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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回程

    “早。”

    师清浅忽然开口, 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简单一个字,叫这密室里的其余三个人齐齐一顿。

    阿翎更是整个天灵盖都一激灵,感觉散乱的头发丝都被震得有点发麻, 这瘆人的感觉真的有点大白天闹鬼的感觉。

    以至于阿翎迅速起了身, 催促大家快些出了这密室, 再待下去, 她都要担心师清浅下一句关心她们昨晚睡得好不好了。

    这太吓人了, 这是师清浅么。

    阿翎起来后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了洞壁前那张已经空了的椅子上。

    她小心摘下了手腕上的白骨手链, 捏在了手里, 在心里默默同岚凰上尊金竹悦说着话。

    “上尊, 我也不知道你这选择了我是要做什么,若是可以的话, 你给我托个梦什么的,或者你给点暗示也行, 这白骨手链我就先拿着了,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请您原谅, 我一定好好护着这白骨手链。”

    阿翎在心里说完, 默默给空着的椅子行了晚辈拜见礼。

    做完这一切后, 阿翎把白骨手链戴回了手腕上,因着另一只手腕受了伤,还贴有巫罗骨筋绫,阿翎就将白骨手链同小流离一道戴在了同一只手上。

    看着手上的两件饰品,阿翎忽地想到, 上次在灵山虎头蛛妖洞里拿到的千年妖丹是它要献祭给穹顶山的,结果被她误打误撞地, 给融进了小流离里。

    现下这白骨手链,是由穹顶山那位的弟子的尸骨所化。

    说起来这两样东西都该是给穹顶山那位道融圣尊的,阿翎不由得有些担忧了。

    这些东西都叫她给拿了,穹顶那位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但她现下也没法子将东西给那位呀,听说这一次道融圣尊闭关要百年,如今二十年都不到,要想见着他,还得等上八十多年。

    阿翎心想,她就先保管着吧,等日后有机会见到道融圣尊了,她再同他说起这些事,那一位在世人眼里向来都是个仁慈的,一定不会怪她的。

    等阿翎这边结束,兰扶伤那边也已经收拾好了密室里的东西,将东西都收进了乾坤袋里。

    “可以了,咱们走吧。”

    兰扶伤说着上前扶着顾景阳,慢慢往密室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叮嘱阿翎。

    “阿翎,你照顾着些师清浅,她灵力尽失,内伤也没好,你看顾着些。”

    说完后,也不等阿翎回复,就扶着顾景阳继续往外走。

    倒是顾景阳,回头若有所思瞧了眼阿翎,但也没说什么,随着兰扶伤继续往外走。

    听了兰扶伤的交代,阿翎刚转身要往外走的步子一顿,偏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师清浅。

    她身后的床都已经收起了,她竟还就站在那边上,好似根木头桩子,但却没有木桩子来的□□,她苍白着一张脸,好似光是站着都有些艰难。

    阿翎嫌弃地看了眼师清浅,都过了一晚上了,怎么还是这幅不中用的模样。

    本能的话到嘴边,她就想挖苦两句,但很快的,她就又想到了顾景阳那几句话。

    想到她说的师清浅是豁出了性命拼尽了全力来救她才搞成这样的,那些挖苦就像被戳破了的鱼胆,在齿舌间被抵挡了回去,还破了个洞,搞得她满嘴苦涩。

    “走吧,自己能走吗?”阿翎压下变扭,转身问师清浅。

    师清浅还是那副苍白模样,但眼里的暗沉倒是多了一点朝阳的光辉,她轻轻点了点头。

    阿翎松了口气,能走就好,她率先转身往前走去,但这一次她的步子放得很慢,走一步回头瞧一眼人跟上了没有。

    以至于兰扶伤同顾景阳都开了门出了密室了,阿翎她们一半的路都没走完。

    师清浅每次都能精准地预判阿翎停下的步子,在她转头前微微垂下眼眸,掩下眼里的笑意,让自己看起来确实像是连走路都很艰难的模样。

    这几步路走得有多慢呢,慢到阿翎觉得现下来个一百零八岁的老太太,都能轻而易举地超过她们,完了还得回头跟她们说一声加油。

    阿翎觉着这往外走的时间实在过得煎熬,为了不叫自己太尴尬,她想了想开了口,

    “你知道那白骨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突然幻化成了一条白骨手链?”

    昨夜里都没来得及问这些问题,眼前这病歪歪的人就晕了过去。

    师清浅走得很慢,好似每一步都像是需要从头积蓄体力一般,听到阿翎的问题,她微微拧了拧眉。

    她其实并不想叫阿翎知道太多的事,但如今的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白骨手链会选择了阿翎。

    思索了一息,师清浅缓缓开了口。

    “这处本身应就是一个炼化皿。”师清浅给阿翎解释,“这副尸骨在此处就是在被炼化,如今正好炼化而成。”

    “啊?”阿翎吃惊不已,原来这个密室就是个炼化皿,她就说这密室,她从进去就觉得有些异样,她有新的疑问,“那是谁要把这尸骨炼化?”

    师清浅摇头:“我不知。”

    阿翎一阵失望,立马问另一个她很关心的问题:“那这尸骨,就是那位岚凰上尊金竹悦,她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你这么的相似?”

    师清浅步子一顿,偏头看了眼阿翎,随后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我不知。”

    师清浅在瞧见那人的第一眼,也怀疑过那是不是她的娘亲,但时间上两人在世的时间是对不上的。

    金竹悦在她娘亲前一个时代,那时候的魔尊还另有他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相似,她也不清楚。

    阿翎一阵失望,心道果然,她就说了,师清浅又不是她的狗,哪能那么听话,把知道的都告诉她。

    这事肯定是同师清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人能一点不知道?她不大相信。

    她原本还想问问,那道融圣尊的事,现下想想算了,这人也不一定愿意说,就算说了,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正好也走到了密室门口,阿翎歇了话题,带着人往外走。

    一走出密室门,就看见了角落里匆匆走来的刑宴敕。

    “你们可算出来了,我等了一晚上了!”

    刑宴敕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随意抹了两把脸就冲到了四人面前,着急地说道:“你们快去看看外面!外面,外面,现在很奇怪。”

    阿翎在人靠近的时候,手就放在了小流离上,这人竟然没死,明明之前就一直没有瞧见他人,这是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景阳一脸肃然,看着已经走至面前的人,摆手示意他安静,她没有听刑宴敕的去看外面,反而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人。

    还用了一套术法检查面前的人有没有异样,是不是妖魔幻化。

    确定面前的人是刑宴敕后,顾景阳开口问道:“我们同异变剑龙打起来的时候,你在哪儿?”

    刑宴敕在刚刚顾景阳有动作后,就知道自己是被眼前这群人给怀疑上了。

    但他坦荡荡,他任由顾景阳检查,等她查探完毕后开始解释。

    “昨天我被那妖兽一尾巴给拍进了墙面里,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是被埋在土里了,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发现这妖洞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只好在这里等你们。”

    顾景阳安静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等刑宴敕说完后,才就他的话里找到的问题继续问道:“你既然那时候就晕了过去,又为什么知道我们在密室里。”

    刚才刑宴敕见到她们的第一句话可是‘你们可算出来了’。

    刑宴敕神色一顿,但只一瞬,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立刻解释:“我醒来你们都不在了,就看见这一扇密室门,我猜你们应该在里面。”

    他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刚刚顾景阳她们出来的密室门。

    顾景阳敛着眉目,眼里看不出什么神色:“你在墙土里,没看到什么?”

    刑宴敕装得一脸疑惑:“看到什么?我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这妖洞里空空荡荡的,那妖兽呢,去哪里了?”

    他说着还很刻意的四处看了看。

    愚蠢得令人发笑。

    顾景阳却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转身同阿翎她们对了个眼色。

    众人心里都有数他在撒谎,但也都没有拆穿。

    刑宴敕见顾景阳她们信了他的话后,继续着急地催促大家去洞外瞧瞧。

    他早上只是想瞧一眼外头的情况,要是可以的话,他有些不想等顾景阳她们,他想一个人先离开,他对这诡异的地方充满了惧怕感。

    顾景阳见刑宴敕说起外头情况时,那害怕惊慌的样子倒不像是他能演得出来的。

    她想了想,偏头低声对兰扶伤说了句:“你去瞧一眼,情况不对,立刻回来,我们在洞内接应你。”

    如今她们四个人中,行动自如的,就兰扶伤,还有阿翎好一些。

    但阿翎需得在洞里防着刑宴敕。

    若是他同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里应外合,是想骗她们出去,那大家一起出去怕是会被一锅端了。

    兰扶伤不问顾景阳为什么选择她去,她听完后,立刻应下来往外走。

    刑宴敕见顾景阳这安排就知道这人是不相信自己,心头冷哼,小人之心,当他骗她呢,外面是真的出事了,他不是在开玩笑。

    要不是情况太诡异,他早跑了。

    兰扶伤飞出洞顶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

    阿翎见她神色凝重,眼里还有惊诧,以为她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异变妖兽,立马关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厉害的异兽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兰扶伤见阿翎误会了,赶忙摇摇头,但具体要怎么说,她也有些难以形容。

    想到外面的场景,她说道:“大家自己去看看吧,现下外面应该是安全的。”

    听她这么说,众人心中疑惑顿起,但对于兰扶伤的话她们还是信任的。

    于是妖洞里的人,一个个往外出了妖洞。

    这变异剑龙的妖洞位置靠近山顶,出了这洞,往下瞧,就基本能将整个卓灵山尽收眼底。

    阿翎只一眼,就知道为什么兰扶伤会这么惊诧了,她现下也震惊的不得了。

    顾景阳也明白了为什么兰扶伤要他们亲自来瞧了,这景象还真是叫人难以形容,不亲眼所见是很难相信的。

    整个卓灵山焦黑一片,一阵阵黑烟自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里滚滚冒出。

    四处硝烟弥漫的好似在百万雄兵厮杀过的战场上,然而这如战场般惨烈的卓灵山却没有一丝血腥味,更加没有一处哀嚎。

    卓灵山寂静的好似什么生物都没有了。

    刑宴敕重新又瞧了一遍这瘆人的场景,哆嗦着唇同众人说道:“我早上瞧见这副鬼样子也给吓一跳,那些妖兽都没了,整座山都被屠了一样。”

    师清浅极目远眺,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情形,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神色,好似瞧见了也就瞧见了。

    同样反应淡定的就属顾景阳了,她看清楚这幅景象后问刑宴敕:“昨晚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响?”

    整座山的异兽都被消灭了,这总不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刑宴敕本能想摇头,但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疑惑地说道:“昨晚上打了一晚上的雷,那雷响得像要把天都给震塌了。”

    他在妖洞里吓得完全不敢动,到白日里雷声没了才敢出来瞧一眼。

    师清浅瞧了眼刑宴敕后,看向了顾景阳。

    顾景阳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就走到了她身边压低声音问到:“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师清浅点头:“有人用天雷屠了这座山,那些黑烟应就是那些被屠了的异兽尸烟。”

    “啊?”顾景阳惊讶,大手笔啊,用天雷来屠山,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糟了。”顾景阳随即立刻想到了关键,“原本想抓一只这种身体一部分异变成植物的异兽,现下看起来是一只都不存在了。”

    而且阿翎昨夜里说了,那两头异变剑龙也叫师清浅给碎成齑粉了,这下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了。

    “这回去后,光凭我们几个人说这里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异变妖兽,也不知道洞府里的人能不能信。”顾景阳有点烦忧。

    阿翎诧异:“这怎么会不信,我们这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

    兰扶伤表示赞同:“嗯,我能把见过的那几种异兽画出来,到时候也好描述些。”

    顾景阳看了眼天真的两人,没有反驳,想了想说道:“这地方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先离开。”

    妖洞里的两头异变剑龙像是人为蓄养的,这卓灵山上的异兽一夜之间被清理了干净,这怎么也不可能是巧合,她感觉她们此次的行动怕是早就被盯上了。

    不知道背后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不论怎么样,都得先离开卓灵山。

    刑宴敕第一个赞成,这鬼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愿意再待了,谁知道这地底下还会不会‘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第一个御剑飞起,催促剩下的人赶紧,他要不是担心飞着飞着遇到那种拦路的异兽,真想把这几个磨叽的人给扔在这地方。

    顾景阳虽然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但也没急着立刻就要跑,她拿出了乾坤珠记录下了卓灵山此刻的景象,又让兰扶伤御剑四处瞧一瞧,看看有没有在天雷屠山中落网的异兽。

    确定找不着一头活着的异兽后,顾景阳才放弃了。

    兰扶伤御剑带着顾景阳,瞧了眼已经拿出铁剑的阿翎,又看了眼什么动作也没有的师清浅。

    “阿翎,你御剑带着师清浅,咱们先飞出卓灵山。”

    说完后也不等阿翎答应,直接御剑而起,带着顾景阳往卓灵山外飞去。

    “你等等——”阿翎的呼喊完全追不上兰扶伤御剑的速度。

    她懊恼地回头去看从刚刚起就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师清浅:“你就空间传送不回去了?”

    师清浅抿了抿唇角,眼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嗯,没灵力。”

    阿翎深吸一口气:“御剑也不行?”

    师清浅神色不变,再次点点头,说出的话也一模一样:“嗯,没灵力。”

    阿翎都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给气乐了:“你可真行,没灵力还说出了进阶的骄傲感,我看你别叫师清浅了,你干脆叫没灵力。”

    师清浅轻轻动了动眉毛,眼里若有所思。

    阿翎立马伸手怼在了师清浅那张好似认真在思考要不要改名的脸上:“算我怕了你了。”

    她放弃了挣扎,认命地御剑带上了师清浅。

    因着昨日同那两头变异剑龙那一战,大家身上都带着伤,所以回程,他们行得比来时慢很多。险诸夫

    基本是御剑飞行一个时辰,就停下休息一个时辰。

    刑宴敕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对此十分的不满,但顾景阳她们压根就不听他的,或者说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只能跟着她们的节奏,飞一阵歇一阵,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一个人先走。

    但刚才他就问了大妖洞里或者说那密室里有没有宝贝,虽然顾景阳她们说没有,但刑宴敕并不信,她担心等他一走,她们就会开始分东西。

    还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师清浅,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着来的,这大妖洞里必定有什么宝贝,不然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刑宴敕一路盯着,都没见她们凑一起分什么,他开始怀疑是在密室里,这四个人就已经瓜分好了。

    对此他气愤不已,决定一路盯着,一旦看见好东西就算抢不过也得记下来,回去好告诉洞府府主们。

    来时一路风雨,回去时倒是艳阳高照。

    乌金西坠,落日熔金,傍晚时分,顾景阳瞧见了一座插着紫缨鱼鳞旗的山头,立刻宣布就在此修整,明日再行。

    “天都还没黑,怎么就又休息了,这样下去,半个月都到不了洞府!”刑宴敕一通抱怨,找了个角落气呼呼一屁股坐下,痛骂顾景阳废物。

    她倒是有人照顾,把这回程当度假了,可苦了他了,风餐露宿的。

    兰扶伤一到地方,就拿出了躺椅,让顾景阳和阿翎这两个伤员能躺下休息,她支起了一应的家伙事,打算做晚饭。

    阿翎躺下后,大呼一口气,这一路上的御剑飞行,她也累得不行。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顾景阳,见四下无人,阿翎立马继续了昨夜里的话题。

    跳过那断让两人不欢而散的话题,阿翎还是想问问顾景阳知不知道师清浅为什么能从堕魔状态变回普通人。

    顾景阳昨夜听阿翎说完后,也思考了很久,今天她本也打算同阿翎说的。

    她见师清浅在山头那一侧不知道在瞧些什么,反正是没注意到她们这处。

    “我猜这应该同她特殊的体质有关,她能很好的压制住魔气,或者说魔气可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一般来说,凡人修魔,魔气入体是成不了身体一部分,就算压制也是压在某一处,且一般都有个形态表现。”

    阿翎听到这点点头,她当初就是将魔气压制在左手食指腹,凝聚成凰羽模样。

    顾景阳继续说道:“按阿翎你说的,清浅的娘亲是魔,那我猜她娘应该不是个一般小魔,还有你说的,她爹是个修士,应也是个厉害修士,说不得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功法。”

    阿翎果断点点头,十分有可能,师清浅之前还来探查她体内的魔气,那套魔族功法怎么也不是鸿渐学府能学到的。

    说不得是师清浅的娘亲留下的。

    “不管怎么样,清浅想来正常情况下不会去用魔族功法,这一回也是因着为了救你,灵力尽失没法子才会选择堕魔,这事不可同旁人说起。”

    顾景阳面色肃然地提醒阿翎。

    阿翎点点头,不用顾景阳说,她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她也不是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人,师清浅不管怎么说,不论出于什么目的,结果确实是救了她。

    顾景阳提醒完阿翎后,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棵树下蹲坐着的刑宴敕,有些担忧。

    “不知道清浅堕魔的时候,刑宴敕有没有看见,若是看见了,那就有点麻烦了。”

    阿翎挑了挑眉,也看向了不远处的刑宴敕,想了想,从躺椅上起了身。

    刑宴敕看到不远处原本躺着的阿翎不知为何朝着他走过来了,他心生警惕,握住了放在一边的裂空剑上。

    “干什么?”

    阿翎嗤笑一声,她又没打算动手:“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若是回了洞府,让我听见你乱说些什么事,我就抽死你!”

    说完后阿翎瞧见他脸上的惊骇模样,心里满意,知道怕就好。

    刑宴敕听完阿翎的警告后,心中大骇,他果然猜的没错,阿翎真的有问题,那妖洞里的魔气很可能就是她的,所以她才来警告自己。

    阿翎说完后,见刑宴敕害怕的模样,想着目的达成了,就转身要回去躺着。

    看到顾景阳身边站着的兰扶伤,阿翎以为可以吃饭了,快步跑了回去。

    “扶伤怎么了,饭做好了?”

    阿翎心道这一回怎么这么快。

    兰扶伤摇摇头,往生火的位置指了指。

    阿翎顺着她的手指望了过去,眉心一跳,瞪大了眼睛。

    师清浅一袭白衣,发髻高高竖起,挽起了袖子,正在切菜

    她缓缓收回了震惊的目光,去瞧顾景阳,顾景阳脸上的震惊不比她少,还有一旁的兰扶伤,那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向那做饭的身影。

    三个人的心头,随着师清浅那‘铛铛铛铛’的切菜声,‘哐哐哐哐’的在跳。

    阿翎是知道师清浅会做饭的,但那也是在宁阴药庐,师清浅给阳夏药师做的。

    而且她也没有亲眼见过师清浅做饭的模样。

    这荒郊野地的,连个像样厨房也没有,师清浅就在那简易搭起,冒着灰烟的炉子旁,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切着一根萝卜。

    切完后,阿翎瞧见她素手一挥,那案板上的菜就都进了那冒着热气的铁锅里。

    阿翎用力一个吞咽,转头看向顾景阳:“你说,她会不会给我们下毒?”

    顾景阳认识的师清浅那就像高悬于九天之外的皎皎明月,又或者是那雪山之巅松柏上的冰雪,切菜做饭这么有烟火气的事,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能同这样的天之骄子搭上边。

    她也一个用力吞咽,望向阿翎,这种诡异景象会发生,想来就是因着眼前这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你先吃。”顾景阳果断下了决定。

    阿翎扬眉,眼中都是抗议:“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竟然让她先吃,那万一有毒,她就第一个完蛋。

    虽然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其实不大觉得师清浅会在她自己做的食物里下毒。

    她要想弄死她们,其实不用那么复杂,只要等着恢复灵力,她同顾景阳加上兰扶伤,她们三个都不够师清浅一个人打的。

    顾景阳目光落在那搅动着铁锅里的食物,动作优雅放着调料的人,嘴上的话是对着阿翎说的,是回她那句质问她人性的话。

    “不大多。”

    兰扶伤听着两人的斗嘴,觉着刚刚被师清浅请走的低落心情好了许多。

    唉,她真的回去后要好好努力了,她的伤药被嫌弃就算了,师清浅那些伤药确实比她好太多,但她这厨艺被嫌弃,她真的有点难过。

    但这个难过只持续了不多会儿,等吃上师清浅做的东西后,兰扶伤立刻就不难过了。

    一般来说,一个人比你好一点点,你可能会因着自己差一些而难过,但要是一个人比你好太多,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层面的好,这种情况下,只有仰望了,压根不会去比了,更加不会难过了。

    兰扶伤现下就是如此,她这一生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甚至怀疑碗里这白色东西还是不是她带的那普普通通的萝卜。

    怎么会如此鲜美。

    阿翎同顾景阳初始还纠结谁先吃,等吃上后,恨不能对方别吃了,都留给自己。

    争前恐后下,两人齐齐吃撑了。

    饭后,兰扶伤将乾坤袋里的就寝物件通通拿了出来,看着地上的三顶帐篷,纠结的看向吃撑了躺在躺椅上动不了的阿翎和顾景阳。

    “我们有四个人,但我只带了三顶帐篷”

    刑宴敕刚好经过,冷哼一声,刚刚他闻着香气想分一点吃食,这些人一点没剩。

    现下更是直接说四个人,三顶帐篷,合着在她们眼里,他不是人呗。

    阿翎微微撑起身子,看了眼地上的帐篷,一,二,三。

    她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景阳,又看了眼面前的兰扶伤,然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

    在月色下闪着波光的河边,师清浅挽着袖子,正在洗一口大铁锅。

    随着她的动作,她额前的一缕碎发从发髻中松散下来。

    在温柔的夜风里一晃一晃的。

    第072章 蠢货

    曾碧岚带队行了一日后, 就近落于一座有紫缨鱼鳞旗的山休息。

    刚一落地,剑修弟子同术修弟子又吵起来了。

    曾碧岚已经没有心力管了,这一路上两拨人已经打了少说三架了。

    虽然剑修弟子同术修弟子素来有些不对付,但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况她也是头一回见。

    而且因着她是术修洞府府主的身份, 这回跟来的几个剑修弟子对她都不大信服, 若不是她的修为够高, 这些人怕是也能同她动手。

    她有些后悔揽下这差事了, 她呵斥了双方不可再胡闹, 就寻了一棵树,打坐调息。

    显然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用, 两拨人互相对了个眼神, 默契地挑了个远些的地方就要开始比划比划。

    “你说你们术修, 自己的山头出了事,我们剑修好心帮着处理, 你们不说感恩,还背后诋毁我们, 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狗都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呸, 当我们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呐, 你们还不是想着来看看, 有没有什么好处能捞,哪回外出任务你们不是仗着修为横行霸道,把好东西都占为己有!”

    “我们剑修能力最强,出力最多,好东西自然该是我们的。”

    “笑话, 哪回不是我们术修冲在前头,你们就知道捡现成的, 我看你们不是能力最强,是脸皮最厚!”……

    双方不甘示弱,你来我往,最后不出所料地又打了起来,

    山蕾望着不远处又打起来的两拨人,默默低下了头,随后走到曾碧岚身后不远的地方,也跟着她一样打坐入定,当这事同她无关。

    她收到山心慈的回信,要她在其中煽风点火,这事她倒是挺在行的,主要剑修同术修平日里的摩擦本就够多,她只要稍稍吹吹风,这火就燃起来了。

    看那边打了起来,山蕾嘴角微微翘起。

    但这一次这一架倒是没打多久,都没等到曾碧岚打坐结束来制止,就自己停下了。

    两帮人好似发现了什么事情,齐齐停了动作和口角。

    不多会儿就有人来喊曾碧岚,将她从入定状态唤了回来。

    曾碧岚有些不悦:“什么事?”

    那术修弟子一脸着急:“府主你快来瞧,同顾景阳他们一道出发的剑修长老赵山,竟然也在此处。”

    曾碧岚一听,迅速起了身,这里离卓灵山还有五日距离,那赵山怎么会在此处?

    等她瞧见人的时候,心下的疑惑就更深了。

    看着简易棚子下被一片陀罗蒲叶覆盖的人,瞧着好似还陷入了昏迷。

    她让医修弟子上前查看。

    山蕾一番查探后回道:“不久前应是受过重伤,这几日多风雨,伤口遇水还有点脓肿。”

    但这伤显然好几日了,初始瞧着应是挺重的,但这都过了好几日的,这个时候怎么会昏迷。

    赵山体内也没有什么严重内伤。

    山蕾很快就明白了,这人是装的。

    山蕾仔细检查后更加确定了下来,但她却没有将这结果告诉曾碧岚。

    “需要唤醒他吗?”

    山蕾没说赵山是不是昏迷,只问曾碧岚要不要喊醒他。

    “嗯。”曾碧岚点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得等人醒了问问才知道。

    她四下看了眼没看见顾景阳她们。

    赵山在山蕾的一番救治下幽幽‘醒来’,他睁眼看见眼前山蕾的陌生面孔,想来这医修是个新人,修为不高,瞧不出他是装晕还是真晕。

    他装得十分痛苦的模样,惊讶地看了一圈围着他的人。

    其实他刚刚早就听声音知道了,来的是洞府的人,刚刚也是他故意制造了一些声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赵山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等瞧见那几个熟悉的剑修弟子面孔,这才眼眶一红,哽咽了起来:“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虽然赵山在洞府里人缘不怎么样,但那几个剑修弟子见他如此狼狈凄惨,还是心生同情:“赵长老你这是怎么了?”

    赵山听他一问,一脸委屈悲愤。

    曾碧岚打断了剑修弟子的问题,她开口询问道:“其他人呢,你们是遇到了什么事,何人伤的你?”

    赵山听她这么一问,一脸更加气愤委屈模样:“是阿翎,阿翎把我打成了这样。”

    他也顾不得丢人了,他一个剑修长老被个术修新人打成这样,他现在只想要阿翎付出代价。

    “是阿翎,阿翎将我伤成了这幅模样!”

    曾碧岚一听吃了一惊:“阿翎?她做什么打你?你们不是一道去卓灵山处理异兽,她们人呢?”

    “阿翎这小人,当初在飞虹临新楼,我们之间有过一些过节,这一次一道出任务,刚行了半日路程她就将我打伤了,后来更是直接把我扔在了这处等死!”

    “我同她说了,此次是剑修洞府派我来协助术修弟子处理妖兽异变的事,不可因私人恩怨误事,她却说没有我们剑修,她们术修也处理得了,还说我们剑修就是个废物。”

    “是我学艺不精,丢了剑修脸面,只是那阿翎实在过分,仗着手上有法器,一点不顾同门情谊,下手竟然如此狠辣,曾府主,这样的人,你们术修洞府当真不管一管吗?”

    他这番话说的,叫在场的剑修们好似齐齐一道受了侮辱,看向术修们的的目光里各个都涌动起了火气。

    连带着对曾碧岚也眼神也不善了起来。

    “一面之词!”

    曾碧岚不信顾景阳她们会如此行事,这赵山怕是有心诬陷,她想了想,让手下一位术修弟子先带着赵山回洞府,交给衡青易处理。

    她则带着人继续赶路,如今是没时间休息了,必须得尽快找到顾景阳她们,她们要是有个好歹,这事怕是麻烦了。

    阿翎还不知道背后又被人给告了个黑状,她正在瞧一口大铁锅,准确的说是,是瞧那个洗锅的人。

    师清浅究竟要干什么?

    她取代扶伤替她们做饭,阿翎勉强还能在震惊中想出一个,或许她是嫌弃扶伤做的不好吃,想要自己动手。

    但刚刚扶伤说,她正要去清洗晚间的餐具,又被师清浅给请开了。

    她总不能是嫌弃扶伤洗得不干净,要自己洗吧。

    阿翎也不会蠢到,觉得师清浅是不想扶伤受累,要替她干活。

    她对扶伤那股子不喜欢,如今连她都看出来了。

    所以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阿翎微微拧了拧眉,望着远处那缓缓从河边起身的人。

    见那人好似要回头的模样,阿翎立刻偏开了视线,莫名的心底还有一阵心虚,真是见了鬼了。

    她眼珠子左晃右晃地落在了兰扶伤身上,见她已经将帐篷都给支好了,还铺好了一应寝具,动作很是利索,还快得有点反常。

    兰扶伤见东西都弄好了,松了口气,她都有些担心,她连收拾帐篷这事都给师清浅取代了,那她真的好似一无是处了。

    看着三顶帐篷,兰扶伤想了想对阿翎她们说道:“我这顶帐篷给清浅吧,你们三个伤员好好休息,我就睡躺椅上。”

    其实虽然是冬季,但修士有内力护体,是不觉得冷的,再者今日夜晚瞧着也不会有雨雪,她连防护罩都不需要。

    她刚说完,顾景阳就开口了:“清浅不会同意的。”

    师清浅那人,怎么可能要兰扶伤‘让’出来的一顶帐篷。

    不知道为什么,阿翎对此深以为然,师清浅还真不会同意。

    望着兰扶伤纠结忐忑的模样,阿翎眼珠子一转想到个好主意。

    “这样吧,我同扶伤挤一挤,这样不就刚好够了。”

    她说完冲着兰扶伤咧嘴一笑:“可以吗扶伤,咱俩睡一顶帐篷。”

    兰扶伤轻轻‘啊’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有些意外,不是反感,她很少同人有合宿这么亲密的行为,但对方是阿翎的话,倒也还好。

    她刚要应下,忽地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不用。”

    众人抬眸望去,是师清浅不知道何时已经收拾完毕,走到了她们近处。

    她说了这一句话,瞧也没瞧旁的人,径直就朝着阿翎走了过去。

    然后在阿翎震惊的目光里,轻轻巧巧动作优雅地躺到了阿翎坐着的躺椅上。

    把阿翎惊得好似屁股着火了一般,猛地往旁边跳了开去。

    “我就睡这。”

    师清浅说着就闭上了眼,也没去瞧一眼被她占了躺椅的阿翎乐不乐意,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副就此入睡的模样。

    阿翎回过神后,不由得一阵恼怒,她又没说不躺了,师清浅这行为跟明抢有什么差别。

    她想将人从躺椅上拎起来,手刚伸了出去,就瞧见了她挽起的袖子还没放下,露出的一截苍白手腕上突兀地缠着一圈圈像是红绳一样细细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阿翎不由得有些好奇,是什么法器么,倒是没见过师清浅用过。

    这颜色也太过于耀眼了,显得她瘦削的手臂更加苍白了,阿翎都有些下不去手拽人起来了。

    算了,这人灵力还没恢复,又是做饭又是洗锅的,想来也确实累了。

    一阵山风吹过,师清浅耳鬓的发丝微微一荡。

    阿翎的眉心一跳,又想到了刚刚瞧见的河边的师清浅。

    微微水光下,阿翎第一次在她身上瞧出了一些些会令人心动的气质,比如她从来不觉得师清浅会有的,温柔。线诸复

    算了,阿翎叹息一声。

    “喂,你起来,这我的位置,你去帐篷里睡。”

    阿翎指了指自己那一顶帐篷,她决定今晚她睡这躺椅。

    师清浅刚刚就觉得阿翎在瞧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一直没睁眼,等听到阿翎开了口,师清浅缓缓睁了眼。

    她望着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懊恼的阿翎。

    想到了刚刚她说的,要同兰扶伤‘挤一挤’,她目光越过阿翎,落至不远处的兰扶伤身上,只一眼就收回了。

    “不用。”

    省得她们到时候有理由‘挤一挤’。

    说完师清浅烦躁地闭上了眼睛,她想到了阿翎的打算,她竟然要找这样的人做道侣。

    这样一个修为不高、能力不强、智商不显、德行未知的人。

    上下横竖都挑不出有什么优点。

    阿翎见她好心贡献出她的帐篷,眼前这人是一点不领情,还这一副她欠了她的模样。

    “拉倒。”

    阿翎冷哼一声,这种人就不该对她太好,阿翎气呼呼回了帐篷,丢下一句‘睡觉了’就给上了一道结界。

    师清浅轻抬眼皮瞧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就这么双手交叠躺着,好似真累得要睡了一样。

    在一旁瞧着这两人不知道在闹什么变扭的兰扶伤和顾景阳,忽地觉得这山上的温度好似低了很多。

    顾景阳深深瞧了眼阿翎那上了结界的帐篷,抿了抿唇,心道这结界是要挡谁,想到这轻笑一声,这又能挡得住谁。

    夜渐渐深了,阿翎却没了睡意,在卓灵山的时候,她一直提着心吊着胆,时刻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下。

    她一紧张,脑子就比较木。

    如今出了卓灵山,那股危险的感觉渐渐消失,阿翎的脑子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不过阿翎觉得也可能纯粹是吃撑了,如今想动脑子消化消化。

    她微微抬起头往外瞧了眼,隔着帐篷瞧不见外头景象,但她能感觉的到师清浅还躺在那躺椅上。

    阿翎想了想,催动了灵力,元婴出窍去瞧了一眼外头的情形。

    果然,师清浅就跟她进帐篷前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阿翎收回元婴,嗤笑一声,睡觉的模样也像个吊死鬼,直挺挺的。

    她翻了个身,侧躺向一侧,双手交叠在耳边,没想到师清浅还真就这么幕天席地的睡着了。

    虽然也不是睡在了地上,但那躺椅也确实简陋了些。

    其实她要是就愿意这么躺在山风里,扶伤那里还有一张床呢。

    就是昨晚上师清浅躺的那张。

    刚刚倒是忘记让扶伤拿出来了,阿翎心想,睡床总比睡躺椅好。

    但随后她立马轻骂了自己一声,她管那么多做什么,那狗东西又不会领情。

    懊恼间,阿翎瞧见了枕边的手,那上头还包裹着一片巫罗骨筋绫。

    阿翎抬起手借着渗透进来的月光瞧了眼,她倒是忘了,这也是她如今欠下的人情了。

    她微微解开了些巫罗骨筋绫,想瞧一眼她的手伤如何了。

    担心瞧不真切,阿翎微微在手指心泛起一道术光,微弱得就像即将熄灭的火星子。

    这点光外头瞧不见,但用来瞧个手腕上的伤还是够了。

    阿翎瞧着手腕上完全长好了的新肉,那除了同一旁肤色有微微差异外,其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阿翎刻意地绕了绕手腕,发现行动自如,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她将手腕上的巫罗骨筋绫完全地揭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看着昨夜里还露着白骨的手腕,今日就已经长好了新肉,阿翎有一些不真实感。

    捂着完好无损的手腕,阿翎不由得出了神,身体上再严重的伤也有能愈合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但是心里的呢。

    她心里有一道裂痕,她从没有对人说过。

    也没有人可以说。

    顾景阳同她说师清浅这一回是耗尽灵力拼死来救她的,阿翎不是不信。

    上一世,师清浅也拼死救过她一回。

    然后呢,在阿翎心生感激,深刻反省过去种种都是她不对,日后定要放下成见,好好回报师清浅的时候,她给了她更为致命的一击。

    她先是救了她的命,然后又让她生不如死,日日痛苦。

    那段记忆太过于痛苦,阿翎从不愿意主动想起。

    每每想起也尽快止住,好似多想一刻,心就会被多割一刀,那心底的裂痕里就会被利爪多抓出一道血痕。

    阿翎捂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心,回想起了那件叫她至今仍不能忘怀的事。

    上一世,阿翎进了医修洞府后,在洞府被边缘了数年,终于有了一次外出任务。

    那还是她的上师,奇愈长老苦苦争取来的。

    她的上师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在洞府里同她一样,也不大有存在感。

    但这一次,她竟然为了她去争取了这一个十分难得的名额。

    这一次可不是普通的外出任务,而是去收服世间罕见的上古火龙鸟。

    上古时期有许多厉害的禽鸟,因着在同地狱道的殊死之战中能力卓越、功绩显著,许多都被赐予了神格,成了九天之上的神鸟。

    例如凤凰,例如朱雀。

    这上古火龙鸟有不输于它们的实力,但却因性情暴戾,不易掌控,在同地狱道一战中敌我不分滥杀无辜,不仅没有获得神格,更是被降下天罚。

    此后,上古火龙鸟千万年来都被九天之外摒弃。

    因着天罚,这原本族群浩大的上古猛禽日渐凋敝,如今现存的不过尔尔。

    也因着它们每一回出现必有杀戮,所以当有人发现它们的踪迹时,修士们必是第一时间就会派人去收服。

    这一次,要出面去收服这只刚被人发现踪迹的上古火龙鸟的人,是已经有了北眀上尊之称的师清浅。

    阿翎同师清浅的矛盾,洞府内不说人尽皆知,但也都略有耳闻。

    但因着两人实力实在过于悬殊,阿翎的种种行为实在就像跳梁小丑,在师清浅修为越高,地位越尊贵后,反倒是少有人来嘲讽阿翎了。

    就好像将阿翎同师清浅一道提起,都是对师清浅的侮辱。

    这一次既然是师清浅去收服上古火龙鸟,她自然是不可能进得去,她这明显就是去涨经验的队伍。

    师清浅实力强悍,一头上古火龙鸟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奇愈上师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那日,临出发前,奇愈上师第一次让阿翎去她的洞府。

    望着手里的东西,阿翎十分的不解。

    “上师,这是何意?”阿翎同奇愈长老说起来并不太熟悉,她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奇愈长老会选她做弟子。

    奇愈上师瞧了一眼眼前一脸懵懂无知的人,先给她解释起了她手上这东西的作用。

    “这是鬼魔灵,能抑制修士的修为,你拿着她靠近师清浅,她的修为会大幅度下降。”

    阿翎听完后更不解了:“让师清浅修为下降?”

    不是要去收服上古火龙鸟,怎么还要师清浅修为下降。

    “对,除了你,医修洞府的另一位长老也会一同前去,她手上有峰主给的虎蛟缚妖锁,那东西是克制上古火龙鸟的神器。”

    见阿翎还是不明白,奇愈上师将事情说的更直白些。

    “那上古火龙鸟被收服后,会有【火皇妪珠】掉落,一般来说,谁收服了那上古火龙鸟,谁就拥有那东西。”

    “你可能不知,那【火皇妪珠】是炼制【敛魂聚魄丹】的最好的一种材料,若是有了那东西,咱们医修就可以炼制出更多的【敛魂聚魄丹】,这样日后洞府的修士若不幸被伤了三魂六魄,咱们也能替他修补好,救更多的人命。”

    “所以你说,这东西落在咱们医修手上,是不是比师清浅拿着好?她拿着只增加自己的修为,咱们拿着能救更多的人命。”

    阿翎拧着眉听完,她明白了,奇愈长老是想要那【火皇妪珠】来救更多的人。

    她猛地点点头:“上师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真是太好了,既可以叫师清浅出不了风头,又可以让医修长老拿到【火皇妪珠】救更多的人。

    阿翎开心地应下,但她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那样。

    她们一直追捕上古火龙鸟至缪盈密林深处的一无主妖洞内。

    阿翎也在医修长老的示意下悄悄拿出了一袋鬼魔灵。

    果不其然,正在同上古火龙鸟缠斗的师清浅立刻修为受阻,还被火龙鸟的羽翅击中退开了几丈远。

    好机会!阿翎眼神亮起,她瞧见医修长老已经在师清浅退后的同时拿着虎蛟缚妖锁冲了上去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与此同时,那上古火龙鸟不知为何突然就兽性大发,当场就发了狂。

    爆发的赤魂焰直接就将离得稍近些的人燃成了飞灰。

    阿翎眼见着那医修长老甚至都来不及哀嚎一声,就被燃尽了。

    阿翎吓得跌倒在地,手上的一袋鬼魔灵尽数掉落。

    师清浅低头看了眼落至脚边的东西,一挥手,将东西尽数收回乾坤袋里丢回给阿翎。

    这蠢货。

    回去再同她算账。

    师清浅刚刚被发狂的赤魂焰震得神核有些颤抖,忍着好似万千鬼煞在耳边干嚎的痛楚,蓄起重新恢复的灵力,朝着上古火龙鸟攻了过去。

    不好,师清浅再次被震开时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眼前这头上古火龙鸟不正常,它的发狂不是精神一时异动,一般妖兽发狂,攻击力增加是有限的。

    就像逼急了的兔子会咬人,但兔子就是兔子,它咬你一口怎么也没有猛虎的伤害来得高。

    师清浅召唤剑阵,围困住上古火龙鸟,要众人赶紧逃命,这妖兽有异。

    一时间妖洞内血气冲天,阿翎将鬼魔灵收好后,看见一个来不及逃跑同门被那上古火龙鸟一脚踩在了地上,那一脚重得,直接叫地上的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救命,救我——”

    地上的修士一脸痛苦,歪着头的方向正面向阿翎,她朝着阿翎痛苦地喊着救命。

    阿翎原本已经要同旁的弟子一起往外逃的,见状想也不想,召唤了小流离就要去救那命悬一线的同门。

    想也能想到,她不仅没能救下那同门,还给自己搭了进去。

    在熊熊烈火般的赤魂焰燃至面前时,阿翎遗憾她的一生竟然这么短,她刚要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

    师清浅冲了过来,生生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躲远点。”

    师清浅大吼一声,奋力一掌,将阿翎活生生拍出了妖洞。

    阿翎的身子快速往后的退,师清浅那一口鲜血在她面前如雾般散开,越来越远。

    “不!”

    阿翎看见那暴怒的上古火龙鸟又是一击赤魂焰朝着已经跪地不起的师清浅攻了过去。

    阿翎落地的瞬间,就拼了命往洞口方向爬,她要去救师清浅。

    等她拼尽全力重新爬到洞口时,师清浅已经带着上古火龙鸟的尸体走了出来。

    阿翎踉跄着起身上前,师清浅满身血渍,像刚从血海中走出来,一袭白衣尽数染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阿翎想要扶住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师清浅,可是她浑身血污,阿翎不知道她哪一处没有伤,她颤抖着手迟迟不敢揽上去。

    忽地,肩头一重,师清浅浑身失了力靠在了她的身上,头也抵在了她的肩头。

    “蠢货”

    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廓,这是阿翎听到的师清浅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073章 有错该罚

    阿翎现下想想, 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当时的她真心的以为师清浅在以德报怨,真心要救她,阿翎望着重伤的师清浅,恨不能以身替之。

    阿翎不住的说着‘对不起’, 有今日的对不起, 也有从前的, 这些年她一有机会就找师清浅麻烦。

    她没想到, 今日这生死关头, 竟然是师清浅冒死相救。

    阿翎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她从前都做了些什么啊。

    听着耳边痛苦压抑的呼吸声, 好似还有些沉闷的呜咽, 阿翎的心狠狠被攫取住了, 一阵钝钝的痛。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脆弱可怜模样的师清浅,原来强大如她也会受伤, 也会疼,也会在受伤后寻个人呜咽出声。

    阿翎甚至想到了她那失踪了的丑狗, 刚捡着它时,也是这般可怜兮兮, 叫人不忍听这呜咽。

    阿翎忍着心头的酸涩, 拼尽全力, 用最快速度将师清浅送回了洞府。

    将人交给冬雪峰的弟子后,阿翎想赶紧回医修洞府,去找奇愈长老问问可有治疗被赤魂焰伤着的良药。

    人还没走出冬雪峰,阿翎就被人捆了。

    十二洞府府主齐聚仙霓台,审问今日收服上古火龙鸟却横生变故, 死伤众多同门一事。

    有幸存弟子告发,是阿翎在师清浅收服上古火龙鸟时, 使了下作手段,故意暗害,才导致上古火龙鸟精神异变,引发了这一场灾难。

    北眀上尊师清浅也因此受了重伤。

    阿翎跪在仙霓台中央,看着她面前一臂距离放着的一袋鬼魔灵。

    当时这东西掉落在妖洞里,师清浅扔回给她叫她收好,可是后来她为了救人,后来情况又特别慌乱,她也不记得她有没有收好。

    看着地上这袋东西,阿翎懊恼不已,她一门心思想着快些将师清浅送回洞府疗伤,她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东西,不仅没有收好,还叫旁人捡着了。

    “这东西是我带着的,可是我没想害师清浅,不是我让那上古火龙鸟发疯的。”阿翎一脸慌张,她只是,只是想叫师清浅修为减弱,不叫她出风头,她没想害死她啊。

    阿翎一开口,在一旁听审的奇愈长老,心下微微一顿,这蠢货,第一句就等于承认了这事是她做的。

    奇愈长老于人群中出列,一脸惶恐跪到在地:“府主明鉴,鬼魔灵确实只有抑制修士修为的作用,并不能导致妖兽精神异变。”

    阿翎转过身往身后这声音处看去,是她的上师奇愈长老,她来为她说话了。

    她瞧见上师望着她的担忧模样,她冲着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阿翎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她不会把这鬼魔灵是上师给她的这事说出来的。

    这事关乎整个医修洞府的脸面,若是叫旁人知道医修洞府背后搞小动作是为了抢那上古火龙鸟掉落的【火皇妪珠】,就算她们解释是为了用那东西救更多的人,怕是也没人会信。

    他们只会觉得他们医修道貌岸然,嘴上仁慈,背后阴险,她不能叫整个医修洞府因着她而受到侮辱。

    这事本就是她的失误,阿翎愧疚地看着奇愈长老,她的上师本就是个不善言辞,日常里低调到没有存在感的人,这一次能站出来说这番话,阿翎已经很感激了。

    这事是她搞砸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又有几位医修长老出来验证,说鬼魔灵一般来说,是没有会导致上古妖兽精神异变的可能的。

    但也有人认为,凡是都有个万一,一般来说没有影响,不代表绝对没有影响。

    就在双方僵持中,一个叫阿翎就算挠破头皮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望着缓缓走到仙霓台中央的赵笛青,阿翎初始还以为她是来为自己求情的,她正要开口谢谢她,但阿翎也知道赵笛青只是洞府一普通弟子,说话并不会有多少分量。

    她感谢她那份心,想劝她不必为她说话,省得还受到牵连。

    她的话刚到嘴边,就见走至面前的赵笛青赤红着眼眶,一脸怨恨地看着她。

    阿翎一阵心悸,这是怎么了?

    “见过各位府主。”

    赵笛青径直走过了阿翎身边,走到了她的身前,红着眼眶给上首的府主们行了弟子礼。

    “你有何事?”上首负责主持这场审判的长老神色严肃地开了口。

    赵笛青站到了她的前面,阿翎瞧不见她的神色,她只听到了她气愤的声音。

    “弟子得知此次收服上古火龙鸟,去此任务的弟子伤亡惨重,刚刚弟子又去探望了北眀上尊,得知她伤势颇重,命悬一线,怕是需要闭关疗伤,修为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赵笛青说到这一声哽咽,她是跟着医修弟子送药混进去了师清浅的洞府,看见了床上那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她的心痛如刀绞。

    又听了同去此次任务的弟子说,师清浅是为了救阿翎才被那上古火龙鸟伤到的。

    阿翎,又是阿翎,师清浅的眼里为什么只有阿翎。

    明明是这样一个蠢货,明明她总是给师清浅添堵找麻烦,为什么师清浅还要豁出性命去救她!

    她是哪里不如阿翎,难道是因着她不像阿翎那么蠢吗!

    赵笛青心头发狠,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她已经忍气吞声站在那蠢货身边,师清浅却还只能看见那蠢货看不见自己的日子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随后源源不断的泪水汹涌而出,赵笛青在仙霓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哭得很是伤心。

    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说着叫阿翎如五雷轰顶的话。

    “我不能再替阿翎瞒着了我劝过她的我以为她已经听劝了没想到她的性子能如此恶劣”

    阿翎从跪着的地上直起了一些身子,她用力抻直了手去够赵笛青的衣摆:“阿青,你在说什么?什么我不听劝?”

    她听不懂赵笛青的话,她做什么了?

    赵笛青回头瞧了眼地上的人,眼眶里含着泪,却不是为了阿翎哭的,她望向阿翎的眼神一片冰冷,看得阿翎一个瑟缩。

    赵笛青也在此时抽回了阿翎手里的裙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此番就算被阿翎恨上,被洞府责罚,我也得说出真相,这样才对得起今日无辜受牵连重伤的同门。”

    赵笛青挺直了脊背,目光望向上首端坐的府主们,高声说道:“阿翎身上带着许多药丹,有些是能叫妖兽发狂的丹药,我从前听她说起过,我也劝过她别带,但我没想到,她竟然真能嫉恨师清浅,非要置她于死地,还枉顾同门的性命。”

    她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奔着砸死阿翎的目的在说。

    阿翎好久回不过神,她望着赵笛青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阿青她,怎么会?

    她是被夺舍了吗,为什么在此胡言乱语。

    “阿青,你怎么了,我哪有什么叫妖兽发狂的药丹啊,阿青,你是不被夺舍了,你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

    阿翎说话间就要起身,她要将阿翎身体里的旁人元婴揪出来,这不是阿青,阿青不会害她。

    可惜,阿翎刚有动作,就叫左右看着她的修士给摁了回去,那力度之重,生生摁断了阿翎一条手臂。

    阿翎痛呼倒地,但还是挣扎着起来,想要冲着赵笛青扑过去问个清楚明白。

    赵笛青回过头,瞧着被摁在地上,一脸狰狞的阿翎,眼里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就这样阴暗扭曲如阴沟里一条臭虫的人,凭什么染指那如九天皎月般的人物。

    她听师清浅洞府弟子说,是阿翎将人背了回去,她身上的血渍都是师清浅的,是师清浅为了她流的血,她凭什么,凭什么!

    去死,阿翎必须去死,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赵笛青看着地上的鬼魔灵,这东西阿翎这蠢货可弄不到手,这人到如今这地步怕是都还没发现,这么愚蠢的人,死了才好,世间还能更清朗些。

    “那些药丹,应还在阿翎身上。”赵笛青猛地伸出了手,往后退开了几步,指向地上的人。

    主持长老听后,直接派人用术法从阿翎身上搜出了一个装有很多药丹的乾坤袋。

    术法强制开启后,望着地上这些各种各样的药丹,奇愈长老第一个冲到了药丹面前,检验了一番。

    随后她紧紧蹙着眉心地看向阿翎,那眼里的失望就像一把把锐利的小刀,狠狠扎到了阿翎的胸口。

    “不,不是的,这不是”

    不等阿翎解释,奇愈长老一脸失望走开了去。

    因着她这一番做派,众人基本明白了,这药丹果然有问题,一时间四周议论纷纷。

    奇愈长老等隐进人群中后,她才悄悄给穹顶之上那人传了信去,告知这里发生的突变。

    她刚刚检查了,那丹药虽然是有些能叫妖兽异动失常的东西,但对于上古妖兽这种厉害妖兽,并不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真正让上古火龙鸟失常的东西就藏在那鬼魔灵里,而那东西是穹顶那位给的,在场的人,是不可能有人探查的出的。

    她悄悄瞧了一眼那突然冒出来的赵笛青,这人显然并不是他们事先的安排。

    阿翎目光哀求,随着奇愈长老的身影没入人群,她瞧见了四周的同门,齐齐憎恶地看着她。

    她又去看退至一边,在角落里瞧着她的赵笛青,那个她曾经以为是唯一朋友的人。

    她一脸的恨意,恨到好像巴不得这一刻就要她去死。

    阿翎苦笑一声,她这才知道,赵笛青并不当她是朋友。

    不光如此,她还恨她,恨到巴不得她去死。

    地上这袋丹药是这些年赵笛青送她的生辰礼,这也是她唯一收到过的生辰礼。

    眼眶疼得有些睁不开,阿翎心道好惨,她想哭,却没有眼泪,本来可以借由眼泪发泄的情绪,如今齐齐被堵着,眼眶从酸涩变得疼痛,好似流不出来的眼泪全部化作了刀子,在一刀一刀割着她的眼角。

    这袋子丹药,是赵笛青学着炼制丹药后失败的各种丹药。

    她说:“阿翎,我知道你是医修,只有能炼出上等药丹的医修才算是厉害医修,我同你一道炼,等我炼出了绝世好药丹,我都送给你。现在这些废弃丹药当个凭证,日后等我炼出稀有丹药,你就拿这个同我换。”

    “但一年只能在生辰这日换一颗,这样我们就能一道过好多好多的生辰。”

    阿翎捂住了似要被撕裂开的胸口,望着地上这些如今成了她罪证的生辰礼,这是她唯一收过的礼物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阿翎赤红着双眼,一手死死摁着胸口,目光直直盯着赵笛青,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阿青忽然变了一个人,为什么她会这么对她啊。

    明明昨日她们还一道说笑,她说羡慕她能参加这次的任务,阿翎还答应了她今日若得着了什么好东西一定都送给她。

    为什么,为什么只过了一天,就都变了。

    赵笛青捂着脸,只露着一双眼,明明含着泪,该是温热的眼,眼里的眸光却冷得厉害。

    “阿翎,我不能再帮着你了,这次的错误实在严重,阿翎,你也别再固执了,从前你对北眀上尊做的那些事,大家都知道,北眀上尊说了不计较,大家也没有为难你,但这一次你实在过分,如今北眀上尊还浑身是伤的在床上躺着呢。”

    阿翎迟钝了一会儿,北眀上尊?师清浅?

    她这次没有做什么啊,她只是想叫师清浅修为受阻,她没有要害死她啊,阿翎回过神,奋力摇着头解释自己没有要害师清浅。

    “还有这些东西,这不是我的,这是她,是赵笛青给我的!”阿翎抓起地上一把药丹,朝着赵笛青丢了过去,“是她,她在说谎!”

    阿翎的话刚说完,四处就起了议论声,都在说她心思恶毒,被人揭发了就转头攀咬旁人。

    “真的是她在说谎,你们信我啊!”

    阿翎用力嘶喊着,目露哀求,她去瞧人群中的一些熟悉面孔,希望他们能信她。

    她去搜寻奇愈长老的身影,她想同她说,不是她,这东西她不知道作用,但人群中已经没了奇愈上师的身影。

    奇愈长老在收到道融圣尊的指令,让这事就此发展下去,不用她再插手后,她就悄悄离开了仙霓台。

    临走前,她瞧了一眼阿翎,真是个可怜的蠢货,怕是到死也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是因何而起。

    她倒是难得有了一丝同情,或许是因着她们之间难得的缘分,当初道融圣尊要她追杀的那个孩子,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就是阿翎。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这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徒弟,她倒是对自己是全身心的信赖,到了这时候也没想到要将她说出来。

    奇愈长老勾起嘴角,一改平日里木讷模样,笑得有些嘲讽。

    她笑得倒不光是阿翎,还有师清浅,阿翎进洞府的事是师清浅的手笔,她也是没想到师清浅能挑中了她,若是日后知晓,是她将阿翎送到了她手上的,她是不是也得骂自己一声蠢货。

    奇愈长老心情愉悦地离开了仙霓台。

    阿翎在人群中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奇愈上师,想到刚刚她对自己失望的眼神,阿翎碎裂的心更痛了。

    真的不是她!

    为什么没有人信她?没有一个人信她!阿翎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做人有多失败。

    所有人都选择信了赵笛青说的,认定是她蓄意要害死师清浅,才导致了同门这番死伤。

    因着阿翎素来就跟师清浅有矛盾,现下动机、物证、人证都齐了,再没有人听阿翎辩解一句。

    阿翎环顾四周,孤立无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解释,也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

    绝望涌上心头。

    阿翎的心如坠冰窖,她跌坐到了地上,瞧见了衣裙上的点点血渍,这是师清浅的。

    忽地,在绝望中,阿翎如在黑夜里捕捉到了一缕光,她想到了师清浅,对,师清浅!

    阿翎也不知道是绝望导致她起了痴念,还是她心中隐隐的是相信师清浅的。

    现在只有师清浅能救她了,她是北眀上尊,她说的话,这些人会听。

    阿翎燃起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她希望洞府派人去问问师清浅。

    她重新挺直了腰背,冲着上首主持长老大喊道:“不是我做的,师清浅她瞧见的,她能给我作证,我只是拿了鬼魔灵,我只是要她修为受阻,我没有要害死她!”

    “你们去问问她就知道了,你们去问问她!”

    阿翎用力嘶吼着,要求那些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们再给她一次机会,去同师清浅求证。

    师清浅能给她作证,她瞧见的,她只是拿出了鬼魔灵。

    阿翎坚持要求一个公平审判,既是审判就该有她辩驳的一次机会,不然她绝不承认。

    “你们派人去问师清浅,她知道我是无辜的!”

    见阿翎倔强不承认,主持长老同意了她这一要求,遣了人去同北眀上尊求证,这也是审判惯例,总是要给受审的人一次自证机会。

    不过这在主持长老看来,这只是垂死挣扎,是阿翎想要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听到主持修士同意后,阿翎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默默祈祷师清浅快些来,现下只有她能救她了。

    师清浅本要闭关疗伤,现下忍着神魂剧痛的撕裂感,撑着最后一口气,听完了回禀。

    听眼前的弟子说,是十二洞府正在调查此事,如今查到了阿翎违规使用鬼魔灵,主持长老要她来问一问师清浅的意思,要如何处置阿翎。

    师清浅神色一凛,这蠢货,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当时阿翎东西掉落的时候,也不光只有她看见了。

    师清浅摁着额边穴位,尽量叫这好似要被撕裂般的头颅清醒些。

    她忍着剧痛,沉声说道:“有错该罚拘于洞府面壁思过等我出关亲自处罚”

    阿翎捂着胸口跪到在地上,在等着师清浅传话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止一次地后悔,她从前为什么就是要同师清浅过不去。

    若是从前她不是如此针对师清浅,或许此时就能有人愿意相信她。

    她想到了师清浅,从前其实,师清浅好似也提醒过她,说赵笛青并不把她当朋友。

    但当时的她,只当师清浅是挑拨离间,见不得她有朋友。

    阿翎苦笑一声,她错了,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她也真是没想到,现下能救她的,竟然是她一直恨着的师清浅。

    师清浅会来救她吗?

    阿翎心中摇摆不定,一时间想到在妖洞里师清浅拼死救她,一时又想到她最后也在骂她是蠢货。

    阿翎在心里默默祈祷,若是这一次师清浅愿意来救她,她日后一定再也不犯蠢了,她一定改过自新,从此以后把师清浅供起来。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那去问话的修士就回来了。

    她转达了师清浅的话。

    “北眀上尊说,有错该罚。”

    被派去问话的弟子说完后,就退回了人群中,同仙霓台上的赵笛青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其实说的也都是实话,北眀上尊确实说了有错该罚,至于这处罚,就不需要北眀上尊亲自来了。

    她的传话一锤定音,就这样,简单四个字,阿翎被逐出了奇鹤山,立即执行,从承天悲狱崖出。

    那是阿翎即使重生了一回,都害怕想起的噩梦般的地方。

    当时的她好恨,恨师清浅为什么要救她,她宁愿死在那上古火龙鸟的赤魂焰下,也不愿意被丢进承天悲狱崖。

    师清浅救她,难道就只是要她体验一番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被无情丢下承天悲狱崖,身子猛地往下坠,失重的痛苦恨狠狠攫取住了心脏。

    巨大的痛苦袭来,阿翎猛地一个元婴脱壳,离开了她不断下坠的肉身。

    怎么回事,她是在做梦吗?

    她怎么不记得,那时候的她有元婴出窍。

    阿翎瞧见她的肉身在快速往下坠,但神魂却在迅速往上升,只是眨眼间,她竟然就来到了一处洞府。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这是师清浅的洞府。

    她对此算得上熟悉,当初她的丑狗失踪后,她眼见着那丑东西跑进了师清浅洞府,师清浅却睁眼说瞎话,说没有见过什么狗。

    阿翎在那之后,时常有机会就来寻一遍。

    只是可惜,那丑东西好似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阿翎甚至还想着或许等到下一次的红月,那丑东西还会出现,但那诡异景象也没有再发生过了。

    一切都像她做的一个梦。

    阿翎望着这熟悉的洞府,这怕又是她的一场梦。

    第074章 加更(五千营养液)

    师清浅好不容易稳定住了体内乱窜的真气, 将颤抖的神魂镇静了下来。

    刚要调息入定,用灵力治愈受伤的五脏六腑,那已经趋于安稳的心却突然猛地一跳。

    她猝然睁开了眼,目光锐利瞧着面前虚空一处。

    阿翎被这眼神盯得脚步一顿, 她刚刚瞧见敛气藤团榻上调息的师清浅, 恨得想要上去掐死这个王八蛋。

    但还没来得及靠近, 那人就睁开了眼。

    阿翎更气了, 说什么命悬一线差点死了, 这不是还好好的,她现在确定了, 师清浅就是故意要弄死她的!

    她气得立马要上前同这人拼了。

    “噗”的一声, 师清浅却在她的面前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阿翎望着那血雾穿过她的身体, 没留下一点印记,她惊得往回猛地退了几步。

    师清浅捂着跳动不止的心,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弦住复

    而且好像不论她再怎么调息, 体内的气息都平静不下来,反而四蹿得更厉害。

    她再也忍不住,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师清浅向来相信她无意识间感受到的异常, 一定有事发生。

    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翎, 是她出了什么事?

    但她马上又觉得不应该,阿翎现下应该在她的洞府里面壁,能出什么事。

    心思回转间,师清浅已经撑着身子从床上艰难地起了身。

    不论怎么样,她相信此刻异样的感觉一定有事发生。

    洞府外守候的弟子, 在见着说要闭关的师清浅忽地出关时下了一跳,尤其是师清浅的胸口又晕染上了一大片鲜红的血液。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呢, 师清浅就先开了口。

    “仙霓台审问的事可结束了?”

    师清浅的声音嘶哑干裂,像是拧着喉咙才能发出的一点声音。

    弟子被这顿涩声音吓了一跳,微微愣神后才回道:“回上尊,都结束了,已经按着上尊的意思对那阿翎进行处罚了。”

    她也是刚刚才被派来守着师清浅的,前边仙霓台的审问,她人虽然不在现场,但也听旁的弟子转述了。

    想到是那阿翎害得她们的北眀上尊凄惨如现下的模样,她都觉得那处罚算轻的了。

    就该先给她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师清浅听了她说的,稍稍放心了些,要按她的意思先回洞府思过,想来也不会再闯新的祸。

    但不知为何,体内那股异样还是没有要平缓的模样,师清浅有一种好似必须得亲自见一眼才安心的奇怪感觉。

    还不等她有行动,一旁的弟子见师清浅没有动作,以为她是还想听细节。

    她气愤地继续说道:“上尊放心,那阿翎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上尊面前添堵了。”

    师清浅猛地抬头看向她:“嗯?”

    那弟子想到阿翎的下场,心头有些愉悦:“阿翎现下怕是已经被丢进承天悲狱崖了。”

    “你说什么?”

    师清浅冰冷的目光叫说话的弟子心头猛地一颤,差点就给师清浅跪下了,北眀上尊不愧是如今奇鹤山顶尖战力,这威压,只一个眼神就能叫人不敢造次。

    她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带着情绪说这事,只把事情原本复述了一遍。

    “就是那阿翎,她违规携带物品导致上古火龙鸟发狂,导致同门受伤伤亡,十二洞府一致通过决议,逐阿翎出奇鹤山,从承天备狱崖出。”

    要她说,这都算轻判了,府主们还是心软了,说阿翎这是间接导致的结果,不是直接和故意要害死同门的。

    阿翎在旁边听得气愤不已,她是被陷害的,这不是她做的!

    “师清浅,你混蛋,都是因为你,这不是我做的,你这个蠢货黑白不分,你不得好死!”

    但无论她如何喊叫,这两人都像是听不见!

    那弟子的话音刚落,脸上忽地感觉有一阵湿气,她抬眸看去,师清浅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大口暗红的鲜血。

    “上尊,你——”

    “我不是说要她回洞府面壁思过吗,那传话弟子呢,她没有传达我的意思吗?”师清浅打断她的话,捂着胸口厉声问道。

    一旁的人惊讶挑眉:“上尊不是让人传话,有错当罚吗?”

    师清浅斜睨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诧异不似作伪,师清浅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算计到她的头上了,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是单纯针对阿翎,还是这一次的事,从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蠢货,想到阿翎,师清浅的胸口猛地一疼,嘴里的血腥味更浓郁了些。

    她用力咽下,片刻不耽搁,要往承天悲狱崖而去。

    她灵力受损无法直接传送,师清浅只能艰难地御剑而起。

    阿翎看着面前的人艰难地上剑,唾骂声戛然而止,刚刚师清浅那话什么意思?

    她的处罚是让她回洞府面壁思过?

    可是那传话弟子,就只传达了四个字啊。

    一旁的弟子不知师清浅御剑要做什么,但师清浅如今的情况能起身都属于是她修为高深,战力强悍了,但再怎么样,也不该在到处乱跑,御剑更是不能够啊。

    峰主就是担心师清浅做些什么不顾伤势的事,才要她来洞府门口看着师清浅的。

    她赶忙上前阻拦:“上尊,您要去哪儿,不可啊,您现在灵力损耗严重,需要闭关疗伤啊!”

    但师清浅上了她惯用的铁剑后,就跟鱼有了水,明明伤势那么严重,但从那丝滑飞起的铁剑上却看不出分毫。

    她赶忙一面劝着喊着,一面也御剑追了上去。

    追不了多久,那身影就越来越远,她在心中不住地赞叹,师清浅真的太强了。

    那么严重的伤,竟然还能御剑飞行,还飞得那么快,快到她都追不上。

    阿翎回头看了眼在后头追的人,刚刚她同师清浅的对话她都听见了,阿翎收回目光看了眼因着速度太快,而她又受了伤,因此在铁剑上艰难站立的师清浅。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元婴就只能这般跟着师清浅,刚刚她御剑飞起时,她就跟被拽着线的风筝也一道起了。

    风呼啸着从耳旁略过,阿翎又想到刚刚她说的那话

    师清浅只是要她闭关反省?

    阿翎疑惑不解,那为什么那来传话的修士,却说师清浅说的是‘有错当罚’。

    等等,有错当罚,是错,不是罪。

    师清浅说她有错,按着师清浅那性子,若是知道了她故意带了要上古火龙鸟发狂的丹药害死了同门,还害得她身受重伤,应该不会只觉得那是一个‘错’吧。

    阿翎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凝重的人,所以她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阿翎看着她快速越过重重障碍,穿过崇山峻岭,速度太快了,快得阿翎觉着那呼啸的风都要将她的元婴给打散了。

    终于,在阿翎已经完全睁不开眼时,忽地感觉风停了。

    是到了吗?

    “啊——”阿翎惊呼出声,怎么回事,师清浅该不是飞不动了往下掉落了吧?

    一路跟随的弟子,赶到承天悲狱崖附近的时候,看清远处的景象后,大惊失色,差点从剑上吓得掉了下去。

    “北眀上尊,不可啊!”

    她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她眼睁睁瞧见师清浅一跃跳下了承天悲狱崖,她完全都来不及阻止。

    等她快速飞到承天悲狱崖边往下瞧时,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上尊,你快回来,承天悲狱崖危险——”

    阿翎听到了悬崖上头的呼喊声,但她已经完全无法睁开眼去瞧,这一阵一阵的失重感,叫她难受地除了紧紧缩着身子,无法在做任何其他事。

    她甚至无法思考,师清浅为什么要跳下承天悲狱崖。

    等那股令人窒息的失重感猛地一个消失后,阿翎心悸地睁开了眼,四处纯白一片。

    到处都是白色的,寂静无声。

    这是?

    阿翎心底那最深的恐惧争先恐后冒了出来,惊得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竟然又回到了承天悲狱崖第七层。

    一片纯白中,她瞧见了倒在地上的那抹纯黑。

    阿翎瞧见自己静静躺在地上,面色安详,好似沉沉地睡着了。

    她在一片纯白中,被一团团的黑色雾气包裹成了蝉蛹模样,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阿翎望着地上的自己,那满到从手指心溢出的魔气,心一惊,她堕魔了。

    师清浅面色凝重,静静看着地上好似被哄睡着了的人,她的眉心松弛,脸色放松,真就好似睡着了一般。

    阿翎竟然在睡梦中堕魔了。

    师清浅见过各种修士堕魔的模样,无一不是心生恶念狰狞模样。

    没有一个人像阿翎这般,好似在睡梦中,轻松无比地堕了魔。

    而且这蠢货为何会在睡梦中堕了魔?

    若说在奇鹤山谁最不可能堕魔,师清浅心想那多半就是眼前这个蠢货。

    她再恨一个人,能想到的最多也就是叫那人出丑,或是挖个坑叫她爬不上来饿几天,又或者像这回,也不知被谁利用了。

    她完全可以想到这蠢货当时的简单想法,想来是想叫自己修为受阻,出不了风头之类的。

    师清浅伸手抱起地上的人,探查阿翎体内魔气,做魔很辛苦,这蠢货怕是要哭。

    说来也奇怪,她好似从没见她哭过。

    奇怪,这魔气,师清浅惊讶地收回了手,看着怀里的人。

    刚刚堕魔的人怎么会有如此菁纯强悍的魔气,她试着引渡走这魔气,它们竟然完全不听她的。

    她还隐隐觉得,这魔气强悍得能同她的魔气一较高下。

    师清浅拧着眉心瞧着还一无所觉的人,眼里的眸光晦涩不明。

    她想再试一次,刚有动作,胸腔里一口鲜血汹涌上了喉头,师清浅猛地用尽全力一个吞咽。

    这股生压叫她的脸色都有瞬间狰狞。

    尽管用尽了全力,师清浅的唇角还是有那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血液渗了出来。

    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格外的刺眼。

    师清浅捂住胸口,撑不住的脑袋搁在了阿翎的颈窝处。

    丝丝温温的热意自两人相贴的肌肤处缓缓传递到了师清浅已经越来越凉的身体里。

    刚刚的御剑飞行又在承天悲狱崖穿梭寻人,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灵力丝毫运转不得。

    师清浅看着怀里的人,她就算此时把人带回去,也护不住了。

    “蠢货,这回总该长长记性了。”

    师清浅说着又是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渗下。

    这一句‘蠢货’叫阿翎从看见自己堕魔状态的震惊中唤回过了神,她眼眸震颤地看着这一切。

    她分不清她这是梦境,还是她真的回到了从前。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那刚骂了她的人,又是一口鲜血渗出。

    阿翎瞧着师清浅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都快同这一片纯白的世界融为一体了,她竟还有心情骂她蠢货。

    师清浅没管唇边已经渗下的血水,她伸手抚过阿翎的唇角,拭去那儿残留的一抹血渍。

    阿翎瞧着这一幕,神色凝滞,师清浅她

    但很快,她还没想明白师清浅这异样行为是抽了什么风,她那抹在师清浅指腹上的血渍,就一点点变暗了起来,暗红得似地狱幽火。

    眨眼间,那抹暗红就像被烈火蒸发了,在师清浅的手心形成了一团黑色雾气。

    师清浅泛着黑雾的手握上了阿翎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阿翎拧着眉瞧着这一幕,一团黑雾自两人交握的手心缓缓生起,却在下一瞬如同狂风过境漩涌而上,将师清浅整个人完全笼罩。

    一身白衣瞬间如墨染了一般,甚至是那张苍白的面庞,都像被这黑气笼罩了。

    阿翎瞧着师清浅眼眸里的黑雾,只觉得她这幅模样似曾相识。

    霎那间,师清浅跪地的膝盖处,道道黑雾如同劈裂这纯白的剑戟,一道道划过,纯白天地间一道道森黑的沟壑,无数鲜血从中顺着这龟裂,往四面八方蔓延去。

    只不过是一个呼吸间,这个叫阿翎每每想起来都浑身发颤的白色世界瞬间被染成了纯黑色的。

    一股铺天盖地的强势气息自两人相握的手心溢出。

    阿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那儿冒出了根根血线一般的东西。

    它们像一条条引火线,点燃了师清浅四周缭绕的黑雾。

    下一瞬,师清浅握着阿翎的手微微抬起,轻轻拨开她虚虚拢着的手心,瞧着她手心燃起的黑雾,那幽幽暗火越蹿越高。

    师清浅握着阿翎的手,随意一挥。

    寂静无声的纯白时间,被染黑的同时,燃起了一片暗黑色火焰,虚空中,突兀地响起了阵阵哭嚎。

    这无尽的空间里呼啸起了阵阵狂风,吹得这些黑色火焰好似地狱恶鬼,纷纷要从无尽废墟中逃离出来。

    阿翎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师清浅在变异剑龙妖洞里使得那一招。

    只是这一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叫人瞧着就好似害怕的纯白空间。

    她这一招是要做什么?

    “罢了,修仙界一样‘妖鬼’横行。”

    师清浅看着怀里的人,眼眸里有一种同她如今的凛冽霸气形态很是格格不入的温柔。

    “那就做魔吧。”

    师清浅撕裂虚空,从地上抱着人起身。

    那被撕裂的虚空在黑色雾气的侵蚀下好似一道缓缓开启的门。

    师清浅抱着人稳稳走了进去。

    阿翎眼前一黑,好似沉入了深渊般一股压抑之后,等再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她立刻就认了出来。

    她们到魔域了。

    望着那高高矗立在一片焦土中如铁塔一般的建筑,阿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她当初在魔域中醒来的地方。

    那铁塔也是她日后在魔域的府邸。

    师清浅走至一块好似被天雷劈过的焦黑的巨岩前,将怀里的人放下半靠在了黑岩上。

    她刚刚用了【魔魂赤凤禅】,成了这魔域新的魔主,她要护着的人,想来没有哪个大魔敢冒犯。

    师清浅伸手轻轻拂过阿翎紧闭的眼眸:“蠢货,在魔域等我。”

    感受到手底下的眼睛一阵轻颤,师清浅掩下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舍,在面前这人睁眼前,没入了虚空。

    阿翎眼睁睁瞧着师清浅消失在虚空中,望着四处熟悉的场景。

    所以,上一世,她不是不记得她是如何到的魔域,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这样到的魔域。

    阿翎呆立在了这一片荒芜中,她的心就如同这片焦黑的尘土,无法用言形容。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自己,‘她’好似要从梦里醒来了,眼睫颤动得厉害。

    在瞧见地上的自己睁眼的瞬间,阿翎猛地一个眩晕,纷繁的场景雪花般在眼前闪过,最后在一道光亮下。

    阿翎好似被抛出了水里的鱼,一阵心悸中,她慌乱地抓住了最近的东西,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阿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师清浅那张写满了关心的脸整个映入了眼帘。

    这是什么新的一个梦吗?

    阿翎心慌地往四周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中,只有角落有一处照明符的微光。

    “这是哪儿?”阿翎望着她刚刚慌乱中抓着的东西,竟然是师清浅的手。

    她的手有些微凉,但却也能感受到她作为人的体温。

    师清浅看着眼前这醒来就有些不对劲的人,反握住了她有些颤动的手。

    “帐篷,你在帐篷里。”

    她刚刚在外头忽地听见了阿翎的几声呼喊,她听到了她在喊她名字。

    师清浅毫不犹豫地破了结界进来后,发现阿翎好似在噩梦中,还一直唤不醒。

    “帐篷?我在帐篷里?我回来了?”

    阿翎心有余悸,四处一瞧,发现她真的好好的,在帐篷里!

    她的眼里闪着惊喜,但当看清眼前的人后,那惊喜有些困顿。

    “你怎么在我的帐篷里?”

    第075章 挺好的吧

    这帐篷是用奇鹤山内一种植物的藤经特殊处理形成的防水布料做的, 不仅轻便还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但也因着植物的延展性局限,一般来说这种帐篷内里的空间都不大。

    阿翎坐起身后,这小小的空间里就显得略有些拥挤了。

    两人挨得很近,以至于刚刚阿翎问话的时候, 她瞧见她呼出的气息, 让师清浅鬓边的发丝都轻轻晃了晃。

    师清浅低头瞧着突然醒来的阿翎, 虽然她一脸迷茫, 但黝黑的眼眸里渐渐有了光亮, 人已经完全醒了。

    刚刚她听到呼喊声破了结界进来后,唤了好几声也不见阿翎醒来, 她原本还想用灵力清洗阿翎的梦境, 叫人清明过来。

    面对阿翎的问题, 师清浅如实回答。

    “刚才听到你喊我,我就进来了。”

    阿翎脸上的迷茫更困顿了:“我喊你?”

    她说着话看了眼帐篷, 发现了问题:“这结界?”

    师清浅点点头:“刚刚我进来时破了你的结界,所以我重新布置了一个。”

    阿翎迷茫的脸上渐渐有些不悦, 她布结界就是不希望别人进来,这人倒是好, 破了结界进来后还自己布置了一个结界。

    这跟撬锁进别人家后还给人换了个锁有什么差别。

    师清浅看出了阿翎的不悦, 立马道歉:“对不起, 刚刚我以为你出事了。”

    至于进来后又布了结界,也只是担心阿翎有危险。

    阿翎拧眉看着这突然好似委屈上的人,想到刚刚梦里的情形,大约是她做梦的时候喊出了声,叫这人给听见。

    阿翎暂且放下这事, 她有更重要,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求证。

    “你是不是有能力或是什么方法能直接去魔域?”

    阿翎望着师清浅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脸上还有些着急。

    师清浅有些困惑,不知道阿翎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而且看起来还有些着急,眼里那眸光闪动着,似是很需要一个确切答案。

    师清浅虽然还没有去过魔域,但她知道魔域的结界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并且她确实知道如何能直接去往魔域,尽管那法子她暂且还没用过。

    但见阿翎着急的模样,师清浅点了点头:“能。”

    阿翎心下一紧,果然,她追问道:“不论从何处你都能直接去吗?”

    师清浅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一丝疑惑快速闪过眼底:“你想去?”

    阿翎用力点点头:“对,我想去,现在就要去的话,你有法子吗?”

    师清浅微微一顿,看了眼外面她布下的结界,又看了眼阿翎脸上急切的目光。

    她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问阿翎要去魔域做什么。

    她空着的手一个翻转,手心向上,默念魔族术法,渐渐的手心黑雾泛起,很快就笼罩住了师清浅整只手掌。

    阿翎见状不由得一个吞咽,空着的手胡乱就抓住了个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师清浅这泛起黑雾的手。

    只见师清浅徒手一挥,虚空顿时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帐篷里突兀的就出现了一道黑森森的裂缝,还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再往两侧撕扯开这条缝。

    “从这进去就能到魔域吗?”

    那窄窄一道缝很快就成了一面半人高的‘门’,阿翎往前爬几步就能爬进去。

    师清浅轻轻‘嗯’了声:“现在就去吗?”

    阿翎的心说不好是一种什么感受,好似悬着的心落了地,但落地后又发现地上有坑,猛地在往下坠。

    听到师清浅肯定的回答,阿翎瞧着这同梦境里一样的‘门’,她确信了,她上一世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去的魔域这事破案了。

    她抬头看向师清浅:“真是你!”

    竟然真的是她!

    是师清浅送她去的魔域!

    阿翎懊恼地想薅一把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刚才胡乱抓着的东西是师清浅的手。

    她骤然松开手后发现,她的另一只手还被师清浅握在了手心里。

    不知不觉中,那手已经被捂得火热。

    阿翎反应过来,猛地将手抽了出来,手背被师清浅温热的手心拂过,阿翎忽地觉着有点烫。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自在和变扭涌上心头,导致阿翎十分刻意地将手塞到了背后。

    她真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师清浅,是她将她从承天悲狱崖带出来的

    她上一世一直以为是她堕魔后失了神志才忘了自己是如何从那鬼地方出来的!

    阿翎望着帐篷里这撕裂虚空出现的‘门’,眼眸震颤,为什么呢?

    师清浅为什么会为了她跳进承天悲狱崖呢?那可是个修士进去九死一生的地方!

    而且师清浅她不就是想要她痛苦地去死吗?

    不对,阿翎想到那‘梦’里听到的事,她猛地去看师清浅。

    师清浅不知道阿翎说的‘真是你’是什么意思,她低头望着忽然空空的手,刚刚手心里的温热已经散去了。

    原来人的体温可以互相温暖。

    她的手原本很是冰凉,刚刚握着阿翎的手才渐渐温热了起来,如今阿翎将手收回后,她的手心也还有残留的温度。

    她抬起头,正好瞧见阿翎也看向了她,那眼里闪动着惊诧,好似遇着了一件十分不可置信的事。

    师清浅看了眼一旁涌动着魔气的‘门’,虽然外头有结界,但这‘门’存在太久,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还去吗?”师清浅开口打破了帐篷里的沉默。

    阿翎还没从震惊中完全缓过来,听到这,条件反射回道:“去哪?”

    师清浅指了指一旁的‘门’。

    阿翎回过了神,连忙摇头:“不去,你把它,额,关了,哦不,收了吧。”

    她有些语无伦次,主要她也不知道这撕裂虚空出现的‘门’,她是不是说关就关,或是其他的什么收起来的方式。

    师清浅也没问阿翎为什么忽然又不去了,到真像是开了扇门又关上了那么随意。

    只见她手心拢起,虚虚握拳,那手心里的黑雾就消失了,随后那扇‘门’也跟着一道在虚空中散去。

    “这招是只有你会吗?”

    阿翎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从前她已经是神魔境,也不会这么厉害的一招,她要出魔域还得从永夜森林出,还得辛苦消灭那些猛犼兽。

    “如果曾老说的是真的,那应该只有我会。”师清浅如实说道,她所有的关于魔的事都是曾老或是阳夏药师告知的。

    这撕裂虚空回魔域的术法,按他说的,只有魔尊才有这个能力,因为对于魔尊来说回魔域那就是回她自己的地盘。

    “曾老?”阿翎诧异,曾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忽然,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曾老是魔?”

    师清浅点点头,不光是魔,如今还是她签订了【魔主万世约】的魔,自从在变异剑龙妖洞里使用了【魔魂赤凤禅】,这些在名单上的人,就都是她的‘仆人’了。

    阿翎觉得今日受到的震惊,真是叫她怀疑如今她是在一个新的梦里。

    很快她就想到了阳夏药师:“所以阳夏药师,也是魔?”

    师清浅点点头,肯定了阿翎的猜测。

    阿翎深吸一口气,她真是完全没看出来啊,他们是怎么压制的魔气?怎么能隐藏的这么好,她从前可都没有这个能力啊。

    她很想问个明白,但阿翎知道,问这些很容易暴露她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关于魔的事。

    她如今可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修士,没有堕魔。

    想到堕魔,阿翎目光直直瞧着眼前的人,她上一世一直以为是因着师清浅,她才会堕魔,才会日日夜夜感受凡人修魔的痛苦。

    上一世她最后被定罪,就是师清浅的‘有错当罚’,这四个字每每想起,阿翎都恨得牙痒痒,她在魔域每时每刻都想弄死师清浅。

    她觉着她能在修魔上进阶如此之快,就是因着对师清浅的恨意。

    她甚至想过,只要能到了仙魔境,成了魔域不二的魔尊,她就要带着人杀回奇鹤山,要师清浅也试试这种痛苦。

    阿翎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她脸上的关心,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把这张脸同梦里最后的画面重叠了起来。

    只因面前的人同梦里那人最后的眼神,极其相似,都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和完全不需要瞧也能感受到的温柔。

    阿翎微微偏开了头:“你当时——”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阿翎嗤笑自己是脑子糊涂了,那是上一世的事了,问现在的师清浅她怎么能知道。

    但是阿翎实在好奇。

    阿翎想了想,重新望向师清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清浅见她严肃的表情,眉心微微一跳,不知为何,她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好似能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肃正了脸色说道:“你问。”

    阿翎见她突然严肃了起来,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想了想,将梦里的事情稍稍变了变,编了个新的故事。

    “我假设啊,假设。”阿翎先着重强调了假设,才继续往下说:“假设,这次处理异变妖兽的任务,是我们一道去的,到了妖洞,你同妖兽打起来的关键时候,我拿出了鬼魔灵,那东西你知道的吧,能叫你修为受阻,你因此受了重伤,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惩罚我?”

    “惩罚?”师清浅脱口而出,语气里还有一丝不解,她为什么要惩罚阿翎。

    “对,惩罚,处罚,或是报复,怎么样都好,你会怎么处置我?”

    阿翎也不知道她拿上一世的问题问这一世的人,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现下她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她难道还能回到上一世,去找上一世的师清浅质问下是不是她么。

    师清浅不知道阿翎为什么会有这种假设,她瞧着阿翎的认真神色,也认真地想了想,但她好似压根不会去惩罚阿翎,阿翎会如此,都是从前她伤害了阿翎在先。

    她做什么,师清浅都愿意受着,只要阿翎能原谅她。

    她想说她不会有什么惩罚,但看阿翎那执拗的眼神,她好似很想要一个处罚。

    师清浅再次认真地深入想了想,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且因着一些原因她不得不罚的话。

    “面壁思过,拘于洞府。”

    师清浅心想,不得不罚的情况一定是她护不住的时候,这时候不如将人关起来或许安全些,她再去解决那些能叫她不得不罚的外因。

    “不是你”阿翎听了师清浅的回答后,心里最后一丝挣扎也放弃了。

    这个回答,同她在梦里听到的是一样的,阿翎目光颤动,望着师清浅,喃喃自语:“竟然真的不是你”

    上一世恨了一世的人,如今死了重生后才知道恨错了人。

    她怎么蠢得那么可笑啊。

    她还因着恨上师清浅,最后算计她,害的自己爆体而亡,她竟然真的是被自己蠢死的。

    阿翎眼眶渐渐泛红,若是能哭,现下怕是得狠狠哭一通她从前的愚蠢。

    “怎么了?”师清浅看着眼前这好似受了很大打击的人,不久前她才说‘真是你’,如今又说‘不是你’,什么是不是她?

    阿翎摇头,她说不出话了,她已经确定了刚刚那不是梦,她真的不知道因着什么原因,看见了上一世她被扔进承天悲狱崖后的事情。

    师清浅也真的为了救她跳进了承天悲狱崖。

    她找到了她,把她安全带到了魔域。

    竟然是师清浅救了她

    就像现在,这人会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因着来救她。

    等等,阿翎想到了上一世,师清浅在承天悲狱崖里找她的情形,她并不知道阿翎具体位置。

    这一世的师清浅还没有上一世的修为,怎么这一世能轻松就准确找到她的位置。

    “你这次来救我,是知道我出了事,并且还知道我是在哪里出了事,对吗?”

    阿翎犹豫不过一瞬息,就选择了直接问,她从前总觉得师清浅不会同她说实话,但现下她好像隐隐觉得她从前的认识都是错误的。

    师清浅这一次这么突然准确的出现,她本也就没有想瞒着阿翎。

    就算阿翎迟钝的不去想这事,顾景阳一定也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是,我知道你在哪儿,也知道你出了事。”

    阿翎倒是没想到师清浅能这么直接:“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清浅像是等着她这个问题,等她一问,就伸手给她瞧。

    阿翎看见师清浅食指腹缓缓泛起一道黑雾,随后掌心也泛起了幽幽黑雾,细细一瞧,虽然都是黑色雾气,但两种黑雾从形态到颜色都有点不一样。

    “这是?”阿翎不解师清浅为什么要给她瞧这个。

    师清浅指了指食指上的黑色雾气:“这是你的魔气。”

    “我的?”阿翎大吃一惊,“我怎么会有魔气?还在你的体内?”

    师清浅手心一翻一握,雾气散去,她将当初在霍家小宅阿翎教训霍振差点入魔的事告诉了阿翎。

    阿翎傻眼了:“所以当时,你咬着我的手指,是将我体内的魔气引渡到了你的体内?”

    她竟然重生回来,差点又堕魔了,阿翎捂着胸口一阵后怕。

    师清浅点点头:“阳夏药师也无法将你的魔气从我体内引出,所以暂且封存在我体内,我能根据体内你的魔气感知到你在哪里。”

    阿翎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师清浅知道她在哪里。

    “我体内为什么会有魔气呢?”阿翎十分不解,她重生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探查了体内魔气,一丝都没有幸存啊。

    “准确的说,它不在你体内。”师清浅想了想,将金丝柳把无泪之钥给了阿翎的事也说了。

    阿翎听完后哭笑不得,今日的震撼,果然是连轴来的,一个接一个。

    “你的意思是,金丝柳把本来要给你的东西给了我?那东西是你娘亲的,是魔的东西,自带魔气?”

    师清浅想了想,简单来说确实就是这样,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这下阿翎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在承天悲狱崖她听着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喊她‘孩子’,那魔气她上一世就有感觉是在护着她。

    这一次亲眼见着那魔气如蝉蛹裹着她,更加确定了魔气是在保护她。

    不然她不一定能坚持到师清浅来救她。

    现在师清浅告诉她,这东西本来该是她的,是金丝柳一时的私心,把东西给了她。

    她上一世还怪师清浅抢走了她太多的东西,恨她在霍家生活安逸而她要颠沛流离,怨金丝柳眼里永远师清浅第一。

    现在,此刻,她发现她所有的怨怪恨意都是个笑话。

    是她抢走了师清浅的东西,师清浅在霍家过得苦不堪言,一个人被关绣楼五年,金丝柳也在从前的某一刻,在主子托付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这东西要怎么还给你?”阿翎忍着心头的钝痛问道。

    师清浅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阿翎喉头好似塞着一团砂砾,用尽全力才能发出艰涩的声音:“这无泪之钥,要怎么还给你?”

    她必须得尽快把东西还给师清浅。

    师清浅望着眼前知道了真相,微垂着眼眸的阿翎,一时间倒是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但听着生硬干涩还有些哽咽的声音也知道,她如今的心情一定不大好。

    她好似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师清浅知道她体内有无泪之钥是不会哭的,但也因此,师清浅的心一阵生疼。

    或许哭出来反而能好过些,师清浅瞧了眼阿翎微颤的眼眸,视线落在那同羽睫一样在微微颤动的唇。

    可是,若要取出那东西,现下并不是个好时机。

    至少师清浅是这么认为的。

    “我还没找到方法。”师清浅快速做了个决定,并不打算此刻就收回无泪之钥。

    她知道若是此刻她说了如何取回,阿翎不会拒绝,但她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阿翎做那样的事。

    阿翎听到师清浅不知道如何取回,无奈点点头:“好,你若是知道怎么样能收回去后,就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后,阿翎就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重重倒回了枕头上,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嗡着声音说道:“我得再睡会儿,你出去吧。”

    她虽然还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但是她又怕知道更多的‘惊喜’,今日受到的震惊已经够多了。

    她现在脑子很乱很乱,她得好好理一理,关键是她如今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师清浅。

    她‘霸占’着师清浅的东西,竟还一次次针对她,觉得是她对不起自己。

    阿翎感觉到师清浅还在瞧她,她一把扯过被子,兜头盖住了整个的身子,像缩回壳里的乌龟,要逃避一会儿现实。

    师清浅还是头一回见着阿翎这般软和的语气要她出去。

    一般来说她同她说的都是‘滚’‘滚出去’,两人的对话十次有九次攒着火,这也是她们难得心平气和的一次对话。

    她深望了一眼阿翎那拱起的被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尽管她对于阿翎的那两句‘真是你’和‘不是你’,心存疑惑,但也不打算现下就问了。

    “好。”

    师清浅出了帐篷后,瞧见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就要天亮了。

    她回望了一眼她给上了结界的帐篷,想了想又给上了一层障眼法,这样阿翎从里头瞧外头就好似还是深夜,能睡得安稳些。

    当师清浅做完这一切后,才发现身后有一道目光,她蹙着眉心回过头去。

    兰扶伤一脸惊讶愣在原地,她见天色不早了,打算起来给大家做早膳,刚好就瞧见了师清浅从阿翎的帐篷里钻了出来。

    看见师清浅没什么表情地向她走来时,兰扶伤紧张地一个吞咽:“早啊,你,你怎么从阿翎的帐篷里出来?”

    她担忧地歪着脑袋往师清浅身后阿翎那顶帐篷看去,那帐篷上的结界还在,师清浅是怎么进去的?

    师清浅看着眼前的人,想到了她受伤幻化成异兽模样听到的事。

    阿翎竟然要找这人做道侣,她居高临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不行。

    师清浅想到今日阿翎态度的变化,眼里好似落入了一些探出云层的曦光,既然她要找道侣,那为什么不找她呢。

    她低头瞧着面前的人:“把东西给我吧。”

    “啊?”兰扶伤诧异:“什么东西?”

    她不是在问师清浅为什么从阿翎的帐篷里走出来么,她要给她什么?

    “早膳的食材。”说着师清浅又指了指阿翎的帐篷,“小声些,阿翎刚睡下。”

    不等兰扶伤说什么,师清浅继续说道:“是阿翎唤我进去的。”

    “哦哦。”兰扶伤点点头,放低了声音,阿翎这人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想来是昨夜心软让师清浅同她挤一挤了。

    她看了眼师清浅的脸色,觉得这人今日的精神好似格外的好。

    “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兰扶伤脱口而出,问出口后有些后悔了,师清浅好似不大喜欢她,应该不想同她闲聊太多。

    令人意外的是,师清浅竟然回她了。

    “嗯,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目光瞧着兰扶伤,好似在等着她继续问。

    兰扶伤也没有辜负她,继续问道:“什么事?”什么事想通了能这么开心,她也有点好奇。

    “我想要阿翎做我的道侣。”

    既然阿翎有心要找人做道侣,师清浅心想,那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哪哪都比眼前这人来得好。

    兰扶伤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大早的,竟然听到了这么震撼的一件事。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面前的师清浅却一反常态,竟然还又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法?”

    兰扶伤尴尬挠了挠耳后的脖颈,这事她要有什么想法啊,这不该去问阿翎吗,做什么要问她?

    但看师清浅坚持的模样,她想了想,犹豫地说道:“挺,挺好的吧。”

    第076章 受审

    顾景阳抬头瞧了一眼天色, 旭日东升,天空一片金光灿灿的。

    日头都已经完全从云层里出来了,在一点点往上爬。

    顾景阳转头望向一旁同样支着脑袋,瞧着已经等麻木了的兰扶伤, 问道:“所以, 我们是要直接用午膳吗?”

    兰扶伤听顾景阳这么说, 重重叹口气, 她觉得说不好还真要直接用午膳了。

    “若是阿翎午膳时才起的话, 那应当就是直接用午膳了。”

    兰扶伤瞧着那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厨房里头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人,难得的心中有了些感慨。

    顾景阳又转头看了眼阿翎那毫无动静的帐篷, 蹙了蹙眉心:“阿翎怎么回事, 这都什么时辰了, 怎么还不起?”

    她瞧着那泛着蓝光的结界,刚才她想去喊阿翎, 却发现这结界厉害得很,一碰就知道不是阿翎那破烂结界。

    “早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景阳从起床到坐到这桌子上, 就只看见了师清浅一个人在那灶头边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个早膳倒是忙出了世家夜宴的感觉。

    她从前在顾家厨司倒是见过这种场面。

    眼见着师清浅已经不知道做到第几道点心了, 那些东西就是不上桌, 她是看饿的!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顾景阳肯定地说道, 她转头看向兰扶伤,“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兰扶伤倒是知道一点点,但这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师清浅也没说这事能不能说。

    瞧她这幅模样, 顾景阳更肯定了,一定有事, 而且眼前这人还知道。

    “有人叮嘱你不能说吗?”顾景阳问道。

    兰扶伤摇头。

    “那就是可以说了,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顾景阳循循善诱。

    兰扶伤其实也想说,想想师清浅好似确实没说这是个秘密不能说,她犹豫了会儿,挣扎再三还是将早上的事同顾景阳说了。

    从她看到师清浅从阿翎帐篷里出来,到师清浅忽然同她说要找阿翎做道侣,还问她有什么想法,还有她是怎么回的,事无巨细都说了。

    兰扶伤说完后感觉轻松多了,但顾景阳听完后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听到师清浅说要找阿翎做道侣,顾景阳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师清浅,这人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

    是阿翎做了什么?

    兰扶伤刚刚说,师清浅说昨夜是阿翎唤她进的帐篷。

    竟然是阿翎主动的。

    阿翎做了什么,让清浅有了这个决定?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动静。

    阿翎从帐篷里出来后吓了一跳,这天怎么如此亮堂了,她在帐篷里瞧着明明天还很黑啊。

    还有餐桌边坐着的兰扶伤同顾景阳做什么那样看着她?

    “你们怎么了,干什么都看着我,用完早膳了?是要出发了吗,对不住啊,我还以为没天亮。”阿翎匆匆往前走到二人边上。

    兰扶伤想说早膳还没好,就看见一道道精致点心眨眼间就堆满了整张桌子。

    她用力咽了口口水,抬眸看去,师清浅用术法直接将那头她做好的东西都给送到了她们眼前这桌子上。

    这画面

    “什么鬼!”阿翎看着眼前的情形,惊讶出声,这是要做什么啊。

    吃个早膳而已,还要用上术法吗?

    还有,这一大桌的吃食,她们真是在用早膳吗,这里就几个人啊,这吃得完吗?

    她惊叹间,师清浅已经走到了面前,她似乎对阿翎的惊讶完全不在意,一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一边给阿翎递了碗筷。

    “醒了?坐下用早膳吧。”

    她说着完全不给阿翎拒绝的机会,牵着阿翎手臂就给人安排到了座位上。

    阿翎完全都没来得及反应,这诡异的情形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景阳同兰扶伤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师清浅一个眼神过来,两人齐齐拿起了碗筷。

    动作整齐到两人自己也是一阵尴尬。

    “试试这个。”师清浅说着就夹起一块玉白色桃形糕点放到了阿翎的碗里。

    阿翎看着这灰扑扑的瓷碗里,放着这么一个精美到如画般的糕点,一时间怀疑她其实还没醒。

    另一边,顾景阳同兰扶伤虽然多有不自在,但两人起得早,早就被师清浅做的这些东西的香气给勾起了馋虫。

    两人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可以动筷子的时刻,旁的心思就都先放下了,赶忙吃了起来。

    真的好吃,顾景阳自认为顾家的厨司在龙吟小镇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但对比起师清浅做的这些,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至于兰扶伤,她从前生活艰难,这东西实在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好吃到她都有些想落泪。

    阿翎瞧着碗里的吃食,她现在倒是不觉得师清浅会下毒害她了,但是这种‘好’,对她来说也跟一种毒一样。

    她现在哪好意思吃师清浅做的东西啊。

    阿翎艰涩地一个吞咽,看着面前没有什么动作,只拿眼瞧着她,好似希望她多用一些的师清浅。

    想了想,开了口:“谢谢。”

    顾景阳一块白玉糕咬了一半,听到这话另一半一个没夹稳,掉到了碗里。

    她转头去看阿翎,只见她态度温和,一脸认真,像是真心在道谢的模样。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对师清浅那么客气了?

    顾景阳嚼着嘴里那半块香甜的白玉糕,有了食物补充的脑子忽然开始转了起来。

    这两人对彼此的态度,好像一夕之间发生了不说翻天覆地,但绝对是沧海桑田的变化。

    师清浅从前对阿翎也算好,但从来没有好得那么明显,还那么的,目无旁人。

    阿翎对师清浅,那不用说了,能坐在一张桌子上,都算是阿翎心情好了。

    而且昨日她还在担心师清浅对她下毒呢,今日怎么就客气了起来,还一副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师清浅的事。

    顾景阳从碗里夹起刚刚掉落的半块白玉糕,放进了嘴里,若有所思地咀嚼了起来。

    嘴里一阵阵香甜的气息在轻抚齿舌,她看了眼那自阿翎从帐篷里出来后,就撤走了的结界。

    昨夜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刑宴敕瞧着远处吃得开心的众人,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开身上的束缚,他用力朝着那群人喊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可恶的师清浅,就因着他喊了几声,就嫌他吵,把他捆在了树上,还噤了他的声音,实在欺人太甚。

    回去后,他一定要同府主回禀,这群人的种种恶行!

    大约是各有心思,餐桌上的四人用完了早膳,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人被捆着。

    阿翎是用最快速度用完了早膳,她有些扛不住了,她说完谢谢后,师清浅那含着笑意一直瞧着她的眼神叫她如坐针毡。

    这一大桌子点心,四个人自然是用不完的,兰扶伤负责将吃食都收好。

    师清浅去收拾餐具,阿翎立马去同顾景阳一道收拾那些帐篷。

    顾景阳也终于逮着同阿翎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她抓紧时间问阿翎:“你同师清浅是怎么了?”

    阿翎正在将帐篷卷起,听到这问题,幽幽叹了口气:“别问了,是我对不起她。”

    说着阿翎已经将帐篷收好,往一旁去收昨晚上师清浅睡过的躺椅。

    顾景阳听了阿翎的话呆愣在了原处。

    兰扶伤说昨夜,是阿翎喊了师清浅去的帐篷里睡,现下阿翎又说是她对不起师清浅。

    帐篷,夜晚,睡觉,对不起?

    是什么事能在这些条件下,变成‘对不起’的,顾景阳不可置信地望向一脸懊恼的阿翎。

    她又看了眼收拾好了东西,一早上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开心情绪里的师清浅。

    她的心头缓缓升起一个听起来很离谱,但莫名合理的猜测。

    阿翎她,她把师清浅,给睡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顾景阳好多次想问问阿翎,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但一直都寻不着机会。

    原因无他,有阿翎的地方就有师清浅。

    她倒是想趁着夜深人静了同阿翎石镜传影,但试了好几次都发现无法联系上阿翎,师清浅布的结界实在厉害。

    这一路上,师清浅完全取代了兰扶伤在来的路上的作用,当然是只针对阿翎的。

    到第三天,她甚至已经重新做好了一顶全新的帐篷,那帐篷比兰扶伤带的三顶帐篷加起来都大。

    顾景阳他们这才知道师清浅这一路上,采摘的植物是用来做什么的。

    刑宴敕看到帐篷气得不行,他一心想快些回洞府,但这些人却磨磨蹭蹭的,借口养伤,行一会儿就得歇一回。

    如今倒是好,都做上帐篷了,下回是不是要寻敛气藤再做张床啊!

    刑宴敕都开始怀疑这些人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不愿意回洞府了。

    但被捆过一回,刑宴敕哪怕再生气也只敢在无人处发泄,他心头恨得牙痒痒,如今他是将阿翎她们四人齐齐恨上了。

    顾景阳没注意到刑宴敕瞧她们的眼神渐渐带上了恨意。

    她如今是越来越相信她想的那个猜测是真的。

    师清浅对阿翎的好,顾景阳从前不是没见过,现下只是好得更具有侵略性。

    但阿翎实在太反常了,她明明瞧着阿翎并不想接受那帐篷,却在师清浅那有些刻意的受伤眼神里就给收下了。

    这一路上,师清浅一步步往前进的好,阿翎一步步往后退的接受。

    能叫阿翎退让的,绝对是她自认为亏欠了对方。

    她能有什么亏欠师清浅的,还是从那一晚开始的。

    可是阿翎不是要找兰扶伤做道侣的吗,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顾景阳一肚子的问题,还没有机会问个清楚,在回程的第三日的午后,她们就同洞府来寻她们的人,在一无名山头相遇了。

    这下她的问题只能彻底先放下了,想着等回去后有机会再问。

    曾碧岚见到顾景阳他们一个不少的时候,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师清浅也在,她如今可是天安洞府的府主。

    她点头示意,两人也算打过招呼,见师清浅一副不愿交流的模样,她也就歇了客气几句的心思。

    曾碧岚转头看见顾景阳她们身上好似有伤,她让一道来的医修给众人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才开口询问他们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等顾景阳开口,刑宴敕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遇到的那些诡异妖兽有多吓人描绘了一遍。

    还有最后他们多艰难才活了下来,说得好像是他消灭了那两头变异剑龙救了大家一样。

    曾碧岚在听了刑宴敕说那些变异妖兽身上长出了植物,也是惊诧不已。

    顾景阳倒是有些疑惑,曾碧岚怎么会突然带人来。

    “洞府内是怎么知道我们出事了?”顾景阳疑惑问道。

    曾碧岚看了眼阿翎:“是因着她在洞府里的结界破了,青易担心你们出事了,让我带人来支援。”

    阿翎听到曾碧岚提到她的结界,赶紧上前询问:“我也感知到了我的结界破了,请问曾府主,可知道是谁破的我的结界,还有我的洞府里可有异样,我的狗还在不在?”

    曾碧岚哪里知道阿翎的狗在不在,对于阿翎这没有分寸感的问话,她心中也很不喜。

    她是术修双田洞府府主,是给这人看狗的吗?!

    顾景阳看出了她的不悦,立刻转移了话题:“辛苦曾府主来寻我们,景阳不甚感激,这回所见当真是出乎意料,这事还需得尽快同洞府内回禀。”

    曾碧岚看着知礼恭敬的顾景阳,心头稍稍舒服了些,没再去计较阿翎的无礼。

    “对了,我们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和你们一道出发的剑修长老赵山。”曾碧岚想起了这一重要事情。

    顾景阳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曾碧岚就说道:“他说是阿翎无故打伤了他,还被你们弃于途中,可有此事?”

    阿翎刚想解释,就被顾景阳的一个眼色给拦下了。

    顾景阳示意阿翎不要开口,曾碧岚心中已经不喜阿翎,这事还是由她来说比较合适。

    “此事是我的主意,回去后我会同洞府府主们解释。”

    曾碧岚拧了拧眉,她不悦地瞧了眼阿翎,心道顾景阳怕是在给这个叫阿翎的收拾烂摊子。

    但如今这地方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还是得尽快回洞府。

    “那赵山,日前我已经派人先送回洞府了,你们若是没大碍,咱们现下就出发回洞府。”

    刑宴敕头一个赞成,他早就嫌弃顾景阳他们动作慢了。

    顾景阳听到赵山早就先回去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曾碧岚见顾景阳他们没什么意见,师清浅也在一旁沉默不语,就当他们都同意了。

    她将带来的人分成了两组,人多的一组继续去卓灵山,看看顾景阳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瞧瞧还有没有什么幸存的妖兽。

    另一组只有她和剑修、术修、医修弟子各一位,一共四个人,护着顾景阳他们回洞府。

    剩下的路程阿翎他们夜以继日,再也没有停下来好好用过一顿饭或是住上一晚。

    师清浅那新做的帐篷也一次没用上。

    回到洞府,众人都累得不行。

    阿翎甚至觉得现下要是再来一头妖兽,她立刻躺倒爱谁谁,实在是累。

    她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都在这日夜不停的御剑下给消耗完了。

    顾景阳和兰扶伤也一样,她们两人后面是轮流御剑的,还是累得不行。

    看起来情况最好的反倒是师清浅了,不过也正常,阿翎硬是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没叫师清浅轮换着御剑飞行。

    师清浅倒也没有意见。

    顾景阳疑惑地瞧了一眼师清浅,她现下是一点也看不透她了。

    师清浅在众人落地后,跟着阿翎一道落了地,瞧见面前的身影有些站不稳当,立刻上前握住了阿翎的手臂,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人。

    一股股灵力顺着阿翎的手腕汇入阿翎体内。

    阿翎感觉她刚刚耗尽的内力又给补充了一些。

    这一路,她每每感觉要不行了的时候,师清浅就给她输入一些灵力,搞得她倒也倒不下,就这么一路给撑了回来。

    好在,终于到了!

    她回头看了眼师清浅,这回她也算是拼了半条命了吧,才把人给带回来的。

    瞧师清浅,这脸色恢复的多好,白里透红的,她怎么也算还了一半恩情了!

    师清浅看着阿翎回头认真瞧着她,相贴的肌肤上的温度,好似有些过热,蒸了一下她的脸。

    她其实早就恢复了灵力,想过要不直接带着阿翎空间传送回来,但见阿翎好似十分想要御剑带着她,她就没有开这口。

    只能在阿翎灵气要耗尽时为她输入一些,阿翎竟也没有拒绝,师清浅的心不由得有些异样,好似上头压着的一些石头,在一阵阵震颤下,抖落了许多。

    阿翎觉着灵力恢复些,不影响行路了就拿开了师清浅的手。

    路上接受她的灵力,那是为着能安全带她回来,现下倒是不必再接受她的灵力了。

    师清浅看着空空的手,有些疑惑,今日怎么只需要这一些?

    不等她开口问阿翎怎么了,就有人来传话,要顾景阳带人前去仪苏殿的议事厅。

    顾景阳心道果然,赵山一定是回来说了什么,这审问来得可真够快的。

    曾碧岚先他们一步离去。

    等顾景阳他们到仪苏殿议事厅的时候,十二把四象奉仙椅,已经有十一把椅子上上坐了人。

    剩下一个靠近中心的位置空荡荡的,阿翎回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师清浅,轻声问道:“你不去上面坐着吗?”

    她这一问,顾景阳同兰扶伤也齐齐看向了师清浅,她现在可是天安洞府的府主,这十二洞府的审判,她确实该坐到那上首去。

    不然这场面就有点奇怪了。

    师清浅好似不觉得有什么,望着阿翎的温柔神色不变:“我同你们一道。”

    阿翎忙撇开了眼,她受不了这幅模样的师清浅,她甚至都觉得还不如梦境里那个一口一个喊她‘蠢货’的师清浅来到正常一些。

    她现在这幅模样,就像阿翎给她下了什么蛊一般。

    上首的主持修士原本就该开口了,是见着了师清浅迟迟不去她的尊位上坐下,才等到了众人都看向她了,才不得不开口。

    “此次十二洞府府主齐聚,是天安洞府剑修长老赵山控告温塔洞府术修弟子阿翎,欺压同门,恶意伤人;温塔洞府术修弟子顾景阳蓄意包庇,于外出任务中枉顾人命,将重伤同门丢弃。”

    她说完罪名后顿了顿,望向下手的阿翎和顾景阳,朗声说道:“你二人可认罪?”

    顾景阳直接替她和阿翎否认这项控诉。

    “府主们明鉴,赵山受伤是他挑衅在线,阿翎只是自保应战,是赵山自己学艺不精,在比试中受了些伤,我瞧着他伤势影响任务进程,这才不得已将人留在了安全的地方,还留了伤药助其恢复,此事我身边的飞虹临新楼新人兰扶伤可作证。”

    兰扶伤听顾景阳说完,立马应道:“事实确实如此,我可以作证。”

    上首的衡青易听了冷哼一声:“瞧瞧,我说得不错吧,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这弟子间的比试在奇鹤山实属正常,怎么就能说是恶意重伤同门了。”

    她不咸不淡地冲着剑修洞府那三位府主说道。

    剑修三洞府府主弓双玉、云菁英、夏元容齐齐有些不悦地望向衡青易,她这意思好似在说剑修就是会污蔑人一样。

    地安洞府府主弓双玉向来是瞧不上曾经的天安洞府府主秋凡波的,对于她的弟子赵山之类更是耻于与之同为剑修。

    她手下的剑修虽然也爱挑事,但他们从不欺凌弱小,不像这赵山,就喜欢帮着他那个弟弟去欺负飞虹临新楼里的新人。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赵山说的是术修故意在外出任务中排挤剑修的人,这性质倒是比赵山挨打严重些。

    弓双玉悠悠开了口:“弟子间的比试实属正常,但将人伤到起不来的地步倒是少见,术修倒果真是厉害,随随便便一个比试就叫人伤到现在还没好全。”

    衡青易被噎得一时哑然,阿翎刚要上前理论,又被顾景阳给拦下了。

    她挡在阿翎的身前,不卑不亢,清晰简易又不乏嘲讽地说起了当初赵山同兰扶伤那次的事。

    “兰扶伤被伤得命悬一线,这事镇蒲药庐的牧伶药师可以作证,要不是她的救治,怕是赵山要担上一条人命,当初洞府的调查结果也说的,这是奇鹤山内弟子间的正常比试切磋,怎么,赵山能切磋,我们阿翎就不能同人切磋了?”

    阿翎望着眼前将她护在身后的顾景阳,她甚少同人争辩,唯一的几次好似都是为了她。线驻福

    兰扶伤瞧着说话逻辑清晰,语调顿挫有力,言语间对朋友多有相护的顾景阳,眼里涌动起敬佩的目光。

    这事因她而起,要不是因为她,阿翎也不会同赵山有了矛盾。

    她正要站出来,佐证顾景阳说的都是事实,忽地,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计划。

    刑宴敕是一道来受审的,他也是整件事的参与人,原本也该轮到他说话了,但因着顾景阳同地安洞府府主弓双玉争辩了起来,导致迟迟没轮到他说话。

    但他认为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只有他一个,他等不了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众人的面前,都来不及同上首的府主们行礼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事我知道是为什么!”

    众人齐齐看向他,顾景阳也不解地看向他,他知道什么?

    刑宴敕不等主持修士询问,着急地说道:“阿翎会下此狠手,完全是因为她入魔了!”

    第077章 万字章(六千营养液加更)

    刑宴敕的这一句话, 叫这偌大的仪苏殿议事厅,原本隐隐要冒起的火气,硬生生跟寒风过境一般给原地冰冻了。

    弓双玉原本正要呵斥顾景阳的无礼,而衡青易已经准备好了替弟子撑腰, 对上剑修洞府这帮人。

    刑宴敕这句话一出来, 衡青易是第一个哑火的, 她惊诧地望向说话的人。

    刑宴敕一脸的认真, 信誓旦旦地指着阿翎重复了刚刚的话。

    “阿翎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 就是因着入魔了,才导致了如今性子如此暴戾, 府主们别耽搁了, 赶紧帮一帮阿翎, 把她体内的魔气清楚。”

    他甚至还着急地躲了躲脚:“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一脸真心替阿翎着想的模样,倒真像是阿翎已经入魔了一般。

    阿翎在刑宴敕指着她的鼻子说着话靠近的时候, 手腕就渐渐烫了起来,她低头一看, 小流离已经泛起了点点荧光。

    幸好是白日里,这颜色不大显眼, 她一把握住了手腕, 盖住了泛着热意, 好似生气上了的小流离。

    阿翎也气,气她没在变异剑龙妖洞里就把这人解决了,还能让他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下控诉她入魔了。

    但她知道,现下要是召唤小流离,抽这脑子像被开水烫了一样的废物一顿的话, 倒像验证了他说的,她性子暴戾。

    怕是能叫人更相信她体内有魔气。

    阿翎强忍着怒气, 咬牙切齿说道:“满口胡言,血口喷人!我好好的,站在这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入魔了?”

    她这话一处,上首的十一位洞府府主齐齐看向了她,那目光里带着探究还有审视。

    一般来说能成为洞府府主都在金丹元婴期以上修为,对于修士身上有没有魔气,那是一眼便可知的。

    除非是那些高阶的魔物,或是修为已经到能掩藏魔气的高阶凡人魔修。

    眼前的阿翎,一个刚入门不到一年的新人修士,就算入魔,也不能这么快就修为高至可以掩藏魔气了吧。

    若不是刑宴敕信誓旦旦,她们是不会想到阿翎是因着入了魔才将人打伤。

    “我当是谁,这位瞧着眼生,应当不是我们术修弟子,同顾景阳一道去的,除了刚刚那飞虹临新楼的新人兰扶伤,我记得还有两位都是剑修弟子。”

    “这倒是巧了,一位控诉阿翎不顾同门情谊将他打伤丢弃,一位就在这里指鹿为马,说我术修弟子入了魔。”

    “怎么,在剑修眼里,我们术修弟子是什么谁都能来踩一脚的存在吗?!”

    衡青易在十二洞府府主中算是性子温和的,轻易也不同人争辩,一贯来也是让术弟子修低调做人的。

    这么明火执仗地同剑修辩上还是第一回。

    倒不是为着阿翎,衡青易对这位冒失的弟子也不大喜欢,全都是看在顾景阳的面子上。

    这次是顾景阳第一次带队出任务,如今就出了那么多事,若不是有人刻意针对,她是不信的。

    但顾景阳这人,性子沉稳,做事向来有章程,为人处世都颇为七窍玲珑,轻易也不会得罪谁。

    若要说谁会这么费心思针对她,衡青易是不大信的,她觉着这事说不得就是冲着术修洞府,甚至是冲着她来的。

    顾景阳见衡青易一改往日温和,话语间对阿翎颇有维护,稍稍放心了些。

    弓双玉刚刚就被顾景阳一个术修弟子给呛了声,如今又被衡青易阴阳怪气,当下就不乐意了。

    “做什么这么激动,该不是心虚了吧。”弓双玉半挑着眉,唇角微微勾起,那笑容也是十分的不客气。

    两人身边的人各自开始劝架。

    君安洞府府主云菁英醉心于剑道,对这些杂事向来很是厌烦,也无心参与府主间的口舌之争。

    要她说,还不如打一场来得痛快。

    她望着下首的师清浅,那人从刚刚起就没有说话,但态度其实挺明显的,她一直站在那叫阿翎的术修弟子身后。

    那浑身的霸道气场就像在说,跟前的人是她护着的人。

    那告发阿翎入魔的人,她刚刚也问过了,就是师清浅的天安洞府的人,要她说,这事就干脆交给师清浅算了。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师清浅如今是天安洞府府主,这事不如就交给她来处理。”

    一时间,其余洞府府主,这才好似反应了过来。

    她们刚刚一时间都忘了,师清浅已经是天安洞府的府主了。

    众人的目光顺着云菁英所指,看向了师清浅。

    云菁英不知道师清浅为什么会同这些人一道去卓灵山,她明明之前关闭了洞府说要闭关的,剑修洞府都在传她可能要突破了。

    她是在洞府弟子选拔的时候,见识过师清浅的厉害,自知是打不过这人的,心底隐隐有些佩服。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她继续说道:“师府主,不如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阿翎在云菁英说这事交给师清浅处理的时候已经转过了身。

    她望向刚刚起,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师清浅,她虽然适才一直没说话,但阿翎知道她一直就在身后。

    或许是离得太近了,或许是她总是能叫她很是在意。

    阿翎看向师清浅,那眼神好似在问‘现下该怎么办’。

    她从师清浅这处已经知晓了,她体内确实有魔气,是那无泪之钥的缘故。

    师清浅还替她引渡消除过一次魔气。

    这若是叫奇鹤山的人知道她体内有魔气,她就算解释清楚了体内东西缘故,她们也不会再留她了。

    阿翎目光有些阴郁了起来,她并不想堕魔,也不想放弃修仙的道路,她重生回来,想换一个活法,也想活出个不一样的人生。

    她到不觉得魔就是坏,就不好,但她实在不想再经历那种无法顺畅呼吸的痛苦。

    师清浅看懂了她眼里的担忧,她也知道阿翎并不想堕魔,这也是她在霍家小宅不顾一切也要阻止阿翎堕魔的缘故。

    她低头瞧着阿翎,上首的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但阿翎看得清楚明白,师清浅眼里的安抚意味很浓。

    瞬间,阿翎那紧张的心奇迹般地松了一些。

    师清浅见阿翎脸色好了些,抬起头,望向上首的人,目光也扫过了一旁急得有些上蹿下跳的刑宴敕。

    她绕过阿翎走到了议事厅的正中心,站到了阿翎同上首作为审判者身份的府主们的中间位置。

    这位置站得有些微妙,好似在说她谁也不偏倚,还说了她既不是审判者也不是被审的人。

    她看向上首的人,上首的人也在看着她,所有人都好奇师清浅要说些什么。

    “这事简单,一测便知。”师清浅神色淡淡说道,好似对此并不在意。

    刑宴敕第一个赞同,开心地说道:“对,一测便知我说的是真的。”

    顾景阳不自觉拧了拧眉,在场的人当然都知道一测便知,但问题是,对方一句话,就要对阿翎测魔气,这是在踩阿翎的脸面。

    她并不赞同这做法。

    “不可,我可以担保阿翎没有堕魔,这一趟卓灵山之行艰险万分,我们一道拼死挣扎出来,若说阿翎是魔,那不如说我是。”

    顾景阳站在阿翎身前半步不退。

    阿翎望着眼前的坚定身影,心头酸涩。

    兰扶伤进奇鹤山比阿翎她们早,对奇鹤山也多少了解些,这说是修仙内门,其实同外界世界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踩高捧低。

    阿翎若是这般随意就叫人测了魔气,这以后怕是麻烦。

    那只要有人站出来质疑阿翎,是不是日后都能对阿翎进行检测。

    她不光想到了脸面问题,这其实还很危险,若是那检测之人不怀好意,在检测过程中做手脚,阿翎岂不是危险。

    兰扶伤以为师清浅是新进内门,不知道这些,就想要出声提醒。

    但还不等她开口呢,师清浅又继续开了口。

    她的话不是对着刚刚辩驳她的顾景阳说的,反而是看向了刑宴敕。

    “阿翎有人担保,你可有?若是仅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测阿翎的魔气,那下次你要是说上首的哪位府主入了魔,是不是也得测测她们的魔气?”

    刑宴敕一时哑然,师清浅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要不要给阿翎测魔气?

    顾景阳是立刻懂了,放下心来,刚刚她差点以前师清浅是想快速结束这事,想着用最简单的方法。

    在她看来,阿翎当然没有入魔,一测便知,但不能因着旁人这一句话就给阿翎测上了,那阿翎就是个笑话了。

    阿翎一直安静地站一边,她不知道师清浅要做什么,但刚刚师清浅经过她上前的时候,在她身侧悄悄说了句话。

    她说‘放心’。

    刑宴敕听师清浅那般说,立刻梗着脖子道:“我用我的性命担保总行了吧!”

    他的话一说完,发现四周瞧他的目光都好似一个样。

    师清浅、顾景阳还有那兰扶伤的眼神都很接近,那眼神好似在说,‘你的命算个什么东西’。

    刑宴敕被看得一阵恼火:“做什么,我的命还不够?”

    顾景阳嗤笑一声:“你的命是能给阿翎还是怎么的,你没了命,是你自己想死,阿翎因此多一条命了?”

    兰扶伤情不自禁在心里竖起个大拇指,顾景阳是会嘲讽人的。

    果然,刑宴敕整个人都像要炸了,恼羞成怒地就要上前同顾景阳动手。

    师清浅随手一挥,虚空一道剑气,就把人狠狠甩了出去。

    顾景阳也接上了一道术法,将人一掌打偏了头去。

    “住手,议事厅禁比斗。”主持修士适时说话,阻止了双方的比划。

    其实也不能算比划,她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刑宴敕,这人对上师清浅和顾景阳,那还不是跟蚍蜉撼树一样自不量力。

    师清浅也懒得在看他,这人本就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上首的人,或者说是某个人。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上面的十一个人:“阿翎有顾景阳担保,可有其他人对此有疑问的?”

    衡青易看到现在心里一阵畅快,连带着看师清浅都顺眼了不少。

    她也拿眼去瞧那剑修的三位府主,见她们好似都不打算再开口,心里得意了一回,难得有他们术修对上剑修,还赢了的时候。

    但还不等她开心完,忽地身旁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

    “既然有人提起了这事,若是不测一测,日后恐难叫人信服。”

    众人往说话的人看去,阿翎也抬头看去,说话的人竟然是医修府主明云婴。

    她所在的擎北洞府,正是上一世阿翎进的医修洞府。

    衡青易诧异地望向忽然开口说话的人,她身边的明云丽也疑惑地看向明云婴。

    她同明云婴是双生子,她是姐姐,当初选择的是术修,妹妹明云婴选择了医修,两人道不同,感情不算多深厚,但也还不错。

    她这个妹妹一直醉心于医道,怎么忽然参与起了这明显是剑修同术修的争执。

    衡青易也十分不解,她同明云婴向来无过节,怎么这个时候开口说话的会是她。

    主持长老也有些为难,既然有府主开口了,这份量可就不是刑宴敕这么个小小弟子可以比拟的了。

    她犹豫地去看师清浅。

    师清浅目光沉沉,看着明云婴,她进奇鹤山后调查过十二洞府,这擎北洞府是她印象最好的,倒是没想到

    师清浅在心里咋舌了一声,她到底还是年轻了。

    她面上神色不变,只是瞧着明云婴的眼神有些微冷。

    “倒是不知道你对这事这么关心。”

    明云婴既然已经开口了,也无所谓这种阴阳了:“我只是担心有魔修混入了奇鹤山,意图对奇鹤山不利。”

    “这一次卓灵山妖兽异变,我也听说了,奇鹤山从未出过这种奇怪异兽,这么多反常凑一道,就怕是有魔修混入其中在搞鬼。”

    其余洞府府主对此其实也有疑问,曾碧岚把顾景阳告诉她的那些卓灵山的事,都已经事先同其余府主说了,她们这几百年来还没听说过妖兽能异变出植物的。

    明云丽听妹妹这种担忧倒也不无道理,想了想也支持了妹妹,要探查一番阿翎身上是否有魔气。

    弓双玉同其他三位剑修府主自然是支持的,有人先出头了,她们乐得跟上。

    最后倒是除了衡青易外,其余人都赞成一测,包括同衡青易交好的曾碧岚,她也觉得这事有些反常。

    她是见过赵山的伤势的,确实下手重了些,阿翎或许真是入魔了也说不定。

    最后主持修士确认过各位府主意思后,确定已经大比例通过要对阿翎进行魔气检测的决意。

    她问师清浅意下如何,师清浅也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我只问一句,若是测不出呢?”

    明云婴冷笑一声,倒真不愧是敢下战令的人,是一点亏都不吃,她的目光在阿翎身上一个停顿,这师清浅对这个叫阿翎的,心思绝对不简单。

    她收回目光,看向一点不退的师清浅,想了想,拿出了一颗【绮灵洛疏丹】

    “若是我误会了,不知道这东西可够不够表达歉意?”

    她话虽是疑问句,但内里的意思是极为肯定的。

    众人齐齐望过去,在瞧见是【绮灵洛疏丹】后,知道了她说这话的底气。

    这【绮灵洛疏丹】可是个好东西啊,是能快速恢复灵力的圣品丹药,奇鹤山内能有这东西的人屈指可数。

    说句不该说的,衡青易觉着这可比那不知所谓的刑宴敕的命贵重多了。

    但师清浅只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就收回了目光,好似并不觉得多稀有,她转而去看其他的人。

    那眼神就像在说‘你们呢’。

    众人的心齐齐一顿,衡青易的心倒是立刻活泛了起来,有意思,这师清浅可太有意思了。

    她这明晃晃地就是在回明云婴那句‘够不够’,这答案很明显了,不够,师清浅竟然觉得还不够。

    这竟然还不够弥补阿翎要丢失的脸面,也不知师清浅是故意要给明云婴没脸,还是真的觉得阿翎的脸面有那么重要。

    顾景阳在一旁唇角抽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刚才她还觉得阿翎会丢了面子,她现在担心的是阿翎这面子挣得太过了。

    兰扶伤也情不自禁跟着紧张了起来,她看了眼上首那位医修府主,瞧着脸色都有些青紫了。

    但她觉得那人身上的气场,还没有师清浅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吓人,她不自觉地稍稍挪开了步子。

    她感觉师清浅好似明晃晃在威胁上头的府主们。

    这叫她的心跟着紧紧提了起来,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上首的府主们初始也是觉得师清浅过于离谱了,竟然在明云婴拿出了【绮灵洛疏丹】后,还觉得不够。

    但在师清浅的眼神下,竟也没有一个出声的。

    最后在衡青易掏出了【太清定魂符】后,只好一个接一个的拿出了些珍藏的东西。

    虽然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像明云婴那样好到让人拿出来心疼的东西,但也都不差。

    这下师清浅算是给阿翎积攒足了怒气,那上首的人,除了衡青易个个瞧着她的眼神都不大和善了,好似就想等着瞧她测出魔气。

    阿翎倒是无所谓,反正没这事,这些人也不会喜欢自己,上一世这些人也没有一个选择相信她的。

    师清浅见东西都拿出来了,没再说什么,在众目睽睽下使出了一套术修探测魔气的术法。

    阿翎望着身上的金光,心里猛得一紧,但在看到师清浅那安抚的眼神后,立马恢复了镇定,至少面上是瞧不出什么。

    她甚至还有心思想到了从前,她也被师清浅测过一次魔气,那次她用的是魔修术法,当时的她还奇怪师清浅怎么会那些,现下知道了,她不光会,还很厉害。

    还能在魔修与术修间随意切换,真是一个逆天般的存在。

    金光散去,阿翎活动活动了手脚,刚刚那术法入体,叫她手脚有些发麻。

    上首的人看着术法散去后,毫无异样的阿翎,除了衡青易外,心下齐齐一阵失望,还有些懊悔。

    明云婴看着什么变化也没有的阿翎,捏紧了手上的【绮灵洛疏丹】,竟然没有,她倒没有去质疑是不是师清浅从中作弊。

    她可是在她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施展的术法,术修府主们瞧得清楚,她们都没有意见,想来是没有问题。

    阿翎果真没有入魔,那为什么,为什么峰主要她看住阿翎呢。

    她还以为峰主那意思是阿翎有问题

    “一群废物。”

    道融望着【蛟影镜】里的画面,嗤笑一声,整个奇鹤山怕是除了他,无人能测出镜中人的魔气。

    这话也不对,他兴许也测不出,镜子中的人本也就还未入魔,哪来的魔气。

    那等人高的巨大的【蛟影镜】里,阿翎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上头,好似真人站在了面前一般。

    画面另一侧,师清浅收回了手中术法,目光定定瞧着上首的洞府府主们,那眼神不言而喻,是在替阿翎要东西。显祝负

    望着师清浅那张清冷的脸,道融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眼里的阴沉就像暴雨前越积越厚的云层,灰暗凝重。

    他又想起了那场事发突然的狼狈逃生,倒真是他小看了他这女儿了。

    她竟真能狠的下心自爆而亡,那瞬间的破坏力足以让天地倾倒,道融无处可躲,也不知多远的空间能逃过这摧天灭地的神力。

    若不是他拼尽万年修为,在那瞬间当机立断撕开时光裂口,他怕是要死在那场天地坍塌中。

    或许他也算是死了,如今只是他的一缕灵识回到了过去。

    他是在奇鹤山鹤门开启那日,在冰鹤仙人嘶鸣声中成功融合了这缕灵识的。

    又在穹顶上再一次瞧见师清浅被月光阵法所伤掉落穹顶,但却没有如记忆里那般,瞧见师清浅痛苦挣扎一月,那突兀赶来的身影,道融瞧得真切,就是冲着师清浅去的。

    这一变故,让他明白了,阿翎重生了。

    他终于明白了师清浅最后用那传说中的‘上古神力’做了什么。

    她竟是浪费这么绝好的一次机会,就为了让那蠢货重生!!!

    她竟也好意思喊别人蠢货,她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极品蠢货。

    道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骤起的暴怒,眉心灼热的烫感好似烙刑,叫他一张脸痛苦得狰狞了起来。

    他想伸手去抚眉心,乍然看到袖子里那只仅有白骨没有血肉的手,他愤怒地低吼出声。

    “师清浅!该死!”

    这一次他等不了百年了,上一次他为着魔泪,辛苦布局百年,看着师清浅情根深种,引得她为爱堕魔,再摧毁一切叫她悔恨落泪。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世间早已有了魔泪,就在那阿翎的体内。

    所有的一切在师清浅获得‘上古神力’他才知晓,原来早有一个人为了他掉过眼泪。

    他也才明白,当初那女人为什么在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说的那些冷酷无情的话,还有提前生产,送走孩子,原来不光是因着担心他动了杀心。

    想到这,道融蓦地笑开了,也幸好当初奇愈那个废物没成功。

    既没成功追对人,也没成功杀了人。

    他当时困于穹顶疗伤,没有亲自去做这事。

    他也很庆幸,他当时的那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在得知金丝柳带着人去魔域后,没想着斩草除根。

    果然,好人有好报。

    道融笑了,白骨森森的手随意在镜子前一抹,那镜子里的画面就如同烟雾般散去,变回了一面真正的镜子。

    道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一脸和善,装好人太久,他都要信了他是个好人。

    可是他信了,为什么天道不信!

    为什么他经历了那么多次雷劫,还不能成仙!

    若他不能成仙,那仙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道融仰头看向那苍白的天空,好似望见了九天之外。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存在太久了,该换人了。

    他随意敛过一朵浮云,迅速写了一行字,丢入了连通夏影峰的光柱里。

    望着穹顶之下渺小的万物,道融轻笑一声,他都有些等不及看世间覆灭,看蝼蚁求生,看神明震怒。

    这一次,希望师清浅动作快些,快些替他找齐所有的东西。

    仪苏殿议事厅内,阿翎看着师清浅催动术法,将府主们手上的东西一个个隔空取了过来。

    那件件好东西,就这么错落有致地悬浮在她的面前。

    师清浅转过了身,瞧着有些发愣的阿翎,缓步走回了阿翎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翎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呢。

    刚才在师清浅开口提要求的时候,阿翎就已经想过了,这事若是发生在只有她一人在场的时候。

    她若是知道自己身上探查不出魔气,她想来会生气,气对方的不信任,会让对方赶紧查验还她一个清白。

    若是知道自己身上有魔气,她会心虚,会抵死反抗。

    但如今的情况是,她知道自己身上有魔气,但因着师清浅的话她知道不会被探测出,她以为最多,她也就是被术法检查后确定没有魔气。

    她受点委屈,这事也就结束了。

    而现在,有一个人,她站在她的身前,替她解决了麻烦不说,还考虑到了她的委屈。

    不光考虑到了,还实实在在让她有了实质性的弥补。

    正如刑宴敕随口一句赔上性命,顾景阳说的那些,对啊,刑宴敕没了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能多一条命。

    而她若是就因着一次冤枉要了对方的命,又有多少人要说她做的不对。

    当府主们开口的时候,阿翎也以为这一次委屈受定了,最后至多收获几句‘对不住’‘误会你了’‘也是为了洞府好’等等。

    但就像顾景阳说的,脸面丢了就是丢了,这些‘对不起’并不能弥补什么。

    望着眼前这些东西,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这种审判,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是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身边有人的感觉。

    她感激地看了眼顾景阳,还有兰扶伤。

    她们刚刚也无条件选择了相信她,站在了她的身前。

    最后阿翎的目光落在了师清浅身上,看着她好似有些担忧的目光,阿翎的心猛然一跳,想说些什么,但喉间有些堵得慌,最后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她默念了句口诀,尴尬地将东西都收进了乾坤袋里。

    不是因着收这好些东西尴尬,而是她的乾坤袋口诀是‘师清浅给我爬’。

    待会儿回去后她得赶紧换一个,这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师清浅见阿翎收了东西,稍稍放心了些,她刚才有些担忧阿翎是觉得她这做法不妥。

    但阿翎收好东西后,有些反常,好似在避着她的目光,师清浅有些疑惑,看着阿翎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心里有了不确定,

    再一次怀疑是不是她做的不对,或许阿翎并不想要这些东西,是因着她才不得不收。

    师清浅不由得一阵懊恼,该事先问一问阿翎的,只是刚刚的情况她倒不好开口问。

    主持修士不知道这两人各自心里的纠结,她见这突然发生的小插曲都解决了,心下松快了些,想赶紧解决掉这里头的事。

    一旁瞧见阿翎没有测出魔气的刑宴敕颤颤巍巍跌倒在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阿翎怎么会没有魔气?”

    主持修士瞧了他一眼,心头不悦,这人反正是师清浅洞府的人,就留给她处理吧。

    今日本就不是为着这事来的,这属于突发了,前头的事还没解决呢。

    主持修士赶紧回到了开始的问题上,关于赵山控诉阿翎恶意重伤同门,顾景阳故意在任务中将其遗弃的事提了一遍。

    但经过刚刚的插曲,谁也不大想开口了。

    上首的人,谁还看不出师清浅在护着底下的阿翎,这事处理不好,搞不好又得损失些宝贝。

    衡青易在刚刚阿翎没测出魔气后,就来了底气,见没人开口,她就开口了。

    “这不就是正常同门间的切磋,顾景阳将他留在原地也是为了他好。”

    “那卓灵山的凶险,你们也听说了,要是带上了那赵山,现下这人怕是早就死在那异兽妖洞里了。”

    弓双玉刚损失了一枚上好药丹,心下不痛快,冷哼一声:“好一个同门切磋,也不知是谁,从前在剑修同术修弟子的切磋的事上,屡屡说剑修下手狠,如今看来,要说狠还是你们术修狠,瞧把人给打的,现下都下不了床。”

    衡青易斜睨了她一眼,一时倒是也不知说什么好,这阿翎下手确实是重了点。

    “可需要派名医修去瞧瞧。”

    忽地,议事厅门口传来了一厚重亲和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竟是夏影峰峰主,悯慈上尊山心慈来了。

    上首府主们齐齐起身同山心慈行礼问好。

    山心慈笑着缓步走进了议事厅。

    阿翎疑惑地望着这突然到来的人,峰主向来不参与洞府事宜,除了一些大场面轻易见不到人。

    今日是怎么了,刚刚测魔气的时候,医修洞府出声已经叫她很是疑惑,现在医修峰主也出现了。

    阿翎直觉不简单。

    师清浅比她想的更多一层,在刚刚明云婴出声的时候,她已然知晓了医修洞府怕是有问题。

    山心慈的到来,佐证了她的猜测。

    厅内站着的人,顾景阳,兰扶伤,还有阿翎师清浅,四人往边上退去,让开了道。

    山心慈在经过阿翎时,顿了顿步子,似是阿翎引起了她的注意。

    上首的府主们立刻齐齐看向阿翎。

    明云婴刚才被落了面子,现下第一个开口询问:“峰主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山心慈朝着上首的人摆手笑笑:“倒不是什么不对劲。”

    随后转头看向阿翎,笑着说道:“上回见小友是在洞府弟子选拔时,小友那术法幻化的蜘蛛,倒是叫我有些印象,这短短数月,倒是没想到小友已经突破至元婴期,当真是天赋过人。”

    “什么?”因着过于惊讶,明云婴直接失态地惊呼出声。

    其余的人其实惊讶不比她小,包括衡青易,她收阿翎为弟子的时候,她可才结丹初期。

    怎么可能这短短时间就突破至元婴期。

    阿翎看到了上首众人听到了山心慈这话后的惊讶模样,包括衡青易。

    她原本是打算回洞府后再禀告衡青易她突破了。

    倒是没想到这位悯慈上尊竟然突兀提起,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怎么忽地说到这上面了。

    眼前的悯慈上尊是化神境自然一眼能看穿她的修为,她也没必要遮掩。

    “是,这次外出卓灵山,在同妖兽厮杀的生死关头突破了。”阿翎低垂着视线,瞧着对山心慈十分地尊敬。

    顾景阳在一旁出声佐证:“当时情况危机,想来是在绝境中参悟了。”

    兰扶伤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跟着点点头。

    师清浅自山心慈进来后就一直一个神色,沉默站一边。

    不论是山心慈忽然停下,或是说了这一堆的话,她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好似同她无关。

    山心慈余光瞧了眼,到真是个人物。

    她收到道融圣尊的浮云信笺后就赶来了,想到圣尊交代的事,山心慈微微一笑。

    “小友果真是个天赋过人的。”

    山心慈说着就继续往上走。

    她的这话在好心人心里投下了颗不大不小的石头,激起了或大或小的水花。

    奇鹤山自道融圣尊后,就再没见过几个天赋异禀能力出众的人。

    偶有几个资质不错的新人,却每每都因着过于自信,陨落在了一些本可以活下来的任务中。

    她缓步走到最上首,那上头有空着的三把龟麟如意椅。

    虽然寻常议事三峰峰主不来,但位置还是一直备着的。

    “悯慈上尊拨冗前来,可是有何要事?”明云婴作为山心慈的弟子,自是作为代表开口询问的最佳人选。

    山心慈目光和善地一一瞧过众人,笑着说道:“是有些事,原想寻你们商量,倒是不凑巧了,你们都在此处,我的事不急,你们先处理你们的。”

    她说完后看向了主持修士,示意她继续。

    主持修士屡屡被打断,已经不知道这事到哪一步了,她想了想,才想起了,剑修弟子赵山控诉术修弟子阿翎同顾景阳这事,还没个结果。

    既然山心慈来了,她自然要将这事从新梳理了一遍告知山心慈的。

    山心慈听完后温和笑笑:“那我倒是来的凑巧了。”

    众人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山心慈不疾不徐说起了她的来意。

    “日前,夏影峰发生了几起鬼煞闯结界的事,想来是内里的安魂香之类的东西吸引了邳灵云谷的鬼煞,那地方的结界怕是有裂口,还有邳灵云谷那地方的封印也过了近百年了,该重新加固。”

    阿翎挑眉,这地方她知道啊,上一世这邳灵云谷结界被破,她也参与了将窜逃的鬼煞捉回去的任务,还不小心给一鬼煞附了体,醒来后人就在师清浅的洞府里了。

    她还被师清浅好一通羞辱,说她修为不够就别去凑这种热闹,只会给人添麻烦。

    想到这,阿翎情不自禁扭头去看师清浅。

    她忽然想到,该不会这里头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吧?

    她被鬼煞附体做了什么,是师清浅救了她?

    阿翎上一世醒来后被一通骂,气得同师清浅打了起来,最后没打过,被师清浅用小流离捆了起来丢出了洞府。

    想到这阿翎捂着小流离的手收紧了一些。

    师清浅偏过头,见阿翎听完山心慈的话后就一直瞧着她,她凑过头问道:“怎么了?”

    阿翎猛地回过了神,感觉耳边师清浅呼出的气体痒痒的,而且师清浅低着头同她说话,还有几缕发丝不小心探进了她的衣领里。

    她身子一整个发麻,猛地一抖,赶紧回过了头,一边挥开脖颈里的发丝,一边匆匆说道:“没什么。”

    山心慈端坐上首,将下头众人反应瞧得清楚,也看到了阿翎同师清浅的交头接耳,倒是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她说完后,明云婴就接上了这话:“是弟子们疏忽了,此事洞府会尽快派人去处理。”

    山心慈笑着点点头:“奇鹤山之大,虚千万里,洞府事多,总有你们顾不上的,今日倒是来的巧了,正好也替你们解决了一桩事宜。”

    明云婴微微垂眸,似是不解山心慈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清浅原还想再问问阿翎怎么了,她在她的后头,瞧见她挠得后脖颈都有些泛红,是这议事厅有什么虫蚁,还是在卓灵山被什么毒气侵害到了。

    但听到山心慈的话,师清浅忽地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从阿翎泛着红的脖颈处抬眸往上瞧去。

    视线在半空中,和同样望过来的山心慈对了个正着。

    山心慈还是那副慈和模样,对着师清浅温和笑了笑。

    但视线最后是落在了阿翎身上。

    第078章 被叼走了

    阿翎曲着手肘用力搓了搓脖颈一侧, 那处刚刚被师清浅的发丝拂过,叫她好一阵发麻。

    那异样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她使劲搓了搓,搓得脖颈有些泛红, 那股异样才好似从心底里消散了些。

    心底恢复平静, 阿翎才注意到上首的人陆陆续续都看向了她。

    她不禁疑惑地抬了抬眉, 目光往上瞧, 发现是因着那龟麟如意椅上的悯慈上尊正敛着眉目, 目光就落在了她一人身上,是以那些府主发现了异常, 也一个个望向了她。

    阿翎心下一紧, 这是又有她什么事了?

    山心慈在成为夏影峰峰主后已经很少有人这般忽视她了。

    她忍着心中不悦, 脸上不显半分情绪,看了会儿阿翎后才开口说道:“你们这事我也听明白了, 这事倒是也难以说出个谁比较对、谁比较错,只能说是那赵山犯错在先, 阿翎你犯错在后。”

    “既如此,当一道罚了, 且经由此事吸取教训, 日后奇鹤山也不可再用互相切磋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同门相残的事。”

    山心慈这话直接将此事给盖棺定论了, 两人都有错,都要罚。

    山心慈说到后头,收起了脸上和气神色。

    她严肃起来的时候倒也是一派威严模样,有种让人不敢造次的气场。

    只见上首的十一位府主齐齐起身应下,说着‘谨遵教诲’。

    阿翎不知道山心慈要怎么罚她, 但现下也不好说不行,沉默站在了一边。

    山心慈见阿翎这幅乖顺模样, 心里的不悦消散了些,严肃的话说完后又恢复了刚刚的和气模样。

    她让众人坐下说话,然后目光看向了顾景阳。

    “这一回的任务,是顾景阳你负责的,那阿翎犯下的错误你也有纵容之责,但念在事情有起因,是赵山仗势欺人在先,现下我也正好需要人处理邳灵云谷结界的事,你可愿意将功补过,同阿翎一道替洞府去处理这桩需要费些功夫的事。”

    顾景阳原本还以为山心慈是要来找麻烦的,刚才说了一通阿翎有错要罚,也不说是怎么罚,叫她有些担心。

    现下又开口说她也有过错,顾景阳还以为山心慈要怎么罚她,倒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事。

    但这事严格说起来,其实也不能算惩罚。

    这就像是个新的任务,虽然邳灵云谷结界重新加固是需要好些功夫,但这其实也是个机会。

    就像这次去卓灵山,虽然危险,但也不乏收获。

    比如阿翎,拿到了月华冰晶,如今已经成功突破至元婴期。

    况且那邳灵云谷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地方,需得有峰主给的夜磷天矶牌才可进入其中。

    她娘从前就很想进邳灵云谷见识一番,但一直都没有被允许,至今她娘都还有些遗憾。

    顾景阳想了想,她是想应下此事的,但刚刚山心慈说的是同阿翎一道,她转头去看阿翎,不知道阿翎愿不愿意去。

    阿翎在听到惩罚是去邳灵云谷加固结界后,思绪早就回到了上一世,她当初原本是被派遣在邳灵云谷外头,去抓因着结界破了后四处窜逃的鬼煞。

    但因着她的不小心,或者说是误打误撞,她跌进了邳灵云谷里头,还因祸得福,获得了她的另一件法器。

    她的九霄捆仙锁就是在那里头得到的。

    “阿翎,你可想去?”顾景阳见阿翎不知道怎么的,好似走神了在发呆,她转过身后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阿翎从上一世的回忆里回过了神,她看着顾景阳,心想这次邳灵云谷的事怎么也提前了。

    这时间点又不对了,但想到这一世获得小流离还有遇见她的丑狗时间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或许这一次时间不对,但她依然能获得她那唯二的法器。

    阿翎冲着顾景阳点点头,轻声说道:“想。”

    顾景阳听到阿翎也愿意去后,放心了,转头就要答应山心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师清浅开了口。

    “此次犯错的剑修弟子都是我天安洞府的弟子,我作为府主也难逃责任,也当一起受罚,邳灵云谷之事,我也愿一道前往。”

    她刚开口的时候,顾景阳和阿翎就已经齐齐扭头去瞧她。

    听完她说的,顾景阳收回目光看了眼阿翎,师清浅主动要受罚,怕是因着阿翎。

    阿翎没注意到顾景阳的目光,她想到的是上一世师清浅最后训斥她的话,是要她别没事去凑热闹。

    她心想,师清浅这算不算没事凑热闹?

    师清浅作为天安洞府府主,底下人犯错,至多象征性被说两句,这人倒还上杆子要受罚,这回没事凑热闹的人倒成了她了。

    山心慈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满意,她的目的达成了。

    圣尊要她将阿翎同师清浅引去邳灵云谷,阿翎那处简单,就算没有如今的惩罚,说是需要她处理的一桩任务,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但师清浅就不行了,不能过于简单直白,不然她若是拒绝了,那再提就很刻意了。

    她也是在刚才的事里看出了师清浅对阿翎的在意,她既然会去卓灵山,想来也有概率会同阿翎一道去邳灵云谷。

    当然了,就算此次师清浅没有主动说要去,之后她也有法子要师清浅去。

    但如今师清浅自己开口了,倒是省了很多事。

    她正要开口结束此事,忽地,那底下的另一人也上前一步开了口。

    “悯慈上尊,我也该罚,此次去往卓灵山,我也是其中一员,在阿翎同赵山争执时没有尽到劝阻义务,是以我也该罚。”

    兰扶伤有些着急地说道,想到这次去卓灵山的人都被罚了,就剩她一个没事,她十分的惶恐。

    阿翎这回真是有些忍不住想笑了,这一个个的,怎么还都上赶着要被罚。

    她望着兰扶伤,猜测她或许也是想同她们一道外出。

    “这位小友是?”山心慈倒是没注意到兰扶伤这号人。

    兰扶伤赶忙自我介绍:“回悯慈上尊,我叫兰扶伤,是飞虹临新楼的新人,这次是同阿翎他们一道去的卓灵山,我善于医道,日后也想进医修洞府,阿翎她们此去邳灵云谷也需要一位医修,我愿一道前往。”

    山心慈听完,多看了一眼兰扶伤,现下的新人倒是甚少想入医修洞府的。

    阿翎也看着兰扶伤,她还去看了眼山心慈,心想这也是一种缘分吧,日后继任医修峰主的,可正是如今位于下首,还什么也不是的兰扶伤。

    说起来,阿翎细细想了想,这好似就是她去魔域后不久的事,在那之前她其实都没怎么听过兰扶伤的名字。

    好似在一夜之间,她就冒出来了,还直接取代了山心慈。

    她离开奇鹤山的时候,山心慈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她去了魔域没多久,这位就陨落了。

    山心慈无所谓多一个少一个的,该去的人去了,剩下的都无所有,既然有人想去送死,她也不拦着。

    兰扶伤见她应下后很开心,她又可以同阿翎她们一道外出了。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刚从卓灵山回来也该回去修整一番,此事倒是不急着出发,等那位剑修弟子伤愈后再一道出发。”

    山心慈说完后就先离开了,等她走后,那十一位洞府府主也陆续离开了,刑宴敕见议事厅就剩下阿翎几人了,心道危险,也赶紧跑了。

    最后议事厅里就剩下了阿翎、顾景阳、兰扶伤和师清浅。

    兰扶伤开心地同阿翎说道:“太好了,阿翎,我又能同你们一道外出了。”

    阿翎哭笑不得:“那是去受罚,哪有你这么上杆子找罪受的。”

    而且那地方确实危险。

    顾景阳也有此担心,她以为阿翎和兰扶伤一样不清楚,就稍稍多说了几句。

    “邳灵云谷关着的都是十分凶恶的鬼煞,心志不坚者甚至会被鬼煞寻着机会附身,所以你们俩到时候一定要万分当心。”

    “不过这次有清浅同行,我倒是放心不少。”

    顾景阳说着看向师清浅:“清浅这次主动要前往,可是有什么旁的打算?”

    虽然她觉着清浅是为了阿翎,但也可能是她想多了,清浅另有目的。

    若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知道了会比较好。

    师清浅余光瞧见了阿翎也在看着她,似乎也好奇她为什么要去。

    “有错当罚。”师清浅悠悠说道。

    顾景阳额角抽搐,这人,还真是个以身作则的好府主。

    阿翎听到这四个字,身躯一震,一些深刻的回忆就要袭来,她不想再待了,赶忙说着有事就要走。

    顾景阳一听,她们一道的路,就也告辞了。

    兰扶伤见两人走了,也赶忙离开了,她可不敢同师清浅待在一处。

    阿翎一出了仪苏殿,二话不说立马御剑而起,速度快得就跟后头有异兽追她一样。

    “阿翎,走这么快做什么?”顾景阳御剑追上阿翎,迎着风提高了些音量问道。

    “去看看我的丑狗还在不在。”

    顾景阳是知道阿翎在洞府设下的结界被破的:“别担心,只要还在温塔山范围内,总能找到的。”

    她倒是想去替阿翎瞧瞧她那结界怎么回事,但刚才衡青易临走的时候要她先去一趟温塔洞府。

    阿翎知道她有事,让她自去忙,她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进了温塔山后,两人就分了手,阿翎径直回了她的洞府。

    到了洞府门前一瞧,结界果然是不在了,但洞府的门倒是紧紧闭着。

    阿翎呼喊了一声‘丑东西’,开门进了洞府。

    洞府内同她走的时候并没有两样,连那床边倒翻着的狗窝,都还保持着她走时的模样。

    阿翎一通检查下来,发现,除了狗不见了,和少了一沓符纸,其他的都不多不少。

    那些符纸都是空白符纸,术修洞府谁都不缺空白符纸,用完了直接去南林阁拿就行。

    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人为了一沓随处可见的符纸,来破了她的结界。

    所以那闯入的人,就是冲着她的狗来的?

    原本丑狗不见了,阿翎一定第一时间怀疑是师清浅干的。

    但这回师清浅是同她们一道回来的,她总不能还分身来偷狗吧?

    阿翎四处仔细寻了遍,又出了洞府,在温塔山范围内寻找了起来。

    路上见到同门弟子,阿翎逮住一个问一个。

    终于,在问过七八个人,得到的都是完全不清楚的答案后,有一个有了点不一样的回答。

    “那日你洞府的结界被破,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我立刻就去禀告了府主,府主还以为你们是在卓灵山遇到了什么危险,以为是你出了事那洞府里的结界才不攻自破的。”

    “不攻自破?”

    “对啊,你那结界好好的,也没人要闯,它是自己破的。”

    “啊?”

    阿翎震惊,她在卓灵山明明是感应到有人在破她的结界,她的结界不是她自己破的。

    那被问的弟子也是一脸莫名:“怎么,你那结界不是你自己破的?”

    阿翎肯定地点头:“不是。”

    那弟子也疑惑了:“可是温塔洞府,没人会去无端破同门的结界啊,你可有少了什么东西?”

    阿翎说道:“我的狗不见了,还少了一沓符咒。”

    那弟子一听,看阿翎的眼神有些迟疑,这阿翎该不是在卓灵山伤了脑子,她那条丑狗真是丑得很清奇,叫人看着都有些发毛,她相信整个温塔洞府除了她,是不可能有人愿意养那么一条丑得伤眼睛的狗。

    至于空白符咒,她现下就能拿出一大堆,就铺在地上当垫脚石,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这里可是术修洞府啊,谁手上没个几沓空白符纸拿来练习术法。

    阿翎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有脑子糊涂到觉得有人特意破她的结界是为了一沓空白符纸,她只是陈述她少了什么东西这个事实。

    关键就是她真的就只是少了这两样东西。

    那弟子打趣道:“该不会是你的狗破了那结界,自己跑了吧?”

    她说着似是觉得很有趣,笑道:“说起来你那狗还真的试过闯那结界呢,说不定就是它误打误撞给破了结界跑出去的。”

    阿翎听到这,疑惑出声:“你说我的狗,试图突破结界?”

    “是啊,这可不是我胡说的,因着这事有趣,还有不少弟子前来围观呢。”

    她到也没有觉得未经过阿翎同意就私自窥视阿翎洞府有什么不对,反正她人也不在,她们看的是条狗。

    阿翎听完后,低垂着眼眸,望着脚下的青石板,若有所思。

    那弟子见她忽然不出声了,还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觉着她这模样,到有点像那日她的那条丑狗,也是在那结界前,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一副思考的模样。

    难道宠物养久了,真的会像主人?

    见阿翎没有其他问题了,她还有事,就先走了。

    阿翎道了谢后,步履缓慢,边走边思考那最离谱的可能。

    它的狗,拿着她的空白符咒,做了什么,破了她的结界?

    就凭一条狗?

    一条狗哎,它能破了她的结界?

    阿翎思绪纷乱地将温塔山整个儿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听着山间回荡着的她的呼喊声,阿翎心头的懊恼翻倍了。

    她怎么就没想着给这丑狗取个名字呢,听着风里那一声声‘丑狗——丑狗——丑狗——’的回音,阿翎觉着她是那狗都不想出来了。

    瞧见面前有一座六角凉亭,她心头懊恼地走到凉亭中央的石凳上坐下,抬头望向凉亭外,望着林木森森的温塔山。

    那丑东西难道真不在温塔山范围内了?

    那它会去哪儿呢?

    阿翎顺着心思一想,就想到了师清浅。

    上一世那丑东西离开她后可是去的师清浅的洞府。

    这一次难道也是?

    阿翎看着渐渐有些暗下来的天色,神色纠结,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她倒不是还认为师清浅会偷她的狗

    好吧,还是有一点怀疑的。

    阿翎知道了那许多的误会后,已经要求自己对师清浅公正客观些了,但有些想法,要一下子完全转变过来,还是需要些时间。

    她眼里闪过丝坚定,猛地站起了身,不去师清浅那儿瞧一瞧,她实在很难歇了这心思。

    但当阿翎御剑到天安山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师清浅的洞府前围着好些人,她原本想换个时间再来的,却被那眼尖的人给发现了。

    还被她们的剑阵给被迫落了地。

    “就是她!她就是那个打伤了赵长老的术修弟子阿翎!”

    阿翎刚落地就听着了这一句,心道不好,这些人怕不是要替赵山找她麻烦。

    对方人多,阿翎其实想说她不是那个阿翎,但看看对方那清一色的蓝色剑修服饰,她这一身白衣金领的术修弟子服饰实在扎眼。

    她说她不是,估计也没人信。

    “这位道友,这事情今日已经经由悯慈上尊亲自过问后处理完了,是你们那赵山先欺负外头无门派新人。”

    阿翎的话音刚落,另一旁的人好似更气愤了:“她一个医修峰主,做什么来管我们剑修同术修的事,这事需得我们剑修峰主说了才算。”

    “就是,你来的正好,快随我们去见裁云上尊,要她来裁决你这等恶意伤人的术修该受何种处罚!”

    她们这些人可都听说了,那悯慈上尊,将赵山同阿翎各打五十大板,竟然就这般和稀泥地裁决了这事。

    她们倒不是多喜欢赵山,只是觉着这样的审判是在刻意打剑修的脸。

    她们剑修在奇鹤山可是能力最强,人数最多的道派,怎么能任由术修的人欺负,最后还让医修的人处罚。

    这说出去,丢的是整个剑修的面子。

    阿翎实在是很费解她们这奇怪的集体意识,好似内部出了个蛀虫,也要为着这集体并不存在的‘面子’,护下这条蛀虫,这样好似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个有虫的整体已经不行了一样。

    偏头看着逐渐靠近的众人,阿翎一手握上了手腕处的小流离。

    她可不能就这么随着她们去见那裁云上尊,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同这群人一样,不问原由就看立场。

    就在她要召唤小流离的那一刻,忽地一道剑气横扫而过,一阵风过耳,阿翎面前的人七倒八歪的全摔飞出去数十米。

    阿翎诧异地往剑气横来的方向看去,师清浅一袭白衣,裙袂翻飞,衣角飒飒作响,正从那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平平无奇的铁剑上一跃而下。

    那散去的剑气余威带起了一阵劲风,阿翎的裙摆都翻飞得如同风里的浪,层层叠叠的。

    阿翎的心也好似被这风给吹得难以平静下来,她眼睁睁瞧着人一步步走到了面前,那颗心都无法安静下来。

    她头一次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地想感慨一次,师清浅这通身的气度当真是惊尘绝艳,好似轻云刚出岫,月光落凡尘。

    而那长长的羽睫下,一双银月湛湛般的眸子,旁若无人,只整个儿投在她的身上。

    喧闹之中,夕阳余晖之下,她长眉微挑,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在了她的身侧。

    阿翎眸光闪动,望着那双寒色皎皎的眼眸,她如今也不知怎么了,总能从这样一双该令人觉得清冷的眼眸里,看到那比之月光也不逊色的温柔。

    她微微偏开了头,看着那地上的一片蓝色身影挣扎着从地上起身。

    阿翎忽地发现,她这一身近白的术修弟子服饰,同师清浅这一身素白衣裙,在这一片蓝色里,好似她们才是一道的。

    原本那误入他人地盘的局促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你是来寻我的?”

    师清浅刚刚处理完赵山同刑宴敕的事,正要回洞府,在天上御剑时,忽地瞧见了底下那一片蓝色里的扎眼白色。

    几乎在第一时间,师清浅就认出了那人是阿翎。

    她同旁人有一个很不一样的习惯,她总喜欢在站着的时候,微微偏着脑袋,一手握着另一手,这是一种看似不经意,但实际时刻都在防备的状态。

    阿翎听她这么问点点头,刚想说,遇到了点麻烦,现下想走,忽地眼前一黑。

    等再睁眼时,阿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处洞府中,而这空空荡荡清冷无比的洞府,她都不用猜就能知道。

    是师清浅的洞府。

    这人竟然二话不说就用术法将两人传送回了她的洞府里。

    不是,那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呢啊!

    不用说一声的吗???

    这行动之快,让阿翎想到了在江面捕食的鱼鹰,一个俯冲叼着鱼就走,快得只有江面起的涟漪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她不是条鱼啊!

    第079章 冬雪峰

    冬雪峰议事厅内, 叶冰枫听弟子回禀了仪苏殿里发生的事,在听到最后是山心慈出面结束了这事后,心头疑惑顿生。

    她挥退了回禀的弟子,转头看向一侧候着的秋凡波。

    “这事你怎么看, 怎么那山心慈也参与到了这事上头来了?”

    秋凡波也不知道, 怎么那向来做和事佬的医修峰主, 会参与到这明显是剑修同术修之间的纷争中来。

    瞧着叶冰枫不悦的神色, 秋凡波倒也不好直接说自己一无所知, 她想了想,斟酌说道:“这当中具体的情况, 或许问问在场的人比较好。”

    她提议叶冰枫遣人去寻当时在场的刑宴敕来问问这事。

    叶冰枫点头允了这提议, 秋凡波立刻要人带着红云莲花环去寻刑宴敕来问话。

    在等待的间隙, 两人又聊起了这事。

    赵山先被曾碧岚送回后,她们立刻就传了赵山来问话。

    原本秋凡波对于赵山的失联是存着万顷怒火的, 但见这人回来那凄惨样,火气倒是先消了一半。

    她到真是完全没想到, 赵山竟然在出发头一日就被那阿翎打伤了。

    赵山说当时他伤得太重以至于昏迷了,所以才没回应秋凡波的凰翮传信, 等醒过来时就瞧见曾碧岚他们了, 更是没有机会传信回来了。

    这说法和送赵山回来的医修弟子说法基本吻合, 那医修弟子说是在半道发现的昏迷了的赵山,将人救治醒了后,曾碧岚就要他们先送赵山回来。

    秋凡波暂且就先信了他的话。

    对于赵山被打的事,起先她怀疑是不是她们要赵山做的事暴露了,那阿翎才会先下手为强。

    但赵山一再保证, 阿翎没有见着他身上带着的鬼魔灵,也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他甚至是完全还没开始使坏, 就被阿翎给抢先打了个半死。

    叶冰枫听完所有事情后,也不知道该信那阿翎就是个这般鲁莽的人,还是信她是个大智若愚、藏得很深的人。

    这也过于巧合了,她们打算要赵山暗害了顾景阳同阿翎,这阿翎就先将人抽了个半死。

    不管怎么样,阿翎是因为知道了赵山的目的,或是不知道,她打伤同门是事实,十二洞府的审判是秋凡波要求的。

    她虽然不是府主了,但如今是叶冰枫的弟子,也是长老级的人物,要求洞府出面审判,还是有这面子的。

    她没想到,最后是山心慈出面替阿翎摆平了此事。

    那处罚听着好似不偏不倚,但实际还是护下了阿翎,甚至于,她们好似还不能继续找她麻烦了。

    因着阿翎如今身上可有一件了不得的任务,严格说起来是关乎奇鹤山安危的任务。

    两人议论此事没个结果,出去寻人的弟子已经回来了,但只她一人回来了。

    “禀峰主,那刑宴敕叫师清浅给关起来了,一并关着的还有那在养病的赵山。”

    赵山还是在病床上被师清浅给拎到九危水牢关起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事得罪了师清浅,听照顾他的同门说,他都来不及喊救命,人就被敲晕拎走了。

    “什么?”

    秋凡波一脸惊讶:“师清浅这是要做什么?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可也是剑修啊,如今是要做什么,胳膊肘往外拐,同剑修作对吗?”

    眼见着叶冰枫听完回禀后,脸色难看了起来,秋凡波在一旁立刻痛骂起了师清浅。

    “峰主,你说那山心慈突然的出现,是不是因着师清浅缘故?还有师清浅她明明说是在闭关,为什么会去了卓灵山?咱们要不还是把人喊来问个清楚,看看她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叶冰枫阴沉着脸,犹豫要不要贸然寻师清浅来,忽地有弟子来禀告有要事。

    “禀峰主,天安洞府多名长老同弟子联合来信,说师清浅无故就将他们给打了,请求峰主为他们主持公道。”

    师清浅洞府内,阿翎已经同师清浅就这般面对面站了好半晌,她还没有从自己像条鱼一样的尴尬中回过神。

    最后还是师清浅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气氛。

    “你来寻我有何事?”

    阿翎这才从那一顿乱七八糟的想象中回过了神,她忙虚虚指了指外头的方向:“这样做没事吗?”

    师清浅微微挑了挑眉,好似有些疑惑:“什么事?”

    “什么事?你说什么事?你刚刚忽然的出现,二话不说就把那些人都给打翻在地,还什么也不说的,就带着我来了个立地消失,这都没关系吗?”

    她瞅着面前不过一拳距离的师清浅,这距离近到她能清晰看到师清浅眼里的自己,她这一口气说完后,感觉师清浅的发丝都因着她的动作有些异动。

    阿翎一阵尴尬,刚刚她们竟然就这么挨着呆愣愣站了半晌,贴这么近说话,感觉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她拧着眉退开些距离。

    见师清浅听完后也不说话,好似在思考什么。

    阿翎没再瞧她,她四处望去,一边寻狗一边想找一处适合说话但不尴尬的地方。

    但这一眼瞧完的洞府,倒是叫她更无语了。

    师清浅的洞府内,除了一张敛气藤做的床,就什么也没有了。

    上一位府主搬家会不会也太彻底了一点,好歹也给后面的人留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吧。

    还有师清浅,这都多久了,好几个月了吧,怎么就不能给自己置办一点点家当!

    这空荡荡的家徒四壁风,阿翎心想,猴子住的洞都没有这么原始吧,搞不好猴子还晓得要屯点香蕉果子什么的。

    师清浅在阿翎说到外面那些人后,有点迟钝地想到了刚刚是有人,还都围着阿翎,但适才阿翎说有事寻她,她就把那些人给忘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做什么围着你?”

    阿翎额角抽搐,撇了撇嘴,现下倒是想到问了,刚刚怎么也不先问一声,就把那些人都给打翻了。

    阿翎心想那些人被打的仇,铁定是又要算在她的身上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债多了不愁。

    她现在更想先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这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的洞府实在叫她尴尬。

    师清浅迟迟没等到阿翎的回答,只看见阿翎四处在瞧她的洞府,越瞧神色越不对劲,她顺着她的目光四处看了看。

    她在这一瞬间忽地想到了她从前在阿翎的幻境里看到的屋子,心下微动,原本倒是不觉得她的洞府有什么问题的,现下看看确实有些难看了。

    师清浅看了眼阿翎好似要寻个座位的模样,想了想,捏起一道术法,催动了一道符咒。

    瞬间,在阿翎的背后,符咒随着一道金光四散开,幻化成了一张椅子。

    阿翎扭头一看,好一张金光闪闪的椅子啊!!!

    阿翎看着就在自己屁股后头,紧贴着她的膝盖窝的椅子,唇角不住地抽搐。

    这金光闪闪的椅子似乎只要她动一动屁股,就能十分合适地坐到这椅子上。

    那她可就能直接沐浴在这耀眼的金光炸裂中了。

    阿翎僵硬地扭回了头去看师清浅,刚刚落入眼里的金光似乎都没有散去,那眼眸里的目光透着亮闪闪的光亮。

    这椅子她要是坐上去了,阿翎觉得那她整个人可能都要升华了,她细细想了想,这要是坐上去,好似有种一屁股能成佛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该谢谢师清浅的客气,还是该撬开她的脑子看看,是什么东西导致了她有如此独特的审美!

    师清浅在瞧见那椅子冒着金光的瞬间,垂着身侧的手猛地一个握拳。

    她第一次用术法变椅子,这是怎么回事,灵气用多了吗?她有些懊恼,她从前竟没有练习过这些低阶术法。

    可能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急切地需要一张普通的椅子。

    她看见阿翎那眼里的复杂神色,还有那纠结坐不坐的模样,身侧垂着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师清浅犹豫着要不要再用术法幻化出一张椅子,但又担心幻化出的椅子又有新的问题。

    犹豫间,师清浅看到了就在阿翎身后不远处的床。

    她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光亮,再次催动术法,直接将那床给改成了一张椅子模样。

    改动本来就有的东西,比直接术法将符咒变出个东西要易控得多。

    师清浅瞧见了那正常模样的椅子,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她刚要让阿翎去坐那张椅子,就见阿翎一屁股快速地坐在了刚刚她幻化出的金光闪闪的椅子上。

    阿翎在看见师清浅将床变成椅子后,立刻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屁股底下这张。

    那可是师清浅的床,她才不要坐,也不敢坐。

    这两个‘非同寻常’的椅子间选择的话,她选择金光闪闪的‘成佛’。

    看着还站在面前的师清浅,阿翎仰起头往上看去。

    师清浅站在阿翎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整个被金光笼罩的阿翎。

    这下不仅阿翎的眼里闪着光,衣裙也像透着金光,就连她的头发丝都好似泛着光。

    她就那样仰着头望向她,此时此刻,就好似一朵成了精的向阳花,带着灿烂的光亮从师清浅的心底破土而出。

    师清浅低着头,望着阿翎,仿佛看到了心底的那簇簇花朵,花瓣带着小小的锯齿,左右晃动着,一下一下,挠得她心底酥麻发痒。

    这椅子其实挺合适的,师清浅心里默默想到,刚刚的懊恼也随之一扫而空。

    “你怎么了?”阿翎子坐下后就见师清浅瞧着她一副失了神的模样。

    她就说这椅子坐上去就容易‘成佛’了一般,瞧这金灿灿的‘佛光’多有震慑力,连师清浅都给震撼到了。

    “你也坐,我找你确实有事。”

    阿翎清了清喉咙,拉回走神的师清浅的意识。

    师清浅回过神,脸上瞧不出异样,听到阿翎的话,点点头:“嗯,你说。”

    阿翎等着师清浅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犹豫了一番,斟酌了下怎么说这事,稍微绕了绕。

    “就是月前,我捡到了一条狗,在出发卓灵山前我把它关在洞府里了,出门前我还给上了结界,但是在卓灵山的时候,我就感应到了我布的那结界叫人给破了,现下那狗也不见了。”

    阿翎说到这顿了顿,目光望向师清浅,有些希冀问道:“你看到我的狗了吗?”

    师清浅在听见阿翎说到结界时,就有些心虚,她以为她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来问她关于结界的事,她倒是没想到,阿翎最后是来问这个问题的。

    “你的,额,不见了,你为什么来问我?”

    师清浅眼中有疑惑,似是不解,阿翎为什么会找到她的头上。

    阿翎心下一紧,这要没有上辈子那事,她当然是不可能想到来找师清浅的。

    放眼整个奇鹤山,谁能相信师清浅会偷一条丑狗。

    阿翎想了想,编了个理由:“我也是实在找不着了,想着把认识的人都问上一圈。”

    师清浅直觉阿翎在撒谎,心下有些失落,她觉得阿翎会来问她,完全是不信任,她还是会将这些事怀疑到她的头上。

    “我这里,没有”师清浅瞧着阿翎的眼睛,顿了顿认真的说道:“狗”

    阿翎心跳忽地快了一拍,眼前的人,突然跟上一世好似重合了。

    上一世,师清浅也说了这一句话,一字不差,甚至连表情和停顿都是一样的。

    还有说到‘狗’,那变扭的感觉都一样。

    好像这个字很说不出口一样。

    阿翎一阵恍惚后,立马失望袭来。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多半是这个答案,还有她这空荡荡的洞府,也没瞧见有什么狗生活的痕迹。

    阿翎失望站起身,扯了个笑:“打扰了,以后你要是看到它了,告诉我一声。”

    师清浅跟着起身,眉心紧蹙:“那东西很重要吗?”

    阿翎疑惑抬头:“东西?什么东西?”

    顿挫了一秒,阿翎反应了过来:“你说那丑狗?”

    师清浅眉心狠狠拧紧,沉默一息,点了点头。

    阿翎抿了抿唇,‘狗’这词真的这么烫嘴么,真是奇怪的人。

    对于师清浅的问题,阿翎想了想回道:“挺重要的,你要是见到它了,就告诉我,它也挺好认的,特别丑的就是它。”

    师清浅那拧紧的眉下一双眼眸微微颤动。

    默了半晌,阿翎才听到她回了一声‘好’。

    既然没找到狗,阿翎也不打算多待了,刚说完告辞要往外走,就听到了外头有人在询问师清浅在不在。

    见师清浅有事,阿翎加快了往外走的步子,在门口见到了来人。

    她正要绕过人离开,那人却忽然开口要她留下。

    “裁云上尊有令,让师府主同阿翎一道,即刻去冬雪峰一趟。”

    “什么,我?”阿翎不由得疑惑出声,叶冰枫找她做什么?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阿翎心底抗拒,但那叶冰枫是三峰峰主之一,她的命令阿翎也不好不听。

    那来传话的弟子将手中的红云莲花环轻轻往前一递,形似莲花的红云环就绕上了师清浅的手腕。

    随后她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转身离去。

    阿翎叹口气,她遇到的麻烦都有个规律,总是不单个单个的来,一来就来一串。

    她认命地就要拿出她的剑,打算早去早回。

    “上来,我带你。”师清浅忽地开了口。

    阿翎一瞧,她已经先她一步拿出了她的剑,但阿翎本能地就要拒绝。

    “你一个人去不了。”师清浅往前微微伸了伸手。

    阿翎看见她手上的红云莲花环,心道自己糊涂了,三峰各有各的结界,非峰主令不得进。

    这红云莲花环就是叶冰枫所在的冬雪峰的通行令牌。

    阿翎没法子,只好上了师清浅的剑。

    师清浅御剑的速度并不快,好似并不急着去见叶冰枫,她们这悠悠往上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有事,倒像是没事在赏景。

    阿翎瞧着她们飞离了天安山,渐渐地看全了依次沿着鹅头川矗立着的剑修四座山。

    冬雪峰就在剑修四座山围拢起的中心位置往上三百余丈,冬雪峰名为山峰,实际并无山体的根基。

    同剑修洞府一样,医修同术修,那围拢起的四座山的中心位置往上高三百余丈的地方,就是夏影峰和春水峰所在的位置。

    也不知千万年前的奇鹤山经历了什么,会有这么三座矗立于半空中的山。

    阿翎偏头往北看去,鹅头川凸起似鹅头的位置,那四座围拢的山是医修洞府的位置,再往西看去,那儿的四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体就是她们术修的洞府所在位置。

    糟了,忘记同顾景阳说一声了,她赶忙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从前顾景阳送她的石镜,拨了一圈手柄上头的胭脂色圆珠子。

    与此同时顾景阳手上的那柄石镜上的圆珠子一下一下闪起了绯色的光。

    她刚同衡青易说完了这趟卓灵山之行中发生的种种离奇事件。

    那身体部位异变出的植物,那好似被人蓄养在妖洞里的变异剑龙,还有那能叫妖兽满血复活的诡异的墙。

    除了那妖洞密室,顾景阳没同衡青易说,其他的事,事无巨细的顾景阳都转述给了衡青易。

    她想知道是谁会在卓灵山养那么两头变异妖兽,是有什么企图。

    衡青易听完,同顾景阳一样的疑惑,她想不出奇鹤山谁会做这样的事。

    养那异兽要做什么,她自然也不知道。

    听到阿翎是在妖洞里拿到了月华冰晶才进阶的,衡青易也很困惑。

    月华冰晶这等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变异妖兽的妖洞里?

    那东西可是月华清髓凝结灵气而成,而月华清髓可只有那擎东洞府和擎北洞府中间的迭水崖上才有。

    因着数千年前两洞府间为此物产生过不少的大小摩擦,最严重的一次,两洞府死伤无数,将途径的鹅头川都给染红了。

    自那以后,道融圣尊下令迭水崖此后为奇鹤山禁地,他更是亲自布下结界,奇鹤山内所有弟子都不能进。

    因着这结界,这月华冰晶可就成了稀罕物。

    现下竟然在妖兽洞府里发现了,是谁放在那儿的?

    能有这东西的,想来不是寻常弟子。

    但具体是谁,衡青易也分析不出来。

    思来想去,这些事情凑一起实在诡异,又加之这事情最初的起因是奇鹤山外,顾江雪也发现了妖兽异变,衡青易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

    担心日后出更大的祸患,她决定要带着顾景阳上春水峰同幻州上尊江秋春汇报此事。

    两人刚出了洞府,顾景阳就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衡青易问道。

    顾景阳看着亮起的石镜,同衡青易解释:“是阿翎寻我,可能有事,劳烦上师稍等我一会儿,我问问出了什么事。”

    顾景阳说完也不等衡青易点头了,阿翎这人可不是她,没事是不会先找她的。

    她直接伸手贴上了那一闪闪的光亮,拨了一圈上头的珠子。

    只这一下,手里的石镜氲起一层银色的雾光,瞬息,雾光散去后,阿翎的面庞就出现在了石镜里。

    “阿翎,你这是在哪儿?”顾景阳疑惑地看着阿翎背后那好似云朵似的东西略过:“怎么瞧着这是上天了。”

    阿翎一张嘴就先灌了一嘴的风,肯定了她的猜测:“确实在天上。”

    “啊?”顾景阳惊讶道。

    阿翎不等她开口,赶紧把事情说完,她眼见着就快到冬雪峰了。

    “顾景阳,我跟师清浅在一道,我可能遇到麻烦了,叶冰枫要我和师清浅一道上冬雪峰回话,也没说是什么事,但我知道肯定没好事。”

    “要是我今晚没回去,你可记得喊上师来救我啊。”

    顾景阳眉心一跳,叶冰枫?她是剑修峰主,找阿翎去做什么?

    还有阿翎怎么同师清浅在一道?

    但她还来不及问呢,就听到阿翎着急地说道:“来不及了,我要进结界了,不知道——”

    阿翎那句不知道这石镜还能不能用,手中的石镜就恢复成了石头的模样,顾景阳的面孔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她的担心是对的,冬雪峰上的结界,不允许她使用这用术法灵气支撑的传信法器。

    幸好她提前想到了,还先通知了顾景阳,若是她今日有事,顾景阳一定能来救她。

    阿翎正要收起石镜,见已经到了地方,师清浅也已经先一步下了铁剑在等她。

    她收好了东西,刚要往下走,忽地手腕一紧,不等她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被师清浅给安稳扶下了铁剑。

    阿翎抬头去看师清浅,师清浅也正低着头在看她。

    “嗯?”阿翎疑惑,这是要做什么?这么看着她干什么,她脸上有东西?

    她不自觉就想摸一把脸。

    要抬手才发现,手还被握着,眼前的人好似没有要放开的样子。

    “我不会让你出事。”

    师清浅低头看着阿翎:“我既然带你来此处,自然就能带你走。”

    “啊?”阿翎疑惑出声,什么东西?怎么突然说这个?

    师清浅看着一脸不解的阿翎,握着阿翎的手腕微微收紧。

    “不需旁人救你。”

    第080章 命魂结界

    顾景阳捏紧了手里的石镜, 看着上头猝然消失的画面,耳边还回绕着刚刚阿翎那来不及说完的话。

    她的眉心狠狠一跳,她试着重新联系阿翎,但这石镜就是毫无反应。

    顾景阳眼眸里溢满了担忧, 阿翎怕是有危险。

    她刚刚同阿翎石镜传影并没有避着衡青易, 一旁的衡青易也听见了阿翎说的那些话, 心道不好。

    裁云上尊甚少管洞府的事, 她应是连阿翎是谁都不知道, 怎么会突然寻阿翎去冬雪峰。

    刚才阿翎好似说同师清浅在一道。

    师清浅是剑修洞府府主,她上冬雪峰倒是正常, 但是阿翎为什么同她在一道。

    该不是阿翎又闯什么祸了吧。

    顾景阳觉着或许是和今日洞府审判的事有关。

    但衡青易却觉得裁云上尊不至于因着这事就寻上阿翎, 洞府内弟子众多, 怎么能就因着两个普通弟子间的龃龉就惊动到峰主。

    再说了,今日的事, 已经有了结果,那裁云上尊又何必多此一事。

    两人一通分析, 都想不出阿翎被唤去冬雪峰能有什么事,但都能肯定不是小事。

    对方是剑修峰主, 她们两个的身份倒是不够格去裁云上尊那儿要人的, 这事还得去禀报他们术修峰主才行。

    衡青易本就要带着顾景阳去春水峰, 现下更是急切了些。

    她到不是多担心阿翎,只是阿翎如今是她的弟子,她担心万一她闯祸了,连累的是她。

    衡青易如今已经十分后悔当初答应了顾景阳,收下了阿翎这个闯祸头子做弟子。

    这人实在是能给她添麻烦的很。

    阿翎还不知道她的上师已经后悔收她为徒了, 她在听完师清浅的话后,心中也满是后悔。

    她就不该来找师清浅, 好似每次跟她在一起总会有麻烦。

    听完师清浅说的这番话后,阿翎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是更紧张了,她从师清浅手里抽回了手腕子。

    “你可别冲动,这是在冬雪峰,对方还是化神境修为!”

    阿翎言下之意,在对方的地盘,对方修为还比她们高,夹着尾巴做人才是。

    师清浅不置可否,没有应下阿翎的话,也没有反驳阿翎的意思。

    但她心中清楚,她既然能带阿翎到此处,自然就能将人带回去。

    她抬头望了眼冬雪峰上空那苍茫的天,在整个奇鹤山,她如今去不了的地方或许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穹顶。

    阿翎见她说完,师清浅一副无语望天的模样,心下微嗔,自信过头就自大了。

    两人没能耽搁太久,很快就有人带着她们去了冬雪峰上的洞府议事厅。

    在议事厅里,阿翎不光瞧见了端坐上首的叶冰枫,还看见了那被师清浅取代了的前任天安洞府府主秋凡波。

    这下阿翎心头更警惕了,这明显是来者不善了。

    行至议事厅中央,阿翎同师清浅给上首的叶冰枫行了后辈礼。

    叶冰枫敛着眉目,沉默地望着相携而来的两人,刚刚听弟子回禀,两人到了冬雪峰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反而是在结界旁拉拉扯扯的。

    她的目光审视地扫过一袭白衣、清冷无比的师清浅,见她好似完全不在意她寻她来是做什么,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不好奇不紧张,倒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至于她身边的那术修弟子阿翎,就简单多了,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紧张、好奇,还有些忐忑,不过倒是不见她有多少害怕情绪。

    这什么心思都写脸上的人,和一旁这什么心思都瞧不出的人,凑在一块,倒是有些意思。

    秋凡波见叶冰枫只瞧着两人并不开口,她眼神回望过去,在得到叶冰枫的准许后,率先开了口。

    “阿翎,你可知罪?”

    秋凡波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阿翎心头一紧,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对方直接说了出来,阿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直接回道:“不知。”

    “你!”秋凡波没想到阿翎这么个术修弟子,竟然敢如此不敬她。

    这回答在她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对她的挑衅。

    阿翎要是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得喊冤,她确实是不知道她有什么罪。

    她的那些错,不是都已经由十二洞府决议通过了处罚的法子了么。

    秋凡波说话间就想祭出法器教训一番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术修一番,但在她还未有什么动作的时候,站在阿翎身边的师清浅倒是先有了动作。

    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阿翎周身上了个结界。

    阿翎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晃着幽蓝光的透明结界,挑了挑眉,这是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了就要上个结界?

    端坐上首,原还没什么情绪的叶冰枫,在瞧见师清浅给阿翎布上的结界后,那向来沉稳的脸上都直接露出了惊讶模样。

    秋凡波更是直接激动地站起了身,一脸惊骇地瞧着好似只是随意捏了个防护罩一般的师清浅。

    “你,你这是做什么?!”

    秋凡波看着这关联了神魂的结界,声音都有些劈了音色。

    阿翎也在迟钝的反应过后,意识到了师清浅做了什么!

    这竟然是命魂结界!

    这结界她也布过一次,是在变异剑龙妖洞里,当时情况危急,那变异剑龙要去攻击顾景阳她们,命魂结界是她布置在密室外头护着顾景阳她们的。

    当时的情况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阎王殿,她不得不关联上神魂,布下这命魂结界,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除非她死,否则结界谁也别想破。

    阿翎眼角忽地好似被这蓝光给戳了下,她诧异地望向师清浅。

    现在是遇着什么殊死时刻了吗?她怎么不知道,谁要杀她?

    阿翎看向同样震惊的秋凡波,还有上首明显变了脸色的叶冰枫,她看出来了,这两人的惊讶不比她少。

    师清浅这行为一下子惊到了在场的三个人。

    阿翎瞬间想到了,刚刚师清浅在外头同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我能带你来,自然能带你走’‘不需旁的人救你’。

    阿翎看了眼身上的结界,她如今倒是信了,师清浅把命魂结界都用上了,自然是不需要旁的人。

    她身上这结界要想破,除非师清浅死。

    阿翎的心狠狠一跳,好似受惊的麋鹿,不仅四处乱奔,还毫无头绪。

    师清浅做什么要这般?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没感受到的危机吗?

    只是一场洞府内弟子间的摩擦,想来叶冰枫他们也不会疯到要师清浅去死吧。

    师清浅好似浑不在意她做了这么一件,直接叫所有人都震撼到的事,她目光冷冷瞧向在一旁激动地站起身的秋凡波。

    她身量比她高许多,尽管秋凡波站着的地方,在地台之上,师清浅瞧过去的目光,依然是敛着眉目往下瞧的。

    那眼里的威压瞧得秋凡波一个冷颤。

    “你,你是不是疯了啊,你在这上的哪门子结界,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啊?!”

    秋凡波震惊过后,提高了些音量,有些失态地说道。

    师清浅的目光,只随意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她目光望向上首的人,眼神清冷。

    叶冰枫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她向来肃然的脸上,倒是也有了片刻的凝固。

    这人才不是疯了,她这是赤裸裸告诉了她们,身旁的阿翎有多重要。

    若是敢动她,她就要堵上性命与她一战到底。

    强的怕横的,很多时候就是如此,谁敢豁得出去谁就能赢。

    叶冰枫并不觉得她化神境的修为会敌不过师清浅,但若是师清浅豁出了性命要同她一战,她就算赢了怕也损伤不小。

    关键是,就为了这么一件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事,和一个在她看来,死就死了的无足轻重的人,她完全犯不着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原本唤人前来也只是想要小惩大诫,敲打一番,如今倒是好,师清浅直接将这事拔高到了拼上性命的高度。

    叶冰枫沉着脸,细细打量了一番,底下站着的,那叫师清浅如此狂悖行事的女子。

    原本在这次去卓灵山的任务中,叶冰枫的计划是叫赵山除掉眼前这人,省得这人日后成为师清浅的助力。

    现下她才发现错了,完全错了,这人日后能不能成为助力还两说,但如今的事实是明晃晃赤裸裸了。

    这阿翎,是师清浅的逆鳞,或者说是,软肋。

    叶冰枫的心思回转间,立刻就放弃了原有的计划,这阿翎,她动不得。

    如今她们还什么都没做,仅仅一句话,师清浅竟然能直接一步到位祭出个命魂结界。

    若是她们真的动了阿翎,绝对难以善了,叶冰枫庆幸赵山的行动失败了,不然现下怕是冬雪峰都得染血了。

    叶冰枫警惕的目光望下师清浅,她不确定这举动是眼前的人疯魔了,还是她的智慧。

    她这么一番举动,她都不会再想着去动阿翎了。

    阿翎眼见着整个议事厅在秋凡波喊完那句话后就安静了下来,师清浅也不回她的话,只拿眼看着最上首的叶冰枫,而叶冰枫也沉默着望着师清浅。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但隐隐的,阿翎好似觉着她们交流上了,靠的是眼神。

    叶冰枫的异样叫一旁的秋凡波也不敢再吭声了。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就好似被食声了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

    阿翎在师清浅的结界内,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师清浅给她静音了。

    好在,这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上首的叶冰枫终于开口了。

    “赵山同刑宴敕,你预备关到什么时候?”

    她的话是看着师清浅问的。

    阿翎惊讶的‘啊’了一声,赵山同刑宴敕?他们怎么了?

    师清浅倒是不意外叶冰枫有这么一问,她既然这么问了,也说明了她的态度,她退让了。

    不问师清浅为何要关他们,也不问阿翎之前同那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是谁对谁错。

    她只要一个结果。

    师清浅淡淡回道:“出发邳灵云谷前。”

    既然这两人是洞府一致通过的山心慈的决意,要求这两人也一道去邳灵云谷,师清浅也不打算违背这众人商议好的决意。

    只是在这两人在出发前,她有些事要交代。

    “好,我知道了。”叶冰枫微微颔首,“下去吧。”

    这下轮到阿翎吃惊了,这就结束了?

    就这么一个问题,还值当叫她们来一趟?

    师清浅神色不变,临走前还不忘行了晚辈礼,礼节上挑不出什么错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不恭敬的地方。

    等师清浅同阿翎退下后,秋凡波立刻开口问道:“上尊,这是为何,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她们走了?”

    叶冰枫拧紧了双眉,不悦地看了眼身边这蠢货:“你当如何?处罚阿翎?”

    “那阿翎如此嚣张,竟将我剑修长老伤成那样,难道不该罚吗?”秋凡波很是不服气。

    叶冰枫冷哼一声:“为了罚她,你愿意赔上性命吗?”

    秋凡波恼怒的脸色一僵,一时语塞,但还是有些气愤:“或许只是那师清浅吓唬我们,她不一定就能为了阿翎豁出性命。”

    叶冰枫瞧了她一眼,冷冷说道:“那你可以去试试,人还没走远,你去试试伤了那阿翎,看看师清浅是何态度。”

    秋凡波哪里敢去,她又打不过师清浅,但叶冰枫可以啊,她为什么不敢同师清浅对上呢。

    叶冰枫哪里看不出她眼里的想法,她冷哼一声,她是疯了么,那师清浅明摆着不将她放眼里,满心满眼就身边那女子。

    既如此她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师清浅眼里没有她,也没有冬雪峰,她如今倒是完全可以放心了,这人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

    她在意的是那在她看来无足轻重,也没有任何特别的阿翎。

    倒是个痴傻的。

    在出了冬雪峰的洞府后,师清浅才收回了阿翎身上的结界。

    阿翎望着身上撤去的结界,眼神很是复杂地看了眼师清浅,有些犹豫问道:“你是故意的?”

    她刚刚在出来的路上想明白了,师清浅直接祭出命魂结界,等于将事情拔高到了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简单的说来,就是师清浅在告诉对方,不管他们是想怎么处罚她,只要动了她,就是在动她的命魂,她是一定会要个说法的。

    这招是挺好用的,原本阿翎还觉得一定会在里头纠缠半天,还得多少受点处罚。

    她做好的准备是等着顾景阳带着上师,或者术修峰主来救她。

    倒是没想到,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只是如今这事,怕是有个不大好的影响。

    阿翎就算再迟钝,刚刚师清浅那行为,她还是能知道当中的深意的。

    师清浅这等同于,告诉了叶冰枫还有秋凡波,她阿翎是师清浅的命。

    这真是要命了。

    离开冬雪峰结界后,阿翎实在忍不住了,她伸手扯了扯面前的师清浅的衣袖。

    见师清浅回过了身,阿翎开口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

    师清浅垂眸望着似有些不悦的阿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阿翎问的更直接了些:“你知不知道你布置命魂结界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师清浅御剑停驻,浮云略过,阿翎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缥缈。

    “意味着什么?”师清浅不答反问。

    阿翎一时语塞。

    师清浅紧跟着又问了一遍:“嗯?意味着什么?”

    阿翎蹙紧了眉心,不知道师清浅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师清浅见阿翎沉默,抿了抿唇,说起了她心底的疑惑:“那日在妖洞密室外,我见你也布置的是命魂结界,那结界又意味着什么?”

    阿翎高高挑起眉毛,她怎么觉得师清浅的语气十分的怪异,还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

    这能意味着什么,她当时别无选择啊。

    “当时的情况危急,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师清浅清冷的脸庞上,连眸子里的温度都低了几分:“同归于尽就是你的法子?是顾景阳对你来说比命重要,还是那兰扶伤?”

    师清浅说到兰扶伤的时候,阿翎感觉她竟然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感觉。

    阿翎不由得也提高了音量:“她们是我的朋友,自然重要。”

    师清浅眉心紧锁:“比命都重要?”

    阿翎没有一丝犹豫就回道:“顾景阳豁出了性命救我,我自然也要拼了我的命护下她。”

    师清浅心下顿时一松:“是顾景阳。”

    阿翎不解:“什么?”

    师清浅轻声道:“没什么。”不是为着那兰扶伤就好。

    阿翎觉得今日的师清浅有些奇奇怪怪的,说了那么多,刚刚她的问题师清浅还没有回答。

    师清浅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你的命魂结界意味着什么,自然我的命魂结界也一样。”

    阿翎咬了咬牙,师清浅果然知道。     起额蚝【尔误臼芜粑巫兒菱陕梧】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已经造成了误解!”

    “什么误解?”

    “你说呢!”

    “误解你是我的命?”

    “你知道就好,要是日后——”

    阿翎想说,要是日后师清浅有什么仇家,可别因着这误解找上她的麻烦,话还没出口,就被师清浅打断了。

    “不是误解。”

    “啊?”

    师清浅望着阿翎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不是误解。”

    阿翎眼睫猛地颤了起来,连带着瞳孔都在微微地抖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阵微风拂过,阿翎的脸上忽地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上来,震愣中她伸手抚上,一片小雪花融在了她的指腹间。

    下雪了?

    她抬头往天上瞧去,暗沉的天色下,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从哪儿突兀地冒了出来。

    等发现时,已经又密又集。

    下雪了。

    在兜头掉落的雪花中,阿翎看见师清浅微垂着的羽睫轻轻颤着,那上头不偏不倚的也落下了一片细碎的雪花。

    那轻颤的黑睫下,那双眸子还在瞧着她,眼里的眸光好似融进了晶亮的雪花。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瞬间从细碎小雪泛滥成了绒毛大雪,面前的人一头青丝瞬间白了头,阿翎怔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有了一种斗转星移,世间万物在时光中略过,而眼前这人的目光却永远定格在了她身上的错觉。

    那炽热的目光,好似能融化这纷纷扬扬的冰雪,阿翎被瞧得有些心慌。

    看着眼前的人,好似要开口,阿翎想逃,直觉告诉她,她现下得赶紧逃离。

    她也不知道她在心慌些什么,慌乱中,她想唤出她的剑,御剑逃跑,但还不等她有所行动,面前的人似有所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阿翎惊慌地抬头看去。

    对上师清浅目光的瞬间,她的手腕被师清浅的手指陡然捏紧了一瞬,又很快被松开。

    阿翎的心脏也像被忽的攥紧后又松开了。

    看着师清浅那颤得越来越厉害的眸光,还有那在渐渐暗沉的天色下却反常地泛起了绯红色的脸。

    “我——”

    “打住!”阿翎猛地提高了音量。

    师清浅也不知从何说起,但她很想告诉阿翎,她现下的心境,她有很多的话想同阿翎说,她刚开了口,就被阿翎打断了,她眼里闪过疑惑。

    阿翎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望着还被师清浅拽住的手腕,阿翎的心狂跳不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打住。”

    阿翎深吸一口气,她之前或许是迟钝,没看清师清浅的心思,但经过顾景阳的提醒,刚刚师清浅又说适才在冬雪峰上的事不是误解。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尤其是面前这人,那红得滴血般的耳朵尖,她总不能觉着这是冻出来的吧。

    但是,阿翎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怎么能呢,师清浅是为什么啊,她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明明对她多有误解,她们之间也有很多不愉快的往事,虽然这一世她知道了从前的许多误会,没再一门心思地针对师清浅。

    但就算这样,她们至多也只能是放下恩怨,师清浅怎么会喜欢她呢。

    不论是因为什么,她们之间都是没有可能的。

    “师清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们之间,不合适。”

    阿翎抬眸望向师清浅:“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一笔烂账,是谁欠谁比较多。”

    虽然这一世,阿翎还没针对师清浅做了那许多的错事,但她毕竟是有上一世的记忆,她很难说服自己那是上一世的她,那些事就都同现下的她无关。

    “说起来,我身上现在都还有因为你留下的伤疤。”

    因着师清浅的诬陷,她被霍振的红莲狱火所伤,那红纹至今还在。

    她们之间就像这伤疤,就算伤好了,伤疤也还在。

    阿翎瞧见师清浅,会想到从前的种种,难道师清浅见着她就不会想到霍家那些糟心事。

    师清浅听阿翎提起身上的伤疤,心脏就似被一双手给狠狠攫取住了,那是她最痛的噩梦,每每在梦境里瞧见阿翎那一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她都想回到过去挽回这一切。

    “对不起,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阿翎给打断了:“我不怪你了,过去的这些,到此为止吧。”

    阿翎说着顿了顿,用力扯了个笑容,眸光诚挚地同师清浅说道:“我们扯平吧,从此以后谁也不欠谁的。”

    师清浅望着阿翎嘴角那算不上笑的弧度,还有眼里一闪一闪的希冀。

    漫天飞雪,她们谁也没想着捏一个防护罩,风雪落在发上似白了头。

    师清浅眸中晦涩一扫而过,握着阿翎的手腕渐渐收拢,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眼里都是坚定。

    “好。”

    阿翎倒是没想到师清浅能这么快就答应了,心下微微一松,她们之间是该彻底放下了。

    “嗯,以后你在东,我在西,奇鹤山内,再见也还是朋友。”

    点个头打个招呼,能寒暄两句的朋友,这样就很好了。

    阿翎觉着重来一世,能放下她这心中最大的执念,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好,日后她就能一心修炼了。

    她还是觉着兰扶伤最合适她,若是兰扶伤愿意,日后她们再结个道侣,一道修炼,一道成仙,这漫长的岁月也不至于孤单。

    “不好。”

    忽地,师清浅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阿翎对日后的完美打算。

    “嗯?”阿翎不解,她们不是扯平了吗,师清浅是不想同她做朋友,是想以后做个陌生人?

    那也不是不行,她以后见着师清浅可以就当不认识。

    “若你不愿同我做个点头之交,那也——”

    那个‘行’字还没说出口,阿翎的话就被师清浅打断了。

    “不好,点头之交还是陌生人,同门还是朋友,都不行。”

    师清浅说着顿了顿,眼里的汹涌比这风雪更肆虐。

    风雪里,她的声音好似有些不真切的缥缈,但那一字一顿的话语,却用力得像要刻进神魂里。

    她说:“我只想同你,结契为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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