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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卓灵山遇险

    翌日清晨, 阴沉的天际有了一点点的微光。

    一阵不大不小的响动,说不上扰人清梦,但一直没太敢沉睡的阿翎还是第一时间醒了过来,无意识就握紧了手腕上的小流离, 一副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 那有点迷茫的眼神才渐渐聚焦, 瞧清了身处的环境, 阿翎困顿的意识慢慢清晰了起来。

    阿翎挠了挠脸侧被睡得有些滚烫的脸颊, 她竟然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心中有些微恼, 她原本是打算后半夜替换顾景阳守夜的。

    顾景阳怎么也没喊她。

    阿翎赶忙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帐篷。

    就在她们住的帐篷不远处的平坦之处, 雾蒙蒙的空气里, 有些些火光簇动。

    火光上头一口铁锅正在呼呼冒着热气,那缥缈的蒸汽, 往上腾空,同早间的雾气混做了一团。

    兰扶伤尽量压着声音在切菜, 一转身瞧见了阿翎走了过来。

    “阿翎怎么醒的这么早,是我吵醒你了吗?”兰扶伤有些歉意地说道。

    阿翎摇头:“不是不是, 平常这个点我也要醒了。”

    ‘噗嗤’一声, 雾气里传来个笑声。

    阿翎眯眼看去, 顾景阳正在支桌子,听到这话乐得不行。

    旁人不了解阿翎,顾景阳还不知道么,平日里这个点,要是无事, 阿翎是一定还在床上睡得香甜的。

    她冲着阿翎挑挑眉:“我倒是不知道,阿翎日常里这么勤勉, 这个时辰就起床了。”

    阿翎丝毫没有被顾景阳抓到撒谎现场的尴尬,她上下瞧了眼顾景阳。

    “昨晚你怎么没喊我,你守了一晚上?”阿翎见她的神色十分的清醒精神,完全不像是守了一晚上的样子。

    意外的是,顾景阳点点头:“反正也睡不着。”

    阿翎诧异:“怎么你现在不需要睡觉了么?”

    顾景阳看了眼在一旁的兰扶伤,她听见她们的对话,已经歇了手里的活,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似是也很关心。

    她想了想,还不是不说那酥糖了,免得这兰扶伤多一层内疚歉意。

    她这人一天下来,能有十七八件觉得抱歉的事。

    “想来是刚突破,还有些亢奋。”顾景阳同阿翎一样,睁着眼睛编起瞎话来也是一眨不眨的。

    阿翎抬了头眉毛,倒是没想到突破还有这种影响。

    兰扶伤担忧地瞧了眼顾景阳,昨晚上她半夜起来过,她也想替换顾景阳,但顾景阳说她还不想睡,晚些会同阿翎交换。

    早上她起来的时候,见顾景阳的帐篷已经拉起了帘子,见她很是精神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换人后休息好了。

    没想到竟然是一夜没睡。

    虽然修士一夜不睡也不碍着多大的事,但天地阴阳,万事万物讲究个平衡,既有白日就有黑夜,人还是应该在该需要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

    兰扶伤想着要不等会儿瞧着配置一味能叫人安睡的药丹。

    顾景阳幸好是听不见她的心声,要是能听见,怕是连夜要跑出三十里地。

    吃了提神醒脑的酥糖她已经亢奋地好似要戒了睡眠,要再吃上她做的促睡眠的药丹,那估计不睡个十天半个月是醒不来。

    兰扶伤见水开了,招呼两人洗漱,虽说术修有术法清洁,但兰扶伤还是喜欢这原始的方式,觉得这样梳洗完才真的能消除困顿,精神满满迎来一天的开始。

    顾景阳同阿翎倒是比较随意,不是不喜欢这原始的方式,只是进了洞府后无人照顾,图省事就用了术法。

    如今既然有人贴心安排,两人自然不会拒绝。

    浸过热水的温热帕子敷在脸上,阿翎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顾景阳比她含蓄一些,但也不由得微微仰了仰头,好叫这温热的毛巾更好的服帖在脸上。

    两人梳洗完毕,兰扶伤的早膳也做好了。

    顾景阳帮着盛好端上了桌,阿翎也正好将椅子给摆放平整了。

    三人舒服地吃着热腾腾的南瓜甜粥,望着天际一点点泛起鱼肚白。

    阿翎一阵恍惚,这到真像是出来玩的,出发前的紧张心境如今是一点没有了,她脑子里存在的只剩下,下一顿扶伤会给她们吃什么。

    这种日子,她到也不是没过过,之前在宁阴药庐养伤的时候,也是一顿顿的期盼,无他,她虽然不喜欢师清浅,但师清浅做饭实在好吃。

    咦,怎么又想起她了,阿翎赶忙晃了晃脑袋,制止了自己这莫名其妙冒出的回忆。

    三人用完了早膳,天际的光亮还是那一点点,日头好似无法挣脱那厚厚的云层。

    等她们收拾好了东西,天际的暗沉更晦涩了,那一片灰朦的天空看起来像要下雪了。

    阿翎陪着兰扶伤收拾东西,顾景阳去瞧另一边还没醒的刑宴敕和赵山。

    用陀罗蒲叶简单搭起的棚子里,赵山身上也搭了片陀罗蒲叶,呼吸急促沉重,眼睛紧紧闭着。

    顾景阳探查后放下心来,只是睡着了,并不是昏迷。

    她叫醒了一旁同样睡得昏天暗地的刑宴敕。

    刑宴敕昨日带着赵山飞了半日,累得精疲力尽,在被顾景阳唤醒时还四肢酸软得不想动弹。

    在听到顾景阳说要出发时,他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顾景阳见他半晌不动,也不勉强:“既然如此,你就在此处陪着赵山,等着他伤愈,你们再一道回洞府。”

    她说完转身就走。

    刑宴敕一听急了,顾景阳她们这是要丢下他们啊。

    他赶忙起身追了过去:“顾景阳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要将赵长老丢在这?”

    顾景阳停下步子,压低眉眼看了眼刑宴敕,否定了他的说法。

    “是将他安顿在此处养伤,卓灵山危险,他这幅模样去了岂不是送死。”

    刑宴敕不由得回头看了眼,赵山被阿翎打得实在凄惨,四肢都抽断了,这样子碰上了任何妖兽,怕都是个食物的下场。

    阿翎下手也太狠了,他昨晚已经都听赵山说了他们之间的嫌隙。

    不就是赵山弟弟欺负了那叫兰扶伤的,又不是欺负了阿翎,她这下手也太黑了。

    也不知她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刑宴敕百思不得其解。

    顾景阳见他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赶时间倒是没空陪他墨迹。

    “至于你,你可以自由选择,留在此处陪赵山养伤的话,等他伤好了你们可以一道回洞府。”

    “当然你要不愿意照顾他,还是想去卓灵山,也随你。”

    “只是如今时间紧张,我们现下就要出发了,你要去的话抓紧。”

    “还有卓灵山危险,我倒是建议你不如就留在此处,你二人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去了卓灵山要是发生了什么危险,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也别说我们提前提醒你。”

    顾景阳一口气将要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让刑宴敕自己选了。

    刑宴敕脑子还是有一点的,在此处陪着赵山,吃苦受累不说,那赵山也不一定记得他的好,他对他们这类人很是了解,说不得赵山以后还会觉得他看见了他的狼狈模样,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

    他看了眼顾景阳,他知道顾景阳这人为人处世都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就算如今同阿翎关系看起来很亲密,也不会因着阿翎就无端迁怒于他。

    跟着顾景阳怎么也比跟着赵山好,至于那见他就想抽的阿翎,他躲着些就行。

    刑宴敕想明白后,立马拿上了裂空剑选择同顾景阳她们一道离开。

    顾景阳早猜到结果如此,她捏了捏攥在手心里的留声珠,刚刚她同刑宴敕的对话她可都记录下来了。

    这日后回了洞府,也不担心这两人说她公报私仇故意要撇下他们什么的。

    等兰扶伤她们东西都收拾好后,顾景阳象征性同大家说了赵山留下的事。

    兰扶伤同阿翎也象征性表示支持顾景阳的决定。

    顾景阳还让兰扶伤留下了一些伤药,她又给赵山四周上了一层结界,这才带着众人往卓灵上而去。

    御剑飞行了五日,终于是在天上落下细细雪子时,众人抵达了距离卓灵山山脚只有一里的无影潭旁。

    刑宴敕从裂空剑上下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完全不顾地表湿润,直接往后一个大字躺在了地上。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怪不得这任务能落到他一个新人头上,他真的开眼了,这奇鹤山他早知道很大,这回是切身体会了一把。

    兰扶伤从铁剑上下来后,立刻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三把躺椅,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把巨大的油纸伞。

    大到她刚拿出来,露出那伞柄的时候,阿翎以为她拿的是一根柱子。

    等看到伞面时才反应了过来。

    顾景阳探查了一圈无异样后最后一个落地,这刚一落地,就被兰扶伤打开的这伞给吓了一跳。

    “这是伞?”

    这要不是兰扶伤开伞的过程叫他瞧见了,要是就直接瞧见了这‘伞’立在这,她怕是以为这是个简易凉亭。

    顾景阳赶忙上前帮着兰扶伤将那像柱子一样的伞柄给埋入地里固定住。

    兰扶伤见伞稳当后才向着顾景阳解释:“嗯,是伞,从前在外门的时候定制的,大点方便更多的人一起躲雨。”

    她从前在乡间行医,遇上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了这伞就方便多了,还能将路上同样困于雨中的乡民一道庇护了。

    顾景阳神色微动,这人怎么做什么,都要想到旁人。

    阿翎那边已经将折叠的躺椅都给复原了,还铺上了兰扶伤给的绒毯,躺在舒适的躺椅上看了眼顶上这巨大的雨伞,赞叹道:“扶伤,日后出门我就算不带脑子,都得带上你。”

    顾景阳莞尔一笑:“你也没有多少脑子能带。”

    阿翎跟着一笑,完全不介意这种调侃:“带上你的脑子也是一样的,快来躺会儿吧,御剑真是好累。”

    兰扶伤同顾景阳躺下后,齐齐呼了口气,确实好累。

    她们这一路还是逆着风的,冬日阴天里的风,凛冽无比,她们的灵气既要给身上的结界供能量,又要分出一部分在御剑上,实在是辛苦。

    躺在地上的刑宴敕看了眼三人的躺椅,还有那遮雪挡雨的大伞,心中气愤不已。

    这三个人还好意思喊累,这一路上,她们顿顿吃香喝辣,每餐都热乎乎的,不像他顿顿干粮,只偶尔她们会给个一碗汤饭什么的。

    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还有晚上,她们睡的那帐篷舒舒服服的,哪像他,窝个角落铺点杂草就当床了。

    越想越难受,望向那三人中的兰扶伤的眼神都带着刀,他看出来了,都是这个叫兰扶伤的安排的这些东西,这人要是在外门,他必得抢回刑家做丫鬟!

    阿翎要是知道他这个想法,必定第一时间抽死他,还真敢想。

    她躺在躺椅上,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雪子,心想幸好目的地近在眼前了,要在这样的天气中御剑,这辛苦程度还得翻一番。

    想到这,阿翎扭头去看顾景阳。

    “顾景阳,你不是已经到元婴修为了吗,为什么还不研习下空间传送术法?”顾景阳要是会了这术法,那她们不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顾景阳没好气地瞧了眼阿翎:“你当这术法是想用就能用的么?”

    阿翎挑挑眉:“不能吗?”

    兰扶伤也好奇地望向顾景阳,她是知道这术法的,但还没见人用过。

    顾景阳叹口气,说起了空间传送术法的特点。

    “这等高阶术法十分耗费灵气内力,传送的距离越远,耗费的灵力就越多。被传送的地点也不能有结界壁垒,不然可能会传错地方。”

    阿翎想了想她们这趟飞过的路程问道:“要想从洞府传送到卓灵山这个距离,三峰十二洞有人能做到吗?”

    她猜测大概就是因着很难有人能这么远距离传送,洞府内才无人来勘察,须得她们这般长途跋涉。

    顾景阳想了想:“十二洞府府主皆是金丹元婴期修为,金丹元婴期的话不论是前期中期还是后期,这么远距离,应都是到不了的。”

    阿翎了然,府主们都到不了,那弟子们也就不用想了。

    顾景阳继续说道:“至于三位峰主,都是化神境的高手,或许勉强能传送成功,再有就是奇鹤山的几位化神境的资深长老,也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顾景阳觉得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几位峰主勉强从洞府内传送至此处,怕也是要耗尽一身的内力灵气,要是那样,那就算他们到的了此处,也没什么用了。

    “好吧。”阿翎惋惜,但也不忘鼓励顾景阳,“加油,等你到了化神境,咱们出门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至少近一点的地方就可直接传送了。

    她还记得在外门的时候,那次在开妖山遇险,师清浅就是用空间传送术法将她带回了阳夏药师那儿的。

    当时,她眼前一黑,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黑暗褪去,她就被带到宁阴药庐了。

    快得她当时都来不及拒绝。

    顾景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阿翎信誓旦旦她能到化神境了,但每每听到心里都还是会有异样的微动。

    兰扶伤笑着听两人对话,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很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同阿翎她们一道出来做任务。

    她眺望了一眼远处的卓灵山,这几日顾景阳一再提醒她们此次任务凶险,但就这般瞧过去,那山好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雪就要落大了,顾景阳瞧了眼越来越暗沉的天,想着还是早些进山探查一番的好。

    毕竟天黑了更危险。

    阿翎同兰扶伤都没有意见,只有刑宴敕有些不大高兴,他还累得很不想动。

    正好顾景阳也无所谓他去不去,她此番只是先去瞧瞧情况。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先去瞧一瞧情况,今日天气不佳,天色也晚了,具体的行动,等我们探查结束回来,研究个章程出来,明日再具体行动。”

    刑宴敕听完后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有些慌张,这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找谁求救。

    顾景阳挑眉:“有问题?”

    刑宴敕当然不能说他害怕,他梗了梗脖子:“你们是不是想甩了我,才故意骗我留在这里?你们是不是想自己去那大妖洞,独享那些好东西?!”

    顾景阳‘啧’了一声,很是厌烦他这番聒噪模样。

    她原本也只是建议,是瞧着刑宴敕的模样不大想动,才好心给的建议。

    “既然你不愿意在这呆着,那就跟着吧,记住,到时候出事了,可别说我没给你寻个安全地方。”

    顾景阳说完就御剑而起,阿翎同兰扶伤紧紧跟上,刑宴敕慢了半拍,来不及多想,也跟了上去。

    四人先后到达卓灵山山脚,落于山脚刻有【卓灵山】三字的石碑旁。

    顾景阳这一回是第一个落地的,她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感觉心底一颤,一种不大好的感觉萦绕上了心头。

    她的目光停在半山腰上,那一片让她觉得很是异样的山林处。

    阿翎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脸色不对,走到了顾景阳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兰扶伤也一脸警惕,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持剑望着四周。

    顾景阳屏着呼吸,认真观察了一会儿那片树林,但那一片高大的树木除了些许树叶在山风里簌簌作响,那中间没有任何动静,不像有妖兽出没。

    而且冬日里的树木本就没有什么茂密的树叶,基本上的树都是光秃秃的,只偶尔几棵树有些许叶子。

    这样望去,那片林子里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晰的,并不能藏起些稍大的妖兽。

    但顾景阳就是莫名地觉得那片树林有些奇怪。

    “说不好,阿翎你可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阿翎挑高了眉毛,望了眼四周,周围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阿翎疑惑道。

    顾景阳又看向了兰扶伤,兰扶伤也是一脸疑惑地摇摇头说没有。

    四周除了一些萧瑟的树木,什么也没有,只是这雪好似越来越大了。

    她们身上有防护罩还不觉得,但眼前那些圆球形的灌木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都看不出它们原本是些什么植物了。

    顾景阳听完她们说的,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心头那不好的感觉更严重了。

    “你们退后些。”

    顾景阳抬头望向远处山顶,那儿的雪好似更厚,整座山的上半部分好似都被这厚厚的雪给掩盖了,看不清本来的情况。

    阿翎听着指令拉着兰扶伤就往后退,顺便还踢开了跟木头桩子一样碍事的刑宴敕。

    刑宴敕落地得晚,没听着她们刚刚的对话,见她们仨到了山脚也不上山,如今还齐齐往后退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阿翎踹开后更是心生不忿。

    但不等他说些什么,眼前忽然有一道金光闪起,吓得他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顾景阳一道术法化去了她脚边地面上覆盖的积雪,露出了一块圆形的干净地面。

    她汇聚了体内真气于食指指腹,另一手捏起一张符咒,快速在空白符纸上画了一道驱兽符,燃起符咒丢进了清理出来的圆形地面中心处。

    一道道光芒自符纸上涌出,往四面八方而去,光芒流转,整个圆形地面忽地镜亮如满月。

    顾景阳迈步行入其中,在最中心处停下,杵着膝盖半蹲下身子,以自身为阵胆,一手将灵力摁在了泛着光亮的符纸上。

    霎那间,圆阵中的尘土骤然升起,发出了五彩的微光,乍一看,沙尘灰土好似都变幻成了流光冰晶。

    随着顾景阳内力的汇入,平地一阵巨风,将这如流光冰晶的沙尘灰土纷纷卷入空中,符咒也在这一刻自她手下碎裂开来。

    兰扶伤诧异地望着金光阵中的顾景阳,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景阳。

    从她的角度看去,顾景阳此刻的面庞好似清光笼罩的朗月,长眉微挑,神情肃然,下颌紧绷,羽睫下那一双专注的眸子里闪动着越来越刺眼的金光。

    萧瑟山景中,灰朦天色下,她整个人泛着金光,一身术修特有的月白镶金领的道袍被她穿出了神明降世的空灵。

    风声呼啸,白色裙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顾景阳一声高喝:“现!”

    道道金光耀目而上,那些被风卷起的沙尘灰土泛起了星火般的金光,风止后在空中骤然停下后,下一瞬就似雪花般飘落。

    顾景阳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起身望向天空,凛然的面庞,叫兰扶伤内心狠狠一颤,那凌厉的气势,令她心慌地想要退避三尺。

    阿翎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顾景阳,平日里她总是一副三月春色的笑容,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她总记得日后她会很厉害,倒是时常忘了,她也是个小小年纪就突破至元婴期的天才。

    望着眼前飒飒山风中,一个抿唇,一个蹙眉,都透出摄人心魄之势的人,她第一次觉着眼前这个沉稳大气的顾景阳,不再是个被顾鸿决捧在手心的小孩子,而是个十分可靠的同门、队友、朋友!

    如雪花般掉落的金光,纷纷扬扬覆盖笼罩住了整个的卓灵山,放眼望去,四下里都是金灿灿的一片。

    顾景阳敛着眉目,望向被金光笼罩的卓灵山,等着金光褪去,白烟冒起。

    这术法她是在她娘的术法上改进的,今日第一次用,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她紧紧绷着脸,脸上神色肃然,不敢露出一分紧张,也不敢回头去瞧阿翎他们的反应,心里默念:一定要起作用啊。

    要是失败了,那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顾景阳绷着脸等了半晌,设想中该有的白烟一点影都不见,完蛋了,顾景阳是用的这阵法探查的大妖洞,一般来说,阵法消散之时,白烟升起的地方就是大妖洞府所在。

    就在她思考着,要不就说这阵法是给大家表演听个响时,四周忽地响起了簌簌轻响。

    很快的,这簌簌轻响声音越来越大,四面八方齐齐响起,顾景阳随意朝着一处声响看去,那是一棵被雪覆盖的灌木丛。

    “小心!”

    顾景阳急忙往后退到了阿翎身前,伸手护住身后的人。

    那‘灌木丛’竟然如同快速生长了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而且四处像这样变高的灌木丛也越来越多!

    随着这些‘灌木丛’的动作,灌木丛上头的积雪被抖落在地,它们也渐渐显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这是什么鬼东西?!”

    阿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棵棵‘灌木’,不,不是灌木!

    那是一个个变异了的妖兽!

    她第一次见到妖兽背上竟然长出了植物,她的头皮瞬间发麻,麻得四肢都有些颤抖。

    目之所及,所有她们之前以为是植物的灌木,全部露出了一双双幽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顾景阳终于明白了她之前的怪异感,刚才她就发现这些灌木微动的样子,规律地像动物的呼吸。

    “快,先离开这里!”顾景阳赶忙催动月移剑,一把扯过阿翎上剑,冲着兰扶伤喊道:“快,快离开这里!”

    可惜的是,还是晚了一步。

    顾景阳御剑而起的瞬间,四周的高大树木竟然齐齐往上快速生长,树冠在他们顶上合并,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屏障。

    阿翎低头看去,那些‘树木’并不是快速在生长。

    它们只是站起来了!

    第062章 杀出重围

    一道疾风, 顾景阳御剑迅速一个起伏,带着阿翎避开了那道猛地抽过来的树枝。

    阿翎微微躬身稳住颤抖的身形,低头往下看去,一只貌似兔子的异兽从一个土坑里站起了身子, 正在抖落身上的土。

    刚刚那抽过来的树木就是她抖动的‘耳朵’!

    那异兽的身子还是兔子模样, 只是大了许多, 同豹子体型接近, 两只耳朵成了两棵手臂粗细的树, 一棵高约四五丈,一棵矮一些, 只有两三丈。

    它抬起头, 赤红的眼里闪动着不悦, 看着天上御剑飞行的人,像是看恼人的蚊子, 它用力一个甩头,两个变异耳朵, 就如同两根棍子朝着天上的人挥了过去。

    “小心!”

    顾景阳一边御剑躲避,一边观察下头的情形, 这场景实在如噩梦一般。

    阿翎一边躲避, 一边召唤了小流离, 她不用御剑,可全力以赴对付这些从四面八方拍过来的‘树木’。

    “顾景阳,你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吗?”阿翎一鞭子抽断了一棵冬日里还开了蓝色花朵的诡异植物,高声问道。

    她从前可从没见过妖兽异变,是身上长出了植物的,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怎么可能从血肉里长出植物来,这物种都不一样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

    阿翎刚才看见了,不仅有耳朵变树的兔子,还有尾巴成了灌木的野狼,更有浑身的刺都变成了万年青叶子的刺猬,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顾景阳神色肃然,眉心紧蹙,她也从没见过,而且要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甚至都不会信这么荒唐的事。

    “没有,从没见过,这太离谱了,妖兽变异,从来都是个体变异,而且变异的妖兽性子凶残,一般都是独居,至多能同伴侣或是孩子一道居住,可是这里的妖兽,你瞧,一片一片的。”

    “刚刚咱们来的时候,它们隐藏的地方互相挨着,完全没有地盘划分,可是这世上的动物很少,或者说基本没有不争地盘的。”

    “若它们都是同一种族,例如那些兔子,群体而住勉强说的过去,可你看,兔子边上那可是狼,这可不是共生的关系,这两种异兽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和谐相处?”

    顾景阳一气将疑惑全部说了出来,说完后看了眼阿翎,那眼神很是迷茫,甚至迷茫到去向阿翎要个答案。

    阿翎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的脑子里现在还在一阵阵发麻,这底下的场景,她多看一眼都心惊肉跳。

    “你们能不能别废话了,赶紧先想办法逃出去啊!”刑宴敕大声朝着顾景阳喊道:“别管是为什么了,快想想办法啊,活命要紧!”

    他本就修为不高,又要御剑飞行,又要御剑对阵,砍了几棵树后手都发麻了,这么下去,非得死在这里不可了。

    他可不想死,他还打算五年后鹤门一开,回刑家接任赌坊逍遥快活的啊。

    顾景阳抬头看了眼她们的顶上,那树枝聚拢形成的屏障,也不知是因着当下正好是冬季,还是这些异兽异变部位的树木就是这般萧条。

    那些树枝上的绿叶并不多,这屏障虽然枝条茂密,好歹是透光的,顾景阳透过缝隙瞧着天色已经暗了许多。

    若不早点逃出去,到了晚上就更危险了。

    顾景阳扭头冲着在空中四处躲避树木的兰扶伤大喊道:“兰扶伤,过来!你来带着阿翎!”

    她说着话伸手召唤出了烈焰青锋剑,冲着身后的阿翎叮嘱道:“你上兰扶伤的剑,躲远一些。”

    阿翎点头,她虽然不知道顾景阳要做什么,还是立马按着她说的去做。

    等兰扶伤一靠近,就飞跃至她的剑上。

    “走,扶伤,离顾景阳远一些。”阿翎一边抽开冲着她们靠近的‘树木’,一边催促兰扶伤离开,顺便也提醒了下刑宴敕。

    刑宴敕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听到阿翎要他躲开,抬头一看,一道熊熊青色烈焰自半空中燃起,一阵巨风吹得他没及时闭上的嘴顿时泛起了口水。

    他赶紧御剑躲避开来,捂着狂跳的心去看那青焰燃起的地方。

    “好厉害!”兰扶伤望着顾景阳手里那气势不凡的剑,由衷感叹道,“那是什么剑,怎么有这么强劲的剑气?”

    阿翎眸光里映照着那青色焰光,给兰扶伤解释道:“那是烈焰青锋剑,剑气可碎玄铁。”

    是顾鸿决那一回,顾景阳同师清浅的比试输得一败涂地后,耗费心血倾尽顾家财力面子,给顾景阳寻得至纯青龙王髓给炼化的一柄宝剑。

    但这剑轻易使不得,那剑气太过于强劲,伤敌一千自损能有一百,顾鸿决曾经还叮嘱过她,要她看着些顾景阳,非必要不要用这剑。

    阿翎叹口气,现下大约是必要时刻了。

    一道气势磅礴的青焰剑气自半空中裹挟着劲风,带着劈天裂地般的气势冲着那天空中的屏障迅猛砍了过去。

    一瞬间,天上纷纷扬扬泛起厚密的木屑,好似一场大雪兜头飘落。

    阿翎赶忙给她同兰扶伤上了个防护罩。

    “快,跟上!就现在,冲出去!”顾景阳转头对众人说道。

    阿翎抬头一看,那屏障叫顾景阳给劈开了一个大窟窿。

    兰扶伤一刻不耽误,立马御剑要冲过去,她发现那些异兽断了这些如身体一部分的‘树木’并没有多大影响,痛苦哀嚎都没有。

    就好像剪了个指甲一样。

    那些被切断了‘树木’的异兽退了开去,换上了一些新的异兽。

    那窟窿马上就要被填补上了。

    兰扶伤带着阿翎即将冲出那屏障时,横生变故。

    “让开让开,让我先出去!”

    刑宴敕刚才离得远了些,看到大家都往外冲,生怕被丢下,拼了命地往那窟窿处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将兰扶伤撞偏了过去。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兰扶伤的剑气给撞得往后偏开一段距离。

    就在这时,天空的屏障再次聚拢。

    来不及了,兰扶伤望着那已经要合拢的屏障,心道她们已经来不及逃出去了,

    忽地,一道白色身影自外冲了进来。

    “顾景阳!你怎么又进来了?!”阿翎气得脑门充血,好不容易逃出去一个,竟然还又往回冲了回来。

    顾景阳刚刚使用了烈焰青锋剑,短时间内耗费太多内力,如今脸色苍白,嘴唇干涸,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大好。

    “啊!”

    刑宴敕刚刚被兰扶伤的剑气冲撞,一个没注意,又被一棵‘树’给抽下了剑,直直掉落到了地面上,他挣扎着起身一看,四处的异兽都向着他围拢了过来。

    “啊,救命,救命啊,顾景阳救我!”刑宴敕惊慌地在地上爬了几次都没成功爬起来。

    阿翎已经回到了顾景阳的剑上,扶住了有些身形晃悠的顾景阳,接过了御剑的任务。

    阿翎的御剑水平并不好,但也没得选了,顾景阳需要时间恢复,听到底下刑宴敕的呼救,想到刚刚要不是这狗东西坏事,他们如今都已经出去了。

    她真恨不能亲自下去抽死他,她一点也不想要救他。

    兰扶伤也觉得这人可恶,但作为个医修,还是不忍心有人死在她面前的。

    她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些药丹,灌入内力往刑宴敕身边丢了开去。

    那药丹瞬间炸成了药粉,形成了一团雾气,兰扶伤御剑上前,在雾气中将刑宴敕拉上了她的剑。

    低头看去,她的驱兽药丹倒是放倒了几头较为瘦小的异兽,那都是些兔子、刺猬、小白鼠这类异化的异兽,可能是原本就攻击性不强,异变后能力也一般。

    阿翎也看到了这一幕,想了想,对顾景阳说道:“上面不行,我们只能从地面突破了,这些东西虽然多,但看起来很多的攻击力都不强。”

    顾景阳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况且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恢复,短时间内是使不出烈焰青锋剑了。

    阿翎同兰扶伤说了后,她也赞同,只有刑宴敕哭喊个不停,说着下头太吓人了,不想下去。

    阿翎懒得听他鬼哭狼嚎,说的话还丧气得很,真是个废物,她一鞭子就把人抽了下去。

    随后众人一一落地,除了刑宴敕,阿翎顾景阳兰扶伤三人背靠着背,一致对外。

    同阿翎想的一样,这些东西的攻击力都不强,就算是那异变野狼,还有那围上来的异变豹子,因着身上驮着棵树,行动迟缓,攻击力大幅度减弱。

    阿翎一鞭子能抽倒一片,连兰扶伤御剑布的剑阵都能厮杀一片。

    但问题是,太多了!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阿翎的鞭子挥得手都僵了,那异变的妖兽,就跟蚂蚁一样,一群一群地冒了出来。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顾景阳捂着胸口一阵咳嗽,隐隐觉得胸腔里有一股血腥味在翻涌着往上。

    这些东西虽然不强,但实在是多,怕是这座山上所有能见到的植物都是异变的妖兽,这么下去,众人的体力都会被耗尽。

    而且其中一些本来是猛兽的妖兽,有几头还是挺难对付的。

    若是这后头这样的猛兽再冒出来一些,他们怕是抵挡不住。

    “啊!”兰扶伤一阵痛呼,阿翎偏头看去,她的手被一只异变狐狸给咬住了,阿翎赶忙一鞭子抽了过去,将她的手解救了出来。

    “扶伤没事吧?”阿翎匆匆看了一眼,目光就回到自己要坚守的位置,一鞭子抽开了想要偷袭的异兽。

    兰扶伤忍着痛,赶忙给自己的伤口上了治愈术,忍着生生痛出来的眼泪不掉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没事,我没事,不用管我。”

    “啊,我的腿!”又一道惨叫声,自一旁响起。

    顾景阳低头一瞧,刑宴敕的腿被一头异变花豹给咬住了,她驱剑,一剑刺穿了它的喉管,救下了刑宴敕。

    兰扶伤也给他丢了一个治愈术。

    这样下去不行,顾景阳抬头往山上瞧去,想到刚刚失效的术法,心道不应该,她的术法为何会探查不到大妖洞,她是做错了哪一步么?

    她在心里思索,目光焦灼,细细往山上一处处望去,想要再找一找可有白烟生起处。

    忽地,她眼神一顿。

    在那里!

    刚刚是被那遮天的一片密林给挡住了,又加之下雪,视线受阻,她才没瞧见。

    “阿翎,扶伤,还有刑宴敕,听我说,我们合力突围往山上那一处冲。”顾景阳指了指方向。

    阿翎同兰扶伤抬眼快速瞧了眼,高声说了‘好’。

    刑宴敕大吃一惊:“疯了吗,不想着逃出去,还往山里冲,你们是要找死吗,要死你们死,我不去!”

    顾景阳冷眼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回头看阿翎:“我前面,你殿后,兰扶伤走中间。”

    阿翎用力点点头:“知道了。”

    兰扶伤知道自己最弱,顾景阳这个安排是要护着她,含着泪点点头:“好。”

    顾景阳见两人全身心信任她的模样,眼里的暗淡褪去,双眸燃起了点点光亮,她一定会好好地将她们带回去。

    “冲!”

    顾景阳一声令下,三人只埋头往一个方向冲。

    道路重重险阻,阻拦她们的异兽就像蚁群出动一般,没完没了,阿翎到了最后,在一片血雾中已经分不清,那是异兽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狂风中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四处都是哀嚎声,凄厉惨绝,有异兽的也有他们的。

    整个卓灵山都涌动着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兰扶伤一身灰衣已经被浸染成了暗红色,顾景阳也从纤尘不染的模样变得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阿翎用力咽下她胸腔里已经泛滥到齿舌间的血水,不知疲惫地挥动鞭子,心中只一个信念,她要活下去,要带着顾景阳同兰扶伤一道活下去。

    她们不能就死在这么个鬼地方!

    “到了,快,阿翎,进洞!”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高声呼喊,声音嘶哑但透着绝处逢生的惊喜和浓浓的疲累。

    阿翎心下一紧,顾景阳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幸好,到了!

    她不再管身后的异兽,一手拉扯一个,拽着兰扶伤和顾景阳,一个飞跃,跳进了顾景阳发现的大妖洞里。

    “啊,等等我,等等我!”

    刑宴敕原本就跟在队尾,转头见众人都跳进了一个洞里,赶紧也要跳了下去。

    却被一头凶猛的野狼给咬住了一条腿,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力,带着野狼就一道跳进了洞里。

    落地的瞬间,刑宴敕就做好了要同野狼厮杀一阵的准备,但没想到,刚一落地,那野狼就哀嚎一声,畏畏缩缩夹起了尾巴,忙不迭地往外逃。

    “这,怎么回事?”刑宴敕惊魂未定地回头去看顾景阳等人。

    兰扶伤刚刚也吓了一跳,看到野狼逃跑的一幕也很是吃惊,望向了顾景阳。

    顾景阳满身血污靠在了洞壁上,她也看到了刚刚的一幕,脸色稍霁,但轻松不过一秒,她赶紧地浑身戒备往四周看去。

    一边检查一边同阿翎他们说道:“这应就是卓灵山的大妖洞了,一山不容二虎,一般来说,一座山也就只会有一位大妖,它就是这山上不二的王,旁的妖兽是不敢进大妖洞府的。”

    这也是她要众人往大妖洞里躲的原因。

    但这其实并不是上策,她们并不知道这洞里的大妖是个什么情况。

    它有可能只是修为比外头那些妖兽高一些,是在他们对付的了的能力范围内,那就赌对了,他们既可以用大妖震慑外头的妖兽,也可以解决了大妖成功活命。

    但若是这里头的大妖,修为很高,能力很强,那他们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了。

    阿翎听完,心下有数,她从前是同人一道去处理过妖兽异变的,那回也差点有去无回,幸好被她的丑狗救了。

    想到这,阿翎万般庆幸,这一回她没带上那丑狗,不然的话,刚刚外头那些异兽怕是已经将它一通分食了。

    她重重呼了口气,半靠在了漆黑的墙壁上抓紧时间调理内息。

    于此同时,温塔洞府内,衡青易听弟子汇报了这几日洞府内的一些流言。

    对于这一次顾景阳他们去处理妖兽的事,洞府内资深弟子是无所谓的,卓灵山地处偏远,御剑都得好几天才能到,他们并不愿意受这老累去处理一件妖兽异变的事。

    在他们看来,妖兽洞府有好东西,也没有好到值得这么辛苦去一趟。

    但新人就不大一样了,这么好的机会,既能锻炼又能收获宝物,他们眼红得很。

    就有人在洞府内说衡青易对于顾景阳太偏心。

    衡青易听完只笑笑,她是一府府主,要做什么安排,哪里需要听这些新人的指挥。

    再说,这一次的任务,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顾江雪在外门发现了一些很特殊的变异妖兽,并不像自然变异的,怀疑是内门有人用了什么手段将妖兽异化的。

    也不知这人的目的是为何,衡青易这几日也在为此事烦心,只希望顾景阳他们能早日回来为她解惑。

    弟子还汇报了一桩趣事,是关于阿翎的。

    阿翎走前在洞府外上了结界,这是很少见的,一般来说个人的洞府旁人也不会进,再者修士重要的东西,都收起在乾坤袋里随身携带的,洞府里基本没什么重要东西。

    就有人奇怪了阿翎洞府里是藏了什么东西,值得上个结界。咸竹傅

    修为高些的弟子,好奇心强的,就用了内力窥探了一番。

    发现里头就只有阿翎日前养的那条小丑狗,也不知道是被关着了不高兴还是怎么了,他们发现那丑狗竟然一次次在闯结界。

    倒真是有意思得很。

    这几日无事的同门,时而相聚在阿翎的洞府门前,去瞧一条傻狗破结界。

    衡青易听着有趣,要不是府主的身份,她倒也想去看一眼。

    师清浅也知道自己这几日被围观了,那些人也没有要隐藏什么,就光明正大的用内力窥视。

    她看了眼身上又裂开了一道口子在汩汩流血的伤疤,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底的烦躁盖过了一切,她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过。

    她就该在伤好的第一时间回到真身上去。

    那时候若是回去了,现在又怎么会被阿翎一个小小的结界给困住了,还跟被关在了笼子里的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师清浅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那泛着光亮的结界。

    忽地,她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那结界竟然有了波动,那银银的波纹像被惊起的水面,一晃一晃的。

    阿翎出事了!

    师清浅迅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结界前。

    外头围观的人以为它又要去闯那结界了,一个个都露出了要看好戏的样子。

    但这一次他们失望了,那丑东西只是在结界边上,一脸认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们顺着它的目光望向阿翎的结界,有些修为高的,也发现了些异样。

    “阿翎怕是受伤了,这结界的能量在变弱。”有一人开口给众人解惑,顺便要一个新人去把这个发现去告诉府主。

    阿翎的修为或许不强,但身边还有顾景阳呢,顾景阳平日里又这么护着阿翎,怎么会任由她受伤。

    最大的可能是,她也受伤了,护不住阿翎。

    只是处理个异变妖兽,竟然能叫元婴期的修士重伤,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

    衡青易听到这个回禀,立刻去了请了其余洞府的府主商议此事,最后决意再派一队人前去查看。

    师清浅呆坐在了结界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结界变化,两个时辰后,师清浅发现阿翎的结界虽然变弱了些,但显然已经稳住了。

    她心下浅浅一松,还好,事情没有很严重。

    师清浅来回在屋里踱步,虽然人没事,但也说明了,阿翎她们这次的任务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她如今这身子感受不到,只有回到了真身上,她才能具体感知,包括阿翎她们现下的位置。

    不行,今天她就算死,也要破开这结界!

    师清浅望着那泛着光的结界,眼里的眸光坚定如冰。

    阿翎还不知道,因着她布的那只为了困住丑狗的结界,洞府的人已经知道了她们出事了。

    她在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后,感觉内力恢复了不少。

    在这半个时辰里,她们时刻警惕着大妖的出现,却发现这洞里头安安静静的,好似大妖不在家。

    但洞里昏暗,她们没敢燃起符咒具体察看。

    四人就在洞口跳下来的地方靠着洞壁休息,一直休息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阿翎的心丝毫不敢松懈,好在经过这大半个时辰的休息,顾景阳瞧着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兰扶伤的伤口也做了处理,虽然没能痊愈也不影响手的动作了。

    她还顺便给刑宴敕也用了治愈术,愈合了伤口,走路也不大影响了。

    阿翎问过了顾景阳的意思,得到了肯定后,手心燃起一道照明符,往妖洞的深处飘去。

    符咒在洞顶猛地一燃,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妖洞。

    第063章 加更(两千五营养液)

    等整个大妖洞都被照亮后, 阿翎才惊觉这洞竟然那么大。

    她们靠在了洞口位置,只有一段倾斜的下坡,整个洞就像一个茶壶,除了洞口狭窄, 里头十分的开阔。

    是一个视野没有遮挡的妖洞, 大约有近百平方丈, 洞顶高十几丈, 上头黑漆漆的看起来十分的平整。

    顾景阳觉得这个洞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它有点过于规整了。

    还有一点,她很疑惑。

    这么大一个洞, 瞧着住在里头的大妖应该不小, 但那唯一的洞口却那么窄, 能通过的妖兽必定体型不能超过三个人并排的宽度。

    顾景阳将发现同阿翎还有兰扶伤说了,两人都认同她的分析。

    阿翎一直仰着头看着一处, 刚刚顾景阳说话间她也没有收回目光。

    “顾景阳你凑过些脑袋,来我这处瞧瞧上头的东西。”阿翎贴着顾景阳的耳边, 轻声说道。

    顾景阳挑了挑眉,顺着阿翎的拉扯, 头偏到阿翎的位置往上瞧, 等看清楚顶上的东西后, 眼睛一亮。

    阿翎继续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是月华冰晶吗?”

    顾景阳回头看向她,点了点头,轻轻说道:“是,阿翎从前见过?”

    她没想到阿翎竟然认识月华冰晶,这东西不常见, 她还是在她娘的笔记里瞧见过一次。

    上头说月华冰晶,形状似冰柱, 有绿色荧光物质吸附,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叫低阶修士突破,对于妖兽也一样有增进内力的功效。

    阿翎又四处瞧了瞧,确定没瞧见有妖兽存在,一刻不耽误,捏了个隔空取物的术法,将那冰晶取了下来。

    她曾经取过一次,知道这冰晶简单易取,东西落入手心,阿翎给兰扶伤也瞧了眼,并告诉了她这是什么东西。

    兰扶伤从前倒是听说过这东西,但从没见过,她一脸惊喜:“太好了,阿翎,这样你就能突破了。”

    刑宴敕刚刚就一直盯着阿翎他们这边,瞧见了阿翎好似从顶上拿了什么东西,尽管兰扶伤是压着声音说的话,但那脸上的喜色一瞧就是阿翎得着了什么好东西。

    他立马挺直了脊背,朝着三人喊道:“你们要是得着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能独吞,我也出力了的,有什么东西都得分我一份!”

    刚刚那么多的异兽,他也算是为这个团队付出了的,他走在最后还被异兽给咬伤了。

    他还要继续叫嚷几句,就看见阿翎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那眼里的警告,还有她手上闪着紫光的鞭子,都叫他骤然闭了嘴,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阿翎见人乖觉的闭嘴了,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顾景阳。

    “给你吧,它能帮你恢复得快些。”阿翎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顾景阳,虽然这玩意不能帮助顾景阳突破,但对于她身上的伤,还有刚刚耗费的内力,总是有些帮助的。

    顾景阳拒绝了:“阿翎,这东西珍贵在于它能帮助低阶修士突破,你要给我,那就跟给了普通疗伤药丹一样,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吧,它能帮助你从结丹期直接突破至元婴。”

    到了元婴期,寿命增至三百岁,战力在人界也是高手的存在,且元婴可夺舍,肉身碎裂都不一定是生命的终结。

    阿翎当然知道这些好处,只是如今她更担心顾景阳的安全,她可答应过顾鸿决,一定会好好护着他的宝贝女儿。

    听到顾景阳说用处不大,阿翎拧了拧眉,那还是算了,这东西实在难得,不能浪费了。

    她把东西递给了兰扶伤:“既然这样,扶伤,那就给你吧,它可以帮着你突破至元婴。”

    兰扶伤诧异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阿翎:“你要给我?”她很是不解,阿翎给顾景阳她能理解,她们的感情好到这事很正常。

    可是她同阿翎才认识多久啊,阿翎竟然就要将这样的好东西给了她

    兰扶伤一时间失语,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现下的心情,有感动,有惊诧,有不解,还有点哭笑不得。

    “阿翎,你忘了么,你自己也是结丹期,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突破呢?”兰扶伤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阿翎倒是有些尴尬了,从前她寻这东西是想要它的丑狗变大成为她的坐骑,至于她自己的修为,她觉着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去突破。

    兰扶伤听阿翎说要靠自己突破,她满眼的欣赏,她认识的阿翎果然心思纯粹,认识阿翎,真是她进奇鹤山至今最大的幸事。

    她正要让阿翎自己留着,忽地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众人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看见了一脸见鬼模样的刑宴敕尖叫着望着她们。

    “啊啊啊啊啊啊!”

    刑宴敕瞪大了俩眼珠子,颤着手,浑身哆嗦地指着阿翎她们仨。

    “有,有眼睛!”

    阿翎挑眉,什么东西,这人是不是脑子受刺激了,她们三个人有眼睛很奇怪吗?

    不等她的呵斥说出口,她忽地一阵头皮发麻,连带着脖颈处的皮肤都麻出了一片的小疙瘩。

    她好似感受到了一道奇异的目光。

    顾景阳动作先于脑子,拉扯着阿翎就往前一个翻滚。

    她的动作太快,阿翎没来得及拉扯她另一侧的兰扶伤,她赶忙回头看过去。

    就见兰扶伤的脑袋上头,一只和她脑袋一样大的眼睛,缓缓张了开来,那浑圆的眼球里倒映着她同顾景阳,两张惊骇不已的脸。

    那墙,竟然生出了眼睛。

    “扶伤,快跑!”

    阿翎扯着喉咙喊道,一个上前拉扯住还有些发愣的兰扶伤,三人迅速躲到了妖洞的另一侧,离那眼睛远远的。

    刑宴敕也赶忙起身朝着她们,一边惊叫一边踉踉跄跄跑了过去。

    “啊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啊!”他吓得声音都尖利得如同劈叉了。

    顾景阳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了阿翎身前。

    阿翎侧开一步,站到了顾景阳身旁,顾景阳如今状态不好,不能再靠她一人了。

    兰扶伤看着身前的两人,第一次怨怪自己为什么平时不多努力些,术法和剑道她也该一道好好学才是。

    三人心思各异,望着前方那浑圆的眼睛。

    那眼睛完全睁开后,那一侧的洞壁都开始剧烈的抖动,那墙面就好似活了过来一样。

    壁上的碎石岩土纷纷滚落,泛起一阵灰黄的烟土。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妖洞上空久久环绕,瘆人得很,好似那岩壁正在长出身体,那骨骼正在被掰正。

    不多会,一头比顾景阳、阿翎、兰扶伤三人摞起来还高的妖兽,完整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怎么会?这妖洞里怎么会有变异剑龙!

    顾景阳惊讶地看着前面异兽背上的骨板,那已经不能被叫做骨板了,那一个个凸起的骨板竟然异化成了一块块的岩石。

    就连这剑龙本身,那浑身的皮上也覆盖着一块块凸起的坚硬石头。

    “是剑龙变异了,大家小心。”顾景阳高声提醒众人。

    阿翎惊诧不已,这不也是个上古灭绝了的猛兽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大妖洞里。

    它就是这大妖洞的主人?

    “顾景阳,那洞口这么小,它这么大是怎么出去的?”阿翎疑惑问道。

    顾景阳面色凝重,眼神冰凉:“它可能没有出去过。”怪不得它能容忍外头那么多异兽的存在,那是因为它没有出去过。

    “它可能自小就被人养在了这洞里。”顾景阳心下一凛,忍着心悸说出了她的猜测。

    阿翎同兰扶伤吓了一跳,谁会养变异妖兽啊,养来做什么呢?

    但现在已经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那睁眼了的变异剑龙,见着洞穴内冒出的这些人,眼里的不悦就像洞里进来了耗子一般。

    它瞧着并不把这些小小人类放在眼里,一个长龙摆尾,那看着有千斤重的尾巴就朝着阿翎等人挥了过去。

    众人急忙四处躲避。

    阿翎让兰扶伤找一处隐蔽些的地方躲好,她同顾景阳催动着术法就朝着变异剑龙攻了过去。

    一道道金光在妖洞内闪起,洞内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轰隆巨响,妖洞上的泥土和碎石被变异剑龙扫到的瞬间,纷纷如暗器般朝四面八方地投掷过去。

    刑宴敕同兰扶伤光是躲避这些石块都费了一些功夫。

    那异变了的剑龙,三两下没有解决掉进入洞府的‘臭老鼠’后,显然已经有了火气,它朝着顾景阳同阿翎两人猛地冲了过去。

    后头的尾巴也高高竖起,灵活地像是剑修手里的剑,指哪打哪。

    顾景阳同阿翎节节败退,很快就被逼到了一处墙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翎大吼道,说话的时候粗气不断。

    顾景阳也知道这样下去,她们耗尽内力后就任人宰割了。

    她看了眼洞口,这样出去的话,外头的妖兽她们也招架不住,她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巨大的妖兽。

    这种体型巨大的妖兽,一般行动多有不便,她们凭借灵活身手一般都能躲避,但眼前这头变异剑龙,身子不灵活,但那尾巴实在厉害。

    “我吸引它的注意,阿翎试试攻击它眼睛!”顾景阳出声提醒阿翎,一般来说,妖兽的弱点,大部分都在眼睛或是脖颈下。

    阿翎点头,她同顾景阳分散开来,在顾景阳出手时,一道符咒裹着金光就往那变异剑龙的眼睛处袭去。

    符纸在接近变异剑龙眼睛时幻化成了一道剑,奋力往剑龙眼睛刺去。

    ‘铛’的一声,那术法化出的剑,就像钉到了铁板,一声巨响,直直掉落,在半道又变成了符纸模样,飘落在地。

    “顾景阳,不行,它的眼睛有一层透明防护罩!”阿翎惊恐地同顾景阳喊道。

    顾景阳心下大骇,这妖兽完全是冲着金刚不坏之身在变异啊。

    这可怎么办!

    “当心,扶伤,小心!”

    就在刚刚阿翎注意力集中在了变异剑龙眼睛上时,没注意到它的尾巴已经探到了兰扶伤他们躲藏的那一处。

    “啊!”兰扶伤想跑,但来不及了,刚跑出去一步,就被那千斤重的尾巴一个横扫,身子高高被抛了出去。

    阿翎目眦欲裂,飞扑过去接住了兰扶伤。

    就在此时,那变异剑龙,好似就在等着这一刻,灵活的尾巴高高竖起,像高高悬起的铡刀朝着阿翎就铡了下去!

    “不!”顾景阳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齐齐汇聚上了神庭穴。

    极度的惊慌下,她瞬间完成了手上宝剑的替换,一息都没有犹豫的,汇聚了浑身的内力于烈焰青锋剑上。

    一道碧绿如翡翠的青焰,吐着火舌,硬生生扛起了那如铡刀铡落般的巨尾!

    电光火石间,一道道炸裂的剑气横扫整个岩壁,妖洞猛地开始震颤了起来!

    青光碎裂,顾景阳手中的烈焰青锋剑嗡鸣一声,好似被生生折翼的雌鹰坠落时的最后一声哀鸣。

    烈焰青锋剑轰然碎裂成了一地铁片。

    阿翎从刚刚起那颗心就已经被捏紧了提到嗓子口,望着这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快如雷电无法预料的一幕,双眼赤红,哑着嗓子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待青光完全散去,阿翎同兰扶伤顶上的铡刀也没有落下。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巨尾在空中轰然碎裂,如瓦解的铁塔,四拼八落也凑不出完整的一块。

    血雾笼罩住了整个的空旷妖洞,落入了阿翎本就赤红的眼里,她顾不得眼底的难受,慌忙在一片血雾中去寻找顾景阳的身影。

    “顾景阳!”

    她奋力大喊着,赤红着眼睛往血雾深处看去,想要找到那熟悉的身影,想要听她说一声‘我没事’。

    “顾景阳!”

    “顾景阳,在哪里?”

    “顾景阳,快回答我,你有没有事?”

    一声声变异剑龙暴戾的怒吼中,阿翎听不见顾景阳的声音。

    她慌乱地起身,在血雾散尽、飞灰散去之时,她才瞧见了在角落里躺着一动不动的顾景阳。

    变异剑龙被伤了尾巴后,痛得近乎癫狂,待眼前的迷障散去后,它也瞧见了在角落里躺着的那伤了它的人。

    它一边怒吼着一边朝着顾景阳大踏步冲了过去,像是要活生生踩死地上的顾景阳。

    阿翎暴喝一声‘顾景阳’,催动铁剑贴地而行,快如闪电冲了过去,跟在变异剑龙身后猛地一挥鞭子。

    “小流离,救人!”

    随着阿翎的一声令下,小流离闪着紫金光飞展着鞭身,如破风之箭直直蹿到了顾景阳身前,迅速捆住了顾景阳的腰身,将人用力一抛,丢给了主人阿翎。

    阿翎御剑而起,在空中稳稳接住了顾景阳飞回原处,将人交给兰扶伤。

    “扶伤,看看顾景阳有没有事!”

    兰扶伤不等阿翎开口就已经将所有灵力汇于掌心,幽蓝的治愈光在手心燃起,兰扶伤一边源源不断给顾景阳输着真气,一边用灵力运转治愈术替顾景阳疗伤。

    阿翎望着顾景阳带着血污的惨白脸庞,原本红润的双唇也完全没了血色,她的眉头蹙得很紧,仔细听,还能听到她唇角溢出的痛苦闷哼。

    刚刚她一定是耗尽了灵力用烈焰青锋剑使了那一击。

    短短时间用了两次烈焰青锋剑,她五脏六腑一定伤得很重。

    阿翎从兰扶伤额上瞬间沁出的汗珠就能知道,顾景阳这一回一定伤得不清。

    ‘轰’的一声,阿翎回头望去,刚刚猛地往前冲的变异剑龙,直直撞到了墙上,但却好似不知疼痛,见刚刚没踩死顾景阳,赤红着双眼又调转了方向冲着她们攻了过来。

    阿翎回头看了眼奄奄一息,没了往日生气的顾景阳,她就这么倒在了她的面前。

    阿翎几乎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随着这口呼吸而开始猛烈发抖。

    从肩膀到手掌,几息内,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握着月华冰晶的手青筋暴起,阿翎用力一握,‘咔嚓’一声,冰晶碎裂,四根手指随着冰晶碎片一道狠狠嵌入掌心里。

    冰晶内的月华清髓随即渗入了掌心那一片赤红的鲜血里。

    阿翎眼里泛起根根红纹,迎着变异剑龙冲了过去,一步一步,越跑越快。

    短时间内强制突破,阿翎觉得浑身的血肉都像被撕扯开了再重塑一样,但这些痛楚都没有她见着顾景阳没了生气的那瞬间来的痛。

    “去死吧!”

    阿翎猛地暴喝一声,蓄起所有灵力到手心的小流离上,狂风骤起,数道紫金光,如同密密麻麻的一张剑网,带着千钧之势朝着暴怒的变异剑龙劈了过去。

    顷刻间,好似天地倾倒,顶上碎石坍塌无数,地上石块纷纷被震起,一声惊天巨响,那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将一侧的洞壁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坑!

    兰扶伤震颤着瞳孔望着这一切,阿翎成功了

    她竟然真的解决了这看起来完全不可能战胜的异兽!

    她眼里强忍着的泪水在这一刻轰然落地。

    “咳咳。”

    身下一阵微弱的轻咳,兰扶伤惊慌地低头望去,她的眼泪竟不小心砸到了顾景阳干涸的唇上。

    “你醒了?”兰扶伤一边慌乱地擦去她唇上的泪水,一边惊喜地说道。

    顾景阳在阿翎怒吼的时候就醒了,她亲眼瞧见了她的愤怒,瞧见她一人对上那变异剑龙,瞧见她奋力一搏一点不留余地!

    还瞧见,她赢了!

    她笑着收回目光,对兰扶伤喃喃说了声:“阿翎真棒”就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兰扶伤流着眼泪,连连点头应道:“是,阿翎很棒,你也要坚持住。”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她研制的护心脉的丹药,奋力掰开顾景阳的嘴喂了两颗,再转头去看阿翎时,发现她好似也支撑不住了,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等她前去扶起阿翎,‘轰隆隆’又一声巨响。

    阿翎赤红着双眼,撑着膝盖回头望去,兰扶伤她们身后那堵墙竟然也动了起来。

    于此同时,在刚刚她的法器紫金光撞上的那堵墙上,竟然显现出了一道门,那两块厚重的门板快速往两边移动,那门就这么打开了。

    阿翎疑惑不解,这门为什么突然出现,还突然开启。

    “不好,扶伤,快,扶起顾景阳!”

    阿翎再一次转头看向兰扶伤这一处的墙后,发现她的身后,竟然出现了同不久前见到的那一幕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背后那堵墙上,她的脑袋上方,一只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竟然还有一只!

    阿翎终于知道了,为何这洞要造的如此之大了。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冲到了兰扶伤跟前,同兰扶伤一道扶起顾景阳,朝着那突然出现的门跑了过去。

    阿翎已经是强弩之末,顾景阳陷入了昏迷,兰扶伤一个人是不可能打得过另一头血量满满的异变剑龙的。

    至于那刑宴敕,早就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里,一直没见着人。

    阿翎带着人躲进门里,发现了一侧有开关,立刻关上了门。

    “这是哪儿啊?”

    兰扶伤将顾景阳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的重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好叫阿翎腾出手查看四周。

    阿翎见状就将顾景阳交给了兰扶伤,自己燃起一道符咒点亮这个突然出现的密室。

    照明符亮起,阿翎才发现,她们站在了水里,刚刚过于紧张竟然都没注意到。

    这是一个不大的密室,一眼就能看到地,所以阿翎一眼就看到了尽头那水里有一张椅子,那椅子上是一副完全没了皮肉的白骨。

    兰扶伤也瞧见了,观这白骨模样,她说道:“死了很久了。”

    阿翎点头,她又四处看了一圈,这密室里除了这副白骨就什么也没有。

    脚下的水最深的地方也只到阿翎的小腿,水里她也检查了,没有东西。

    望着上头还时不时滴落的岩石上的水,猜测这里本来大概没有水,是上方这些岩壁上渗透的水滴经年累月给蓄起的水坑。

    阿翎听到身后一阵动静,回头看去,兰扶伤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张床,将顾景阳放到了床上。

    阿翎失笑出声,倒是完全没想到兰扶伤带的东西,就连这张床都在关键时刻用上了。

    等顾景阳醒来,她可一定要同她好好说说这事。

    “顾景阳的情况怎么样?”阿翎担忧地问道。

    但不等兰扶伤开口,门口就是一阵巨响,她们刚刚关上的那门猛烈震动了起来。

    不好,外面那头变异剑龙正在撞门。

    阿翎死死盯着那门,当看到那门上出现了一道裂缝时心道不好。

    这么撞下去,门就要被它撞裂了。

    阿翎望着床上昏迷的顾景阳,她不能让外面的变异剑龙进来,她得去外头堵上这门。

    “扶伤,你照顾好顾景阳。”

    兰扶伤一听就知道阿翎要做什么,她一把拉住了阿翎,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让阿翎别去,但她也知道如今阿翎是唯一的希望。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里头只装了一颗药丹。

    “阿翎,这是我研制的,可叫修为短暂提升的丹药,但具体效果我也没有试过,不知道——”

    那句‘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还没说完,阿翎就拿起吞下了。

    “谢谢,等我一出去,你就关门,放心,我会回来的。”

    阿翎一手执起紫金鞭,一手转动了开关,在石门开启的瞬间,一鞭子抽了出去。

    在变异剑龙往后退的瞬间,阿翎闪身出了密室。

    兰扶伤照阿翎说的,等她一出去就快速关上了门。

    听着石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阿翎以手心鲜血为引捏起一道术法,在石门外布了一道结界。

    这一次她用上了她刚到元婴期的神魂,除非她死,不然这结界谁也别想进。

    但就在石门结界布好的瞬间,阿翎忽地感觉到体内灵气丹珠一个震颤。

    这个感应是

    阿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布在洞府外头的结界竟然给破了。

    是谁?

    谁敢在洞府内破了她的结界?!

    第064章 豁出性命

    密室内, 兰扶伤自阿翎出去后,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摁下心里的害怕和一些旁的情绪。

    她现下能做的就是不拖阿翎后腿,她要照顾好顾景阳。

    兰扶伤在顾景阳心脉平稳后, 就停止输入真气, 小心地解开了顾景阳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袍。

    将如同在血里泡过的衣裙丢到一旁, 她小心地处理起顾景阳身上的伤口。

    看着那一道道翻卷起的皮肉, 兰扶伤眼里的眼泪猛地溢满了眼眶, 她只能微微仰头用力将眼泪憋回去,现下不是哭的时候。

    她一处一处, 将顾景阳身上的伤口都做了消毒处理, 用上了她带来的最好伤药。

    身上这些伤口都还好, 顾景阳最严重的伤势在手上。

    整个手掌心的肉只剩下碎碎的一些,若不是骨头撑着形状, 怕是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人手了。

    想来是被那烈焰青锋剑给伤到的,刚到大妖洞的时候, 阿翎就关心了顾景阳,用了那剑后可有伤到哪儿。

    听阿翎说起, 那剑伤敌的同时, 也会伤到自己, 阿翎都已经提醒顾景阳不可再用。

    想到这,兰扶伤的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都怪她。

    当时要不是自己被那妖兽发现,阿翎也不会需要来救她,那顾景阳更不需要为了救她们两个, 再次使用了烈焰青锋剑。

    兰扶伤的心里钝钝地痛着,她努力稳着颤抖的双手, 小心给顾景阳的手上药。

    等将顾景阳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完毕后,兰扶伤掏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替顾景阳穿上,顺便也拿了一床被子出来,给顾景阳盖上。

    这密室阴冷,顾景阳伤得太重,体内灵力消耗太大,难以自主御寒。

    她望了眼安静睡着都看起来十分烦忧的顾景阳,听着外头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她赶紧起身,在密室里搜寻了起来。

    兰扶伤想看看,这密室里有没有其他的出口,刚才阿翎只是检查了密室里有没有妖兽,并没有时间好好检查密室,有没有其他出口。

    若是能找到出口,那她们或许就有救了。

    兰扶伤摸着墙壁一寸寸的检查,外头的时不时传来的巨响伴随着墙壁一阵阵颤动,兰扶伤的心也颤得厉害。

    她检查完了四面的墙壁一无所获,又蹲地上,跪在了积水里,一点点摸索过去。

    等爬到水坑中央,那椅子边上时,兰扶伤同椅子上的白骨道了一声抱歉,就把白骨给抱了起来,检查这椅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刚把白骨抱起,就听得‘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给掉到了水里。

    兰扶伤赶紧去捡,拿起到手心一瞧,竟是一颗乾坤珠。显驻赋

    兰扶伤将白骨放回了没发现异样的椅子上,拿着手里的珠子疑惑,这东西是这白骨的么,刚刚是藏在了手心?

    她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眼前这幅白骨的,她试着打开,但不得钥密,她只好先把东西收了起来。

    医修的本能,兰扶伤瞧见白骨,不自觉就探查了一番,确定了这白骨身上没有什么外伤,应是寿终正寝自然死亡的。

    她忙丢开了心思,继续检查这密室。

    正当她要继续往前搜寻这水坑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连续不断的低吼,是那变异剑龙的。

    它不知为何,反常的,不间断的低啸了起来。

    兰扶伤踩着水花,慌忙往密室门口跑,拼命地贴着门板,想听清外头的动静,却只能听见那已经持续了好久的低啸。

    她心下大乱地用力拍了几下门,朝着门外惊慌地呼喊。

    “阿翎!”

    师清浅望着那忽地闪起微光的结界,骤然将心底的担忧喊出了声。

    若是阿翎洞府外还有人在窥视的话,一定会震惊,阿翎的丑狗竟然会说人话。

    洞府内,夜已深,明月高悬,星子落寞。

    白日里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师清浅重新坐到了书桌前。

    复又看了一眼,那弱了一层的结界,师清浅决意不能再等了。

    她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桌上的符咒,这是阿翎洞府内最后一张符咒了,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师清浅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没有一丝犹豫,她快速地在符纸上画下一道破界符。

    尽管因为她现在的手是个毛茸茸的爪子,画出的符咒不甚规整,但若是有修为高的长老在此地的话,怕是一眼就能认出师清浅画的符咒非正道符咒。

    阿翎要是在的话,应该也能认得出来,最后一笔收势的画法是反的。

    若是正的画的,那就是内门最常见的破界符,它的威力是根据持符者的灵力修为来的。

    师清浅如今的这身子,本就没有灵力,这也是这几日她破除不了阿翎结界的根本原因。

    如非必要,师清浅都不会在奇鹤山内使用魔族术法,若被发现,怕是麻烦。

    她原想再等着夜深些,但看着那几度濒闪的结界,师清浅没法再等下去了。

    符纸燃起的火光落进了师清浅的眼里,如同星星坠落永夜黑河,森黑的眼眸中一道银光闪过。

    望着那如水银镜碎裂般道道裂开的结界,师清浅猛地冲了出去,越过黑夜的无尽旷野,心里只一个信念,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要赶紧回到真身,确定阿翎在哪。

    阿翎怕是要撑不住了!

    阿翎半跪在了满是血污的地上,眼睁睁看着在同伴一声连绵不断的低吼声中缓缓站起的异变剑龙。

    那头被顾景阳砍了尾巴,又被阿翎抽晕了过去的异变剑龙,竟然又站了起来。

    它在这一声声好似催促的声音中,贴回了它原先显露身形的那面墙壁上,慢慢的,如岩浆融化般消失了

    阿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若不是身上伤口泛着的痛意,她怕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剑龙可以回到墙壁里,是墙里有密室吗?

    不,应该不是,那样的话,它应该是‘回去’,而不是像这样的‘消失’。

    它这番消失是暂时的,还是稍后又会从墙上出现?

    阿翎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有时间去叫她好好探索一番。

    那头催促了同伴回去的异变剑龙,比回去那头体型还要庞大,看起来也更强。

    身上那身皮肉就像是金刚玄铁做的,她的小流离完全伤不进去一分。

    阿翎浑身是伤的歪倒在地上,刚刚若不是眼前这变异剑龙,忽地停下,去催促同伴,她怕是已经被踩成肉泥了。

    那变异剑龙好似发现了阿翎已经不成气候了,竟然没再看一眼阿翎,而是往那密室方向行去,那嚣张可怕的尾巴,猛地拍上了阿翎布下的结界。

    那结界关联着她的神魂,被这么猛地一拍,阿翎一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不好!这么下去,不消十下,她的结界就要被破,她人也要命丧于此。

    阿翎暴怒,洞府里的结界已经不知道叫谁给破了,她的丑狗如今还不知道如何了。

    她决不允许这处的结界也叫人,哦不,叫这异变妖兽给破了。

    阿翎望了眼那紧闭的密室门,她是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到顾景阳她们,除非她死!

    她重新握住了泛着紫金光的小流离,往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腕上狠狠绕了两圈。

    “我要拔了你这一身骨板,拿来当雪橇!”

    阿翎怒吼一声,御剑而起,用最快的速度往变异剑龙处冲去。

    在要靠近的时候,猛地一个跃起,铁剑继续破风往前,冲着变异剑龙刺去。

    那异变剑龙似乎并不将阿翎的剑放在眼里,一个甩头就将铁剑撞了出去。

    阿翎眼神一凛,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阿翎猛地一个翻转,跳到了变异剑龙的背上,迅速用小流离套住了变异剑龙的脖子。

    这一头变异剑龙浑身上下毫无弱点,连脖子底下都坚硬如铁,之前阿翎尝试过想用小流离勒住它再用力收紧,想要勒死它,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那异变剑龙大约是以为阿翎要用同一招,一点也不慌张的模样,鼻子里哼哼,猛地抖动身子,要将阿翎摔下来。

    阿翎被甩的一个飞荡,但小流离的两头,一头箍紧了变异剑龙的脖子,一头箍紧的是阿翎的手腕。

    她被甩出去后,借助小流离很快又回到了变异剑龙背上。

    阿翎在变异剑龙两块骨板之间卡住身子,眼底闪着熊熊火光,她拽住了剑龙背上最大的一块骨板,大吼一声,催动内力,徒手将那骨板从变异剑龙身子上生生凹扯了出来!

    “吼——吼——吼——”

    一阵山崩海裂般的猛兽呼叫,那声音里的颤抖哀鸣,叫整座卓灵山的异兽齐齐吓得缩回了土里。

    那些异兽露在外头的花草树木,无风而动,一时间整座山,四处都是‘簌簌’声响。

    它们在这座山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大妖洞里传来如此恐怖的吼叫声。

    妖洞内,那痛得哀嚎的变异剑龙,疼得在妖洞里四处狂奔,发了疯一样到处去撞岩壁,企图将背上的阿翎给撞下来。

    阿翎手腕上的鲜血就跟被割了一刀的橡树,源源不断往外流着液体。

    她顾不得疼痛,每次被甩出去,她就借助小流离又爬回变异剑龙背上。

    不论那变异剑龙如何发狂,阿翎就只盯着它这一排骨板,像给猛兽拔牙一样,硬生生拔了一个又一个。

    这变异剑龙的外在,已经异变的完全没有弱点,但阿翎不相信它连里头的骨血都能坚硬无比。

    既然打不穿,那就拔了它。

    阿翎拔完异变剑龙背上最后一块骨板时,整个人已经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身上、脸上、眼里、嘴里,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滴血。

    ‘轰隆隆’一声,被拔了最后一块骨板的异变剑龙一声哀嚎,轰然倒地。

    背上十几个窟窿流出的鲜血,瞬间将地上被砸起的一个个坑洼给灌满了血水。

    阿翎倒在其中一个血水坑里,抹了一把脸,将阻挡视线的鲜血拭去,看着身旁倒地的庞然大物,有些呆滞,还有些茫然。

    是都结束了吗?

    刚刚一直绷紧了的脊背,在这瞬间,忽地好像撤去了一直绑着的铁板,酸软了下来。

    她好痛,好想躺一会儿,若是结束了的话,阿翎心想她能不能躺一会会儿?

    她真的好痛,骨头好像都碎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手还在不在,她好似感觉不到了。

    阿翎咬紧后槽牙,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感,费劲转动着脖子想去看一眼她的手还在不在。

    但就在她成功扭动了半边身子,牵扯伤口,痛得她差点昏厥过去的时候,她先看见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对面墙上的那一只,巨大如人头的漆黑眼睛。

    墙壁一阵颤动,所有的事情又像回到了起点。

    那‘消失’在墙面里的异变剑龙,又回来了。

    阿翎看了一眼它那明显同身子有些色差的尾巴,苦笑一声,很好,这墙不仅疗伤还能蓄断尾。

    那异变剑龙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身上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连被顾景阳砍下的尾巴也已经长了回去。

    阿翎听到了它的一声连绵不绝的低吼,她知道,那是催促地上这头倒地的异变剑龙回墙里去。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绝望过。

    原来这种接近于成功,但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感觉是这样的。

    阿翎一阵急促的喘息,心痛得好似被刚刚她亲手拔起的骨板给插了十几个洞,每个洞都有人从里头抠血肉。

    又酸又涩又痛又无奈,想哭又觉得荒诞的可笑。

    怎么会这样

    阿翎绝望地看着那倒地的异变剑龙在一片血雾中起身,看着它消失在墙面里。

    又看着那重新长出尾巴的异变剑龙,满眼凶狠地朝着它狂奔了过来。

    它一路践踏过的血水坑,四溅的血水每一滴都好像落进了阿翎的眼里。

    她眼疼得厉害。

    阿翎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看了眼被小流离缠着的手腕,那儿已经磨得瞧得见白骨了。

    她忍着好似被凌迟的痛意,扯了衣物咬着牙狠狠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复又将流离绕了回去。

    阿翎知道这或许都是无用功,那伤了的异变剑龙,只要回了墙体又可重头再来,只有她,在一点点耗尽灵力。

    这本就是一场注定的输局,但她不能不以身入局。

    她拖的越久,顾景阳才能恢复的更多,她可以死,但顾景阳,绝对不能死!

    阿翎想到了在进奇鹤山之前,顾鸿决曾一个人找上了她。

    他又给了阿翎十万灵石,说是昊苍石给顾家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给阿翎的那十万灵石,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想着多送一些来。

    他絮絮叨叨转着弯说了很多,直到阿翎听不下去,直接问他可是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行。

    顾鸿决见阿翎都这么说了,再绕下去倒显得他有些不果断。

    “阿翎啊,你看咱们认识也挺久了,我,我们家景阳,还有我夫人,我们对你都挺好的吧?”

    阿翎点点头,这点毋庸置疑:“当然,你们对我都很好,所以这钱你拿回去吧,从前那十万灵石就够了。”

    顾鸿决摇摇头:“这钱你就收着吧,你没去过内门,你不知道,里头花钱的地方也多着呢。你想要些好的进阶丹药,还有好的炼器法宝,都是需要花灵石的。”

    阿翎挑眉望着他,总觉得他还在绕弯子:“顾叔,有话你就直说。”

    顾鸿渐听了阿翎这话,骤然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

    阿翎更惊讶了,这顾鸿决好歹是顾家如今的当家人,在外门声名显赫的存在,怎么忽然这一副脆弱模样。

    看起来还像是老了十多岁,那眉心的褶皱都更深了。

    “阿翎,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景阳这孩子,自小天赋卓越,要不然我也不能答应她走修炼这条路,但奇鹤山,你没去过,里头并不是什么能安稳的地方,你们可能会遇到很多人,很多妖,很多怪兽。”

    “会有很多九死一生的时候,顾叔从前就差点没活下来,若不是被同门所救,怕是早就烂在奇鹤山里头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想求你,若是遇着了危险,你一定一定帮咱们景阳一把。”

    阿翎不解地拧紧了眉心,她的能力比顾景阳差那么多,她要怎么帮她?

    顾鸿决见阿翎似乎不大理解,但那直白的话他又有些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若实在危险,你牺牲自己的命也要护住景阳吧。

    他尴尬地四处瞧了瞧,忽地变了话题:“这屋子你住得可习惯?”

    阿翎不解话题怎么到了这里,但这房子她确实挺喜欢的:“嗯,说起来还没谢过顾叔。”这房子虽然是顾景阳的私产,但说到底也是顾鸿决给她的。

    顾鸿决笑了笑:“你是该谢谢我,那天晚上你临时说要找房子,景阳央着我在一盏茶时间内就得给你布置好房子,那日我把顾府的天香阁都给搬空了,我可头一回御剑来回,是带着一乾坤袋的家具去给人搞卫生的。”

    “啊?”阿翎惊讶不已,她记得当时顾景阳说这房子本身就带了家具,她没想到,这屋子竟然是顾鸿决给布置打扫的。

    “顾景阳她”阿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没想到顾景阳为了让她有个地方住,竟然做了那么多。

    顾鸿决见阿翎很是触动的模样,心里放心了些,知道感恩就好,他也知道他如今的想法很是龌龊,但他也是实在担忧他家景阳。

    若是他能一直陪着景阳,危险的时候,为了景阳,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豁出这条命。

    但他没有办法,直接开口要求阿翎也这么做。

    他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事,那边阿翎已经完全明白了顾鸿决的来意。

    她的心好似被顾鸿决给攫取住了摁在了刀尖上剐,她不是生气顾鸿决的自私,她只是很羡慕顾景阳。

    羡慕她有这样为她着想的父母。

    顾景阳进奇鹤山,顾江雪会亲自送她,顾鸿决担忧地跑来她这处,希望她护着顾景阳。

    阿翎的心一阵乱箭攒心的痛,可是她呢,她什么也没有。

    她用力扯了个笑容,对顾鸿决说道:“顾叔你放心,就算我死,我都不会让顾景阳死,我一定用我的生命护着她。”

    顾鸿决骤然红了眼眶:“好,好孩子,顾叔也不是这个意思,叔就希望你们能守望相助,都好好的。你也别怪叔,还有这事你别告诉景阳,景阳那孩子你也知道,她同你一定是一样的,她就算豁出去性命也是会护住你的。”

    阿翎点点头,她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应下这事。

    阿翎猛地一个吸气,从回忆中回神,望了眼那紧闭的密室门,顾景阳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拼上全力使出烈焰青锋剑,导致如今陷入昏迷。

    她一定要救她,就算自爆内丹,同这异变剑龙同归于尽,她也要救下顾景阳。

    不然顾鸿决同顾江雪该多难过

    她反正一个人,死就死了。

    阿翎握紧了小流离,撑着身子,一点点艰难地站了起来。

    那异变剑龙越来越近。

    阿翎汇聚丹田所有的灵气于手心,手上紫电光笼罩住了整条手臂,眼见着变异剑龙近在咫尺。

    阿翎高喝一声,扬起鞭子,打算同这该死的异变剑龙同归于尽。

    但鞭子还未来得及挥出去,虚空忽地撕裂起了一道黑色豁口!

    一道刺目的剑光闪过,一柄通体森黑的铁剑,带着天崩地裂的剑气冲着异变剑龙的眼睛直直刺了过去,那拖尾的剑气好似一道闪电。

    “吼——”

    阿翎瞪大了眼,瞧见那柄铁剑竟然突破了那异变剑龙眼睛上的坚硬如铁的防护罩,一剑刺进了那异变剑龙的眼睛里。

    这一剑,带着非凡的气势,剑气犹如实体,竟然将那庞然大物给活生生钉着往后退了十几丈。

    那震颤的剑柄发出的声响,好似无数精魂拖着呼号,在凄厉呼喊。

    阿翎望着那突然出现的虚空裂缝,那从虚空中宛如天神降临般的身影。

    她的周身缭绕着巨大的金色火焰,长长的头发随着火焰耸动的方向四散开来,苍白的脸上神情肃然,只有闪着光的眼眸里,那里头蕴含的担忧,叫她看起来还似个凡人。

    “师清浅?”

    阿翎望着来人,疑惑出声,她怎么来了?

    是洞府知道她们这处出事了,派她来的吗?

    阿翎也不知道为何,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是绷不住了。

    她身子一个踉跄,往后磕绊地退了几步,浑身酸软靠在了洞壁缓缓坐下。

    而她面前如神祇一般的人物,在金光褪去时,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倒下了身子。

    师清浅艰难地撑着膝盖,单膝跪在了阿翎面前。

    她想问她有没有事,话到嘴边,那强咽下去的血水再一次混着话语喷涌而出。

    阿翎只听得呜咽一声,就看见师清浅干裂的嘴角渗出了细细一条血线,随后那个渗出鲜血的细缝就像开了道恶魔的口子。

    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师清浅的嘴角划过下颌,浸湿了她素白的衣领。

    阿翎惊诧不已,脑海中冒起一个猜测,但又不能十分肯定。

    “你是从奇鹤山,空间传送到的此处?”

    阿翎的语气里全然都是震惊,想到刚刚师清浅虚空出现的景象,还有如今这幅灵气耗尽的模样。

    她记得顾景阳说过,距离越远耗费的灵气越多。

    师清浅艰难地咽下喉管处的鲜血,微微点了点头。

    尽管动作很小,还是牵扯的她一阵钻心的疼痛。

    碎裂的胸骨好似插入了血肉中,师清浅疼得直不起身。

    “你疯了啊!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你就那么懒?一点路都不想走?!”

    阿翎气得声音发抖,她原本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师清浅是走到半道了不想走了,用的空间传送,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疯得从奇鹤山就用了空间传送。

    顾景阳说过,就算是化神境的峰主,从奇鹤山用空间传送到卓灵山也得耗尽一身灵力。

    没有了灵力,谁来了也只是多一个人送死。

    “现在好了,你也要死了!”

    阿翎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人,气得刚才那口强忍的血水再也忍不住了,说话间唇角汩汩鲜血渗透而出。

    师清浅撑着身子,望着阿翎嘴角赤红的鲜血,眼底一片灼热,烫得整个眼眶都泛起了红纹。

    一阵狂吼声自不远处响起,阿翎抬眸看去,那异变剑龙已经挣脱了师清浅刚刚刺出的剑,朝着它们冲了过来。

    那瞎了的一只眼,留着暗红的鲜血,恐怖的神情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好了,这下倒是一死死一双了。

    她看了眼身前还跪着的人,她好似听不见后头的声音一般,只定定看着她。

    师清浅望着阿翎嘴角那抹鲜红,缓缓地伸出了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拭过阿翎嘴角。

    阿翎想要偏开头,却动作一顿,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鲜血,在师清浅的指腹上,从鲜红变成了暗红

    眨眼间,那股暗红的液体好似被蒸发了,成了一黑色雾气。

    师清浅那跪地的膝盖触碰的血水坑,瞬间裂出了一道道沟壑,鲜红的血水顺着那无数龟裂,迅速往四面八方蔓延。

    阿翎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周身都泛起了黑色的雾气。

    她第一次在师清浅的脸上,看到了疯狂和残忍。

    顷刻间,妖洞内魔气侵染,被魔气笼住的照明符黯然失色。

    在一片黑暗中,阿翎听见了一阵痛苦又压抑的呼吸声。

    这声音?

    阿翎头皮发麻,瞬间好似回到了刚到魔域的那些夜晚。

    那如吸了发丝般的阻塞呼吸,那是日日夜夜都得经受,叫人恨不得重新投胎的痛苦。

    听着耳边的沉重呼吸,阿翎的心猛地一紧。

    师清浅堕魔了???

    第065章 魔尊一怒

    奇鹤山温塔洞府议事厅内, 术修四洞府府主商议通过了再派一队人前往卓灵山的建议。

    其余术修洞府府主离开后,议事厅内就剩下了温塔洞府府主衡青易和双田洞府府主曾碧岚,适才四位府主商议后,曾碧岚同意了由她带队前去的决定。

    衡青易有些事情要单独同她说, 但还不等衡青易开口, 就有弟子匆忙来回禀, 说是有人发现阿翎洞府门口的结界被人给破了。

    衡青易大吃一惊, 她管辖的洞府, 她自认为不会有人会贸然去破同门的结界。

    “阿翎洞府内可有什么异样?”

    那弟子也正是奇怪此事:“没有,除了阿翎日前养的一条丑狗不见了, 洞府内并无异样。”

    洞府内的陈设都好好的, 看起来也没有人进去捣乱破坏。

    衡青易听完一阵沉默, 心道不会有人专门破个结界是为了偷一条丑狗的,且温塔洞府内的同门相处都算和谐, 没人同阿翎有过了不得的过节。

    那这结界

    衡青易心道不好,怕是阿翎出事了, 这结界是自己破的。

    她把猜测告诉了曾碧岚,曾碧岚听完后站起身:“你放心, 我现下就出发, 一定将你的爱徒带回来。”

    曾碧岚同衡青易是一道入的奇鹤山, 当初的感情不比现在的顾景阳同阿翎差。

    她知道衡青易这番着急是因着顾景阳在卓灵山,顾景阳又是顾江雪的孩子,她同顾江雪说起来关系也不错,这一次衡青易作为主持这次事件的人,不好前去, 她就主动请缨了。

    衡青易很是感激,一边同她往外走, 一边把她们知道的一些信息全数告诉了曾碧岚,让她千万小心。

    曾碧岚一一应下,连夜带着人出发往卓灵山去。

    卓灵山大妖洞内,阿翎瞪大的眼眸里全是惊骇,瞧着森黑一片的妖洞里渐渐泛起了一些光亮。

    她的照明符已经完全失了效,洞内漆黑一片,她甚至瞧不清近在眼前的师清浅,只能听到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好在下一瞬,一些幽光自地面上冒起,那是一粒粒如雪子般细小的微亮,阿翎细细一瞧,那些东西好像是地上的尘土燃烧了起来,冒出来的点点火星子。

    除了阿翎这一处的四周地面,没有冒出这些诡异的砂砾火星子,其余地方这些忽然冒起的火星子纷纷扬扬往妖洞的洞顶飘去。

    它们往上一路飞升,聚集在了妖洞洞顶。

    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砂砾火星子聚集在一起,一道闪起星星火光的时候,妖洞内也跟着一亮。

    每一次,当火光闪动,洞内亮起时,阿翎都能瞧见师清浅的眼眸里有同样的暗光。

    她们的视线,在每一次洞内亮起时,都像两根对接上的电流,好似有些说不清的物质在碰撞,同顶上那些砂砾一样在闪动。

    妖洞里,光线忽明忽暗,阿翎在越来越深沉的呼吸声中,眼见着师清浅随着每一次光亮起,变得越来越暗沉。

    直到最后,她眼前的人完全已经被一片黑雾笼罩,那素来纯白的衣服像被墨染了一般,透黑无比,上头还泛着发亮的黑雾,叫师清浅整个人看起来都像身处一片深渊,一个不小心就会沉入永夜暗河。

    阿翎觉着她现下的每一个呼吸,都好似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她知道这应该都是她的错觉,时间并没有被拉长,所有的这些其实都发生在了一瞬间。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从师清浅的出现,到如今的魔化,所有的一切都叫她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何,又是如何发生的。

    阿翎眼睁睁看着面前跪到在她面前的人,瞬间翻天覆地,一袭白衣到一团黑雾。

    但可以肯定的是

    阿翎抬眸,神色凝重地望着师清浅,眼前的人,她,成魔了。

    她的恐怖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后面,疯了一样朝着她们冲了过来,已经快冲到她们面前的变异剑龙。

    惊骇中,阿翎忽地发现了不对劲。

    她牢牢盯着师清浅的高挺鼻子,她的呼吸虽然急促压抑,但并不阻塞反而很平稳。

    师清浅竟然同她一样,是在自由的呼吸。

    怎么会呢,这怎么会?

    阿翎一脸震惊,眼里的惊骇已经难以用世间可以找到的言语形容了。

    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这么顺畅的呼吸,只有仙魔境的魔修才能有这个修为。

    上一世阿翎到神魔境后,迟迟难以突破至仙魔境,只因仙魔境是魔修顶点。

    万万年来,能突破至仙魔境的魔修寥寥无几。

    若能到达仙魔境,那就是魔界顶点,是魔界至尊。

    师清浅,怎么会?!

    她刚刚堕魔,怎么可能跳过了散魔、鬼魔、天魔、玄魔、乃至神魔境,直接到了魔界顶点的仙魔境!

    这不可能,这比叫阿翎相信她脑袋里没有脑子,只有一堆废铁还来的难以叫人相信。

    阿翎倒是宁可相信她的脑袋里是堆废铁,生锈的那种,她也不愿意相信师清浅初初堕魔就到了仙魔境。

    那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前世日日经受呼吸的痛苦,迟迟突破不到仙魔境,这才脑子一抽想到了同师清浅双修。

    现在有个人站在她面前,初初堕魔就到了仙魔境,这世界还能不能更荒诞一点?!

    阿翎不信!她绝对不信!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阿翎忍不住,正要问个清楚,忽地,师清浅的背后多了一道巨大的身影,不好,在阿翎沉思间,那变异剑龙已经到了师清浅的背后。

    “当心!”

    阿翎眼皮一颤,心跟着一惊,糟糕了,太近了,那异变剑龙的尾巴已经气势汹汹的朝着师清浅的后脑勺劈了过来。

    这若是被打中,师清浅怕是要在她的面前,现场表演个脑袋开花。

    不行,她还没问清楚她心中疑惑,师清浅不能死。

    阿翎用力想要蓄起最后一点灵气到小流离身上,但还不等她有动作,面前的师清浅似是有感应,先于她,抬起了手。

    一瞬间,妖洞顶上那些闪着火星子的砂砾瞬间像是受到了召唤了一般,纷纷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眨眼间,砂砾就在师清浅的手心自发凝聚成了一个实心的球体,一团暗火自球心往外迅猛燃起,惊得阿翎眼眸一颤。

    阿翎恍惚间觉得,这洞里的时间出了问题,不论师清浅做什么,她都像看一场延时的慢放。

    而师清浅也像中了什么妖术,定住了视线一般,目光从刚才起就只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瞧一眼,身后变异剑龙那已经劈到了她头顶上方一丈距离的巨尾。

    阿翎瞬间屏住了呼吸,这个距离,来不及了,她就算拼尽全力也来不及了。

    就在她要跃起带师清浅逃离时,师清浅轻轻往后一挥手,将手中的火球往后丢去。

    动作轻巧地就像是将一颗果子递给隔着一步的同伴。

    ‘轰’的一声,一声巨响,阿翎靠着的洞壁猛的一个抖动。

    阿翎惊骇地一把握住了师清浅还撑在膝盖上的手,眸光中闪着比刚刚那火球拖尾的暗火还炽热的光。

    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一幕。

    那被师清浅轻轻抛出去的火球,在触及到变异剑龙的那一瞬间,就像忽然有了洪流入海、九天悬落瀑布之势,推着那庞然巨物,如流星划过般的迅速,将那巨大无比的变异剑龙直直从这一端怼回到了另一端的墙体上。

    变异剑龙后背重重砸到了那面墙上,火球的推力之强甚至让它如此庞大的身体在墙上反弹了一下,紧接着,那变异剑龙来不及哀嚎,就在纷然坍塌的墙壁灰土里,吐出了一口混着碎肉的鲜血。

    阿翎甚至在它倒地的时候,听到了它的骨板碎裂声。

    那个阿翎废了老大劲才能拔出一块的骨板,竟然就被这么一击给震碎了。

    这是多强劲的冲击力才能做到的事?

    阿翎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妖洞还在刚刚被冲撞的余威下震个不停,像是发生了十级严重的地动一般。

    阿翎的心也在发生十级地动般的震动。

    “吼——吼——吼——”

    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自妖洞另一边响起,阿翎猛地抬头看去,那坍塌的洞壁里,那回去疗伤的变异剑龙从墙体里渐渐显露。

    而被坍塌了的墙体覆盖住身子的那倒地的变异剑龙,碎裂的骨板在瞬间愈合,刚刚还一副要死模样的倒地变异剑龙,在同伴的呼喊声中,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

    那墙果然有问题,那些墙泥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伤药,又或者对面那墙本身就是个法宝。

    她想起一个上古传说,上古赤霞神尊有一天泽宝笼,无论九天之上的神兽受了多重的伤,只要在里面待上一刻,就能完全治愈。

    曾经凤凰神女为苍生同地狱道战至只剩一半的羽翅,头骨碎裂,五脏俱毁,赤霞神尊将其救回后,放置于天泽宝笼内,一刻钟后,凤凰神女满血复活。

    阿翎望着眼前这两头变异剑龙,它们那墙怕也是个一等一的神器,这东西显然不是这两个妖兽能有的,顾景阳说的没错,这怕是有人蓄意圈养的。

    不知道那人是何目的,但阿翎现下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个问题,当务之急她得解决如今面前的麻烦。

    刚刚师清浅那一招是很强,可是那俩变异剑龙会无限复活,阿翎捏紧了师清浅的手臂,这可怎么办,师清浅那招难道也能无限使用下去吗?

    师清浅看着被阿翎握住的手臂处,那里的黑气渐渐泛起了暗火,好像刚刚那些地上升空的砂砾一般,似是要燃了起来。

    阿翎没有瞧见,她的目光一直警惕瞧着对面那两头如今完全在极盛状态的变异剑龙身上。

    这样下去不行,她撑着痛得打颤的双腿,想要拉着师清浅起身。

    或许这个时候,跑才是上策,如今多了个师清浅,她暂且拖住这两头变异剑龙,让她带着顾景阳她们先逃出去。

    外头虽然还有许多的异变妖兽,但有了师清浅,她们想必能杀出一条血路。

    “当心,那两头变异剑龙能无限复活,我们先——”

    师清浅的目光一直就只落在阿翎一人身上,在阿翎握住她使力的瞬间,师清浅就反握住了阿翎的手。

    阿翎到嘴的话忽地一顿,收回了望着那两头变异剑龙的目光,转而看向师清浅。

    她的眼里

    阿翎眉心狠狠一跳,师清浅的眼里只有一个她,那目光执着又认真,看得阿翎头皮一阵发麻。

    尽管没有在师清浅的眼里看到恶意,这目光还是叫阿翎的心狠狠一跳,一股不安涌上了心头。

    在阿翎愣神的瞬间,对面那俩变异剑龙,已经低低咆哮着,冲着她们这边冲了过来。

    “小心!”

    阿翎的呼喊声刚一出口,整个人却忽地一轻,师清浅带着她轻轻一跃飞至了半空中。

    她低头看去,那庞然大物就在两人脚下猛地冲过,来不及收势,‘砰’的一声撞到了刚刚阿翎靠着的墙壁上。

    好险,阿翎重重呼了一口气。

    但看清两人目前的情况,这口气只呼了一半就又收回了,两人脚下空空荡荡的,完全没有瞧见师清浅的剑。

    “你的剑呢?”阿翎惊呼一声,这么高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她们又没有翅膀不会飞。

    阿翎说完了话后,发现不对劲,她们并没有往下掉,她们就这么凭空站在了半空中,如履平地。

    她慌忙低头仔细去瞧,这才发现两人脚底铺着一层黑气。

    阿翎瞳孔震颤,师清浅竟然真的到了仙魔境,魔气可虚空成实体。

    师清浅从刚才起,就只瞧着两人相握的手。

    她看到了阿翎那深深嵌入了手腕里的衣物碎布,看到了碎裂的破布中透出的隐隐白骨。

    刚刚阿翎的一番动作,那手腕处的鲜血顺着两人的手,流进了师清浅的手心里。

    也好似流进了师清浅的眼里。

    师清浅森黑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暗红。

    虚空出现的那一瞬间,在发现阿翎试图同这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低等生物同归于尽的时候,她的理智就在那一阵一阵的后怕中消失殆尽了。

    她若晚来一步,阿翎是不是就死了?

    师清浅的心一阵猛烈刺痛,她不知道这种疼痛是由何而来,又要如何才能消除。

    她看着眼前的人,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叫她难以忍受,她好想吞了她

    吞了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流血,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心痛

    不,不行,刚冒出这个想法,师清浅那仅剩不多的理智就占据了上风,拼命叫嚣着不可以。

    它们说:“不可以,不可以,你会后悔的!”

    后悔?

    师清浅点点头,对,她会后悔的,她已经后悔过一次,叫眼前这人受了伤。

    既如此,师清浅的视线终于从阿翎身上偏开了一些。

    阿翎从刚刚起,突然发现师清浅身上有种很危险的气息,她感觉那危险是冲着她来的,她惊得完全发不出声音。

    好在,这一种危险的气息只存在了一息。

    但旋即,下一秒,更为恐怖的气息自两人相握的手心溢了出来。

    阿翎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冒出的根根血线一般的东西。

    它们像一条条引火线,点燃了师清浅四周缭绕的黑雾。

    下一瞬,师清浅举起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那被燃起的黑雾虚虚笼罩在了她的手心上,熊熊黑火越蹿越高。

    到最后甚至燃到了那铺满火星砂砾的洞顶。

    整个洞顶跟着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洞里呼啸起了阵阵狂风,吹得这些黑色火焰好似地狱恶鬼,纷纷要从无尽废墟中逃离出来。

    阿翎空着的手一把覆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心慌地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可别找死,你要死自己死,我可不想死啊!”

    师清浅偏头看了她一眼,苍白的嘴唇,轻轻扯了一下,那是个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但阿翎却好像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

    她在笑什么?笑她怕死?

    师清浅确实在笑,阿翎想活着就好。

    至于那些企图伤了她,不叫她活的东西——

    师清浅低头轻轻看了一眼,将手里的火球丢了出去,这些东西都该死。

    阿翎在两头变异剑龙都碎成齑粉的时候,猛地抱紧了师清浅的手臂,地上的砂砾在四散的血雾里好似滚滚岩浆,咕咕冒着热泡。

    阿翎在半空中都感觉到了脚底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热气。

    这诡异的热气好似个静音术法,阿翎瞬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这世界好像静止了。

    与此同时,远在磐彦山镇蒲药庐的牧伶药师,猛地跪到在地。

    刚被她接好了断腿的修士吓得也跟着跪到在地,忙不迭问道:“药师药师,你怎么了,是不是为了我的伤消耗过大,需不需要我给你输些真气?”

    牧伶药师一手撑在地上,一手猛地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

    只是胸口的这股威压,叫她实在无法直起身子,她无法解释,只好任由一旁的修士误会。

    外门鸿渐学府,同一时间,曾老的黑色棋子应声落地,他颤颤着身子也跟着倒在了黑子边上,黑子边上,一枚白子落后一步也一声脆响,掉至一旁。

    与曾老对弈的阳夏药师,跟着跪到了他的身边,两人朝着的方向正是奇鹤山所在的方向。

    他们胸口的威压也使得他们无法起身,两人艰难地互相一个对视,俱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和诧异。

    在两人棋子落地的时候,远在魔域的金丝柳,兴奋地哭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是主人,主人回来了,哦,不,不是主人,主人死了,是小主子,是小主子啊。”

    这一刻,魔主万世契约簿上的魔,齐齐感受到了胸口的一阵威压。

    等缓过这阵让魔无法直起身子的心悸后,阳夏药师跪坐在地上,忧心忡忡望着曾老:“是清浅?”

    曾老点点头。

    “这怎么会,她不是在奇鹤山?”阳夏药师大吃一惊。

    曾老望着奇鹤山的方向,眉心紧蹙:“是魔魂赤凤禅。”

    阳夏药师点头,她知道他们能感应到这股威压是因着清浅用了【魔魂赤凤禅】,这是魔尊才能用的术法,此术需用魔尊心头血,但魔尊幻魔状态是没有血的,所以这血用的是她在意之人的血。

    魔尊用此术法除了灭敌,最大的作用在于,这是明晃晃赤裸裸大肆昭告所有的魔,此人是魔尊心头血般的存在,日后若敢伤此人,将魂飞魄散,永受魔气噬心的痛苦。

    阳夏药师立马就想到了阿翎,担忧是不是两人在奇鹤山内出了事,为什么清浅会如此高调行事。

    虽然这是只有魔才能感受到的威压,奇鹤山内没有魔物,但一旦出了奇鹤山,所有【魔主万世守护契约簿】上的魔,在靠近到被清浅用了鲜血使出【魔魂赤凤禅】的人,都能立刻感应到对方。

    那人也等同于她们的半个主人。

    清浅在用这招的同时,也等于在【魔主万世守护契约】上签了名字,她成了新一代魔界至尊。

    而魔尊一怒,魔域必定血气冲天,浮尸千里。

    魔域,签了【魔主万世守护契约】的魔们,在这一刻齐齐感受到了新主人的愤怒,颤抖的同时跃跃欲试,他们想要成为魔尊手下最强的魔,替魔尊荡平六界,要六界对魔尊俯首称臣。

    上一代魔尊,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有的魔甚至只有在签订【魔主万世守护契约】时才见过一回虚无黑雾状态的魔尊。

    而且上一代魔尊还是个和平爱好者,在她的统治下,魔域没有发生过一次暴乱,更别说往外挑起战争。

    他们这些魔,被拘在魔域早就心生不满,奈何魔尊太强,他们稍微敢动些歪心思就得受魔气噬心之痛。

    如今感受到了新任魔尊的愤怒,他们就好似血液里的魔气都来了精神。

    魔域低阶的一些魔们,更是在这一刻齐齐精神受了影响,魔域四处发生了一场场的暴动。

    魔域打成了一片,果真应了那句魔尊一怒,血流成河!

    卓灵山,大妖洞内,阿翎看着那两头变异剑龙碎成的齑粉落在滚烫的地表,被蒸成了一团黑气,融进了这妖洞笼罩的黑雾中。

    那两头无限复活,在她看来不可战胜的变异妖兽,就这样好似从来没存在于这世间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副白骨都没有留下。

    第066章 加更(三千营养液)

    阿翎的心头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偏头去瞧身侧的人。

    身侧的人那隐在黑雾里的轮廓,那冷漠得近乎阴沉的眼神都叫阿翎心头的巨浪瞬间凝结成冰。

    阿翎甚至开始怀疑究竟从前认识的师清浅是她,还是如今这幅模样的师清浅才是她。

    她恍惚地收回了视线,忽地想到了什么, 赶忙去瞧那能叫变异剑龙复活的墙。

    这一看才发现, 底下的妖洞竟然生生被扩大了一倍多, 那些墙都没了, 生生拓出去了几十丈远。

    寂静无声中, 阿翎好像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慌忙去看她布下的结界,眼眸颤抖得厉害。

    幸好, 幸好, 阿翎重重呼了一口气, 她的结界完好无损。

    整个洞里也就只有那一侧墙,完好无损。

    密室内, 刚刚外头的动静实在是惊天动地一般的大,连带着整个密室都跟着在颤抖。

    兰扶伤也被猛地一个震颤, 给震倒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污水, 手脚并用地往密室门口处爬了过去。

    “阿翎, 阿翎, 你没事吧,阿翎,你回答我?”

    兰扶伤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着门朝着外头喊道。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一定是出事了。

    兰扶伤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她顾不得阿翎的交代了,想要开门看一眼阿翎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 兰扶伤忽地听到身后一阵闷咳声,她赶忙回望了过去。

    顾景阳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如今正睁着眼瞧着她。

    她慌忙往顾景阳身旁跑了过去,一番探查,没发现有新的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刚刚的震动没伤到她的心脉就好,她总觉得刚刚有一股威压袭来,但说不好那是什么东西。

    顾景阳睁眼后,缓缓地扭动脖子,动作很是迟钝,眼神里也有一些迟缓,她四处看了一圈问道:“阿翎呢?”

    兰扶伤一脸纠结,想到刚刚的巨大动静,表情也有些绷不住。

    想了想,还是不想隐瞒,就把刚刚阿翎一个人出去面对变异剑龙的事快速说了下。

    顾景阳听后,大惊失色,阿翎一个人怎么可以,她挣扎着就要起身出去找阿翎。

    密室外头,阿翎在能听见声音后,就听见了兰扶伤的叫喊。

    她看着结界没事,又听到了兰扶伤的声音,可以确定下来,里面没事。

    阿翎的心微微放了放,她想回应,想叫兰扶伤别担心,但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好似堵了一团砂砾,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还是嘶哑不堪的。

    她歇了要同兰扶伤喊话的心思,转头看下身侧的人,想要师清浅放她下去。

    不等她开口,师清浅就自己带着她往下落了,阿翎疑惑这人这次怎么如此有分寸了。

    但很快,阿翎就发现了不对劲。

    并不是师清浅在带着她往下落,而是脚底的黑雾在一点点散去,她们缓缓地在往下掉。

    她猛地抬头看向师清浅,正要问怎么回事,就见眼前的人,一边掉落一边掉色。

    阿翎:????

    什么鬼,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师清浅周身的黑雾一点点褪去,那纯黑的衣袍也像墨渍被晕开了一样,一点点淡去,到最后,她那一身黑,又变成了素日里的那一身白。

    阿翎觉得,她就像在看一场戏法。

    但现在的她,一点没有心情看戏法,她用力闷咳一声,将喉间的阻塞破除开,她要问问师清浅,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脚底黑雾完全褪去时,距离地面仅仅就一尺距离,两人安慰落地。

    阿翎正要开口质问师清浅,眼前的人却忽地像被抽掉了脊骨,身子一软就往一边倒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阿翎想也没想地伸手去扶,忘了她也早就是强弩之末,两人齐齐往地上倒去。

    好在有师清浅做肉盾,阿翎才没摔出个好歹。

    她撑着颤抖的手从师清浅身上起来:“不是,你这又是在演什么?”鲜住副

    阿翎痛得直哈气,一边捂着疼痛不已的手腕,一边质问师清浅。

    就在这时,整个妖洞忽地亮堂了起来,阿翎捂着手腕往妖洞顶上看去,那儿的砂砾火星子完全恢复了原本的尘土模样,纷纷扬扬地飘落。

    阿翎眼疾手快,赶紧捏了一个防护罩,兜头罩住了她同师清浅,这才没被浇得一头尘土。

    地上躺着的人紧紧闭着眼,像是对此毫无感应。

    阿翎瞧见她贴在妖洞顶上的照明符,竟然好好的又亮了起来。

    望着安静骤亮的空旷妖洞,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是她做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恢复如初了。

    阿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就发现是自己傻了,她明明就浑身上下都在痛,哪里还用再掐自己一把。

    真的被自己蠢哭,阿翎捂着手臂哈着气,痛得额上青筋猛跳。

    她大概是被刚刚那诡异的一幕给惊得意识有些混乱了。

    阿翎低头看着地上的罪魁祸首,她脸色苍白得比刚刚从虚空中出现还要白得吓人。

    她看起来好像被掏空了内力,耗尽了灵力,一点生气都不大有的样子。

    阿翎轻轻推了推她:“你怎么了,你醒醒,起来啊,刚刚不是很厉害,这怎么突然就一副要死的模样。”

    阿翎推了两下,地上的人,眼睛依然死死闭着,半点没有要清醒的样子。

    她的呼吸很微弱,阿翎若不是离得近,都看不清她胸腔的起伏。

    “喂,我说认真的,你赶紧醒过来,给我解释下,刚刚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阿翎朝着地上人,有些生气地说道,说话间还想扇一把眼前的人,但看着这凄惨要死的模样,那抻开的手掌落在师清浅脸上时,改成了用指头戳了戳:“喂,醒醒!”

    “阿翎,阿翎,你怎么样了?”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阿翎,阿翎倒是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阵呼喊。

    阿翎抬眸望去,那密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兰扶伤满脸担忧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阿翎,呜呜,阿翎,你没事吧?”

    兰扶伤在看见阿翎清醒地半躺在地上时,眼里强忍着的泪水,再一次决堤,没死就好,只要没死,她倾尽所有就算拼了她这条命,她也一定能治好她!。

    她踉跄着冲到了阿翎的面前,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阿翎挑高了双眉,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跪倒在她面前。

    这么用力一声,这膝盖不疼么。

    兰扶伤完全没感觉到膝盖的疼痛,她一脸担忧地小心握着阿翎的双臂,粗粗检查了下,幸好幸好,四肢完整。

    阿翎瞧她的欣慰眼神,哭笑不得,医修瞧人真是不一样,先检查躯体是否完整。

    “我没事,来,帮我一把,把地上这位扶起来。”

    阿翎低头看了眼地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师清浅,想到刚刚不管是因着什么原因,她确实是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救了她。

    兰扶伤经过阿翎的提醒,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熟人。

    “师清浅?”兰扶伤吃惊不已,“她怎么在这?”

    “问得好,我也不知道。”阿翎抬了抬眉毛,看着地上的人,“先把人带进密室吧。”

    也不知道这妖洞里,会不会出现第三头变异剑龙。

    保险起见,还是先去密室比较好。

    兰扶伤连忙点头,密室里,顾景阳还等着呢,她刚刚好不容易劝住了她,说她先出来看看。

    顾景阳这一回还伤到了腿,走路没有那么方便,兰扶伤劝她的时候还不得不提到了她的伤腿,说万一密室外面有危险,她这腿会成为阿翎的负累。

    她知道这话很伤人,顾景阳在听完后果然不动了,但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兰扶伤从地上起身,先把阿翎扶了起来,又跟阿翎一道把师清浅扶了起来,架着她往密室行去。

    低垂着脑袋的师清浅,蹙了蹙眉心,尽力蓄起一股内力,叫自己压着阿翎的那一处能轻一些。

    等三人都进了密室,密室的门重新关上时,密室的门旁,那一处凹陷的岩壁处,忽地从里头往外爆破开来。

    飞扬的尘土里,刑宴敕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早在顾景阳和阿翎同第一头变异剑龙打了起来,刑宴敕被变异剑龙挑起的碎石击飞到这一处时,刑宴敕就趁着所有人的不注意赶忙挖了个洞,躲了进去。

    他给自己上了防护罩,就将泥土堆了回去,掩饰地天衣无缝,还歪打正着的,他藏身的地方正好在后头出现的密室旁。

    也刚好在阿翎布下的防护结界内。

    他就这么好似有幸运之神眷顾一般,躲过了这一场危机。

    能重见天日,刑宴敕直呼列祖列宗保佑,他半跪在地上猛地大口呼吸了起来。

    刚刚在墙里,虽然有一线缝隙,但他还是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都担心自己最后憋不住了得跑出来送死。

    他在墙里看不见外头的情况,只能听着声音来判断阿翎她们是何情况。

    听到后来,显而易见的可知阿翎她们要不行了,顾景阳已经倒下了,只剩下了阿翎,就在后面他以为阿翎也要不行的时候,他忽然听不到声音了。

    一阵浓郁的魔气从泥土里钻进了他的防护罩内。

    有大魔出现!

    他也是实在憋不住了,刚刚好似听到了一耳朵阿翎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事了,他才破土而出。

    刑宴敕四处看去,妖洞里空空荡荡,比之前他们进来还大了一倍,什么人也没有。

    刚刚他好像只听到了阿翎的声音。

    什么意思,阿翎是魔?

    那魔气是阿翎的?

    刑宴敕顿觉这个猜测很合理,怪不得阿翎只半年,人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原来是她堕魔了!

    刑宴敕怔愣地坐在一旁,看着那紧闭的密室门,若是阿翎堕魔了,那他要怎么办,要告诉顾景阳她们吗?

    她们应该不会信吧,也不知道阿翎是怎么隐藏的魔气。

    而且刑宴敕觉得,按着顾景阳同阿翎的交情,就算知道了阿翎堕魔了,怕也会替她隐瞒。

    顾景阳他们一定会包庇阿翎的。

    不行,刑宴敕心道,他得装作不知道,等回去后再回禀给洞府长老们。

    得让洞府长老们帮着阿翎去除掉身上的魔气,这样阿翎说不得就能回到从前模样。

    从前的阿翎虽说乖戾,但对他还是不错的,他们还能一道骂骂师清浅,一道给师清浅添堵,哪像现在,阿翎当他是个陌生人一样。

    不对,比陌生人还不如,每次见着他,都跟和他有仇一样。

    密室里,阿翎还不知道刚刚外头还有旁的人在,她早就忘了还有刑宴敕这号人,以为他早就死在变异剑龙手上了。

    阿翎在密室里见到了已经清醒过来的顾景阳,心下所有旁的心思都没有了,见顾景阳似乎要起身,她忙把师清浅放到了床上,劝阻顾景阳。

    “你也好好躺着,别动来动去的,牵扯着伤口。”

    阿翎说完后,自己也撑不住了,直直躺倒在了师清浅身旁。

    一张床上,从左至右,横躺着顾景阳,师清浅和阿翎三个人。

    阿翎庆幸,幸好兰扶伤带的这床够大。

    顾景阳已经从床上坐起了,她见阿翎还能好好说话,悬着的心放下了微末的一点点。

    她喃喃地喊了一声‘阿翎’后就用力吸了吸鼻子,偏开头去,不叫阿翎看见她眼底的湿润。

    顾景阳从阿翎身上移开视线后,看向了床上的人。

    刚才阿翎同兰扶伤扶着一人进来,那人头垂着,她看不清脸,等人被放在床上露出脸时,她才惊觉这人竟然是师清浅。

    “这是怎么回事,清浅怎么在这?”

    阿翎躺在了床上,任由兰扶伤探查伤势,听她这么问,有气无力回了一句:“这得问她了。”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师清浅。

    顾景阳听完疑惑更多了,她看了眼身侧昏迷的人,蹙紧了眉心,清浅怎么会出现在卓灵山?

    “你快躺下吧,你也是个伤残,就别管别人了。”阿翎语重心长说道。

    顾景阳看了眼这张其实说不上大的床,若不是横躺,怕是躺不下三个人。

    而且一张床上躺三个人,不知怎么的,顾景阳觉着有些变扭,她坐直的身体撑着床沿就站起了身,空出了位置,正好也方便兰扶伤给师清浅检查伤势。

    兰扶伤没说什么,直接拿出了一张躺椅放到边上,扶着顾景阳坐下。

    一张床躺三个人是有点拥挤。

    兰扶伤想先给阿翎处理她身上那些叫人不忍心多看一眼的可怕伤口。

    阿翎摆摆手,她已经痛得麻木了,她偏头看了眼身旁还昏迷不醒的师清浅,语带嘲讽地说道:“先看旁边这个快死了的,我没事。”

    兰扶伤眼眸里全是心疼,又带着一些责备望了眼阿翎,明明是好心,想要她先看师清浅,但说出的话就是那么容易叫不了解她的人误会。

    她听了阿翎的,先去瞧师清浅,一番探查后,放下心来:“没事,内伤不是很严重,只是灵力耗尽了,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兰扶伤说话间,师清浅似有所觉,眼皮微微一动。

    阿翎听完后,骤然松了口气,死不了就好,她还等着她醒了问问她刚刚是怎么回事。

    兰扶伤看完师清浅后,回到阿翎身边,仔仔细细给阿翎检查了一番,发现不光表面这些外伤,内力也消耗得非常大,她输了些真气给阿翎护住心脉。

    又给阿翎喂了些促进恢复的丹药,接下来就得给阿翎处理身上的这些外伤。

    刚刚她瞧见阿翎那露出了白骨的手腕的瞬间,心头就止不住的发颤、心疼。

    顾景阳也一样,她甚至无法问出一句‘可还好’,怎么可能好,从阿翎进门起,顾景阳就想哭,阿翎整个人就像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

    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兰扶伤也忍下心中阵阵心疼,她需得脱了阿翎的衣裳好好处理她身上这些伤口,但刚伸出手,就被阿翎给握住了。

    “这是做什么?”阿翎挑眉问道。

    兰扶伤解释:“你身上的伤口都得好好处理上药。”

    阿翎一阵尴尬:“那也不用脱衣裳吧”

    兰扶伤轻笑一声:“那我要隔着衣服给你包扎吗?乖啊,阿翎,这些伤口得赶紧处理了,你看,这几处都还在流血。”

    兰扶伤只当阿翎是有些孩子脾气,她从前也见过好像不愿意处理伤口的孩童。

    阿翎低头看了眼她的身上,还这是有几处还在流血。

    “行吧,我自己脱。”

    阿翎放开了兰扶伤的手,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刚要动手脱衣服,忽地,发现身侧的人动了一下,转头看去,刚刚面朝她的师清浅忽然转过了头去,望向了另一边。

    她撑起身子,边脱衣服边看了眼,人还没醒。

    另一边,顾景阳在阿翎动手脱衣服的那一瞬息也低下了头,专心看着手里的乾坤珠。

    阿翎瞧了她一眼,心道,还挺自觉,她原本还没觉着怎么,师清浅那无意识的偏头,倒是提醒了她。

    兰扶伤是医修,又是她选定的未来道侣,瞧一瞧倒也没什么,旁的人还是算了。

    阿翎冲着兰扶伤挑了挑眉,捏着嗓子很是刻意地说道:“扶伤,你看了我的身子,日后可得对我负责啊。”

    兰扶伤失笑出声:“好,以后你的伤,全部都由我来负责。”

    阿翎跟着笑了:“这可是你说的,一辈子哦。”

    兰扶伤点点头:“嗯,不止一辈子,有来世的话,多少辈子都行。”

    阿翎听了这话蓦然笑了开来,她就说么,追求道侣也不是很难,负责一辈子给她治伤,四舍五入的,不就是对她负责一辈子么。

    话是这么说的,但阿翎还是给自己浅浅留了一件抹胸,主要那一处她也没有受伤。

    另一边,侧头躺着的师清浅,听到阿翎同兰扶伤的对话骤然黑了脸。

    顾景阳捏着乾坤珠的手也猝然一紧。

    忽地,一道光从乾坤珠里闪出,她竟是无意识开启了这珠子的秘钥。

    密室幽暗的洞壁上,缓缓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师清浅泛着黑气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不解。

    兰扶伤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画面,处理伤口的手一顿,惊讶出声:“这是师清浅吗?”

    阿翎也仰着头,看着从乾坤珠里投射出的诡异画面,听到兰扶伤说的,她摇了摇头。

    “不是她。”

    虽然画面里的人同师清浅极为相似,但两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而且师清浅的左眼眼角,有一颗精致小巧的红痣,画面上的人并没有。

    第067章 金竹悦

    听到那句语气十分肯定的‘不是她’, 师清浅平静的内心好似被浅浅扔了一个小石子。

    她很想回头瞧一眼那朝着她心底扔石子的人,想要问问她为何那么肯定。

    连师清浅都觉得画面上的人同她自己极为相似,阿翎又是因为什么这么肯定那不是她。

    顾景阳没想到,她一个没注意, 竟然误开了手上的乾坤珠。

    这是兰扶伤给她的, 说是在密室这具白骨身上找到的, 让她看看有没有出去的线索。

    顾景阳对各类乾坤珠都十分得熟悉, 她日常里最爱干的事就是拿着乾坤珠记录一些有意思的事。

    一般的乾坤珠用最简单的术法就能开启, 这个乾坤珠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秘钥。

    她刚刚捏着这乾坤珠,一个走神, 不自觉就给它破了秘钥。

    望着那密室墙上的画面, 顾景阳初始也以为那画上的人是师清浅。

    还以为是她从前记录清浅擦钟的那些乾坤珠, 不小心叫她给打开来了。

    但是在那画面开始变动后,顾景阳就立马确定了, 这不是她的那些乾坤珠,同样的她还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阿翎说的没错, 那不是师清浅。

    画面里的景象,是奇鹤山, 里头刚刚一闪而过的地方, 她认识, 那是磐彦山,但画面里的磐彦山脚却没有牧伶药师的镇蒲药庐。

    还有好几处出现的景致,也同现在的奇鹤山不大一样了。

    这应是很久之前的奇鹤山,起码是百年之前,牧伶药师还没在磐彦山建药庐的时候。

    忽地, 画面一晃,里头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喊声, 人声鼎沸,画面里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密室里,除了兰扶伤,其他人都被这景象吸引了注意力,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兰扶伤眼里只有阿翎的伤口,她见阿翎实在想瞧那洞壁上的画面,给阿翎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能叫阿翎舒舒服服地观看。

    阿翎没注意到,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墙上的画面上,那画面实在熟悉。

    至于兰扶伤,她扶她,她就起,具体她在做什么阿翎并没看。

    接下来,兰扶伤拍拍她的手,她就抬手;拍拍她的腿,她就抬腿,十分的配合。

    兰扶伤眼里含着笑意,忽然福灵心至,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从前爹娘开设的医馆,每每有孩童来看诊,她都会被爹娘喊出来,陪着那孩子,同爹娘一道哄上好久,那来看诊的孩子才能稍稍配合一番。

    如今,她倒是觉得有个好主意,只消用上乾坤珠记录一些有趣的画面,等孩子看诊时再放于他们瞧,这不就能转移注意力了么。

    兰扶伤双眸亮亮的,虽然她如今已经进了奇鹤山,不是到处看诊,或是坐堂的医修了,但这方法她可以教给其他医修。

    阿翎还不知道,她一心想弄清楚画面里的人是谁,同师清浅有没有关系这件事,被兰扶伤思维发散的这么远,还将她当成个孩童来看了。

    她刚刚听到了画面里,有人喊了一声那同师清浅样貌极为相似的女子。

    瞧那画面角度,应该就是记录下这画面的人。

    光影里的女子她好似叫金竹悦。

    阿翎眉心狠狠一跳,金这姓氏在外门是相当少见的,她只认识一个姓金的,就是金丝柳。

    而她是个魔,还是师清浅娘亲的仆人。

    阿翎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师清浅,看着她那发丝铺散的后脑勺,心道,这该不会真是师清浅的娘亲吧?

    可是她娘不是个魔吗,这画里的人可是出现在了奇鹤山。

    这胆子会不会太大了,她是怎么隐藏的魔气进的奇鹤山?

    师清浅也目光沉沉地看着画面里的人,她的猜测同阿翎差不多,但她知道的多一层,隐藏魔气对于她娘亲来说并不是难事。

    金丝柳曾说过她娘亲面目普普通通,她知道那是易容,那画面里的人,她是用的真容进的奇鹤山?

    师清浅觉得这事极为不合理,到处都是疑问,她看着那画面里的场景。

    她瞧出来了,画面里是奇鹤山洞府弟子选拔,前不久她们才刚经历过一回。

    仙霓台上,金竹悦笑得嚣张肆意,愉悦地瞧着众人或吃惊,或震愣,或惊讶的神色,她目光闪动着自信的光芒,扬着下巴望向浮云之上,那于正中心坐着的修士。

    那人的身量极高,坐着都比一旁的两人高出一截,眉骨分明,鼻梁笔直高挺,脸颊有棱有角,偏偏线条流畅,使得他本该坚硬锐利的模样无端有了一股佛像。

    他的眼睛也极为有特色,剑眉下眼廓有些深邃,当他认真瞧着你时,会有一种被重视之感。

    他于众人之上,俯视仙霓台,平直的唇角虽然没有翘起,但也能观出一份喜悦。

    那掩在眼里的笑意,带着一种慈爱,一种历经一切沧桑瞧见有天赋后辈的欣赏。

    阿翎光是瞧着这画面里的人,都已经心生了一股莫名的敬仰,还有一种无端而起的好感。

    这人是谁?

    阿翎再次看了眼画面中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人的骨相同师清浅有些相似。

    那都是一等一的骨相,无论贴上怎样的皮相,都会好看的骨相。

    就像刚刚,在外头大妖洞里,黑雾骤起的时候,尽管师清浅近在眼前,也有些面目模糊,但也不妨碍阿翎知道面前的人是师清浅。

    那特殊的美感,她其实没有在旁的任何人身上瞧见过。

    画面里的女子,在瞧清浮云上那人的模样后,眼里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倒是挺好看的,金竹悦心想,原还以为年纪轻轻成为峰主的人,必定是个严肃苛责之相,到没想到是这么个有点好脾气样的和善人。

    金竹悦觉得这趟来奇鹤山真是来对了,这里的人都很有意思,比她一个人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修炼可有趣多了。

    她仰着头,继续朝着上头的人喊话:“你是哑巴吗?我在问你话呢,你是道融上尊吗?”

    刚刚她已经问了一遍,但周围的人都跟哑了一样,一个回话的都没有。

    连上首那人也只是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终于,在一片寂静中,浮云之上传来了厚沉如道音的声响。

    “是我,小友可有事?”

    四周的人齐齐吸了口气,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没想到道融上尊当真会搭理这么一个初进奇鹤山,还十分没礼貌的新人。

    倒也不是说道融上尊不仁慈,只是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就该高高在上,眼里没有这些凡俗之辈。

    金竹悦不知道四周那些狰狞的人在纠结些什么,确定了上首的人是她要找的道融上尊后,她直接祭出一张符咒,往那浮云之上的人飞射过去。

    “当心。”

    “小心。”

    “上尊。”

    四周的人迅速地各自祭出法器,要阻止金竹悦的行动,但只瞬息,就有一股威压,迫使十二洞府乃至其余两位峰主坐回了他们的位置上。

    “都别紧张,只是道战令而已。”

    道融上尊轻巧说道,双眸被战令燃起的金光映照得熠熠生辉。

    听了这话,又看清了那符咒是战令后,十二座无妄钺浮椅上的府主们,瞧金竹悦的目光就像在瞧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唇角的嘲讽各有各的特色。

    金竹悦没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她只瞧着上首的人,笑得肆意又畅快:“道融上尊,可敢接下我这战令?”

    剑修洞府府主是最先坐不住的,高声呵斥:“放肆,道融上尊岂是你这种无名之辈配挑战的!”

    金竹悦挑了挑眉,脑袋微微一偏,仔细看得话,神色还有一点点懊恼。

    她对着上首的人歉意一笑,仰着头喊道:“不好意思,忘了自报家门了,我叫金竹悦。”

    剑修府主唇角猛烈抽搐,这是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无脑之辈,她说的无名之辈是这个意思么?!

    道融上尊微微低头瞧着仙霓台上的人,那平直的嘴角倒是抿得更深了些,有意思。

    仙霓台下参与洞府选拔的新人刚刚被金竹悦的战令吓得噤了声,如今见道融上尊没有生气的模样,才算是松了口气,渐渐地也议论开了。

    “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挑战道融上尊,她很强吗?”

    “不知道啊,她好似前几日才进的奇鹤山,有人知道她什么来头吗?”险诸夫

    “她的名字我还刚刚第一次听呢,金竹悦,怎么还有姓金的人,你们听过有哪一修仙世家姓金吗?”

    众人齐齐摇头。

    端坐于十二座无妄钺浮椅上的府主们也是第一次听见这名字,新人里修为高的,他们之前就收到过消息,没有听说有个姓金的。

    而且就她们观察所得,仙霓台上的人才只有结丹期的修为,她是哪里来的自信,上来就挑战奇鹤山最强的存在。

    金竹悦要是听到这疑问,怕是也会很困惑。

    她既然来奇鹤山修行,自然是要挑战最强的人,若是最强的人都没有她厉害,她做什么还要在奇鹤山浪费时间。

    主持修士在这时开了口:“这位小友,你可知以下战上,输了后会怎样?”她总感觉这冒失新人怕是不知道这些规矩。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金竹悦就一点也不犹豫地摇摇头:“不知道。”

    众人哗然。

    主持修士庆幸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她继续说道:“小友,这战令可不敢随便下,你这要是输了,可是要被化去修为的。”

    她没说她要是赢了,就能替代道融上尊成为一峰峰主,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金竹悦听后点点头,表示了认可:“既然打不过,化就化了吧,我从头再来。”

    众人:……

    什么叫化就化了吧,她是当冬天下雪,春天化了,第二年冬天来了冰雪依旧吗?!

    这是能说化就化了的吗,这人不是嚣张,这是无脑啊!

    她当修行是什么啊,吃饭睡觉吗,说得也太轻松了。

    主持修士也觉得这是个脑子没有长好的半残人士,被这样的人下战令,这是整个奇鹤山的羞辱。

    她打算直接叫人将金竹悦带下去,这般冒犯上尊,此次洞府选拔结束后,就可逐出奇鹤山了。

    但她的话才刚到嘴边,就叫一道刺目的金光,给吓得吞了回去。

    这,这怎么会?!

    主持修士瞪大了眼睛望向半空中,那悬浮于半空中的战令被一道骤起的凛冽金光给击了个粉碎。

    众人惊骇到无言,整个仙霓台一片寂静。

    金竹悦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抬头看了眼浮云之上,那上头的人已经不见了。

    “好厉害!”她真心地感叹到,这番移形换影,快到她完全没瞧见云上的人消失了,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道融上尊见面前女子完全不惧怕他,面对她的称赞,抿了抿唇:“小友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金竹悦蹙了蹙眉,笑容褪去,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可经常照镜子,出山后更是多方对比过,还没见过有人同她长得一样好看的。

    “谁?”她不悦问道,还有谁同她一样好看。

    道融上尊也简简单单吐出了一个字:“我。”

    金竹悦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她承认面前的人长得不错,但他们俩,有哪里相似?

    这人眼神一定有问题,上了年纪就是多少有点毛病。

    “别,我可不像你,眼睛有问题,记得找找医修,好了,别啰嗦了,动手吧。”她可不想再废话了。

    道融上尊微微一笑,抬了抬手:“请。”

    金竹悦一点不带客气的,祭出了用闼婆藤做的剑,就冲着道融上尊冲了过去。

    众人原本以为这新人只厉害了一张嘴,等着看她过不了一招就败下阵来,结果没想到,这一打就打了小半个时辰。

    她在道融上尊手下竟然撑过了上百招。

    原本众人以为那一定是道融上尊故意让的,其余二位峰主仔细瞧了发现,道融上尊或许没有尽全力,但也不存在放水。

    那叫金竹悦的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阿翎也是这个想法,她上一世见过很多高手,但都没有这女子出手来的利落果断,还自成一派。

    她虽然用的是‘剑’,但那是闼婆藤做的,这闼婆藤,韧性很强,刀剑轻易斩不断。

    但也确实笨重得很,她好似只是随意拧了两根闼婆藤加了一段剑柄就当做剑了。

    这剑也完全没有刀锋,若不是做成了剑的形状,说她是藤鞭感觉更合适。

    阿翎全神贯注地看着画面里那精彩的比试时,兰扶伤帮她将手腕深处嵌进去的碎布扯出来了,但她好似没有感到过多疼痛,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兰扶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伤得这么严重,竟然也没哼一声,那比试画面就有那么好看么?

    她抬头看了眼那洞壁上精彩绝伦的打斗画面,倒也觉得那画面里的女子是个厉害人物。

    刚刚她听着画面里的对话了,现下她也可以确定,那人不是师清浅了。

    师清浅那样的清冷人物,同画里这张扬的姑娘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兰扶伤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仔仔细细给阿翎的伤口去掉里头的碎肉,消毒后上药包扎。

    在她刚给阿翎包裹好伤得最严重的手腕时,画面里仙霓台上的比试也正好结束。

    “我输了,不牢你动手了,我自己化去修为。”

    金竹悦说话间气息有些急促,但神色里却没有输了的懊恼,相反的,她瞧着还很开心。

    对于要化去修为这事,看起来也完全不难过。

    这让仙霓台四周所有的人都奇怪不已,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金竹悦还从没有打得如此痛快过,虽然输了,但也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奇鹤山果然有些东西,等她化去修为后从头再来。

    她刚要动手,却忽地被一道无形的威压给按住了手。

    金竹悦想也不想地抬头看去,认定是眼前的人做的。

    道融上尊气息平稳,高高束起的头发没有一丝凌乱,瞧着是一点看不出来刚刚经过了一场精彩打斗,他微微一笑,很是和善。

    “可愿做我弟子?”

    此话一处,四下皆惊,道融上尊这意思是,不仅不要这新人化去修为,他竟然还要收这新人做弟子!

    众人看向金竹悦的目光,刚刚还是幸灾乐祸,如今到个个眼里都闪着羡慕或嫉妒。

    这可是道融上尊的弟子,地位比之十二洞府府主还要高一些,重点是,那可是道融上尊,如今修仙界最强的存在。

    众人嫉妒的看向金竹悦,却没从她脸上看到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金竹悦挑挑眉,有些不解:“为什么?”

    她都输了,为什么要收她做弟子。

    道融上尊还是那副平和模样:“你很强。”

    金竹悦眼神一亮,这人倒是有点眼光在身上:“那当然,我可是天才,但我为什么要做你弟子?”

    道融上尊笑意深了一些:“我可以让你更强。”

    金竹悦挑高了眉毛,停顿一瞬息后,笑了开来:“那行,以后你就是我上师了。”

    画面定格在了仙霓台上两人一深一浅的笑容上,密室内恢复了寂静。

    夜晚总是寂静的,除非有风雨。

    在阿翎她们在密室内一边瞧着乾坤珠投射的画面,一边疗伤恢复灵力时,曾碧岚已经带着人从洞府出发了。

    路上多风雨,夜间行路本就艰难,御剑不足一个多时辰,众人就有些扛不住了,曾碧岚只能寻了一处山洞,暂时避避这强劲的暴雨。

    队伍里一人也趁着这个时候,将消息传回了夏影峰。

    山心慈收到弟子传回来的信息时,正在等待穹顶峰的回复,一张脸上写满了焦急。

    她在知道洞府要派人去卓灵山后,就已经传信给了穹顶峰,但道融圣尊只回了四个字,‘按兵不动’。

    这怎么能不动呢?她十分的不理解!

    卓灵山那些东西是见不得人的,若是叫洞府里知晓了,奇鹤山内还有如此异变的妖兽,那定是会重视起来。

    说不得很快就能查到她的身上,那洞府里的月华冰晶可不是什么随处都可见的东西,还有道融圣尊仿造天泽宝笼炼化出来的,那可叫异兽复活重生的‘泥墙’

    这些都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但她并不敢质疑道融圣尊,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就像他异变出这些奇怪妖兽,山心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作用,但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从不质疑道融圣尊要做的事。

    她只是想知道一二分道融圣尊的打算,也好过现下摸不着头脑干着急。

    焦虑间,一张浮云信笺虚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赶紧催动秘钥解锁封印。

    那浮云在一道浮光中迅速变换成了四个字,‘推波助澜’。

    又只有四个字,山心慈望着眼前的回信久久无言,也不知道道融圣尊如今是怎么了,虽然从前他也从不说废话,但也没惜字如金到如今的地步。

    直到浮云散去,山心慈也还有些不大敢信,这么严重的一件事圣尊他只回了四个字。

    而且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道融圣尊的意思难道是,不阻止这事,就让他们去查?

    还要她在其中‘推波助澜’?

    山心慈犹豫不定,她望向穹顶之上,夜色里,那儿只有一片黑暗,下雨天,连月亮都瞧不见了。

    经过了一盏茶的思考,山心慈决意照道融圣尊说的‘推波助澜’,将这事变得更复杂一些。

    她进入密室,给派进曾碧岚队伍里的弟子去了回信,要他在剑修同术修之间各传一些话。

    风雨越来越大,卓灵山上,那些异变的妖兽,仿佛真当自己是植物了,也没有想着寻个避雨处。

    那密集的雨点打到它们身上,发出各种怪异的声响。

    刑宴敕听得整个人头皮发麻,他不敢往外瞧,只缩在了一个角落里,望着那紧闭的密室门,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密室里,那厚实的门阻挡了外面一切的声音,墙上画面定格后,密室里就更安静了。

    阿翎望着那两张笑脸,越看越变扭,穿好兰扶伤给的干净衣服后,她收回目光,看向身侧躺着的人。

    尽管师清浅是背对着她,但阿翎还是感知到这人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大一样了,她应该早就醒了。

    乾坤珠里的画面师清浅应该都看见了吧?

    看着墙上那张相似的脸,阿翎伸手想让师清浅转过身,她有好多的问题要问。

    但手刚一伸出去,那包裹严实、像个葡萄柚大小的手狠狠吓了她一跳。

    她原本只是想轻轻戳一戳师清浅的,因着这突变的巨手,变成了给了她一拳。

    望着缓缓转身的师清浅,阿翎猛地藏起了那硕大的拳头。

    刚刚她有多强,阿翎可是亲眼所见,她哪敢打她啊。

    看见师清浅完全转过了身,阿翎一阵心虚,偏开视线,只当刚刚那拳不是她打的。

    阿翎双手背在身后,拿下巴指了指那定格画面上的女子。

    “这人你认识吗?”

    她其实想问的是,这是你娘么。

    阿翎甚至还有个很诡异的想法,她也不知道是为何冒出来的。

    或许是那相似的骨相?

    她还很想问问那画面里的男子,如今穹顶峰上的道融圣尊,是不是她那个要杀了她的爹。

    师清浅确定了阿翎穿戴整齐后才完全转过了身,看着她迅速藏起,却没能完全藏起来的手,那上头的层层纱布,叫她心头一颤,眼神也跟着一凛。

    怎么伤得那么重

    阿翎注意到了师清浅可怕的眼神,赶紧把那巨大的拳头又往身后藏深了一些。

    第068章 密室白骨

    “你要干什么?”

    阿翎的一声惊呼, 叫一旁蹲地上在收拾药箱的兰扶伤猛地一个跃起,警惕地看着阿翎目光所在的方向。

    顾景阳也被这一声呼喊,给惊得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浑身戒备地往阿翎处望去。

    两人原还以为是密室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瞧是师清浅起来后, 两人高高提起的心在同一时间同频地往下落回胸腔。

    顾景阳所在的躺椅就在师清浅她们躺着的床边, 她正面对着侧坐起的师清浅, 在昏暗的密室里, 看清了她苍白得有些异常的脸色。

    从顾景阳的角度瞧去,她甚至好似看到了清浅一侧脖颈上的细微血管。

    明明密室内光线如此的不足, 师清浅却好似有些些泛着光, 看起来仿佛有些透明。

    顾景阳蹙紧了眉心, 她这幅模样已经不仅仅是灵气耗尽的虚弱,还好似浑身的血液都给抽干了。

    清浅经历了什么成了这幅模样, 她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了此处?

    刚刚师清浅进来后就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她没有机会问, 现下她有些忍不住,但在看到她的举动时, 这些问题又给硬生生先按了回去。

    兰扶伤也看见了师清浅如今的模样, 但她适才检查只能探查出有些内伤, 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在流血的伤口,怎么这么一副血液被抽干了的苍白模样。

    她都不知道该给师清浅吃些什么药好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那些药丹都是没用的。

    但不管怎么样,灵力耗尽后好好休息总是对的, 她看师清浅醒了后就坐起,有些不赞同, 想要人继续躺下,却忽地看见她有了动作。

    她同顾景阳一样,到嘴的话都被她的动作,还有她做那番动作时的认真神态给惊着了。

    兰扶伤看见她那苍白如白骨上覆了层蝉翼的手缓缓朝着阿翎伸了过去。

    在阿翎的抗议声中,她执拗地牵过了阿翎的手。

    兰扶伤觉得‘牵’这个词可能也不是很合适,因为师清浅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好似在捧着一件什么易碎的宝物。

    但那‘宝物’的主人明显是不想被触碰的。

    阿翎在师清浅探过身的时候,惊呼出声,无处可躲的她眼睁睁看着师清浅从她身后扯出了她的手。

    那是她刚包扎好的手,包得跟剥了皮的葡萄柚一样,阿翎第一眼看见都吓了一跳,刚才因着师清浅的转身,她还来不及细看。

    也不知道她这手是怎么了,裹成了这样,大约是伤得太重了?

    阿翎不想被师清浅触碰她的伤手,她用力想往回抽回她的手。

    但瞧着这包裹得那么可怕的手,阿翎都不大敢太用力,她有一种她的手腕是不是断了的猜测,可不敢瞎动雪上加霜。

    “放开我。”

    阿翎轻轻抽了下,发现师清浅的手一点不松力,抬眸往上瞧去,师清浅低着头只瞧着她的手。

    阿翎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唇角,还有那轻颤的眼眸。

    不等阿翎开口询问她要做什么,她就完全没有预兆地动起了手来。

    阿翎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师清浅竟然不由分说的把她手上缠绕的层层纱布给拆了。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阿翎心下大惊,这人该不是因着刚刚那一拳,如今要报复回来吧?

    她刚刚又不是故意的,总不能因着这么一拳,她就要了她的一只手吧?!

    阿翎脑海中忽地就闪过了刚刚在密室外头,那妖洞里,看到的师清浅脸上的残忍之色。

    那表情真是,叫她现下想起都一阵头皮发麻。

    阿翎害怕得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就要猛地抽回手。

    忽地,手臂一麻,她的手动不了了!

    “你,你做了什么?”

    阿翎大惊失色,颤着眼眸看着怎么使力也没有半点动静的手,她的手这是被定住了?

    事情发生的很迅速,上一秒兰扶伤还见着师清浅小心翼翼捧着阿翎的手,下一秒就见她将阿翎手上,她包扎好的伤处的纱布都给拆了。

    纱布里头她给厚厚裹上的伤药都暴露在了空气中,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

    这样可不行啊,兰扶伤有些着急:“别,快裹回去,这样敞露着会失了部分药性。”

    她带的伤药虽然多,但大多是一些普通伤药,刚刚因着先给顾景阳上药,就已经用掉了好些,到阿翎这,她只能是以量取胜了。

    一般的伤药她加倍的用,所以阿翎那手才能给裹成了一个球一样。

    兰扶伤的话音刚落,她给阿翎裹上的那些厚厚的伤药,就都被师清浅轻轻一挥手全给扔掉在地上。

    她的心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师清浅,这是做什么

    顾景阳比她的神色淡定的很多,只看着,并未出声,也没阻止。

    阿翎看着地上那一坨伤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果然是要报刚刚那一拳之仇,竟是连伤药都不许她上了。

    阿翎因着师清浅的动作,猛地一个抽气,刚刚因着沉浸在金竹悦的故事,她都忘了这一身碎骨伤肉的疼痛。

    现在好了,在看清手腕上那一圈好似被生生剜掉一圈肉的手,那被忽视的疼痛都回来了。

    阿翎的浑身上下迅速被这痛意给撕扯的肌肉一阵阵酸麻。

    “你放开——”

    那个‘我’字还没出口,阿翎就忽地感到伤口一阵清凉,刚刚的痛意在瞬间轻了好几个层次。

    她低头一看,刚刚还暴露在空气里的伤口上,重新被糊上了一层绿色凝胶状的东西。

    这个阿翎认得,是碧骨凝肌膏。

    兰扶伤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上好的伤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她就说,师清浅应该不会做什么伤害阿翎的事。

    原来是觉着她的伤药不够好

    兰扶伤没有因为自己的伤药被嫌弃而难过,相反的,阿翎能有这等上好的伤药她还更安心了一些。

    下一秒,兰扶伤放松的脸上,忽然整个的紧绷了起来,颤着手指着阿翎的伤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翎都被她这一惊一乍的状态给搞得吓了一跳,差点就以为师清浅是不是在给她下毒叫兰扶伤给发现了。

    “怎,怎么了?”

    阿翎还真有点担心这个可能性了,虽然师清浅给她用的这些伤药她都见过,是上回在开妖山被蒙甲兽伤了后,师清浅给她用的那些伤药。

    兰扶伤震惊地看着阿翎手腕上,那形似纱布,但却比纱布厚实许多许多,形状像豆腐一样,但明显瞧着就很有韧性一样的东西。

    “这是巫罗骨筋绫?”

    兰扶伤问出口的时候,那惊讶的语气就跟见着了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东西,不光有诧异更有一种惊叹在里面。

    阿翎不由得挑高了眉,很不解她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上一回师清浅给她用的时候,她也是第一次见,但也没有这么大反应。

    兰扶伤怎么了?

    师清浅眼皮都没抬,对兰扶伤的话也像是没听见,她低着头,神色认真地给阿翎裹上了巫罗骨筋绫。

    阿翎回头肯定了兰扶伤的猜测:“嗯,就是这个名字。”

    上一次开妖山受伤,师清浅给她用的也是这个。

    被裹上巫罗骨筋绫后,阿翎瞬间觉得手腕处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也不觉着疼了。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阿翎瞧了眼,对比于刚刚裹成个葡萄柚一样的笨重手,现在这只像是贴了一层薄薄纱布的伤口,叫她满意多了。

    她的手指头都能自由的动了。

    兰扶伤听到师清浅用的东西就是那疗伤圣品巫罗骨筋绫后,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东西在奇鹤山内能拥有的人都屈指可数,属于是用一片少一片的绝品好东西。

    它是由上古巫罗神鸟的尾羽制成的,巫罗神鸟据传是上古巫医的起源,浑身上下都是宝,她的尾羽更是有生肉愈骨的奇效。

    但此神鸟早在上古时期就因功德显著飞升成神,世间再也寻不见,这些巫罗骨筋绫都是从前修士机缘得到舍不得用才流传至今的。

    属于是用一片少一片的极品稀有伤药。

    据兰扶伤所知,医修峰主山心慈手上就有一片,是从前道融圣尊给的。

    她一直珍藏至今,受多重的伤也不舍得用。

    兰扶伤把这些都给阿翎说了,听得阿翎一愣一愣的。

    阿翎回忆了一下,上一回在开妖山,她的腿伤了,师清浅就给她用了两片,她忽然想到了当初阳夏药师那心疼模样。

    原来这东西,竟然这么稀有!!!

    阿翎看了眼手上这片刚包上的巫罗骨筋绫,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半晌后她抬头看向师清浅:“这要扯下来,下回还能用吗?”

    师清浅正在给她处理另一只手的伤口,刚刚兰扶伤开口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听到阿翎的话,她微微抬起了头。

    “不能。”

    阿翎一阵心疼,看她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些火气,十分的懊恼。

    “你可真够败家的,这样的东西你就给我用在这种伤口上,也太浪费了!”

    她这伤口就该用地上那一坨伤药就够了,这种好东西就该在最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啊。

    师清浅头也没抬,只淡淡说了句:“不算浪费。”

    顾景阳静静看着这一切,她到也没有想到,师清浅给的东西竟然是这么稀有的东西,但旋即她就笑开了,觉得这就是师清浅会干的事情。

    她从刚刚清浅有了动作起就没有担心过清浅会对阿翎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她大约是这里头最明白清浅对阿翎心意的人。

    比清浅本人可能都要清楚一些。

    顾景阳微微叹气,她在心里思忖,若是她手上有这样的东西,她会在这时候拿出来给阿翎用吗?

    她细细想了想,应该不会,阿翎手腕那伤又不是普通一些的伤药治不好了,只是恢复的时间久一些。

    顾景阳心道,她也会觉得有些浪费

    清浅真是,顾景阳苦笑一声,找不到词形容,她叹息着捏紧了手里的乾坤珠。

    忽地,下一瞬,刚刚洞壁上那定格的画面骤然一黑,又在下一瞬忽地亮起。

    顾景阳低头一看,手里的乾坤珠这么长时间,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再次散发起了亮光。

    这乾坤珠里竟然不止一段画面。

    顾景阳心想这怕不是原始记录下画面的乾坤珠,怪不得刚刚的画面定格如此之久也不熄灭,原来这是拼凑几段画面到一起的乾坤珠。

    阿翎被师清浅那句‘不算浪费’给惊着了,半张着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惊到她的倒不是这四个字,而是师清浅说这话的语气,这语气怎么说的,阿翎觉得要不是她伤重产生幻觉了,那就是师清浅出现幻觉了。

    她是不是认错了人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忽然同她说话这么温柔了起来,那轻轻软软的语气里还带着丝笑意,而且怎么说的,好似还有一点点的纵容。

    这话要是兰扶伤说的,阿翎立马能反应过来,她是在哄着自己,让她宽心,这东西给她用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比东西重要。

    换成顾景阳也一样。

    但这话从师清浅嘴里说出来,就太奇怪了。

    她们的关系没有互相下毒,都算两人人品过得去了。

    师清浅疯了?还是被夺舍了?还是入魔了人还没清醒?

    正当阿翎纠结间,墙上那定格的画面忽地一暗,再亮起时,同师清浅极为相似的那张脸一脸狰狞的出现在了画面里。

    “嗯?”

    阿翎瞬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倒是先把师清浅的反常给放一边了。

    她心头疑惑,怎么画面上同样还是那张脸,但这一次看,画面里的人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了一样。

    她那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肆意笑容,也没有了轻松自在,一脸肃穆、神色紧绷。

    之前画面里,金竹悦的眼里总是神采奕奕,但也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如今那双眼里冷静一片,看起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成熟和稳重。

    她一个人立于山峰最高处,暗红的战袍在山峰里飒飒作响。

    忽地一人慌忙从远处御剑而来。

    “岚凰上尊,我们的人抵挡不住了,三位峰主全部牺牲,魔尊已经带人攻至了鹅头川边!”

    金竹悦沉着脸挥手让人退下,她仰头看了眼那高高的穹顶。

    她的上师才刚刚上了穹顶,正在经历第一次雷劫,魔尊这时候来犯,想来是收到了风声。

    上一次魔族大举来犯,她同上师合力击退,这才不过千年,魔族竟又卷土重来,这一回还是魔尊亲自上阵。

    怕是难以善了。

    金竹悦捏紧了手里的闼婆藤剑,上师替她炼化了闼婆藤,加入了北寒玄铁,如今此剑锋利无比,剑气可震四海,剑阵可裂八方虚空。

    这一次,就算只有她一人,她也要拼死守护住奇鹤山,不叫穹顶那人心血付之一炬。

    她最后抬头看了眼穹顶。

    那眼里的浓郁情感,叫阿翎看的心头一颤,她猛地一个低头看了眼还在给她处理其他伤口的师清浅。

    是她的错觉么,刚刚金竹悦那模样,怎么好似刚才在外头,师清浅骤然堕魔时瞧着她的模样。

    师清浅似是对身后壁洞上再次出现的画面丝毫不感兴趣,一点也没有要回头去看的模样。

    她低着头,细细处理阿翎手臂上刚才已经被兰扶伤处理过的伤口。

    她一个一个的将那些包扎好的纱布拆开,挥去那上头的粗劣伤药,重新给上了她带着的极品伤药。

    兰扶伤看的一愣一愣的,每次师清浅一打开纱布,那不经意流露的嫌弃都叫她感到一阵羞赧,还有一点抱歉。

    她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这时,洞壁画面里忽地一阵巨响,阿翎同兰扶伤齐齐抬头看去,画面里一团团黑色雾气中,金光炸裂,山崩地裂。

    金竹悦同魔尊在三峰之上,穹顶之下打得天昏地暗。

    魔尊没想到一个小小金丹元婴期的修士竟然真的能阻止她上穹顶,刚刚的轻视渐渐收了起来。

    可惜了,到底还是修为差了些。

    魔尊虚空召唤出了万千鬼煞练就的乌龙透骨弓,上了伏龙骨箭,三箭齐发,朝着金竹悦射了过去。

    这三支箭好似认准了目标,越过各种障碍物,一心冲着那红色身影而去。

    金竹悦心道不好,她用尽全力斩断一箭后,还是被另一箭穿透了肩胛,被牢牢钉在了冬雪峰的云林岩上。

    眼见着第三箭朝着她胸□□来,金竹悦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她抬头望了眼穹顶,只道可惜没能好好告个别。

    阿翎瞧着那箭即将射中金竹悦胸口,紧张地一把握住了师清浅的手。

    师清浅动作一顿,望了眼阿翎的紧张神色后,回头去看了眼那画面里的情形,正好就看见了一道蜿蜒而下的闪电,好似劈开了整个画面。

    道融圣尊在最后一箭已经贴上金竹悦胸口的时候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阿翎握着师清浅手臂的手骤然一松。

    师清浅神色晦暗不明,瞧了这一幕后就不再瞧那画面里的人,回过了头,从手臂上拿过阿翎的手。

    复又低下了头,小心地把阿翎那指节上的细小伤口也都上了一层伤药。

    兰扶伤看着这一幕,更加惭愧了。

    刚刚她只处理了阿翎身上一些主要的严重伤口,这些小伤她没有在意。

    看着师清浅那专注耐心的模样,兰扶伤觉着她的医德还得再修修。

    阿翎的注意力都在那洞壁画面上,没注意到师清浅已经连她指头上细如头发丝的伤口也给裹上了伤药。

    画面里,道融圣尊一出现后,劣势就一点点逆转了。

    他同魔尊这场生死之战当真是惊天动地,画面里电闪雷鸣,就好似上天都在为这场决斗助威。

    最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融圣尊胜了。

    但他好似也受了十分严重的伤,魔尊被他的剑气穿透后,他也倒在了一片血污里,最后他是被金竹悦带走的。

    金竹悦半跪在了道融圣尊身边,红着眼眶望着强撑着一口气的道融圣尊,眼里涌起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上师,你不该来救我的你刚历雷劫,现下正是最弱的时候”

    对方可是仙魔境的魔修,上师刚才为了杀死她,不惜拼尽了全力,连金丹都碎裂了。

    道融圣尊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只是说话有些没有气力,声音嘶哑:“莫哭这本就是我的劫日后奇鹤山就交于你了”

    金竹悦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怀里一点点失去意识的人,眼眶里的泪如溃堤的洪水,汹涌落下。

    “道融——别死——”

    一声凄厉无比的哭喊声在奇鹤山上空久久萦绕。

    密室里也回荡起了这一声凄厉的哭喊,阿翎心头一震,似是感同身受一般,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席卷全身。

    她眼眶发涩地望着画面里,那悲痛到狰狞的一张脸,恍惚间,她甚至觉得她好像从前也见过这样一张悲痛到极致的脸。

    阿翎恍惚地低头看了眼还在给她处理伤口的师清浅,心中疑惑顿生,金竹悦到底是谁,师清浅又是谁,这些事又是怎么回事?

    瞬间恍惚后,阿翎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道融圣尊如今不还好好的在穹顶山吗?

    下一瞬,她就在画面里找到了答案。

    金竹悦她,竟然生生剖了自己的金丹献祭给了道融圣尊。

    阿翎惊呼一声,嘴唇颤抖:“疯了”

    她真是疯了,没有了金丹,她就是个普通人了。

    不,比普通人还糟

    她会死,死得很痛苦!

    而且修士没有轮回,她将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后彻底消散于这世间!

    想到这,阿翎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金竹悦不是师清浅的娘亲。

    画面里的事虽然不知道发生在具体哪一年,但画面初始,道融圣尊还不在穹顶,甚至还没有成为圣尊,只是个上尊。

    那这时间至少是数千年前,金竹悦没了金丹是不可能活上数千年的。

    就像是验证阿翎这个猜测,洞壁上的画面已经从金竹悦自剖金丹献祭,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这是?”阿翎瞪大了眼,转头看四周。

    一直沉默的顾景阳忽地开了口:“是,是这间密室。”

    画面里,金竹悦一头乌丝早已雪白,脸上起了根根皱纹,眼底浑浊一片。

    她身姿伛偻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定定望着前方,就好似在看着密室里的阿翎等人。

    这是什么情况?

    阿翎疑惑不解,下一瞬画面里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声音。

    “上师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若是有来生的话,我不想再做你弟子了”

    “穹顶寂寥,愿你如愿以偿,天从人愿”

    话音落地,下一瞬,画面一片漆黑,乾坤珠里的记录画面至此全部放完了。

    顾景阳手里的乾坤珠也失去了光泽,渐渐变暗。

    密室内除了师清浅还低着头在给阿翎处理伤口,其余人全部不约而同望向了密室里那张椅子上的白骨。

    阿翎瞧着那白骨喊了声顾景阳,等顾景阳回过头瞧她,她疑惑问道:“那白骨是不是就是画面里的岚凰上尊金竹悦?”

    顾景阳刚刚已经确定乾坤珠里的画面放完了,她听了阿翎的疑问,思索了片刻说道:“若这密室没有人进来过将岚凰上尊带走,且又放了一具尸体在椅子上的话,那这应该就是她了。”

    兰扶伤忽地想到了什么,她快速上前,查看了那具白骨的右侧肩胛,果然探出了这处有被利箭刺穿骨头的愈合伤势。

    她把这个发现告知了众人,刚要放下这白骨,忽地,一阵‘咔咔’声从怀里响起,吓得兰扶伤赶紧将白骨丢了开来。

    “小心!”

    阿翎大喊一声,心猛地高高悬起。

    第069章 加更(四千营养液)

    顾景阳挣扎着就要起身上前, 阿翎没有丝毫犹豫,顾不得手上的伤势和几乎耗尽的灵力,伸手就要召唤小流离。

    但刚触及到手腕上的小流离,手就被师清浅按下了。

    师清浅回过身去, 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具剧烈抖动似要异变的白骨。

    “退回来。”

    话是对着兰扶伤说的, 兰扶伤这才从惊骇中回神, 慌忙退到了阿翎她们身边。

    师清浅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神色, 她侧坐在了床上, 视线不轻不重地望着那白骨,看着它渐渐的如要凋零的花朵在一点点萎缩。

    阿翎见兰扶伤好好得退了回来,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手还紧紧捂着小流离, 戒备地望着那抖出了残影的白骨。

    与此同时,穹顶之上, 一白衣男子捂着胸口跪倒在地,翘起的唇角渗出细细一道血丝。

    他终于将他的好徒儿炼化了, 道融死死捂住了阵阵刺痛的胸口。

    那里头与白骨连结的那缕精魂正在猛烈叫嚣,如一双利爪, 抓得他的心头四处是裂口。

    道融欣慰于他的心头竟然还会感到疼痛, 他果然还只是个凡人, 他勾起了一侧嘴角,那弧度称不上是个笑。

    他眼神冰冷地瞧着穹顶之下,喃喃自语:“她们见到你了吧,为师的好徒儿,可是你说的, 希望为师如愿以偿,既如此, 就要看看这天,愿不愿意从人愿了。”

    道融缓缓收回目光,抬头望向那天外天,嗤笑一声,笑容里全是阴沉和偏执。

    高高在上的神明们,这一次他要看看谁能阻他!

    一阵闷雷自穹顶震响了整个奇鹤山,紧跟着狂风阵阵卷起,越刮越大,乌云层层叠叠如黑墨般覆盖住了奇鹤山三峰十二洞。

    整个内门变得漆黑一片。

    叶冰枫拧眉看着这等异象,她进奇鹤山数百年,还从未见过这等诡异景象。

    奇鹤山内黑得好似整个坠入了永夜黑河。

    她在屋内贴了数十张照明符才堪堪有了一点光亮,才能看清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一臂距离的秋凡波。

    “怎么样,赵山可有消息传回?”

    叶冰枫绷着脸,不悦地望了眼一旁的秋凡波。

    这人被师清浅取代后,是她收了她做弟子,让她入了冬雪峰,如今倒是好,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秋凡波弓着身,垂着头瞧着地面,心里头也在怨怪赵山,整整五天了,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是一点音讯都无。

    临出发前,她可是给了他一片凰翮用来通信的,如今倒是好,除了开始的几封回信,后来传出去的信是一封回信都没有。

    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她连连道歉:“峰主息怒,可能是他们遇着了什么事情,赵山说不得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叶冰枫并不想听这些,曾碧岚已经又带了一队人前去,赵山要是没在那之前下手,等曾碧岚他们到了也就没有机会了。

    秋凡波当然清楚这点,但她实在是联系不上赵山,她也没有什么法子。

    她只能一个劲道歉,听得叶冰枫心头更是烦躁。

    这一次,本是她们除掉阿翎同那顾景阳的好时机,早知道秋凡波的人如此不靠谱,她就该另选他人。

    可惜了她给出去的那些鬼魔灵。

    秋凡波心头暗暗祈祷,希望赵山已经成事,只是消息没法传回。

    叶冰枫的计划里,遇着了变异妖兽,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赵山拿出鬼魔灵,那是可以叫修士修为受阻的东西,等着阿翎同顾景阳被妖兽所杀,他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出手消灭掉异变妖兽。

    这样一来,阿翎同顾景阳的死可以推给妖兽,二来是由他们剑修收拾掉的妖兽,功劳是剑修的,若是妖洞里有什么好东西,那也都是他们的了。

    可惜,派出去的人不中用!

    “师清浅那边如何了?”叶冰枫问起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提到师清浅,秋凡波一脸恨意:“还在闭关。”

    这么久了还没出关,叶冰枫心头的担忧更多一层,该不是真的要突破了。

    她如今已经是金丹元婴期,再突破可就到化神境了,那可同她一样了,这让叶冰枫很是不安。

    这人既然敢挑战府主,自然敢挑战峰主,下一个怕就是她了。

    叶冰枫这一次会对阿翎同顾景阳下手,也是因着师清浅。

    师清浅是个高冷的,在内门也就同这两人走的近些,而那顾景阳看起来也是个有天赋的。

    虽然顾景阳同那阿翎是术修,瞧着好像同她们剑修没关系,但师清浅若是有术修支持,说不得会更嚣张。

    若是叫这些人成长了起来,日后一定影响她的位置,不如趁现在,趁这些年轻人还只是个有天赋的少年就将她们扼杀在这参天大树未长成前。

    “继续盯着,还有赵山那边,尽快联系上!”

    秋凡波忙不迭应下,从叶冰枫处告退后就又给赵山发出了凰翮传信。

    赵山望着一直闪动着的凰翮,哆嗦着手触碰了那雾气羽毛,秋凡波盛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赵山,收到立马回信,事情进展如何了,阿翎同顾景阳她们死了没?”

    赵山一脸丧气,他不敢回信,若是秋凡波知道他被阿翎他们丢下了一定会让他别回去了。

    他也是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头一日阿翎就会突然对他发难,他还直接就被他们丢下了,计划压根就没有机会实施。

    赵山哭丧着一张脸,听着棚子上头噼里啪啦的雨水声,破口大骂阿翎不是个东西,诅咒她被妖兽剥皮活吞,不得好死。

    密室里头,阿翎看着手里头的东西,表情有些困顿。

    “你们不是在开玩笑?”

    她手里是一串,类似手指骨节大小的骨头,串成的一串手链形状的装饰物。

    这东西就是刚刚凳子上那副白骨所化。

    就在刚才,那白骨幻化结束后,兰扶伤上前要去替大家拿过来,结果刚拿到手上,就大喊‘烫,烫,烫’,将东西猛地往外一抛,落在了顾景阳手上。

    顾景阳被烫的一激灵,赶忙往床上丢去,正好就丢在了阿翎的身边。

    阿翎瞧着她们被烫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十分小心地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发现好似没有什么温度。

    果然,她整个儿拿在手里,发现一点也不烫,还冰冰凉凉的,舒服得很。

    她挑眉看向还捂着手,像是烫得不轻的兰扶伤和顾景阳,疑惑她们刚刚是怎么了。

    兰扶伤和顾景阳也很惊讶,她们见阿翎捏着那东西,一点也不烫的模样,一时间都怀疑是不是刚刚她们出了幻觉。

    “她选择了你。”

    在众人奇怪的时候,师清浅望着阿翎手里的白骨手链轻轻开了口。

    说完后,她整个人似是疲惫不堪,终于不堪重负地缓缓往后倒了下去。

    阿翎:?????

    怎么回事,又来,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她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师清浅就是这幅要死的模样。

    兰扶伤心道不好,赶忙上前查看,这一看,看出了一脸痛苦之色。

    这人刚刚是怎么起得来的,师清浅内里空空,是一点灵气都探查不到,如今的她,脆弱得随便一个孩童估计都能将她敲碎。

    阿翎还有问题要问呢,她想上前将师清浅喊醒,被兰扶伤给拦住了。

    她一边给师清浅输着真气,一边同阿翎说道:“阿翎,师清浅昏迷了,你让她好好休息,恢复些精神再问吧。”

    兰扶伤也好奇这白骨手链是怎么回事,但现下确实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兰扶伤再次看了眼师清浅,她好似比刚才刚进密室的时候更透明了些,她输入的真气也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让顾景阳也来试试,看看她的真气能不能有点作用。

    顾景阳试了后,发现没有什么用,两人目光齐齐看向阿翎。

    阿翎蹙了蹙眉心:“看我做什么,你们的真气都没用,难道我的有用?”

    她说着伸过了手,贴在了师清浅的额上,不大高兴地往里头输入真气,她这番消耗的也很多,灵力也需要恢复。

    “阿翎,你的可以!”

    兰扶伤望着那汇入师清浅体内的真气,惊喜地说道。

    阿翎瞪大了眼,诧异地收回了手仔细看了看:“我这手今天怎么了,手气太好了?”

    白骨手链到她手上就不烫,旁人真气都不行,她手心汇出的真气就形,她怎么不知道她是个这么运气的人呢?

    兰扶伤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真气有作用还是很开心,她让阿翎给师清浅输一些真气护住心脉。

    “啧,真够麻烦的。”

    阿翎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照做了,还给多输入了些,看着师清浅脸色好了些才停下。

    兰扶伤暗暗发笑,阿翎脸上嫌弃,手上不停的样子让她觉得可爱极了。

    看见大家都好好的,兰扶伤一阵欣慰,如今她们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恢复灵力。

    她其实也有些撑不住了,今天经历的一切叫她的内力也快耗尽了。

    她撑着渐渐有些变沉的眼皮,看了眼阿翎劝道:“阿翎,咱们有问题都等天亮了再说吧,如今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恢复内力。”

    阿翎是真的很想把师清浅给叫醒,她有百八十个问题想问她,但看她的脸色实在不好,只好作罢。

    又看兰扶伤也累得不行的模样,赶紧就催促她去休息:“好,明日再说,你也抓紧休息吧。”县住赋

    兰扶伤也确实扛不住了,见阿翎同意后,她从乾坤袋里拿出张躺椅放到顾景阳边上,正要躺下休息,忽地又被阿翎给喊住了。

    “等等扶伤,另一张躺椅你也拿出来。”

    阿翎看了眼床上的师清浅,想到要同她躺一张床上,那画面也太吓人了。

    她有心里阴影

    兰扶伤没有问原因,直接将另一张躺椅也拿了出来给阿翎。

    阿翎把躺椅放到了顾景阳另一侧,看了眼身边躺着的是顾景阳后,心道这下放心了。

    她要是醒来睁眼看到的是师清浅的脸,她会吓死。

    兰扶伤又给三人都拿了一根毛毯,想了想,又给师清浅拿了一床被子,做完这一切,她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阿翎赶紧催促她好好休息,她也把密室里的照明符给调低了亮度。

    听着不远处绵长规律的呼吸声响起,阿翎翻了个身看向旁边同样睁着眼的顾景阳。

    顾景阳子刚才起就像是在思考什么,一直沉默着,她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偏过头,看到是阿翎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瞧着她,微微一愣。

    “怎么了?”她看了眼已经像是睡着了的兰扶伤,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翎看着顾景阳还算精神的面孔,想着她平时就不爱睡觉,从前更是一整夜一整夜地同她聊些有的没的。

    在妖洞里她也是第一个倒下的,想来也休息恢复了一些了吧。

    “聊聊?”阿翎压低了声音试探性问道。

    果然,听到了这两个字,顾景阳眼里的光都亮了一些,她这肚子里也一堆的话呢,但大家看起来都累得很的模样,她也没人好说。

    尤其是清浅都昏迷了,兰扶伤也累得好像进入了深层的睡眠,她也怕打扰到她们休息。

    阿翎见顾景阳点头了,立刻用所剩不多的灵力给两人布了个结界,还上了障眼法。

    从外头看起来,她同顾景阳已经阖眼睡下了。

    顾景阳冲着她竖起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阿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她手上就被塞了一团东西。

    “阿翎,你给我只鸡干什么?”

    顾景阳疑惑地看着被硬塞进怀里的鸡,这还是个活的呢,不是说聊天么,这鸡做什么,活的又吃不了。

    回头看去,阿翎手中也抱上了一只。

    阿翎听她这么说,额角一阵抽搐,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这什么眼神啊,这是哪门子鸡啊,这是食声鸟!”

    阿翎气得想揍人了,虽然她这两只食声鸟品级一般,但跟鸡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吧!

    顾景阳听阿翎说她拿出来的是食声鸟,那眼珠子瞪得比阿翎还大。

    她震惊地看着怀里这只形似‘鸡’的动物,它肥得肚子都有点耷拉下来了,顾景阳伸手摸了摸,还是实心的呢,这肚子上实打实的都是肉。

    “这竟然是食声鸟,你喂什么了,给喂成了鸡的模样。”

    知道是食声鸟后,顾景阳也不压着声音说话了,这么肥的食声鸟,她这点声音想来是立马能吞掉。

    阿翎听完她这问题,抿住了唇,望着顾景阳,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还不是眼前这话痨给喂的。

    那没日没夜食声的夜晚,都来不及消化,就来了新的声音,能不胖吗!

    “做什么笑得这么瘆人?”顾景阳被阿翎笑得都有些发麻。

    阿翎摇摇头:“不说这些,赶紧来说说正事。”

    顾景阳点点头,但今日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阿翎也是,明明有千百个问题,不知道该先说哪个。

    两人就这么一人抱着一只巨肥无比的食声鸟躺在躺椅上,半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头。

    最后还是阿翎先问出了声,问了她最想知道的但想不大明白的问题。

    “你说,那金竹悦同师清浅会是什么关系,会是她娘亲吗?”

    她说这话还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不远处床上的师清浅。

    顾景阳也瞧了一眼,随后抱紧了怀里肥肥的食声鸟:“应该不是,时间上不对,清浅她娘亲十八年前才生下她。”

    阿翎点点头,她也是根据时间排除的:“那她们为什么这么相似?”

    顾景阳对这点也疑惑:“会不会是轮回?”

    不等阿翎回答,顾景阳又说道:“但修士同凡人不同,是没有轮回的,且轮回也没有说样貌一定不变的,样貌不变的轮回,怕是只有九天上的神明入凡世历练才有可能。”

    不等阿翎认同,顾景阳想到了另一件事:“先不说这些,你快跟我说说,清浅是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此处的?”

    阿翎心中思索着顾景阳说的神明历劫,这个她倒是听说过,不等她思考这个可能性有多高,她听到了顾景阳这个问题后,立马看了眼师清浅。

    阿翎有些犹豫,她要不要把师清浅空间传送至此处灵力尽失,是靠着堕魔灭了外头那两头变异剑龙的事情同顾景阳说呢?

    师清浅可不是简单的堕魔,刚刚洞壁上的画面里,同道融圣尊拼死一战的魔尊一身虚无黑气,还没师清浅之前在妖洞里的魔气来的浓郁纯黑。

    更可怕的是,师清浅收拾掉那两头变异剑龙后她竟然还能又转变回来,刚刚兰扶伤给她探查了两回身体都没看出异样。

    阿翎一脸纠结地看着顾景阳,她的脑子在这一刻她自己承认了,是不大好使,她好想要顾景阳同她分析一下。

    她抱紧了怀里肥肥的食声鸟,同顾景阳一样,好似这样就觉得多了些安全感。

    “我同你说了,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顾景阳眼角猛地一个抽搐,这话问的,她难道会说不么。

    但一般这种问话开头,后面都是十分劲爆的内容。

    她兴奋地抱住了怀里的食声鸟,她可太想听了。

    “你说,我保证。”

    两人凑头交流起这事时,没注意到,她们的对面床上,那本该昏迷的人忽地好似受到什么召唤一般睁开了眼。

    师清浅看了眼那劣质到只要一眼就能看穿的障眼法,看见里头那两人各自抱着一只鸡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她听不清,她只听见了一个声音自阿翎身上传来。

    好似就是那白骨幻化的手链。

    它在说:“快跑,怪物。”

    第070章 她喜欢你

    顾景阳在阿翎开口前, 想过各种可能阿翎要同她说的事。

    但想的最离谱的方向,也没有刚刚阿翎讲的来得叫人震惊。

    以至于阿翎说完后,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鸡,哦不, 食声鸟, 半晌说不出话。

    这感觉怎么说呢, 有一阵阵的颤栗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震感不强, 但却叫她的四肢百骸都有股无法忽视的酸涩。

    她甚至有一点点想哭。

    顾景阳微微红着眼眶看了眼阿翎,那眼里的复杂情绪把阿翎也给惊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怎么了, 做什么这么看我?刚刚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你说这师清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可以一下子成魔,一下子又恢复如常的?”

    阿翎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顾景阳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从阿翎身上收回目光后,往那床上瘦削身影看去。

    一片昏暗中, 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床上那人的脸色苍白得异常。

    她怎么也没想到,清浅竟然是直接空间传送到的此处的!

    从奇鹤山直接传送到了卓灵山!

    她们御剑飞了六天的距离, 她竟敢就如此传送过来!

    清浅是疯了吗?

    顾景阳眼眶更红了一些, 这是怎么样的信念才能做到这几乎就是不可能事!

    她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清浅外表好好的, 没有伤口,却一副被抽干了浑身血液的模样了。

    这样的距离,别说是血液尽失了,还能有一口气都算是奇迹了!

    她再次转头去看向一无所觉的阿翎。

    清浅这番豁出命去,是为了阿翎吧。

    顾景阳几乎立刻就肯定了这个猜测, 也没有任何其他可能的答案了。

    她同清浅的关系,一般朋友而已, 至于兰扶伤,清浅都不一定记得名字。

    但有一点,顾景阳心头有些疑惑。

    “阿翎,清浅是怎么知道你在此处的?”这显然是精准知道了阿翎的位置,才能这么千钧一发刚好救下阿翎啊。

    顾景阳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清浅这般疯魔为了什么,她能想明白,但清浅是怎么能准确知道阿翎就在这大妖洞里的呢?

    阿翎想知道的是师清浅是怎么能变来变去的,顾景阳不回答她,倒是问起了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阿翎挑了挑眉,眼里透着疑惑:“什么知道我在这?”

    顾景阳解释道:“清浅既然准确传送到此地,必然是知道了你在此处,她怎么知道的?是你告诉她的?”

    “我脑子有病么,我告诉她我在这里做什么?”阿翎一口否认,还瞪了一眼胡乱猜测的顾景阳。

    顾景阳继续追问道:“那你有传信给旁的人过吗?洞府里的人?”

    阿翎立马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没有。”

    而且事发突然,她能传信给谁,奇鹤山内她除了顾景阳同兰扶伤也没有其他朋友,再说了,洞府离得那么远,谁也来不及救她们,她做什么浪费时间去传信。

    想到这,阿翎也疑惑了,对啊,师清浅怎么就刚好来了呢?

    顾景阳见她好似也困惑上了,一副思考的模样,也不知该不该夸一声眼前的人终于动脑子了。

    顾景阳等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怎么样,可有想到什么事?”

    阿翎这人对很多事都有一种想当然的迟钝感,虽然顾景阳不觉得这是个什么缺点,相反的,这样的阿翎更显纯质,但如今这时候,要想知道真相,还是得多深入的想想才行。

    阿翎确实深入地想了,之前她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一想,她就想起了另一件事,目光犹疑的看向顾景阳。

    “之前在开妖山的事你还记得么,我掉进了蒙甲兽洞里,给你凰翮传信,要你来救我。”阿翎说着顿了顿,见到顾景阳点头后才继续说道:“那次是你告诉的师清浅我在那蒙甲兽洞里吗?”

    顾景阳半挑了眉毛,一脸疑惑:“没有,当时我收到传信就立刻往开妖山去了。”

    这就奇怪了,阿翎眉心一点点拧起:“那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蒙甲兽洞里,还正好传送到了洞里?”

    原来还不止一次了,顾景阳这下可以确定了,清浅一定是有法子能知道阿翎所在的位置。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阿翎,目光停在了阿翎手腕处的紫色镯子上。

    难道是因着这件法器?

    阿翎不知道内情,但顾景阳是知道的,这东西其实是清浅炼制出来的,或许这里头有什么能感应方位的东西存在。

    顾景阳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还是只有清浅本人才能给个准确答案。

    还有阿翎手上的那串白骨手链,清浅晕过去前说是它选择了她,这手链可是那金竹悦的尸骨所化,金竹悦同清浅又长得那么相似。

    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还有这骨链有什么作用,怕是都只有清浅知道。

    “你直接问清浅吧。”顾景阳思考后给了阿翎建议。

    阿翎诧异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这个提议十分离谱。

    “她又不是我的狗,能听我话,我问什么她就能答什么?而且就算她说了,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

    提到狗,阿翎忽地想到她的丑狗了,心中的担忧又冒起了。

    她在洞府里布下的结界不知被谁破了,希望那人不是冲着她的丑狗去的。

    如今也不知道她的丑狗现在怎么样了。

    阿翎心道,要是回去后叫她发现她的丑狗有个万一的话,要让她知道是谁破了她的结界,她一定抽死她!

    希望她的丑狗可别乱跑,在洞府乖乖等着她回去。

    顾景阳见阿翎十分不信任清浅的模样,叹了口气,她现下都有点不大明白了,阿翎怎么就对清浅有那么大的防备心。

    阿翎这人其实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而且说实话,还有一点蠢,有点很盲目就能轻信一个人的感觉。

    从她从前在学府的‘朋友’,还有后来一进奇鹤山,刚见着了兰扶伤就说要找人做道侣就能看得出。

    她对所有旁的人,都天然的先预设了她是一个好人。

    但只有在清浅这,阿翎好似完全不讲道理的就先认定了她是一个坏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好似清浅不论做了什么事,阿翎都以一个清浅要害她的前提在分析她做的那些事。

    但据顾景阳所知,清浅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对阿翎造成了伤害的事,就只有学府里诬陷了阿翎的那一件事。

    还是说,阿翎同清浅之间是还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什么事?

    若只是因着清浅冤枉了一回阿翎那事,说实话,阿翎这种心软的笨蛋,你再对她好几分,她其实很快就能原谅。

    一定还有其他的事,以顾景阳对阿翎的了解,她可以肯定这里头一定还有其他的事。

    而且说不好,这里头可能都是误会。

    “阿翎,你为什么就对清浅有那么大的敌意?她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吗?”

    顾景阳直接问了阿翎,心想若是中间有误会早些解开比较好。

    问话间,顾景阳看了眼躺床上很是虚弱的清浅,心里倒是有了一丝同情。

    阿翎听了顾景阳的问题,心头冷笑,师清浅对不起她的事那多了去了,但那都是上一世的事,她不能同顾景阳说。

    她只能认真地提醒顾景阳:“我可提前警告你,离师清浅远一点,她不是个好人。”

    顾景阳哭笑不得,看样子阿翎对清浅的偏见是刻进骨子了,她对清浅的同情更多了两分。

    清浅能耗尽灵力从奇鹤山拼死传送到卓灵山,但若是无法扭转阿翎这个偏见,她怕是永远无法真正走到阿翎的面前。

    “她这一次可是拼死赶来救了你。”顾景阳必须得替清浅说一句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你在这大妖洞里,但她一定是知道了你有危险,才会这般不要命的,耗尽灵力及时赶到。”

    “她拼死来救我?她?你说师清浅?她赶来救我?”阿翎像听了一个不好笑还有点惊悚的笑话,“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说着不等顾景阳开口,阿翎提高了声音有些激动的继续说道:“这么离谱的想法你也想的出来,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说她拼死赶过来是察觉到这那两头变异剑龙出事了,她要来救它们,到了发现这俩变异妖兽控制不住了,还想杀她,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那两头妖兽。”

    阿翎说完后眼睛一亮,觉得这猜想莫名的合理,反正比师清浅豁出性命赶来是为了救她来的合理得多。

    顾景阳额角猛地跳动了起来,嘴角也不住的抽搐,阿翎这脑子,真的有时候,也很让人想敲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按你的意思,这两头变异剑龙是清浅养在这的?”顾景阳哭笑不得,清浅是什么灭世大魔头么,干得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阿翎倒不是真觉得这事是师清浅干的,只是相较于刚刚顾景阳说的,她宁可相信这个理由。

    “不然你说,师清浅发什么疯要来救我,还豁出性命,她是什么大圣人吗?”

    “因为她喜欢你。”

    顾景阳脱口而出,直白地说了答案,阿翎这个人你不同她直说,她永远发现不了。

    比如她特意给准备的房子,比如清浅费劲心思送出的法器。

    顾景阳心中一阵苦涩,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清浅,是为了阿翎。

    她好似永远不相信旁人会喜欢她。

    就像她说着要追求兰扶伤做道侣,敢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嘴上说的厉害,实际只敢以朋友的身份去接近兰扶伤,她甚至不敢告诉她说她喜欢她,要追求她做道侣。

    她只是默默靠近她,想着要她先习惯她身边有她。

    她不相信有人会喜欢她,她甚至只奢望别人需要她。

    果然,顾景阳说完后,阿翎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她这个说法。

    “扶伤是不是又给你吃了什么毒蘑菇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师清浅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简直比扶伤一口一个的‘我要开花了’还离谱,扶伤至少说得还可可爱爱的,顾景阳说的可就有点惊悚了。

    “怎么了,她不能喜欢你吗?”顾景阳一改温和好脾气,说话的语气都接近咄咄逼人了。

    阿翎眉心一跳,不知道顾景阳怎么有些反常,但这个问题实在可笑:“不可能,她没打算弄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顾景阳丝毫不退:“她想弄死你,又为什么要一次次救你?”

    阿翎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说出的话没有那么的理直气壮了:“或许,或许她只是想折磨我,不想我这么轻易死掉。”

    阿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现下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有些不舒服,她甚至不想再同顾景阳聊下去了。

    “不说了,我累了。”

    她明明就只是想知道师清浅为什么可以在魔和正常人之间随意切换而已,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师清浅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啊!

    是她疯了,还是顾景阳疯了?

    一定是幻觉,对,太累了,她给累出了幻觉。

    她一把逮回了顾景阳手上的食声鸟塞回乾坤袋里,散去结界,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顾景阳说道:“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别再说胡话了。”

    顾景阳看着阿翎那乌黑的后脑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末了轻轻道了声:“好梦。”

    好梦是不可能好梦了,阿翎自打听顾景阳说了那番胡话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细细想了想重生回来后的桩桩件件事,那很多个她觉得有些古怪的时刻,那些她没有去想过的反常。

    她想到了那个清晨,师清浅反常地出现在了她的门前,一身狼狈,红着眼睛说对不起,说她后悔了。

    她还想到了她同霍振决裂的那日,她其实有片刻的意识凝固的时刻,等清醒的时候瞧见面前的是师清浅,她咬着她的手指不知在做什么。

    她想到了在开妖山,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师清浅突然出现救了她,她给她上药,用的是巫罗骨筋绫。

    若不是今日扶伤介绍了这东西,她都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这么的稀有珍贵,阿翎微微抬起手,瞧着手腕上这片巫罗骨筋绫。

    渐渐的,视线越过了抬起的手腕往前探去。

    阿翎疑惑不解地看着床上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般的人,她真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可是这怎么会呢?

    她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阿翎从躺椅上缓缓坐起了身,密室里寂静一片,只有阵阵绵长的呼吸配合着夜色营造夜晚该有的落寞。

    她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景阳,她倒是不受影响的样子,说了那么些莫名其妙的话,搅得她心神不宁的,自己倒是睡得好好的。

    阿翎心想,等天亮,她必须得好好纠正下顾景阳这可怕的想法。

    师清浅怎么可能喜欢她她怕是巴不得她早点死吧。

    但若是如此,她又为什么要救她,还确实不止一次。

    阿翎一时间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了。

    她轻手轻脚从躺椅上起来,走到了师清浅躺着的床边。

    这人也是好笑。

    一下子强得吓人,一下子又这幅脆弱模样。

    阿翎望着床上脸色苍白得有些奄奄一息的人,犹豫了片刻,伸出了手。

    温热的真气从师清浅眉心缓缓流入体内,瞬间温暖了她那冷得好似要结冰的血液。

    师清浅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她不知道她如今身处何处,四处都是苍白的一片。

    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东西,没有颜色,还没有声音。

    不,只有一个声音。现竹府

    它在催促着她:“快跑,怪物。”

    师清浅一直在这白色世界里不停歇的跑着,越跑越冷,身体渐渐覆上了一层冰霜,她好似也要变成白色的了。

    但就在她即将整个变成白色的时候,一道温暖的光照耀到了她的脸上。

    她努力汲取着这股温暖,苍白的世界渐渐裂开。

    师清浅迷蒙着从那苍白世界的一道泛光的裂缝里,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阿翎。”

    阿翎猛地收回了手,瞪大了眼去瞧床上忽然出了声的人,她只是给师清浅输些真气而已,她可没做其他的事。

    她刚想解释,发现床上的人,只是呢喃了一句,眼睫轻颤了两下又恢复了平稳。

    人没醒

    师清浅是在梦里喊她的名字?

    阿翎眉心狠狠一跳,她感觉她的幻觉可能更严重了些,她赶忙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躺椅上,用力闭上眼睛,勒令自己抓紧睡觉。

    等她躺下后,一旁的顾景阳才缓缓睁开了眼,眼里都是了然。

    她就说阿翎是个心软的,先前还不愿意多输些真气,如今倒是好,趁着大家睡着了,来做好人好事了。

    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兰扶伤微微抿了抿唇,她刚刚好似觉得有动静,心一惊,从梦里醒来,看到阿翎站在床边的身影,还以为她有什么事。

    等看到阿翎是在给师清浅输真气,心下赞叹,阿翎果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事她明天等着师清浅醒来一定要告诉她。

    翌日清晨,兰扶伤是第一个醒来的,她起身后先去看了床上的师清浅,惊讶的发现她的脸色竟然恢复如常了。

    一点都看不出昨夜里那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病态。

    真是好惊人的恢复能力啊,她一边心里感叹,一边要伸手去探查下师清浅内里恢复的怎么样了。

    刚要触碰到师清浅的手时,那手忽地收了回去。

    兰扶伤抬头瞧去,师清浅已经睁开了眼。

    “醒了啊,我替你检查下,看看内里恢复得如何了。”兰扶伤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师清浅从床上坐了起来,眼里的迷茫在瞧见正对面的躺椅上睡着的人才渐渐如雾般消散开去。

    阿翎微微偏着脑袋,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小半张脸,身上的毯子一大半掉在了躺椅外,就差一点就要落到都是水的地面上。

    师清浅的动作先于思考,她从床上起身,走到阿翎躺椅边上,把那毯子轻轻往上翻折了一下盖回了阿翎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做完那一切退回到床上时,阿翎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睡得很沉。

    兰扶伤笑着看着这一切,见师清浅坐会回床上后,压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检查下恢复的如何了,脸色倒是瞧着好多了,不枉费昨晚上阿翎大半夜的起床替你输真气。”

    师清浅原本一直在瞧着阿翎,听到这,偏头看向了兰扶伤,似是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我说我替你检查下恢复得如何了。”兰扶伤又重复了一遍,示意师清浅伸手。

    但师清浅却摇摇头:“不是这句。”

    兰扶伤疑惑了下后反应了过来,这事她本来就是要同师清浅说的。

    “阿翎昨晚上我们都睡下后,还起来给你输了些真气,你别看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其实心底软得很。”

    师清浅敛着眉目瞧了一眼兰扶伤,判断她是不是在说笑,确定她说的是认真的后,师清浅反而更疑惑了。

    她收回了视线,困顿地转头去瞧还睡得沉的阿翎。

    随着她的动作,鬓边散乱的发丝拂过肩颈,有些叫人很是不自在的痒痒的感觉。

    这怎么会阿翎竟然主动给她输了真气

    师清浅伸手将发丝挥至肩后,随后就发现,不关头发的事,是她的心里泛着涟漪,叫她有些异样的不自在。

    她抿着唇,沉默着将手递给了兰扶伤。

    兰扶伤一番探查,情况倒也没有很乐观,内里灵力依然枯竭,但内伤倒是恢复得挺好,只心率还有些快。

    她刚给师清浅检查完,那边顾景阳同阿翎就陆续醒了。

    她粗粗地打量了下两人的脸色,顾景阳瞧着倒是比阿翎有精神些,所以她选择先给阿翎检查。

    一通检查后发现阿翎此番吸收了月华冰晶里的月华清髓进阶后,修为到了元婴期,这身体的恢复能力比之结丹期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昨日里瞧着还瘆人的很的伤口,今日一瞧,都快愈合了。

    兰扶伤瞧着阿翎手腕上的那片巫罗骨筋绫,越发觉得这有些浪费了。

    阿翎醒来后,看到对面床上的师清浅坐在床沿一直瞧着她,那目光实在刺眼,她都怀疑密室里有属于它的太阳了。

    看见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她的脑子里全是顾景阳的那一句‘她喜欢你’。

    “太好了,阿翎,你手腕上的肉都已经长好了。”兰扶伤揭开了巫罗骨筋绫看了眼,惊喜得发现昨日里那一圈还瞧得见白骨的地方,如今已经长好了新的肉。

    阿翎被她这一声吼给喊回了乱飞的思绪。

    她也低头瞧了眼,惊讶地发现还真长好了,她望着被兰扶伤拿在手里的巫罗骨筋,脑海中又跳出了那一句‘她喜欢你’。

    “到真叫人有些羡慕。”顾景阳幽幽开了口,她可也是元婴期的修为,她可没有恢复的这么快。

    想来是师清浅这些顶级伤药的缘故,还有那稀有的巫罗骨筋绫。

    阿翎回头看到这导致她失眠的罪魁祸首,如今还嫌不够,还要说些意有所指的话,她目露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回去再收拾你。”

    阿翎恶狠狠说道,等回到洞府,她要同顾景阳打一架,正好如今两人都是元婴期,也不存在谁欺负谁。

    顾景阳挑挑眉,那意思像是在说‘我等着’。

    兰扶伤检查完阿翎后就去替顾景阳检查,阿翎一人坐在了躺椅上,感觉到对面的人跟被定了身一样,就跟个雕塑一样坐在床沿看着她。

    阿翎受不了了,拧着眉回望了过去,两人视线在空中毫无意外地碰撞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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