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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内门开启

    “阿翎, 你怎么了?”

    顾景阳见阿翎半垂着眼眸,双眼似是无所聚焦的模样,有些疑惑:“是东西不好吃么?”

    这一晚上她见阿翎的情绪都好像不是很高,从前同阿翎一道吃饭她并不是这模样, 她对于食物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态度, 那不光是喜欢, 还带着一种欣赏。

    她吃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眉眼就会不自觉的弯弯, 很享受的模样,今日倒是奇了。

    正好丫鬟们又上了一碟子蜜渍百合花, 顾景阳让人直接摆在了阿翎面前:“试试这个, 这是厨司新研制的菜色, 我就等你来试试了。”

    阿翎点点头,顺手就夹起了一筷子放嘴里:“不错, 挺好吃的。”

    顾景阳眯起了眼:“不对,阿翎你绝对有什么事, 这一晚上你都是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是在想什么?”

    阿翎一边嚼着甜甜的蜜渍百合, 一边反应迟钝地去看顾景阳, 刚才她在想事情, 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等她开口问呢,一旁的顾鸿决突然拍了桌子一掌,震得桌上碗筷一阵叮叮当当,阿翎也彻底从胡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众人都齐齐看向了顾鸿决。

    顾鸿决冲着阿翎笑得一脸深意:“我知道了,阿翎这莫不是在想心上人吧。”

    他说着又是一阵笑, 神色还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发现了阿翎的秘密, 见顾景阳疑惑不解,他还说了自己的论点。

    “你娘不在的时候,我每次想起她,也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哈哈哈哈。”

    顾景阳挑了挑眉,在脑中回想他爹想她娘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眼眸里有些诧异。

    顾江雪忍着笑看了眼这父女两,对阿翎说道:“别理他,喝醉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责怪顾鸿决在小姑娘面前失了长辈分寸,但眼里却都是笑意,望向顾鸿决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情谊。

    阿翎心想两人的感情可真好。

    顾江雪也早就发现了阿翎的神思不属,但她观察得更细致些,她瞧见阿翎一直有在抚摸手腕上的她那名唤小流离的法器。

    那日在大妖献祭洞里,阿翎用那法器救了她们所有人,她见过阿翎那鞭子。

    “那妖丹对你手上的法器可有什么影响?”顾江雪望向阿翎,温声问道。

    阿翎刚刚就在想这事呢!

    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说这事,这要说起来就得说到师清浅了。

    来顾家之前,她同师清浅在家里发生了些争执。

    她好声好气地同师清浅说了以后就此歇战,日后互不打扰,不说握手言和吧但也是一片真心、诚意满满的。

    但那狗东西竟然丝毫不领情,还威胁上了她。

    ‘我要是说不呢。’

    听听这话,多么嚣张,好像她阿翎是怕了她,在求她一样。

    “给脸不要脸了是吧,那行,要找麻烦你就来,我还怕了你了啊!”

    阿翎说着就召唤出了小流离,朝着师清浅抽了过去。

    出手的那刻阿翎就后悔了,不是后悔去抽师清浅,是忘了她的小流离从前见着师清浅的那副没出息的德性。

    但这一次,发生奇迹了。

    她的小流离见着师清浅,竟然没再像从前那样跟个软脚虾一样,反而气势汹汹朝着师清浅攻击了过去。

    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抽着师清浅。

    师清浅如今的修为阿翎也不得不承认,高于她很多。

    那么雷霆万钧的一击,被她徒手就给接了下来,她还扯着鞭身将她拉扯了过去,捆了起来

    阿翎猛地一甩头,驱散这令她倍感屈辱的画面,抬起手腕指着小流离给顾江雪瞧:“我的法器好像比从前厉害了许多。”

    也更听她的话了,对上师清浅不害怕了,虽然打不过但也尽力了。

    在被师清浅用来捆上阿翎的双手时,它还发出了一阵威慑人心的低鸣。

    阿翎觉着那颤鸣像是在训斥威吓对方。

    她的小流离对上师清浅竟然还有这么勇敢的一次,阿翎用手指缓缓抚过手腕上的紫色手镯,一阵如温水般的暖流顺着手指指腹一路流淌进阿翎的心里。

    当时阿翎挣脱开了师清浅的束缚后,小流离闪着电光瞧着竟还敢再战。

    要不是好姨听着响动进来劝架,她倒真想同师清浅好好打一场,看看小流离如今是何水平。

    顾江雪听到阿翎说她的法器比从前厉害,想来是有个大的变化,她从前并不知道妖丹对法器能有用,她也问了一些高阶降妖师,对此大家都从未听说过。

    甚至在她说了后,有些手上有妖丹的降妖师们也试了试这方法,却都没有用。

    但因着他们手上有的妖丹至多不过百年修为,顾江雪不能确定是因为妖丹等级的不同,还是阿翎拿到的这颗妖丹本身特殊。

    “从前没有这类例子,不论是谁拿着千年妖丹也不会想着毁掉,所以也没有个参考,你将法器与我瞧瞧。”

    顾江雪虽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毕竟接触的妖多,或许有发现。

    阿翎唤出小流离法器形态,将鞭子递给了顾江雪。

    顾江雪细细看着手里头的紫金鞭,眼里疑惑渐起:“这是你炼化的法器?”

    阿翎点头:“嗯,就在不久前。”

    顾江雪抬眸看了她一样,见她态度认真、眼神诚恳,不似说谎。

    “你这陨星晶石从哪里得到的?”

    阿翎不解:“什么东西?”

    顾江雪眼里闪过怀疑:“这法器里有陨星晶石的存在,也是这紫金光的能量来源。”

    “啊?”阿翎惊讶:“我没有用上这什么石头。”

    刚刚一直在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顾景阳忽地开了口,打断并岔开了这个话题:“娘,这鞭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么一问,阿翎立刻心都给揪了起来,她的小流离出问题了?

    顾江雪疑惑看了眼冲她眨了眨眼的顾景阳,又看了眼一旁焦急的阿翎,摇摇头:“没有,这是个上等的宗师级法器,实属难得。”

    她说着捏起一个手势轻念一声咒语,手心闪起一阵金光,顺着鞭身从头到尾地探过。

    被金光照耀的鞭子渐渐透明了起来,阿翎瞪大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瞧着顾江雪手里的小流离。

    只见鞭子里头从鞭鞘到鞭尾,晃动着一股绿色的液体,好像人类的血液。

    “这是怎么回事?”阿翎吃惊,怎么鞭子里头会有液体,还是绿色的。

    顾江雪目光定定瞧着手里头的鞭子,灵台虎头蛛的血液是绿色的。

    “这妖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鞭子里,你的法器不光有了灵识,还有了灵体。”

    阿翎震惊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末了深吸一口气,忐忑问道:“那会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会很强。”顾江雪神色并不轻松,她把法器还给了阿翎,“还是要小心。”

    “这法器可能会有了自己的心思,不一定甘心做个认主的法器。”

    *******

    阿翎自顾家回来后,研究了好几日小流离,它好似确实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顾景阳之前给的紫阳炼器袋它都不大愿意呆了,但阿翎要它进去的话,它虽然不大情愿的样子也还是会听话照做。

    阿翎还发现小流离似乎比从前更喜欢她了,感受到她的情绪会积极回应,如今戴在手上时常能感到它传来一阵阵的暖意。

    阿翎倒是不担心小流离有了自己想法后会不认她这个主人,她们之间的感情是经受过考验的,上一世不论是什么样糟糕的情况,小流离都不离不弃陪着她。

    这一世她们相遇提前了,她担心的倒不是它会不认她这个主人,而是怎么样能增强小流离的实力。

    师清浅可是明白地同她说不想和她算了,指不定心里已经憋着坏了,她现在加上小流离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这实在是太被动了,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距离鹤门开启的日子是一天天近了,阿翎早出晚归,抓紧最后的时间夯实基础。

    鸿渐学府如今到处都闹哄哄的,人心浮躁,已经结丹有资格去内门的学修自成一派,算是里头比较淡定,其余的不论是完全没希望结丹的,还是觉着只差一步的,都像是快烧开了的水,闹腾得很。

    不光各类学府,如今是整个小镇都热闹了起来,五年一次的盛事,吸引着各地的修士齐聚此处。

    人界也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赶到此处只为了一睹冰鹤仙人复苏的神奇景象。

    守着鹤门的冰鹤仙人日常就是樽冰雕形态,满五年才会苏醒一次,褪去冰霜成为一只鲜活的白鹤。

    各大酒楼能瞧见鹤门方向的位置早早的就被一定而空。

    鸿渐学府的观星台因着也能瞧见这一奇景,还因着离得近,每年到了这时候就有不少的百姓早早的就来抢位置。

    曾老体谅人们瞧新鲜的心,这段特殊的日子取消了鸿渐学府的门禁,是以最近学府里头热闹非凡。

    阿翎若不是因着想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巩固些基础,她都不想来学府里修炼。

    从家里到学府的宽阔马路,因着小镇里涌进来的各界人士,这街道两旁应运而生了诸多的浮铺,将原本宽敞的马路硬生生给变苗条了。

    又有那么多的人来人往,这原本能并驾齐驱四架马车的路如今是一辆车都行的艰难。

    阿翎早上费了两倍的时间才成功到达学府。

    她都有点羡慕就住在鸿渐学府后山的师清浅了,没走两步就能到学府。

    说起来自那日两人起了争执后,阿翎时刻担心着师清浅的打击报复,但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也没再遇上过师清浅。

    连学府里头也没再见着过师清浅。

    估计是在阳夏药师的药庐里,想到这她又有点心烦,她要给阳夏药师的回礼是早就准备好了。

    担心在药庐碰上师清浅,阿翎这礼物迟迟没送出去。

    想到三日后冰鹤仙人就会苏醒,奇鹤山的鹤门也会跟着开启,她也要去进行擢选,通过后就可入内门。

    入了内门,等鹤门关上后,可就出不来了。

    阿翎想了想还是尽快把东西给阳夏药师送去,她不信师清浅会在药庐对她动手,再说还有阳夏药师在。

    话是这么说的,阿翎不清楚阳夏药师的实力,但她作为医修,估计也不是师清浅的对手,保险起见,阿翎放下礼物就想走。

    阳夏药师却是说什么都要阿翎留下陪她饮一盏茶。

    “清浅闭关了,我这一个人,无聊的紧。”

    阳夏药师见着阿翎十分的开心,之前阿翎在药庐住的日子里,陪她说话处理药材,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阿翎听到师清浅闭关了,心下一松,怪不得这人没来找自己的麻烦,原来是闭关了。

    等等,闭关?

    “她是又要突破了?”

    阿翎瞪大了眼睛,刚松快了一点的心又揪了起来,师清浅已经这么强了,要再突破,那要杀她都轻而易举了。

    阳夏药师撇撇嘴,是突破的太突然,魔气没制衡好。

    也不知道清浅是哪根筋打结了,前些日子说突破就突破,完全忘了她的叮嘱,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

    但这些不好叫阿翎知道,阳夏药师叹口气说道:“受伤了,如今闭关疗伤。”

    她也内伤了,这一回她耗费一半真气用尽毕生所学才将清浅体内两种魔气给平衡住。

    想到这,阳夏药师望向阿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她是完全感受不到阿翎身上有魔气,那她体内之前的魔气是哪里来的。

    要说刚入魔,那也不能有那么菁纯的魔气。

    阿翎在听到师清浅是受伤闭关后,眼里也都是疑惑,那天师清浅同她起争执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而且她那么强,谁能伤了她?

    阿翎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她被谁打了?”

    阳夏药师收回打量阿翎的目光,幽幽抿了一口茶:“自己伤的。”

    也不知道上哪儿受了刺激,又因着之前莫名其妙的突破没有及时炼化魔气,一时间体内气息不稳,自己伤了自己。

    阿翎听到这,挑了挑眉,眼神都亮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小表情。

    要不是阳夏药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高低要笑话两句。

    她用力憋住了差点从唇角溢出的笑声,非常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严重吗?”

    阳夏药师哪里看不出她的高兴,想到清浅的心思,再看看阿翎忍笑的表情,心里替清浅哀叹。

    这已经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这要叫她说,那简直是山花想开,流水恨不能成刀抽了那花,叫她从此开不了。

    阳夏药师叹气:“严重,怕是三日后的擢选都去不了了。”

    鹤门五年一开,今年去不了,就要等五年后,五年时光虽说不长,但也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现珠府

    说不定就在这五年间,阿翎就同旁的人结了道侣了,那清浅的心思是彻底要埋了。

    阿翎听到师清浅三日后去不了内门擢选后,那强忍的笑意是怎么也憋不住了,她只好用咳嗽掩饰。

    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不好意思,咳咳,呛着了,咳咳。”

    阿翎捂着嘴遮挡高高翘起的嘴角,真是没想到啊,前一世今年去内门的是师清浅,她要等到十年后才有了资格。

    如今,命运要掉转了!

    竟然成了她进内门,师清浅去不了。

    从宁阴药庐回家后,阿翎狠狠地笑了一通,五年时光啊,说不定她就后来居上修为大大超过师清浅了。

    到时候再见面,她在天,师清浅在地,想到她能高高的在那云梯之上俯瞰渺小的师清浅,她这心情啊,就跟在云上翻滚,快活地直想尖叫。

    三日后,一声鹤鸣自奇鹤山脚传遍整个龙吟小镇,冰霜褪去,仙鹤飞天。

    顾景阳一早就来阿翎这处,同阿翎一道用了早膳,御剑带阿翎一道前往奇鹤山鹤门前。

    阿翎紧张地搂着顾景阳的腰,看着天空中从四面八方御剑而来的修士们,几次她都觉着那从身边呼啸而过的剑要撞着她。

    好在顾景阳的剑极稳,破风而行,如履平地。

    “想不到你御剑能力这般强。”阿翎在顾景阳耳边喊道。

    风太大,她这一张嘴就灌了满满一嘴的风。

    顾景阳笑着回答,也尽量拔高了音量:“不错吧,日后我教你御剑。”

    “好啊。”阿翎快活地答到,她从前御剑就十分的拿不出手,能跟顾景阳一道进内门真是太好了。

    不多会儿,阿翎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喧闹声自前方传来,顾景阳笑着提醒:“阿翎,抱紧我,我们要到了。”

    顾景阳说话间,御剑一个俯冲,带着阿翎朝着那人声鼎沸处呼啸而下。

    阿翎望着不远处的幽山崛壁,还有山体正中心那仙鹤盘旋的巍峨鹤门。

    天然岩石形成的鹤门,威严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雾气缠绕,鹤鸣声起鸟雀无声。

    俯冲过这巍峨的鹤门后,身后的喧嚣就像是有透明的墙体阻拦,都留在了门外。

    阿翎她们落地的飞鹤清台,水汽氤氲、莲香浮动,空气中充沛的灵气散发一阵阵清冽的气息。

    修士们好似驻落在一碧潭之上,行过之处水纹盈盈清波粼粼,却不湿鞋袜,连坠地的衣摆都无一丝湿润。

    头一回来的修士们惊叹纷纷。

    阿翎虽然从前来过一回,但也还是被这美丽的奇景又惊艳了一回。

    这飞鹤清台是整个奇鹤山最美丽的地方,只在冰鹤仙人苏醒后才能从冰封中显露出来,就算是在奇鹤山内部也同外界一样,也得等上五年才能见一回。

    顾景阳也第一次见这等惊心动魄的仙景,刚刚御剑在上空,于云海间穿梭下落,让她有一种蛟龙戏于苍穹之感,只觉天地渺小又苍茫,心胸都宽广了几分。

    两人随着人流往里走,前方考核处已经有了不少的人。

    阿翎踮脚往前方看去,同从前她经历过的一样,修士考核处并无旁的东西,只有两只灵鹫各顶一个脑袋大小的透明水晶球。

    两只灵鹫身后站着服饰各异的三位修士。

    阿翎知道,那身着蓝衣的是内门剑修,身着白金相间挂袍的是术修,而那一身灰衣头戴同色扎巾看起来最为朴素低调的就是内门医修。

    阿翎前世不知怎么的被十二峰擎北洞府的医修长老看上了成为医修后,就不止一次同长老建议能不能换一种服饰。

    当然最后也没人听她的。

    阿翎看了眼那灰扑扑的医修服饰,在剑修同术修身边,实在是非常的劝退人。

    她怀疑剑修同术修热门,医修每每招收弟子都遇冷,同这衣服也脱不了干系。

    “阿翎,真是你啊。”

    忽地,阿翎左前方传来了一声清扬的男生,声音里透着浓浓喜悦。

    阿翎从那医修身上收回目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乍一看到一身着紫衣男子朝她走了过来,还有些疑惑对方是谁。

    等人走到了近处,见到那副熟悉的轻狂神色,阿翎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打了师清浅后被鸿渐学府勒令停学在家反省的刑宴敕么。

    阿翎眼里闪过疑惑,忽地感觉手腕处烫了一下。

    不等她瞧瞧手腕怎么了,刑宴敕已经走到了阿翎的面前一把摁住了阿翎的双肩:“刚刚远远瞧着就像你,出门前还想着能不能遇上你,我们果然有缘分。”

    阿翎伸手从对方双手内侧往外怼开了对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悦地看着眼前的人:“手不想要了?!”

    刑宴敕看着面前恶语相向,同他十分疏离的阿翎,心中不悦:“不是阿翎,是我啊,刑宴敕,你怎么跟不认识我了一样。”

    他说话间就要往前走,眼前却突然横出了一只手。

    顾景阳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只往前走了一步迫使刑宴敕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阿翎的距离。

    “顾景阳?”

    刑宴敕是认识顾景阳的,他们刑家同顾家虽然没有来往,但一些场合总是能遇上的,这顾景阳拦着她做什么。

    “是我,你结丹了?”顾景阳看了眼刑宴敕就发现了对方气息稳健,已经结丹了。

    刑宴敕笑了,他要不结丹了,来这处干什么。

    “上回被停课后我就在家闭关发愤图强了,现如今已经成功结丹,阿翎,咱们能一道进内门了。”

    自从上回打了师清浅被停课后,刑宴敕自觉没了面子,他爹同他说,要想找回场子就得比师清浅强,他想想是这么个理,在他爹请的修士助力下,又耗费了好些天材地宝,半月前刚刚结丹,正好赶上了内门开启。

    “你们,要参加考核的话往前走。”

    灵鹫身后的剑修出声提醒阿翎他们。

    刑宴敕转身一看,前头的人已经都测试完了:“阿翎,那我先去了。”他赶忙一个健步上前,将手放在了透明水晶球上。

    测修为的水晶球,亮起了绿光,代表修为通过,他又往旁边一步,伸手贴在了测善念值的水晶球上,依旧亮起了绿光。

    两项都通过后,刑宴敕领到了一块刻着他名字的内门银羽名录牌,有了这个牌子,在这鹤门开启的一月内,可自行选择日子入内门。

    顾景阳紧随其后通过了两项测试,同刑宴敕一样站到一旁等着阿翎。

    阿翎见刑宴敕都通过善念值测试的时候,深觉这东西不大靠谱,猜测大约只是取这么个名字,具体测的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难怪上一世她在内门能遇见那么些个败类,这东西想来就是个摆设。

    通过修为测试后,阿翎将手贴到了测善念值水晶球上,等着绿光亮起时,水晶球忽地颤动了起来。

    第042章 能不能先别死

    巍峨葱茏的山峦默默矗立, 飞鹤清台一片碧景中突兀地多了一抹刺眼的绯红。

    立如雕塑般的两只灵鹫在头顶水晶球的震颤下,目光渐渐锐利清明,扬起了翅膀发出了阵阵轰鸣。

    除此声响动静外,碧潭之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跟被术法定住了一般, 瞪大了眼大张着嘴, 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阿翎脑袋陡然变得一片空白, 整个人如遭雷劈, 浑身滚烫宛如岩浆,好像要从手心炸了开来。

    震颤的眸光里, 绿色与红色交替闪过,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快到两种颜色似要融为了一体。

    众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灵鹫身后三位内门修士也惊讶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迟迟无法判定,阿翎的善念值测试是通过还是不通过。

    原本刚刚亮起红光的时候, 为首的剑修就要宣布阿翎考核不通过,然而不过一瞬, 那水晶球又变成了绿色。

    她虽然不解, 水晶球为何会突然震颤了起来, 还会改变已经测出的颜色,但瞧见亮起绿色的光,还是打算宣布阿翎通过。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现了反转,这水晶球的光又一次变成了红色,后来更是红绿相间的交错着在闪光。

    灵鹫脑袋上的水晶球也越震越厉害, 连带着灵鹫也发出了阵阵嘶鸣,划破寂静、震人心魄。

    顾景阳一脸惊诧, 灵鹫愈发低沉的轰鸣声震得她头皮发麻,她担忧地望着僵在原地的阿翎,轻声唤了声‘阿翎’,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水晶球会一直闪烁不定。

    刑宴敕看着眼前这一幕,向来轻浮的脸上都多了些凝重,他十分不解他都能通过的测试,怎么阿翎会有了波折。

    他蹙着浓黑的双眉往阿翎望去,他认识的阿翎虽说不上多好,但怎么着也不能是个大坏蛋吧。

    是不是这水晶球出了什么问题?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去瞧个清楚。

    刚往阿翎身边靠近了一些,阿翎手心底下的水晶球竟然震颤着转动了起来,那闪出的红光一道一道的,像是要将这水晶球给劈裂了。

    刑宴敕吓得顿住了脚,红色的利光在他脸上闪过,他竟然觉得脸有些疼。

    眼见着阿翎手下的水晶球闪起了越来越多的红光,好像马上就能压制住那越来越暗淡的绿光,忽地,一声清扬鹤鸣自如墨的山峦间传来。

    那本该在鹤门崛壁上方镇守的冰鹤仙人,竟然盘旋在了这飞鹤清潭之上,所到之处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阿翎如今脑袋里已经完全是炸裂的岩浆了,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掉落至衣襟里头,汇入那一片潮湿中。

    她的后背衣衫早就被惊出的冷汗给浸湿了两三层。

    为什么会这样?

    阿翎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但瞧着这越来越赤红的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而且她的手好似被这水晶球给牢牢吸住了,她想收回手都不能够。

    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她浑身滚烫地好似下一瞬间就要被爆裂开了。

    天地间在此刻一片赤红,什么碧水清潭,青山流云,阿翎什么也瞧不见了,也听不清四周越来越多围上来的人闹哄哄的在说些什么。

    她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剧烈心跳,还有她好似很艰难的粗重呼吸。

    就在她觉着浑身燥热得意识都有些迷糊时,手背忽地传来了一阵深入骨髓的清凉。

    这股清凉顺着手心沿着手臂汇至肩颈,气势汹汹如九天悬落的瀑布狠狠浇透了她心里莫名燃起的心火。

    阿翎昏沉的头脑在霎那间恢复了清明。

    她赤红着眼,垂眸往清凉处看去,她的手被一只瘦削细长的手掌给整个儿包裹住了。

    阿翎震愣地往那瘦削苍白的手的主人看去,一张比鹤羽还素白无血色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了阿翎面前。

    怎么会?师清浅不是在养伤么?

    她怎么来了?

    阿翎动了动嘴唇,喉咙却跟堵上了一团荆棘一般,不光令她说不出话,还刺痛地无法吞咽。

    头上黑影拂过,白鹤低鸣着在低空盘旋,阿翎本来似堵上了一层棉花的耳朵瞬间被清空了障碍。

    原本嗡嗡像隔了很远的喧闹,猛地如炮仗炸飞一般,在耳边轰响了起来。

    阿翎觉着头好痛,痛苦地拧紧了双眉。

    师清浅低垂着的羽睫微颤,看着面前人的痛苦神色,苍白的脸上闪过不悦,她抬头往四周望去,原本收起的威压在此刻尽数释放。

    一瞬间,碧潭之上,差点被压垮了脊梁的众人齐齐收了声。

    好半晌,师清浅才收起来那股迫人低头的威压,四周才有了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呼吸声。

    刑宴敕刚才猝不及防被师清浅的威势惊吓到,等回过神,自觉没了面子,又见师清浅莫名其妙出现,还捏住了阿翎的手,以为她要做什么,大声呵斥着靠近师清浅,要叫她把手拿开。

    顾景阳心道不好,正要出手去拦,却晚了一步。

    或者说是,师清浅的动作太快了,她想拦也拦不住。

    刑宴敕才刚靠近师清浅一步,就被师清浅一个挥手给直接打出了这飞鹤清谭之外,人影都瞧不见了。

    强,真是太强了,顾景阳心中惊叹。

    上首的内门修士也回过了神,见她师清浅徒手使的内力就将人打出去这么远,便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厉害的,日后在内门的造化指不定如何,这样的人不可得罪。

    但他们三人此次是负责监守秩序的,有些话不得不说。

    “此处不得打闹伤人,违者取消资格。”

    顾景阳闻言上前一步解释道:“误会误会,我们是一个学府的,寻常就这么闹着玩。”

    说完这话,顾景阳还不忘替阿翎问道:“刚刚这水晶球是怎么了,可是出了故障?”

    三位监考修士互相对了个视线,他们也都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纠结是通过还是不通过,他们也第一次见着红绿交替闪的情况。

    甚至也怀疑这水晶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这水晶球测试千百年来从未出过问题,出问题后该如何处理他们也不知,思索着要不要去宗门求助时,那水晶球亮起了绿光。

    师清浅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放到了刚刚出问题的水晶球上,只见她一放手去后,那水晶球就亮起了绿光,完全没有问题的模样。

    师清浅测完后,并不关心周围人的各种反应,她低头看着还在刚刚的惊吓中有些发愣的阿翎。

    “没事了,你再试试。”她说话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但这语气里安抚意味连阿翎都听出来了。

    阿翎不知道师清浅怎么忽然就出现了,又怎么她测试就没问题,她望着眼前的水晶球很是迟疑,这可是测试善念值的考核,她怎么会在这处出了问题。

    她难道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或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她内心黑暗得很?

    阿翎犹豫间忽然感觉手心被轻轻捏了捏,她低头看去,师清浅刚刚握着她的手竟然还没有松开。

    手心凉凉的,手腕上却一阵一阵地传来滚烫的热度。

    “你测不测,不测就走开,别耽误大家时间,你看这后头还有这好些个人呢!”

    排在阿翎后头的修士忽地叫嚷了开来:“这已经有个插队的了,你别再磨蹭耽误功夫了。”

    他话音刚落,后头又有人喊道:“你小点声,你没看那白衣服的姑娘修为极高,还有那绿衣服的姑娘迟迟亮不起绿灯,搞不好就是个心黑的,她俩可是一伙的,你别惹了她们,当心小命不保。”

    他喊着让人小声点,自己的声音却大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那被劝的人听他这么说,立马不服气了:“笑话,我还能怕两小姑娘,再说了,此处可身处内门,谁敢伤人。”

    顾景阳心想,他这后半句已经暴露了他的害怕。

    那人见顾景阳也朝她看了过来,梗着脖子催了句:“搞快点!”

    等师清浅也转过视线望向他时,他立刻就闭了嘴,只嘟嘟囔囔的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不也是赶时间么。”

    阿翎僵在原处还有些心有余悸,听着后面的催促,深吸一口气就要将左手从师清浅手里抽出来。

    一下却没成功。

    师清浅一手握着阿翎的手,另一手绕过阿翎身后,牵起了她另一只手,在阿翎拒绝之前,将她的手放到了水晶球上。

    绿光亮起。

    这一次水晶球反应十分的迅速,没有任何异样。

    师清浅也在这时松开了刚才一直握着的阿翎的手。

    监考的三位修士互相对了个眼神,立刻宣布阿翎通过测试,给了银羽名录牌。

    师清浅也顺利通过了修为测试,拿到了银羽名录牌,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多看阿翎一眼,同顾景阳点头示意后,径直御剑离开了。

    天空中一道黑影闪过,一直盘旋着的冰鹤仙人一声长啸后也振翅离去。

    阿翎望着被白鹤遮挡了一下后就迅速消失不见的白色身影,手心还有刚刚被她握住时的凉意,师清浅的手怎么这么冰?

    不是,她不是来不了这内门考核了吗?

    顾景阳目送着师清浅离去后,转头看向阿翎,目露担忧。

    “阿翎,刚刚可是发生了什么?”

    原本她也猜测是那水晶球出了问题,可后来清浅试了却没事,而且刚刚那水晶球在红色绿色之间闪烁时,她瞧见阿翎的神色似是十分痛苦。

    原本她也是要上前拉扯开阿翎的,只是慢了一步,她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中已经早就没了痕迹的清浅,也不知是清浅来的速度太快,还是刚刚她光注意着阿翎没注意到其他的。

    她竟是连清浅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

    阿翎脑袋在此刻都是懵懵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测试时,她会出那种状况。

    “师清浅,你给我等着瞧!可千万别再落我手上,不然我有的你好看。”

    刑宴敕捂着胸口朝着天上破口大骂,他刚被师清浅一招打出了鹤门外,自觉那是师清浅偷袭,他没准备好才会这般狼狈,挣扎着爬起来要来同师清浅再打一次。

    刚才他远远地看见了师清浅要御剑离开,想要拦下却已经来不及了,心里憋着好大一股火,看见阿翎同顾景阳走了出来,脸色也还是难看的很。

    但到底是忍住了那股恼意,询问阿翎刚刚可有通过测试。

    听到阿翎最后拿到了银羽名录牌,刑宴敕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日后你要小心着些师清浅,她这个人记仇的很,上回的事她一定是记在了心里,一有机会肯定会报复我们,刚刚你看,这么多人她就敢动手,日后你可一定要小心了。”

    刑宴敕还想多说几句,他之前在家里就听说了师清浅害的阿翎被她爹打了,他又已经被学府停课在家反省这么久,这事怎么也算扯平了,今日才刚见上面,师清浅就动起了手。

    阿翎看着就不是师清浅的对手,他忧心得很,心里盘算着日后可不能让阿翎落单了。

    要让阿翎独自碰上师清浅,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阿翎却没心思听他说那些废话,也歇了看热闹的心思,同顾景阳一道御剑离开。

    阿翎拒绝了顾景阳邀她去顾家吃饭的邀请,独自回了家。

    她人还没到家,今日飞鹤清台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尽数传遍了三峰十二洞。

    阿翎对此一无所知,好姨见她一脸菜色地回家,初始还以为是阿翎没通过考核,等瞧见阿翎的银羽名录牌,才大喜过望,也不管阿翎为何那副沉默模样,激动地就开始张罗要替阿翎庆祝。

    阿翎看着她忙进忙出,心情渐渐地好了些,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总是好的。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她的善念值是有什么问题,还有后来能通过测试,同师清浅有没有关系?为什么她一来了,她就通过了测试。

    不行,阿翎想要知道原因,她要去找人问问清楚。

    阿翎到了宁阴药庐外,瞧见那透明泛着蓝光的结界,知道自己是来的不巧了,她看了眼手上这七层食盒,心里一阵别扭。

    这是好姨听说她要来宁阴药庐找师清浅,硬让她带上的,里头是三人份的菜数,好姨把阳夏药师那份也准备了。

    她怕是以为她是来找师清浅她们庆祝的。

    阿翎再次看了眼这幽幽闪着蓝光的结界,是她来的不凑巧了,阿翎刚放下食盒打算离开,眼前的结界却忽然像撕纸一样开了一道口子。

    “阿翎来了啊,进来吧。”

    阳夏药师的声音自结界里头传了出来,就像在阿翎耳边说的一样。

    阿翎疑惑地四处一瞧,没瞧见阳夏药师的身影,看到面前结界的口子已经大得同一扇门一样了,阿翎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进到药庐内,却不见阳夏药师的踪影,当阿翎要去后院瞧瞧时,她的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这接二连三出现不同寻常的门,让阿翎的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阳夏药师是在做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从自动开了的门往里走,顺着森冷的楼梯往下,就走到了一间密室内。

    密室昏暗,空空荡荡的,只有一颗夜明珠悬于顶上在亮着光。

    阳夏药师听着声响回头望向她:“你来了。”

    随着她侧身的动作,阿翎也走下了台阶最后一节,看清了密室中心的境况。

    那儿只有一张白玉床,冒着渺渺的雾气,让人瞧着就觉得有一阵阵的凉意。

    光看着就很冷的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人。

    阿翎走近了一瞧,是师清浅。

    明明之前才刚见过,只短短一两个时辰,她好像更苍白了些,白得都隐隐的有些透明。

    她安静地躺在白玉床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呼吸轻浅的不似一个活人,要不是那偶尔颤动的长长睫毛,阿翎还真找不出她还活着的证明。

    “她怎么了?”

    阿翎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放低了,好似担心一个稍大的动静就叫这脆弱的人失去了最后一丝轻浅呼吸。

    阳夏药师倒和平常无甚差别,甚至还有些生气地说道:“伤没好出去溜达,现下快死了。”

    “啊?”阿翎惊呼出声,瞳孔瞬间瞪圆了,震惊地看着阳夏药师,像在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见她肃着脸只低头瞧着白玉床上的师清浅,并未看到她的震惊和怀疑。

    她赶忙追问:“师清浅要死了?怎么会呢,她之前不还好好的?”

    这可是师清浅啊,上一世的北眀上尊,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太离谱了吧,阿翎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她也说不出心中如今的感受,她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难过,她只是不相信师清浅就这样死了。

    阳夏药师看见阿翎蹙起的眉心,还有语气里的关切,舒了一口气。

    幸好,阿翎听着清浅要死了的消息没笑出声,不然清浅是真没戏了。

    这人原本好好的在密室里躺着,忽然睁了眼就说要去内门考核,本来阳夏药师不清楚这里头是为着什么,现下看到突然出现的阿翎,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事必定同阿翎有关。

    “你之前见过她?是什么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

    阿翎担心早上的事会影响师清浅的生死,就将测试时候遇到的事,还有师清浅突然赶到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能想得起来的,都回忆了一遍,完整地告诉了阳夏药师。

    阳夏药师听完,心道果然,果然是为着阿翎去的飞鹤清台。

    阿翎见她说完后,阳夏药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等了半晌也不见她说点什么。

    她忍不住又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师清浅真的没救了吗?”她怎么就要死了呢,阿翎心想她还有好多的问题要问她呢。

    能不能先别死啊。

    阿翎低垂着头,焦急地看着白玉床上毫无知觉的人:“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抢救一下?她这是哪里受了伤?”

    阳夏药师听了这话才算是有了反应,偏头望向阿翎,神色十分的认真:“阿翎愿意帮忙的话,我尽力试试。”

    阿翎惊讶地瞪大了眼:“我?我能帮什么?”

    阳夏药师拎过师清浅身侧的手,交到阿翎手上:“你握住她的手给她输些真气。”

    阿翎的手突然就给冰了一下,冷得她差点就条件反射的把这冰块一样的手给扔了出去。

    她强忍着心头的变扭,在阳夏药师恳请的目光下握住了师清浅冷得同死人一样的手。

    这手不光冷得像死人,上头还没有一点肉,除了骨头就是皮,骨节处的青白瞧得阿翎的心猛地一紧。

    不等她开始给师清浅输真气,阳夏药师已经开始了动作。

    阿翎见她拿出的金针比她的手臂还长,紧张地一把握住了师清浅的手掌,即刻就给师清浅输起了真气。

    那金针没入师清浅体内后就跟冰柱融化了一样,无影无踪的。

    一连七根金针,尽数没入师清浅体内,封住了她的气脉,阳夏药师抬手刚要拿袖子擦一擦额上的汗水,就见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一块帕子。

    阿翎神色肃然地恭敬递上帕子,阳夏药师的医术当真是令人望而生畏,这可不是普通的金针,而是没有化神境的修为轻易催动不了的四象金针。

    阳夏药师看清了阿翎眼底的钦佩,也不由得有些骄傲,她这一生醉心于医术,旁的不说,但就这医术上她相信自己在这世间也算是顶尖的。

    清浅要不是遇着她,这回怕是真就没命了。

    擦了汗后,阳夏药师继续顺着师清浅的经脉,将四蹿的魔气逆着经络往上驱赶,齐齐往师清浅的脸上而去。

    阿翎一个呼吸间,就见师清浅的半边脸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血纹,她不由得用力屏住了呼吸,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阳夏药师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塞进师清浅的嘴里,片刻之后,师清浅脸上的血纹就跟活了过来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师清浅眼角那一粒红痣汇聚过去。

    阿翎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一幕,眼见着那普通的一颗红痣好像多了些诡异的色彩,那红色不是正红,反而有一些暗沉的血色。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那真的是颗痣吗?

    阳夏药师不知道阿翎此刻心底的惊涛骇浪,她从药箱里取过三枚洛神淩波破体钉,一枚一枚地钉入了师清浅眼尾的红痣内。

    最外头的一枚洛神淩波破体钉露在体外的半截钉子都被浸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阳夏药师心头也是一震,这魔气怕是差点就触及了心脉,她不敢耽搁,对着那如血痂的红痣催动了封印口诀。

    师清浅脸上的血纹渐渐蠕动起来,好似被鲜血引诱的莽原血蛭,齐齐往洛神淩波破体钉处钻。

    阳夏药师的额头也瞬间沁出了豆大般的汗珠,但也顾不得擦了。

    坚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师清浅脸上的血纹才尽数退去。

    阳夏药师肃着脸屏着气,看着近乎透明的师清浅,压着怒气骂道:“再有下次,我就看着你死。”

    医者不救作死之人。

    阳夏药师咬牙启齿放完狠话后,催动术法取出了钉入师清浅眼角红痣里的洛神淩波破体钉。

    师清浅一身透明的皮肤渐渐有了丝血色,身体也不似刚刚那般冷得像冰块。

    阿翎也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个变化,她握着师清浅好似慢慢回温了的手问阳夏药师:“她怎么样了?”

    阳夏药师拭去额头的汗水,呼了一口气:“暂且死不了了。”

    听她这么说,阿翎那憋着的半口气终于全然呼了出来,没死就好。

    阿翎停止了输真气的动作,看着被她紧张地握出红印的师清浅的手,心头一阵尴尬,立刻松了手想要放回去。

    忽地,手心一紧。

    阿翎刚略略松开的手猝然被反握住了,白玉床上的人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昏暗的密室内,不知从哪里透进来一丝凉风,吹得两人的眼睫都一个轻颤。

    四目相对中,顿住了呼吸的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溢满眼眸的震惊。

    第043章 误会加深

    “我去看看阿翎带什么好吃的了。”

    阳夏药师刚刚见师清浅睁开了眼, 本还想问问她身体哪里还有不舒服,可见对方睁眼后是瞧都没瞧她一眼,想来是不需要她了。

    她看了眼对面两人交握的手,准确的说是清浅单方面拉扯住了阿翎的手。

    阳夏药师心思一动, 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毕竟这密室里有一个照明的夜明珠就行了, 她这盏‘灯’要是在这里的话, 就太亮了。

    阿翎刚听见阳夏药师要走的话, 都来不及喊住阳夏药师,她人就不见了。

    看着空空的密室, 阿翎嘴角抽搐, 现下对于和师清浅单独相处, 她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毛毛的。

    她看着被死死拉扯住的手, 师清浅因着用力,那指节处都泛着青白。

    阿翎担心师清浅误会了, 赶紧解释:“你可别冤枉我啊,刚刚是阳夏药师请我帮你输些真气。”她刻意在‘请’和‘帮’上加重了些语气。

    说完不知怎么的, 还有些心虚, 不过脑地就多说了一句:“绝对没有趁机吸取你的功力。”

    说完后阿翎就觉着这话有点此地无银了, 不过师清浅没什么反应。

    师清浅静静望着阿翎没说话,刚才她昏迷的时候感到了一股温热的真气入体,她本能地要拒绝,但很快的,她就发现了异常, 她体内封存的魔气竟然很喜欢这真气。

    那股真气入体后,师清浅体内那四处乱窜的真气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随着那股真气护住了体内心脉。

    不光如此,就在刚刚,师清浅发现体内那股因着之前强势突破还没融合好的魔气,也在这股真气的环绕下融合进了体内魔珠内。

    师清浅望着阿翎的眼眸渐渐幽深了起来,半晌后,嘶哑着声音开了口:“谢谢。”

    “受不起。”

    阿翎脱口而出一句阴阳,说完就尴尬的抿了抿唇,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我意思是,不用谢。”

    心里一阵懊恼,她已经习惯了跟师清浅对着干,说话也是有一句顶一句的。

    但现在,阿翎心想,既然以后打算同师清浅和平相处,两不相干,那还是得改改这个习惯,维持个表面上的和气。

    她费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客气的假笑:“说起来你今天也算帮了我,咱们就算扯平了。”

    师清浅望着阿翎的目光多了一丝受伤的破碎感,她既不喜欢阿翎那勉强的笑容,也不喜欢‘扯平’这两个字。

    她一手拽着阿翎的手不松开,一手撑着白玉床想要起身。

    阿翎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拉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了师清浅的身上,她回过神赶紧地稳住了身子。

    到嘴的脏话刚要出口,就看见了师清浅那费劲的模样,坐起身而已,搞得跟行将就木的人要起来披挂上阵一样,透着股凄凉的坚定。

    阿翎的手被拽着当个支柱一样,她勉强看了会儿,心里骂了句‘作死鬼’,烦躁地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等人在床沿坐好,正常呼吸上了,阿翎挥了挥掌心被拽出了细汗的手,没好气地说道:“这下可以放开了吗?”

    师清浅一个深长的呼吸,缓缓松开了手。

    阿翎收回手,在腰侧的衣裙上随意地擦拭了起来,一脸的嫌弃。

    师清浅低垂着脑袋,看见面前那绿色的衣裙皱起了一大块,她的眉间也跟那衣裙一样起了褶皱。

    阿翎粗鲁地擦完手上的汗,看着低头不语的师清浅,想到了她来药庐的目的,看师清浅好好的坐着瞧着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她赶紧把问题问了。

    “那个,我来找你有事,早上在飞鹤清台发生的事,那应该不是测试的水晶球有问题吧?”阿翎试探着问道。

    师清浅低垂着的脑袋轻轻点了点,阿翎瞳孔一颤,果然不是水晶球的问题,那要不是水晶球的问题,那问题就在她的身上了。

    但她有一点想不明白,她继续问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测试有问题,后来又没事了呢?”

    师清浅没有回答阿翎的又一个问题,她闭了闭眼,伸手又一次拽过了阿翎的手。

    阿翎本能地就要抽回,但又立刻反应了过来,师清浅怕是要给她解释她的问题,事情同她的手有关系?

    她强忍着不适,卸了手上的力,配合着师清浅的动作。

    阿翎眼见着师清浅拉过她的手,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根帕子来。

    她瘦削的手指托住了她的手背,拿着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细细擦了一遍。

    阿翎:?

    她的手怎么了?

    她疑惑地望着师清浅,见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瞧得出她十分的认真细致。

    阿翎还以为她手上会出现什么,但直到师清浅一根根手指头的擦完,她的手也没有什么变化,倒也不是,她的手干燥了许多,刚刚胡乱擦的时候,还有些湿润没擦干。

    现下手被擦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等确定了师清浅真的就只是在擦她的手后,阿翎一脸便秘地瞧着眼前的人,这人该不会是伤着脑子了吧。

    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清奇地叫人心里更发毛了。

    她正要开口骂上两句,就听见一直沉默地师清浅开了口。

    “第一次你用的是这只手。”

    师清浅说着松开了阿翎的手,将帕子收回了袖子里。

    阿翎惊讶挑了挑眉,看着被擦了个干净的手,师清浅这话什么意思,她这手真有问题?

    师清浅这次不等她问,指了指阿翎手上的紫色手镯。

    阿翎握住小流离:“怎么?”她的小流离有什么问题?

    师清浅抬起头,眸光定定望着阿翎:“里头有灵山虎头蛛的千年妖丹,还记得献祭洞里的壁画么?”

    阿翎疑惑地点点头。

    但师清浅看她神色就知道她还没有想到关键,她继续说道:“那壁画上有一幅,关于斗兽场的,它同刑家有血海深仇,你测试善念值时,刑家的人就在你身边,它想来是感应到了。”

    “啊?”阿翎惊诧不已,竟然是因为刑宴敕!

    她脑中灵光一闪,吃惊地望向师清浅:“所以你一来就把他打飞了?”

    师清浅点了点头。

    阿翎举一反三,思路打开后就都明白了:“后面你让我换了只手,也是担心妖丹的影响还在?”

    师清浅没否认,轻轻‘嗯’了声。

    阿翎轻轻抚上小流离,手镯模样的它看起来人畜无害、无知无觉,她没想到竟是因着这原因。

    这虎头蛛的妖丹果然是影响到了小流离,上一世她也是戴着小流离去的飞鹤清台进行的测试考核,并没有发生今日这情况。

    她忽然想到了更多的一种可能,抬头看向师清浅:“那这妖丹会影响我吗?”

    阿翎还想到了一个可能:“我该不会有一天被影响的要去杀了刑家人吧?”她同刑家严格说来没有什么过节,虽然同情虎头蛛的遭遇,但她也没有□□的爱好。

    师清浅望着阿翎的神色又暗沉了一分:“不知道。”

    她如今觉着当初匆忙炼制的法器有各种问题,已经后悔当初给了出去,她思考着要不要收回销毁,再另炼制个好的送给阿翎。

    “若你担心。”师清浅将语气放缓,话也说的十分委婉,“不若现在就将东西给我,我替你毁了它。”

    密室里一阵残影,阿翎抱着手腕往后跳开了好大一段距离,心生警惕,目露怀疑的望着昏暗密室里的师清浅。

    她当她怎么忽地跟喇叭开了洞一样,话都利索了,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打上了她的法器的主意。

    好恶毒的心思!

    阿翎隐在暗影里,手上蓄起了内力,警惕地看着白玉床上的师清浅,她忽然对于刚才师清浅说的刑家、妖丹的事都存疑了。

    或许师清浅说的这许多,就是为了诓走她手上的小流离。

    今日飞鹤清台的事可能就只是一时巧合,她可不能被师清浅骗了,这人向来就没有多少实话。

    就像从前,她的坐骑,她明明看见了它跑进了师清浅的洞府,师清浅却说没见过她的坐骑。

    她求其他长老主持公道,旁人还笑她生了癔症,说她那丑狗送人都没人要,何况是当时是峰主的师清浅,又怎么会看得上。

    阿翎现下想来都气得慌,师清浅这种心黑的,就算自己不要,也可能是见不得她有。

    她那坐骑从此就没有回来,她从前总觉得是它贴上了师清浅就抛弃了她,现在她忽然脑中有个猜测闪过,刚才师清浅说要收走她的小流离进行销毁。

    她的坐骑会不会也被‘销毁’了

    阿翎的目光过于犀利,尽管在黑夜里,师清浅也看清了她脸上的防备,还有眼里溢出的猜忌,还有恨意。

    师清浅的心蓦地空了一拍,一股上涌的血腥气在口腔里氲了开来。

    她用力将这腥涩的漩涌咽了下去,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是永远都不会信我了么?”

    她只是担心那法器日后会伤了阿翎而已!

    阿翎心头冷笑,她凭什么要信师清浅。

    但如今的情况,敌强我弱,她担心师清浅要是硬抢小流离,她会护不住她,忍着心头的怒意,阿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我也没有不信你,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本坐着的师清浅忽地站起了身,向着她走了过来。

    “就因着一次的错误,我就永远弥补不了是吗?!要怎么样,你才能再信我一回”

    她的声音实在嘶哑,最后的一个音,像是直接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一种呜咽的尾音,好似阿翎曾经听到的那些受伤的猛兽去寻求同类舔舐伤口的低鸣。

    阿翎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委屈,她心头发涩,她们之间的纠葛可不止一次。

    师清浅眼里她们如今才相识两年,可是阿翎知道,他们之间横跨了整整百年。

    她当然知道将上一世的事怪在这一世的师清浅头上对她来说并不公平,但上一世在师清浅身上吃的亏让她实在无法信任师清浅。

    看着越走越近的师清浅,阿翎心思飞转,一边往楼梯处退,一边调动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演技,试图安抚住看起来有些不正常的师清浅。

    “我信,我以后离刑家人远一点,我的法器我自己会看好,就不牢你费心了。”

    阿翎感到后脚有阻碍,回头一看,她已经贴上了出去的楼梯,立马冲着师清浅挥挥手:“我听到阳夏药师在喊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三两步蹿出了昏暗的密室。

    阳夏药师优哉游哉地品着阿翎带来的美食,虽然说没有清浅之前做的好吃,但她刚刚耗费了许多精力,如今能好好坐着品一盏茶,吃一些点心,这心里的舒适比食物本身的味道重要。

    她心里还有些得意自己的有眼力劲,她今日可是特意给清浅创造了同阿翎独处的机会,到时候可得跟清浅要点回报,让人多做些茶点再去内门。

    正要尝一尝食盒里的蜜枣酥,忽地一阵动静从隐门处传来,下一瞬,阿翎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了,嗳?阿翎,你去哪儿?”

    阳夏药师望着阿翎仓惶往外逃的身影,心道糟了,清浅该不是做了什么些什么过分的事吧,这可不行,这两人的相处总是要遵循一些特有的进展的。

    比如先一起喝个茶,再一起吃个饭,再一起赏个景

    她慌忙起身往密室去,这种如何同人相处的事她竟然忘了提前教一教师清浅。

    阿翎一直跑回了家,将四处通通布上结界后,才喘着粗气骂了句‘晦气东西’。

    原本还打算着晚些日子去内门,如今阿翎觉着还是越快越好,她将外门的一些事都在三日内处理完了,将家交给了好姨,又提前给了五年的工钱。

    尽管师清浅说了金丝柳去了魔域,阿翎还是在她住过的地方留下了只有两人看得懂的联络信息,又叮嘱了好姨,金丝柳要是上门就留她住下。

    三日后,阿翎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一身轻松的和顾景阳一道去了奇鹤山。

    同行的还有顾景阳的娘亲顾江雪。

    奇鹤山虽名为山,但众所知周这只是个统称,鹤门以内皆在奇鹤山范围内,但奇鹤山有多大,怕是没人能准确说出。

    里头山峦叠嶂,溪河湖海自成一界。

    自传说中的那位先祖飞升后,这奇鹤山就成了修仙者最为向往的圣地,五年才得以开启一次。

    鹤门一开,一月不闭,这一月内也是修士进出的好时机,但一般也只能进到内门的第一道屏障——无痕山。

    此山天然形成,只一处山洞连通外界,但山体见不着任何门的痕迹。

    身怀通行名牌之人可畅通无阻经过山洞进入奇鹤山深处。

    阿翎同顾景阳这类新入门的修士可凭借银羽名录牌进入这天然形成的阻碍,顾江雪也有她特殊的通行名录——降妖青焰牌。

    她原本就是在内门修行的修士,只是没有成仙的志向。

    这样的人也很多,他们来内门学习功法,学成后去外界惩善除恶,这也是奇鹤山对世间的一大贡献。

    毕竟鹤门五年一开,若每次都只能等着内门修士相助,那很多时候怕是等不到鹤门开启就尸横遍野了。

    是以内门除了逐出内门的和自愿退出内门的修士,还有些名录仍在内门,但在外门行走的修士。

    这些人手上就有可以进出内门的通行牌。

    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一般都是天赋出众、修为高深的修士才有,例如顾江雪,那就是位高阶的降妖师。

    除了降妖师,还有伏魔师、捉鬼师,都很受世人敬仰。

    要去的地方不同,顾江雪在进了无痕山后,就同两人告别,径直去找她要找的人。

    目送顾江雪御剑离开,两人望着眼前的开阔场景,只觉呼吸都是清冽的。

    “从小听我娘说奇鹤山广阔无边,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那远处的座座山峰延绵千里完全望不见尽头,不同与远处那层峦叠嶂,她们面前是一处四四方方的平地,但也大的无法丈量。

    正前方那矗立着的高大建筑,巍峨入云,若不是离得够远,怕是人站在跟前,只以为是一块铁板挡在了面前。

    阿翎知道那是飞虹临新楼,共七层,是内门的新人修炼之处。

    这进了内门并不等同于就进了修仙的门,这飞虹临新楼所在的玉衡山脚就是内门里的外门。

    要想真的入了修仙的‘门’,还得经过飞虹临新楼三年一次的考核。

    届时十二洞府会根据洞府所属道门,设置考核,通过的修士,才算真正有了‘修师’。

    一般为区分开普通授业修师,对于独属的修师,会尊称一声‘上师’。

    阿翎上一世入了医修的门,擎北洞府的奇愈长老是她的上师。

    但那是个醉心于炼丹,脾气还有些古怪的老太,她收了阿翎后,就给了几本医谱,让阿翎参透后再去寻她。

    可惜的是,阿翎一直没能掌握里头的精髓。

    想到这阿翎实在惭愧,上一世她其实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每日里就想着怎么能叫师清浅难堪。

    “走吧,阿翎,我们先去递交银羽名录牌”顾景阳看阿翎呆呆瞧着前方,以为她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

    她虽然也是头一次来,但毕竟从前听她娘说起过,自觉地做了那个引导者。

    但后来她发现,阿翎的方向感比她好多了。

    两人在飞虹临新楼的新人接待处递交银羽名录牌,负责新人接待的修士告知了个方位,给了新人手册后就打发两人走了。

    她还是在阿翎的指挥下才找到了她们的住所。

    虽然新人都住在玉衡山脚东侧,那处的屋子在天空中俯瞰,瞧着同外界屋舍一般无二。

    但不同的是,太大了,一排一排的屋子,白如鹤羽的屋顶像展翅欲飞的仙鹤,一眼望不到头。

    顾景阳带着阿翎飞了有一刻钟,才飞到了那标着三三零一八的屋舍。

    把阿翎送到她的屋舍后,顾景阳出发去找她的六一八五二屋舍,光看这号牌就知道离得不近。

    想到日后虽然同阿翎都在内门,但想见一面怕是也不容易。

    阿翎目送着顾景阳离开,望着面前这独门独栋的小小屋舍,将手里的写着号牌的金雕羽毛插进了门前那东极石做的,同人相等身高的灵鹫石雕,它的脑袋上的圆洞里。

    一瞬间,灵鹫那嵌入幻视珠的眼睛亮起一阵金光,从头到尾的将阿翎的身形描绘了一遍。

    阿翎知道这就是这屋子的东极石守护灵鹫,只要见到了屋子的主人,这屋子旁的人未经允许就进不去了。

    可惜这东西只有内门有,不然她在外面也想弄一个看屋子。

    灵鹫石雕做完一切后又恢复了石雕模样,阿翎抽出上头的金雕羽毛,推门进了屋。

    屋子不大,狭长的室内用阳炎木膈成里外两间,外头的书桌是用东极荷的荷叶做的,屋子里一阵阵提神醒脑的味道。

    阿翎进了里间,那里头有一张用回气藤做的床,这回气藤有疗伤功效,简单的一些伤口在这床上躺一会儿,就能自己恢复了。

    阿翎很是怀念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直挺挺躺了下去。

    从前她对内门最满意的就是这床了,每次一觉睡醒都觉得哪哪都舒畅。

    但当时她听说了这是内门最差的床,听说最好的是那三峰洞府里用敛气藤做的床,那才是睡觉中都能长修为的圣品。

    当时阿翎想到师清浅日日睡着就能长修为,对她的这张床就没有多满意了。

    现在想想真的魔怔了。

    她怀念的在床上来回翻滚,重新找到了那纯粹的心境。

    不错,真不错,这一世提前了十年入了内门,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也能成为一峰之主。

    到时候她要亲自体验一把,是不是同她们传的那般舒适神奇。

    奇鹤山内叫得出名字的山峰无数,但其中最为特殊,一共十二座山。

    每座山内都有一天然形成的洞府,各洞府都是以各自的山名来命名洞府,内里灵气充沛,奇珍异兽不胜枚举,更有诸多天材地宝可供修行所用。

    入门修士,只有修为到达元婴期以上,通过各种考核,才能入洞府拜师修行。

    其中武太洞、灵全洞、温塔洞、双田洞为术修。

    擎东洞、擎南洞、擎西洞、擎北洞为医修,阿翎上一世就是在擎北洞府内修行。

    天安洞、地安洞、君安洞、亲安洞是剑修洞府。

    四山为一峰,一川相连,川上入云霄处腾空矗立苍劲险峰,峰内洞府只住峰主一人。

    是以三峰峰主就是术修、医修、剑修中修为最高的存在。

    阿翎记得上一世在她死前,剑修师清浅是冬雪峰峰主,术修顾景阳是春水峰峰主,还有医修兰扶伤是夏影峰峰主。

    再往上就是穹顶,只有穹顶老祖飞升,三峰才会再择一人往穹顶。

    当时声望最高的就是剑修师清浅,她也是三人中修为最高的人。

    阿翎上一世从未见过穹顶山上之人,她入门的时候他还在闭关,听说要百年才能出,阿翎直到被逐出内门都没见过那传说中的人物。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小流离,这一世虽然也没见上,但却拿了虎头蛛献祭给他的妖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想来应该不会同她计较,从虎头蛛的壁画中看来,他应该是个好人。

    或许等她成为一峰峰主能见上一见,总是要把虎头蛛的事情告诉他的,不然虎头蛛这生剖妖丹的虔诚,当事人不知道,它得多难过。

    阿翎收回胡思乱想的心思,望了眼这清新的屋子,想到如今她最紧急的事,还是得先学会御剑,内门可没有马车让她坐,靠腿走那怕是八条腿轮着走都不够用。

    思索着今日就先练习起来,忽然阿翎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还以为是顾景阳来了,忙起身屋开门。

    门一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脸,倒是叫她一阵迟疑。

    来人穿着一身灰领窄袖,鹅蛋脸,长眉凤眼,容貌明丽,一头浓密的乌发简单地在一侧梳了个蓬松的麻花辫,用一根蓝樱草绑着系了个单结。鲜逐付

    她笑着望着阿翎,漆黑幼圆的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笑意。

    “你好呀,你是新来的吧,我叫兰扶伤,就住你隔壁,有事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阿翎想起来了,是了,眼前这位就是日后成为夏影峰峰主的兰扶伤。

    阿翎眼眸一亮,笑得比兰扶伤还灿烂。

    “有事有事。”

    近水楼台,那可是大好事。

    第044章 她是谁

    兰扶伤五年前进的内门, 一直在飞虹临新楼修炼。

    这五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回应她的人,刚刚还有些忐忑的心不由得轻松了些。

    她其实不善于同人打交道,也并不是很喜欢去同人打交道, 但医者很多时候需要同人有交流, 她迫使自己起码要有能正常沟通的能力。

    刚才听到了隔壁忽然有了动静, 兰扶伤猜测是来新人了, 她原本的邻居三年前就去了灵全洞府, 旁边的屋子一直空了三年。

    没想到这回来的是个瞧着十分温柔的姑娘。

    她笑着问眼前这看起来十分友善的姑娘:“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

    阿翎还不知道,她得了个‘温柔’的评价, 这要是叫顾景阳知道不得笑背过气去。

    阿翎眯着眼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面前这眼神澄澈得跟小白兔一般模样的兰扶伤, 心痒得想把人坑进自己的洞里,再拿出香甜的胡萝卜把人哄得不思归途。

    她拉开了东极木做的门, 热情地邀请兰扶伤进屋聊。

    “很高兴认识你呀,我叫阿翎, 今日刚到此处。日后既是邻居了,自当守望相助。”

    兰扶伤见阿翎对她像是丝毫不设防, 心下更为觉得热络, 她给阿翎看她手中的紫花藤编的的篮子, 里头放着一串串带着花苞的植株。

    “这是月衫花藤,不光味道好闻,还有驱虫功效,你可以挂在窗子上,我特意选了些带花苞的, 挂窗上也好看。”

    阿翎笑着收下:“谢谢你,你看挂在这处可好看?”阿翎拿起一串月衫花藤比划着往窗上挂。

    兰扶伤见阿翎是真的喜欢, 心下松了一口气,帮着将月衫花藤在窗上都给挂好了。

    屋里顿时多了一阵阵的清香,确实比初始的味道好闻多了。

    阿翎在刚刚兰扶伤送她月衫花藤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着有什么能拿来做回礼的。

    她没想到会在进内门第一天就见着上一世的‘故人’,也没想着这一世她们竟然这般情况下就认识了。

    要是提前能知道的话,她一定好好的准备一份叫人一见就喜欢的礼物。

    现如今,只能从她已经有的东西里想想,什么合适拿出来当回礼了。

    在兰扶伤帮着挂好月衫花藤时,阿翎也已经想好了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送给兰扶伤。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送我月衫花藤,还帮我布置屋子。”

    阿翎拿出了翎二三,放在手心里,展示给兰扶伤瞧。

    兰扶伤赶忙摇头,她这月衫花藤可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奇鹤山里头的河边到处能见着,她以为阿翎不知道,赶忙解释这都是些普通东西。

    阿翎笑着听完,把手往兰扶伤面前递近了些:“我这也是个普通玩意儿。”

    兰扶伤还是觉着不能收,但见阿翎坚持,她伸手摸了摸在阿翎手心里蹦跶的小鸟的头:“这是,兔兔鸟?”

    她瞧着这鸟的模样倒是像兔兔鸟,只是眼前这只的眼睛有些特殊,兔兔鸟的眼睛都是白色的,这只却是银红的,她有些不确定了。

    阿翎肯定了她的猜测:“是兔兔鸟,她叫翎二三,送给你,它会说话,可以陪你聊天解闷。”

    阿翎心想反正如今也不能拿翎二三敷衍顾景阳了,她留着也没什么用,如今也正好发挥出它最后一点价值了。

    她知道兰扶伤这人,应是会喜欢的。

    上一世兰扶伤可是经常被人议论,说她难以沟通,是个十足的药痴,她还有个自言自语的习惯被人拿来当她性情古怪的论证。

    若不是在医道上那逆天的本事,兰扶伤怕是不可能坐上一峰峰主之位的。

    也因着她的特殊性子,在她成为峰主后,医修的四洞府规矩更为奇特,阿翎在魔域都听说了,她走后,医修比她在的时候,更不受欢迎了。

    但她们的实力却实实在在地都有了质的飞跃,旁人也只敢说一句医修性子古怪,到没有从前那种剑修敢当面挑衅医修的场景了。

    世人都说那是因着北眀上尊师清浅御下有方,阿翎每每听到都觉得是放屁,真是能给自己贴金,师清浅除了有特殊的屁方,让这些人觉得她放屁都是香的,旁的还有什么。

    不像兰扶伤,那真是结结实实靠的实力服众,不管旁人觉得她性子古怪还是沟通困难,世间对于三峰峰主谁更适合登顶穹顶山,乃至谁能最先飞升,多数的人都认为是兰扶伤。

    无他,因为她心思纯正,心怀善念,人如其名,虽不能救死,但一直在扶伤。

    成仙可不光看修为,还看人品,看道心。

    阿翎看着眼前这个还只是个在飞虹临新楼修行的小小修士,心情大好。

    上一世她是在十年后才结丹入的内门,那时候的兰扶伤已经去了医修洞府了,两人并没有像今日这样成为邻居,也没有说上过话。

    后来阿翎也去了医修洞府,那时候兰扶伤已经是擎南洞洞府府主了,两人更是不可能有交集。

    说起来唯一一次近距离有交集,还是上一世她被驱逐的时候呢,那也是阿翎第一次记住了兰扶伤的模样。

    同如今这青涩模样不同,那时候的兰扶伤虽然瞧人的目光带着善意,却也多了几分距离。

    那时候阿翎要被驱逐,只有兰扶伤替她说了话,她不赞同长老们要将她丢入承天悲狱崖,希望能等着鹤门开启再将她送出去。

    但那时候兰扶伤只是医修洞府府主,虽然说话有些分量,却也没有那么重,毕竟府主可有十二位。

    她若那时候就已经是一峰峰主,阿翎的处境怕是会有所不同。

    不过不管怎么样,阿翎对她是感激的。

    那时候愿意替她说话的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她同兰扶伤从前还从未有过交集,她能替她说话,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阿翎都是感激的。

    望着眼前一脸单纯在逗弄兔兔鸟的兰扶伤,看着她澄澈眼里的纯粹笑意,阿翎的心中冒出了个想法。

    脸上的笑容比刚刚还深了些,眼里也多了好些不一样的情绪,开心中透着一些狡黠,还有对于自己这想法的肯定。

    阿翎每每觉着自己做了个特别正确的决定或是觉得自己想到个特别好的主意时,就是这幅模样,眉眼弯弯嘴角翘起,还半抿着唇,眸光一闪一闪的,好似暗夜里的星子。

    “你试试同翎二三说些什么。”

    阿翎出声提醒兰扶伤,她只用手指逗着翎二三圆圆的脑袋,翎二三在阿翎手心里蹦跶地都有些着急了。

    兰扶伤自然是知道兔兔鸟能学人说话,但叫她这般刻意同这鸟说话,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阿翎哪里看不出她的为难,兰扶伤这人没其他爱好,就在医道上能健谈些,阿翎引导着她:“不如同翎二三说说你带来的这月衫花藤。”

    听阿翎这么说,兰扶伤还以为阿翎也想知道,这月衫花藤虽然在内门常见,但也确实是个很特殊的植物。

    她想了想,开始介绍月衫花藤的一些特点。

    “这月衫花藤春夏秋冬都开花,每一季开的花都是不同的味道。”

    兰扶伤的话音刚落,那一直晃着脑袋的翎二三,脑袋一抬,银红色的眼睛圆溜溜瞧着兰扶伤:“详细说说。”

    兰扶伤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着阿翎手里的兔兔鸟,又不可思议看了眼阿翎。

    阿翎冲着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兰扶伤十分震惊,兔兔鸟不是学人说话么,怎么现在好像是在同她对话一样,她好像听得懂她说的话。

    她继续往下说:“月衫花藤春季开的花是清甜的桃子香,夏季是莲蓬味,秋天是蜂蜜桂花味,这时候的月衫花藤不光能熏屋子,还能驱虫。”

    如今就正是秋季,她采的这月衫花藤就是蜂蜜桂花两重相叠的气味,好闻得很。

    奇鹤山四季分明,不同于外头的龙吟小镇,龙吟小镇四季如春,所以是见不着这植物的。

    她刚要继续说,就听到了翎二三一个跳跃:“继续。”

    兰扶伤惊讶,这鸟难道真的听得懂这些?

    她迟疑地一个吞咽,继续说道:“这春夏秋三季的月衫花藤都可采来装饰屋子,或者做熏香驱虫用,只有一点,冬季的时候千万别摘,尤其是养着些灵宠的,比如像兔兔鸟这些小动物,那味道会使得这些小动物头脑眩晕,严重些的直接就进入了冬眠,整个冬天都不一定醒得来。”

    “这也太那个了吧。”翎二三直接一个扑翅飞到了兰扶伤的手臂上。

    兰扶伤赶紧虚虚抬起些手臂让翎二三站的平稳些,她现在确信了翎二三真能听得懂她的话,不由得叮嘱道:“所以你也要当心些,冬季的时候离月衫花藤远一些,不要被那味道吸引了,到时候晕了过去,风雪一来,容易冻僵。”

    “你说的对。”

    翎二三迈着小碎步,从兰扶伤的手臂上走到了她的肩膀上,还拿头蹭了蹭她的耳朵。

    兰扶伤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一阵暖意,她也歪着脑袋去贴贴翎二三。

    看见阿翎一直在笑着瞧着他们,兰扶伤真心赞叹道:“这兔兔鸟好聪明啊。”

    “哈哈哈哈哈哈。”阿翎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兰扶伤不知阿翎怎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她伸手将肩上的翎二三抱了下来,递还给了阿翎。

    “这我不能收,这一定是阿翎你的宝贝。”这么特殊的兔兔鸟她还从没有见过。

    阿翎笑得更大声了,没有伸手去接,兀自笑了个够。

    阿翎心想她可真是个天才,教的翎二三这几句敷衍的话多好用啊,瞧瞧这一人一鸟毫无障碍的对话。

    兰扶伤怕是以为翎二三听懂了她那些复杂的话语呢。

    阿翎笑够了后,才给兰扶伤展示了一番翎二三的敷衍大法,不论阿翎说什么,它就只回那四句话,顺序都不带变的。

    对于翎二三来说,这四句话就跟刻进了它的小鸟脑袋里了一样,那是多少个不眠之夜一直重复一直重复给造成的深刻记忆啊。

    它就算忘了自己是只鸟,都不能忘了这四句话。

    兰扶伤看明白翎二三只会这四句话后,也笑了开来。

    竟然是这个原因,它就只会这四句,并不是听懂了她的话。

    不过就算这样,这兔兔鸟也是个稀罕物件,她并不想收。

    阿翎看出来她的拒绝,不等她开口,就率先说道:“翎二三在我这没什么用,我平常不爱说话,它只能在乾坤袋里呆着,不如送给你,你一个人若是想像刚刚那样说些药材的习性,但又不想同旁人说,可以同翎二三说说。”

    兰扶伤听完,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阿翎觉着兰扶伤这个动作,同她手上的翎二三十分相似,真是可爱极了。

    兰扶伤心中却疑惑,怎么阿翎好像很了解她,还知道她喜欢说些药草习性,一般情况下她都是自言自语。

    兰扶伤平日里看见医书上介绍药材习性,总是习惯着边看边念出声,平常自己寻着了书上介绍的药草,她也喜欢对着药草再讲解一遍书上的介绍,她觉着这样能更好的记住这些药草的性能。

    但也因着这个习惯,她听见过旁人说她性子古怪,喜欢自言自语。

    她倒也想讲给旁人听,但也没有人愿意听那些枯燥的药理知识。

    兰扶伤摸了摸手上的翎二三,她是真心喜欢这只特殊的兔兔鸟,但无功不受禄,她不好收下阿翎这么特殊的礼物。

    她刚要开口再次拒绝,就看见阿翎似有为难,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好像有什么很难说出口的请求。

    兰扶伤不解地挑眉,忘了刚刚要拒绝的话,转而问阿翎可是有什么难处。

    阿翎一副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在兰扶伤再三追问下才说起了她的请求。

    “我今日刚进这奇鹤山,就发现了内门大得吓人,我如今还不会御剑,这以后要去飞虹临新楼都费劲,就想问问你可会御剑,能不能教教我?”

    兰扶伤进内门都五年了,当然会御剑,她见阿翎一副怕她为难的小心模样,心里比阿翎还抱歉。

    “你放心,御剑我会,我来教你,这不麻烦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阿翎惊喜地说道:“那太谢谢你了,你可一定要收下我的礼物,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

    兰扶伤觉着阿翎这怕麻烦别人的性子同她好像,她也是,若是想求着别人帮些什么,总是要付出她认为对等的回报才行,不然心里就难安。

    纠结了一番,她收下了翎二三,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对阿翎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翎二三脑袋一晃:“详细说说。”

    一阵沉默后,屋里爆发了阵阵笑声。

    兰扶伤笑得整个人一抖一抖的,翎二三都站不住了,扑腾着翅膀在屋子里四处乱窜。

    阿翎笑着把它逮了回来递给兰扶伤,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自觉自己这礼物送的真是一级棒,还有教翎二三的这几句话也是,透着她两世为人的浓浓智慧。

    兰扶伤笑得眼角湿润,一双黑眸好像沁了水的清泉,她眨了眨眼,发现了翎二三还有个特别的地方。

    “它说话的声音同阿翎好像啊。”

    阿翎点点头:“她不光能学人说话,还能模仿人的声音,刚刚翎二三应付人的那四句话是我教的,扶伤你若是听烦了也可教些其他的,它会连你的声音一道儿模仿。”

    兰扶伤听到阿翎喊她‘扶伤’,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般,心下一暖,她现下也觉得同阿翎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不,这样就很好,这四句话我喜欢,这声音也好听。”

    兰扶伤觉得这四句话妙极了,日后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同翎二三说那些枯燥的药理了。

    听到兰扶伤的夸赞,阿翎的唇角翘得更高了,心里得意,这第一步拉进关系进行的非常顺利和到位。

    一段关系,良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大半。

    阿翎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同兰扶伤更进一步时,兰扶伤倒是先开了口。

    兰扶伤觉着收了这么特殊的礼物不能白收,正好今日她也有时间,她主动提议现下就开始教阿翎御剑之术。

    阿翎欣然应下,她正好想跟兰扶伤多些相处时间,刚才说御剑还是她现想的理由,她的灵机一动总是这么有急智。

    刚出了门,阿翎就瞧见了在门口拿着月移剑的顾景阳,瞧着是刚御剑而下,连剑都没来得及收。

    顾景阳适才同阿翎分别后,就去她被分配的屋子里瞧了眼,又四处看了下位置,放了东西就来寻阿翎了。

    见阿翎出来正要同她打招呼呢,就见阿翎的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人。

    还是个陌生人。

    兰扶伤望着眼前的顾景阳,也是一阵疑惑:“这位是?”

    不等顾景阳开口,阿翎一个跨步走到了顾景阳面前,揽着顾景阳同兰扶伤介绍。

    “这是顾景阳,是我的朋友,那个,额,她也想学御剑,可以一起吗?”

    顾景阳:?

    什么东西,她要学御剑?

    顾景阳拧着眉头偏头去看阿翎。

    阿翎脸上绷着笑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气音压低声音说道:“配合下。”

    说完后她冲着顾景阳用力挤挤眼,见顾景阳挑眉不解看着她,但好歹是没反驳她的话。

    阿翎继续给顾景阳介绍对面的人。

    “这是兰扶伤,是我的邻居,五年前进的内门。”

    兰扶伤笑着同顾景阳打了招呼,然后说道:“没事,正好一起吧,你们稍等我下,我去放下东西。”

    顾景阳看见了她手里拎着的空篮子,还有篮子里头有只摇头晃脑的兔兔鸟。

    等兰扶伤一走开,她就开口问道:“你这是唱的哪出,我要学御剑?不是你要同我学御剑吗?”

    阿翎紧张看着隔壁屋子那没关的门,搭在顾景阳肩上的手用力拍了下:“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待会儿你就装不会御剑知道吗?!”

    顾景阳正要问为什么,阿翎忽地从她身边跑开了。

    阿翎见兰扶伤从屋里出来,还拿着两柄剑,立马迎了上去,接过了她手上的剑。

    兰扶伤随着阿翎往顾景阳跟前走,边走边说:“我见你这位朋友手上就有剑,不知道你有没有,我这里有两把普通铁剑,算不上多好,你要不嫌弃,其中一把就给你用。”

    阿翎看了眼手里的剑,确实就只是两把普通铁剑,笑着说道:“不嫌弃,我喜欢都来不及。”

    听到这话的顾景阳眉心敛起,刚刚见着阿翎时扬起的笑容,也在此刻消失殆尽。

    她审视着看着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的兰扶伤,不明白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阿翎对她的态度,可以说热情地有些古怪。

    兰扶伤刚才担心阿翎会看不上她的剑,她瞧着顾景阳手上的剑可是一把宝剑,但她手上没有这种好东西,这两把铁剑已经是她所有了。

    还好,阿翎瞧着并不嫌弃。

    她催动真气,默念口诀,将两把铁剑同时御起,还用了术法连接上了顾景阳手中的剑。

    兰扶伤率先上了铁剑,让两人各自上剑。

    她带着两人到了玉衡山脚东南方向的草地处。

    这是一块宽阔的空地,没有多少高大树木,视眼开阔,特别适合新手练习御剑。

    这一月鹤门开启,修士们大多出去看热闹了,新人又还未全来报道,此处空荡荡的,就只有兰扶伤他们三人,这也让她轻松了许多。

    教起阿翎他们御剑,也自在了不少。若是人多,她总是会觉着有些不自在。

    兰扶伤认真的从最最基础的口诀教起,又细致地教了上剑的姿势,御剑的窍门,可以说是把阿翎同顾景阳她们当做了什么也不知的孩童在教导。

    顾景阳在旁边僵着脸听这些她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知道的御剑之道,她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参与兰扶伤的教学。

    她可不想日后说起来,她的御剑之术是这人教的。

    顾景阳黑着脸看着一旁投入的两人,一个教得细致,一个学得认真。

    她不知道她只是稍稍离开了一下下,阿翎怎么就认识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原本说好的同她学御剑,现在也找了别人。

    “好厉害,阿翎,你会了。”兰扶伤惊喜地看着成功御剑飞起的阿翎,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阿翎在低空随意飞了一段,她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会,她只是御剑水平没那么好而已。

    看见兰扶伤眼里的惊叹,她跟着谦虚笑道:“是扶伤教的好。”

    听到这话,顾景阳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眸里还有一丝受伤的情绪。

    她同阿翎认识这么久,她也只喊她‘顾景阳’,这兰扶伤她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吧,怎么就这么亲热地喊上‘扶伤’了。

    还有这名字,取得什么鬼,好好的一个人名字叫‘扶伤’,她难道还有个姐姐叫‘救死’?!

    也不知道她当不当得起这么个名字,顾景阳上下打量着兰扶伤,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

    那头兰扶伤也觉察到了顾景阳时不时的探究目光,她以为顾景阳大约是同阿翎一样的人,无功不受禄,并不好意思让她教她御剑之道。

    兰扶伤为着照顾她,尽量把要注意的点说得大声了些,好叫一旁的顾景阳也能听见。

    她甚少这般大声说好,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阿翎十分的认真,渐渐的,她就完全投入了这场教学中。

    时间过很快,等兰扶伤教完基础的,日头已经越过了飞虹临新楼正上方。

    “抱歉阿翎,我的药材随着日头变化需要进行位置变换,我得回去重新整理一番。”

    阿翎知道对兰扶伤来说,她的药草是极其重要的。

    “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一个人再练习一会儿。”

    兰扶伤歉意地同阿翎还有顾景阳告别,并对阿翎说明日这时间,她有空,阿翎要还想学可以去寻她。

    阿翎笑着说了不见不散。

    等瞧不见兰扶伤御剑离去的身影后,阿翎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去找被她晾在一边的顾景阳。

    顾景阳自兰扶伤走后,就收起了那副日常用来掩饰情绪的平静面容,第一次沉了脸去看阿翎。

    阿翎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过顾景阳这幅面容,她向来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见着她也都是笑意盈盈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顾景阳脸上看出了不高兴的情绪。先著副

    阿翎想到刚刚的事,以为她是为了刚才她说她不会御剑,害她丢脸了所以不高兴。

    阿翎赶紧上前道歉:“对不起啊,我说你不会御剑,我那也是担心扶伤会拒绝教我御剑。”

    尤其刚刚顾景阳还带着月移剑,依照兰扶伤的性子,要是知道顾景阳会御剑,水平还特别好,一定会觉得自己不配为师。

    顾景阳沉着脸,压低了眉眼,听了阿翎的道歉,情绪并没有好起来,反而好像气压更低了。

    “你不是说,让我来教你御剑。”

    她说这话的语气一顿一顿的,好似憋着极大的不快,还有一丝委屈,听得阿翎一阵心虚。

    “这不是情况有变嘛,我这不是想借此机会,好接近扶伤么。”

    阿翎幽幽叹口气,希冀地看着顾景阳,希望她能谅解一下她。

    顾景阳不悦的眼眸里多了丝恼火:“她是谁,你为什么要接近她?”

    阿翎想到她在见到兰扶伤后冒起的想法,想想顾景阳是她最好的朋友,告诉她也没有关系。

    她看了眼四周无人,放心地冲着顾景阳没脸没皮的狡黠一笑。

    “是我未来道侣。”

    第045章 道侣

    一阵风吹动旷野上肆意生长的野草, 随风倒的野草毫无章法地扫过顾景阳的双腿。

    她头一次觉得秋风烦躁,这些乱动的野草像在她心里胡乱的四蹿,尖薄的草尖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戳着她狂跳的心。

    “未-来-道-侣-?”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顿的重复了阿翎的话, 这四个字连起来她都认识, 但出现在当下语境里, 她实在是怀疑是不是这个词有了旁的意思。

    阿翎早在这阵风来的时候就闭上了眼, 仰头感受在暖暖日光下被秋风拂过的畅然。

    天高云舒, 青青绿草香,好久没有这么舒心的时刻了。

    她干脆拉扯着顾景阳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以手为枕, 往后仰躺在了草地上。

    躺下后, 阿翎转头看向一旁坐着不动的顾景阳,笑得肆意:“嗯, 未来道侣。”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真是好极了,当然运气也好, 竟然让她刚入内门就认识了日后会成为一峰峰主的兰扶伤。

    想到她日后的化神境修为,阿翎笑得更开心了, 这日后若是能一道双修, 那还不事半功倍。

    她可真是个有远见的, 如今趁着兰扶伤还只是个小小修士她就下手,竞争对手都没有,要知道等兰扶伤成为峰主后,那想同她结为道侣的人可就多了。

    那时候再下手得多费劲,阿翎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智慧合该有这运气。

    顾景阳望着阿翎嵌在青草里的身影, 感受到了她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开心,看着她那刚才起就翘得高高的嘴角, 她这心里头乱扎的野草一根根都给吹成了问号形状。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刚才那段离开的时间难道她误入了什么结界,其实她不止离开了一下,是已经过去数十年了?

    要不然阿翎是怎么能在短短这点时间就做了这么个重大决定?

    还有那兰扶伤是从哪冒出来的,刚才她见阿翎围着兰扶伤那殷勤样就觉得刺眼得很。

    顾景阳挪了挪屁股,转了个身,正面对着阿翎,一副要了解清楚整个事情的模样。

    “你早就认识那个叫兰扶伤的了?”

    顾景阳的动作使得阿翎脑袋边的杂草蹭到了她的脸上。

    阿翎感觉脸边痒痒的,随意拔了那处的野草,发现上头竟然还有些小米粒般的紫色小花,看起来怪好看的。

    她坐起身,发现她躺着的这一处周围有好些长得怪好看的小野花。

    阿翎眼睛一亮,顺手就拔了这些花,想着待会儿能送给兰扶伤。

    听到顾景阳的问题,阿翎一边拣着好看的花摘,一边回道:“那倒没有,严格来说应该是刚刚认识。”

    上辈子她同兰扶伤只能说有过一次短暂交集,都没有互通过姓名。

    顾景阳见阿翎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抽抽了:“刚刚认识的人,你竟然就要同人家做道侣?!”

    阿翎拾掇了差不多一把花束,正在去掉多余的叶子:“那倒也没有,刚认识呢,我现在去说要同她做道侣,人家也不一定答应,我这不是有了这个打算,徐徐图之么。”

    说完阿翎把手上的花束递给顾景阳瞧:“你看,这样混搭着好看吗,我打算送给兰扶伤,你说她喜欢花么?”

    阿翎看着手上的花束,有些犹豫,只听说过兰扶伤喜欢药草,不知道喜不喜欢这些小野花。

    顾景阳看着眼皮子底下颜色杂乱的小野花,还有根根乱入的小杂草,一把挥开,抓住了阿翎另一只空着的手。

    在催动术法的同时,顾景阳的手指强势扣住了阿翎的食指并中指:“清目去幻,心明眼亮,现。”

    一阵金光自两人指尖亮起,在日光下更为耀眼夺目。

    “我倒要看看,那姓兰的给你下了什么妖术!”

    刚认识就叫阿翎这么上心,兰扶伤喜不喜欢花她不知道,但她喜欢花啊,阿翎也没想着给她摘一束,那姓兰的何德何能。

    顾景阳快速地在阿翎的掌心画了一道符。

    阿翎的手一阵抽痛,疼得她不住在吸气:“嘶,好痛。”

    她奋力想将手从顾景阳手里抽出来,但顾景阳固执的没放。

    好一会儿,阿翎手心的符咒如烟般散去,空空的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阿翎也还是一副吃痛的模样,没有出现些反常的东西。

    阿翎知道顾景阳怕是误会了,她用力抽回了手,捂在了怀里,防止顾景阳再来一次。

    “你想什么呢,我没有中妖术。”

    阿翎哭笑不得,没想到顾景阳会往这个方向想歪。

    顾景阳见阿翎没中妖术,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对于阿翎这个有些离谱的想法还是不理解:“你要没中妖术怎么说起了胡话,你知道什么是道侣吗?就敢这么随便地寻个人?!”

    阿翎脸上还有些疼痛过后的拧巴:“我当然知道啊。”而且肯定是比顾景阳知道的多。

    “道侣结契等同人界成婚,不同的是,人界婚事还能反悔,道侣结契是灵魂的契约,除非魂飞魄散,不然这契约永存。”阿翎说到这顿了顿,“当然也不是没有解除的方法,只是那代价极为严重。”

    顾景阳冷哼一声:“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能如此草率!”她虽然一直知道阿翎时常有些惊世骇俗的不着调的想法,但也没想到她能这么离谱。

    阿翎手心的疼痛终于是缓过去了,听到这有些不服气了,她明明是未雨绸缪,认真在计划以后。

    不等她解释,顾景阳一脸正色地问道:“你喜欢兰扶伤吗?”

    阿翎点头:“喜欢啊。”不喜欢做什么想选她做道侣。

    顾景阳惊讶:“你刚刚才认识她,你就喜欢了?你喜欢她什么?”

    阿翎自觉对顾景阳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是个好人,重点是日后会很强。”

    顾景阳刚刚脑海中想过各种可能,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她眯着眼抬头去看阿翎,眼眸里的光影就像被风吹过的草地。

    “就这?”

    阿翎疑惑:“不够?”

    顾景阳比她还疑惑:“够了?”

    阿翎点头:“够了。”

    顾景阳深吸一口气,她想到从前时常听到阿翎挂着嘴边的那句脏话,她现在也很想骂一句,还想撬开阿翎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豆腐脑,还是发霉了的那种。

    她把深吸进去的那口气用力的吐出,直直看着阿翎的眼睛,目光里有些气恼。

    “这样就够了的话,你为什么不选我呢?”

    阿翎瞪大了眼,原本在捡刚刚掉地上的小野花的手顿也在了半空中,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顾景阳,似乎不理解她这问的什么意思。

    顾景阳想到从前阿翎对她说的那些话,说她日后会很强,她总不能是输在不是一个好人上吧?!

    “我不是个好人?还是我日后不够强?既然这理由就够了的话,为什么不是我?”

    顾景阳问这问题的时候,绷着脸,没了以往对着阿翎惯有的温和和纵容,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她在认识阿翎之初,就觉得阿翎十分的特别,同阿翎做朋友也十分的有意思。

    在外门这些日子,她们聊起过许多的事情,但阿翎从没说起过她有寻道侣这种打算。

    如今倒是跟晴天霹雳一样突如其来的冒出了这么个想法,还连人选都有了。

    想到阿翎日后要围着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兰扶伤转,顾景阳心里那些疯长的野草,跟一把把小锯子一样,在心上来回的割磨。

    阿翎要是就因着这两个原因选道侣的话,那为什么不选她呢,虽然她从前并没有想过这事。

    她可不觉得兰扶伤有比她强,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带着什么目的都不知道,凭什么就能拐走她看重的人。

    阿翎望着顾景阳认真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哑然,她察觉到了顾景阳语气里的难过,心里一紧。

    “这不是不合适么。”

    顾景阳深望着阿翎,坚持要一个答案:“怎么就不合适了?我不如那兰扶伤?”

    阿翎连忙摇头:“怎么会呢,你比兰扶伤强多了。”

    她说的是实话,不论哪方面顾景阳都很强,上一世比她强的也就只有一个师清浅。

    但是,她也不是要挑个最强的,更主要的是,顾景阳也不需要道侣啊。

    就拿现在来说,她有疼爱她的父母,顾鸿决把顾景阳照顾的那是无微不至,顾江雪更是身体力行以身作则地将顾景阳教导成了个很优秀的孩子。

    她不缺朋友,爱她的人很多,她也有自己的爱好,天赋也高,在术法上颇有造诣,她什么都不缺啊,做什么要找个道侣。

    她拍拍顾景阳的肩,深知她如今的难过是一种孩子的吃醋,想证明自己在朋友心里的重量。

    “你很好啊,我也喜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很重要的人。”

    阿翎神色肃然,说得十分的认真,她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重生以来,遇上顾景阳是她幸运的开始,她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阿翎甚至私心里觉得顾景阳可比她未来道侣还重要些。

    顾景阳是她没有契约,也不担心会离开的人。

    顾景阳低垂着眼眸看着阿翎眼里的珍重,刚刚心里的那股子难受好了许多。

    看着腿边的杂草在风停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根根看似紧贴着的杂草,其实各有各的位置。

    她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就同从前阿翎最常见到的一个模样。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日后心里只有你那道侣。”顾景阳故作轻松地说道。

    阿翎笑了:“放心吧,你俩掉河里,我一定先救你。”

    顾景阳抿唇笑笑,她会浮水,而且她一个结丹修士为什么会掉水里?

    但这不是重点,她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兰扶伤也喜欢你么?”

    阿翎见顾景阳笑了,心下轻松不少:“我这不是在努力了么。”

    近水楼台日久生情的,迟早得让兰扶伤答应同她结为道侣。

    阿翎心想早点结为道侣,早点一起双修,还能早点增进修为。

    想到双修,阿翎脑子不受控的又想起了同师清浅的那一次双修,要不是最后的悲剧,前面其实那感觉挺神奇的,想到这阿翎的头皮一阵发麻,脑海中不自觉就出现了师清浅那张脸,还有眼尾那妖艳的红痣

    她赶紧打住了想象,从地上跳起了身,拍掉身上的草屑。

    “我要去送花,你要同我一道吗?”阿翎笑着挥挥手里的花束。

    顾景阳十分嫌弃地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一捧小野花,那混乱的配色,长短不一的根茎,还有那已经有些喧宾夺主的绿叶。

    她伸手向前:“拿来。”

    阿翎:?

    顾景阳也想要?

    阿翎犹豫不到一秒就递给了顾景阳,既然她想要就给她吧,这么大块空地上,再拔一束也废不了多少功夫。

    顾景阳一看阿翎那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我可不会要你给别人的东西。”

    她说着就开始处理手上这乱七八糟被凑一堆的小野花,按着花朵大小,还有颜色不同,重新调整了一番位置。

    又丢掉了好些叶子多的杂草,只留下一些在花束周围做配饰。

    不多会儿功夫,她就将花束又递还给了阿翎。

    阿翎重新拿回时,这花束已经同她刚刚给顾景阳的时候完全两个样了,要不是她亲眼所见,估计会觉着是顾景阳重新给她摘了一束。

    “好看,顾景阳你怎么那么棒啊,这好看得我都不舍得送人了。”阿翎夸张地赞叹到。

    顾景阳眯了眯眼:“那行啊,那你就自己留着吧。”

    阿翎笑容一僵,马屁拍过头了,但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么好看的花,搁我手上多浪费,自然要送给会欣赏的人。”

    顾景阳轻哼一声:“那兰扶伤就是个会欣赏的人?”

    阿翎想着日后,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她的道侣,总是要相处的,有心给兰扶伤在顾景阳心里竖立点好形象。

    “那是,她平日里对药草就很喜欢,肯定也喜欢这些花。待会儿我送给她的时候,一定说是你给参谋的,她肯定夸你审美好。”

    顾景阳才不想要兰扶伤夸她呢,她等会儿得去打听下这莫名冒出来的兰扶伤到底是何方神圣。

    “行了,你快去吧,我也要去找我娘了。”

    二人分别后,阿翎径直去了磐彦山山脚,那处是医修培植药草的地方,阿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在地上捡药草的兰扶伤。

    阿翎瞧着那散落在各处的药草,还有那踩在药草之上的嚣张人物,眼里渐渐起了凶光。

    另一边顾景阳告别阿翎后,径直去了温塔山,她娘从前师从温塔洞府府主衡青易。

    衡青易作为一洞洞主,如今修为已到金丹元婴期后期,进一步突破就可至化神境。

    然而五百年的寿命将尽,她也没有任何要突破的迹象。

    如今这生命也算是进入了倒计时了。

    修士同凡人不同,凡人死后尚有轮回,而修士死了就是死了,是以凡人修仙,也算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只能一直修炼寻求突破,如若不然,就跟那落叶似得,凋零了就什么也没了。

    衡青易算是里头心境豁达的,觉着五百年的岁月已经等同凡人五世寿命,并不很执着于突破。

    相由心生,顾景阳见到衡青易的第一眼就有好感,觉着光是看着她那平和的面容自己的心境也变得豁达了许多。

    她是知道衡青易近五百岁的岁数的,然而面前的人的样貌看起来不过凡人三十模样,若不是眼里的沧桑和看透世事的豁达,顾景阳是怎么也不敢信面前人已有四百多岁。

    她心生敬意,态度诚恳地同衡青易行了礼。

    衡青衣笑着望着顾景阳这张同她爱徒相似的脸,刚才她们就有聊起顾景阳,现下一见,到确实是个优秀的后生。

    “是个有天赋的,根骨瞧着也不错。”

    衡青易只一眼就能瞧出顾景阳是个有天赋的,眼神也正气,日后的境界定是比顾江雪要高。

    说不得也比她高。

    顾江雪听着她的上师夸赞顾景阳,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面上很是谦逊:“上师谬赞,天赋也不是全部,日后还是要拜托上师多照顾。”

    做娘亲的总是希望孩子要走的路上能少些坎坷,能不摔的坑也想提前帮着铺上板子。

    顾景阳也是头一回见她娘亲这般软着身段,去拜托旁人对她多多照顾。

    娘亲从前对她虽不说严厉,但也一直是要求她独立,自己的路自己走,连进鸿渐学府她也是靠的自己的实力。

    她没想到,她娘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顾景阳的心头发涩,但也像泡在了温泉里一般暖暖的。现猪副

    衡青易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的爱徒什么性子,既能做到高阶降妖师,心性自是比旁人坚毅的。

    她不禁感叹道:“江雪却是好母亲。”

    顾江雪莞尔一笑:“您也是个好上师,素来爱护我们这些晚辈,我心里也当您是母亲一样。”

    顾景阳在一旁笑道:“那衡洞主不就是我姥姥了。”

    三人齐齐笑出了声。

    衡青易收了笑后温声说道:“一月后的飞虹临新楼考核,景阳通过后就来我这处吧。”

    顾江雪一听,带着顾景阳再次同衡青易行了礼,面上感激。

    “说来也巧了,鹤门五年一开,飞虹临新楼三年一次考核,十二洞府挑选弟子,今年倒是都赶上了。”

    衡青易微微点了点头:“是啊,又到了一年洞府来新人的日子,也不知今年新入门的修士中可有资质根骨俱佳的。”

    她说完看向顾景阳:“景阳可遇到比你优秀的?”

    顾景阳诚实地点头:“在外门学府,就有比我优秀的。”

    “哦?”衡青易没想到还真有,“那人什么修为?”

    顾景阳也不大确定:“元婴期以上。”师清浅那空间转移术法必得是元婴期以上才会的。

    衡青易平静的眼眸里闪过震惊:“竟有这般天赋。”

    这外门选拔为什么定的结丹,就是因为凡人修仙结丹就属不易,外门能到元婴期的,这千百年来好似也不过一只手。

    衡青易继续问道:“可知那人要选哪一道?”

    顾景阳想了想:“应是剑道。”

    衡青易说不上是可惜还是松口气:“那倒是同我们术修洞府无缘了。飞虹临新楼的考核你好好表现,日后这温塔洞府可要靠你了。”闲驻付

    顾景阳郑重应下。

    就在这时,春水峰来人传话,说是峰主已经知晓了顾江雪回禀的妖兽异变的事,让衡青易等飞虹临新楼考核后,由新人去处理这事,给新人机会实战历练。

    衡青易等人走后,叮嘱顾景阳:“你也听见了,考核需得尽力,获得这次处理妖兽异变的机会,有了这桩实绩,日后也好服众。”

    顾景阳应下后问衡青易可否带上她的好友。

    “若是由你组队,自是由你选人,只是在那之前你需叫你的小友低调些,不要惹人瞩目,省的到时候多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顾景阳开心应下,这时候她还不知道阿翎的名字已经传遍磐彦山了。

    阿翎在了解清楚了磐彦山药庐欺负兰扶伤的修士是个素来爱欺负人的惯犯后,祭出小流离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

    她踩着那修士毁了兰扶伤药材的那只手,杀鸡儆猴,顺便还警告了药庐其他的人,对着所有人说,日后谁敢欺负兰扶伤,就是同她过不去。

    末了还用小流离抽了几鞭子地面,上头的杂草瞬间如烈火过境一片焦黑。

    顾景阳知道后,也不知道是该说兰扶伤能惹麻烦,还是阿翎爱找麻烦。

    但不管怎么样,她对兰扶伤是更加不喜了。

    后面一个月,阿翎更是同兰扶伤同进同出,不光一道去飞虹临新楼修炼,还一道去采药材一道处理药材。

    间或的,还要一道学御剑。

    顾景阳的不满是一日多过一日,看兰扶伤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的锐利。

    她想师清浅了,她要是在这里,或许就不止她一人难受了。

    也不知道师清浅知道阿翎在入了奇鹤山就给自己未来找了个道侣后会是什么反应。

    顾景阳眯了眯眼,想想还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师清浅是在鹤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日进的内门。

    这日,顾景阳同阿翎,还有那碍眼的兰扶伤一道回阿翎的住处。

    顾景阳最近的日子向来是在阿翎这处磨蹭到阿翎赶人才走的。

    一来她确实无聊,二来她担心阿翎隔壁的兰扶伤,白日里已经快跟连体婴一样了,这晚上可别在黏在一起了。

    三人御剑到住处,顾景阳正要同阿翎进屋,就听见兰扶伤惊讶地说道:“我另一边空着的屋子好像来新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师清浅就从那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第046章 遇到麻烦

    皓月当空, 宁阴药庐内室。

    阳夏药师捏着手里的白色棋子,望着一片黑子的棋盘,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真是想不开了,想到找你来下棋, 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阳夏药师恨不能回到做这个决定的那一刻, 一掌给自己拍晕过去。

    今日清浅一走, 这药庐里就好像空了一块, 冷冷清清的, 阳夏药师忽然体会到了一种叫【孤独】的情绪。

    这还是从前没有过的感受。

    从前在清浅来之前,她一个人过了数百年, 还没有过一个人觉得孤单的时候。

    但后来清浅住了进来, 虽然这孩子日常里也不爱说话, 但你同她说点什么,她也会回应, 见着没处理的药草,有空就会帮着处理。

    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 就好像多了点不同的气息,今天人这一走, 感觉药庐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让人感觉心凉凉的。

    她这才一时情绪作祟, 问曾老有空来下棋不。

    曾老哪里能不知道阳夏药师这臭棋篓子怎么会突然寻他来下棋,他等阳夏药师落下白子后,将手上已经捏得温热的黑子落在那白子边上,把已经被围的没有了气口的白子都给吃了。

    “清浅迟迟不进奇鹤山,我还以为你们计划有变。”曾老将吃到手的白子放到一边, 眼神示以阳夏药师继续下。

    阳夏药师见败局已定,反而轻松了起来, 也不多做思考了,白子随意落下。

    “我原也是这么以为的。”阳夏药师想到这一月来,清浅在密室里避而不出,距离内门关闭一日日的近了,她确实以为清浅是改了计划,这次不打算进奇鹤山。

    阳夏药师对这一决定其实是支持的,奇鹤山里情况如何她们都不得而知,不如先休养生息提升修为,这样将来自保的能力也能多一分。

    曾老听她话里有话,追问道:“清浅可是有什么打算?”

    阳夏药师摇头,她对此也不清楚,那日阿翎离开后,她进到密室见她神色不对,瞧着比仓惶落跑的阿翎看起来更像被欺负了。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替阿翎责问清浅干了什么,还是问清浅,阿翎对她做了什么,让她那般失魂落魄。

    但这两孩子之前的恩怨她也知道些了,看两人的模样,怕是中间的误会还很深。

    她同清浅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阿翎那孩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看着凶狠实际心软,你若真想同她日后有些机缘,就记住这一点。”

    清浅当时听完后破天荒地同她说起来她们刚刚在密室里发生的事情,并像个无知孩童急需大人解惑一般追问阳夏药师她该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让阿翎再信我一次”

    清浅当时的表情,阳夏药师现在想来都有点心抽抽,还没见过清浅那般委屈无助的模样。

    但要阳夏药师说,那也是她该的。

    平时长个嘴也不知道拿来用,关键时候伤心对方不信任自己。

    也不想想自己哪里值得被信任。

    阳夏药师将这事同曾老说了,曾老捏棋子的手有点僵硬,他想到了当初处罚阿翎的时候,他没有调查过事情本身,就只凭着清浅一面之词就处罚了阿翎。

    这里头的事情也有他的错。

    阳夏药师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告诉他这事,也是希望他也好好反省一遭。

    孩子不懂事,他这几百岁的大人难道也不懂事。

    曾老羞愧地低着头,这事是他的错。

    “也怪金丝柳,当初要是不换孩子,清浅也未必是如今这么个性子。”阳夏药师觉着这是根源,在霍家那晦气地方被关着,还不如跟着金丝柳逃命来的好些。

    像阿翎,虽说看着乖戾了些,但性子还是好的,也分善恶。

    想到这,阳夏药师又觉得不妥了,要是金丝柳没换孩子,在霍家被磋磨的就是阿翎了,阿翎可没有那精粹仙体,不会有清浅后来那待遇。

    唉,掰扯不清了,这两人也不知日后会如何。

    曾老放下手中棋子:“你要这么担心,为何不一道去了内门。”

    阳夏药师闻言,摊开了手心,上头赫然浮现出了一条黑线。

    “这怎么回事?”曾老惊讶,虽然主人一死,他们的魔气会渐渐压不住,但也不会这么快就暴露。

    阳夏药师虚虚握了握拳,再摊开时,上头的黑线已经消失了。

    “清浅这几次暴露魔气,我都在身边,受了些影响。”阳夏药师简单说道,“清浅暂且替我封印住了。”

    曾老有种同类间的惺惺相惜:“主人一死,我们的暴露是迟早的。”

    清浅想来是不会堕魔的,那她的能力是不可能和主人同日而语的。

    想到那么强悍的主人,血海黑渊独一无二的魔尊,竟然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他的心如今想来都难受得很。

    真想手剐了那无耻至极的罪魁祸首,但这事最终会是这悲催结局,也怪主人自己失了心。

    明知道魔物产子,要想孩子不受魔气影响,产子时需得封印身上所有魔力,那就和普通人并无两样。

    不要说魔了,神也一样,产子之时也是凡人能弑神的唯一机会。

    主人竟然会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阳夏药师也想到了这茬,但她想得更多一些,主人内心想来是极爱清浅的。

    她要想活,只要释放魔气杀了肚子里的孩子就行,既然清浅活了下来,想来是当时的主人选择了以命换命。

    这些她同清浅都说了,不是要她背负上什么,只是希望她能知道,主人是爱她的。

    “清浅这次去奇鹤山,你背后做的那些事,可是与那穹顶山有关?”

    曾老同阳夏药师都听清浅说了那灵山虎头蛛的事,知道了献祭妖洞,从前他们没有线索,但根据清浅能进妖洞分析来看,清浅的身世怕是同穹顶山有关。

    阳夏药师没想到曾老能想到这块去,她哪有那个能力。

    她只是同人打听了阿翎在内门住在哪儿了而已,又花费了一些些丹药灵石的,把清浅给安排到了隔壁而已。

    阳夏药师看了眼窗外的银月,也不知道清浅见着了阿翎没有。

    她安排的这个惊喜,她可还喜欢?

    感情么,近水楼台的,总是相处出来的。

    希望清浅这孩子能主动些,到了新的环境,人总是会有些新的心境,这就是个重新开始的好机会,但愿她能把握的住。

    奇鹤山玉衡山脚,东侧的无门派修士住处,阿翎看着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的师清浅,脑海中顿时冒出了四个大字,阴魂不散。

    兰扶伤看着从隔壁屋子出来的陌生面孔,想来是今日刚来的新人,她正要打招呼,忽地被阿翎一个拖拽就进了阿翎的屋子。

    “咣当”一声,她那句“阿翎怎么了”就被重重锁在了屋内。

    四周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皎洁月光下,顾景阳踩着影子慢慢走到了师清浅的身边,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你怎么今日才来,再晚些鹤门都要关了。”

    顾景阳一靠进师清浅就察觉出了一阵不对劲,师清浅身上的气场有了些很微妙的变化。

    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清浅的修为了,这说明清浅的修为已经高于她许多,怪不得清浅迟迟不进鹤门,想来是遇上了突破在闭关。

    师清浅清凉的语气和今晚的夜色一样:“嗯,有些事。”

    她直到昨日才将体内魔气融合完成,还有体内阿翎的魔气凝成的珠子,她成功隐匿进了体内金丹中。

    如今她的修为算是正式进入了金丹元婴期,日后也不会再轻易出现魔气外露的事。

    师清浅同顾景阳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她的目光望向了刚刚阿翎进去的屋子,刚才她还以为是她出现的幻觉。

    “那是阿翎的住处?”

    顾景阳点头,顺便还指了指一旁的屋子:“这是兰扶伤的住所。”

    这可真是巧了,师清浅,兰扶伤,阿翎的住处竟然挨着,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顾景阳介绍了兰扶伤的屋子后,不等师清浅回话,就继续说道:“你不问问我兰扶伤是谁么?”

    师清浅微微蹙了蹙眉,她正要问兰扶伤是不是就是刚刚阿翎拽进去的人,就听到顾景阳说道:“喏,兰扶伤就是刚刚跟着阿翎进屋的人。”

    然后又不等师清浅开口,就径直开始给师清浅介绍起了兰扶伤。

    “兰扶伤出生于人界一普通人家,父母皆是医者,在她五岁那年死于一场瘟疫,后被一医修收留做了药童,五年前进的鹤门,一直在飞虹临新楼修炼,三年前参加楼里考核未通过,想进医修洞府,如今的修为是结丹中期,天赋不高,但人很努力,为人么,算个好人吧,没听着有什么伤人事迹。”

    顾景阳心里加了句,倒是听说从前总被欺负,是个软柿子,性子好过头就有点窝囊了。

    这是她打听到的关于兰扶伤的所有,她一股脑地全说给了师清浅。

    夜色里,师清浅静静听顾景阳说完,眼眸里有一丝疑惑。

    她说的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师清浅听到最后也没明白顾景阳想说什么。

    顾景阳看出了师清浅的疑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预知未来心有成算的笑容:“省的你日后去打听了。”

    不等师清浅说什么,顾景阳拍拍她的肩:“不用谢。”

    师清浅眉心蹙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感谢。

    顾景阳见她说了这好一会儿了,阿翎那屋子的门还关着,心头不悦,朝着屋里喊道:“阿翎,你是不是忘了外面还有个我,我还没进屋呢。”

    话音刚落,阿翎屋子那门‘咣当’从里面打开了,阿翎探出半个脑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后,门又关上了。

    顾景阳转头看向师清浅:“你瞧,有了新欢就是这样的,旧爱说扔就扔。”

    她如今是不信她和兰扶伤一起掉河里,阿翎会先捞她了。

    好想揍一顿兰扶伤,但这姑娘实在好性子,她这些日子没少言语挤兑对方,可人家就是一点不在意,还给她的屋子布上了驱虫的月衫花藤,说是谢谢她送的花。

    她哪里送她花了,那是阿翎要送的,她就稍微收拾了下。

    糟心,顾景阳看了眼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师清浅,想了想还是没同她说,兰扶伤是阿翎给自己找的未来道侣。

    这话还是让阿翎亲自说吧,更震撼。

    顶着师清浅愈发清冷的目光,顾景阳硬是没多解释一句,御剑而起,转身离去。

    师清浅在顾景阳说完新欢旧爱后,眉心就狠狠一跳,她望了眼那紧紧闭着的门,嘴里的疑问也不自觉问出了口。

    “新欢?”

    翌日清晨,兰扶伤出了屋子就见到了同样开门而出的师清浅。

    想到昨晚上的失礼,她十分的抱歉,朝着师清浅挥挥手:“早上好呀。”

    师清浅轻轻瞧了她一眼,点点头:“早。”

    兰扶伤见她有回应,刚才猝然冒起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一些,她笑着说道:“昨晚上我们见过,我叫兰扶伤,就住你隔壁,你是昨日刚进内门的吧,以后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上隔壁找我。”

    师清浅轻轻点点头,望向兰扶伤的目光闪过一丝探究。

    兰扶伤昨日莫名被阿翎拽进了屋里,问她原因她只说无事,但特地叮嘱了她要小心些面前这人。

    “我怎么称呼你呢?”兰扶伤还不知道邻居的名字,昨夜问阿翎,阿翎说她不认识眼前的人。

    师清浅眼眸一沉,仔细看的话,刚刚还有一闪而过的低落。

    “师清浅。”

    所以阿翎是怎么同面前的人说自己的呢,竟是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吗?

    兰扶伤无知无觉,重复了一遍:“师清浅,你的名字真好听,像你人一样好看。”

    她望着立于熹微日光下,一袭白衣的师清浅。

    浅金色的晨曦落入她沉静的眼眸里,融合了一些些略拒人千里的的清冷,像覆了冰霜的雪山在春光中有了粉意,潋滟着水光,熠熠生辉。

    她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就美得像世间最令人惊艳的一幅画。

    兰扶伤觉得阿翎说的‘小心’倒也不是胡说的,这么好看的人,可不得小心么,瞧多了容易误事。

    顾景阳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融融秋晨的清香里,兰扶伤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师清浅。

    两人都跟被定住了一样。

    “做什么呢,有什么这么好看的?”

    顾景阳走近了兰扶伤身边,从她的角度往她看的方向看去,师清浅怎么了?

    兰扶伤听着声音才从惊艳中回过神,一回头就看见了明媚如三月桃的顾景阳,心下一动。

    如果光从五官瞧,师清浅自然是最好看的,但她还是比较喜欢顾景阳这总能让人觉着世间真美好的姑娘。

    还有阿翎那种带着鲜活生命气的美。

    她有个秘密,她喜欢瞧美好的事物,尤其是好看的姑娘,日常对着一堆枯燥的医理药材,她也会累,但每每看见像阿翎那般朝气美好的姑娘,她都觉得又有动力了。

    兰扶伤同顾景阳打了招呼后转头去看师清浅:“对了,你会御剑吗?”

    师清浅微微挑眉,似是不知道兰扶伤为什么这么问,但顾景阳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但不等她开口,阿翎的屋子门开了。

    阿翎看到门口这些个人,齐得跟昨晚上一样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三两步上前,很是勉强地同师清浅对了个目光。

    昨晚上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太得罪师清浅的好,奇鹤山那么大,躲着些就好,想来师清浅也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走吧,时间不早了。”阿翎对兰扶伤说道。

    兰扶伤点点头,刚要御剑而起,就想到了刚才的问题,她又问了一遍师清浅:“你会御剑吗,飞虹临新楼距这有些距离,若是——”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阿翎推上了飞起的剑上:“她会。”

    兰扶伤疑惑看了眼阿翎,不是说不认识么,怎么好像阿翎很了解师清浅。

    疑惑中她催动口诀御剑而起,正要往前,就听到身后一阵呼喊:“有没有人记得,还有一个我。”

    兰扶伤已经御剑而起了,听到这猛地一个停顿,阿翎差点给她甩下剑来。

    顾景阳仰头看着阿翎,咬牙切齿:“你倒是记得师清浅会御剑,你还记不记得我不会。”

    阿翎一阵尴尬,她随口诌的谎话,顾景阳如今倒是理直气壮地代入了,兰扶伤都快成她的‘车夫’了。

    果然,下一秒,兰扶伤歉意地要回身带上顾景阳。

    顾景阳心下舒服了些,随意挥了挥手:“你们先走,清浅带我。”

    兰扶伤还想说什么,阿翎已经催着她走了。

    等人走后,顾景阳看着师清浅说道:“亮剑吧。”

    师清浅眉心蹙起:“你怎么了?”

    她没看见顾景阳身上有什么伤,怎么御剑都不会了。

    顾景阳冷哼一声:“你去问阿翎吧。”

    *****

    飞虹临新楼一共七层,楼里学习的都是那飞升先祖留下的那些功德心法,除了可以学习剑道、术法、医理外,还有进阶心法,灵气吸纳,突破炼气,以及一些实用技能,例如捉妖降魔。

    一般入了鹤门的修士就在此处学习,三年一考核,通过考核的修士即可参加洞府弟子选拔。

    阿翎觉着这进了内门,在飞虹临新楼修炼就跟在外面的鸿渐学府没多少差别,只有去了十二洞府才算是有了门派,能学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好在今年除了是五年一次的鹤门开启,还是三年一次的洞府选拔。

    三日后,飞虹临新楼就要进行修士考核了。

    昨晚上她就想到了这事,师清浅定是能通过的,到时候去了洞府那都不在一座山了,眼不见心不烦,她们做邻居的日子至多也就三四日,忍忍就好。

    “扶伤这一次的考核有把握吗?”阿翎同兰扶伤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兰扶伤摇摇头,诚实地说道:“没有。”

    飞虹临新楼的考核一共七门,她就只有医理比较擅长,其他的剑道术法,很是一般。

    要想考核通过,需得七项都通过。

    而且不是通过了就能入洞府拜师的,还得是对方愿意收。

    阿翎宽慰她:“没事,你至多再失败两次就能过了。”阿翎根据上一世她进内门,兰扶伤已经去了洞府的时间线总结到。

    兰扶伤笑了:“嗯,我信阿翎。那阿翎,你这回能通过吗?”

    这阿翎还真不知道了。

    “就她,再给她十年都过不了!”

    忽地,一阵尖利的男声从两人前方不远处传来,阿翎抬头看去。

    “我当是谁,是你啊,手下败将。”

    兰扶伤也认出了带着一群人朝着他们气势汹汹走来的人,那架势,一看就来者不善。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在磐彦山打翻了她的药草,又被阿翎教训了一顿的赵齐。

    赵齐身侧的人,瞧着有些面熟,但兰扶伤想不起他是谁,只是看着他身上剑修的服饰,还有衣服垂带上的天安二字,就知道他是天安洞府的剑修。

    赵齐带着人来到阿翎同兰扶伤面前,指着阿翎就对身边的人说道:“哥,就是她,就是她在磐彦山打得我。”

    害得他颜面尽失,赵齐知道自己打不过阿翎,忍气吞声了快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他在天安洞府的哥哥野炼归来。

    赵山上下打量了一通阿翎,发现对方的修为只有结丹初期,不悦地看了眼赵齐,那眼神就像在骂他废物,一个结丹初期都对付不了。

    他一个元婴期同结丹初期动手,说出去他的脸也不知道往哪放了,他挥手就给他们这一处上了结界。

    元婴期以下修为的修士,就算到了这处也不知道这儿有人,更别说听见、看见结界里的声音、景象。

    赵齐被瞪得一阵委屈,他也不是打不过一个结丹初期啊,是这女的手上有了不得的法器。

    赵山既然人来了,还是要替弟弟出口气的,他清了清喉咙对着阿翎说道:“你在磐彦山打了我弟弟,那等同于打了我的脸,如今,你若自断一臂并同我弟弟道歉,我可饶你这一回。”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震惊地往赵山看去,只见他捂着脸,瞪大了眼眸,似是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也不是阿翎的修为厉害到他们阻止不了。

    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

    众人惊讶地看着阿翎,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她竟敢一句话没说就动起了手。

    兰扶伤的震惊不比旁人少,刚刚那一下子,简直把她的心都给拍出了胸腔,她的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阿翎擦了擦手,毫不在意周围这些震惊的目光,面色平静。

    “打了你弟弟怎么能叫等同打了你呢,你弟弟的痛你又没能感受到,既然你这么遗憾,那我就给你补上,不用太感谢我。”

    “找死!”

    赵山从震惊中回过神,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有阿翎浑不在意的态度,都叫他觉得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羞辱。

    今日为了震慑阿翎,他还带上了他的师弟们,想不到阿翎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就这样打了他。

    他也不跟阿翎废话了,双手往虚空中一握:“青背双刃,现。”

    两柄短刃闪着银光出现在了赵山的手上,他挥着双刀就冲着阿翎面门上砍了过来。

    “流离紫金鞭,现。”

    阿翎召唤小流离,推开兰扶伤后,态度从容得像散步一般朝着人迎了上去。

    一道刺耳的铁器相触声,震撼了在场的每个人的耳膜。

    众人抬头看去,阿翎的紫金鞭竟然直接夺了赵山的双刃,并在空中鞭笞着它们互相在击打。

    “怎,怎么会?”赵山眼眸震颤,看着空空的双手,还有在半空中‘叮铛’‘叮铛’作响的青背双刃。

    阿翎一边嘴角稍稍勾起,如今的情形倒是让她有了一些些熟悉感。

    这感觉好似回到了魔域,那段她刚到魔域的时光,总有些个这些不长眼的人上门来挑衅。

    她冷眼看着一脸灰败的赵山,将他的话还给了他。

    “你若自断一臂跪着同我道歉,我可饶你——”

    ‘这一回’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阿翎就听到了一阵仓惶的呼喊声。

    “阿翎!”

    阿翎心道不好,拧着眉往声音处看去,兰扶伤一脸惊慌望着她,在她的眼尾还有一柄锋利的术箭嗡嗡颤鸣着。

    这下糟了。

    赵齐刚才见哥哥不敌阿翎后,锈钝的脑子难得聪明了一回,趁阿翎不注意就把兰扶伤给抓了。

    “住手,不然我的术箭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着话,兰扶伤的眼尾就骤然出现了一道血雾,那嗡鸣的术箭直接贴上了她的眼尾,划出一道刺眼的伤痕。

    “小流离。”阿翎猛地收了势,唤回了小流离。

    青背双刃应声掉落在地,赵齐虚空一握,青背双刃回到了他的手上。

    “好了,我住手了,你可以放人了。”

    赵齐正要松手,忽地听到赵山喊了他一声,他慌忙又把术箭对准了兰扶伤。

    阿翎挑了挑眉,看向赵山:“你想怎么样。”

    赵山赤红着眼眶,眼里隐隐透着阴狠的火光。

    “把你的法器丢过来。”

    阿翎沉着眉目,望着赵山。

    赵山见她没有动作,猛地一挥手,手中的青背双刃中的一柄就如飞刀一般快速冲着兰扶伤射了过去,堪堪停留在了兰扶伤的眼球前。

    锋利的刀刃削落了几根微不可见的眼睫。

    兰扶伤一脸惨白,巨大的惊慌后,身子软得完全站不住脚,若不是赵齐定住了她,她现在应该已经瘫软在地了。

    “别伤她。”阿翎敛着面目,收回小流离回到手腕上成普通镯子模样。

    不,兰扶伤想喊不要,不要交出法器,他们不会就这样停手的。

    但赵齐刚刚给她下了禁言术,她努力用真气想冲破,苍白的脸上沁出满头的汗珠。

    “快点!”

    赵山已经取出了风翅九云熔器袋,只等着阿翎丢过法器,就将那法器收进熔器袋里。

    他知道这种高级法器定是认主的,他也没想着能拥有,但他可以毁了它。

    这风翅九云熔器袋就是专门用来熔化法器的。

    阿翎也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了,怒从心气,看眼前的人就像看一条腐烂了的臭虫,有这种东西的人,可不会是什么好人。

    得不到就毁掉,这奇鹤山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都有,什么善念值,那破玩意一定没用,不然怎么能有那么多垃圾在这里恶心人。

    在阿翎思索着该怎么办时,一声惨叫自兰扶伤喉间嘶喊而出。

    那声音实在凄厉,听得阿翎头皮一阵发麻。

    阿翎抬眸看去,那术箭最为锋利的尖端已经刺进了兰扶伤的眼尾。

    兰扶伤发现禁言解了的时候,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钻心裂骨的疼痛自眼尾直冲天灵盖,尽管她内心多想忍,也实在疼得忍不住嘶喊了起来。

    “住手!东西给你,放了她!”

    阿翎眼眶龇裂,瞳孔震颤不已,颤着手快速将手上的镯子撸了下来,往前头用力丢了过去。

    就在这时,虚空撕裂,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师清浅看着手心里的紫色镯子,目光晦涩,无视所有因着她忽然出现而祭出的对峙法器,只目光沉沉看着阿翎。

    “你不要它了?”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说得十分的肯定,喑哑的声音里还有丝讥诮自嘲意味,听得阿翎的心猛地一颤。

    第047章 内伤

    阿翎望着凭空出现的师清浅, 她的周身虚空得缭绕着一些如符纸燃尽时的隐隐火光。

    空气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飞灰般的杂质。

    阿翎抬头看了眼众人顶上的结界,那里浮动着一阵阵如水光班的蓝色亮光,证明这结界还好好的存在。

    她错愕的望向师清浅,她知道师清浅很强, 但每每还总是能被她出乎预料的强悍给震惊到。

    师清浅竟然徒手撕开了元婴修士的结界, 就这么强悍的如天神降临一般不容置疑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阿翎在看师清浅的时候, 师清浅也在看着阿翎。

    或者说是, 从师清浅进到结界里, 她的视线就只停留在了阿翎一人身上。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带着侵人心肺的压迫感, 好似不仅要看穿阿翎的面庞, 还要看穿她的内心。

    阿翎被她瞧的, 无端端一阵心虚。

    但随后她就回了神,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总不能对面的赵山兄弟是师清浅的人,她要来给对面出气吧。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 阿翎望向四周那一双双瞪大了的眼,所有人手上都祭出了各自的法器。

    像是下一秒就要对她们群起而攻之。

    “还给我。”

    阿翎伸手去抢师清浅手里的小流离。

    小流离没有被召唤, 如今还是个普通镯子模样, 阿翎这么一伸手去拽, 半个手掌套进了镯环内,和不松手的师清浅来了个手背贴手背。

    阿翎用力往回拉扯,但除了叫两人的手背贴的更紧了些,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你松手!”阿翎再次施力往回拽。

    师清浅依然没松手。

    在两人僵持间,刚刚被师清浅这不同寻常的出场方式震撼到的赵山, 握紧了青北双刃,警惕地打量着师清浅的侧脸。

    他可是元婴期的修士, 他的结界能进来的一定也是元婴期以上修为的修士。

    但师清浅一身白衣,这衣裳不是洞府剑修、术修、医修的衣裳,在洞府内修行,除了峰主和府主,其余人都需得穿着门派内统一服饰。

    刚才有一瞬间,赵山还以为是哪一洞的府主发现了这结界,凭府主的能力他的结界自然是挡不住的。

    要是被其他十一洞的府主发现他蓄意重伤同门,那就有些麻烦了。

    奇鹤山内不禁私斗,但严禁恃强凌弱,私自比试也是不能伤及同门性命的。

    赵山不动声色地往一侧挪了几步,看全了师清浅的样貌。

    当他看清师清浅的脸后,悬着的心就落了地,他可以确定突然出现的人不是哪一洞的洞主。

    来人这张脸太美了,说是上天造物鬼斧神工也不为过,但偏偏眼角眉梢的都透着股冷意,瞧着就不好惹。

    他若是曾经见过这张脸,一定会印象深刻。

    他甚至可以确定他没有在奇鹤山见过面前的人,想来是这月刚入奇鹤山的新人修士。

    这次鹤门开启他正好同师弟们出去野炼,所以没有见过这一次的新人。

    赵山倒是完全没想到新人中竟然能有这般资质的高手,他看不出对方的修为,那只能说明对方高于他。

    可他已经是元婴期的修为,新人怎么会有元婴期以上修为呢,真叫人难以置信。

    赵山不确定这突然出现的人是来做什么的,但瞧着是同阿翎认识的,似敌非友,他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

    “喂,那穿一身白的,叫什么名字,突然冒出来是要干什么?”赵山朝着人大声喊道,手上的青背双刃,刀锋凛然对着对方。

    他四周的人在刚才瞬间的仓皇失措后,见师清浅迟迟没有什么动作,现下都恢复了些神态。

    赵齐刚刚突然看到来人,还以为是他们的事被长老或是府主发现了,吓得他慌忙收了术箭,但见来的不是长老,又看来人好像同阿翎似是认识一样,他赶紧又把术箭对准了兰扶伤的太阳穴。

    兰扶伤看见师清浅后,心下轻松了些,阿翎有帮手了。

    刚刚赵齐又将她禁言了,她如今连疼得呜咽声也发不出,眼角疼得一抽一抽的,额角的鲜血淌过眉峰,落入眼里,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

    她看不大清阿翎同师清浅在做什么,她想喊她们快跑。

    阿翎也是无语了,师清浅就像是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一样,那被她无视的赵山一脸狰狞,瞧着气不行。

    师清浅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拽着她的小流离不松手,又问她刚刚为什么要扔了它。

    “不是,你能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阿翎尽量压低声音,偏了偏头往师清浅左后方示意,让她回头看。

    师清浅这才很是勉强,就跟施舍一样偏头看了眼后方的众人,视线冷得就像风霜扫过,赵齐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手里的术箭又擦过了兰扶伤的侧脸。

    又一道鲜血瞬间渗出,如一条红纹自兰扶伤侧脸蜿蜒而下。

    阿翎目眦欲裂,冲着赵齐大声喊道:“你放了她!”

    一边喊一边用力拉扯小流离,但对面同她一起套在镯子里的手就是不松。

    “你瞎了吗?!”阿翎咬牙切齿地用力压着声音骂道:“瞎了就赶紧松手滚一边去。”

    阿翎见师清浅看清后头的状况,还是同刚刚一样的表情看着她,就好像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丢了小流离。

    她已经不指望师清浅会施以援手了。

    那边赵齐虽然发现了师清浅好像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但对于两人手上的法器还是十分忌惮,又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心下一紧。

    “别磨蹭了,再不将法器丢过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一说完,他手里的青背双刃已经抵上了兰扶伤的咽喉。

    阿翎眼皮狂跳,几乎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师清浅拽着小流离的手,一字一顿说道:“放-手!”

    师清浅垂眸看着阿翎,她的眼里只有阿翎一人,周围这一切好像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甚至不关心那距离生死只差毫厘的兰扶伤。

    “你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丢了你的法器?”

    师清浅语气微微有些恼意,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低垂的眼神有些明暗不清。

    阿翎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师清浅竟然还在问这个问题。

    是法器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再说了,她自有打算,并不是真的要牺牲小流离,她只是以退为进,她的小流离什么实力难道她不知道么。

    只要东西到了赵山手上,那不跟给他投了个炸弹一样么。

    师清浅到底要怎么样,她怎么就对她的法器这么上心?!

    阿翎真是心里窝火,从前师清浅就差点偷走她的法器,后面又想骗走小流离,如今更是突然出现,直接动手抢小流离。

    这人怕是早就盯上了她的小流离!

    赵山眼见着结界中央的两人,好似浑不在意他们这些人,又见阿翎同师清浅在中间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怀疑这两人是故意拖延时间,一定有后招。

    “我数到三,再不将法器交出来,你这朋友的一双眼我就收下了。”

    赵山阴冷的声音在结界里响起,兰扶伤身子一抖,当看见他的青背双刃,已经一边一柄对准了她的眼睛,那一瞬间兰扶伤整个身子里的血液都像是凝结了。

    她拼了命地想跑,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赵齐的束缚。

    她不想瞎,若是瞎了,她还怎么研习医术,她还有那么多药材没辩清药理,她不想看不见。

    她从小就答应娘亲,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扶伤治病的好医者,让更多的人免于伤痛,她答应过娘亲的啊,她怎么能失言呢。

    兰扶伤仓惶地往阿翎处投去求救的目光,在心里喊道: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瞎,不能看不见。

    阿翎被兰扶伤那绝望中透着希冀的目光重重一击,感觉胸腔中的一寸骨骼都要从中崩断了。

    “一。”

    那边赵山不等阿翎回应,径直开始了数数、

    “二——”

    阿翎听到二的那一瞬间,舌根发麻,那瞬间她的思绪几乎是停滞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行,来不及了,要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救下兰扶伤。

    她寻着本能求救般地紧紧攥住了师清浅的袖口,发出来的声音几乎是嘶哑的。

    “救她!”

    “三——”

    两道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青背双刃蓄势而起,这么近距离蓄起这股冲势,怕不是要将兰扶伤的眼睛刺瞎,而是要将她的眼睛刺穿啊。

    “不——”阿翎浑身如坠冰库般,浑身肌肉都紧缩了起来。

    但她这一声,音调还没扬起,就猛地一个收尾。

    阿翎目眦欲裂,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蓄起千钧之势的青背双刃,只堪堪有了个往前冲的样子,就忽然跟急刹车了一样,整个刀身剧烈一颤。

    坚硬的玄铁刀身就开始一点点如风干的岩石被擂了一锤,那坚硬的玄铁纷纷化作粉末,像流沙般吹落。

    兰扶伤在刚才就绝望地死死闭上了眼,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她疑惑地张开了眼,却一不小心就被这些铁屑迷了眼,眼眶瞬间通红,疼得她涕泪直流。

    赵齐也一样,他是亲眼见着他哥的法器在眼前碎裂的,那玄铁的碎屑也随着不知哪儿卷起的风胡乱进了他的眼里。

    结界里除了这青背双刃碎裂成铁屑的声音外鸦雀无声,只有间或的一阵阵抽气声,那气音里都是害怕。

    众人包括阿翎,全都颤着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结界中心的师清浅。

    师清浅的目光仍是在看着眼前的阿翎,只空着的那一只手,随意地往后张开。

    虚虚张开的手心中光芒流转,如月光碎裂。

    乍一看清冷绚丽,看久了后,竟有一种心神俱摄的感觉。

    结界内静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赵山修炼多年才只得了这么一件本命法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毫无预兆地碎成了一地铁屑,他的肩膀乃至整个身体,都随着剧烈的痛苦喘息开始发抖。

    他发了疯一样朝着师清浅冲了过去,却在距离师清浅还有好几丈远的距离就被震了回来。

    师清浅望着阿翎紧紧攥着她袖子的手,看到那因着紧张而暴起的青筋,眼中划过一阵浓浓的不悦。

    她将小流离从手心轻轻顶起,顺着两人相贴的手背,套回了阿翎的手上。

    身后的手随意一挥,一阵飓风平地而起。

    结界内的人除了正中心的阿翎和师清浅,所有人都被这强劲的风力给猛地往后一推。

    兰扶伤的后背重重砸在了那流光闪动的结界上,这风的推力之强让她整个清瘦的身体都给反弹了一下。

    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其他人也一样,七零八落跌倒在地。

    刚刚那一下,赵山布下的结界,也在众人的冲击,还有他本人的真气受损下,应声碎裂。

    像水银镜,从中心被锤了一下,裂纹碎裂而下,爆裂开来。

    顾景阳看着突然从虚空中出现的众人,就知道刚刚这处确实有结界。

    适才她同清浅刚路过这处,清浅一句话没说,整个人突然就消失了,她四处查看确定此处有结界。

    但布结界的人修为比她高,她无法从外界破开结界。

    看着一个个摔出来的人,顾景阳眉头紧蹙,下一瞬间,她眉心一跳,一个跃起往前接住了跌出来的兰扶伤。

    下一瞬,整个结界都消失殆尽,顾景阳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阿翎同清浅。

    “阿翎你没事吧?还有清浅这是怎么了,你刚刚是进了结界里吗?”

    顾景阳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兰扶伤吃惊地看着这一切,还有四周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赵山刚从地上爬起,就听到了这一声喊,眼见着阿翎又多一帮手,他刚刚又被震出了内伤,慌忙拉起赵齐布下障眼法就跑。

    那被他们丢下的同门气愤不已,又看见阿翎朝着他们看了过来,慌忙求饶。

    “别杀我们,都是赵山,他强迫我们来的。”

    阿翎要不是被师清浅攥着手,早一鞭子抽过去了,竟然还让那罪魁祸首跑了。

    “天安洞府,赵山。”阿翎咬牙切齿想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顾景阳见着地上的人害怕的求饶,大概就明白了刚刚阿翎他们一定是遇到人找麻烦了,她看了眼怀里昏迷的兰扶伤,一边输真气,一边带着人往外走。

    “阿翎,兰扶伤瞧着伤得很重,我带她去磐彦山找医修,你自己可以吗?”

    阿翎连忙应道:“我没事,我和你一道去。”

    顾景阳略略放下心,又多问了一句:“清浅你也没事吧?”

    阿翎想也不想地呛声道:“她能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呢,一只血淋淋的手就出现在了面前,皮肉翻卷的伤口里隐隐露出了白骨。

    阿翎诧异的顺着这凄惨流血的手,往手的主人看去,就看见师清浅眉心皱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刚刚嘴里剩下的半句‘我们走’猛地一个停顿,诧异地问道:“不是,你什么时候伤到的?”

    刚刚她可没瞧见有谁伤到了师清浅啊,赵山都近不了身就给甩飞了出去。

    她低头查看师清浅的伤势,一脸错愕,也错过了师清浅眼里一闪而过快得叫人以为是错觉的笑意。

    顾景阳也看到了师清浅的受伤,她带着兰扶伤已经上了月移剑。

    “阿翎,你照顾清浅,我带兰扶伤先去磐彦山。”

    顾景阳说完后不等阿翎回应,御剑飞速往磐彦山而去。

    “等等——”阿翎的呼喊还没有顾景阳的剑快,话音都还没落地,人就已经瞧不见了。

    阿翎重重叹了一口气,回头看那站得跟个桩子似得的师清浅,忍着心里的变扭问道:“还能御剑吗?”

    问完后阿翎觉得她真是多余问的,师清浅只伤了一只手,又不是断了两条腿。

    “不能。”

    阿翎刚要说各自御剑往磐彦山去,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阿翎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人笑话,“这笑话可不好笑。”

    师清浅一向淡淡的神色上竟然有一丝痛楚:“刚刚强破结界,有些内伤。”

    阿翎觉着这么一件严重的事情,被她这随意的态度说的,好像刚刚路上踩到一块石头,脚底膈了一下那么简单。

    既然这么简单,怎么还能御不了剑,还忍不住露了痛意,真够能装的。

    “不是,那你逞什么能啊。”

    阿翎都被气乐了,刚才还看她厉害得跟什么王霸之气附体一样,转头就说内伤了。

    刚才是有什么必要强行突破结界么,她们明明能把赵山抓起来,让他自动打开结界啊。

    师清浅抿着唇,望着阿翎,目光深深,面对阿翎的质问却不发一言。

    阿翎刚刚爆起的怒气被这眼神一瞧,就跟刚燃起的火被浇了一盆冷水,她竟然从这眼里看出了一点委屈。

    她哑火了。

    她能说什么,毕竟是师清浅救了她们。

    阿翎默了半晌,深呼一口气:“以后小心点,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十的事能不干就别干了。”

    说着阿翎拿出了兰扶伤送她的铁剑,深吸一口气:“走吧。”

    天高云淡,征鸿飞杳杳,一柄铁剑载着两人越过飞虹临新楼往奇鹤山深处而去。

    *****

    天安洞府所在的天安山坐落于奇鹤山的东方,鹅头川的北侧。

    赵山仓惶落跑,一路跑回了天安洞府,找到他的上师,也是如今天安洞府的府主——秋凡波。

    “上师,你可要替弟子做主啊!”

    赵山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上师也知,弟子有个弟弟在飞虹临新楼修炼,近日楼里来了新人,有个叫阿翎的,乖戾嚣张四处与人挑衅,我弟弟也被她无端端地教训了一通。”

    “弟子野炼而归听了这事,今日本意是去调停下新人之间的摩擦,怎料那阿翎不分青红皂白连我也打。”

    赵山说道这,心头就恨得牙痒痒,那臭丫头要不是有那么个厉害法器,就凭她一个结丹期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秋凡波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你打不过一个新人?”

    赵山连忙摇头,但又有些犹豫,倒不是说觉得自己打不过阿翎,是想到了后面出现的白衣女子。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那人的修为是一定在他之上的,他也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秋凡波看他这幅神色,倒是也起了兴趣,她对修士间的摩擦冲突不感兴趣,高兴了偏帮下自己喜欢的弟子在她这里也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不是冲着她来的,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说吧,对方有什么本事把你打了。”

    赵山跟着秋凡波多年,对她这一习性也清楚的很,他知道想要秋凡波出手,必定得是那人得罪上了她本人。

    “那阿翎见着我是天安洞府的弟子,立刻就喊了帮手,原本单打独斗弟子是不杵的,弟子跟着上师修炼多年,得上师悉心教导,这些年也算有长进。”

    “但那叫阿翎的,手上却有不得了的法器,怕是宗师级的。”

    秋凡波挑了挑眉:“哦?那倒是稀有。”但也不算什么,她手上宗师级法器就有五件。

    赵山继续说道:“她也只是仗着法器厉害,弟子拼尽全力差点就夺了她的法器,不想她却找来了帮手。”

    秋凡波被吊起了兴趣:“帮手有更厉害的法器?”

    赵山摇头:“她只用内力就将弟子的结界破了。”

    秋凡波半眯着的眼猝然睁开:“你说什么?”

    赵山重复了一遍:“她就靠着内力就将弟子布置的结界破了,还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弟子同其余师弟们都打伤了。”

    秋凡波似是有些不大相信:“你如今可是元婴期的修为,她一个新人怎么会?”

    赵山想到这一脸愤恨嫉妒,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也不会相信,一个新人竟然能有元婴期的修为,而且恐怕还是元婴期后期。

    进一步可就是金丹元婴期了,秋凡波如今就是金丹元婴期中期修为。

    秋凡波原本随意坐着的身子不由得坐直了:“当真?”

    赵山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弟子还自报了家门,那人却说上师你也不过金丹元婴期修为,只要她想,轻易就能将上师你取而代之。”

    “放屁!”秋凡波冷了脸,好大的口气,她以为元婴期同金丹元婴期就差一步么,多少修士这一生都跨不出这一步。

    好,很好,秋凡波在心里头想,多少年了,奇鹤山也没再出过这般嚣张的人物。

    上一个刚进奇鹤山就叫嚣着要取代府主的人,那神魂早就不知道消散在奇鹤山哪一处的山里了。

    “你去,打听清楚那人什么来历。”

    秋凡波眯起了眼,这样嚣张的人,休想进剑修洞府,她要叫她在飞虹临新楼蹉跎到死!

    一阵鹤鸣,阿翎紧急一个俯冲,险险的贴着那白鹤的鹤羽避了开去。

    差点又撞上了

    阿翎不光在心里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御剑稍稍一平稳,她就赶紧攥着袖子胡乱地把额上布满的汗珠也给擦了。

    不然掉进眼睛里就更危险了。

    她这御剑水平,真不是她谦虚,确实一般般,磐彦山在奇鹤山深处,一路上,层峦叠嶂、奇峰峻岭,穿梭其中还得小心四处腾空跃起的各种飞禽鸟兽。

    好几次她都差点把那突然出现的愣头秃鹫给嘎了脑袋。

    她也不止一次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轻笑声,但每每她回头,师清浅都一副不是她的模样。

    真是叫人恼火得很。

    她现下已经反应过来了,师清浅哪就伤得御不了剑了,她就是拿她当免费的‘车夫’,完了还要在背后嘲笑她的水平很次。

    她窝着一肚子火,好不容易带着师清浅到了磐彦山的镇蒲药庐,却被拒之门外了。

    牧伶药师刚备好了药材要替兰扶伤治疗,见这么一会儿又来了一个,面露不悦:“谁伤了?”

    阿翎指了指师清浅的手,还没来得及说她内伤了,就被当头丢了个东西。

    “这么点伤还值当眼巴巴跑我这来,是你们太闲,还是觉得我太闲?!”她说着又朝着阿翎丢去一个瓶子,“外敷。”

    阿翎低头看了眼她接住的两样东西,一个绷带,一瓶不知道什么药。

    “不是——”她刚要说师清浅不止伤了手,眼前的门‘咣当’一声就给关上了。

    她还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句:“这届新人真是废物,忙死了忙死了。”

    阿翎尴尬地顿住了敲门的手,回头看着一直沉默的师清浅,怒从心起:“你哑巴了啊,你看病我看病啊,你不说人家知道你内伤啊!”

    真是每次遇上师清浅就没好事,她都要被气出内伤了,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师清浅:“听到了吗,外敷!”

    她才不要给师清浅处理伤口呢,谁知道好心帮了她后,她会不会反咬一口说是她伤的。

    她可是吃过亏的。

    阿翎以为师清浅铁定要赖上她,已经准备好了嘲讽的话语,意外的是,师清浅什么也没说就将东西接了过去。

    那拿着药瓶的手还渗着血,瞬间就把白色的瓷瓶给染出了道道红痕。

    怎么回事啊,阿翎眉心紧紧蹙起,这都一路了,师清浅手上的伤口竟然还跟刚受伤一样汩汩流着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背往手腕处流,很快的,师清浅那白色的袖口也给染上了刺眼的红。

    阿翎见她一手费力地拔开药瓶的塞子,颤着手就要把伤药往伤口上倒。

    “等等!”

    阿翎上前一步夺过了师清浅手里的药瓶,绷着一张脸,拉着人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我真是欠了你的!”

    “你长这么大没受过伤啊,不知道要先清洗伤口啊!”

    “我看你不是内伤,你是脑残,不对,你不残,我脑残,我脑子坏了才要管你!”

    第048章 仙霓台

    阿翎的骂骂咧咧在看清师清浅手上的伤后, 声音渐渐走低,最后倒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嘟囔囔一般。

    “没事逞能做什么,看这手,骨头都瞧见了, 当自己有多厉害呢, 就敢这么徒手用内力, 没把手炸了算你运气好”

    阿翎一边自言自语, 一边小心地将师清浅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的碎肉清理了。

    也怪师清浅的手过分瘦削, 若是能多些肉也不至于伤到骨头。

    阿翎轻轻捏着师清浅的手指,感觉就跟捏着个细长竹鞭一样, 不过她这手指倒真是长得好看, 每个指甲都修长得如精心雕刻的宝石。

    阿翎不自觉地就对比了一眼她自己的手指, 一个个圆乎乎的指甲盖,比师清浅的好似整整短了三分之一。

    她有些懊恼, 心里郁闷得慌,怎么就有人连指甲盖都长得这么好看的。

    阿翎忽然想到霍振了, 当初她找上门,霍振还不信师清浅不是他的孩子。

    阿翎如今想来真是好笑, 霍振那两夫妻是不照镜子的吗, 就他俩那样子, 生得出师清浅这模样的孩子么。

    “嘶——”

    阿翎忽地听到头顶心传来一阵抽气,她赶紧松了松刚刚不自觉捏紧的手,但抬头去看师清浅时脸上还是绷紧了,一副不悦的模样。

    “现在知道痛了,刚刚不是很能装!”

    想到师清浅莫名的出现, 又莫名地抢她东西,最后还神经了一样的直接破结界, 刚消了的火气又回来了,她在师清浅的手腕上用力一拍:“活该。”

    说完也懒得去看师清浅,低头细细给伤口上起了药。

    师清浅在感到手指上被捏着的地方,那力度轻了许多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刚刚在飞虹临新楼,她瞧见了阿翎关心兰扶伤伤势时的在意紧张,心下一动,就造了这一道伤口,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甚至也没有把握对方会不会管她。

    倒是没想到,她赌对了。

    师清浅望着身前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阿翎。

    从她的角度看去,阿翎前倾着身子只露出小半张面孔,两眉中间蹙起不止一道皱痕,额前的碎发随着风一下下扫过她的长眉。

    当那几缕碎发遮住了眼睛,或是碰着了鼻子,她就会撅起下唇用力往上吹开这恼人发丝。

    一两次后,师清浅都能感受到她即将暴走的怒气。

    师清浅很想伸手替她拨开那恼人的发丝,但她知道,她要是这么做了,阿翎只会更生气。

    师清浅再一次看到了那缕碎发又拂过了那挺翘的鼻尖,阿翎那紧抿的唇不悦地又绷紧了些,唇角都抿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她的心好像也出现了一个同样的小小凹陷,好半晌都没能恢复原本的心跳模样。

    “好了,这两日小心些,没事就别动这只手了。”

    阿翎重重呼了一口气,把缠好的绷带快速系了个结,真是受不了了,她感觉到刚刚头顶心都要被师清浅给盯出洞了。

    估计是怀疑她要使什么坏,也真够小人之心的,阿翎心想她就当替兰扶伤谢过师清浅了。

    毕竟师清浅的及时赶到才救下了兰扶伤 。

    “你救了扶伤,我也给你包扎了伤口,今天这事就算扯平了吧。”阿翎收好药瓶递给师清浅,“还有点剩余,你留着下回用。”

    阿翎心想,下回她才不会再管这人的死活了。

    师清浅再一次从阿翎嘴里听到了扯平,但这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在替兰扶伤同她扯平

    “她是谁?”师清浅望着阿翎,目光沉沉,声音里的不悦很直白。

    阿翎挑眉:“什么,谁?”这没头没脑的是在问谁?

    她思索了下,犹豫地回道:“你问扶伤?兰扶伤?你失忆了啊,兰扶伤就是刚刚你救了的人啊。”她现在十分怀疑师清浅伤了脑袋了。

    师清浅要问的并不是这个,她不是不知道兰扶伤是谁。

    “她是你的谁,要你来跟我扯平?”师清浅眉心蹙起,似是连问出这个问题,都觉得有些不悦。

    阿翎心下一空,倒是忘了,如今她和兰扶伤还不是道侣,还只是她单方面的要追求兰扶伤。

    她也没想着兰扶伤很快就能同意,她计划的是在兰扶伤还没被别人盯上的时候,先让对方看到自己,日后等她再提结契的想法时能顺利些。

    但这事她同师清浅是说不着的,她又不是顾景阳,说不定她说了后,师清浅起了坏心连她的道侣也抢,她对于师清浅的人品是没有任何期待的。

    她想了想,随意诌了个理由:“邻居啊,你不是见过。”

    师清浅眸光锐利了些,似是并不信:“你就为了一个邻居,就扔了你的法器?你不是很看重它的吗?”

    她还好意思说这个,阿翎想到就来气:“你的脑子呢,我那是权宜之计,那赵山只要一靠近小流离,我就能捆住他!”

    师清浅蹙了蹙眉:“他手上有风翅九云熔器袋,他为什么要自己去拿你的法器?”

    这个问题问的,阿翎猝然握上了手上的小流离,就好像是捂住了它的耳朵一样,如果它有耳朵的话。

    “别听,是挑拨离间。”

    阿翎额角一阵抽搐,赵山要是直接驱动风翅九云熔器袋去收了小流离,那她确实麻烦了,但当时她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她只能赌一赌,赵山对她的法器感兴趣,忍不住想瞧一眼。

    有什么办法呢,总是人命重要。

    阿翎紧紧握住了手腕上的小流离,心里在跟小流离道歉,只要有的选择她一定是会护着它的。

    阿翎并不想同师清浅说太多,这种冷心冷肺的人,怕是旁人的命在她眼里都还不如一件法器重要。

    “我的东西不用你来操心,我还没问你呢,你今天突然出现是要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结界里?”

    她不想再同师清浅纠结这个问题,她的法器师清浅倒是显得比她还关心一样,阿翎摸着小流离,看向师清浅的面上一脸不悦,别是到现在她还惦记着她的法器。

    清风一阵,拂过发梢裙摆,空气中淡淡的药草香,师清浅看着面前对她充满敌意的姑娘,想到适才在飞虹临新楼感知到的危险。

    她会知道阿翎在结界内,是因着体内,阿翎的魔气凝结的珠子,如今在她的金丹内。

    师清浅犹豫了,要不要将这事告诉阿翎,她心里隐隐地觉得现在并不是告诉她的好时候,但她又不想欺骗她。

    正当她在犹豫之时,镇蒲药庐的门开了,顾景阳抱着气息平稳的兰扶伤走了出来。

    阿翎立马抛下了师清浅,往顾景阳身旁冲了过去。

    “怎么样,没事吧?”

    阿翎望向顾景阳怀里的兰扶伤,只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些,其他看起来倒也还好,至少四肢健全,人也是清醒的。

    兰扶伤半张着眼,她之前在结界内情绪过于激动,想要冲破禁言术导致声带有些撕裂,她想开口说她没事,但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节。

    倒是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不悦的女声。

    “能有什么事,要这么不信我,来我这里做什么,嫌我太闲了?!”

    牧伶药师拿眼扫过门口这些人,等瞧见师清浅的时候,倒是多停留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随后就懒得瞧她们了。

    “还不赶紧走,我这里是什么观景台啊。”

    阿翎往说话的人看去,刚才她担心兰扶伤的伤势,又突然吃了闭门羹,倒是一时间没想起来,眼前的牧伶药师说起来她们上一世也算是熟人了。

    上一世她进了内门,也没少受伤,都是找的牧伶药师处理的伤口,这位牧伶药师在内门也算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好似志不在修仙,当初从医修洞府退出后,也没有出奇鹤山,就在这磐彦山里住了下来。

    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有伤她是真给处理,而且只看伤势,从不看人身份。

    甚至不是人她也愿意治,阿翎从前捡到她的坐骑时,就是来拜托的牧伶药师,那狗当初伤的多重啊,半条狗命都已经进了阎王殿了。

    要不是她求了牧伶药师,又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照顾了一个多月,那狗东西怕是早就成了一堆狗骨头了。

    真是狗里也有不是狗的东西,同人一样,既有知恩的,也有负义的。

    她感激地瞧着牧伶药师,不光是感激这一回,也感激上一世她的帮助。

    “谢谢牧伶药师,我们这就走,改天我再登门感谢。”

    阿翎心想回去后她就去寻摸些稀有药草,再来寻牧伶药师正式道谢。

    顾景阳也回身带着兰扶伤再次同牧伶药师致谢。

    兰扶伤只能拿眼神感激地望着牧伶药师。

    牧伶药师诧异地看了眼她们仨郑重的模样,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咣当’就把门关了:“滚滚滚,别来烦我,我就谢谢了。”

    阿翎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上一世还有人说她们像呢,不过阿翎觉着她可没牧伶药师那么好心,她就没想过只做过救死扶伤的修士。

    她其实还是想要变强,她羡慕剑修同术修,上一世入了医修洞府也没有好好修炼。

    顾景阳要送兰扶伤回去,阿翎看了眼师清浅,瞧她也没什么事了,她才不想再给她当车夫,她径直上了铁剑想要离开。

    临走前回头看了眼,意外的是师清浅还坐在原处,并没有需要她顺带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她才不多管闲事了。

    阿翎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镇蒲药庐那紧闭的门复又开启了。

    牧伶药师一改之前的凶狠模样,客气地将师清浅请了进去。

    另一边,阿翎同顾景阳刚将兰扶伤送回住所,飞虹临新楼的管事长老就派人来了解今日在楼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赵山同赵齐恶人先告状,说这次的私斗是阿翎先挑起的,他们来听听阿翎这方的说辞,以示公正。

    阿翎自然是将事实说了一遍,然而那人听完后只说知道了,会如实回禀,又瞧了兰扶伤的伤势,瞧着没有什么生命之忧就告辞了。

    顾景阳见她什么也没说就要走,想拦着人问问清楚这事之后会如何处理,阿翎拦下了她。

    等人走远后,阿翎才开了口:“没用的,没闹出人命是不会有人管的。”

    她在这上头吃的亏不少,她从前刚进奇鹤山也和顾景阳一样,以为遇到事情了自然是有人会主持公道的。

    倒也不是没有,但她们如今是新人,就算有人要出来主持公道,这公道也不在她们这边。

    顾景阳疑惑地望着阿翎:“你怎么像是很了解奇鹤山内里的事。”

    阿翎不以为然:“在哪里都一样。”

    兰扶伤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能发出些嘶哑声音了,着急说道:“阿翎说得对算了我没事”

    她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说话的时候还得捂住喉管处的伤口。

    顾景阳看得眉心紧蹙,她不喜欢她这幅息事宁人的模样,好似很怕惹麻烦。

    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

    她同阿翎交换了一个眼神,阿翎点点头,两人默契地不再谈论此事。

    但在阿翎心中,今日这事她才不会就这么算了,公道她如今已经不指望别人给了。

    赵山,赵齐,她迟早收拾了他们。

    阿翎让兰扶伤好好休息,三日后就是飞虹临新楼的考核,她如今这个模样,怕是很难通过楼里的考核。

    兰扶伤知道自己这次就算没受伤也不一定能通过考核,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很遗憾难过的地方。

    果然,三日后的飞虹临新楼考核,她同预计的一样没有通过考核。

    好在阿翎,还有顾景阳都通过了考核,兰扶伤由衷地为她们开心。

    还有师清浅,她也通过了。

    兰扶伤在受伤后的第二日,能走后就去隔壁同师清浅道谢。

    但师清浅却说这事同她无关,她并不是要救她。

    兰扶伤很是诧异,但师清浅好似并不待见她,只说了这一句就回了屋,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扰。

    飞虹临新楼考核后的第二天就是洞府弟子选拔的日子,这一日内门修士齐聚十二神武仙霓台。

    晨起东方,霞光蔚然,十二神武仙霓台坐落于飞虹临新楼南面的天腾山,此山乃内门第二高山,山顶高耸入云,十二神武仙霓台一半隐匿在了云层中。

    阿翎同顾景阳还有兰扶伤到的时候,仙霓台北侧的半弧形汉白玉石阶上已经坐满了修士。

    “怎么那么多人?”阿翎疑惑地眺目远望,这一级级的石阶上,正中间那些视野尚佳的位置上竟然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好多人啊,我头一次见到这许多人。”兰扶伤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参与十二洞府选人了,从来没见过有那么多人。

    她们站在仙霓台边上看石阶上的人的时候,又陆陆续续有人御剑而来,一到地方大家就快速地寻起了位置,这让阿翎等人更为不解了。

    大约是被这许多的人的着急模样给影响了,阿翎也赶紧拉着顾景阳还有在发愣的兰扶伤去找位置。

    她们下手晚了一步,原本正对着仙霓台的位置还有几个,但动作慢了一步,有人直接御剑就落到了她们想要的位置上。

    阿翎只好往边上移动了几个位次,但因为这样,她们就不能完全看清仙霓台上那十二根恢弘的神武浮雕柱正前方的十二座无妄钺浮椅。

    这十二座无妄钺浮椅是十二洞府府主的位置,位置后的神武浮雕刻着对应的洞府名字,从左至右分别是:擎东,擎南,擎西,擎北,天安,地安,君安,亲安,武太,灵全,温塔,双田。

    空空的无妄钺浮椅在金色的晨光下虚位以待。

    阿翎坐定后,立刻就问边上刚刚同他们抢座位的修士:“这位小友,我瞧你似是很着急,这只是个内门弟子选拔,三年就有一次,做什么这么激动?”

    那人刚才抢位置赢了阿翎,还以为阿翎是要为这事找她麻烦,听她这么问倒是诧异了:“你不知道?那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阿翎挑眉:“不知道什么?不是弟子选拔么?”

    那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真是个消息不灵通的,今日弟子选拔,三峰峰主都会来,你也是个愚蠢的,就算消息不灵通也该猜到,要不是三峰峰主出行,谁能有这牌面。”

    阿翎惊讶:“三峰峰主?都来?”

    那人点点头:“消息是这么说的。”

    “只是洞府选弟子,三峰峰主怎么会来,还三个一起来?”阿翎一副不信的模样。

    一旁的人也懒得同她再说了:“你要不信,就等着瞧吧。”

    她初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信,但她的好友是双田洞府府主最喜爱的弟子,这消息是府主亲自说的,还让她这次要看仔细些,选些资质优异的新人入洞府。

    他们十二洞府已经都收着了各自峰主的消息,有些交好的府主互相一沟通,发现三峰峰主这一次竟然心有灵犀一般,都要来瞧这一次的洞府弟子选拔。

    阿翎见她神情肯定,又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都在惊讶这一回为什么三峰峰主齐聚,听到这些,阿翎猜测这事大约就是真的了。

    她疑惑地看向兰扶伤:“从前有过三峰峰主一道儿来看弟子选拔的吗?”反正上一世她是没见过。

    兰扶伤摇头:“我也不很清楚。”毕竟她进内门也就五年,只见识过一次弟子选拔。

    顾景阳就更没经验了,她有些好奇地往高台之上看去。

    那里除了十二座无妄钺浮椅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位置,那三峰峰主要坐哪儿,总不能同她们一样坐于仙霓台之下吧。

    很快,顾景阳就长见识了。

    金色的朝晖铺洒整个仙霓台时,四处涌动起的灵气好似细腻的风。

    阿翎身处其中,身子轻盈地感觉就要随风飘起,实在是舒服,四周的修士都一个表情,都舒服地眯起眼来。

    就在这时,十二根神武柱齐齐亮起同日光一样耀眼的金光,十二位洞府府主依次在金光中现出身影。

    喧嚣的天腾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仙霓台下的众人齐齐站起了身,双手交握,手背向外,行了个修士对于前辈的恭敬见面礼。

    “见过府主。”

    万人齐齐出声,那浩渺恢弘的声音,在山间一阵阵如漾开的水纹往外溢去,声浪一波一波回绕在层峦叠嶂中。

    阿翎被这阵势给震撼到了,望着仙霓台上无妄钺浮椅上端坐着的十二洞府府主,眼底一片歆羡。

    当真是威风,阿翎心想,她也想有朝一日,能坐在那上头,沐浴晨起的金光。

    金光的余晖刚刚散尽,不待众人坐下,阿翎瞧见那无妄钺浮椅上,十二位洞主竟齐齐站起了身,望着仙霓台东方的天空,同她们一样的交握双手,态度更为恭敬地弓着背。

    阿翎抬眸远眺,日光有些刺眼,她不得不眯起了眼,从眼睫的缝隙里往上瞧。

    “见过悯慈上尊。”十二洞府府主齐齐出声。

    阿翎心道,这头一位来的原来是夏影峰峰主,主医修的悯慈上尊——山心慈。

    她不禁偏头望了眼身侧兰扶伤,日后接替这一位成为夏影峰峰主的就是兰扶伤。

    “见过幻州上尊。”十二洞府府主再次齐齐出声。

    阿翎心下一乐,越过兰扶伤看向她身边的顾景阳,这不就是春水峰峰主,主术修的幻州上尊——江秋春,上一世她在魔域听说顾景阳的峰主之位是这一位主动退让的。

    原本顾景阳还没那么快登上峰主之位。

    顾景阳感受到了阿翎的目光,偏头望向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阿翎摇摇头,继续往上看,这最后一位到的必定就是冬雪峰峰主叶冰枫了。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见了一声‘见过裁云上尊’,来人正是主剑修的裁云上尊——叶冰枫。

    阿翎不由得想到了师清浅,上一世将裁云上尊取而代之的,就是人称北眀上尊的师清浅。

    她不由得往四处望去,在石阶的另一边看见了一袭白衣清尘脱俗的师清浅。

    阿翎不由得眯了眯眼,想不到这一世,师清浅竟然同她一道坐在了仙霓台下,上一世进内门瞧见她,她可是在那高台之上。

    她们这一世的距离,竟然就只隔着这中间的些许人头,不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阿翎的心情不由得大好。

    师清浅感受到一阵炽热的目光,侧头望去,隔着人群,师清浅一眼就见到了那熟悉的面庞。

    今晨刚梦见的那人,隔着人海,在另一侧,对着她笑

    她在对着她笑

    梦里面的她,明明在哭

    第049章 战令

    暮霭沉沉, 呼啸的狂风席卷着空空的十二座无妄钺浮椅。

    师清浅一步步靠近困于十煞伏魔阵中央的阿翎,风刃狂卷,一袭白衣坠地,手心泛起的黑色火焰, 暴烈地撕开了如囚笼一般蜿蜒雷电。

    她踩着阵胆上的术光一步步走到了阵法中心, 望着匍匐在地, 周身似浸在血泊里的阿翎。

    血泊里的人似有所感, 艰难地抬起了被钉入了七根锁魂伏魔钉的脑袋, 用力眨掉眼里的血水,看着来人, 嘴唇蠕动。

    师清浅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能瞧见她在颤抖间滴落的点点鲜血, 红得刺目,红得烫人。

    漩涌的风里都是血淋淋的砂砾。

    师清浅目眦欲裂眼角渗出一缕缕如妖纹般的红痕, 从眼尾的红痣蔓延至半侧的脸,她赤红着眼扫过四周的人。

    他们的手上法器全都染上了鲜血, 是阿翎的。

    他们似乎在叫嚣着什么,冲上来要阻止师清浅。

    但还不及靠近, 就被如凤凰真火般的巨焰给烧得瞬间焦黑。

    师清浅一步步走到了阿翎的跟前, 徒手破开她身上所有的束缚, 拔出了她体内的伏魔钉。

    她看见怀里的人嗫嚅着唇,师清浅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四周漆黑的封印魔洞闪动着如九天玄雷降世般的电光,师清浅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袍袖一振露出修长的手臂,揽住已站不直身的对方。

    缓缓俯身, 贴上了那没了血色,干涸的唇。

    霎那间, 阴沉的狂风中,好似有无数黑暗里的妖魔从四面八方涌来。

    狂刃席卷下,师清浅一袭白衣,如墨染般,从坠地的裙摆蔓延至全身,脸侧的红纹一点点渗入了森黑的雾气。

    漩涌的魔气笼罩整个仙霓台,师清浅望着揽住阿翎脖颈的她的手指,指甲一点点延长,好似长出了獠刺。

    眼见着那锋利的獠刺就要刺破阿翎的脖颈,师清浅骤然松开了手。

    在浓黑的雾气里,她看见阿翎的眼角滑落一滴晶亮。

    她哭了?

    那一滴泪就如同一把从梦境中脱离的钥匙,连着三天,师清浅都在这一幕中醒来。

    师清浅望着隔着人海的阿翎,她明明在笑,师清浅却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滴泪。

    她为什么会哭

    那真是一场梦吗,梦里的阿翎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那般的狼狈凄惨,她又为什么会连着三天做同样的梦。

    仙霓台上嗡嗡剑鸣,术法化蝶穿梭其中,三年一度的十二洞府弟子选拔正式开始。

    阿翎脸上的笑容,在发现师清浅莫名盯着她时,已经完全收了起来,听到仙霓台上的声响,瞪了眼师清浅就收回了目光。

    上首正好传来了请峰主落座的声音。

    阿翎抻直了脑袋往十二座无妄钺浮椅正中心的上空瞧,三朵浮云在融融暖光下变换成了莲台模样.

    三峰峰主在万众瞩目中悠悠落座。

    浮云本无物,如今竟能为人座椅,修士想驭风霜雨雪等自然之物,非得有足以翻云覆雨的修为才可。

    而云上这三人,却是轻轻巧巧,很是随意地就将浮云幻做了座椅。

    这三峰峰主当真不愧是化神境的顶尖高手,是能翻云覆雨的顶点存在。

    阿翎心生歆羡,她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这么强。

    师清浅自阿翎收回目光后,也转过了头,往上首的三人看去。

    刚才自十二洞府府主现身时,师清浅已然发现了不对劲。

    又在见到第一位到的夏影峰峰主——悯慈上尊山心慈时,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这些人都在她的梦境里,在阿翎倒下的血泊四周,她悯慈上尊是第一个出手阻拦她的人。

    瞧着云端之上,同梦里一样的那副‘慈悲’面孔,师清浅的心猛地一颤。

    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位悯慈上尊,包括仙霓台上的那些洞府府主。

    从来没见过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里,若只有一人还能说是巧合。

    师清浅扫过上首的那一张张面孔,一个人还能说是巧合,这一群人,什么样的巧合能有这么巧。

    上首的喧闹声入耳,师清浅好似隔了一道屏障,眉心紧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不是梦?

    若不是梦,那又是什么,为什么阿翎会浑身是血的倒在十煞伏魔阵里。

    师清浅不由自主地偏过了视线,望向另一侧的阿翎。

    阿翎兴奋的看着上首已经开始的测试,最先开始选拔弟子的是医修四洞府:擎东,擎南,擎西,擎北,阿翎上一世入得就是擎北洞府,师从奇愈长老。

    这次倒是没见到奇愈长老的身影,反而是见到了擎北洞府的府主明云婴。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翎的错觉,她总感觉刚刚那明云婴好似往她们这一处瞧了一眼。

    阿翎看了眼身边的兰扶伤,猜测或许对方是在看兰扶伤。

    “阿翎怎么了?”兰扶伤注意到阿翎在瞧她,偏头疑惑问道。

    阿翎摇摇头:“没事,你呢,没事吧?这一次没能参加,下一次一定可以。”

    阿翎担心兰扶伤难过,宽慰道。

    兰扶伤摇头:“我知道我如今的水平还不够进洞府修行,我会继续努力的,倒是阿翎你,可想好了要入哪一门?”

    阿翎摇头:“我只能确定我要成为术修,具体哪一洞府的长老要我,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她在心里补充,也有可能哪一洞府都不收她。

    顾景阳在一旁听到了阿翎这话,笑着冲她眨眨眼:“阿翎你就好好发挥,剩下的不用担心。”

    阿翎挑眉,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但上首的主持修士已经宣布医修考核开始了。

    兰扶伤一脸认真地看着仙霓台上,想要进入医修洞府,且已经通过了飞虹临新楼考核的修士纷纷走上了仙霓台。

    主持修士确认再无人要上台参加选拔后,就宣布了医修洞府新人弟子选拔开始。

    擎东、擎南、擎西、擎北洞府统一考核,由擎东洞府的长老宣布了此次考题。

    “此次医修洞府考核的是治愈术,七日前,合苍山发现了灵兽异变,剑修洞府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异变,期间受伤灵兽不知凡几,夏影峰治下四洞府,派遣多位长老进行灵兽救治,如今都无性命之忧。”

    “恰逢本次洞府弟子选拔,四洞府商议过后,决意用治愈术考核各位新人。”

    话音刚落,每一位参与医修洞府选拔的新人面前都出现了一只灵兽。

    每个人面前的灵兽都不大相同,所受的伤也不一样的重。

    阿翎知道,这并不打紧,医修选拔并不是以最后结果做定论的,不是谁能让手上灵兽看起来状态最好就行,具体其实也没个评判标准。

    毕竟是长老们或是府主选弟子,总是要她们选个心仪的。

    有些可能实力差些,但投眼缘的,长老也会收,例如上一世,阿翎就不知道她是怎么就得了奇愈长老的眼的。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这种没有标准的选拔中就更多了,不然顾江雪也不能特意跑一趟。

    因着兰扶伤没有资格参加,这上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人,阿翎她们观看的心也很是轻松。

    一头头灵兽在医修们的治愈术下,一个接一个的站起,引得台下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阿翎觉着医修最大的成就感或许就来源于此,她们能帮助到另一个生命,修炼越努力,帮人的能力就越多。

    阿翎看了眼一旁一脸神往的兰扶伤,笑了笑,自愧不如。

    师清浅自仙霓台上考核开始后,目光就没有瞧过上头一眼,她望着阿翎的侧脸陷入了沉思,她觉着她的那个梦并不简单,梦里的场景真实得可怕。

    正因如此,她不敢只当一个普通的梦,如果那梦是真的,真有那么一天,师清浅在心中思考,她要如何才能护得住阿翎。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同焦灼,医修考核结束后,轮到术修弟子选拔,阿翎上仙霓台之前回望了一眼师清浅。

    见她果然还在瞧着自己,阿翎紧紧蹙起了眉心,这人要干什么,她脸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真是一大早的就给人添堵。

    “怎么了?”顾景阳见阿翎起身后忽然不走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另一边的师清浅,误会了阿翎的意思,“清浅定然是选择剑修的,咱们走吧。”

    阿翎哪里会不知道这点,师清浅上一世可是剑修化神境,她收回了目光,跟着顾景阳往仙霓台上去。

    顾景阳远远看见了无妄钺浮椅上对她微微一笑的衡青易,回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阿翎,待会儿你就尽力而为。”

    阿翎点点头,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希望能有哪位术修长老能瞧上她,收她进洞府。

    术修洞府这次的试题也很简单,术法化兽,什么都行,随意即可。

    要求是这样,但参加选拔的弟子可不敢随意。

    阿翎眼见着身边的凶悍灵兽一个接一个的冒出,顾景阳也直接术法化龙,震惊一片。

    阿翎用力一个吞咽,她也学过术法化兽,但比起在场这些,要么个头小了些,要么气势弱了点。

    至于像顾景阳这种直接幻出神兽的,她更是被比到了尘埃里。

    就在她纠结幻化出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穹顶之下,那浮云莲台上的三位,竟然有人开了口议论起了她。

    冬雪峰峰主叶冰枫,素来清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探究:“那就是在飞鹤清台新人测试时,水晶球犹豫不决给不出答案的新人?倒是没想到这人选了术修。”

    江秋春满意的目光刚从术法化龙的顾景阳身上收回,听她这么说,也看向了仙霓台中央磨蹭着没有动作的阿翎身上。

    她没想到这人选了她们术修,瞧着也不是个很有天赋的。

    “是她,听说叫阿翎,进了奇鹤山就同内门弟子起了冲突,还是同你们天安洞府的剑修起的冲突,想来是知道剑修不收她。”

    叶冰枫并不在意江秋春话里的挤兑,好像说她们剑修心胸狭隘容不得人一样,她只是对于水晶球一事存有疑虑,千万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

    两人身旁的山心慈圆柔的脸上笑得一脸和气:“瞧着那人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许是水晶球一时反应迟钝了也未可说。”

    三人各有心思,看着远处仙霓台上的人。

    阿翎想了许久,最后意随心动,手起成决催动符咒升空,手心簇起银光朝着空白符咒飞跃而去。

    银光炸裂,倒是惊得四周的人往边上猛地退了一步。

    但看清阿翎幻化出的东西时,刚刚被吓到的人齐齐笑出了声。

    “什么啊,竟然是一只蜘蛛。”

    “笑死了,还以为要化出什么神兽了,这么大动静。”

    一旁的人说完又觉得当着本人的面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一旁术法化龙的这一位瞧着还是这蜘蛛的朋友,她赶紧捂着嘴,尽量笑得小声了些。

    阿翎觉得她这幅模样倒还不如直接笑个痛快。

    “阿翎,你要不要换一个?”

    顾景阳其实也觉得这蜘蛛实在是普通了些,虽然她提前给阿翎走了个后门,但阿翎要是瞧着太不济,那也棘手。

    阿翎继续手中术法:“等着瞧吧。”

    她没有多解释什么,手里头的银光却一阵一阵地往那虚空出现的蜘蛛身上而去。

    “有点东西。”

    江春秋望着仙霓台上空的灵山虎头蛛,眼中多了一丝赞赏。

    叶冰枫同山心慈也不约而同的微微颔首,她们虽不是术修,但也精通术法。

    阿翎幻化的这蜘蛛实在有趣,她竟在模拟着蜘蛛的一生,从小到大,还尽现了蜘蛛蜕肢、蜘蛛织网。

    那越来越大的蜘蛛,将整个的仙霓台上空都织起了一张巨网,好似把当中的术法幻兽们都给网罗了起来。

    还有顾景阳那飞龙,沿着那蛛网四处游走,还一副出不去的模样,做困兽状。

    江春秋看着仙霓台上那故意帮着阿翎的顾景阳,说起来她的娘亲顾江雪同她从前在人界的家族还有些渊源。

    是个好孩子,江春秋心想,也是个在术法上有天赋的,这个年纪这个修为竟然能术法化龙,新人中应是无人能在术法上比她厉害的了。

    阿翎本就磨蹭的最后一个,等她也术法幻化完毕,台上的新人就都展示完毕了。

    主持修士宣布考核结束,命众人收起术法。

    仙霓台下的师清浅看着那缓缓消散的灵山虎头蛛,眉心狠狠一跳,她恍惚的往天空中看了一眼。

    她们虽已在天腾山山顶,但想看见那据说离仙界咫尺之遥的穹顶山,还是难于登天。

    她们看不见穹顶,那穹顶看得见她们吗?

    师清浅望着天空出神。

    另一边,仙霓台上,洞府选人已经开始。

    考核结束后,先由洞府府主选人,府主选完后各府长老选,阿翎是没想过能有府主选她,能有长老选她就很好了。

    万万没想到,这想法才刚起,那头,主持修士就宣布温塔洞府主衡青易亲点了她和顾景阳为入门弟子。

    阿翎行礼过后诧异地看向顾景阳,只见她一脸笑意地冲着她眨眨眼,好似并不意外,阿翎明白了,怪不得开始擢选之前顾景阳让她只管全力以赴。

    这小姑娘怕是背地里替自己人情世故了一番。

    “谢谢。”阿翎同顾景阳往台下走时,认真道了谢。

    “不客气,以后我们可就是同门师姐妹了,叫声师姐听听。”顾景阳笑得牙花子全露。

    阿翎脚步一个踉跄,她怎么忘了这茬呢,她同顾景阳拜入同一门下,顾景阳又比她大,那不就成了她师姐了!

    她的唇角抽搐,看着笑得开心的顾景阳,怎么都觉得这声‘师姐’叫不出口。

    兰扶伤用力挥着手,开心地迎两人回来:“太好了,阿翎,顾景阳,你们拜入了同一府主门下,日后也好相护照应了。”

    她的语气里还有丝羡慕,她一直以来都一个人孤零零的,很是羡慕阿翎和顾景阳,不仅一道进了奇鹤山,如今还一道进了温塔洞府。

    顾景阳笑得一脸灿烂:“我当然会好好照顾我的师妹的,是吧,师妹~”

    阿翎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心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逆转下两人的身份,要不干脆告诉顾景阳,她已经一百多岁了,要她学习下敬老。

    在阿翎思索着怎么能升升辈分的时候,最后的剑修洞府选弟子紧跟着就开始了。

    阿翎不自觉地去看了眼不远处的师清浅,同她的目光在空中一个交汇。

    光影中,阿翎觉着对方那目光像根流光藤绕上了千年玄铁一般,又拧巴又纠结还冷得狰狞。

    阿翎:?

    怎么回事,师清浅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在看她?

    这晦涩不清的眼神是要闹哪样?她通过了弟子考核入了内门,她就嫉妒成这幅失了心智的样子了?

    阿翎总觉得不应该啊。

    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冷得跟结块了的冰山上的松枝一样的人率先收回了目光,蓦然站起了身。

    阿翎心道她果然是要去剑修洞府的,估计以她的实力,说不定还会出现四洞府府主抢着要的局面。

    “阿翎,师清浅是不是不大喜欢我?”兰扶伤望着飞上仙霓台的师清浅,还是决定将这两天困于心头的想法问出来。

    阿翎同顾景阳齐齐挑眉,又一道问起:“为什么这么说?”

    兰扶伤见两边同时问她一样的问题,尴尬地抿了抿唇:“就是感觉。”

    阿翎还以为师清浅做了什么呢,闻言拍拍她的肩:“你想多了,不,也没想错,她那个人,除了她自己,感觉是不会有喜欢的人的,一天到晚冷着个脸,跟别人刨了她祖坟了一样,你别搭理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啊?”

    兰扶伤瞪大了眼,对阿翎的话十分的怀疑,她觉着师清浅就挺喜欢阿翎的啊,对她说话的样子同旁人也不大一样。

    她疑惑地望向顾景阳,那眼神似乎在问‘真是这样的么’?

    顾景阳在只有两人能瞧见的座位之间的空隙里微微摆了摆手,否认了阿翎的说法。

    等阿翎往台上看去后,顾景阳才凑到了兰扶伤身边轻声问道:“可是清浅同你说了什么?”

    兰扶伤见阿翎专注地望着仙霓台上,学着顾景阳的动作,偏头凑近了顾景阳,压低了声音将她去感谢师清浅,但被师清浅说不需要她感谢那话都告诉了顾景阳。

    “我总觉着她有些不喜欢我。”兰扶伤说完后总结。

    顾景阳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同情地看了眼兰扶伤,这才只是不喜欢,要师清浅知道阿翎想要兰扶伤做道侣,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放心,同你无关。”顾景阳只能这么安慰兰扶伤。

    兰扶伤疑惑地看了眼顾景阳,怎么又是一个‘同她无关’,师清浅也这么说过,同她无关,那同谁有关?

    她疑惑地望向远处仙霓台,交错的身影中,师清浅一身白衣,衣袂飞扬,连随风飘荡的发丝都透着不俗的气质。

    参与剑修洞府选拔的新人比刚才术修同医修加起来都多。

    众多的新人,十二座无妄钺浮椅上的府主,同浮云莲台上的三位峰主,大家的目光都只落在了仙霓台正中心,那白色身影上。

    江秋春瞥了眼一旁的叶冰枫同山心慈:“你们两个寻常轻易都请不动,今日反常前来看洞府选弟子,是来瞧这一位的吧。”

    她说的肯定,其实她今日也是冲着师清浅来的。

    三日前在飞虹临新楼的事,她们在事情发生不久就得着了消息,新人中竟有能徒手撕裂元婴期修士布下的结界的人。

    这等有天赋的新人,她们自是要来瞧瞧的,说不得那就是下一位的峰主。

    正常来说,峰主易位,若不是自己退让,那就是被下了战令,输了后易位的。

    她是不介意有能者居之的,做个长老也乐得清闲,但一旁的两位

    江秋春鄙夷地瞧了眼叶冰枫,这人修的剑道,能力在她同山心慈之上,所以三峰瞧着平起平坐,实际是以剑修为尊,但这人修为虽强,心胸却不怎么样,她下头的剑修洞府也是。

    奇鹤山里十桩私斗,九件是剑修挑起的。

    她们术修还好,惯常被剑修欺负的对象都是医修。

    江春秋看了眼那一贯和事老模样的山心慈,这人面慈,名字也慈,连尊称都是悯慈上尊,她心头轻笑一声,一般越强调什么,就越缺什么。

    虽然说没有在山心慈手上吃过什么亏,但江春秋一直以来都隐隐觉得不该同这人太过亲近。

    “太久没出夏影峰,我就来看个热闹,这等天赋卓绝的新人想来也不会选我们医修洞府。”山心慈见叶冰枫迟迟未开口,就自己先回了江春秋的疑问。

    叶冰枫的目光一直在师清浅身上,她用了内力探视了两回,终于确信,三日前的回禀还是保守了。

    这新人,不止元婴期,而是已经突破至金丹元婴期!

    金丹元婴期,元婴不仅可夺舍,还可离体伤人,可以说,到了金丹元婴期,她就已非凡人!

    仙霓台上,主持修士已经说了考核内容:一剑化阵。

    倒是个很简单的题目,剑修御剑,将手中之剑化出分身,布置剑阵。

    这对于剑修来说是非常基础的能力,若是不能一剑化阵,面对敌人众多的情况下,就会颇受桎梏。

    刑宴敕没想到剑修选拔弟子项目竟然这般简单,刚才见着阿翎都拜入了府主门下,他还担心自己会不如她,现下听到这个比试项目他就放心了。

    他虚空召唤了他的裂空剑,一阵移形换影,迅速幻化出了上千柄剑,布起了雨燕掠波阵。

    仙霓台上的新人们见有人已经率先布好了阵法,赶忙也御剑幻影,各自施展本领。

    师清浅并没有同旁人一样,拿出的都是上好的宝剑,她手上那柄铁剑,阿翎认得,就是当初同顾景阳比试时用的普普通通的铁剑。

    但就是这样一把普通的铁剑,当初打赢了顾景阳的月移剑,这一次也是,仅靠这把普通的铁剑,师清浅就震撼到了所有人。

    一剑催起微尘不惊阵,剑鸣嗡响。

    浮云莲台上的三峰峰主,十二座无妄钺浮椅上的十二洞府府主,仙霓台上各洞府的长老,还有仙霓台下白玉石阶上的新人修士。

    所有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整个天腾山寂静的只有风声,还有风声里的剑鸣。

    一般来说,修士修为越高,化出的剑阵,那里头的剑就越真实,但细看,总是能瞧出哪把是真正的剑的。

    但师清浅的不一样,饶是十二洞府府主这样的高手,用上了内力,细细看了许久,也才在漫天的铁剑中寻出了几把疑似是真剑的本体。

    这等修为,叶冰枫自认为在师清浅这年纪,她也是万万不及的。

    顾景阳望着那微尘不惊阵,紧紧攥起衣角,如今她算是明白了,当初师清浅有多给她面子了,这等强悍的实力当初学府的人还觉着她们不相上下。

    这不说一个天,一个地,也至少是一个山顶,一个山底。

    “你怎么了?”兰扶伤察觉到了顾景阳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顾景阳笑着摇摇头:“无事,只是觉得清浅这人其实挺不错的。”

    兰扶伤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看着她就快被扯出个洞来的衣裙,很是犹豫,要不要提醒顾景阳她攥错衣裙了。

    不等她开口呢,她感觉到她另一条腿上的衣裙好像也被人攥起了。

    兰扶伤转头看去,阿翎一脸诧异地望着那仙霓台上,她顺着阿翎的目光看去,脸上的惊讶比阿翎还夸张。

    仙霓台上,剑修洞府已经选人完毕,师清浅竟然无一人选择。

    四位府主一个都没有选她,剑修诸多的长老,也无一人选师清浅。

    “木秀于林。”叶冰枫看着底下仙霓台上的场景,浅笑一声,嘴角还有一丝讥讽。

    江秋春心中冷哼,如今的剑修当着是无一点容人之量了,她抬眸望向仙霓台中央站着不动的师清浅,心道可惜了,锋芒过露,以后怕是艰难。

    只是

    江秋春觉着,底下那人,好似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好像并不在意。

    她的目光瞧着的方向,也不是上首的剑修四府府主。

    阿翎高高挑起有些微颤的眉毛,她实在不懂,剑修府主们没选师清浅,她看着她做什么。

    她能有什么能力,叫人家选了她入洞府吗?

    不过这实在反常,师清浅的实力,怎么会没人要,她不禁想到了三日前她们同赵山发生的矛盾,那赵山就是天安洞府的人。

    但也不至于就因着这一件事,就叫四洞府全部拒绝师清浅吧。

    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要真是因着这个原因,倒是她的错了。

    师清浅望着不远处,在人群中好好坐着的阿翎,梦里的情景太为骇人,不论是不是预兆,她都决意不能叫那场景发生。

    她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在无妄钺浮椅正中心端坐着的四位剑修府主,梦里面,她们也像这样,并肩而立,看着地上的阿翎在血泊里挣扎。

    师清浅闭了闭眼,挥散脑海中那副骇人画面,再睁眼时,眼中神色阴暗不明,但在一道金光下,却显得异常坚毅锐利。

    “是战令!”

    顾景阳惊呼出声,阿翎猛地往天空看去。

    一道金光符咒,从一角燃起,燃尽后硕大一个‘战’字悬浮在于天空之上,朝着那十二座无妄钺浮椅中心位置飞射而去。

    第050章 战令生效

    燃着暗火的战令, 将神武柱上的‘天安’二字映照得忽明忽暗,一如天安洞主秋凡波眼里忽闪的眸光。

    她望着悬浮于她正前方,似有嗡鸣的战令,回忆在她几百年的修仙岁月里, 可有见过这东西。

    好似没有, 不光她没有收到过, 她也没有见到别人收到过。

    一阵风呼啸而过, 战令上的暗火忽地似复燃一般熊熊燃起, 那拖尾的火光,让这战令好似人界战场上的军旗, 疯狂舞动, 烈烈作响。

    赵山惊诧地望着这一切, 目光错愕,神情悚然。

    像是完全不敢相信那高台之上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他没看错吧,是战令?

    那新人, 就因着没有人选她进洞府,她就给洞主下战令?

    赵山对于没有人选师清浅这事, 完全不意外, 这事还是他背后出了力, 是他告诉其余洞府,师清浅是个实力强悍但嚣张乖戾,不把其余剑修甚至是洞府府主放眼里的品行低劣的新人。

    并且还加码了一句,要是谁选了师清浅,那就是同他赵山, 同整个天安洞府过不去。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师清浅不光嚣张还没脑子, 就因着没人选她,她就能疯到要挑战一府府主。

    选的还正好是他们天安洞府,难道她是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

    不应该啊,他打听了师清浅的背景,是个刚入奇鹤山的新人,十二洞府里并没有她的靠山。

    她怎么敢的啊?!

    赵山想到了他同秋凡波瞎编的那些师清浅看不上她的话,那只是想要秋凡波日后见着师清浅,能给她些难堪。

    他是万万没想到,师清浅竟然真的心存了这种想法。

    秋凡波没找她麻烦,她竟然就自己找上了门,好似不把洞府府主瞧在眼里。

    众人也是一片哗然,原本的寂静无声,在一道道的‘是战令’的惊呼中,整个天腾山就跟沸腾了的水一样,四处都是热烈异常的议论。

    不光他们哗然震惊,其余十一洞的洞府府主也一个比一个的惊诧。

    原本战令一出,洞府府主们还以为师清浅是要挑战哪一府的长老。

    就算是挑战长老,都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一个新人如此狂悖。

    当看到那战令冲着她们来的时候,医修那几个洞府府主,还以为是今日清晨炼药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吸入了些,从而导致了幻觉呢。

    双田洞府府主曾碧岚位置就在秋凡波的隔壁,刚刚战令飞射而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不是,她们是术修,那新人明显是要选剑修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战令,怀疑是不是新人紧张,给用错了符咒。

    一个刚进奇鹤山的新人就要挑战府主?她凭什么?

    虽然新人挑战的不是她们术修,但曾碧岚同为府主,觉得自己好似也被轻视了。

    这新人要不是神志不清,那就是自视太高了,自信过头就是自大了。

    她沉默地望着战令上的暗火,倒也不得不承认,这新人是个厉害的,就这术法燃咒就能有这千钧之势,放眼术修洞府,这实力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可惜了,这人要是选的术修,她定是要将人收下的,她可不是秋凡波那等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人。

    山风呼啸,那战令上缭绕的火星子纷纷扬扬往上席卷。

    浮云莲台之上,三峰峰主神色各异看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变故。

    江秋春原就觉得师清浅是因着过于高调所以被剑修那些心胸狭隘之人联手针对,她还以为经此一事,师清浅该是自我反省过后,夹起尾巴做人,祈祷三年后剑修这些人放下偏见收了她。

    倒是没想到,这新人还能更高调。

    “奇鹤山还没出过新人直接挑战洞主的呢,活得久了,果然什么都能见到。”江春秋笑着感慨到,这事说起来同她们术修没有什么关系,她乐得看剑修热闹。

    叶冰枫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山心慈神色倒不光是诧异,好似还有些触动。

    她从仙霓台那白色身影上收回探究的目光,偏头望向江秋春:“有过,数千年前,奇鹤山曾经也发生过一样的事。”

    “嗯?”江春秋疑惑,数千年前的事山心慈怎么知道。

    叶冰枫听到这也收回了目光看向山心慈,但她脸上并没有多意外,好似知道这件事。

    山心慈并未亲身经历千年前的那事:“是我的上师从前同我说的。”

    她说完这句,指了指她们上方碧蓝的天空,然后继续说道:“当初,那一位也做了同样的事。”

    江秋春惊讶:“道融圣尊?这怎么会呢?”她有些难以相信,道融圣尊那等心性沉稳的人,怎么会做这么冒进张扬的事。

    山心慈看着仙霓台上的师清浅,也不知是在说师清浅,还是在说道融圣尊:“人都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不过情况也不是完全一致,道融圣尊当初据说是十二洞府抢着要人,但道融圣尊却说,他只选能赢了他的人。

    所以最后才入了剑修的门,他也没有替代掉旁的洞府府主,而是一心苦修。

    江秋春还是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不过她成为峰主后也只见过道融圣尊一回,要说多了解肯定是没有的。

    只是就那一回,道融圣尊那如隐世仙人般气质就给她留下了深入骨髓的印象,她是在很难想象他还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他就好像,本就该是那如昆仑山的开天石一样,就那样千万年的屹立在那里,给所有他的信徒灯塔般的指引。

    刚刚一直没开口的叶冰枫目光复杂地望着仙霓台上的人,忽然开了口:“在道融圣尊后,还有一位,也在初进奇鹤山,在洞府新人选拔之时,下了战令。”

    江秋春同山心慈一道望向了叶冰枫,瞧着疑惑的模样就知两人都没听过这事。

    “那一位比道融圣尊还狂妄,她战令挑战的是当时已是峰主的道融圣尊。”

    “啊?”“啊!”

    两道惊呼声起,能叫两位化神境峰主齐齐惊讶出声的事,果然不是一般的事。

    江秋春听完都有些不敢信,还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追问道:“后来呢?”

    叶冰枫蹙了蹙眉:“输了。”

    江秋春并不是问这个,她当然知道新人会输:“道融圣尊怎么处置的那新人?”

    叶冰枫眉心的皱痕更深了一点:“收做了弟子。”

    山心慈眉心一跳,她竟不知还有这事:“道融圣尊有弟子?怎么后来没有听说过?她人呢?”

    叶冰枫似是不想再说:“几千年前的事了,那一位到金丹元婴期后就再未突破,寿命尽了就仙去了。”

    江秋春心想,果然是个无知无畏的,也就是道融圣尊心慈,还能收了人做弟子,一般挑战失败的修士下场可都是被化去功力,从头再来的。

    江春秋垂眸往下望去,底下的新人遇到的可不是道融圣尊那般仁慈的人。

    仙霓台下,兰扶伤听顾景阳说,战令挑战失败后,是会被对方化去修为的,她着急地想要提醒师清浅别冲动,忽地腿上一疼。

    她低头一看,左腿上被阿翎拽着的衣裙那处,阿翎收紧的手拧到她的肉了。

    “阿翎,你怎么了?”兰扶伤握上了阿翎的手,望着阿翎有些异样的神色。

    阿翎回过神,看到了她被握着的手,发现她刚刚走神中拽的是兰扶伤的衣服,赶忙松开了手。

    面对兰扶伤的关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觉得心头有些发慌。

    谁让师清浅那么多洞府府主不选,要挑战的人正好就是那天安洞的府主,她就觉得这事同她有了关系。

    再者她又想到了当初齐乐山那事,这师清浅好似就有爱□□的习惯,也不问问她需不需要。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事?”阿翎偏过头,越过了兰扶伤去看顾景阳。

    顾景阳仍就是那一副震惊的模样,望着仙霓台上的,眼中除了震惊还有担忧,她不知道师清浅怎么就那么冲动了起来,虽然她也没有预料到剑修洞府竟然无一人选择师清浅。

    明明她那么强。

    能有什么办法呢,战令已出,顾景阳心下难受得很,重重叹了口气:“除非被挑战的人,不接受战令。”

    但那虽然没战,在旁人心里,不应战的已经输了,是会受到所有人鄙夷的。

    顾景阳的话刚落地,那悬浮于半空中的战令就被一道骤起的凛冽金光给击了个粉碎。

    空气里符咒碎灰随风飘散至各处,每到一处都跟下了噤言术一般,喧闹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闭了嘴,瞧着眼前这一幕。

    天安洞府府主秋凡波应战了!

    秋凡波一脸从容地从无妄钺浮站起身,目光说不上是不屑还是觉得嘲讽,不给这狂妄新人点教训,还真当她堂堂一剑修府主怕了她个初出茅庐的修仙新人了。

    主持修士原本只是来主持这次洞府选拔弟子的比试的,没想到会突生这等变故,看见被下战令的天安洞府府主已经起身应战了,她求助的往天空中,那浮云莲座上望去。

    这种情况,可不是她一个小小修士能妄自决定能否继续的了。

    秋凡波起身后也望向了浮云莲台之上,等待峰主叶冰枫的发话。

    她的态度恭敬,弓着的身子几乎与地平齐,叶冰枫不光是剑修们的峰主,也是她的上师,这次应战,战的不光是她的面子,也是叶冰枫的脸面。

    叶冰枫神色不变,祭出一剑,那剑在空中迅速挽起剑花,快得看不见影,只瞬息后,那剑气连成了个巨大的透明圆弧形罩子,将整个仙霓台给笼罩其中。

    “可。”叶冰枫收回了祭出的剑,简单一个字,就跟混沌岩钟响一样,震人肺腑。

    仙霓台下的新人齐齐心头一颤,兰扶伤更是难受地紧紧捂住了胸口。

    顾景阳催动一道术法,给兰扶伤上了一道御声结界,防止接下来还有什么带着浑厚内力的声音震到她的心肺。

    “不用不用,我没事。”兰扶伤看了眼周身透明结界,知道这需要耗费顾景阳不少真气,赶忙要拒绝。

    但不等顾景阳开口呢,阿翎就先发话了:“你还是好好呆在里面吧,你看那剑修峰主上的剑气结界,就是怕里头的打斗影响到新人。”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兰扶伤,她的目光一直在仙霓台上,那抹素白的身影身上。

    在叶冰枫发话后,主持修士迅速就进入了状态,声如洪钟宣布战令生效。

    “今日,飞虹临新楼修士师清浅下战令于天安洞府府主秋凡波,府主应战,战令生效。此战危险,观战者遇险自行退避,战令生效,生死不论,以一方投降或身死出结果,无其他规则,双方如无异议,即可开始。”

    阿翎猛地站起了身,找死啊,没有规则生死不论,师清浅要死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啊!

    她这一动作,一旁的兰扶伤同顾景阳也齐齐站起了身,着急地看向不远处高台之上的师清浅。

    顾景阳也顾不得其他了,大声冲着师清浅喊道:“清浅,秋府主一定是点到为止的,你若是不敌就投降,一定注意安全!”

    她希望秋凡波能高抬贵手,别因着清浅的一时冲动就痛下杀手,她可是听说过这一位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再者清浅同阿翎,她们日前就因着兰扶伤的事,同天安洞府的人有了过节。

    顾景阳的话刚说完,就看见师清浅往这边看了过来,还冲着她微微颔首,顾景阳稍稍放心了一些,只希望清浅在不敌后能早点投降,别伤的太重。

    阿翎其实想骂个两句,但当师清浅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那已经抵达舌尖的嘲讽有点说不出口了,她那眼神是几个意思啊,怎么那么让人变扭。

    阿翎转头问兰扶伤:“你快看看,我脸上有没有东西?”她总觉得师清浅在看她,又好像不在看她,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人这么看?

    兰扶伤忽然被这么一问,又看阿翎认真的模样,以为她是哪里不好,赶紧凑过了身子,又将阿翎往日光处侧了侧,她贴过脑袋,细细查看阿翎脸上有无异样。

    阿翎为了让她看清楚些,微微低了头。

    “阿翎,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脸上我没找到有什么东西。”既没有伤口,也没事什么细小的异兽。

    阿翎听兰扶伤这么说,用力抹了把脸,什么也没有,师清浅这一早上看她这么多回是闹哪样!

    她烦躁地往仙霓台上看去,师清浅已经转过去了身子,她只能瞧见她的瘦削背影。

    忽地,阿翎瞧见了师清浅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捏紧了,好似还在微微发颤。

    阿翎眉心微蹙,现在知道怕了,还好,知道怕就好,不行就早点投降。

    师清浅用力闭了闭眼,捏紧了双手,似乎这样就能将刚刚看到的画面捏碎,骗子,说什么只是邻居。

    若只是邻居,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昵。

    刚刚,她们在做什么,阿翎是在亲兰扶伤吗?

    她们是什么关系?!

    师清浅强忍着怒气,不回头去瞧,明明是刚认识的人,她为什么就能如此亲近于一个陌生人!

    秋凡波也瞧见了师清浅捏紧的双手,唇边溢出一声笑声:“小友,要是怕了可以投降,我可以当这事没有发生。”

    师清浅听着声音抬起了头,望向秋凡波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秋凡波的眼角跳了一跳,奇怪了,她为什么会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对面的人已经祭出了剑。

    看着那普普通通,在外门的打铁铺里,几个灵石就能换一把的铁剑,秋凡波觉着她就算赢了,也会被其他三府嘲笑个恃强凌弱。

    她虚空召唤出了两柄上好的宝剑,冲着师清浅说道:“你选一把,放心,这都是不认主的顶级神剑,省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

    秋凡波说的是实话,倒不是她忽然的高风亮节了,实在是师清浅手里的铁剑太过于寒酸,寒酸到同这样的铁剑过手,都像玷污了她的身份。

    师清浅看了眼悬浮于她面前的宝剑,也只是看了一眼,那眼里无波无澜,跟看见一堆废铁也没什么两样。

    她手心翻转,手中的铁剑脱离了桎梏,一剑跃升于半空中,剑锋一个回扫,对准了仙霓台上另一侧的人。

    这番举动,不言而喻,师清浅这是直接开战了。

    好,好得很,秋凡波心头冷笑,当真是给脸不要了,既然如此,也就别怪她手下没轻没重了。

    一切都是师清浅自找的!

    秋凡波选了其中一把龙渊剑,此剑用西海蛟龙之骨做剑柄,泰阿玄铁为剑身,每每驱动之时,都似有龙吟在耳旁。

    那泰阿玄铁更是顶级铸剑之材,旁的剑或许赞一声削铁如泥就已是最高褒赏,但泰阿玄铁,却可碎铁成粉。

    寻常玄铁遇着它,那就是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秋凡波觉着她甚至不需要多少内力,只用龙渊剑就可废了师清浅那把破铜烂铁。

    她御起龙渊剑不用任何多余招式,只一往无前的如蛟龙入海,冲着师清浅的那破破烂烂的铁剑而去。

    龙吟在风中呼啸而过,兰扶伤虽然被顾景阳上了御声结界,这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给攫取住了,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翎也有些感觉不大好,一颗心都被细线拽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望向师清浅,希望这个蠢货能知道躲一躲,别以卵击石。

    事与愿违,在众人都替师清浅提着心的时候,她非但没避,反而催动铁剑,向着龙吟声直直迎了上去。

    完了,阿翎心想,师清浅也不知有几把铁剑,够她这样去以卵击石。

    ‘咣当’一声,两剑相击,毫无意外,一剑落。

    剑气冲撞起的劲风席卷起了满地砂砾。

    身处其中的秋凡波急忙催动术法,召唤出了结界,避免被砂砾迷了眼。

    她的龙渊剑剑气是出了名的强劲,倒是没想到,只击上一破铁剑也能狂卷起如此剧烈的风。

    在她要催动术法破处眼前劲风吹起的天然屏障时,仙霓台外的人不受内里的劲风影响,已经看清了仙霓台上的情景。

    师清浅的铁剑,竟然好好的!

    坠地的竟然是秋凡波的龙渊剑!

    师清浅那铁剑还围绕着师清浅肆意地旋转了几圈,才欢快地回到了师清浅手心。

    浮云莲台上的三人是最先看到结果的,三人表情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于下方的师清浅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笃定。

    原本三人具都认为师清浅这番输定了的。

    阿翎也已经看清了台上的情形,她偏头犹疑地问顾景阳:“那真是一把普通铁剑吗?”

    顾景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了,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它就算只是个普通铁剑,在清浅手里也不普通了!”

    “这不可能!”秋凡波看着地上的龙渊剑,眸子里的震惊带着些狰狞,“怎么会,你使诈?你对我的龙渊剑做了什么?”

    这可是她引以为豪的龙渊剑啊,几百年心血才炼化出这一柄。

    她目光错愕望着对面的人:“你做了什么?”

    她不信两剑对击,她的龙渊剑会败,一定是师清浅做了什么。

    师清浅平静无波的眼里闪过厌烦,直接催动铁剑再次而出,想要快速结束这场生死之斗。

    秋凡波差点被师清浅的铁剑刺穿肩胛,一个翻身避开,虚空召唤出了她的本命法器——破冥剑戟。

    叶冰枫微拧了眉心,江秋春半挑了眉毛冲着山心慈意味深长地一笑。

    山心慈明白了她笑里的深意,一个剑修,输了剑道,如今要靠些法器来对战,就这样的水平竟也好意思做剑修府主。

    台下的新人中也有不少人对此表达了不满,尤其是刚刚被天安洞府选中的新人。

    她们既然选择的剑修,就是因着剑修只用一剑,就可移山可倒海,面对千万敌人也不慌,御剑至高等级,只一道剑气就可破千军万马。

    就像剑修峰主叶冰枫,只一剑的剑气,就可罩起仙霓台,护住台下新人不受双方比试产生的剑气影响。

    赵山听到四周议论声,握手成拳,要不是现下人多,他一定把那几个编排他上师的新人揍个满地找牙。

    还有那几个刚才选中进天安洞府的,等这事结束回了洞府,他第一个就要他们好看!

    ‘嘭’的一声,仙霓台上,秋凡波重重摔倒在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捂住了被剑气划伤的手掌。

    破冥剑戟已被师清浅的铁剑虚化出的分身给团团围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秋凡波匍匐在地,全身颤抖,想哭都哭不出来,她竟然就这样输了,一口火热的血腥自喉间涌起。

    主持修士颤着眸光看着地上的人,不知道要不要去询问一刻钟前还高高在上的天安洞府府主,要不要投降。

    忽地,她好似感觉到了头顶被轻敲了一下,随即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她不由得动了动耳朵,听完了嘱咐后立刻宣布比试暂停,她上前询问秋凡波要不要投降。

    秋凡波自是不投降的,这番境地,除了拼死博个输赢,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她挣扎着要起身时,那看似要扶她起来的主持修士快速将刚刚只有她听到的叮嘱说给秋凡波听。

    “裁云上尊要你现下先投降,后面的事她自会处理。”

    秋凡波诧异地望着身侧的人,抬眸往那浮云莲台上看了眼,叶冰枫正低头看着她。

    “上师她,竟要我投降?”秋凡波诧异,她以为按着叶冰枫的为人,应是希望她死在仙霓台上,省得堕了她的名声的。

    她之所以不投降也有一部分是因着这一点,既然叶冰枫这般说了,秋凡波立刻就应下了,能活的话,她也不想死。

    主持修士将人扶起后,朗声宣布:“此番战令,原天安洞府府主秋凡波认输投降,师清浅胜,按战令规定以及奇鹤山洞府俗约,府主易位,师清浅将接任天安洞府府主一位,即刻生效。”

    众人还没从师清浅打败了秋凡波的震惊中回过神,听到这,简直不敢信,就这样结束了?

    师清浅真就这样成为了新任的洞府府主?

    阿翎半张着嘴,看着高台上的师清浅,她就这样成为剑修洞府府主了?

    不多久之前,她们不还是一起在台下坐着的么?!

    阿翎惊呆了,所以她提前了十年进奇鹤山,还是追不上师清浅这坐了蹿天剑一样的进阶速度吗?

    还有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修为?怎么会连洞府府主都这么轻易地打败了?

    阿翎转头问顾景阳。

    顾景阳捏紧了手里头的裙角,心里的震动比阿翎还强烈。

    毕竟在鸿渐学府,她一直都是被拿来跟师清浅相提并论的,她承认师清浅比她更有天赋,但也没想到两人的差距会这么大。

    “嘶——”

    兰扶伤一阵抽气,阿翎同顾景阳齐齐偏头看去。

    “嗯?”顾景阳瞪大了眼,她手里怎么有一只手?

    她疑惑地望向兰扶伤:“你的手怎么在我的手里?”

    兰扶伤一阵苦笑,刚才被阿翎掐了腿后,她见顾景阳攥着她的裙角也不自知,担心她也会不小心捏着她的腿肉,就伸了根手指头在被她捏着的衣裙里。

    结果顾景阳看的太投入,直接就隔着衣裙握住了她的手。

    她想抽都抽不出来,刚刚还忽然被捏紧手骨,疼得她没忍住一阵抽气。

    顾景阳尴尬地收回了手。

    阿翎一把拽过兰扶伤的手,一边轻柔地搓了搓她被捏红的地方,一边说道:“顾景阳不是故意的,她估计也是震惊的,对了,顾景阳,你知道师清浅如今是什么修为吗?”

    顾景阳摇头,师清浅修为高于她,修士能看出比自己修为低的人是什么修为,比自己高的,是看不出的。

    “不过,你可以自己问她。”顾景阳抬了抬下巴,示意阿翎往后看。

    阿翎半挑了眉毛,微微偏头,心头猛得一跳,师清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的边上,还黑着一张脸,瞧着十分瘆人。

    她不就问个修为么,又不是背后骂她了,虽然她也没少骂过她。

    师清浅望着阿翎的手,看着那被她轻轻揉捏着的旁人的手,扫了眼那手的主人,眼神有些冰冷。

    “金丹元婴期。”

    兰扶伤是知道师清浅的声线清冷的,但这话里的冷意,还是叫兰扶伤一个激灵,五脏六腑的寒气上涌,

    尤其是刚刚那眼神里的寒意,叫她觉着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要被冰封了。

    这就是金丹元婴期修为的厉害之处吗,这种摄人心魄的能力,叫她好想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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