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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第七十一课 生命中每一处作死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今天是星期五呢, 学校只上半天课。

    不仅学校只上半天课,姑姑还来了市里和我玩,明天后天就是周末啦……

    晨光明朗, 房间里亮堂堂的, 安洛洛小朋友坐在小椅子上晃着腿, 嘴里的吐司条“咔滋咔滋”,像是在敲一节欢快的小调。

    她设想着自己今晚庆祝星期五时的活动, 或许可以选一部讲述老虎的纪实纪录片让妈妈陪着看,然后吃到爸爸做的电影特供用零食——

    光是想想, 心情就好。

    心情好了,连一向讨厌的、金光闪闪的太阳都顺眼了一点。

    ……今天为什么看太阳这么顺眼?果然是因为星期五吗?

    对自己身负阴阳眼的偏阴体质、今天正值清明的特殊一无所知,安洛洛小朋友只好奇了一小下,很块就重新专注地啃起吐司条。

    她和她的小虎牙真的很爱咬下去会“咔滋咔滋”的吐司条。

    当安洛洛小朋友“咔滋咔滋”地啃完自己的第七根吐司条时, 昨天说好来接她去上学的爸爸终于出现了。

    门被扣响,姑姑根本没搭理,冷漠地翻过一页报纸, 于是门外人自动理解了“请进”的意思。

    电子锁被打开的动静很清晰,洛安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人都没对他直接出现的行为感到诧异, 安洛洛是本能认为“我爸爸什么都能做到”,洛梓琪是清楚知道, 一切的门锁对洛安而言, 早就形同虚设, 他敲门只是出于礼貌。

    要是锁能成功挡住他, 洛梓琪肯定第一时间就往他脸上糊个青铜龙凤大挂锁, 镇住算了。

    洛安说:“家主, 早上好。”

    洛梓琪:“呸。”

    仿佛刚刚只是有蚊子在叫,洛安微笑着转头:“洛洛, 早上好。”

    安洛洛小朋友啃掉最后一块吐司条:“爸爸早上好!你来接我上学吗?”

    爸爸点点头:“早餐吃好了?”

    “吃好啦!作业也全写好了!姑姑还帮我签了字!”

    洛梓琪:“我宁愿某人试卷拿零分,也希望某人能学到自己女儿淳朴善良的品质。要点脸。”

    爸爸说:“过来吧,洛洛,爸爸送你去上学。挺高级的酒店,但总有蚊子叫。”

    洛梓琪:“……”

    安洛洛小朋友并没有感知到爸爸与姑姑的交锋,她擦擦嘴,背起小书包,跑过去示意爸爸帮忙梳头。

    走近了一瞧,今天的爸爸依旧穿着长袖长裤,神情温和,姿态美丽。

    但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是哪里……

    爸爸穿着昨天接我放学时的衣服?

    可爸爸所有衣服基本都是款式保守的深色系,七岁的小孩辨别了半天,也没能看出端倪。

    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挥之不去,安洛洛小朋友往后看了看:“妈妈呢?”

    “姑姑刚才说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的。”

    原本以为今天早上爸爸妈妈能一起送我上学来着。

    爸爸替她梳头的手顿了顿,然后回答说:“妈妈在睡觉。她工作很辛苦。”

    安洛洛:“妈妈又奔去赚大钱了呀?真辛苦。”

    洛梓琪:“呸。”

    爸爸微笑肯定:“是的,妈妈很辛苦。走吧洛洛,爸爸送你去学校,酒店房间里的蚊子已经开始变成苍蝇了,小心被烦到。”

    洛梓琪:“……”

    安洛洛小朋友不太懂“被烦到”是什么个后果,但她的辫子已经扎好了,便重新投入到“今天星期五”的快乐里,开心地“嗯”了一声。

    洛安护着开开心心上学去的女儿往外走,只合上门前突然问了一句:“家主手里还有多余的药材吗?填补纯阳元气的基础药材就好,请借给我一些。”

    洛梓琪没说话,她抬手就把报纸卷成筒投掷了过去,神情仿佛投掷四十米大刀。

    【半小时后】

    准时把安洛洛送进学校,洛安低头查了查短信,果然看见家主在信息栏里无能狂怒。

    因为如今要以“假死侦探”角色行事,洛安极其注重细枝末节,既然洛梓琪和他此时都在首都,那用手机联络才是最正常的。

    他开车时顺便分了点怨气潜入手机,找到洛梓琪的地址账号后添加了她的网络好友,然后把自己要借的药材名单发了过去。

    ……对,这对姐弟之前甚至疏离到没有互加好友,虽然天师之间有太多其他联络手段,但如今这个时代谁不玩手机,玄学界有多少喜欢宣扬自己的蠢货,玄学界的内部论坛就有多热闹。

    洛安至今还有空天天给师兄动态点踩。

    好比刚才,他加洛梓琪好友时顺便扫了眼师兄,发现裴岑今昨晚十一点发了一条“有女朋友了,顺利脱单”的动态,便很自然地点了踩,回复“好好睡觉别发梦话”。

    ……所以洛安相信洛梓琪绝对也有她自己上网冲浪的领域,家主本质比他还新潮,能被妻子深更半夜带去俱乐部看美男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上网交友。

    之前一直没等到动静,估计是在确认他身份,现在她终于回复了——

    哦,不是文字信息,刷屏发了一堆滴血的大刀emoji,还有骷髅头。

    洛安想了想,打下第一行与家主的网络聊天记录。

    [我已经死了,诅咒无效,反弹。]

    洛梓琪:[……]

    洛梓琪:[你有病,你破烂。]

    洛安立刻复制了那堆滴血的大刀emoji发过去,还有骷髅头,刷屏复制了两遍。

    洛梓琪:[……]

    洛梓琪:[你不是不会复制粘贴,也不会发表情包吗?!]

    是吗。

    看来她是从妻子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对哦,他过去在妻子那边的人设是“讨厌玩手机,万般说服后才把诺x亚换成了与她匹配的情侣智能机,不会发表情不会复制粘贴,标点符号格外严谨,换行开头空两格,打字还用手写输入模式”。

    差点忘了这个人设,要记好。

    洛安:[有借有还,三份委托换你一份药材。]

    洛梓琪:[……畜生,房间号。]

    还是早早把药材打包引过来了吗,果然家主还是心软。

    洛安把房间号输过去,然后补充:[隐藏挂在门口,别吵醒她睡觉。]

    [闭嘴,畜生。]

    [闭着嘴,在打字。]

    [……你在网上原来是这个毫不遮掩的破烂画风吗?你信不信我截屏发给弟媳看??]

    [信。]

    ——然后洛安就用怨气删光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再把洛梓琪的账号拉进黑名单。

    酒店里抱着手机的洛梓琪:“……”

    “畜生!!”

    做委托时画风像毁尸灭迹的罪犯就算了,上网聊个天也爱搞毁尸灭迹!!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深呼吸几下,又戳开了玄学界论坛里另一个网友的聊天界面。

    她还不信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人治他。

    ……洛安并不知道洛梓琪愤恨的举动,如果知道了,也不会觉得需要担心。

    很简单:就是没人能治他。

    目前为止,根本没有。

    唔,如果是妻子,那倒另当别论……不是治不治的问题,他在她面前大多数时间还是要装作“温柔老婆”的……“温柔老婆”足够体贴,可不会有需要别人咬牙切齿镇压的破毛病。

    是的,家主叮嘱过了,女儿也送走了,药材很快就到,现在是早晨七点半,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处理好所有细枝末节,才能更好地把妻子圈在房间里……

    嗯?他刚刚是想到了“圈”这个词?

    这不恰当,“温柔老婆”是不能用的。

    “客人?客人,排到您了……”

    洛安关闭手机,抬头对着收银员说:“你好。一份小笼包,一份虾饺,一碗红豆薏米粥,带走,谢谢。”

    或许是因为刚刚还在考虑自己的妻子,他的神情此时没有对陌生人的漠然,眉眼缠着几丝柔意。

    对面戴着收银员帽子的女孩心跳有一瞬间停止,正面接下了这份柔情蜜意的美颜暴击,险些没喘上来气。

    ……她捂住胸口,心想,原来还有这种颜值吗,从心动等级直接跳到心脏病等级。

    “你好?一份小笼包,一份虾饺,一碗红豆薏米……粥多放一点糖……你好?”

    “okok,好的……”

    回过神来,收银员手忙脚乱地下了单,但眼神到处乱飘。

    好色不分男女,这么养眼的存在,真的……咳……忍不住胆子攀升一丢丢……

    “那边窗口取餐。请拿好您的小票。”

    于是,又一张背面写满数字号码的纸条被递了过来。

    收银员忐忑地观察这位客人的反应,说实话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是刚才色胆包天冲昏头脑想试试……

    客人皱了皱眉。她心里咯噔一下。

    客人把小票揉皱了。她那点胆子已经全部破碎。

    客人抬手去拿窗口边打包好的食物……

    收银员清晰地看见了对方拿食物的那只手上的婚戒,这位母胎单身的学生兼职工整个人都不好了,运动鞋里脚指头尴尬地能抠出三室一厅。

    “那那个……”收银员羞愧掩面:“先生对不起……”

    洛·一无所知·安:?

    有什么对不起的,这不是约定俗成的社会礼仪吗。

    虽然他有点嫌麻烦,但还是要遵守的。

    快埋进自己抠出的坑的收银员:“对对不起……祝您和您太太百年好合……”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人要道歉,但吉利话谁都爱听。

    洛安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平安符递给她:“谢谢你。”

    但收银员的弥补道歉还没说完:“……早生贵子……”

    洛安:“不用。一个够够了。”

    “……啊?”

    再多又要半道离开,一次一只女儿就算了,如果接连几次被“送孩子上学”打断,那真是极其不快。

    洛安摇摇头,转身离开。

    在收银员看不到的地方,他把揉皱的小票揣进了口袋,心里想的是——

    现在不是很想遵守社会礼仪,赶快回去陪她吧,匆匆离开时她已经没意识了,多少要喂点东西再休息。

    等妻子清醒了,我再当着她的面履行这桩由她指导的“社会礼仪”,拿出这张麻烦的纸条背诵号码,表示自己很听话,在进步在学习。

    嗯,她应该会被哄得很高兴。

    第072章 第七十二课 杀欲很好解决但更上一层的就不太好搞定呢

    晨七点五十分, 洛安轻手轻脚地走进酒店房间,妻子还睡在床上。

    他合拢房门,又仔细确认了门上的插销, 再把打包好的早饭放在桌上, 重点摸了摸粥碗。

    比刚出锅时凉, 又保留着温度,现在叫她起来吃正好。

    洛安倒没有什么“补充能量中场休息”的方法, 他只是单纯觉得她错过了早饭,一觉睡到下午肯定会胃里难受。

    嗯, 而且,他不觉得自己还能继续下去。

    毕竟答应她停止了。

    ——数十分钟前,在妻子意愿强烈的“要去送女儿上学”要求下,洛安不得不遗憾地看了一眼时间, 表示“好吧,那最后三分钟”。

    他并非那种会把“过一会儿”又“再几分钟”挂在嘴边的男人,如果真心想讨要多余的亲热时间, 根本不需要耍嘴皮子,只需要把妻子翻过来, 垂着眼睛亲亲她。

    ……然后安各自己就会不争气地拜倒在极近距离的神仙颜值暴击下,主动搂过他的脖子, 尽力给他更多热情的回应, 到最后甚至会稀里糊涂地认定“是我自己作死又要求了一回二回三回, 我有罪我忏悔”。

    可惜, 这次妻子的要求非常正当, 再拖下去女儿上学也的确要迟到了, 洛安稍微埋怨了一下七点半必须进行早读的夏天小学,便诚实且认真地向她请求了最后三分钟。

    三分钟后, 他准时停止,那时妻子还勉强醒着。

    “要不我一个人去送洛洛吧,你可以睡一会儿”,他姑且提出了建议,但安各奋力地让自己的脖子晃了晃,表示“不用”,又奋力地挪动躯体,似乎是打算下床去浴室。

    于是洛安转身,不着痕迹地调动怨力,姑且处理了一下完全不打算停止的地方,然后扣上衬衫衣扣,想着还是直接把她抱去洗澡吧,时间紧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稳定了状态再转身时,几十秒前还能奋力挣扎的妻子已经呈“即将下床”姿势倒挂在床沿边陷入昏迷,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一团被砸扁的棉花糖。

    洛安:“……”

    洛安还能怎么办,他走过去把这团半死不活的棉花糖抱回枕头上,掖好被子,便一个人出门去送安洛洛了。

    现在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他想着多少让她吃点东西再睡,甜粥的温度也正好……

    洛安犹疑片刻,还是贴了一张符在塑料袋上,把食物们的时间罩上。

    他没有走近她沉睡的床,只略略瞥过一眼就能确认她是否在装睡——无需使用阴阳眼鉴别真假的天赋,只需要看一看被角。

    纹丝不动的被角,位置就与他离开时一样。

    ……这就说明妻子睡得很沉很沉了,她甚至没有踢被子的力气。

    算了,那就再等一会儿。

    于是洛安把她落在地上的裙子捡起来,叠了叠放好,又施术清洁了地板。

    日常家务是修行的一种,如非必要洛安很少在日常生活中动用天师的能力,扫地拖地挺能令人平心静气……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这是酒店的房间不是家里,无论地板还是毛巾,他都不是很愿意让妻子的痕迹留在这里。

    抹去所有最好。

    几个大无尘术扫荡般清洁了整个房间,处理了洛梓琪送来的药材融进甜粥里,似乎已经没事情做了。

    洛安又瞥了一眼床上,很想过去把她叫醒,起来一起吃个早餐。

    说真的,他不明白,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很累吗?也就几个小时而已吧,她这些年在外彻夜瞎浪不回家、通宵蹦迪了多少次,照样精力满满,也没见累成这样啊。

    洛安完全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而且,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洛梓琪今天屡次的叱骂……虽然从小他就把她的叱骂当耳旁风……

    但,“畜生”?

    好像是在骂他没有底线,放纵私欲的意思。

    洛安其实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惑,要问为什么——

    凌晨至清晨,真的只有几个小时。

    完全不够,心里还有东西在叫嚣,想要刺穿撕碎纯阳之体的……而且发泄杀欲的同时他主要是在照顾妻子的感受,又没有像男人那样普遍意义的“爽”到。

    阴煞毕竟是阴煞,再怎么伪装本质也不是正常活人,不会体验到流汗、快感累积、或性激素的产生,冲动完全可以用怨力控制。

    当然,也并非功能丧失,有点功力的怨鬼就不会以尸体状态行走在外了,“因为死透了所以浑身上下都是死的”倒也不至于……僵尸和怨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僵尸没有思维,而鬼是有魂的。

    但也没有常人所想象的“成为鬼王直接开挂”,鬼魂做这种事的能力不会增长不会超神,生前什么状态,死后就也是这个状态。

    五分钟结束的家伙哪怕变成百年大鬼,照样会五分钟结束,嗯,跟道行没关系。

    ……倒是可以用多余的功力玩玩小花招,蒙蔽对方的感官或者延长领域内整体时间,从而达成“被鬼压了一整夜床”之类的幻觉……但那些另当别论,洛安只是捉鬼时见过几次,也了解不深。

    他无需了解,就像蜜月假期时他无需理睬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

    毕竟,洛安本人,哪怕是活着的时候,也不算很热衷这事。

    ……要知道,这种事说得好听叫“阴阳调和”,说得直白就是“繁殖行为”……洛安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新时代的红男绿女执着于此,他们大多数既不打算与对方缔结婚约,更不打算生育子女。

    那做这种事是为什么呢,洛安曾满头问号。

    本能带来的愉悦?

    人之所以为人,就不该轻易臣服动物本能,克制是基本。

    当然,用师兄的话说,“你是个破烂扭曲的黑心变态,别拿你自己的标准去观察正常人”。

    洛安不置可否,他本身的命格、体质,就决定了他在这方面极其异于常人……

    要知道,常人一般提起的“补补阳气”,补的就是男性的能力,“采阴补阳”的邪说更是一度在玄学界盛行——男属阳女属阴,基本成了玄学定理——

    可洛安身体里从未有过一丝阳气,他是命格极差的纯阴之体,按照定理,婴儿时期就该成鬼,早日掐死才是正道。

    不谈那份令大多数天师谈之色变的阴邪命格,除洛安以外,曾在玄学界有过记载的纯阴之体,全是女性。

    ……但洛安就是奇奇怪怪地以一个“男·纯阴之体”的身份长大了,普通天师塞满阳气的法器遇到他就响得像电动车鸣笛……

    师兄以前常开玩笑说“法器符宝和那帮老头子都一样,见了你就像见到顶级阴煞,要么抖法光要么抖腿”,结果……嗯。顺理成章。

    天命是很奇妙的。

    洛安活着驱鬼时割开手指放血,便血气幽冷,反而比对面的怨鬼还阴。

    虽然他努力克服了早夭等困难活到了二十多,但体质带来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纯阴之体,天生就偏阴偏邪,不仅体温低,欲望也低。

    这里的欲望,不仅仅是性方面,更有物欲、食欲、贪欲……

    所以洛安天生就格外寡淡,正常男性青春期发育时的躁动,正常男性每天早晨产生的冲动,正常男性……不,不止男女,正常异性恋人类对异性本能的渴望,洛安从未有过。

    14岁时迎来发育期,师父还特地托人给他们带了山下发行的生理健康手册,洛安打开册子,就冒出了满头问号。

    很疑惑,非常疑惑,不是那种躁动的疑惑,是“山下的人类都是动物吗竟然能被激素主导”的求索型疑惑。

    ……他14岁的时候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同性恋,因为师兄偷偷把那本生理健康小册子藏起来对着女性的结构图吃吃傻笑——大山里根本没有色情杂志,生理健康小册子对这帮纯情小孩已经很刺激了——

    洛安却感觉看那玩意儿不如看经书,一幅张开双臂展示重要部位的女性生理剖析图,只会让他联想到今晚案板上侧躺着等待腌制的五花肉。

    15岁的大师兄:“嘿嘿嘿……呵呵呵……你看你看师弟,所以这个小东西是子……咳咳咳我受不了了今天就看到这里!”

    14岁的二师弟:“你激动什么。子宫就是子宫,这个词有什么令人激动的。更重要的是……诺,师兄你看,我刚杀的母猪,今晚是蒸还是烤还是剁馅做包子。”

    师兄:“……我看小册子呢!你不要提着一头还在放血的母猪走过来问我!”

    小册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洛安不解又无聊,于是,他去虚心请教了师父。

    师父:“……其实,有的男孩天生就不会对女孩产生想法……这也很正常……你感到无聊非常正常,可能你比较倾向于对男孩……”

    洛安:“师父,你在说我是同性恋吗。”

    师父:“咳咳咳咳咳……凡事皆有可能……你只是没接触……”

    洛安当时第一感觉是,麻烦。

    男或女在他眼里其实一样寡淡,其实对谁产生想法都无所谓,但洛安想到的是,家主已经给我订了一个未婚妻,那是个小女孩。

    按照洛家的规矩,他要为那个小女孩守德,成为同性恋明显很不守德。

    这就很麻烦了。

    于是洛安思虑良久,郑重地表示:“师父,请给我几天时间暂停我的修炼,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理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师父:“咳咳咳咳咳咳……”

    然后14岁的小男孩就相当认真地去理清楚了。

    具体的“理清楚”方法就是趁师兄洗澡时扒在门板外面,在裴岑今走出来时一个闪现把他吓出连环惨叫,然后扯掉他的浴巾猛看,前后都猛看。

    ……还接连猛看了一个星期。

    然后小男孩再次郑重地找到师父:“我肯定不是同性恋,师父,而且我觉得我的阴阳眼要变成针眼了。师兄好丑。”

    师父:“……别再欺负你师兄了,他已经做了一个月噩梦,洗澡时还双手抱着自己一边洗一边抽抽。”

    14岁的洛安:“我没有欺负他。我只是要去理清楚。现在我理清楚了,但为了培养师兄的危机意识,我不会告诉师兄我停止埋伏他洗澡的。”

    师父:“……”

    总之,在师父负手呆望天空与大师兄数月的噩梦后,二师兄成功确认了自己“不是同性恋”,他放下心,姑且撤回了申请解除婚约的家书。

    看来自己不爱男也不爱女……无性恋吗,那无所谓,婚姻无需用肤浅的情绪与欲望维持,他只守德就好。

    这样想的洛安第一次遇见安各时,是有些茫然的。

    虽然“一见钟情”在她嘴里被美化得格外高大上,但洛安完全不信,因为她那时基本把“我馋你身子”写脸上了。

    第一次见面就搭讪“我想跟你一夜情”的女孩,洛安怎么也不会觉得她是单纯来谈恋爱的。

    原来这就是自己那位单方面解除婚约的未婚妻……算了,也正常,毕竟是纯阳之体。

    体温高、偏阳偏正,欲望强盛的纯阳之体,这与纯阴之体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

    为什么命格偏偏这样契合呢?

    结婚之前,洛安曾一遍遍测算过,一遍遍确认。

    他有一点惶恐,也有一点压力。

    她会嫌弃他体温太凉吗?会觉得他看书的爱好太无趣吗?会不会……在房事上产生不满,认为他寡淡又无聊呢?

    毕竟他本质是这样冰冷的人,过去看小册子波澜不惊,如今哪怕路过漂亮长腿女星也波澜不惊。

    洛安以前总觉得“结婚守德尽义务就行”,带着婚约格外淡定地行走了二十几年,见到她本人后,却莫名其妙开始焦虑了。

    好吧。

    总会有办法。

    ……或许可以装一装?

    于是,他悉心计划了一个蜜月假期。

    考察了深夜论坛的内容,估算了一下“优秀”的标准时长,调查了不少资料,甚至还给婚龄三年以上的已婚女性网友发了广告问卷……

    大概摸清楚正常的男人该怎么反应,正常的女人怎样能满足后,他按照自己得到结论执行了计划。

    ——结果,反应很糟糕。

    她哭得特别特别厉害,而且至今也对浴缸、温泉等东西有心理阴影。

    虽然她没有说疼,也没有流血什么的……但那反应也称不上是开心。

    ……不,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反应……那也是他的第一次,如今仔细回忆也只记得“她哭得很凶”,其余的地方,要么罩在空白的水雾里,要么缠绕着过分……私密的片段,他不敢细想,怕扰乱自己。

    小册子与漂亮女星,原来和“喜欢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洛安自己也摸不清自己是否寡淡了,那段假期用“失控”来描述也不为过。

    常年生活在低温与阴气里的家伙碰上了这样灼热明亮的存在,恨不得化蛇紧紧缠住,再生吞活剥,藏进腹中。

    ……冷血动物对温血动物,光是想想潜藏的冲动,就足够可怕。

    洛安想,我的确不是好东西。

    但他毕竟也不是冷血动物,是人,他很爱妻子,妻子看上去也不怎么喜欢那样过分的体验。

    ……洛安至今不太敢询问妻子度蜜月时的体验,他想自己肯定是搞砸了,从那以后,一直都非常非常小心。

    虽然这样一来他满足过的次数很少,但妻子满足了,就很和谐。

    这种事也不是必须要双方都彻底满足啊,她舒服我就很好——纯阴之体理所当然地想,他发泄的欲望原本就微乎其微,一如既往地用力量调节下去就好。

    有的时候想得狠了,他会借着她发脾气或犯错的时机稍稍过分一点,既不算过分压抑也不算过分放纵,对自己本身也掌控得相当精妙。

    天师本不该纵欲,掌控自己的身体是基本吧。

    可是,如今不同。

    他不仅仅是天师了,他是阴煞,清明时分的阴煞——

    阴煞的本能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咬下去吧,拖进手中吧,圈在漆黑无光的房间里,尽情沉溺于鲜活的气息,香甜的血液,甚至摄取对方的元气——多美妙的纯阳之体,多么——

    多么可爱的妻子。

    是你爱的人,也是你疯癫的欲望。

    “……真难办。”

    洛安稍稍拉开窗帘一角,冷漠地看着晨光落在自己身上,驱散了那些即将浮现的煞气。

    他是人,不是动物。

    他不会容许任何东西威胁她的,哪怕是自己。

    不过就是阴煞本能而已……不过就是清明,也太嚣张了……

    真想一把掐死这属于怨鬼的东西。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安各似乎是被弄醒了。

    之前房间的窗帘一直紧闭,阴煞有意让房中人罩在黑暗的铁笼里——

    但洛安刻意拉开窗帘一角驱离了这想法,明亮的晨光暂时镇压了属于夜晚的东西,也直直照到了床上妻子的眼皮上,把她弄醒了。

    洛安便转身,调整角度,对她笑了笑。

    “早上好。你先起来吧,豹豹,吃了早饭再睡。”

    “……”

    妻子大抵仍没有清醒,她揉着眼睛,呆呆瞧了他一会儿,半晌,歪了一下脑袋。

    圆圆的肩头在晨光下白得发光,还留着诱人的红印。

    【好可爱。】

    【完全不够。】

    【好想再做一次……再咬一口……】

    洛安飞快走过去,把叠好的衣服扔到她脸上,遮住了她露在被子外的痕迹与皮肤。

    “要注意仪表,快把衣服穿好。”

    安各:“……”

    安各:“我睡懵了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073章 第七十三课 电梯门打开时需要确认一下外面的世界是否正常

    安各发现自己的丈夫身上有种天赋。

    这并非她过去所熟知的信息, 而是最近刚刚发现的。

    ——他其实很擅长惹人生气,用一种格外温和体贴的方式,能不动声色地把人惹到想给出一个笔直的重拳揍他脸。

    “我刚刚还在想, 如果你再不醒, 粥就要凉了。”

    那家伙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打开茶几上的包装袋:“我以为你精力很旺盛, 豹豹。没想到你会睡得这么沉。难道你很累吗?”

    安各:“……是吗。难道我很累?”

    你对你自己的行为是没有半点清醒认知吗?

    洛安或许收到了她呆滞眼神中逐渐浮现的杀气,他迟疑了一下, 然后像是确认什么似的,他又看了一眼时钟。

    “豹豹。凌晨两点到早晨……只是区区几个小时。”

    【远远不够。】

    安各听出了他是真心疑惑。她差点气笑了。

    是的, 只是区区几个小时。

    单纯待在床上几小时,对一位能穿着人字拖狂奔几公里的前马拉松冠军选手,也不算困难。

    但那豹豹的不是“枯燥的几小时”,而是反复被挂在峰值下不来几乎没有任何喘息时间的——

    作为一位已婚已育的成熟女性, 安各很清楚:技术与时长其实毫无关联。

    真正过分的家伙只需要几十秒就能找到把你弄晕的弱点,只需要三分钟就能让你彻底昏睡在床沿。

    ……他完全可以选择缓慢、温柔、亲昵又节奏适中的方式——别告诉我他忘了这种方式,三年的婚姻中她大多数时间体验的都是那种夜生活——而不是这种把人的脑子与身体都挂在峰顶来回晃荡的过分体验!!

    是故意的吗?是在报复吗?

    ……虽然她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喜欢……但他事后的态度明显有很大问题吧?!

    “安安, 让我问你。你对你的行为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

    洛安有点茫然,因为妻子听上去很生气, 而他的确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她很舒服不是吗,并没有疼痛反应, 他确认过的。

    甚至为了不让她难受, 他自己一次也没有来着……毕竟是阴煞……

    所以, 是完全称不上“放纵私欲”的行为, 仅仅是在“处理杀欲”与“满足妻子”之间达成平衡, 成功的双赢策略啊。

    于是洛安把粥碗打开, 又用勺子搅了搅,只觉得她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导致的心情差劲。

    “我不知道, 豹豹。我只是单纯好奇你怎么还没醒,因为你总是很有活力。来吃点红豆薏米粥吧?我没来得及自己做,但那家早餐店的评价一直很好……”

    很好,“要注意仪表”加上“怎么还没醒”,他真的很会说话。

    安各现在浑身上下几乎每一根筋都在嘶吼着“运动过量急需休息”,但顽强勇猛的安大佬依旧摸索向了他刚刚扔来的衣服。

    我要先把衣服穿好,安各冷静地想,这样可以避免我一分钟后冲过去咬死他时意外走光。

    她可能是跑不动了,但以自身体重从床上摔下去扑倒对方还是能办到的。

    “豹豹?”

    见妻子半天没动,洛安索性端着粥碗走近:“你的眼神真的有点怪。吃点东西吧?”

    安各还没张嘴咬他,就被塞了一大口红豆薏米粥。

    “我让店员多放了点糖。喜欢吗?”

    被塞了一大口甜粥的安各:“……”

    他很久没给她买早餐了。真的很久很久,“出门一趟买早餐”一般只会发生在他们胡闹过头的早晨,他没时间准备精美的早饭,就直接出门,去她喜欢的早点铺打包她喜欢的食物,再带回来。

    那是他会纵容她在床上吃东西的早晨,那甚至是他会破例在晨光下做出夜晚行为的早晨。

    安各非常喜欢那些早晨,这导致她此时的火气立刻熄灭了一半。

    然后他又低头亲了她一口,这导致她的火气又熄灭了另一半。

    “早上好,豹豹。”丈夫认真地又重复一遍:“这个是你昨晚约会时申请的早安吻。”

    安各:“……”

    “剩下的,以后会尽数补上。放心,我很擅长记账。”

    安各:“……”

    好吧,他不仅擅长自然惹人生气,也擅长自然把人哄好。

    嗯,又是一个新发现。

    安各决定暂且原谅他之前糟糕的发言,她接过他递来的粥碗,又舀了一大口甜粥吃:“你知道吗,安安,早安吻不是亲在脸颊的。你应该亲在嘴上……”

    “你的嘴里正塞满甜粥,豹豹,这时候亲嘴不合适。专注吃早餐吧,你需要能量。”

    “……”

    安各吃着粥,直接伸腿踹了他一脚。

    洛安立刻就把那条布满痕迹的腿用床单裹住:“豹豹。注意仪表。”

    “……”

    好的,他又开始了。看来今早的主要基调就是把她气懵。

    安各加快了自己吃粥的速度,如果要扑过去打架,她肯定需要快速摄取食物补充糖分——

    洛安说:“豹豹。我很认真地在请求你。把衣服穿上,别乱动了,好不好?”

    他抿嘴拢紧了罩在她身上的被单:“你简直是全世界最具诱惑力的妻子……所以,求你,好好把衣服穿上。抱你去洗澡时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乱看,已经消磨了我大半的意志力。”

    安各:“……”

    这是什么在“气人”“哄人”之间反复横跳的神奇天赋。

    不管是骂他“烂人”或“变态”的,这家伙肯定能轻易地把自己身边的人吃得死死的。

    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谁也没说话,安各匀速且安静地解决了早饭,然后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一位已婚已育的成熟女性因为一些不经意的情话脸红,这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符合“成熟”定位的,装作沉迷早饭吃得热火朝天比较合理。

    丈夫似乎也没有发觉,当她穿好衣服时,他背过身去察看了手机。

    安各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有一会儿,几秒钟。

    然后她拉下原本已经完全拉上的裙子拉链,踮着脚走过去。

    “安安,帮我拉一下拉链?”

    ——虽然他对后背的痴迷远比不上对腿的偏爱,但,还是很值得一试的。

    洛安没回头。

    “我听见你自己完全拉上的声音了,豹豹。别耍花招。”

    “……我只是想再和你继续一会儿……既然你已经送女儿去上学了,想必接下来没人打扰……”

    “豹豹。你今天约了村长见面,不记得了?”

    “……”

    不记得了。经历过那几个小时,谁能记得正事。

    安各撇撇嘴,但到底正事要紧,她迅速拉上拉链:“知道了,那我先联系……”

    “洛梓琪今天上午自己去逛街了,你不必十点去见她。”

    洛安关闭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消息,转身理了理妻子的头发:“走吧,我们去办理退房,我先送你回家休息。等晚上你可以和洛梓琪见面,我和她改了日程。”

    ……休息?

    安各往后看了看:“酒店房间里就有一张床。虽然我昨晚大部分时间没待在床上,但还是在它身上趴了一会儿的。”

    “抱歉。”

    丈夫道歉时总是温和又礼貌,干净的眼睛里掺上点微微的歉意,看你一眼又轻轻垂下——所以,哪怕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也会被轻易原谅吧。

    更何况他道歉的,永远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果回家方便,我不希望你睡在酒店房间。我不想让你更多的痕迹留在这里,所以想送你回家休息,可以吗?”

    安各:“……”

    安各:“那我也说句实话吧,安安,其实我现在能勉强站在地面上都是个奇迹,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你抱我上车,所以今天别勾引我继续和你在卧室消磨时光了。”

    “……我很抱歉,送你回家后,我还会替你按摩的。半小时?”

    安各蠢蠢欲动的色心被“按摩”这个词清空了有一秒。

    安安老婆的按摩技术就和他其余方面的技术一样好。

    对于一位常年加班的工作狂,简直如获至宝。

    于是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起走进电梯,安各还亲热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这次没有被推开——再被推开就太不像话了,不是吗,即使是脑回路总缺根弦的丈夫也不该在这时推远她。

    电梯从顶层一路下降,中途似乎还停了几下,进来一些人,也有一些人把眼光放在他们身上。

    安各大约知道自己抱着人手臂不撒手的行为很显眼,也大概知道自己身上的裙子没能完全遮住痕迹。

    但她不在乎,谁也破坏不了今天早晨,肆意触碰对方的感觉实在太棒了,相约一起回家也是。

    “叮”

    ——是电梯门再次打开的动静,大厅宁静安详,数字按钮的亮光熄灭,阳光正好。

    安各知道一楼到了。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走吧……”

    洛安突然伸手把她搂回身边:“等一下。”

    安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怎么?有东西忘在房间了?”

    ——与此同时,电梯厢内其他的客人突然发出极其尖利的尖叫——哭泣——大声的咒骂——或直接瘫倒。

    洛安看了看电梯的数字屏幕。

    【-44】的字体是鲜红色的,亮得很鲜明。

    洛安掠过门外尸横遍野的景象,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妻子,她的眼睛里只有明媚的晨光,与这个世界敞亮清白的一切。

    “你怎么啦?真有东西忘了?不会啊,我们检查过……”

    “抱歉。”

    洛安伸手,摁上了电梯关门键。

    “我刚刚想起,我的确有东西忘在房间里了。是个钥匙圈。”

    安各点头说“好啊那我们再上去一趟”,然后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周围的客人们。

    全都背对着她,站在电梯各个角落里嘟哝。

    真奇怪,某种形体艺术吗,到了一楼也不出去,明明外面就是酒店大堂啊。

    “你好,先生,请问……”

    丈夫又收紧了拦在她腰间的手臂。

    “不要和他们搭话。”他温和地说:“那是些沉浸式进行形体创作的艺术家。”

    “哦……”

    ——可在洛安的眼中,电梯内所有的人已经转过脸,面朝他,双目淌血,裂开嘴唇。

    脏东西也太多了吧……虽然是清明。

    洛安微皱了皱眉,把怀里的妻子抱得更紧了。

    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被数次搂紧的安各心扑通乱跳,她深吸一口气,再也顾不上周围奇怪的路人了。

    “如果你想抓紧时间回房间里再胡闹一次,我也可以的嗷……”

    洛安:“?”

    洛安:“安静点,豹豹。”

    那些东西身上的臭味更浓重了。尖叫声也很吵。他们在接近你……

    洛安悄悄抬起另一只手,掐诀,聚光。

    “怎么啦?我很小声啊……”

    安各左右看看,确认电梯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艺术家还背对着他们嘟哝,便踮脚,偷偷咬了一口他的下颌。

    洛安聚光的手一抖,原本针对性的攻击就“轰”地飞了出去。

    不仅仅是电梯里的脏东西,攻击穿过电梯门,门外的世界顷刻化为焦土。

    而始终站在这边世界的安各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她惊了一下,再次扭头看去——

    电梯门完全消失了,酒店大堂中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前厅经理正望着大理石地面上的深坑尖叫。

    安各一把推开丈夫冲向前方:“怎么了,难道是恐|怖分子袭击吗?!冷静冷静,大家不要恐慌——你,让你们所有的保安过来,立刻封锁现场,然后把你的老板叫过来,而且谁掌管这里的大堂监控录像?”

    洛安:“……”

    洛安默默放下手,低调且安静地绕过被炸毁的深坑,来到妻子身边。

    “豹豹。”

    “……对了,安安,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炸伤?现场看上去很像是谁用热武器从门口一路轰到电梯口……还冒着烟……”

    洛安镇定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豹豹,我很慌。”

    安各:“……走,我立刻送你回家,给我三分钟,让我秘书开安全系数最高的车来……”

    第074章 第七十四课 主副驾驶座的更换意味着更换不同风景

    “老板, 我把您要的车停在门口八点钟方向了。”

    李欣童打开车门,并把车钥匙扔在了驾驶座里。

    她一边对着蓝牙耳机说话一边点开手里的电子报告:“您发给我调查的那家酒店设施齐全,电梯井乃至酒店大堂几个月前才进行了一次翻新, 市消防安全局也检查过, 安全报告结果优秀, 按理不会这么快发生意外事故……”

    “这不是意外事故。”

    安各绕着大堂中间那个规模惊人的深坑走了一圈:“要么施工队施工时用的是豆腐做的大理石、并在地底下挖了一个半径几十米的大圆坑——”

    “要么就是有组织恶意袭击,使用重火力武器。”

    安各绕回原地站定:“虽然我没看见弹片, 但很像是炸弹弄出来的。很新很强的炸弹,威力绝对不合法, 我在西州留学时认识几个军火商,但也没见过这种玩意……肯定是地下市场偷渡来的货物,中州夏国不可能允许这种武器流通。这家酒店的所属人是谁?”

    “前任老板去年冬至时离职了,酒店的新老板是个姓卫的年轻人, 卫安成,而酒店背后最大股东是他的父亲卫明,也就是前段时间险些破产、儿女和您在同乘电梯时出了意外、于是您为表歉意随手送了一栋楼过去的卫老先生……我把新老板和大股东的资料都发给您了, 还有他们如今的联系方式……”

    安各微皱了一下眉:“去年冬至时公司年会发生的事,重元大厦出现异常冰雹, 卫家姐弟受了惊,年轻的弟弟还晕倒了, 是吧?”

    “是的。您的记忆力总是很好。”

    安各:“很难不对卫家的小儿子印象深刻。那天他还在电梯里发表了一些容易遭人误会的言论, 我女儿差点以为他是我在外找的小白脸。”

    李欣童:“……”

    李欣童:“虽然您的记忆力很好, 但我不需要知道您记忆中的这种细节。”

    “别太严肃嘛童童美女, 我的确因为这件事对卫家的小儿子印象深刻啊。”

    安各抬手示意保安把晕倒过去的前厅经理扶到椅子上, 又让员工疏散客人封锁现场——虽然她不是这里真正意义的老板, 但她一分钟前已经成为了这家酒店的第二大股东。

    购买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之一,不管购买的是股份还是酒店……做这件事很简单:一, 你需要足够的钱,二,你需要砸足够的钱。

    而安各最不缺钱。

    其实她昨晚就盯上这家刚刚翻新、地段优秀的高档酒店了,这是洛梓琪作为某组织的领头人被某个重要大会邀请进首都后下榻的酒店,据她所说,酒店里还会陆续入住不少即将参与那场“被阴险破烂故意拖延的大会”的人员……

    安各在查洛梓琪,也在查与本阳会牵扯的其他人,而拥有这里一部分的所有权,会让她的调查非常便捷。

    她原本打算过几天再出手的,但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故让这家酒店的股价直线下降,降到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安各不喜欢违法乱纪的恐怖|袭击,但她也的确是个嗅觉敏锐的商人。

    稳定现场安全与迅速买入股票,这不冲突。

    她靠在柜台边招招手,示意公关部的经理去驱散闻风而动的记者。

    “不过,童童美女,虽然没证据就下判断不靠谱,但我不觉得卫家的小儿子会主导什么恐怖|袭击……卫小先生光是和我对上视线就打哆嗦了,坐电梯时撞上冰雹还吓得尖叫晕倒,怎么看也和偷渡违法武器的恐怖分子没关系,绝对是温室里的小鲜肉……”

    李欣童一直很信任老板的眼光,哪怕她一分钟前直接投钱买了一家疑似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的酒店。

    但就像安各最近对丈夫有了新发现,她最近也发现了老板的新毛病……

    老板敏锐的眼光总在一个特定人选上失灵。

    “什么小鲜肉?”

    嗯,果然。

    李欣童称职地补上提醒:“老板,你最好说话谨慎一点。你现在旁边有人了。”

    安各扭头,丈夫面带微笑地站在她身后。

    “豹豹,你在和谁聊天呢?什么小鲜肉?”

    安各:“……”

    安各有一瞬间背后的汗毛倒竖,重新回到了凌晨时的惊悚感里。

    她捏紧手机,清清嗓子。

    “没、没什么啊……我就是在和我秘书聊公事,让她调查一下这个危险事故……”

    “大堂的深坑和小鲜肉有什么关系?”

    丈夫似乎很困惑:“我好像还听见了小白脸。你和秘书聊的公事涉及什么小白脸呢?”

    安各:“……白、白……只是在讨论戏曲里扮白脸的少儿小演员……”

    李欣童:“老板,你诚恳建议你编谎时小心一点。”

    你现在旁边有人,而那家伙在联系我、与我建立友好关系、直接取得完整“骚扰名单”的行动上有着绝不输于老板你的行动力……

    所以我很难相信你嘴里的“没名声的小侦探”职业描述。

    那种人怎么看也不是没名声的“小”侦探,要么能一举捣毁大型犯罪组织,要么就肯定是大型犯罪组织的头。

    ——这么猜想或许过分了一点,但李欣童秘书今天早晨就发现,昨天下午在公司里那位试图蹲点老板的小明星被爆出连环丑闻进了监狱……虽然那个法制咖干的那些事板上钉钉,被送进去是迟早的问题,也绝不是蒙冤或陷害……但这个惊人速度,李欣童很难不怀疑某位先生。

    毕竟对方今早七点零四十二分才和她通话,要来了那个小明星的姓名与生日。

    然后七点五十分,她就刷到了对方被捕入狱的娱乐头条。

    ……如果不是跟着唯物主义战士老板工作了这么些年,李欣童也要怀疑那位先生是用对方的八字隔空下了降头。

    时机太微妙了,所以当老板命令她“准备一辆安全系数最高的车,开到xx位置,有恐怖分子威胁我对象生命安全”时,李欣童十分困惑。

    那位先生今早疑似花了八分钟隔空把一个法制咖送进监狱,很难相信他是被·威胁生命安全的一方。

    ……不过李欣童没有证据,也足够明智,仅凭怀疑就得罪老板钟爱的对象是蠢事,她更倾向于和对方搞好关系,多炫点好吃到难以置信的手作糕点与古法奶茶。

    毕竟是老板认定的对象,管他有什么其他秘密呢,不会对老板有害就行了。

    “豹豹?我以为你们在聊重要的公事呢,怎么开始讨论戏曲了?而且戏曲里有‘小鲜肉’这种角色吗?”

    ……应该不会对老板有害吧,嗯。

    作为一位敏锐的秘书,李欣童说:“老板,那我就继续去工作了,车留在您吩咐的位置,祝您顺利。”

    然后她就挂断了通话。特别迅速。

    安各:“……”

    “是李秘书吗?我想和李秘书打声招呼,谢谢她昨晚通知我来接你……也想问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小白脸小鲜肉……”

    “我们什么也没聊。”

    安各绷紧神色,也特别迅速地把手机塞进口袋:“就只是一些公事。你受惊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丈夫盯着她看了几十秒,然后,他移开了视线,脸上的笑意掺上一些疲惫感。

    “你给我安排的‘安全座位”太远了,”他示意了一下来时的方向,坚固的承重墙旁还放着三分钟前安各闪电搬来的板凳,她坚持让他坐在那里压惊,不允许他到处走动——

    “我不想坐在离你那么远的地方,更不想坐在这里。”

    晨光被大理石的碎屑折射在他颊边,那种安静的美丽又添了一些脆弱感:“我只想回家,豹豹,离恐怖分子远一些。你能陪我一起回家吗?”

    安各:“……”

    安各心里立刻就把刚才顺口调侃“小鲜肉”的自己锤了一万遍。虽然她真的只是顺口一说。

    “好的,车已经开来了,我们这就回家。”

    “……如果我有打扰你工作……”

    “没事,安安,只是些琐碎的调查。我可以退后,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安全……你真的还好吗?回家前我先送你医院检查一下吧?我第一次见你脸色这么苍白……”

    因为今天是清明,而且我刚刚意外炸毁了四十几重鬼蜮,又可能要担负一笔天价债务。

    洛安回头看了一眼炸出深坑的华贵大理石地面,摇摇头。

    “我没事,只是情绪上需要调节一下。豹豹,你说这场事故会让酒店损失多少钱?恐怖分子不会出面赔偿的……”

    “没关系。”

    说话间,安各已经牵着他的手离开了酒店。

    他手的温度比以往还要凉些,安各更坚定了“安安老婆被吓坏,安安老婆需要保护”的事实。

    哪怕她现在越走越累,膝盖发软,危急时刻时肾上腺素让她暂且忽视了酸痛与疲劳,现在那些感觉又回来了。

    但开个车送老婆回家还是行的。自己老婆,自己不保护谁保护。

    安各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打开了之前指定李欣童留在那个地点的车。

    漆黑的特制越野车,没有车牌没有车标,内外藏着无数设备,还有无人机随时跟踪卫星信号……像这样量身打造的“安全车”,安各还有数十辆。

    再低调也毕竟是首富,安各相信中州夏国有健全的法制,也相信她掌握的财富能让许多人不惜违法过线,做亡命徒。

    安各从小经历过的抢劫、绑架、勒索零零总总也有数百次了,这也是她为什么总能在非常规事件发生时保持冷静,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如果你七岁时就习惯了绑架,就基本不会被什么突发事故吓到。

    不过说来也巧,她认识洛安后就再也没遭遇过任何亡命徒,就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罪犯都把她当成了隐形人。

    近几个月倒是发生了不少事,但这些事都不太像是绑架犯的手笔,更像是有组织有计划的……

    洛安把门关紧,俯身过来替她扣好了安全带。

    安各看着他,突然抓住他的手,说:“那不是单纯的恐怖袭击,对不对?”

    “……”

    “你可以说话,安安。车厢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人窃听。”

    “……”

    洛安没说话,他沉默着。

    因为被抓住的正好是他发出攻击炸毁酒店大堂的那只手,他正疯狂思考解释这一切的借口。

    总不能说他的真实身份是钢铁侠,这只手是机器手,掌心藏着光能炮……虽然她可能会信,唯物主义战士的确认为高科技制造钢铁战衣的情节很合理。

    她信钢铁侠也不会信“我掐了个诀想超度另一个世界的鬼,但你亲我时让我手抖了攻击偏离”吧。

    “安安。你说实话。那些人是不是你调查的那个巨大犯罪组织,他们是冲着你个人来的。前几天在加油站的事故也是他们制造的,是不是?想要烧死你,没有成功,今天就追到了酒店里。”

    “……”

    丈夫轻舒一口气,抬起头瞧了她一会儿,轻轻点一下头。

    “我不能说,豹豹。那个……组织……你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起码目前,他们还不知道我在你身边。”

    安各当然能够理解,她很认真地捏了捏他的手。

    “我明白。但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你,是不是?”

    “……是的。而且……”考虑到因果报应,考虑到自己还是位天师,“如果他们想袭击的人是我,酒店大堂与电梯厢只是被波及的无关设施,那么,就应该由我来处理这些意外损失……你知道酒店大概损失了多少钱吗,豹豹?”

    “没关系,你不用操心这些问题。”

    安各严肃地再次捏了捏他的手:“我已经把那家酒店买下来了,现在是第二大股东。大堂和电梯我会出钱重修的。”

    洛安:“……你买东西这么快的吗,豹豹?我以为你只是站在原地打了几个电话。”

    “现在买东西不需要递钞票,安安。”安各伸手打开引擎:“而且我开车也很快……走吧,我们回家休息……”

    可洛安再次拦住了她。

    “多少钱?”他认真地问,“账单给我吧,我会还给你。”

    安各:“……”

    安各深吸一口气,压下升腾的怒气:“我现在不想和你谈钱的问题,安安,你的脸色很差,需要休息。”

    如果是以前,洛安会坚持让她说清楚。当然要谈钱的问题,衣服、食物、书……他又不是真的付不起。

    但考虑到妻子一小时前还昏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几分钟前还和数个怨鬼待在一起,他没再坚持,主动放过了这个敏感话题。

    “抱歉。那么,可以让我开车吗?就当做你花钱买了一个临时司机?”

    ——竟然没纠结这个翻来覆去已经吵得破破烂烂的财政话题,安各有点意外,她欣然同意。

    于是他们换了位置,安各坐上副驾驶座,再次被驾驶座上的对象靠过来扣安全带。

    “你原来很喜欢帮别人扣安全带吗?”

    见过你叛逆期时带着成箱酒精飙车的状态,谁也不会放心你自己扣安全带。

    洛安没说话,他又默不作声地在带子上拍了一个隐形的护身符,便开车驶离酒店门口。

    安各挑挑眉,心想回家还有十几分钟车程呢,他总不可能一直在车上保持沉默,她总会找到机会问出来——

    然而,两分钟后,她睡着了。

    睡得很香,头歪在副驾驶的枕垫上。

    ……安各其实是个十足古怪的富豪,她不肯雇佣保镖雇佣司机,只信任自己能保护自己,也只信任自己能握好自己的方向盘——

    只要能够争取,她不会让任何人做她的司机,哪怕是贴身秘书。

    在车上时,她必须是那个占据第一视野、掌握方向盘、刹车与油门的人。

    她对主驾驶座无比痴迷,以至于追求喜欢的人时也宣言“永远把副驾驶留给你”。

    ……可是,如今,每当她喝醉、累倒、神智不清时……

    安各唯独放心让她的丈夫坐在驾驶座上,让他替她掌握方向盘、刹车与油门,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开去别的地方,带她驶进暗藏危险的领域。

    她眼光足够敏锐,似乎只在洛安身上失灵。

    ……其实也从未失灵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握方向盘比她自己握还要安全,那就肯定是这个人了。

    洛安永远不会带她驶进危险的领域。

    如果可以选择,他依旧会把她留在安全的原地,然后自己跳进危险的幽谷里。

    “这可是上午啊……”

    视野范围内,鲜红的鬼域再次浮现,电梯内被炸得满脸脑浆的家伙们挡在道路上。

    太嚣张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开车,肯定会直接冲过去撞烂这些胆大包天的畜生……

    但洛安瞥了一眼沉睡的妻子,没有猛地踩下油门,保持了温吞的匀速驾驶。

    除了毁掉眼前所有正流淌怨气的玩意,当然也有别的选项,否则其余天师就没有从鬼域里逃生的能力了。

    洛安茶色的眼睛深处有个符咒再次亮起,他精准地拐过弯,绕进一条无形且曲折的小道。

    这样安静平稳地开出去,无视路上发生的任何事,就会没问题。

    洛安匀速前进着,没有让汽车发生任何颠簸,期间他甚至抽空接起了震动的手机。

    “师兄,我需要你帮我查个人。”

    ……手机里传来很剧烈的骂骂咧咧声,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无视了裴岑今发来的所有消息……

    洛安单手把手机调成静音,无视了大师兄怒气上头的前五分钟。

    也无视了汽车正前方突然出现的那个有着茶色眼睛的七岁小女孩,她正哭着喊“爸爸”,但洛安面不改色地碾了过去。

    最近鬼东西都很爱乱认爸爸,或许很需要一些父爱的碾压吧。

    “……所以你又发什么疯?”

    所以师兄暂时骂完了。

    洛安把手机从静音暂时调至最小音量,轻声对着麦克风说:“帮我查个人。应该叫卫安成,是一家酒店的老板。”

    “是人是鬼?”

    “不知道。据说是我妻子的小白脸。”

    “……你是不是有毛病——”

    嗯,很好,洛安及时地挂断通话,把大师兄再次爆发的骂骂咧咧关进讯号里。

    汽车前方,刚刚碾在轮胎下的小女孩又站在那里,它抬起与安洛洛一模一样的脸蛋,奋力地挥舞着手里的试卷,哭着喊道:“爸爸,爸爸,不要抛弃我,让我上去——”

    洛安这次没有完全无视它,他以一种在工地开拖拉机的安详状态碾过去,只是快速瞥了一眼还没化成肉泥的小手。

    手上握的试卷是语文考试,分数是鲜红的一百分。

    洛安:“……”

    看来鬼都比他对他亲女儿的成绩有自信。

    哪怕是玄学界内部想害死他的家伙,也相信他的女儿能考满分试卷……大概是对他的智商比较自信,也相信遗传……

    安各迷糊地动弹了一下:“怎么了……安安……你捂脸做什么?听到了不好的消息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洛洛。你睡吧。”

    气氛平和又安全,安各便再次陷入沉睡,洛安继续平稳碾过路上第三个安洛洛。

    挥舞着满分数学试卷的安洛洛,出现时已经双目淌血,歇斯底里。

    “爸爸、爸爸、爸爸、让我上车、让我上车、爸爸不要抛弃我——让我见妈妈——”

    洛安不禁想,你要是把卷子的分数去掉两个零,说不定我就让你上来了。

    上车后再掐断你的脖子扔出去,抢走你的满分试卷,再替换掉洛洛前几天拿回家的10分卷子。

    ……过几天他还要带着那张卷子去开家长会。

    听说新换了一位语文老师,不知道这次对老师多笑笑,能不能少些被点名批评的时间……

    第075章 第七十五课 车前放置拦路虎那车后放置什么呢

    裴岑今放下手机时, 差点没捏碎那层塑料壳,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往外蹦。

    洛梓琪从他的表情看出答案:“你也治不了,对吧。”

    ——洛梓琪和洛安师门内的关系完全不熟, 与裴岑今也只是曾在玄学界的大型集会上见过几次面, 点头之交都谈不上。

    安洛洛出现前, 洛梓琪和洛安本人也不过只在重大集会见面,点点头打个招呼……她从来没机会知道洛安私下的熟人或朋友。

    这次被破烂弟弟气得不轻后, 她之所以能找到裴岑今的账号联络,还要归功于洛安今早在论坛上的动静……

    关注列表里一堆形形色色的家伙, 他只给裴岑今发的动态回复评论点了踩,还点了三遍踩。

    ……毫不客气的三遍踩啊,所以洛梓琪想,他肯定跟这位裴天师很熟。

    于是加了好友, 备注里写明“我是洛梓琪,想和你谈谈洛安”,申请刚通过, 那边就发来一句:

    【他没事吧,他又犯什么病, 大清明的谁来赶紧把他抓走吧】

    洛梓琪:嗯,果然, 特别熟。

    于是约了见面, 就在酒店附近一家茶馆里。

    ——洛安带着安各驶进鬼域寻路时, 裴岑今和洛梓琪的桌前已经上了茶与茶点。

    那个低着头的服务员把盛着盐煮花生的碟慢悠悠放在他们中间时, 漆黑的越野安全车在他身后划了过去。

    两位天师根本没有察觉窗外的异常。

    现在早晨八点半, 晨光最盛的时候, 尽管清明,他们也不觉得这个时间会有脏东西。

    清明时分最危险的凌晨两点后的两小时、午夜十二点前的两小时——只要有太阳, 只要有光,大多数普通人还是非常安全的,基本过着正常的生活。

    当然,天气预报从数日前就在反复播报,说这几天会一直下雨,清明时分是今年的雨季,不会有任何机会见到太阳。

    ……4月4日的清明如果撞上雨水,那情况便极其特殊,另当别论了。

    那雨水却拖延至今,迟迟地闷在云里,又被明媚的太阳掩盖。

    早晨八点半坐在阳光饱满的茶馆里,谁也不会察觉到几米之外徐徐展开的阴邪鬼域。

    仿佛阳光在给鬼域打掩护。

    “我本以为,你是他师兄,他在你面前会安分些。”

    裴岑今腹诽道:你还是他的家主兼长姐呢,怎么也没见你在他那边保持威严。

    ……他很不喜欢洛梓琪,就像宠物救护中心不喜欢在门口乱丢流浪猫狗的人。

    这么些年,裴岑今作为门派首徒有过太多机会和洛梓琪接触……但他也主动无视了她许多次。

    洛安的确不是个正直无邪的好人,但这也不是他七岁被唯一的亲人驱逐出境的理由。

    洛家的事外人不好掺和,但总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喜恶吧。

    哪个关心洛安的人会喜欢洛梓琪呢……虽然裴岑今听洛安提过,他妻子和洛梓琪关系很不错……按那家伙的脾性,肯定是一辈子也不打算把童年时经历的东西跟妻子吐出来了。

    别提童年,结婚前的整个人生都被那混蛋拿象牙白墙漆粉刷了一遍。

    ……但看他如今的意思,肯定也不希望其他人和“家主”闹僵。

    “洛安刚刚找我是为了别的事。”

    裴岑今姑且抛下了自己的情绪,没把抵触摆在脸上:“看来是清明让他状态好了不少,又开始搞事……”

    “他的状态?你知道他的状态?”

    “我只知道他最近在犯病。脑子犯大病。不过他一直脑子犯大病,我和他不算熟,具体的也不清楚。”

    “……”

    看来是不打算坦诚和她说了。

    洛梓琪沉默片刻,推去一张纸。

    “别的我不管,裴先生,这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会希望和你建立多友好的关系。但你有必要看看这个——如果你真的能有出手把洛安镇住的能力。”

    那是薄薄的一张A4打印纸,纸上的字没几个,裴岑今根本不需要仔细翻看,一眼就看清了。

    “这个目录,是我查过洛安的借阅记录后写下的。数日前,他袭击戚家人又破坏了红海大会的预定日期后,去无归境借走的典籍……”

    确认他看清后,洛梓琪重新伸手摸过那张纸——她腕上带着一只白玉手镯,轻轻掠过,便抹去了所有字迹。

    于是一张普通空白的A4纸被揉皱了,随意丢在茶桌旁的垃圾篓里。

    裴岑今久久没有再说话。

    洛梓琪慢慢地说:“裴天师应该明白,这几本典籍代表什么。天师不会看这些东西,阴煞也不该看这些东西。”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不要求你告诉我……但你应该明白,那家伙疯了。只要你还关心他,就该采取所有你能采取的手段。”

    说罢,洛梓琪捧起茶盏,借着逐渐上升的雪白水汽,静静观察着裴岑今的表情。

    他看上去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只是严肃地沉默着,仿佛在回忆。

    他果然知道内情。

    洛梓琪在等待他做出决定,便也沉默下来。

    片刻后。

    阳光的角度似乎发生了一些偏移,送茶点的服务员又来了一趟,赠送的水果轻轻放在中间。

    裴岑今抬头说:“我明白了。”

    洛梓琪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么,如果你能联系到——”

    裴岑今伸手,摁住了那个服务员的手腕,用力一拽,往桌上狠狠一摔。

    ——仿佛一只被扎破的气球,服务员发出一声古怪的轻响,便慢慢扁了下去。

    洛梓琪猛地站起身:“是傀儡。”

    “是。”裴岑今掀开那东西的衣领:“身上线还没断。你能不能追着后颈的这根线去……”

    不需要说全,洛梓琪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只有白玉手镯叮当响动的余声。

    无归境的继承者,怎么也不会容忍这种脏东西跑到自己眼前挑衅。

    更何况这是早晨八点半,活动在她身边——明晃晃的挑衅行为,堪比往她的脸上扇巴掌。

    但裴岑今没有追上去,他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确认她走远了,便收回视线,在那个被摔破的傀儡旁重新打开手机。

    他动作很镇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你说的东西出现了,还有,我需要找你谈谈。你最好五分钟后到场,我是认真的。】

    然后他对着摔破的傀儡拍照,发了过去。

    洛安握着方向盘,瞥了一眼震动的手机。

    鬼域的出路曲折又漫长,稍有差错便会失去抵达出口的机会,而且极其狭窄。

    如果是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那路的宽度就只能容纳这个人走路时摆动手臂;

    现在是一辆车开在这条路上,那路的宽度便只能让这辆车一路前进。

    停车、倒车、重新调整方向……所有的“撤回”方案根本不存在,人走这条路决不能回头,车也同理,必须一条路走到尽头,哪怕路中还有一百八十度转弯,也要贴着那个极偏的转弯路线向前。

    所以,洛安需要时刻用眼睛盯紧前方视野。

    况且,妻子就睡在副驾驶座上,他不敢用怨气入侵手机。时值清明,不能在她身边这样近的距离把怨气当工具使,太危险了。

    所以洛安没有察看震动的手机,他只是略略加快了车速。

    如无意外,三分钟后就能驶离这片异常的鬼域,他不着急。

    只要前方没东西干扰他偏移路线……

    或许是感觉到他对女儿考卷分数的复杂心情,又或许是被之前那数次毫不留情地碾压吓怕了,伺机而动的玩意们不敢再顶着安洛洛的脸出现。

    洛安所看见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威胁性——安洛洛之后,洛安看见李欣童站在前方求救,看见胡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还看见了一堆形形色色的男女,有些他只是觉得眼熟,大部分他完全没印象——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针对他展开的鬼域,不是针对他展开的袭击。

    洛安碾过拄着拐杖的安老太太时,再次瞥过熟睡的安各。

    他现在有些庆幸她意外得精力不足、现在睡得这样熟了。

    无论是刚刚在电梯里,还是现在行驶的领域……

    那些东西是冲着妻子来的,洛安很清楚。

    如果要针对一只阴煞,怎么可能不断驱使小鬼使用阴气怨气靠近,又挑在清明呢。

    幕后的那家伙根本就没想到,他能找出方法,承受代价——从而顺利陪在她身边。

    如果安各是独自一人,哪怕是纯阳之体,独自待在一间塞满了脏东西的电梯里,或走进尸横遍野的大堂……多少也会受影响。

    是,她看不见,她根本不会意识到。

    所以她会很自然地待在电梯里,看到其他客人不离开时说不定还会好心提醒,没有他阻止,善良如安各真的会去接触那些东西,察看它们的情况,甚至还可能把它们挨个当做病人扶出来,电话报警……

    然后呢?

    看不见的她挨个把电梯内的“突发急病客人”救了一遍,再毫无所觉地踏过大堂地面上那些“尸体”,坐上车打开油门,行驶在正常的公路正常的街道上……

    然后,看见自己本该在上学的亲女儿突然跳出来,不知怎的摔在公路正中间,即将被汽车碾到,还哭着大喊“妈妈救救我”。

    洛安相信安各足够理智强大,但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可能在这一幕前做到“直接开车碾过去”吧。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第一反应肯定是打方向盘、停车、或疯狂按喇叭。

    稍有迟疑,便永远偏离了离开鬼域的路线。

    所以,出现在这辆车前方的,全都是会让安各犹疑、震惊、不得不停止行驶的景象……哭泣的女儿喊着“不要丢下我”……信赖的秘书神色苍白地挡在车前求救……十几年的闺蜜奄奄一息横在马路中间……年迈老朽的长辈迷茫地站着,她怎么可能会开车去撞老人呢,哪怕是无比憎恨的老人……还有……

    洛安面无表情地碾过冒出头的季应。

    他甚至提高了一个档的车速,确保能碾得很重很干净。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逻辑了。

    或许是笃定妻子会在第一次看见女儿时就下车奔出去,它们方寸大乱,似乎打算把安各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路人都扔出来……扮演的景象也越来越离谱……不知道洛洛的满分试卷是它们自由发挥还是妻子自己的心理……

    但说真的,洛安有些好奇。

    为什么没有我呢?

    准备鬼域很复杂,本以为这肯定是预设好的缜密圈套,并非实时展开实时操控——那么,幕后之人应当不清楚他本人正坐在这里握着方向盘,所以也会上演一个关于他本人的景象才对——

    虽然他对妻子内心的“重要关系表”持保留态度,但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丈夫吧?

    从女儿到普通朋友,连闹掰的童年玩伴都被拉出来溜了一圈,怎么偏偏没有我呢?

    ……不会吧,难道设局的家伙认为“把我的脸放在她车前一定会被开车碾过去”?认真的吗?他们对外的关系经营得这么烂,在外人看来,他的重要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安老太太??

    洛安再次加快车速,碾过了他根本不想看的某某明星。

    不对吧。

    妻子是个善良守秩序的好公民,任意一个陌生活人挡在车前她都会急刹车的,怎么就是没有他?

    出口快到了,洛安意识到自己想漏了一个地方。

    越接近出口,鬼域的力量便越弱,所以景象越发乱七八糟,后面的东西漏洞百出,远没有被放在第一位置的“安洛洛”逼真。

    但越接近出口,这个圈套想把她套牢的欲|望便越强烈。

    所以,在最后方、在鬼域力量最强盛的位置,会出现最逼真的……

    “豹豹。”

    掺杂着痛苦的喘息,任谁听都会觉得他出了事。

    “是你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声音足够轻,却能遥遥地传至这里,足够清晰。

    几乎是一瞬间,熟睡的妻子就皱起了眉。

    她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飞快地睁开眼睛,迷茫又不安,转动脑袋试图往后——

    “怎么了?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你睡你的。”

    安各……安各迷糊地停止往后转,她看了看握着方向盘的丈夫,神情困惑。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在后面喊我……”

    丈夫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噩梦,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又打开车窗,很自然地把手臂搁出窗外。

    像是开车兜风,他看上去温暖又惬意。

    安各的眼里,生机勃勃、人来人往的街景正滑过窗外,阳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又点亮了那枚细小的银色指环。

    “什么?我就在你身边,你幻听了吧,豹豹。还是你做梦梦见了?”

    明明是晨光,但她莫名不觉得刺眼,仿佛还待在夜晚里。

    “你要注意健康,”他温声叮嘱,“不能熬夜啊。”

    “……我这次熬夜和幻听都是怪谁……”

    安各放松下来,她打了一个哈欠,嘟嘟哝哝地重新缩回去,没几分钟就回到睡梦里。

    洛安笑了笑,重新关上车窗,把后方狂怒奔涌的血潮远远甩在身后。

    他只是刚刚往中心扔了一团稍微没控制好的煞气,这个鬼域太计较,生什么气呢。

    他自己的声音被盗窃,他都没生气啊,也只是丢个煞气生气怨气混杂的不稳定攻击过去,虽然有天师说这些互斥的东西混在一起发出攻击,可能会有点点呈现出玄学式的原|子|弹攻击感……

    但他现在心情很好,真的只是炸回去一小下,一小下而已。

    第076章 第七十六课 校园冒险的开始时间也或许会在大课间

    “洛洛?洛洛?洛……”

    晨九点零十五分, 夏天小学,大课间。

    安洛洛小朋友在走廊中被叫住了,她回过头, 眨巴了一下茶色的大眼睛。

    她暂时没空发出声音回应:嘴里完全没空, 正塞着金黄饱满的炸小鸡腿呢。

    王春燕小朋友兴奋挥舞的小手有些尴尬地缩了缩。

    “洛洛……哈哈, 你现在很忙吗?”

    安洛洛无声点点头,脸上明晃晃挂着“难道你没看到我在忙”的神气。

    ——在夏天小学, 安洛洛依旧是位特立独行、格外惹眼的小朋友。

    不管是她端正的步伐、无时无刻笔挺的腰背、字正腔圆的发音、特殊的茶色眼睛、拿到零分试卷时照样镇定平稳的气场……

    在小孩眼里,只有一个字。

    酷。

    或者两个字。

    超酷。

    ——开什么玩笑, 安洛洛同学在值日周时曾镇定地从拿着扫帚簸箕“乒乒乓乓”装作挥剑打仗的小孩旁边经过,抱着一摞数学作业身姿敏捷地闪过所有“攻击”,期间一本作业没掉,又面不改色地远去, 端正坐在教室角落写作业——

    就像是故事里的大侠,太酷了。

    尤其是后来那帮小孩打闹中弄断了扫帚,写完数学作业的安洛洛同学镇定起身, 指导大家藏匿了弄断的扫帚柄——“我在家就干过这个了,我经验特别充足”——又指导大家对好口供, 成功瞒过了清点扫帚时满脸问号的班主任。

    安洛洛同学可太酷啦。

    又漂亮又酷,是学校里最知名的小朋友, 每个小孩都会在她经过时偷偷瞧她。

    因为安洛洛同学的气场太强大了, 眼神瞪人又很凶猛, 像头小老虎……所以大家不敢嘻嘻哈哈地和她开玩笑, 也不敢接近搭话, 只敢偷偷瞧她。

    但同学们的偷看都是那种“瞻仰校园传说”的仰慕式偷看, 和之前那个小学完全不同。

    毕竟,吸取上次的教训, 安各把女儿转进夏天小学前,做了一番格外细致的背景调查,这次基本对女儿班级里每个学生的家长都了如指掌。

    学校本身也很好,公立学校,六十年校史,口碑优秀,比起竞争成绩更注重思想品德,是一所氛围轻松许多的小学。

    安各还抽空拜访了校长、安洛洛的班主任……并计划多多参与家长活动,给女儿撑腰……虽然目前还未实行,她好不容易调整了工作,却又蹦出了一个威胁性极高的犯罪组织……

    ——所以,当夏天小学第一次给转学过来的安洛洛开家长会,还是她爸爸单独出现的。

    安洛洛本就是学校里最知名的小朋友,一次家长会后,安洛洛又成为了学校家长圈里最知名的小朋友。

    家长小群里聊起安洛洛,就是“哦,那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大美人家里的小孩”。

    ……决定现身在所有人面前开家长会本就困难重重,洛安绝没打算特意招摇自己的脸,但任谁也架不住“被语文老师单独拎出来,在家长会上端着女儿一摞零分试卷被点名批评”吧。

    安洛洛爸爸被老师批评了多久,恭敬又柔弱地“老师对不起”了多久,底下的家长们就偷偷看了他多久。

    还有不少偷拍行为……但洛安是阴煞,相机怎么拍也模糊一团,这倒还好。

    如果被成功拍清楚了,同样在家长群里的安各肯定会在某些人发图时注意到她们暗戳戳的“这位是单亲爸爸吗看他一直一个人来学校参加活动所以单亲吗单身吗单身吗求求了在线等回复”提问……

    谁让安各做背景调查时只重点查了大家的人品,完全没注意到家长中还有不少年轻靓丽的单身妈妈。

    就像她给女儿找羽毛球教练、健身操老师、牙科医生……之类需要“阿姨”长期接触的人员时,因为女儿的性别与自己的颜控,安各雇的人全是年轻漂亮的美女,单身人员占比83%。

    但凡安各对自己家的领地意识弱一点,想再多雇几个清洁女佣,就肯定会颜控发作,雇佣年轻漂亮甚至有软软绵绵弹弹的——

    嗯,幸好她没有。

    也幸好她不知道……暂时不知道。

    总之,安洛洛小朋友在夏天小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论是家长群,还是同学圈。

    不过,王春燕小朋友并没有看见这些。

    她只看见了安洛洛那些别出心裁的打扮与物品、小到发圈上的挂饰,大到背着的书包……

    王春燕小朋友已经和安洛洛小朋友做了几个月同桌了,在她心里,同桌就是个神气、爱炫耀、漂亮可爱却又让人嫉妒得牙痒痒的小坏蛋。

    她至今还记得同桌借给她铅笔袋时,听到同桌自豪满满地介绍“这个小挂件是我爸爸做的,可以用来烧死妖怪哦”“这支笔可以在半空中写字,只要按照顺序念出咒语”“这个小便签本上可以画画,画出来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在水里动五分钟”……

    更别提同桌炫耀她的发型、裙子、小包包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同桌的爸爸能绣出一只会张开仙鹤翅膀的小包包,而我的爸爸只会在下班回家后用报纸叠纸飞机扔我头!

    安洛洛:“这没什么好计较的,春燕。我妈妈也用报纸叠过纸飞机扔我头,我躲开后她还扑过来要往我鼻孔里塞。不过妈妈这么干过之后,爸爸会给我煮甜羹补偿我。”

    王春燕:“……不要再炫耀了,安洛洛!”

    就好像有一只哆啦A梦坐在旁边,只不过是欠揍版本的哆啦A梦。

    王春燕小朋友对安洛洛小朋友简直爱恨交加。

    但,无比羡慕的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

    同桌真的很厉害,如果有什么问题,求助她就好了。

    “……你今天去小卖部买炸小鸡腿了?我还以为你坐在微波炉旁边吃你的早饭呢,在食堂找了你好久……”

    唔,因为今天早上爸爸送她上学时很匆忙,不仅是没给她做早饭,也没给她的小书包带上午饭的便当与零食嘛。

    夏天小学是有食堂的,安洛洛以前一般会揣着爸爸做好的午饭便当来上学,中午用学校食堂的微波炉加热一下……但今天爸爸只给了她一些纸钞与零钱,让她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吃。

    今天是星期五,操场还在维修所以只上半天课,安洛洛早就和爸爸约好“中午见”,所以她没觉得突兀,也没有吃不到爸爸便当的失落。

    相反,安洛洛小朋友早把“中午要留出肚子回家吃午饭”抛之脑后,趁着大课间开开心心地去买了零食,手里一袋子炸小鸡腿,一边在走廊上晃悠一边啃鸡腿——

    她馋学校的炸小鸡腿很久了,终于找到一个“爸爸没给我带零食”“爸爸允许我拿钱自己买东西吃”的公正理由,怎能不多吃呢。

    鬼域里的“安洛洛”拿着满分试卷被轮胎第N遍碾成肉泥时,真正的安洛洛小朋友正兴高采烈地塞下自己的第一根炸小鸡腿,把15分的语文试卷随便折进课本。

    15分呢,比上次进步15分,爸爸肯定会很高兴的!

    ……再一次,幸亏她不知道。

    被同桌在走廊上叫住时,安洛洛还在忙着嚼自己的炸小鸡腿——她已经全神贯注吃了小半袋子——但看在春燕勉强是朋友的份上,安洛洛把凶凶的“生人勿近”眼神收回去,姑且给出了“你找我干嘛”的询问眼神。

    王春燕轻咳一声。

    “我和几个同学,想要做……我们在……我们正打算……如果你能加入的话……”

    安洛洛嚼着炸鸡腿,用眼神打出问号。

    “我、我们打算去探险!我和几个同学,我们一直很好奇,校长说有‘意外事故,需要维修’的操场,已经被封了好久好久了……而且,最近,还有同学说,听见操场里的体育馆有声音!”

    安洛洛:“……”

    姑且是同桌,姑且是朋友。

    安洛洛不情不愿地停止嚼鸡腿,出口说:“我爸爸告诉我,小学生不可以组团去没人危险的地方探险。中学生也不行。大学生也不行。你有看过恐怖电影吗,王春燕同学?一般都是这么开始的,大家深更半夜聚在一起去……”

    王春燕:“其实我们只打算趁着大课间溜进操场看一眼。现在去,上午十点钟第三节课前就回来。”

    安洛洛:“……嗷,那你们安全意识真好。”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走廊外阳光格外灿烂,就连前几天堆积阴云都看不见。

    安洛洛和洛梓琪他们一样知道一个常识:有阳光,就不会有大问题。

    “那拜拜,我就先回教室……”

    “等等、等等!洛洛!我,我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去……”

    王春燕拉住她的手,又恼又羞:“我、我一个人害怕。”

    安洛洛:“你不是一个人。你说和几个同学一起。”

    “可是,另外几个同学都是其他班的,听说还有一个六年级的大哥哥……”王春燕小朋友扁了扁嘴,“一年级的小孩就我一个。我害怕。”

    安洛洛直白说:“你害怕,那你还报名去冒险。你很闲啊。”

    “……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不好奇吗,洛洛,体育馆和操场都被关了这么多天了!而且而且,体育馆那边的神秘声音——”

    王春燕小朋友眼睛咕噜噜转,看着安洛洛手上的炸小鸡腿,最终深吸一口气。

    “洛洛,陪我去一趟,我把这个月零花钱都上交给你,让你买炸小鸡腿吃。就算你爸爸不允许你自己买太多零食吃,用‘同桌送的零食必须笑纳’理由,你想吃多少小鸡腿就吃多少小鸡腿!”

    安洛洛小朋友立刻握住她的手:“好的,去冒险吧。抓紧时间。”

    耶。

    ——于是,三分钟后,一帮小朋友偷偷摸摸地在操场旁的小花坛附近集合。

    安洛洛一手牵着王春燕,一手继续握着小鸡腿啃,茶色的眼睛在那几个同学身上打量了一圈。

    果然如同桌所说,只有她们两个是一年级的,其他同学都没见过,也都比她们大。

    那个领头的孩子是个六年级的男生,个子很高,长相清秀,身上有种安洛洛说不清的气质。

    如果妈妈在这里,安洛洛啃着小鸡腿想,大概会给这个哥哥打四分半的分数吧。

    长相不算小帅哥,但气质+仪表,也可以叫成小帅哥。

    “人都到齐了吗?”

    领头男生很有领导风姿地扫了他们一眼:“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安洛洛举手,“我有问题,大哥哥,请问你是六年级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领头男生旁边的马尾辫女孩立刻就说:“你是谁啊小屁孩,齐哥的名字也是你能打听的?”

    安洛洛:“……”

    安洛洛:“所以这个大哥哥是混□□的吗?读到六年级就能拥有这种威风了?”

    马尾辫女孩:“你——”

    “算了,小七。”

    领头男生拉住了那个女孩,他顿了顿,板着脸地扫了安洛洛一眼,气势十足:“我叫齐乐平,六年级三班班长。这位小朋友还有问题吗?”

    安洛洛高高举手:“有。班长为什么要带我们违背学校规定去操场里探险?班长应该以身作则,维护学校纪律。”

    “……”

    齐乐平虽然没做什么额外的动作,但他皱紧了眉:“我班里的同学听见了操场那边体育馆里的声音,做了很久噩梦。作为班长,我要保护好我班里的同学,所以必须去确认情况。这位说话时嘴里还塞着炸小鸡腿的小朋友,你还有意见吗?”

    说话时还塞着鸡腿的安洛洛:“……”

    她立刻就想到爸爸教育的“进食礼仪”,缩缩脖子,气势弱了下去。

    见她终于老实了,齐乐平带队离开,而马尾辫女孩狠狠瞪了她一眼,便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去。

    “我之前做校园值日生时,”最前方传来齐乐平的讲解,“发现操场那圈高高的施工挡板里,有一个小缺口,我们可以钻过去看……”

    队伍里其他的同学们纷纷发出赞叹的“好厉害”。

    安洛洛小朋友:“嘁。好普通。不就是发现有个洞吗。”

    旁边的王春燕:“……”

    王春燕扯了扯她,轻声说:“你干嘛啊,跟六年级的大男生对着干,我们又不认识他,很危险的。”

    安洛洛心想,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就跟着他去冒险才危险,而且六年级的男生怎么啦,对准关节一踹,照样打不过她的。

    但她没再解释——六年级,也就13岁,齐乐平不过是个清秀的半大小孩,他给出的冒险理由也很正当,安洛洛没看出问题。

    她其实只是本能讨厌“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做领导发指令”,想多确认几下对方是否可靠,再跟着而已。

    ——谁让安洛洛小朋友本身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传统好学生呢,看看她叛逆嚣张的妈妈,再看看她常吊悬崖的爸爸……

    安洛洛本身就不会对“冒险”起抵触心理。她可太喜欢冒险了。

    “……就是这个洞。大家一个个过去,排好队,要小心碰到头……”

    再说了,她身上到处都是爸爸给的东西,还有一双魔法眼睛,能有什么危险呢……

    安洛洛看着一个个同学矮身钻过蓝色的铁制挡板下那个小小的洞,思考发散地啃着手里的小鸡腿。

    她打算等到所有的小鸡腿吃完再进去,冒险时要选择行动方便的装备,就像妈妈会在带她攀岩前给她换上运动装——总不能一边吃小鸡腿一边进行冒险吧。

    见她磨磨蹭蹭没进去,王春燕犹豫了一下,也没进去,而是等在安洛洛旁边。

    她同桌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是同桌小尾巴。

    不多时,挡板外就剩下安洛洛,王春燕,还有齐乐平,和那个马尾辫女孩。

    齐乐平:“……”

    齐乐平:“小朋友,你怎么还没进去?”

    安洛洛相当神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她还在讨厌“有人抢了我的领导位置”这件事

    “等我吃完鸡腿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齐乐平:“……”

    王春燕立刻表态:“我也等她吃完鸡腿啊。大哥哥你先进吧,我跟她殿后!”

    齐乐平:“……”

    马尾辫明显是个很崇拜齐乐平的女孩,她气得不轻,:“你就知道吃鸡腿吧,小屁孩,齐哥才不会带你这种只知道吃的拖后腿小孩去冒险呢——”

    安洛洛眼皮都没抬,这种幼稚的挑衅和之前那个学校饱含恶意的谣言,简直不是一个等级。

    她也没感觉到马尾辫的恶意,只感觉对方有点傻缺。

    马尾辫……没人搭理,她左右看了看,见齐乐平都没反应,便跺了跺脚,恼羞成怒地结束了自己的狠话,跑到那个洞旁边,打算钻过去。

    “嘭——!!”

    是安洛洛飞快冲过去,一脚踢开了马尾辫,把她踢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齐乐平板起的脸变了:“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粗暴——”

    “不能进洞。”

    安洛洛看着那个洞,洞里正悠悠探出一个孩子的脑袋。

    像是打算渴望看到外面的风景,只不过探出来的脑袋是黑白色的,眼睛无神,脸上还有泪迹。

    安洛洛很确定,那是刚才钻洞进去冒险的孩子。

    而且她隐隐觉得,那不是什么死掉的脏东西。

    像是……还活着……

    “……你究竟在干嘛?”

    齐乐平没了耐心,他大步跨过去,伸手去抓安洛洛肩膀:“能不能别捣乱,你不想参加冒险就在外面待着好了,不要冲我同学发脾气,竟然还踢她,我要告诉老师——”

    安洛洛一扭身避开了他的乱抓,又高高举起手臂,猛地跳起。

    “嘭”地一下。

    敲在颈侧的位置,只一下,齐乐平就“噗通”昏倒在地。

    被踢懵在旁边草丛的马尾辫发出一声惨叫,仿佛看见英雄就义。

    “齐哥!不要!”

    安洛洛:“……”

    安洛洛:“所以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他。”

    马尾辫恶狠狠地扭头瞪她:“你!你!就是你——”

    安洛洛:“……我?我怎么了?难道我是大反派吗?”

    这个洞明显不对劲吧,不让你们钻我还有错啦?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王春燕,同桌欲哭无泪地抖了一下。

    王春燕:“……洛洛,洛……我可以自己倒在地上假装昏迷……你别动手……”

    安洛洛:“你怕什么。我是罩你的。”

    王春燕:“……哦!洛洛威武!洛……洛姐真厉害!”

    安洛洛:“……”

    安洛洛之前听见“齐哥”时稍稍不平衡的那点小心理,立刻就平衡了。

    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得意,便伸手指了指那个洞。

    “那边有危险。我刚刚隐隐看见……看见钻过去的同学在哭,我想我们最好别去冒险。所以我只是想阻止你们不钻洞,我也没想让那个大哥哥昏迷,谁让他先伸手抓我的,我爸爸说只要碰见有陌生人伸手抓我,我就可以出手。”

    马尾辫哽住了,因为她已经听见“英勇就义的齐哥”在草丛里发出了哼哼声。

    她站起身,揉了揉被踢疼的屁股,依旧恶狠狠地瞪了安洛洛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安洛洛:“当然是老实呆在外面,派一个人去找老师啊,看里面的同学能不能救出来。”

    马尾辫:“……什么,找老师,你疯了吗?我们可是在冒险!再说了,他们刚刚才钻过去呢,钻回来不就好了,什么叫‘救出来’?”

    倒也是。

    安洛洛想,如果被老师发现了我大课间偷偷溜到这里违反校规……还吃完了一袋子小鸡腿……如果老师告诉了爸爸……呃呃……

    她挠挠头:“那你们老实待在外面,不要动。我去找里面的同学吧。”

    王春燕:“什么?你不是说里面很危险吗,洛洛,你看到有同学在里面哭,说不定是钻洞的时候被割伤了——”

    不是的。

    安洛洛扭头,拍拍同桌肩膀:“你放心,我特别厉害。别人进去有危险,我进去肯定没危险。”

    我有一双魔法眼睛,身上到处都是厉害的武器,戴着能随时联系妈妈的手表,眼睛里还藏着能随时联系爸爸的阴气呢。

    安洛洛小朋友非常有自信。

    ——然后她果断转身,弯腰,钻进了那个洞里。

    “等等,洛洛!”

    身后传来王春燕呼哧呼哧的声音:“带上我一起,我不敢一个人呆在外面——”

    更后方又传来马尾辫呼哧呼哧的声音:“你钻洞快一点,小屁孩,别挡我的路!我一定要教训教训那个破小孩,竟然不尊敬齐哥,还踢我屁股,趾高气扬地命令我待在外面!”

    安洛洛:“……”

    安洛洛站在原地,愤怒大喊:“你们别进来拖我后腿!没听见吗!别进来拖我后腿!”

    王春燕被凶得缩了缩:“哦,哦……”

    就在这时,一张青白色的人脸,慢慢探过安洛洛的肩膀,贴上了她的眼睛。

    “这位同学,”人脸嘶嘶地说,“请做题,赢这个字,是前鼻音……还是后鼻音?答错有奖励……”

    安·拼音考试最近才靠连线题突破15分·洛·天不怕地不怕自以为无比厉害·洛:“……”

    安洛洛立刻扭头大喊:“回来!语文课代表王春燕同学你赶紧钻回来!!我需要帮助!!!”

    王春燕:“……”

    王春燕小朋友已经撅着屁股往后爬了,被喊得又是一抖。

    她老实地回身往前爬,但嘴上不服气道:“你又凶我干嘛……安洛洛,你再凶我、我不给你买小鸡腿吃了!!”

    这边的人脸嘶嘶地笑:“回答错误,答案不是‘不给买小鸡腿吃’……请接受奖励……”

    紧接着,它便嘶嘶地贴了上来。

    安洛洛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呵呵呵,哭泣吧,哭……”

    人脸挨上安洛洛衣领的第一秒,便整个僵住了。

    然后,它整张脸开始变红、起泡、扭曲、爆发——尖叫与哭泣也爆发——

    安洛洛小朋友低头看了一眼:“哦,对了,这件裙子是我爸爸做的。亲手缝的!”

    人脸:“咕啊嗷嗷——”

    随着一阵凄厉的哭叫声,它迅速退开了距离,连滚带爬地摔在了操场的跑道上。

    安洛洛瞧着它,本以为要按照常规流程灰飞烟灭、或逃之夭夭了,没想到人脸抽动了半天,还是慢吞吞、嘶溜溜地爬了回来。

    它的表情特别扭曲,爬回来的动作很不情愿,像是被强迫——

    “请这位同学做题,赢这个字,是前鼻音……还是后鼻音?答错有奖励……”

    咦?

    安洛洛不紧张了:“你必须要待在这里问这个问题吗?”

    “答错,有奖励……”人脸绝望地靠近:“咕啊啊啊啊嗷!”

    哦。所以必须待在这里问这个问题啊。

    安洛洛小朋友的自信重新回来了。她盘腿而坐。

    “没关系,你继续问。我肯定不会答对的,我对我的拼音水平很有自信。”

    人脸:“……”

    人脸露出了想死的表情。

    第077章 第七十七课 骂脏话是不对的需要教育与教训的

    王春燕小朋友气喘吁吁地钻进来时, 人脸提问的语气比校门口晒太阳的老猫叫还无力。

    “赢是前鼻音还是后鼻音,答错有……”

    优秀的语文课代表条件反射立刻抢答:“后、后鼻音!”

    ——人脸如获至宝,它满含感激之情地看了王春燕一眼, 便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盘腿坐在原地的安洛洛:“……”

    爬出洞口, 王春燕小朋友气喘吁吁地站直了, 这才有空打量周围:“我刚刚听见有人一直在提问什么语文题,是老师吗……咦, 没人……洛洛你坐地上干嘛?”

    不干嘛,就是本来打算和它玩游戏, 证明一下我的拼音水平。

    安洛洛刚打算解释,同桌是知道一点她的“魔法眼睛”的——

    后方又窸窣响起动静:是马尾辫爬进来了。

    马尾辫叉着腰,横眉倒竖:“你们两个小屁孩别想轻易甩开我!我可是大人!”

    安洛洛:“没打算甩开你,脾气很坏的大姐姐。”

    马尾辫:“……你!”

    她气哄哄地一甩辫子:“你们能管什么用, 你们知道来冒险的同学有多少个,又分别叫什么名字吗?我是跟着齐哥来的,也只有我最清楚齐哥领导的团队——”

    “所以你们要想赶在大课间前把同学挨个找回来, 必须老实听姐姐我的指导,知道吗?”

    安洛洛虽然是个正经严肃的小朋友, 但也被亲妈耳濡目染传授了许多“宝贝”“甜心”“小美女”等等甜言蜜语——其实早就学着安各那一套,懂了不少拿嘴哄人的诀窍。

    譬如, 如果是和妈妈关系好的女人, 哪怕是七十岁的老太太安洛洛也会开口叫“姐姐”, 她基本就没叫过任何人“阿姨”。

    “老”这个字只会用来称呼“老妈”, 而后者往往会回以捏脸、揉耳朵、揪小辫子、竖中指等幼稚行为狠狠镇压安洛洛, 再逼出不情不愿的“宝贝妈咪”。

    但安洛洛现在很不想对这个马尾辫使用甜甜的称呼, 她就是讨厌有人对自己发号施令。

    安洛洛认真地觉得,天底下有资格对她下令的只有爸爸妈妈, 爸爸从小就教导她照顾她,妈妈辛苦地赚钱养她——更何况爸爸妈妈也绝不会用这种“老实听我的”口气和她说话,爸爸会温柔地建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或“这个任务就托付给你”,妈妈一般会嘻嘻哈哈和她打一架,谁打赢了听谁的,或者谁花钱了听谁的。

    安洛洛小朋友迄今为止的人生从未有过颐指气使的控制,所以她特别反感马尾辫这种行为——殊不知后者只是有样学样,从自己父母身上学来的“领导风范”。

    马尾辫恶声恶气:“听清楚了没?听清楚了就闭上嘴老实跟在我身后,两个小屁孩!”

    既不是她父母又不是她老师,凭什么这个态度。

    安洛洛翻了个大白眼:“哦。知道了。老姐姐,你资格老,那你带路。”

    马尾辫:“你你你——”

    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被这个称呼气得不轻,但她刚刚被踹了一脚,又见识了安洛洛高高蹦起一个手刀解决“齐哥”的画面,实在不敢多做什么。

    只能伸着手指头,指着她气得不停发抖,似乎除了“你”就没别的话了。

    见马尾辫消停了,安洛洛转头对王春燕说:“你拉紧我的手,我觉得如果要尽快找到那些同学,应该离开操场,跑进体育馆里去找他们。”

    王春燕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安洛洛干嘛接连怼完了两个高年级的陌生同学,凶猛得像头小老虎……但反正她也和那两个六年级的不熟,姑且把这理解为“习惯了狂拽酷霸的同桌就是不喜欢看到别人比她还拽还酷”……嗯,越想越合理。

    她懵懵点了点头,任由安洛洛牵着她的手跑向操场另一侧的体育馆。

    马尾辫气呼呼地跟在她们身后,嚷嚷着“你们才是老姐姐”之类的话,但两个一年级的小朋友完全没有被刺痛。

    ……其实六年级的小朋友也不太可能被这种滑稽称呼刺痛的。

    安洛洛跑步的路线有点奇怪,她绕了一个很大的弯,曲线接近另一侧的体育馆,脚步甚至没踏进跑道的白线里……

    王春燕看看周围,又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横穿操场过去?那样会快一点吧。”

    安洛洛抓着她的手跑,没有回头。

    她说:“操场上有好多好多脏东西,不要碰。”

    ……脏东西?

    王春燕环顾四周。

    操场上明明空旷又寂静,跑道宽敞干净,足球草坪碧绿如新,头顶的阳光依旧灿烂无比。

    没有深坑,没有大洞,没有想象中奇怪的怪兽……

    害怕的东西一个没有,王春燕胆子大起来,满是好奇:“好奇怪啊,洛洛,你看周围,特别正常。你说,学校为什么要把操场围起来?当时校长明明说了什么‘设施损坏’‘安全事故’……而且,我没看见你说的脏东西啊,连一个空矿泉水瓶都没有……”

    当然要围起来,如果一所小学的操场跑道上满是移动的人脸,草坪上爬着黑白两色的妖怪。

    刚才那些同学肯定是钻进来时就碰到了跑道上的“答题人脸”,“答错有奖励”,所以立刻就被贴近袭击……

    但安洛洛很相信自己的魔法眼睛,虽然她说不太清自己看到的东西具体代表了什么,但,瞥见那个茫然地探出头的黑白色同学时,她依旧觉得“不是脏东西,同学还活着”。

    如果安洛洛系统学过阴阳眼的知识,就该明白,那是生魂,代表那些小孩昏迷了,魂魄离体。

    操场上布满人脸怪物,安洛洛在中间没再看到迷茫的同学,所以如果遭袭的同学们还有机会躲到安全的地方,就肯定是体育馆了。

    “总之,操场上空荡荡的,还是尽快进体育馆比较好。”

    王春燕还想再说什么,安洛洛扭头,一个异常凶厉的眼神让她没了声。

    ……同桌在这个地方有点变了,虽然她平时的气场已经很强了,现在却更酷更凶。

    如果王春燕小朋友见过工作时的安各,大约会明白什么叫“有样学样”,安洛洛只是在下意识模仿妈妈在外开会时的气场,学得还很幼稚。

    妈妈每当拿出这种气场时,一整个房间的下属就再也不会有人反驳她,特别有效。

    于是,在安洛洛照豹画猫的威慑下,一只一年级小朋友和后面的六年级小朋友再也没多说话,大家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一排小老鼠般溜进了体育馆。

    “……那三个小屁孩进来了。”

    操场内,体育馆三楼,音体教室。

    穿着施工背心的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操场上徘徊的东西,合上被自己刚刚掀开的窗帘。

    屋子里一片漆黑,所有灯都被砸破了,窗帘也完全隔开了外面灿烂的阳光——但一点也不阴暗,相反,空气中隐隐浮现出一种安全感。

    “张哥,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快一个月了,没人敢出门……”

    有个半蹲在旁边的男人动了动,三白眼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更深处的黑暗:“我们总要找点什么,打发打发时间啊。”

    墙角里,教师打扮的女人立刻警惕地站起来,护住了身后那群昏迷的小孩。

    “……嗤,你这是什么眼神?又不是我们把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拖进来的,没吃过亏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搞什么校园探险……”

    三白眼的目光在女教师的胸脯上打转:“要不是我们出手,那群小屁孩早□□场上的东西吃光了,还能被藏进体育馆?”

    女教师没说话,她脸上每一根柔美的线条都绷得极紧,似乎很想呵斥“滚蛋”。

    如果不是她只有一个人要护着孩子,而那边是一队没什么素质的男人,碍于情势……

    “他妈的滚蛋。”

    却有人很不客气地把这句话骂了出来:“是你们出的手吗?躲在这间房里瑟瑟发抖多久也不敢踏出一步,老猫撒出来的尿都比你有胆,一张嘴就抢了老子的功?”

    声音非常年轻,似乎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口气嚣张,明显也不能算有素质,像是个小混混。

    三白眼的脸立刻就涨红了,但他没敢再出声。

    张哥阴沉沉地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抬手扇了一下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小弟,向出声的人鞠了一躬。

    “大师。那几个不安分的小屁孩,就……”

    “知道知道,老子这就去,指望你们还不如指望屁……别让我回来时发现你们动了小手脚。”

    “大师,我们不敢。还要多多仰仗大师。”

    一阵衣袍窸窣声响起,是那个发话的年轻人走向门口,即便逐渐走远了,房间里的人也能听见他的骂骂咧咧。

    “他妈的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一堆钻进来后又一串进来,老子觉得还是勒死更省事……”

    女教师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但她也没敢奔过去阻止什么,只哆哆嗦嗦地坐回去,靠紧了昏迷的孩子们。

    ……或许,是剩余的孩子们。

    一楼的安洛洛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她停止脚步,对王春燕“嘘”了一声。

    “有人下来了。我们躲到旁边去。”

    王春燕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紧张地点点头。

    马尾辫其实也怕,但她觉得在这两个小孩面前露怯很丢脸,便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安洛洛他们面前,大声询问:“是哪个同学在楼上装神弄鬼,体育馆里不会有别人,不要浪费时间恶作剧了!”

    ……安洛洛去捂她嘴的手没能及时到达,她气得在马尾辫后面蹦起来。

    六年级比一年级高太多,捂嘴难度很大,要是她也变高就不会让马尾辫乱嚷嚷了!

    她压低声音,气急败坏:“你这个傻大姐,小声,小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

    谁都能听见这壮胆子般的一吆喝,楼上传来一声“草”,然后是嗵嗵嗵逼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他妈的小屁孩还敢凶老子”一长串国骂——

    马尾辫尖叫一声,她再傻也能听出来,那不是同学的声音。

    脚步声与国骂声逼近,马尾辫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就快走到一楼了,她一转头,一咬牙——

    这位莽撞的六年级女学生一把将身后的两个一年级小孩关进了扫帚柜里,然后往回冲,一边冲一边尖叫“啊啊啊啊我是副班长和我同归于尽”——

    下楼的年轻男人一把拎起她衣领,往旁边呸了一口:“同归于尽个屁。老子才不想和十多岁的蠢小孩扯上关系。”

    被关在柜子里的安洛洛:“……”

    安洛洛扭头,对上同桌盈满泪水、写着“那个姐姐竟然为了保护我们牺牲”的目光。

    安洛洛:“……”

    “里面还有两个吧?”柜子被邦邦拍响,“快他妈的给老子出来!谁都能看见她把你们塞柜子里了,老子不瞎,这个柜子就在楼梯口!”

    同桌立刻露出了“我们要辜负了姐姐的英勇牺牲”目光。

    安洛洛:“……”

    年轻男人继续拍柜子:“快他妈的给你老子出来,小屁孩——”

    安洛洛小朋友万般无语,她默默拍开柜门,迈步,端正地走了出来。

    “小陈叔叔,你是对着我说‘你老子’吗。爸爸说你不可以说这个。”

    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十七岁的陈明明同学看清对方那对茶色眼睛,立刻软了腿,“啪”一声跪倒在地。

    他卑微又和气地说:“洛洛宝贝啊。你小陈叔叔根本没说这个话。”

    “爸爸说,只要听见你说一句‘老子’,就可以用手抽你耳光,把你牙抽掉。”

    “小陈叔叔没说这个话啊……”

    “爸爸说,你说几句脏话,他就抽你几巴掌。”

    “小陈叔叔很文明的,才不说脏话啊……”

    “可小陈叔叔刚才说是我老子。还骂我‘妈的’。所以我要告诉我爸爸。”

    “……洛洛啊,乖,你想要什么呀,小陈叔叔什么都可以买给你……”

    “我不缺钱,我要告诉我爸爸。”

    “……”

    陈明明同学痛苦地闭上眼,给安洛洛小朋友行了一个四体投地的大礼。

    “求你了!洛洛大仙,洛洛姑奶奶!要是二师兄发现我逃了考试过来接不三不四的私活还说那些话,我就要完蛋了——我会被抽光满嘴牙的,你舍得你小陈叔叔失去满嘴牙吗?”

    “舍得。”

    “……”

    “因为小陈叔叔每见一次爸爸就会挨上很多耳光,被抽掉满嘴牙。爸爸说这是你们交流感情的正常行为。”

    “……”

    安洛洛小朋友伸手,宽慰地拍了拍绝望的陈明明。

    “而且没关系,爸爸每次把你满嘴牙抽掉后,还会帮你治好的。小陈叔叔,你依旧会有完整的牙,只是要多被抽掉几下。不要怕。”

    “……”

    第078章 第七十八课 二师兄的恐怖威严除了谎言还有其他方法更好解

    陈明明排行老七, 是师门最小的小师弟,也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他如今只是个17岁的高中生,仔细算算年纪, 洛安结婚时他也就7岁——

    安各甚至是开过这个小孩玩笑的, 见洛安那桌“同事”时, 发现他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傻乎乎地在一群紧张的年轻人中间啃夹心饼干吃,就弯腰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婚礼小花童玩, 有很多很多夹心饼干。

    陈明明当时呆滞了一下,然后握着夹心饼干, 哇哇大哭。

    “给一千个夹心饼干我也不要我师兄嫁给别人——”

    大概哭喊了这些话,然后安各给他塞了一包进口的巧克力曲奇,他便很理所当然地拆开吃,一边吃一边继续哭, “哪怕是曲奇我也不换我师兄”,吃得苦大仇深涕泗横流,但还是咔滋咔滋吃完了一整包……

    当时安各还穿着婚纱, 很没有形象地看着这个小孩笑傻了,是洛安过来说“有长辈来敬酒”, 才把杵在陈明明旁边狂笑的安各成功拉走的。

    妻子就是爱逗小孩玩,还爱逗哭小孩——安洛洛小朋友没有降世之前, 陈明明就是那个经常被安各逗的小孩。

    而且逗他跟逗女儿的体验完全不同:女儿经常板着一张脸不搭理她, 逗急了就扑过来跟她打架;陈明明什么心思都写脸上, 一逗就哭, 一逗就哭, 事后立刻就忘了, 给点饼干就灿烂,然后继续一逗就哭。

    安各可太喜欢逗陈明明玩了。

    裴岑今觉得小师弟实在被她欺负得不忍直视, 私底下和洛安说了几句,后者看看在哇哇哭的陈明明旁边哈哈笑的妻子,也有点无奈。

    就这么个脾性,还一天到晚缠着他要小孩,什么小孩,将来会试图扯她头发报复她的小孩吗。

    婚后的日子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从两人忙碌的工作中挤出时间相处就很困难了,洛安这时已经经历了数次被妻子单独晾在一边的“约会”,他实在不想要小孩。

    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够,远远不够,两人世界的机会太短,他用手指甲都能猜到,如果有了小孩,自己肯定又会被忽视到底。

    洛安可以心态良好地接受妻子工作忙忽视自己的事情,毕竟他自己工作也忙,有时也不得不远远离开妻子,妖魔鬼怪各种委托轰炸过来,绝不存在什么独守空房暗地生怨的情况——虽然他经常在妻子面前摆出这样“寂寞委屈”的假象,但那只是希望招惹她更多关注的小手段。

    可洛安绝不喜欢因为另一个“人”被妻子忽视。

    不管那是男人、女人、宠物、甚至孩子……

    他不喜欢任何第三者。

    所以,每当妻子兴奋地谈及未来,挥舞手臂说一直想要一个小女孩时,洛安面上淡淡带过,心里是没有任何波动的。

    甚至还有些厌恶。

    因为他不喜欢第三者。尤其孩子。

    那时仅仅想象一个血脉关联的孩子都令洛安忍不住皱眉,更别提看妻子逗别的小孩。

    师兄:“……那是你小师弟!不准暗暗地用眼神剐他,你这个破烂扭曲的混蛋!”

    哦。

    洛安对着师兄很少遮掩自己,七岁开始互相混熟的家伙,看着粗犷实则细腻,对他遮掩也没什么用。

    洛安收回视线,只淡淡道:“总要让小陈多经历点,现在被兄嫂骗总比长大后被陌生人骗好。”

    裴岑今:“……你不是特别讨厌有小孩缠着你老婆吗?”

    “我讨厌,但她喜欢。我的喜恶不关她事,大多数时候,我的情绪也决定不了她什么事。”

    “……”

    裴岑今久久地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就像在看决定纵火烧死自己和作品的天才艺术家。

    “你知道吗,师弟。”

    当时,最终,裴岑今是用这样意味深长的一句结束对话的。

    “要想和别人建立恋爱关系,你不能总分得这么清楚,要学会适当装傻。”

    是吗?

    洛安不置可否,他看不出自己一个已婚人士为什么要听从一个母胎单身狗的情感建议。

    况且,拥有一双天生就能看透真假的阴阳眼行走在世间,他已经很擅长装傻了——如果不学会适当装傻、适当糊涂,他连幼时都熬不过去。

    对妻子也是这样的,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是原则至上还是伴侣特例……

    这份感情到底源自何处?

    他在她心里究竟排行第几?

    ——洛安当年从不去深究这些问题,他摁下它们,像摁下有时遭遇困难委托后、伤口涌出的血。

    没有必要。

    比起虚幻的恋爱,他更擅长根据典籍经营婚姻。

    他也更相信,只有亲手创造、认真维护的东西,才能慢慢属于自己。

    所以洛安甚至很少自己用钱购买想要的物品,他总倾向于亲手制造,没办法制造的,就亲手清洗,亲手维护。

    那个曾被喝醉的比基尼女孩抢走丢掉的看书小台灯就是这样的,他下山后用委托金给自己买的第一份礼物——

    其实洛安当初买的是灯泡、开关、电线、金属配件,每个部件都是在二手市场里慢慢逛着淘来。

    然后悄悄跨过熟睡的师妹师弟们,挤进狭窄小出租屋最里面的扫帚间,把零件与图纸放在破旧的书桌上。

    这样一点点靠着书上的示意图摸索组装,又磨了幽潭旁的石头做颜料,给灯罩慢慢漆上自己最喜欢的黑色,最终才变成一盏“小台灯”,被洛安一直带在手边。

    一直,用到和安各结婚。

    所以,当初在海滩上被突然冒出的陌生女孩抢走了,洛安才那么耿耿于怀,甚至重点偏移,不在乎“妻子把我丢在一堆喝醉的比基尼女孩里”却在乎“我的台灯没有了她却不心疼我的台灯”……

    还惦记了那么多年。

    即使妻子后来表明很在乎他的台灯,重新买了一盏据说能射出激光的黑科技小台灯把他哄好……但那也不是自己刚下山时用委托金换的小台灯了。

    他对自己的物品的确有种古怪的执着,所以洛梓琪或裴岑今总说洛安“破烂扭曲”,倒也的确不算说错。

    哪个正常人是这样的呢,这绝不是“久居深山”“未经世事”就能解释得了的。

    ……看看同样在深山中养大的陈明明同学吧,一位根正苗红、好骗好哄、各方面很嫩很嫩的小孩,心眼和他师兄的差距就是小池塘与大海——不,还不能和二师兄比,小师弟哪怕是和商海里沉浮了几年的五师兄比,心眼差距也是池塘和大海。

    陈明明长到能记事后,根本就没在山里修炼几天,也从没挨过什么训斥,便被要下山的师兄师姐们牵着手带走,入了鲜艳炫丽的尘世。

    ……最前的两位师兄顶天立地,中间两位师兄好玩又亲切,还有两个风姿各异善良柔软的师姐——小师弟裹在襁褓里被师父抱回来时,很像是拿到了玄幻文的团宠剧本主角。

    师兄师姐们基本都快独立成熟了,再看到这一个小不点,也不可能玩童年互殴那一套,当然纵容、疼宠更多。

    尤其是下山后,发现了新时代变更的教育体系,大师兄二师兄商量一番,觉得“苦谁也不能苦孩子”,受伤不买药吃饭啃馒头这样精打细算地省了好一阵子,最后凑足了钱,把几个还能送去读书挣学历的全送去学校了。

    虽然后来那几位师兄师姐人各有志、纷纷表示不用学历——本质上当然是“去他的考试,宁愿回山里念经”——但大家一致认为,起码小师弟,要念完小学。

    别人家小孩两个长辈已经够头疼整个童年了,陈明明倒好,他有六个。

    于是念完小学再初中,念完初中再高中……什么,叛逆期?

    不存在的,师兄师姐们应有尽有,刀枪棍棒,道符法器,风衣球鞋,什么都能用来教训小孩。

    ……嗯。

    小师弟可以说是师门里唯一一个全套接受了新时代教育的孩子。

    其实大家原本也没打算死死摁着他搞学习,但后来,师姐们出委托时意外发现陈明明怕鬼怕得要死,见到鬼就嚎啕大哭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直——

    “要不你给他找个工作吧,哪怕将来不干天师也能吃喝不愁,起码经济独立”,大师兄二师兄再次商量一番。

    也不算商量,大师兄心疼瘫在地上哇哇哭的小师弟,二师兄只是依旧眼皮抬了抬。

    “在这个时代找工作也不会简单。他起码要有个文凭,总不可能用玄学手段作弊。”

    “咳,那什么,你家那位,不是手头员工很多的超级大老板吗……随便塞个人进去不是很简单……”

    “裴岑今,慈母多败儿。我看他还能再拉练几次,见鬼就哭,多见见鬼就好了。”

    “……”

    可陈明明同学是真的怕鬼,师父教的玄学知识能好好学,师兄师姐们的训练也能坚持住,在学校锄强扶弱也绝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但就是怕鬼,特别怕,见了就哭,哭了就腿软,往地上瘫。

    三师兄四师姐带他去出委托,还逐渐发现能把他当鬼魂警报器用——听见小师弟哭,那肯定是鬼来了,特别好使,比法器还灵。

    ……陈明明仿佛身患鬼魂过敏症,根本治不好。

    ——也主要是因为那时候的二师兄被时间打磨得愈发温润,婚姻让他逐渐完善了那层高洁莲花的外壳涂装,幼时在山里种种的恶劣行为只有大师兄印象深刻,怎么也不可能再对着小师弟露出黑芯了。

    二师兄的威严虽然能让师门一串人乃至师父都缩起脖子,但陈明明曾经是完全不明所以,深深被二师兄“温柔美丽”所蛊惑的。

    以至于在师兄婚宴上抱着新娘给的夹心饼干哇哇大哭,发誓一千个夹心饼干也不换师兄,把新娘逗得前仰后合、头纱都裹上了点饼干屑。

    以至于后续还傻兮兮往二师兄的妻子身边凑,配合着被安各逗着玩,还喊她美女姐姐讨饼干吃。

    ……要是按二师兄以前的风格,陈明明早就被修理得老实乖巧,闻“二师兄”如闻“鬼来了”。

    鬼魂过敏?那就丢进鬼窟里,让他直接脱敏,有什么好烦恼的。

    师弟又不是师妹,多抽几顿也不要紧,抽肿了就治好,重新抽。

    ……陈明明足够幸运,足够幼小,又足够讨安各喜欢,所以他从未见识过“以前的二师兄”。

    “二师兄”在他眼里是最温柔美丽的长辈,最信赖崇拜的偶像,身边还总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美女姐姐,那个姐姐哈哈笑起来时能发光,也拥有全世界最多的夹心饼干。

    下山后,中间的师兄师姐们各有志向,似乎都不再喜欢做天师了,可小师弟成长在现代社会的种种与科学先进的教育体系里,却是师门下唯一一个渴望成为天师的小孩。

    因为他最崇拜的偶像,就是玄学界最厉害的天师啊。

    所以哪怕怕鬼怕得哇哇哭,陈明明也想除魔卫道,驱鬼诛邪。

    “偶像滤镜”这东西有时坚固得就像钛合金钢板,哪怕二师兄时不时望着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招招手叫他过去,问他“要不要去鬼窟体验一百天旅行”。

    陈明明依旧觉得二师兄“温柔美丽”,他单蠢地仰起小脸,开心地“好”了一声,压根不在乎内容。

    ……大师兄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还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二师兄……二师兄或许也是被这种清新自然、从未见过的愚蠢打动了,他盯着他看了很久,到底没有动手“帮”小师弟脱敏。

    二师兄最终转身去打了一个电话。

    然后回来对大师兄说:“她旗下的员工,最低学历也在中州top10之内,或者资历极其过硬。就算做不了天师想把他塞进去混吃等死,也要先好好念书才行。”

    大师兄:“……你没开口说是自己想塞人吧?你要塞个只念到初中毕业的人过去她应该也会点头答应吧……”

    “逾矩不好。你也不希望师弟成为那种人,机会到底是要他自己争取的。”

    “……行,行,算我想岔了,你说得对……最低学历多少?”

    “中州top10。研究生以上。”

    “行。”

    ——陈明明同学茫然地听完两位师兄的对话,就此彻底告别了天师训练的日子,被押送进了全宿制学校。

    刷题。刷题。刷题。——什么玄学?不存在的,先把这本数学题做完再说。

    平心而论,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专心写题,比天师训练轻松多了。

    起码不会有生死一线的威胁,也不会被面目恐怖的鬼魂们吓得肝胆俱裂。

    罗天师门下的“小师弟”是彻底隐身了起来,玄学界再没人会关注他,他似乎也彻底离开了那个世界,没什么关系。

    只除了时不时来看望他、周末带他玩的师兄师姐们,来开家长会的大师兄,与二师兄定时打到他卡上的学费、伙食费、零花钱。

    最小的孩子,到底是最宠爱的。

    怕鬼的毛病不舍得逼他改,最安全最光鲜的宽敞大道既然已经摆在那里,也不舍得拉他继续去走九死一生的独木桥。

    师父门下七位弟子,只有顶头两位师兄选择了走这条路,其余人想彻底入世,师兄们其实都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

    能有选择的话,谁会想当血泥里打滚的天师呢?

    起码大师兄当年是没有选择的,二师兄也没有。

    现在师弟师妹们有了其他选择,那实在太好了。

    ——可陈小师弟是真的想当天师。

    训练再苦也没关系,经卷再枯燥也能忍受,鬼魂再可怕、受伤再疼——

    他还是想要降妖除魔,想要做帅气威风、安全感能支撑一方师门的天师。

    陈明明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许久,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虽然辜负了师兄师姐们的期待……但他不想做安全的学生,只想当天师。

    他知道这个决定特别任性,也很对不起二师兄出的学费,所以,他要去找二师兄道歉,再和师兄们坦白。

    于是陈明明翻墙离开学校,第一次大胆逃学,他心跳得极快。

    ——却没找到大师兄或二师兄,在校外的酒吧街意外碰见了三师兄。

    三师兄当时喝多了,搂着左右两个女孩正打算进游戏厅玩老虎机,步子晃晃悠悠地截住他,笑嘻嘻说,小陈没想到你也会逃课啊,找你二师兄干嘛,二师兄死了多少年了。

    “……死了?多少年?”

    “快六年吧……”

    前段时间还把我拎去吊悬崖抽来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烂人,不就是在赌场时玩大了点吗。

    三师兄迷蒙地甩甩头,可这一甩头,小师弟就不见了。

    “……幻觉?算了算了,玩老虎机去……”

    陈明明已经记不清自己那一晚上是怎么度过了的。

    他想到很多很多细节,不知何时二师兄就再也没在他面前露面,只有转账的信息与偶尔的短信,问大师兄时大师兄也移动视线打哈哈,只让他专心学习。

    入世后二师兄和他们的联络不算频繁,也从未以家长自居,但需要他到场的关键场合,二师兄总会出现的。

    ……可,他竟然已经,这么久这么久没见过师兄……连他的死讯也……

    小师弟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己“怕鬼”这个弱点,师兄师姐们实在不好转达“我们师门里有了一个顶级阴煞,那玩意儿虽然黑气满满但是你二师兄,你不要怕”……的意思。

    反正小师弟在寄宿学校一心学习,人傻好骗,所以大家集体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地把“二师兄死讯”这点瞒过去,洛安照旧打钱照旧发消息慰问这个傻弟弟,谁能发现他“死了”。

    反正他在世时也是这么和小师弟互动的,很正常。

    可惜被喝醉的三师兄捅了出去,人傻好骗的小师弟伤心大发了。

    亲手拉扯我长大、供我吃饭读书的亲师兄死了快六年,我什么也不知道连葬礼也没去成——

    太悲痛了,太惨烈了,世界一片灰白,人生堕落算了。

    ——总之,记不清的一夜后,听话老实的陈明明同学变成了素质极差的陈明明同学。

    逃课打架,满嘴国骂,吹瓶蹦迪,无恶不作。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悲痛欲绝后开了窍,陈明明发现,当自己噼里啪啦国骂时,就无所畏惧,见鬼如见小兔子,国骂越激昂,实力发挥越好……

    看来这是天意让我继承二师兄的衣钵,他心潮澎湃地想,我就此觉醒,再也不用被困于考题与试卷,以后一定能成为玄学界最牛的天师!

    看,我带着学校的兄弟们和这边的兄弟们干了一架;

    看,我挥舞起手里的碎酒瓶子如同挥舞九龙大砍刀;

    看,我感应到有只特别可怕的大鬼来到了小巷前看我混混打架,但我一点也不怕,只要我挥舞着碎酒瓶子,雄赳赳气昂昂过去——

    “看你妈的看,你爷爷的不要眼睛老子给你摘下来!!”

    正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家的二师兄:“……”

    洛安手里牵着的安洛洛小朋友:“……”

    雄赳赳气昂昂的陈明明:“……”

    当时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安洛洛小朋友牵着爸爸的手,不害怕,只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爸爸。这个叔叔嘴里的‘老子’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妈的’?”

    听见那小姑娘喊爸爸的陈明明:“……”

    陈明明同学颤巍巍地放下了手里的碎酒瓶子,然后,膝盖控制不住地发软。

    “爸爸?‘你妈的’是什么意思?爸爸?”

    爸爸:“……”

    爸爸:“是,洛洛不要学,不可以说的坏词。”

    “为什么不要学,不可以说?”

    爸爸微笑,伸手,“硄”一声。

    安洛洛小朋友第一次与自己的小陈叔叔正式见面,就是看见,他被爸爸一个大耳刮子抽进墙里,镶在里面痛哭流涕的画面。

    “因为对别人说这种词,”爸爸再次扬起手,微笑示范,“会被别人抽出这样饱含爱与教育的耳光。”

    安洛洛:“……哦。”

    被第二个大耳刮子扇到另一面墙上的陈明明:“……”

    陈明明放声大哭,说不清是疼的,是吓的,是看到师兄人……鬼还在开心的,还是“温柔美丽”滤镜彻底被黑心师兄扇碎后绝望的。

    ……应该是疼的吧,只能是疼的,那些心理活动都太复杂了,他被咣咣抽肿的脸蛋疼得要死,一时半会儿理不出思考能力。

    陈明明肿着一张脸,吐着被扇碎的牙,一边哭一边出于怕鬼的本能膝盖发软往地上瘫——那他妈的可是阴煞的气场啊,他只有骂脏话才不会怕鬼,但他的牙被抽断了说话漏风骂不了脏话——而且他怎么敢对着师兄的脸骂脏话——呜呜呜好疼啊——

    太惨,惨得不能再惨。

    画面刺激,音量也刺激,安洛洛小朋友肃然起敬,就此立下了“永远不说脏话”的良好习惯。

    她有个不寻常的妈妈,也有个不寻常的爸爸,他们家的“安全教育”与“素质教育”也一直很不走寻常路——

    譬如,当安洛洛被告诫“过马路要小心”时,爸爸给她展示了一圈死于车祸的残破鬼魂,还让它们重演了死亡现场;

    譬如,当安洛洛被告诫“不可以摸插头”时,爸爸当场揪了一只被高压电电焦的僵尸出来,让她看那东西身上焦黑的痕迹,还让她伸手摸。

    譬如,当安洛洛被告诫“不可以说脏话”时,爸爸现场给她展示了威力十足的两个大耳刮子,让她看见了牙齿都被扇碎的小陈叔叔。

    所以安洛洛是个安全意识与素质水平都很高的小朋友,不为什么,她真的见过血淋淋的实例教训。

    深刻。太深刻了。

    ……所以安洛洛小朋友心理也特别强大,情绪也特别稳定,实在是见多识广,一般动静都扰乱不了这位小朋友的心跳。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洛洛啊,小陈叔叔接这个委托是瞒着你爸爸的,准备了好久好久又调查了好久好久,现在马上就能搞定了,只需要再给小陈叔叔十分钟……你不告诉你爸爸小陈叔叔在这里,小陈叔叔绝对没逃课来做委托……”

    等等

    逃课。

    安洛洛立刻哆嗦了一下,她警惕地看向就差三拜九叩的陈明明。

    “小陈叔叔,我现在教室里准备上语文课,我没参与什么冒险,也不在体育馆里。我完全没有逃课的。”

    陈明明:“……”

    好家伙。

    他直起腰,站起身,立刻就居高临下地,投出了怜悯小傻瓜的目光。

    “小朋友,你也逃课啊。瞒着你爸爸。”

    安洛洛:“……我没有逃课!我绝对没有逃课!我、我是陪同学来这里的,为了拯救我同学——”

    “现在外面的时间是十点半。你肯定缺课了。”

    安洛洛:“……”

    形势急转而下,安洛洛小朋友的膝盖也开始发软。

    如果说陈明明单蠢快乐地度过了幼年期,在十六岁时才真正见识到了二师兄的恐怖威严——

    那聪明的安洛洛小朋友就是出生起便笼罩在爸爸的威压里,虽然“温柔美丽”滤镜在她眼里依旧存在,但“不能惹爸爸”也成了潜移默化。

    安洛洛还在努力站直,但颤抖的小腿不听话。

    “爸爸……爸爸肯定能理解……我没想逃课……尤其是语文课……”

    小陈叔叔面露同情地扶住了她。

    “没关系,我相信师兄一定不会给你大耳刮子吃。他对你可好了。”

    “……可是……拼音……背诵……抄写……订正……”

    还有动画片、画画本、饭后小甜品、睡前小故事,答应好的周末游行!

    安洛洛小朋友从没真正体验过“大耳刮子”,洛安对师弟和对女儿简直在地狱天堂来回切换——但安洛洛知道,失去她的饭后小甜品就足够痛苦了。

    她两眼发黑,心跳如擂鼓,但到底是比小陈叔叔聪明很多、心眼也多多了的。

    安洛洛可是血脉里流淌着奸商与烂人的优越基因。

    ……这位小朋友便抿抿嘴,重新站直了,努力握住了小陈叔叔的胳膊。

    “我一直在教室里上语文课。”

    安洛洛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又显得特别镇定,像极了跟对象撒谎的亲妈:“小陈叔叔学校有交流活动,跟着老师来做课题时,顺便探望了我,亲眼看见我老实坐在教室里!我也亲眼看见小陈叔叔老实跟着老师做课题!”

    陈明明:“……”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可以互相作证啊!

    “对对对!洛洛一直在教室里上语文课,我可以证明!那洛洛……?”

    “小陈叔叔根本没说脏话。小陈叔叔跟在老师身后,老实,乖巧,认真记笔记。”

    高中生陈明明感激涕零,他握紧一年级安洛洛小朋友的手,紧紧摇了摇,如同握紧了救命稻草、慈悲大菩萨。

    【与此同时】

    洛安烦躁地看向噪音的声源,上面是两封被设置为特殊提醒的短信,正不断震动着手机。

    小师弟的班主任发来第三次缺课通知,女儿的语文老师发来了逃课请家长的邀请。

    洛安:“……”

    逃课双人行是吗。

    洛安脸上那点烦躁有一瞬间浓郁得达到顶点,又缓缓被压了回去,换成面无表情。

    他坐起身,抽了几张湿巾擦了擦手,便低头扣上那些被扯开的衣扣。

    “……去哪里?”

    一只裸臂慢吞吞地绕过他的腰,把扣上的衣扣重新往下扯:“说好的半小时按摩呢……”

    “有点事要办。”

    “嗤。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他回头,妻子侧着身躺在一堆软绵绵的枕头里,皮肤白皙,只盖了一条薄被。

    她半梦半醒地眯着眼,模样又困又懒,身上散发着按摩精油特有的味道。

    不过分甜腻,也不过分性感的香味——洛安总倾向于自己制作所有东西,给妻子做的按摩精油也同样。

    是他亲自采摘,亲自挑选,亲自调配而出的香味。

    闻上去像是夏季午后,葡萄架下盘着尾巴打瞌睡的大猫。

    胡须上或许还沾了点从主人家那里偷喝的酒。

    香香的,暖暖的,摸上去一定会柔软舒服的味道。

    “别烦了,什么事啊……”

    安各哼哼了几声,又拉过他的手往被子里按:“我腰还是疼,你帮我再揉几下……主要就是这边,又酸又疼……”

    那里又不是腰。

    洛安望望那边冰冷震动的手机短信,又望望妻子趴在床上打着哈欠的模样,到底没有立刻抽出手。

    “好吧。再揉几下。”

    第079章 第七十九课 哪怕纯阳之体的睡眠习惯也可能不算正大光明

    两位小同学的逃课消息嗡嗡嗡在卧室里发出噪音时, 安各是真在享受自己老婆给的按摩,没做什么不纯洁的事情。

    虽然她的状态很不像是纯洁正直的样子,侧躺在床上, 哼哼唧唧地勾住试图离开的对象, 后背往下的皮肤被罩在一件薄薄的被子里——

    也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被子。

    按摩嘛, 要抹精油的,当然不可能穿衣服了。

    她自己的家, 自己的卧室,安各想不出穿衣服的理由, 裸得很自然。

    她从小就体温高,特别耐不住热,冬天待在暖风空调里就更不耐烦,所以身上的衣料总是能少就少——

    其实安各不怎么爱穿布料多的衣服, 最讨厌的就是长袖长裤。

    小时候待在阴森森的安家大宅里还好,留学时,西州的地理环境原本就潮热无比, 安各叼着冰棍把空调打到最低,也受不了那个气温。

    她上课时还顾及点仪表, 穿着得体大方;一回宿舍就到处脱衣服,脱到最后基本只穿个吊带加底裤, 不拘小节地在其他三个室友面前到处晃, 以至于那三个室友除了比基尼部位, 基本把她全看光了。

    以至于室友们后来帮安各和各式帅哥牵线联谊, 还能精准地把她的三围数据报出来。

    安各心大, 倒也不觉得隐私被侵犯, 毕竟穿着吊带底裤在宿舍到处晃的人是她自己,而且三个美女室友都是她挺好的朋友。

    只偶尔有点麻烦, 当室友打招呼说要带男友过来,或者情难自禁带着人跌跌撞撞闯进来……谁让她三个室友个个是美女,个个比她有异性缘。

    安各在宿舍里光着大腿露着胸正吃冰激凌呢,下一秒听见陌生异性的声音或者什么不和谐的动静在门外响起,就只能叮铃哐啷地钻进自己的床帐里藏着,戴上耳机戴上眼罩,或者扯下外套裤子往身上一套,从窗户爬出去。

    其实安各自己不觉得穿着吊带底裤让陌生异性看到有什么问题,她还在海边派对穿过比基尼——但室友带回来的是室友的男人,还准备做些不纯洁的事情……那当然不能露给朋友的对象看了。

    虽然她爱看帅哥,也时不时渴望找个帅哥谈恋爱,但朋友肯定高于帅哥嘛。

    ——当然,她自己有了对象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胡冰约了她四次去酒吧玩,她挂了四次电话,第五次安各回拨给她,声音气喘吁吁、又得意洋洋地说:

    “晚上九点去什么酒吧,你是没对象吗?”

    胡冰:“……”

    胡冰冷冰冰地挂断了电话。

    有了对象之后的安各与单身时期的安各完全不同,对象是她见过最保守的家伙了,看着这人长袖长裤在家里晃,安各却完全不会升起腻烦心理,只希望能把他扣子扯下来——

    安安老婆的衣扣在她心里是比计生用品更直白更能刺激她感官的,安各可以毫不动容地扫下货架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计生用品,仿佛进货般提着一大袋子坦荡回家后,却无法直视他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稍稍在灯光下晃了晃亮光的睡衣扣子。

    又爱又恨,又想扯又想揪,真要上手摸还会忍不住脸红。

    如果要撇除一切亲密行为与他本身极招惹人眼球的优越条件,能最大程度激起安各脸上热度,也就这些了。

    卧室灯光下紧合的睡衣扣子,与一句“明天早晨忙不忙”。

    然后就顺理成章了,有时被放在地毯上,有时被抱到衣柜边,当然也有时会在床上——

    但综合算算,其实在床上的时间很少,要问为什么,他会漫不经心地咬咬她的耳朵,很轻地埋怨一句“不想深更半夜清洗四件套,更换床垫太麻烦”。

    安各想说你这个怪人做这种事基本不流汗,又谨慎仔细全程戴套,谨慎到了我有时会错觉你没把我当合法妻子、把我当成不能搞出孩子的小三……

    都这么谨慎了,哪里会把床单弄脏,还连累到床垫上。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问题不是弄脏,问题也不在谨慎仔细的老婆身上。

    哪怕是跪在清洗方便的实木地板上,谨慎仔细的老婆也会拿来几条毛巾帮她垫上,然后像是埋怨般轻捏着她发抖的大腿,对她说“能不能忍一忍,豹豹,你水声好吵”。

    ……安各在夫妻生活开始前往往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夫妻生活真正开始后往往是脑子带人变成一团浆糊的,所以她被这样恶劣地要求后,也只能顺着本能迷糊点头,再清醒后就把那些坏心眼的小动作全部忘光。

    洛安很会挑时机,他这样恶劣地开始逗她时,一般都在她已经记不住事、看不清眼前世界的时候。

    “安静”“很吵”“过来”,语句里隐隐包含着命令,他会趁机流露出不太温柔的东西,骨子里的破烂本性得到一点点舒张,等到安各在早晨清醒地睁开眼睛后,又能见到守在厨房、温柔无害的美丽老婆。

    洛安知道没有谁能把完全虚假的外壳戴一辈子,所以他张弛有度,只在最渴望的时刻稍稍暴露一下,提前清空对方的理智,再算好时机。

    安各当然无法察觉这极其缜密的策略。哪个正常人能在最亲密的峰值用脑子思考。

    她只会觉得是自己色迷心窍,慢慢的,也稀里糊涂习惯了“大部分时间不在床上做”,因为我觉得别的地方更刺激嘛,肯定是这样的,是我半哄半劝让老婆陪着我去其他位置玩刺激——

    而且,看多了美丽老婆长袖长裤在眼前晃,安各早把单身时那“嗤,神经病才会在家里穿那么多”抛之脑后,自己也购置了不少保守睡衣,还有一大波用于哄老婆的漂亮睡裙。

    别人是单身时穿多结婚后穿少,她倒好,完全反过来了。

    不过对象简直是个天然制冷机,安各原本追求“极少布料”也只是贪凉——

    靠在他身边,安各再也没把“衣服穿少”当成刚需,心甘情愿地习惯了长裙长裤,只偶尔露露手臂或腿,最暴露的常服就是那件被对象诟病无数遍的半透明上衣。

    而且,安安老婆真的特别贤惠体贴,每次结束后,他都会帮她重新穿好衣服。

    第无数次长袖长裤还穿着袜子从被子里翻出来时,安各摸摸衣服,看看自己,就这样愉快地接受了被改变的穿衣习惯。

    结婚总是要改变习惯的,他也一样啊,现在要习惯经常被她扯掉扣子了。

    ——直到对象死去,安各回到单身状态,私底下的穿衣状态便也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不能说“解放前”,以前她好歹还知道穿个底裤,现在是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直接开始裸睡,穿什么底裤,自己家自己卧室,又没人看。

    安各每每倒进床上时,要么疲惫地一件衣服也不脱,要么就每件衣服全部脱光。

    解放天性,追求自由,嗯。

    不仅睡觉前衣服脱光,睡醒了准备去上班,去衣柜找衣服时也照样果着。

    偶尔安洛洛不在家的时候,安各还会果着去刷牙洗脸,极其不拘小节。

    她出家门时仿佛把能量条充满,弹簧般到处乱蹦,比大学生还精力非凡——

    她回家门后连路也懒得继续走,基本就是个原始野人,随便哪里往下一瘫,然后意思意思爬进卧室,再意思意思在途中甩掉高跟鞋或裤子。

    大学宿舍里在另外三个人眼前都只穿吊带底裤,如今在独自一人的宽敞卧室里又干嘛注重形象呢,反正没人看。

    ——是真的没人看,洛安做鬼后很少进入妻子的卧室,他生怕身上的阴气染回去半分,只要安各把门关上就不会进去,如果神智不清趴在卧室外面了,顶多也就是把她抱上床睡觉,绝不敢多看。

    所以他也一直没发现妻子睡前拿电脑玩网游撩情缘的事,直到那天被170震得脑子发蒙,至今还耿耿于怀。

    所以他也没能发现,安各如今的裸睡习惯。

    ——对象回来后,安各勉强矜持优雅地装了一段时间,事实证明装得不咋样,很快就破功了。

    她丧偶七年多,早就习惯裸睡了,如果不是顾忌老婆格外保守、女儿又睡在旁边……

    虽然重新买回来的睡裙布料也不算多,但不一样,穿上睡裙打扮自己是“勾引对象”,迷迷糊糊准备睡觉就会“脱光衣服”。

    所以,当安各困倦地被丈夫从车上叫醒,放到床上揉捏肩膀时,她说她想继续睡觉。

    对象“嗯”了一声,手就停了下来。

    他似乎也是打算正经按摩的,没用什么小手段,揉按的地方是肩膀与腰。

    安各脑子昏昏的,每块肌肉都被揉得很放松。

    她揪了揪他的扣子,昏沉命令:“衣服太多了……”

    “什么?”

    “帮我脱掉……不,算了,我自己脱。”

    像是被催眠了,又像是泡在某种令神智发飘的温泉池里。

    安各翻过身,乱七八糟扯开自己的衣服,在他的注视下,蹬掉了自己觉得“累赘”的所有布料。

    然后她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又示意他继续按。

    真的很累,肌肉酸痛,睡眠不足,又经历了几次鬼域,安各没别的心思,想必对象也没别的心思,依旧穿着长袖长裤呢。

    但他搓了精油的手掌再次按上去的时候,就有点不太一样。

    安各含糊哼了几声,表示这个位置很舒服。

    手掌停了停,力道微重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然后,不知怎的,他合紧的衣服扣子就到了她眼前,单纯的困掺进了别的东西。

    是条件反射吗,还是谁故意使的手段。

    安各又困又累,但她还是下意识凑过去,扯开他的衣扣,也放上自己的手掌。

    “不要走……”

    ——这是第五次被黏黏糊糊地蹭过来了。

    洛安已经在这里多留了半个多小时,还错过了女儿语文老师的两个电话——他不得不穿好衣服,第五次试着站起身。

    安各蹬掉了身上最后一条被子,磨磨蹭蹭去勾他腰:“再帮我按按……”

    这是要求按摩,还是要求吸取人的魂魄。

    洛安蜷了蜷手指,低不可闻地喃喃:“我都已经为你死了一次。”

    太过分了,这是还要我再死一次吗。

    第080章 第八十课 来自爸爸的惩罚似乎只能求助妈妈

    哭得抽抽搭搭的马尾辫跟在最后, 战战兢兢的同桌紧紧牵着她的手,安洛洛则拉着小陈叔叔的校服外套。

    三个小朋友加一个大小孩,连成一串走过一楼的走廊, 远远望去真的很像失去鸡妈妈的小鸡群。

    虽然领头的那家伙很高, 但有种漂浮的得意感扬在脸上, 如果要仔细看,还没有茶色眼睛的小朋友稳重。

    这一串没人能担当鸡妈妈的重任, 全是小鸡。

    “你们是要找同学吧?别担心,刚才误闯进的那帮小孩很安全, 正好有位老师前几天闯进了这里,我走之前她正护着那帮孩子,只要消灭操场上那些东西,生魂就能归位, 至于这里形成怨气结界的原因,我也逐渐调查……”

    陈明明回头,对上三对真诚无知的大眼睛, 慢慢把有些啰嗦的炫耀咽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瞒着师兄师姐们独自接下委托,之前待在这里调查也被那些陷进来的普通人一口一个“大师”捧得有些发飘, 所以非常得意。

    仔细想想,他干嘛和小孩说这么细, 他们也听不懂。

    虽然, 师兄的女儿应该是懂的……陈明明又看了一眼安洛洛, 后者疑惑地仰起头。

    小洛洛虽然武力值不差, 但师兄明显没教给她任何深刻的玄学, 甚至糊弄她阴阳眼是“魔法眼睛”。

    陈明明已经算是没经历过多少天师特训的“新时代小孩”了, 但他在安洛洛这个年纪时,也跟着师兄们出过数次委托, 在生死一线时打过滚。

    二师兄似乎根本不想把他唯一的女儿培养成天师。

    ……为什么呢?二师兄肯定比任何人都明白,玄学界的血缘传承,是无法割断、无比重要的……

    陈明明还记得,被带下山前的那个夜晚,师父负手站在庭院里,和大师兄一起望着池子里的莲花。

    偷跑出来找玩具的他缩在墙角,清晰地听见师父对大师兄叹息。

    “玄学界,你知道只有什么人渴望断绝子嗣吗?”

    大师兄晃晃头,答非所问。

    “师父,您教过,子嗣,是救命符,是后备方案,是最后一道防线,是玄学界无形的社会保险。虽不能一味强求,但绝不能一味否认。”

    “所以,深陷玄学界,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要的人……”

    师父说:“是一心寻死之人。”

    陈明明听得似懂非懂。

    谁无论如何也不想要子嗣?谁是寻死之人?

    他只知道,那晚回头时,他就对上了静静立在身后的二师兄。

    二师兄也听到了师父他们的谈话。

    但只是静静站着,对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笑着比了一个“嘘”的意思。

    ……那一幕在陈明明心底藏了很久,不知怎的,就是惴惴不安。

    像是得知了黑暗中一个自我谋杀的计划。

    直到知晓安洛洛的存在,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二师兄英年早婚,又那么精通玄学,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个“寻死之人”……这不就顺利成家,还是师门里最早有小孩的……

    不明不白的,陈明明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发现安洛洛根本没被师兄当成天师培养后,他又重新产生了不安。

    他一直看不懂二师兄。越长大,越看不懂。

    或许是有他的道理吧……可是,二师兄那样顶尖的天师,竟然连生魂与结界的知识都没教给小洛洛……

    “小陈叔叔,我们不上楼吗?”

    陈明明对上安洛洛的茶色眼睛,轻咳一声,又怂怂地收回了那点好奇心。

    眼睛太像了,看着就腿软。

    他摇摇头,悉心解释了,楼上那个房间虽然聚集了他们要找的同学,但也有一队有点躁动的施工队员工困在那里,与其把他们带回去又丢下给那个女老师添加压力,还不如他直接带在手边。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

    王春燕发着抖问:“我想回去上课……”

    “很快很快了,我之前在楼上搜寻到,破阵点就在那边,很快就能由我全部解决……”

    陈明明推开一扇小门:“往这走,跟我来。”

    那是通往操场看台的阶梯,往上再走几步,就能到塑胶跑道的最上方了。

    举办运动会时,夏天小学总会在操场外沿那圈高高的看台最上方贴满一圈横幅与气球,这道小门就曾被用于运动会时搬运横幅,安洛洛拾阶而上,瞥见还有几张“友谊第一”的宣传报落在地上。

    陈明明已经拿出符纸,兴奋地奔出了台阶,踩在操场看台最上方的栏杆上,念念有词。

    但安洛洛留在台阶上,没动。

    被牵着手的王春燕“哎呀”了一声,是没来得及收住脚步的马尾辫撞上了她的后背。

    马尾辫:“……小屁孩,你又怎么了?”

    或许是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建立了“革命友谊”,她语气好了许多。

    安洛洛指指台阶上掉落的宣传报。

    “字被浸湿了。黑墨糊了好多好多,这张报被打潮了,而且是刚刚被打潮的。”

    王春燕和马尾辫看过去,然后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回来。

    “你在说什么,洛洛?这里干干的,外面的天空也很晴朗。”

    “小屁孩,你看哪里啊,那张纸根本没湿,上面洒满阳光。”

    ……咦?

    安洛洛皱了皱眉,可我明明看到的,是一张被打潮、模糊字迹、甚至长出了些霉斑的……

    “好!阵破了,阵破了,洛洛你来看啊,小陈叔叔单枪匹马把这个大阵破了,操场上那些东西全部消失——”

    初次独自完成委托,陈明明在看台上欢呼雀跃,还背过身,对着安洛洛招手。

    他的脸红红的,开心极了。

    他的血也是红红的,鲜艳极了。

    安洛洛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上下仿佛被钉死,茶色眼睛清晰看见,一只青白的手打开小陈叔叔的胸腔,又拽出——

    “砰砰砰砰——轰隆!!”

    是雷电。

    一道道炸响操场,迅猛逼近,比安洛洛眨眼的速度还快。

    高热的雷电弹开了那只鬼爪,一张符贴在被开了洞的胸口上,电闪雷鸣中,陈明明迷茫地被一个力道挥退,倒回来时的台阶。

    安洛洛立刻大喊:“大家站稳,他要摔倒了!”

    王春燕和马尾辫不明所以,两个孩子都被吓懵了,但见到安洛洛拼命举起双手,立刻也举起双手——

    三个小朋友一齐努力,把倒下的陈明明成功接住,没让他磕到脑袋。

    安洛洛立刻就去翻看小陈叔叔的胸口,发现那些红红的血只流出来一点点,伤口已经被符咒全部封住,僵硬的身体才能够活动。

    她也吓得不清,刚刚完全动不了,只能拼命举起双手,害怕小陈叔叔磕出更多更多的红色。

    安洛洛见过许多鲜红的马赛克,但她不知道,这原来还会在自己认识的、关心的亲人朋友身上出现。

    她喘了好大一口气,和另外两个小朋友一起合力把陈明明靠在墙边,又噗通一声倒在旁边。

    王春燕哭出了声:“怎、怎么回事……流血了,我、我们要打110……”

    安洛洛趴在台阶上喘气,但很坚定地对着她摇摇头。

    “没事了。现在真的没事了。我们现在特别特别安全。因为——”

    她伸手一指:“那是我爸爸。”

    狂风大作,雷电嘶吼,晴朗的天空被撕开一个大口,阳光也不复存在——一个人影却站在那儿,挡开了异常滚动的气息,像是能镇住所有危险。

    他转过身,同样背对操场,却能立刻挥开再次扑杀上前的水鬼,不需要投注目光。

    爸爸转身,只说了一句话。

    “洛洛,背对操场坐好,捂住你的眼睛与耳朵,等待五分钟。”

    安洛洛点点头,又大力帮哭泣的王春燕转过身,牵过惨白愣在旁边的马尾辫。

    她顾不上别的,示意同学和自己缩在一起坐好,再捂住眼睛与耳朵。

    ——洛安见那几个孩子捂好了,便转回去,手臂高高举起。

    其实不是让她们躲避危险,只是避免她们产生心理阴影。

    毕竟……洛安冷漠地撕开了刚才那只埋伏已久的青白色水鬼,又挨个敲断了沾了师弟血的细长指甲。

    他做委托,是少儿不宜的。

    把惨叫的头颅拔断,扔向继续沿着看台爬上的水鬼群们,洛安看了一眼天色。

    阳光灿烂,天空晴朗?

    ——不,在他眼中,只有倾盆大雨。

    被小师弟撕破的那个大型阵法,只是以夏天小学体育馆为中心,掩盖全市天气的东西。

    有了阳光,清明就没问题?

    ……根本没有阳光,一直是大雨,只不过被这个地方挡住。

    操场早已淹没,看台泡在水中,跑道上活动的并非游荡的人脸,而是漂浮的尸体、冤魂,任何妖鬼只需要游出水面,就能剖开站在这个位置施法的天师心脏——

    洛安放眼望去,一整座操场被淹没,水下青白色交缠舞动,水鬼猖獗,都挤成了一团团水草。

    是啊,很开心吧。

    清明终于碰上大雨,又拥有了这么宽敞的池子。

    人类毫无所觉地困在水底,只有一位资历过轻的小天师跑动,体育馆内散发着鲜嫩的味道……真是一座水鬼游乐园。

    一只杀完还有一只,两只撕开还有两只,三只碎裂还有三只……洛安冷冷地看着更多水鬼涌上高台。

    他没有密集恐惧症,但这一幕实在恶心。

    洛安把从师弟那里抢来的法器随便扔到一边——一把铜钱匕首,但用它杀了几十只水鬼,生气散光也卷了刃,没什么大用了。

    他也不是很想用自己的手去触碰这些滑溜溜的东西。

    “……唔,很久没这样认真画符了。你的确还算有本事……”

    洛安伸出手指,竖在唇边,咬了一口。

    纯阴的血液逸散开,他罩住一只水鬼的獠牙,在它面上飞快勾动——

    然后,开伞,点破。

    “嘭嘭嘭嘭——轰轰轰!!”

    安洛洛缩了缩肩膀,又把耳朵捂得更紧了些。

    哪怕拼命捂住耳朵,震动声、爆炸声、天空与不知名生物聚在一起咆哮的声音,还有剪刀般破开血肉的撕裂声——

    但爸爸让她捂住耳朵坐好,就必须认真照做。

    ……过去,当爸爸让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安洛洛从未想过,爸爸会遭遇什么。

    因为在安洛洛心里,爸爸是无敌的。

    再鲜红的马赛克,也只会是爸爸制造出来的,而不是其他坏蛋添加在爸爸身上。

    爸爸在,任何马赛克都不会出现在她关心的人身上。

    ……可是,可是,如果小陈叔叔会意外受伤,意外流出红红的血……

    爸爸也会吗?

    安洛洛破天荒害怕起来。

    爸爸总能为她解决一切,但万一、万一、万一爸爸……

    “好了,洛洛。现在没事了。”

    心里响起爸爸的通知,安洛洛立刻放开手睁开眼睛,转头看去——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紧张,但,万幸,她再没有看到鲜红鲜红的血。

    操场变得干干净净,看台上也没有遗存的血肉。

    爸爸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撑开了他的那把黑伞。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大伞,黑色的长风衣。

    独自站在阴云大雨中,望着不知哪里。

    安洛洛突然想到了那张被打潮的宣传报,她感觉那个背影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为被模糊的字迹。

    【想要断绝子嗣的人。】

    【是寻死之人。】

    不知怎的,她吓僵的腿突然又有了气力,安洛洛跌跌撞撞爬起来,一边冲向看台一边大喊:“爸爸——”

    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想要大喊,想要唤回什么。

    爸爸回过头,茶色的眼睛清亮又柔和,依旧是那个温柔美丽的爸爸。

    爸爸温柔美丽地开口:“洛洛,我接到了你语文老师的约谈电话。一共四个。”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吭哧”一声,被台阶绊倒,直直扑在靠墙养伤的小陈叔叔身上。

    陈明明:“嘶——痛痛痛——”

    “小师弟。我也接到了你班主任的约谈电话。一共七个。”

    陈明明:“……”

    陈明明眼睛一翻,直接昏过去了。

    【数小时后,下午四点半】

    安各醒了,她从床上支起身,检查了一下身边的枕头。

    没有枕过的痕迹。

    ……不记得丈夫什么时候离开了,但她记得自己是上午睡着的。

    当时卧室里的香气逐渐弥漫,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精油。

    别的漂亮美女再怎么香再怎么软也没关系啊,那时她昏沉的思绪突然清明了一瞬,哪怕我不够香不够软,我的安安老婆只会专心把我变香变软的。

    被抹上香香的味道,被揉成软软的舒服的状态。

    别人如何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我的老婆只会想把手放在我身上。

    哼,傻了吧,嫉妒吧,那也没用,反正是我的老婆。

    意识到戚妍后暗自介意已久的某个小疙瘩被彻底抚平,她松开最后一团清醒的思绪。

    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记不太清了。

    老婆的按摩很舒服,老婆的扣子很馋人,老婆在她身上慢慢揉开的精油也很香。

    说不清是具体哪个因素让她昏了头脑,但总之,安各忘记了之后遭遇的事。

    好像他的手滑到了和按摩无关的位置,好像不断有讨厌的噪音打断他的动作,好像他一遍遍试图离开,好像她挽回时干了些不太纯洁的事情,黏黏糊糊地想索要更亲密的接触,反正他们的每一次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而且这是最能挽留他的方法……

    又好像,唔,她根本没能成功,被打了。

    被钳紧乱勾的手,又裹好乱踢的腿,一套老实无趣的长袖长裤从头套下,连袜子也穿上,然后被彻底镇压在枕头被子里,像是镇压万分麻烦的妖魔——

    不再温柔的手摁住肩膀,有些暴躁的手隔着睡裤抽了她的屁股。

    力道不痛,像是教训小孩。

    可温柔美丽的老婆连教训女儿时也没打过屁股。

    放在成年人身上,这举动也太……咳,太那什么了。

    安各只在小电影里看到过这种情节,保守传统的老婆绝做不出这种事,所以,她肯定是在做梦。

    ——下午四点半,这位迷糊时与清醒时都很莽的豹豹终于醒来,大略恢复了正常神智后,复盘了一遍自己模糊的记忆后,是这么确认的。

    那肯定是个过分狎昵的春梦啦。

    就算老婆突然受了刺激变得不那么传统了,她这么漂亮这么火辣的美女如果做出梦里的“主动脱光又反复去勾人腰”行为,他肯定不会只是把她套上衣服打她几下……咳,然后就离开的。

    虽然安各近日对自己的“软软绵绵弹弹”有点泄气,但她今早才被丈夫夸为“全世界最性感的妻子”,对自己的吸引力十分有自信。

    嗯,特有自信。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老婆脱光——不,不用脱光,仅仅是解开衣扣,然后拉住她的手——

    那她绝对绝对不会离开的,上什么班调查什么阴谋,美丽老婆破天荒主动邀请,当然是继续在卧室里度过三天三夜。

    什么急事,能比老婆还重要?

    ……话说,她的安安老婆去哪里了,虽然现在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事后”,但也有点怪怪的,想看他出现在旁边……

    安各揉揉头发,突然感觉到饥饿。

    从半夜被折腾早晨七点,中途又撑着处理了一个意外事故,只吃了老婆今早外带打包的甜粥。

    算了,先觅食去。

    安各翻身起床,再次按按自己,确认身上也没有残留什么酸痛感——老婆按摩技术真好,而且梦里那一幕绝对没发生,要是发生了他才不会甩开她离开呢,肯定会忍不住重新做下去的——

    然后安各站起,发现自己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套装,还套了袜子。

    安各:“……所以是被套上了衣服,但之后的动作是我幻想出来的……”

    是梦是梦。

    老婆是个传统的人,我也很有魅力,如果我干出那种事,肯定还会被折腾出酸痛感,不会这么清爽……

    ……出于各方面理由,安各喃喃着给自己洗脑压下了怀疑,她晃出卧室,直直走向厨房的冰箱。

    走到一半,又顿住,倒回来,看向客厅。

    客厅中央的茶几,正跪坐着一个气场特别阴郁的人。

    丁点大的小人,在一只软垫上跪得笔直笔直,脑袋上顶着一本五百页的中州字典,正一脸绝望地抓着语文书,第十七遍在小本本上抄写拼音。

    安洛洛小朋友跪坐在茶几旁,奋笔疾书,脑袋上仿佛漂浮着大片积雨云。

    安各:“……”

    安各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然后她走过去,戳了戳女儿脑袋上顶着的字典。

    “洛洛呀,你回来啦?”

    ——安洛洛小朋友绝望地抬起头,见到妈妈后,飘满阴雨与蘑菇的眼睛立刻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妈咪,亲亲宝贝妈咪——”

    安各想,噢,这是我听到过的最诚恳最甜蜜最发自内心的“宝贝妈咪”。

    就好像我真的是降临在无边苦海里拯救她的大宝贝。

    “哎,怎么啦?”

    安洛洛激动地伸手抓住了宝贝妈咪的睡裤:“宝贝妈咪救救我,爸爸他罚我在这里抄了好久——”

    “不行。”

    家门被打开,爸爸把淋湿的伞往旁边一靠:“跪好,字典不能晃,继续抄写,你还有三遍,否则取消一整周饭后电视时间。”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看上去很想“哇”地一声哭出来,但她忍住了,苦大仇深地顶着头上的字典,继续以笔直的跪姿提起笔。

    安各……安各不知道自家七岁的女儿脸上怎么就出现了“苦大仇深”的表情,直接令她幻视自己公司周六加班的员工……

    她挠挠头,看向丈夫:“洛洛这是犯什么事了?”

    她没有质问“你怎么能罚她”,因为不觉得温柔的安安老婆会莫名其妙对小孩动粗,能把他气得让女儿“端正跪好认真抄写”,肯定是大事。

    洛安脱下沾上雨水的风衣,神色淡淡的,倒也没有雷霆震怒的样子。

    “逃课,大课间和朋友溜出去探险,逃了一整节语文课。”

    啊这,那的确。

    “我只是让她姿势端正地在那里抄写自己的语文错题。抄二十遍,认真抄写的话,晚饭前就结束了。”

    哦,那惩罚也不算过重。

    安各再次看向女儿,有点好笑,这是第一次她见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被制住——垂头丧气,完全没有跟自己争锋怒怼的气势了,可怜兮兮的——

    又好笑,又可怜。

    安各看着女儿头顶无形疯长的小蘑菇,有点心软了,她轻轻咳嗽:“谁小时候没逃过课,我小时候可不止一节小学语文课……”

    丈夫瞥她一眼,没说话。

    他换了拖鞋,沉默走进厨房。

    安洛洛趁机抬头,再次投去塞满希望与恳求的眼神——

    安各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走向丈夫,笑嘻嘻地说:“哎呀,抄几遍就行啦,这样跪坐着也很辛苦的,惩罚意思到了就可以……”

    比起我刚刚特意出门倒吊在水坝上的小师弟,抄几遍拼音完全不算辛苦。

    洛安没说话,他把塑料袋放在料理台上,拿出买好的晚饭材料。

    原定是带着她们出去和家主吃饭的,或许还要再陪妻子逛逛街……但清明撞上大雨,还是在家度过这个晚上比较安全。

    安各完全没在意晚饭材料,她走近了就发现他身上的衬衫有些潮,正巧有块水迹贴在了腰上。

    “外面下雨了?你没带伞吗……”

    这是明知故问,她第一眼就看见洛安把一把黑伞靠在玄关了。

    但安各问出这个问题也不是为了回答,是为了顺理成章贴上去,不知怎的她就是感觉没能成功勾到他——

    伸手圈过老婆的腰,安各哼哼着埋进那块水迹:“比起菜,你先去换件衣服吧?湿气好重,会感冒。”

    鬼不会感冒,也不需要有人把脸贴过来测量感冒。

    洛安拉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贴,站好。

    安各:“……真就生这么大气?跟女儿计较什么,一次缺课而已,她知道错了就好,你别生气啦也别不吭声,来,和我抱抱……”

    心真软,原来是帮着女儿故意来哄他的。

    丈夫开口了:“语文老师上午把我叫过去,在办公室里训了我半个小时不负责任。”

    安各:“……”

    “那位老师的确很负责任,她一个电话没打通,就接着给我打,一共打了四个电话,催我离开你的卧室。当时你特别可爱特别性感,但被那些电话催着我什么也没做,只好把你抛下又赶到学校——就是因为你女儿,安洛洛同学她逃课。”

    安各:“……”

    安各默默收回手,收回嬉笑,转身回去。

    安洛洛小朋友正满怀希望地看向妈咪。

    但她看到妈咪冷酷无情地拍了拍自己肩膀。

    “你再多抄两遍吧,爸爸的惩罚太轻了。”

    “……宝贝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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