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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一百零二十八课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白斗笠小朋友疑似谋杀的行为到底还是被阻止了。

    毕竟安各是个颇具正义感的守法战士……虽然也是她先把人脑袋当作马桶刷来回往水底摁的, 咳。

    但这种她年少做混混时学会的“水盆逼供式”摁法,和对方那一下在肩膀上钉出洞的手法可不一样啊。

    那么小的孩子使出这样饱含杀意的利落手段,反差太大, 安各看着, 愈发毛骨悚然。

    一把笛子直接贯穿血肉, 嘶……必须赶紧阻止他才行。

    不是为了胡顺——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这小孩的斗笠衣袍全都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 怎么能让它沾上血呢。

    “小朋友,放开他, 听话,你……”

    “噗噜噜噗!”

    可是劝说没用,压低声音呵斥,作为陌生人也没立场。

    安各眼见着胡顺那点可怜的呼吸泡泡快消失了, 她急得一步跨过去,伸手一拎——

    一个小鬼罢了,剪刀也在自己身上, 她揪过无数次顽皮捣蛋的女儿,赤手空拳还搞定不了他吗?

    正如安各所料, 她一把就拽过了他的后衣领,将对方拎了起来。

    他没有任何反抗。

    然而, 这“一把”, 却不像是拎起安洛洛, 也不像是揪起一个要挣扎的小孩……

    更像是, 拎起一块薄薄的白棉布, 与那块布包着的骨灰盒。

    ……手中掂量出的质感、重量……连“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里的“一把骨头”都没有。

    看身手, 他虽然矮,却也不是个形销骨立、体虚无力的孩子啊?

    只是比洛洛矮了一小截罢了, 怎么还会比洛洛轻这么多?

    这……绝不属于“鲜活健康”的标准重量。

    安各心中一凛。

    “喂,你,怎么混进这场漂流比赛的,如果身体素质差——”

    “唔……”

    安各拎他的手一顿。

    突然双脚离地、被她半提在空中的小白斗笠轻轻喊了一声。

    第一次离近了她才发现,对方的声音其实又弱又糯,没有丝毫蹦跳的孩子气,几乎把“乖顺”写在了嗓子里。

    “疼。”

    刚刚一把钉穿了成年人肩膀的小孩伸手,颤巍巍地捂住了快掉落的斗笠,面纱下又溜出了一声:“疼……”

    安各触电般松开了拎他的手。

    她揪过安洛洛无数遍,得到的回应都是频繁、活泼的挣扎动作,再搭配中气十足的嚷嚷……

    她可没拎过这样的小孩,提起来的手感轻得可怕,吃疼的喊叫堪比蚊子哼哼。

    这小孩也太——

    安各瞥见他扶斗笠时露出大袖的手背,上面爬着许多浅浅的疤痕。

    ……也太可怜了。

    她抿抿唇,把他轻轻放回地上。

    “对不起。”

    小白斗笠摇了摇脑袋:“无妨。”

    其实这是一句四平八稳的回复,但安各硬是脑补出了“声音努力撑起调子后还是漏出几丝弱气”。

    刚才一闪而过的布满疤痕的手背与细细喊疼的动静,几乎完全覆盖了“剪刀戳鱼”“笛子钉人”等画面。

    安各心中对他评定的“疑似反社会杀手”认证牌立刻换成了“疑似被虐待小可怜”。

    她柔声安抚:“小朋友,姐姐我刚才其实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真正需要安抚的胡顺正半死不活地在水里伸手,但没人管他。

    白斗笠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关系。”

    然后他就地滚回了最近的座位里,缩在船沿下,重新抱紧了他的……大剪刀借给她反剪胡顺胳膊了,没东西抱,小白斗笠只好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

    安各:“……”

    这一刻,安各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一个词,“娇弱小白兔”。

    下一刻,她走回船头,看清胡顺在水底已经发紫的脸,和那楔钉子般插在他肩膀上的笛子。

    安各:“……”

    安各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点,什么小白兔。

    她重新下水,拯救快翻白眼的胡顺。

    保持清醒,色令智昏要不得……嗯,不对啊,那么小的小朋友哪来的“色”,她也根本没见到那小孩的脸,怎么就差点又被忽悠过去了?

    而且一个陌生小孩,为什么我要用“又”?

    【半小时后】

    碍于小艇上只剩下两个未成年人,又是漂流比赛中,安各把胡顺救出来后,低低问了他几个已有答案的问题,确认他不敢再撒谎糊弄,便用艇上的麻绳把他绑了起来,捆在船里,决定带走。

    她已经联系上了的属下,其中有几位,前天她开始调查旅馆时就安排上了,让他们直接往这里赶……无需多等,等到了终点,便会来带走胡顺,撬开他的嘴了。

    为了确保胡顺在抵达终点之前老实待着、不耍花招,安各还特意去求助了白斗笠。

    “小朋友,我知道你身手非常不错,你知道怎样能让一个人动不了吗?”安各挠挠头,“短时间内就可以,我想问问,如果你知道那种,呃,葵花点穴手之类的功夫……”

    白斗笠:“我不会,那是武侠电视剧里的东西。”

    安各:“……因为小朋友你很厉害,穿着打扮也很有侠客风姿……哈、哈哈……”

    侠客风姿?

    这只不过是遮面用的一套装备,与一身被粗陋缝成长衫、方便招鬼的白幡而已。

    安各:“那,点穴呢?普通的点穴会吗?最好是高效无痛的手法?”

    即使会,也不想给他用。

    凭什么高效无痛?

    安各又见白斗笠摇摇头,有点沮丧道:“点穴不会,我修行尚浅,只会一种让人暂时丧失行动的功夫。”

    这是真的,加上“暂时”前缀,他就只会那一种了——其他的前缀全是“永久”。

    安各喜道:“好啊好啊,一种功夫也行,让我见识……”

    白斗笠小朋友乖乖点头,然后他一脚踢出去,胡顺的脑袋便“咚”地晕在了地上,双目紧闭,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

    安各:“……”

    白斗笠:“这个方法很有用。我保证比点穴好用。”

    安各:“……哈、哈哈……也是哦……的确朴素且实用……”

    是个豹豹头啊!这不就是简单粗暴地踹晕他吗!你刚才那一脚也出得太狠了,这一声脑袋落地的“咚”把外面的溪水都砸出了一层波,等他醒来后肯定会在剧烈的眩晕感中吐自己一身吧??

    “这并不简单,”似乎是猜到她在腹诽什么,白斗笠小朋友糯糯道,“如果我落脚的位置在太阳穴附近,他已经没气了。这个方法十分精妙。”

    把人踹晕哪里精妙了!

    安各:“那他还要谢谢你仔细使用这方法咯?”

    “嗯。”

    “……”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从这个乖乖小朋友身上看出了属于自家对象的理直气壮。

    ……不过,虽然胡顺有可能会在醒来后大吐特吐犯眩晕病,闹了这一出,安各对这小孩的警惕心倒是近乎降至零了。

    他虽然不肯露脸,却很听她话,有问必答。当她重新拿起船桨快速驶往终点时,他在后面被洛洛拼命揪领子、晃肩膀也不反抗,有条不紊地回答着洛洛乱七八糟的提问——“刚才你为什么要把剪刀给妈妈呀”“你能不能教给我那个一脚踹昏迷的好方法”“妈妈拎你起来时为什么不反抗,你是不是傻”——

    尽管他回答以上提问用的是“嗯”“哦”“不知道”,但对于一个被逼问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小孩,已经是耐心极好的表现。

    起码,设身处地,安各在六岁时可没耐性招架这么一通乱问,估计在安洛洛问出“你是不是傻”时就一拳头锤过去了。

    虽然洛洛宝贝在外也很乖巧……但跟这个小白斗笠一比,实在闹腾太多了。

    安各一边带领小船飞快加速,一边偷听身后两个孩子的交流,对白斗笠的好感终于慢慢超过了警惕心。

    终于,当小艇追上了前方所有游客,又追进最后一段缓流,距终点只有500米时……

    安各:“洛洛宝贝,来来来,我们齐心协力,一起夺冠!你是大船长,快来掌舵!”

    这一声吆喝立竿见影,安洛洛小朋友兴高采烈地冲向船头,抄起双桨。

    “妈妈,立刻调整,全艇开启风火轮模式,全速前进啦!”

    “好嘞,收到!”

    然后安洛洛小朋友在船头“哐啷哐啷”搅起双道水花,白斗笠小朋友则默默在船沿边画了个隐蔽的加速符,安各——

    给出激昂回应的安各却把船桨一扔,直接挤坐到白斗笠身边,脸上笑眯眯的。

    “哎,小朋友,”她也在他身边抱起膝盖,一副“长谈少女心事”的架势:“趁洛洛沉浸在全速前进里关注不到后面,我们两个聊聊天,多交流交流啊。”

    白斗笠:“……”

    白斗笠:“可以吗?她一个人划最后一段?”

    喊口号鼓励女儿在前面吭哧吭哧使劲划船,你坐在后面聊天吗?

    安各此时的笑容和打在小艇上的太阳光一样:“没事,我们稳拿第一,刚才转弯过来前,我用船桨挪了好几大块鹅卵石,应该能让后面的艇转弯慢上好几分钟,然后大部队被堵在一起。”

    白斗笠:“……”

    不愧是你,商人本色。

    他点点头,不再作声了,因为安各此时的态度很明显。

    她在试探他,就像之前试探胡顺。

    ……区别是试探陌生小孩便规矩坐着,试探想献殷勤的男人,刻意纵容他肢体接触吧。

    呵。

    “所以,小朋友,你叫什么?”

    “我叫小白。”

    “……好吧,小白,马上就要到终点了,你上岸后有什么打算吗?”

    接老婆孩子,然后挨个弹她们脑瓜崩。

    安各见他不回答,笑着凑近了一点:“没什么安排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顿午饭?别客气,谢谢你在艇上帮我照顾洛洛,刚才也帮了我……你放心,我对象厨艺很好,不会亏待你的。如果小白要去饭馆吃,他也能找到很好吃的特色菜。”

    按照人设,他应该回答说“不必,我是当地村民,靠岸后直接回家”。

    但是那只白斗笠却转了转,仿佛一直端庄矜持的某人扭过头,幽幽的视线再次飘来。

    “你对象?我还以为那个不会捉鱼的丑八怪是你对象。”

    安各:“……不是,当然不是,那就是个陌生人!你看见他把我推下水了吧?”

    “看见了。但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吵架,闹矛盾。”

    安各:“……”

    你以为我们是情侣吵架,那你还在旁边递凶器、打掩护、帮我绑人、还差点直接噶了对方??

    白斗笠小朋友幽幽道:“我怎么清楚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我看到那个丑八怪拉你手又摸你膝盖了,我就觉得他是你对象。”

    “不是,不——”

    “那反正,在我这个年龄段,拉了手了就是在谈对象了。”

    “……”

    你豹豹的才六岁,上幼儿园大班,你懂个豹豹头的谈对象啊。

    安各应该“哈哈”几声笑过,糊弄走这个小鬼,但她的后背又一次止不住地发毛,直觉告诉她此时不能随便哈哈乱笑……

    安各只发出了几声苍白的“嘎嘎”。堪比乌鸦叫。

    “不过,好吧,既然你说你有对象。”

    白斗笠小朋友若有所思:“但你那个对象会在终点等你?接你们去吃午饭?那到时候靠岸了,他看见你搂着一个被绑紧的意识不清的陌生男人上岸,而且你跟他一样衣服湿淋淋的,一看就是一起跳过水……你怎么办?”

    安各:“……”

    安各呆滞片刻。

    然后她一把抓住了这位神奇的小朋友。犹如杰克抓住自己的神奇魔豆。

    “那个人叫胡顺,”她深吸一口气,“他就是你意外昏迷的舅舅,我们分组在同一条小艇里,他落水时你在水上大喊‘快救我舅舅’,我不得已才跳水把他救了上来,而且你全·程·没看见我和他有一根头发丝的接触。小朋友,就是这样,你复述一遍务必背下来,看到我对象就声情并茂开讲,我给你很多很多零花钱作报酬……”

    刚才装着和别人打情骂俏时,怎么没有现在编口供的这份敏锐度呢。

    白斗笠小朋友糯糯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我舅舅死了。”

    “那他是你意外昏迷的二舅姥爷。”

    “我二舅姥爷也死了。”

    “那他是你意外昏迷的表叔!”

    “我表叔也死了。”

    “……不是,你们家还有哪个亲戚没死?!”

    白斗笠如实告知:“除了我姐姐,全家都死了。”

    安各:“……”

    安各幽幽转头。

    目光落在了胡顺皮带下的位置。

    “小白,剪刀再借我一用……”

    哦。

    “可这好像是犯法的,”白斗笠说,“我们要讲法,不能用利器把他剪成姐姐,这不是你之前教导我的吗,你告诉我要做一个守法的小朋友。”

    安各:“……”

    白斗笠:“啊,快靠岸了,我先行一步。没关系,你很聪明,一定能想出合适且通畅的借口。”

    安各:“……”

    安各猛地拉住了他,深吸一口气。

    “你上岸以后啊,小白,”她扯开一个属于大人的从容笑脸,“你,你如果见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黑长直大帅哥,你绝对不要停下和他说话,知道吗?不要跟他说和我们一艘艇,也不要跟他说看见我艇上有个昏迷男人啊?”

    白斗笠:“我尽量吧。”

    “不,不能尽量啊!”安各攥他白袍子的手收紧了,“你,记好了,绝对不要跟他说,对方拉拉扯扯啦,我跳水救他啦……我也没刻意叫他‘小哥’,更没有夸他‘很厉害’啊!我没有!”

    白斗笠:“哦。”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啊。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嗓音天真又柔和:“你放心,我马上就消失,肯定不会告诉你对象。但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年龄小,却也知道,一个合格的大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多多加油吧。”

    安各:“……”

    安各,点点头,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颤抖的“昂”。

    第132章 第一百零二十九课 编好借口自圆其说的难度取决于当事人

    一路飘荡, 在急流缓流中辗转,小艇终于靠岸了。

    安洛洛小朋友果然夺得了漂流赛第一名,而她的宝贝妈咪果然编不出什么合乎逻辑的借口。

    安各抱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 差一点就决定一头撞晕自己、往船底一趴、等着老婆来叫醒自己然后摆出“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总之我失忆了”架势。

    但是拿到第一名的安洛洛小朋友太兴奋, 她已经拽着那只小奖杯蹦上了岸, 一番左扭右扭的“果然我就是无敌厉害第一名”四肢并用庆贺舞后,安各便听见了她冲不远处大喊“爸爸爸爸快过来我拿了第一名”“爸爸快看快看我的奖杯”。

    她也听见了对象在不远处温温柔柔的回应, “洛洛真棒”,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连撞晕自己装失忆都来不及了。

    借口、借口……没关系, 编不出就编不出吧!

    对安安老婆特攻武器绝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直接行动!

    老婆这人矜持又正经,如果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扑过去求抱求亲,他再怎么也不可能生出怀疑或质问了——

    脚步声已逼近岸边, 安各猛一跃起,双眼一闭,伸出双臂, 不管不顾地就扑了出去。

    “老婆老婆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也没有很久吧,老板, 不过是放假几天……你不需要这么热情。”

    呃?

    安各扑人的手收紧了。

    略甜的香水味,尤为柔软的触感, 一扑就开始晃悠歪扭、相较以前那种“怎么扑怎么黏都岿然不动稳如古钟”的安全感……

    而且, 最重要的是。

    安各捏捏对方垂在后背的头发——时髦的、精致的、发质却也略略粗糙的大波浪卷。

    李欣童:“老板, 你抱够了没有。又是扑我又是搂我又是抓我头发的, 再这样我要告你性骚扰了。”

    安各:“……”

    安各抬头, 对上秘书冷酷无情的脸蛋。

    “……你发质有点糙哎, 童童美女。”

    “还不是因为突然一个电话喊人过来调查的老板!我不秃头就算好了!”

    “这,我又没叫你过来调查嘛, 童童美女你不是在度假……”

    “因为我正好在绿山度假啊,老板你喊话‘坐标近的来’,我不就过来了吗!”

    李欣童刚才走近小艇是打算和安洛洛小朋友打声招呼的,没想到被安各一个猛豹突袭,直接压趴在草地里。

    别看这“抱抱突袭”撒娇法名字可爱,其实安各使这一招的力道是相当惊人的,手劲、腿劲、扑出去的速度……不仅要能抱到人,还能顺势把自己挂到对象脖子上去,方便展开后续的“老婆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下来”撒泼——

    也就是洛安能感受到这其中的“撒娇”意味,其他人只会觉得被猛兽的爪牙摁紧。

    具体可参考安洛洛的现任班主任李老师,当初只是家长见面时被紧张的安各拽住握了个手,差点就扯着嗓子喊疼跪地上去了。

    ……所以李欣童连一句“老板等等”都没来得及出口,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天旋地转。

    老板的胳膊是钢筋水泥做的吗!挣都挣不开!

    “童童美女啊,你怎么会在这附近度假呢,我以为你不爱爬山运动,你的度假首选不是宅家吃炸鸡看球赛吗……”

    “老板你不是喊我来干正事的吗!不是说有人袭击你、让我来把对方弄到地盘上审问吗!放开我说点正经话行不行!”

    不行。

    安各扑在秘书身上,眼神则悄悄飘到一边,注视着已经走到小艇里的老婆。

    对象原来是和李欣童一起靠近、刚才走在李欣童身后的,所以,她这一扑才没扑中目标。

    ……安安老婆完全没管扑在地上的她,只是牵过女儿的手用干毛巾擦她身上溅到的水花,又细细询问安洛洛,“妈妈座位旁这个昏迷的男人为什么被绑紧了呢”。

    ……一扑错人便成千古恨啊,如今已经无法转移走老婆的注意力了,也没可能瞒着老婆转移走那家伙。

    没关系,冷静,还有机会翻盘……

    安各在秘书耳边低语:“童童啊,快快快,想个办法把我船上那家伙弄走,再撇清我跟他的关系,干得好加工资。”

    李欣童:“……”

    老板你自己在船上想那么久都没想好借口,指望我在这几十秒钟内想到吗!

    “老板你放开我——”

    “这是怎么了?”

    这一回,终于是老婆靠近了。

    他低着头瞧她,垂下肩膀的长发比溪边的柳条还柔滑,哪怕她正从死亡角度仰视他,也看不出任何瑕疵。

    在山谷、溪水、被叶片缝隙分成一块块的阳光与阴影下,老婆身上那种不沾凡尘的美丽更加浓郁,用“如仙似梦”来形容也不为过。

    望一眼,恐怕就会失了魂,跟着一抹把招魂幡穿在身上的白影进入山水之间吧。

    安各倒不害怕失魂,她只是傻笑:“老婆……”

    老婆你这个角度特别好看。老婆你亲亲我呗。

    不过这位如仙似梦的大美人没理睬她。

    他开口问道:“你还要和李小姐在地上抱多久?你们俩是打算缠在一起在地上生根种出一朵百合花?那,我带着洛洛先走一步,不打扰了?”

    安各:“……”

    安各一下就清醒了。

    她飞一般撒开扑住李欣童的手,在旁边草地上滚了一圈,滚出了好大一段“清清白白”的距离。

    “哈哈、哈,我见到童童美女太惊讶啦,而且,刚才扑得太急,在地上摔了一跤……所以才……”

    “摔了一跤?让我看看,摔哪里了?”

    “现在好了!我没问题!”

    安各当场表演了一个鲤鱼打挺,她咧开小虎牙,凑近他招呼:“老婆老婆,我——”

    突然,安各后续的卖乖话,卡在嗓子里。

    因为站直了才看清,老婆一只手牵着女儿,另一只手正拖着昏迷的胡顺。

    拖着他一条腿,胡顺正头脸朝下在地上被拖。

    安各:“……老婆?你这是……”

    “帮你拖运他。”

    老婆淡淡地说:“我刚才问过洛洛了,她说‘这个坏人突然在艇上袭击妈妈,害妈妈落水,于是我和妈妈合力把他绑起来,上岸后就打算扭送警察局’。所以我帮你们把他先拖上岸……洛洛说你联系了属下开车过来把他运走,我和李小姐见过面了,但那辆车在哪?”

    安各:“……”

    安各一扭头,弯腰抱住了安洛洛,当即就是激动的几个亲亲。

    洛洛宝贝!竟然成功编出了一套非常合理的解释!而且还把我之前和胡顺套话时的肢体接触完全糊弄过去了!交代了前因后果,又掩盖了所有不妙的细节!

    “洛洛宝贝你太聪明了,妈咪爱你嗷!”

    一脸茫然、其实刚才什么也没说的安洛洛小朋友:“?”

    她抓着奖杯被妈妈抱在怀里亲了好几下,不太明白,但很快决定放弃思考。

    没关系,这肯定是妈妈对我“勇夺漂流赛第一名”的奖励啦!我就说妈妈怎么都没激动夸奖我,原来只是没反应过来,情绪滞后啦……

    安洛洛小朋友颇为纵容地拍拍乱亲自己的妈妈。

    虽然是个笨蛋,但这么热情地夸赞我聪明,嗯嗯,很好。

    “洛洛,后天就是放假最后一天了吧,课本预习过了吗?”

    安洛洛:“?”

    安洛洛:“不、不是还在旅游中吗,爸爸……”

    爸爸:“我先提醒你一下,洛洛,一个想成为全校第一的小朋友,怎么能忘了每天预习功课呢。”

    安洛洛:“……”

    我是想称霸校园,不是要成为成绩第一!

    但,在爸爸的注视下,她还是颤颤巍巍地点了头。

    糟糕,这几天完全玩疯了,之前老师说下一堂课教哪篇课文的,忘得一干二净……

    “不记得下一堂课具体教什么也没关系,洛洛,把那一单元的课文都预习一遍就好。”

    “……好,好的爸爸……”

    安各看着女儿一下就垮下去的脸,有点可怜,便笑着对洛安说:“哎,还在旅游呢,你跟洛洛宝贝提这些干嘛,等我们玩完了回去再让她看课文,也不迟嘛。”

    “的确,不迟。”

    对象瞥她一眼:“你也很快了,晚上我们细聊。”

    安各:“?”

    ——不过,还没到晚上,安各就发现了老婆的不对劲。

    李欣童原本是开着一辆货车来接走胡顺的,空间充足,也有安置的地方。

    但老婆把人拎着腿拖过去后,直接甩进了后备箱里。

    简单粗暴,他像是甩了一坨死猪肉进去。

    ……老婆不认识胡顺吧,跟他没仇吧。

    安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对象:“怎么?你关心他?”

    安各:“没有!我爱老婆!老婆最好!我一颗心向老婆!其他人塞车轮胎里也没事!”

    “哦。”

    安各:“……”

    老婆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呢。

    李欣童很快就带着胡顺离开了,还按照安各的吩咐,给他们留下一辆装备齐全、安全系数极高的越野车。

    安各和她约好了晚上八点时在车里用反监控电脑视频联系,便坐上越野车,领着老婆女儿去吃午饭。

    说是吃午饭,其实漂流赛开始时已是中午,如今结束,已近下午四点。

    安各之前被推进水里,浑身已经淋湿;安洛洛没落进溪里,但最后一段冲刺时她左右开弓高速划桨,身上也被溅了不少水,鞋子袜子半湿不干。

    “不慌吃饭,在这附近找一家有特色餐厅的酒店吧,”对象说,“你们去洗个澡换衣服,虽然这是下午,山上阳光还很烈,但这一身潮湿,穿久了也不行。”

    安各一愣:“去酒店换衣服?可是,装衣服的行李箱在旅馆……”

    “我把行李都拿过来了。”他示意了一下后备箱,“之前你不是让我回旅馆休息吗,我休息好之后办了退房手续,也拿走了行李。”

    “可……”

    可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要想参加绿山拍卖,必须在那家旅馆里住满三天吗。

    否则她怎么会委屈老婆女儿住那种可疑的小破旅馆。

    已经住了两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啊,能提前退房走吗?

    副驾驶座的老婆对上她的视线,摇摇头,又示意了一下在后座看奖杯的安洛洛。

    ……哦,现在女儿在场不能和我明说,稍后再解释吗。

    既然老婆开口换地方,那应该是没影响了……也好,她早就不想在那可疑地方多待。

    “好啊,那我们去哪家酒店?老婆你开导航找找,这附近的……”

    “就去李小姐住的那家酒店吧,我刚才和她在岸上聊了几句,她就住在山顶的豪华酒店里,因为能享受员工折扣价。”

    员工折扣价?

    安各立刻笑起来:“真的啊,老婆,你主动要求去我旗下的酒店?不担心给我添负担了?”

    “你是一家之主,豹豹,我外出时当然应该尽可能住在你的地盘里,算什么添负担。”

    嘿嘿。

    安各眉飞色舞:“老婆今天你真会说话……”

    车窗外继续划过那些被叶片剪成碎块的阳光,午后绿荫交叠,安静端坐在副驾驶上的老婆只用侧脸对着她,睫毛被光影衬得像蝴蝶。

    安各瞥了半天,心里蠢蠢欲动,还是伸手过去,悄悄摸了一下他头发,又摸他手臂,然后摸他的手……

    “啪”一声。

    是老婆毫不留情打在她手背上的动静。

    “别乱摸。”

    他转过脸看她,去掉柔和的光影效果,睫毛下的眼睛格外幽深:“今天不是摸过厉害胡小哥的手了吗,剩下的时间就摸方向盘吧。”

    安各:“……”

    咦。

    第133章 第一百零三十课 情绪来得快也消得快但可能消退方式不如人

    安首富旗下的度假酒店位于山顶, 占地甚广,光是围绕这栋建筑开拓的登山车道就平滑崭新、明显区别于之前的盘山公路。

    不需要预订,开车进去后, 收到消息的管理层立刻就出现在门口, 安各一下车就遭遇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员工们左三层右三层几乎把她围了起来,还被带着去巡视各厅运作情况……比之前在绿海的酒店那边见到的架势还要夸张。

    倒不是因为山庄酒店的员工们比绿海酒店的员工更懂“溜须拍马”, 安各聊了几分钟便发现,他们这样积极, 是因为明天就是她建在绿海省这边的高铁通车剪彩仪式了——下属们见大老板空降,十分惊喜,以为她要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样自己也有了上电视的机会。

    ……安各其实根本就不打算参加那什么剪彩仪式, 过去几年她参加得都快吐了,无非是被各种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说话,然后绞尽脑汁地礼貌推开那些或明显或隐晦的勾引……

    毕竟“剪彩仪式”不同于普通交际场合, 那经常会造成以她为中心的吹捧场面,围在身边堵住她、上赶着献殷勤的家伙往往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利润, 只想着从她身上扒好处,平等的有效社交少得可怜……

    一个商人如果完全陷入这种吹捧中, 飘飘欲仙自以为人生巅峰, 那离完蛋也不远了。

    况且, 安各手头那些大肆做宣传的“仪式”, 大多涉及公共项目, 是面向公众开放的。

    譬如“绿海公路即将通车”, 整个绿海省的网友都知道,网上转发新闻抽奖, 抽到票就能来参加,享受酒水畅饮、自助大餐,等等豪华福利……

    这么做好处是能最大化地为自己的产业造势,坏处是,这些仪式往往人多眼杂,特别容易遭遇各种离谱算计。

    在这些仪式上,安各差点被下药、差点被灌醉、差点被引入奇怪的酒店房间发现有个奇怪的果男躺在床上……

    没有百八十次,也有五六十次了。

    自从打听到她丧偶,重归单身,这次数还有剧增的趋势。

    ……唉。

    虽然她颜控,但又不是荤素不忌。

    心情好时随口夸几句帅气英俊,做个靠谱的社交伙伴,这就是最多了,往床上爬是想干什么?哪来的多余自信?

    安各每次看那些人半果或全果着靠近她“展示魅力”,都觉得辣眼睛。

    她的确丧偶了,但又不是变瞎了。

    当然,精心修饰、做过调查、有自信来爬首富床的男人,也绝不可能“平庸”“丑陋”,杂志男模、落魄少爷应有尽有,伺机勾引安各的男人没一个差劲,哪怕是胡顺,那张奶狗脸放在娱乐圈也是能吸一大波妈妈粉的。

    但是安各的第一个男人是洛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胃口眼光养得极其刁钻,之后放眼望去全是凡夫俗子,完全咽不下嘴。

    安各从没有“我要为丈夫守寡”的想法,她其实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再发展一段情感关系,单纯解决成年人生理需求的也行,甚至也在朋友的催促下尝试过几次相亲……她一大好的有钱青年干嘛丧失快乐的夜生活呢……

    可是,真的看不上。

    谈感情,这个不够温柔谦和,谈需求,这个身材太差没兴致,谈相亲,对方尽想着讨好洛洛做继父分她财产,眼底的算计太鲜明……反正哪哪都不好。

    再没人能入她眼。

    安各告诉自己,没关系,你内心的确是要追逐自由的,也不可能为一个死人守着,但总不能勉强自己和看不上的男人一起吧,这是两回事。

    回绝其他异性,不是因为顾虑那个人,只是我看不上他们而已。

    于是那几次浅浅的尝试立刻终止,浅薄得安洛洛完全不知道妈咪曾经动过给她介绍“妈妈男朋友”的念头,浅薄得连洛安也不知道……

    当然,如果知道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感想。

    安各怎么可能有“为亡夫守身”这种腐朽思想,纯阳之体天生欲望强烈,她又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天涯海角到处谈生意,难免遇见诱惑……

    而七年中,他除了那栋房子,哪里也去不了,也窥探不到。

    谁知道有多少人。

    ……不过洛安早说服了自己不去深想。

    虽然他不相信妻子会守寡,但她是个惯会权衡利弊的聪明人,外面男人的风险大于美色,她不会轻易动手发展下一段关系,除非遇见了比他容貌更优秀的人。

    他多少对自己的脸有点自信。

    而且他知道安各毕竟还是个很好的妈妈,她非常疼爱洛洛,工作结束后也会尽可能抽时间陪女儿,不会有空闲真正和情人发展关系的。

    这么揣测一位单身的职场母亲“没有发展私人感情的空闲”或许有些卑鄙,但他……卑鄙就卑鄙吧,不想去猜测另一个可能。

    他固然是个性格差劲、心胸狭隘的人,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关键时刻还是很信任妻子的,不会钻那些牛角尖。

    洛安信任她的家庭责任感,她的奋斗精神,她的事业心……所以愿意撇除那点阴暗的怀疑,信任“她不会在出差时有别人”。

    今天也同理。

    洛安当然知道她只是在试探那个举止异常的男人,原本也没想那么计较,只是打算轻轻敲打几句——探听情报可以理解,但下次,尽量避开点肢体接触,嘴上说几句调戏话就够了。

    而且,装出拈酸吃醋的模样,也能分散她对那只“白斗笠小朋友”的注意力。

    不过,当他急匆匆调来行李,恢复状态,又装作“等候多时”的模样,接近了等在终点的李欣童时……

    “啊,老板竟然能带你一起出来旅行?……抱歉,抱歉,我以为先生你这趟没和老板一起,因为老板说她带着女儿来的……哈哈,而且我之前听绿海那边的人说,老板是带着一位小情人……”

    是吗。

    原来自己对外的立场早就失去了“丈夫”身份,成为“露水情人”的其中之一,她的秘书甚至因为“他还留在安各身边”感到诧异。

    洛安知道这不怪妻子,“对外隐藏我身份,继续保持‘假死’”也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策略,但……

    ……难免的,有些膈应。

    他的确古板没趣,就是异常在意“名分”,未成婚前无论如何也不肯跨出那条线,如今……竟然成了事实上“没名没分的情人”。

    自小订下的婚约却被她撕毁了,明媒正娶的身份,也随着那次死亡清零。

    哪怕进入民政局系统,妻子的身份也是“丧偶”,并非“已婚”。

    洛安可以放心让她在外面左撩右撩,甚至也学着接受了她爱帅哥爱追星的癖好——

    但前提是,他的名字必须印在她的证件旁,是板上钉钉、无比明确的配偶。

    洛安喜欢被她这样确认身份,听见她亲口表示“我也是你老婆”,便欢欣鼓舞,放下了所有的疑虑怨愤,有种得到“豹豹首肯过的专属正规权”的快乐。

    ……如果不是她秘书提醒,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就丧失了这份“正规权”。

    这样重新再想想,自己一个没名没分的情人,哪来的底气管束她,干预她和其他人说话聊天……

    虽然这不怪她。

    但洛安已经决定好不再忍气吞声——这不也是和妻子沟通之后,她要求他做的吗?

    既然说了【不介意嫉妒】,那便看看他真正无理取闹、拈酸吃醋的样子吧。

    “……童童美女,你害死我了,知道吗。”

    傍晚,安各倒在越野车里,用手捂着脸:“你说什么不好,竟然跟他说‘情人’这种话……”

    老婆特别特别在意他的名分啊,被这么一提醒,能不气疯就怪了。

    换了以前,她随口哄几句,他也就微笑答应……虽然现在他直接跟她阴阳怪气也很好!但是!一边阴阳怪气一边不允许她碰就很不好!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有这样的,闹别扭的举动是不给人牵手摸摸……

    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中,秘书在视频对面略愧疚地“呃”了一声。

    “可是,老板,我收到的情报就是这么说的,绿海酒店和游轮那边都描述你身边是个‘陌生的男人’,我真以为他是你新找的情人……”

    安各:“我为什么会‘新找情人’啊!你老板我洁身自好,根本没找过情人好不好!”

    之前她们交流情报已经完毕,如今早就结束了,安各刚才不过是多问了几句,老婆态度怪怪的,秘书和他在岸上聊天了吗,有没有看出来什么呀——

    结果这一问,嘶。

    “那不是我情人!我对象!对象!正牌对象!你下次见到直接喊老板娘!再喊错话我扣你奖金了啊!”

    “可是,老板……”

    “没有可是!”

    安各坐起身,掀开手,意图用自己悲愤的目光化作激光,摁死秘书。

    李欣童:“……对不起啊老板,那,我给你们房间送点礼物,你们俩今晚仔细沟通沟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礼物。

    安各恹恹地倒回椅背。

    “没用,”她忿忿道,“他闹脾气的方式是不让我碰,常规方法哄男人的方法没用。”

    李欣童:“……”

    李欣童想说“老板娘性格是不是有点问题”,但还是咽回去了。

    她挠挠头,直接拨通了洛安的手机号码。

    安各狐疑道:“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啊童童,别继续跟我对象说错——”

    “喂,嗯,是我,李欣童,咳。”

    秘书当着她的面,严肃地清清嗓子:“老板娘,今天下午我失言了,真对不起,老板娘你是老板的正牌对象,请问你能原谅我吗?”

    对面立刻说了什么。

    “……好,好,谢谢老板娘。”

    然后李欣童挂断电话,神情严谨:“好了老板,我搞定了,老板娘说他没事了。”

    安各:“……”

    安各:“哈?”

    不是,我自己对象,你怎么一句话就哄好了,你开玩笑耍我吗——

    她的质问还没出口,密闭的车门就被拉开,老婆站在车门外。

    他握着手机,眉眼弯弯。

    “豹豹,会议开完了?那就回房间吧。”

    安各:“……你没事了?”

    “嗯。”老婆笑容温柔,“她竟然说我是你正牌对象。李小姐人真好。”

    安各:“……”

    他豹豹的。

    ——安各从下午头疼到现在都没哄好的老婆,就这么轻易被哄好了。

    然而她并不开心,并不快乐。

    我自己对象,凭什么别的女人一句话就哄好了啊??

    “你豹豹的……”

    安各用力抓了抓头发:“怎么我秘书说一句‘正牌对象’你就信,我跟你说十遍百遍最喜欢你你却压根不信啊?!”

    洛安有点诧异:“不然呢?你编谎吹牛跟我说过多少次瞎话了,信誉几乎为零,李小姐是个诚实优秀的好人啊,她说的话才可信。”

    安各:“……”

    安各:“我不管,你重新生气一遍,让我重新把你哄好!!”

    “豹豹,你计较什么……”

    “闭嘴!!现在开始重新生气!!”

    第134章 第一百零三十一课 多日前的算计遇上多日后的剖白

    情绪又没开关键, 哪有说消失就消失、说重开就重开的道理。

    洛安毕竟是第一次跟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无理取闹”,他还是更习惯自我反省、自我改进,所以已经完全软化了下去。

    其实, 在李欣童电话过来之前, 他已经决定要主动退让, 动身下楼,来停车场找她回房间了。

    她约人视频聊天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聊完后已近九点,女儿已经打着哈欠上床睡觉……洛安忙完后五分钟内看了十次钟, 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外面。

    比起妻子的安全,那点阴暗的心思算什么呢。

    所以他倒也不算是被李欣童“一句话”搞定的,他原本便打算息事宁人。

    “到底还是我气量太狭隘了,豹豹, 原本也不过是些小问题,你没错,无需计较。”

    见她神情不对, 洛安语气更柔和:“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

    安各:“……”

    老婆实在是过分通情达理、好哄乖巧了, 但这还不如直接跟她对呛呢!

    她自己的对象,生气了就应该由她本人哄着宠着, 凭什么……

    出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愤, 安各关闭电脑、摔上车门, 一路追着老婆闹进了大厅。

    阴阳怪气几句, 稍稍避开肢体接触, 仅几小时后就靠自我反思解决的算什么闹别扭。

    无理取闹哪家强, 还要看豹豹。

    “我不管!你凭什么这么好哄!你让我再哄一次!”

    “豹豹,这是做什么……”

    “我不管不管, 老婆老婆,你——”

    不过,安各嘴上喊得不依不饶、气势十足,实际举动倒是很黏人。

    她可没学过“凡事率先反省”这么憋屈的破规矩,她熟练的是一边发脾气一边扑人,顺着对方的手臂往肩膀脖子上爬,然后贴着人撒泼打滚。

    自家酒店,不算是公众场合,她的撒泼举动做得正大光明。

    大厅内没什么人,几位员工很默契地避开了“老板猩猩般往客人身上爬”的画面,于是安各继续胡搅蛮缠,一路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安各就抱着人脖子“啊呜”啃了一大口。

    啃完后凶神恶煞龇牙:“重新生气,再给我一次哄你的机会,不然我下死口了啊!”

    洛安:“……”

    洛安不是很懂她的脑回路。

    他想摸摸颈侧那枚牙印,但妻子已经手脚并用缠满了他的肩膀——她真的很有猫科野兽特质,爬他肩膀跟上猫爬架似的,嗖嗖几下就成功了——

    脖子既然被完全抱住,就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摸到自己,只能摸到对方恶狠狠的眉眼。

    她环在他颈侧的手臂又故意勒了一下。

    “听到了没?听到就答应,立刻重新生气!”

    “好了……”

    “好什么好!我没好!哪有这么容易好!”

    老婆低眉顺眼哄着她,脾气好得令安各更气愤了——但洛安其实心里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无奈,反而有点开心。

    被爱人贴紧总是很容易开心起来的,怨愤忧思、嫉妒不安即使积累七年多,只要能重新触碰到她,也在一天天融化下去,迟早化为乌有。

    不需要费心安抚、努力证明……

    只要能多一点触碰。撇去生与死的距离,再多一点触碰。

    洛安伸手,摸摸安各故意竖起的眉毛,忍不住流露出一些淡淡的笑意:“你别闹了。”

    “什么叫闹,我就闹,我就——”

    “叮”一声,是电梯门再次打开的动静。

    他们的房间在顶层,不可能这么快抵达。

    是四层的房客进来,摁下了上楼的按钮。

    那是位女士,洛安往角落退了退,在密闭的轿厢内尽可能拉开最大的距离。

    有外人进来,也不好再继续胡闹,安各原本想从他肩膀上滑下来的,但想了想,还是没动弹——

    有谁规定“骑在对象肩膀上抱着他脖子”算不得体行为吗,又不是热吻,小学生等级的打情骂俏不用避嫌,嗯。

    于是她就这么大剌剌地继续挂在他身上,拿出自己薛定谔的厚脸皮。

    电梯门再次关闭。

    那位女士转脸看见这一幕,便对上了安各大方的视线。

    她高高扬起眉毛。

    电梯慢慢攀升,她和他们要去的是同一层——顶层除了某位老板隐在深处的专属套房,还有一间VIP水疗会所。

    晚上九点多,打算去做水疗的女人只穿了一件浴袍,虽然遮得很严实,但依旧在“非礼勿视”的范围中。

    洛安便礼貌地垂下眼睛,回避对方。

    所以电梯内这份尴尬的沉默里,只有安各和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后,她咧嘴笑笑,打算开口搭几句话——

    “至于吗?”

    女人突然说,略耳熟的声音令安各眼皮一跳,迅速令她想起多日前那个诡异的晚宴。

    “这种又怂又丑的废物男人,你有必要这样舔着脸讨好?”

    说完这句话,她很不屑地瞄了一眼洛安,便拨拨头发,走出了电梯。

    女人的背影风情万种,有种妖娆的味道。

    洛安自始至终没抬眼,仿佛对方刚才的恶劣贬低只不过是空气。

    ——安各则僵坐着,翻找了记忆后终于想到,这就是之前在旅馆那场招待宴中,突然开口辱骂洛安“废物男人”“孬种”的那个人。

    就是她开口令安各气得掀碗离席,差点没冲上去揍她,却被老婆及时拉走——同样被拉走的女儿还往她脸上扔了一只运动鞋。

    不,等等,那个人……当时盛怒之下根本没辨清对方身份,全旅馆的房客都坐在招待宴里,脸看不清,只依稀记得那种满怀恶意的语气……所以她开口说话之后,我才认了出来……

    但是,不对啊?

    原来那个出口辱骂老婆的客人……是个女人?

    安各扭头,死死地看向那女人的背影——裹着单薄的浴袍,前凸后翘,摇曳生姿,绝对不可能是女扮男装——

    她正要追上去问她讨个说法,却被洛安握住了脚。

    之前撒娇时爬上了他的肩膀,如今却方便被他困在身上——只一握脚,一转身,安各便被他带着,向套房走去,与那个女人背道而驰。

    “别看了,豹豹。”

    他带着她,用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远离那个人,口吻非常平静:“没什么,只是闲杂人等,你不用和路人生气。”

    安各低头看着他依旧温顺乖巧的神情,心中惊疑不定,耳边仿佛有惊雷炸响。

    ……不,不是被激怒,也不是沉浸在被无端冒犯的情绪中……

    安各只是突然意识到。

    老婆他,很不对劲。

    从入住那间山脚小旅馆开始……不,或许是从入住绿海酒店的第二天开始……不,还要更早些。

    在他们陪洛洛游玩了夜市,回房之后。

    老婆便出现了奇怪的改变。

    他用“行李丢失”的理由,合理地换下了身上的黑色衣服,他明明最爱深色,这几天却用她的钱,买的都是鲜亮的、不符合他以往着装风格的衣服——

    诚然,他用一句“刷你的卡买的,是你送我的礼物”解释,哄得她开开心心,便忽略了疑点。

    天蓝色的衬衫、浅青色的外套,今天甚至穿了一身有些轻浮的桃粉色套头衫……都是,“洛安”本人绝不会挑选的颜色款式。

    当然,老婆美颜盛世,哪怕跟流浪汉交换衣服穿都能穿出高级感,他第一次换装时,穿着那身天蓝色衬衫,她和洛洛都不住地夸赞,说特别适合,说很亮眼好看——

    可是,自从老婆开始换装,他也再没遭遇过外人的搭讪。

    仔细想想,入住第一天因为他微笑而脸红的那个小员工,第二天穿着天蓝色衬衫的老婆再晃过去,她却视若无睹。

    这是很反常的。

    一整天他陪着洛洛在外游玩,也没有经历任何打量、搭讪……是,那天她在房间里沉沉睡着,所以根本察觉不到。

    可后来呢?

    不是安各自夸,以老婆的容貌、气质、身材……哪怕是突然有人蹦出来骂他“破烂扭曲第一混蛋”,也不可能有人骂他“平庸懦弱丑陋废物”。

    更别提,骂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女人?

    言谈间,是真的瞧不起他,看不上他?

    ……那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为什么平白无故、毫无理由地唾骂一个绝世大帅哥是“废物丑男”?

    安各本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开口说的酸话,和胡顺嘴里的贬低一样,不过是嫉妒羡慕——

    可现在一看,那却是实话。

    他们的确认为,自己身边的,是个丑陋又懦弱的男人。

    所以那女人看不上他,认为她贴近他打闹是“舔着脸讨好”“完全没必要”;

    所以胡顺也轻视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找那么丑的男人】……只轻描淡写几句,就专心向她献殷勤……

    想撬墙角的人,竟然对洛安没有半点敌意,只有“贬低”。

    胡顺看不上他,那女人也看不上。

    ……“洛安”不可能遭遇这样的贬低,安各太明白自己的丈夫有多优秀了。

    那么,只可能是一个不同于“洛安”的人。

    再想想秘书之前略显困惑的解释吧……为什么会有那么离谱的误会?

    【按照酒店和游轮上那些人的汇报,老板,我以为你是带着新的情人】——

    是了,李欣童之所以会误会老婆是我“更换”过的情人,在岸上这么诧异地表示“你还跟在老板身边”,或许因为,她之前接到的情报里,陪着她和洛洛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洛安”的形象。

    轻浮的衣着,不起眼的外貌,平庸甚至有些懦弱的气质。

    第一天换上浅蓝色的衣衫后,他让她在酒店睡了一天,没机会试探。

    那晚在游轮上时,他又找了一个十全十美的理由,避开所有人的打量,静静地在阳台上等她。

    后来他们上了绿山、入住旅馆、带着女儿一路游玩……

    可是,游玩过程中,人们往往一眼认出她和洛洛是“母女”,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洛洛的确和他长得不算相像,遗传了她略显英气的五官……可那两双茶色眼睛放在一起,怎么可能有人忽略洛洛和他的血缘关系,认为陪在她身边的洛安不是“丈夫”更不是“孩子父亲”,只是一个——

    【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衣食住行,全用她的卡,走她的账目。她本以为这是他在故意哄自己。

    外出游玩,低眉顺眼,尽可能地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她也以为,是因为捧她做“一家之主”。

    可是,撇开那些诱哄,他做这些导致的实际结果是……

    “洛安”此人,在这一趟旅行中,没有任何数据上的消费记录、任何可信的旁观者记忆。

    他切实出现在这次绿山之行中的证明,不存在。

    安各越往深处想,越悚然。

    为什么……外人眼中的洛安,和她眼中的洛安,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他是在故意遮掩自己的身份吗……可用什么办法,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遮掩?

    不可能仅仅依靠化妆、衣着、气质调整……而且她和他近距离接触这么多天,没见到化妆,秘书和他在岸边见面时也第一眼认了出来……说这是“向所有外人施了一层障眼法”,也不为过了。

    可“障眼法”,是玄学道术,是不存在的东西……

    “豹豹。”

    渗出冷汗的手被牵住了,轻轻晃了晃。

    他浅茶色的眼睛,关心又明亮。

    “怎么了,豹豹?”

    ……不,冷静。

    【遮掩身份】有利于他们的行动,不是吗,之前说好了,这场绿山之行的尾声可能会涉及到那个犯罪组织,他隐藏自己,只会更加安全。

    至于他遮掩身份的手段……肯定还有什么别的,能够解释清楚的科学手法……

    他是很优秀的侦探,既然从数日前就在布局,肯定也有能力做到这些的。

    安各冲他笑了笑。

    “没事,老婆,我只是……”

    “只是?”

    要插科打诨、心照不宣地掠过吗?

    她和他已经说好了,涉及到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可以自己查”,这才能和谐平静地生活在一起,而且,也令她有余裕慢慢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

    首要任务是和重逢的老婆你侬我侬,不能再抛出尖锐的质问怀疑,她舍不得了……

    但这么想着,用力地告诉自己要掠过,安各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浮现出一种锐利的、不可违抗的愤怒来。

    洛安的睫毛动了动:“说吧,豹豹,没关系。”

    ……他完全不意外她的变脸,似乎早有预料。

    也是,能默不作声算计到现在的人,肯定也算到了她察觉的时机。

    这是她对象……这是安安。

    他不会威胁她,也不需要警惕,他隐瞒那些秘密,也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他们是一起的。

    安各深吸一口气,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怒意,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我不喜欢那些人贬低你。”她说,字句清晰,“安安,你遮掩可以,但别用这种方法。”

    洛安愣住了,原本镇定自若的表情空了半秒。

    “我以为……”他说,“你察觉到之后,会很生气。”

    “我们是夫妻,”妻子固执地抿起嘴,她脸上的确有着浮动的怒意,但她的眼神也依旧亮亮的、非常坚定——

    “我是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你。为什么偏偏要采用这种方法,你平白无故被骂了,很高兴吗?”

    ……很高兴吗?

    当然。

    非常、非常高兴。

    超出他预料之外的反应,竟然这样……用这么坚定的、写满“最在乎你”的眼神看着他……

    洛安又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心跳。这是鬼扮活人的低级错误了,绝不能再犯。

    ……幸好他还切实记得,她的手臂贴在他的颈动脉旁,一旦停跳就能察觉。

    洛安不得不奋力稳住自己伪装出的脉搏,告诉它,跳起来,震动起来,不能被这惊喜弄得完全停摆——别人心动是加速,他这边是直接停跳,也太无语了——不能停跳,振作一下,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她蛊惑住呢——

    “安安。你不能以我丈夫身份出现已经很委屈了,别再扮作什么不上档次的懦弱情人。你也不好受吧,所以今天才会失控和我置气……”

    安各反握过他的手,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也紧了紧。

    她小声道:“我很心疼你啊。”

    ——洛安花了百分之二百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当场回到半透明状态。

    过犹不及,拼命掐着脉搏让它维持假象,表现出的就是失去频率的乱跳——

    安各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答,仔细一看,发现对象整张脸都红了。

    “我知道,”他低低地、有些狼狈地捂着脸道,“我知道了,豹豹……”

    咦。

    这家伙以前连夜生活都不会失去镇定啊,怎么现在一句话就红了脸啊?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满脸通红哎?

    安各瞪大眼睛,新奇无比地拿手摸他——洛安只能不断挡开,但他的推拒极为弱小,在安各的乱摸下不过杯水车薪,一时之间很像是黄花大姑娘躲避村里流氓,安各被这么推拒,更凶猛地贴近他脸乱摸了——

    当然,这也是故意的。

    因为“心动到停跳”这种低级错误,洛安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之前第一次听见她坦白心意,他实打实地忘了维持心跳,而那时她正贴着他的心脏,绝对察觉到了一些……

    这个意外情况,必须要利用好才行。

    于是,在这一番“欲拒还迎”中,安各借着调戏的意思成功确认到了,红红的,烫烫的,有温度……

    以及“嘭嘭嘭”的脉搏。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存在呢?

    安各悄悄松了口气,打消了心底那个绝望至极、尤为恐惧的怀疑。

    太好了,是我怀疑错了,他真的只是假死归来而已,他才没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真正躺在停尸间里……

    她的安安老婆。

    没有死,不会死,这些年才没有寂寞孤独地留在她身边,做一只可望不可即的残魂,耗费了不知多少疼痛与努力,才终于能够回到她身边,被她握住掌心。

    这世上没有鬼,他就是一位顺利假死的侦探……是切实存在的活人,这些年虽然不在她身边,却也鲜活地、健康地活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

    哪怕分开了,不在一起了,他也,好好地活着。

    安各忍不住抱紧了他,眼底微湿。

    “以后别再用这种破办法遮掩身份了,”她借着埋进他衣服的机会,吸吸鼻子,摁下了那点哭腔,“我真的很讨厌那些人骂你……我很在意他们……”

    “可我从不在意那些人,豹豹,我只在意你。”

    “……你只会说好话哄我。”

    “我没有。今天不是你哄我吗?我是你的老婆呀。”

    “……”

    “豹豹,到房间了。我们进去,洗漱整理,准备准备吧……拍卖会的时间快到了,我们等了三天才终于有机会参加,你不会想错过的。”

    这是“既往不咎,带过话题”的意思。

    安各闷闷地“嗯”了一声,搂紧了他。

    “……我要开门了,豹豹。”

    “我不下去。背着我进去。”

    “好。”

    她拱乱的短发被揉了揉——自他回来后,她就再没去修建过非主流的发型,终于把头发养出了一点适合卖乖的柔顺。

    但揉一揉,还是会悄悄炸起来一点,像肉垫下隐去的利爪。

    他顺利打开房门,弓起腰,小心翼翼地护过她的头,把她背了进去,再直起身。

    然后洛安锁好房门,抱着她的腰把她从肩上放下了。

    轻而易举的——原本她能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也不过安安脾气好,特别会惯她。

    安各低着头:“我知道啦,那反正就先这样吧,我要去洗澡换衣服了,洛洛她应该已经睡着,等我洗完澡了,我们把洛洛交给童童美女,就准备参加拍卖……”

    洛安却没有点头回应。

    他上前一步,把她抵在了门板上。

    安各:“……干嘛?”

    “我真的只在意你。”

    安各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知道,老婆你很乖很守规矩,其他女人都是你眼里的路人,所以你也呆呆得特别容易被其他女人欺负……”

    他叹息一声,捏了捏鼻梁。

    “豹豹,我正试着满足你少女时期的浪漫幻想呢,”他有点无奈,“不是很喜欢被突然摁在门板上说话吗?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安各:“……”

    安各:“……啊,哦,所以这是……”

    “对。因为你今天哄我哄得特别成功,说的话令我非常开心,所以,我也想哄哄你。”

    “……”

    我哪里成功哄你了,不是你一直在哄着我吗。

    你无时无刻都在哄我啊,又不是非要抵在门板上才……

    “好吧,”眼见她又一次走神,洛安退开距离,“看来我实在不适合这个。洗澡是吗?我去给你放热水。”

    安各:“……等一下,等一下老婆!”

    她赶紧拽住他衣服:“我刚才没有忽视你的意思,只是在想你——哎呀,我难得体验这个,那你再多努力尝试一下?”

    “怎么尝试?”心血来潮想迎合她却弄巧成拙,洛安有点沮丧,“我没有把人抵在角落说话的经验。”

    “你试着……嗯,放点狠话?”

    狠话?

    洛安想起什么,玩笑道:“红着眼,‘我把命给你’?”

    原本轻松起来的气氛,在这一刻,突然降至冰点。

    妻子拽着他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又颤抖着,重新抓紧了。

    抓得很紧很紧,抓出了一团皱巴巴的布料来。

    “不要。”

    她的头很低很低,表情消没在阴影里:“不要,安安,我不要听这种话……这不好玩……”

    是吗。

    “抱歉,是我不好。”

    洛安牵起她揪紧的手,那攥得太紧了,她的指甲几乎要透过他的衣料抠进她自己的掌心——

    他牵过来,慢慢揉开,又插入五指,重新合拢。

    酒店套房略显幽深的门廊中,他们十指相扣,谁也没去打量对方隐在阴影中的表情。

    几秒钟后,又或许是很久之后。

    洛安动了,他扣着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她的眉心,又往下……

    亲了亲她的眼睛,和眼睛里冒出的亮晶晶的液体。

    他没有安慰“别哭了”,只是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多下。

    安各固执地瞪着他,哪怕视线已经模糊,她还是咯咯地咬着牙——

    “我不要你的命……我不要你的命!”

    “好,别生气。”

    洛安耐心亲去了那些泪水,犹豫片刻后,他又碰了碰她的唇。

    “我绝对不会给你我的命,也绝对不会为你而死。放心。”

    这是特别残忍、绝不动听的话,但安各破涕而笑,脸上的阴影一扫而空,终于露出了灿烂的表情。

    “你要保证!”

    “……当然,我保证。”

    死去的阴煞艰难地发誓:“我会好好地,自私地活下去,不把这条命交给任何人。”

    “我也是。”安各拉紧他的手:“如果你敢把你自己的命随便给出去,我一定会快乐自由地活下去,做各种各样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再挂念你,在意你,我会兴高采烈地奔向所有活着的人。”

    嗯。

    ……我知道。

    你的确是这样做的。

    无论如何,轻率死去的人,是该承受被抛弃的代价。

    洛安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应该酸涩。

    欣慰她是这么一个强大自由的人,即使没他,也快乐如初。

    酸涩……

    他的位置还是太轻,没有让她难过的分量。

    ……不,不能这么想,她说了很在乎他,说了会心疼他,也承认了她是他妻子的……

    她的确重视他,只不过有个前提条件,“活着”。

    喜欢一个死人要付出多少绝望呢,喜欢活人才会快乐。

    他的妻子,是个聪明绝顶、惯会权衡利弊、做出最佳选择的商人。

    他活下来,回家见她,她就倾尽所有喜欢他,热情饱满,高高兴兴的。

    他如果死了,她就忘记他,抛弃他,去喜欢其他活人,也很快乐。

    ……这样很好。

    所以,他只需要努力……【活着】。

    让她重新看见他,碰到他,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必须、只能活着。

    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喜欢……

    “我会活着。”

    洛安喃喃道,不知道是告诉自己,还是告诉别人。

    安各松开他的手,勾过他的脖子,踮脚吻他。

    “我们一起活着。”

    “……嗯,当然,我们不都活着吗?”

    黑暗中,他轻轻笑了一下:“活人可没办法和死人接吻。”

    安各不满地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专心点……”

    专心什么?

    还沉浸在思考里的洛安有些恍神,他的确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再次回到鬼魂状态后,又要被抛在那栋房子里过着不见阳光、只能等她偶尔露面的日子。

    所以刚才在脑内反思了一遍自己的复活计划,确定没有遗漏,肯定不会第二次失手了——

    “你专心点!”

    妻子又掐了他一下——洛安其实没有任何感觉,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被掐的是那个位置,而她刚刚在吻他,从嘴唇往下,不局限于纯洁的亲吻。

    自己该做出些鲜活的反应。

    他适当调整了嗓音的沙哑。

    “怎么……不去洗澡吗?”

    “先做这个,”安各嘟哝道,“再洗澡。”

    因为做这种事有活着的感觉?

    所以,这算是又一次的试探,还是确认?

    洛安没有兴致,只有点头疼,按照之前的交谈,这一次他或许不得不表现出“激动”“热情”“急切”……

    可她摸在自己身上的手,对如今的他而言,只不过是石头摸石头。

    真没感觉,只能费尽表演了。

    之前是借着那种不管不顾的妒意与报复心才……

    不对,等等。

    他捉住了她的手。

    “豹豹,”调整出隐忍难耐又不得不拒绝的语气,“之前你不是磨疼了吗?昨天还上着药,需要休息。”

    安各:“……就一次,轻轻的,没……”

    “不行。而且洛洛还在睡觉,几小时后我们就要参加拍卖会了……”

    安各……安各磨了磨牙。

    互相表白、频繁亲吻、之后不应该吻着吻着就滚到一起吗?

    他以前天天想着她撇下正事跟他滚到一起,怎么现在天天想着正事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做?对我没兴趣?”

    对啊。

    洛安立刻摇头:“当然不,只是,不合适……再说了,几天前才……”

    几天前?几天前才做过现在就可以不做了??以前不是起码一周四次吗??

    而且你豹豹的还跟我讨价还价,说什么“四次指的是四个晚上”啊??

    安各深呼吸。

    她直截了当:“我想要。你刚才亲我时我就想要了。”

    “……”

    好吧,纯阳之体,欲望强烈,这也没办法。

    以她的性格,不满意,是真能去找别人的。

    说起来她也特别看重夜生活质量和频率,做不好的话翻脸吵架都有可能……而且这是她旗下的酒店,一个电话就能招来无数渴望爬床的人吧,如果他拒绝不做,她也很方便和别人……

    洛安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暧昧情思,他心不在焉地将手指往下滑。

    这样吗……还是这样……戳戳这里会结束得更快吧?

    安各倒吸一口凉气,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这下,她再也没空去检查对象是否分心了。

    第135章 第一百零三十二课 抹完护发素之后要小心泡沫掉进眼睛里

    必须在那奇怪的山脚旅馆待满三天才能参加、据说牵扯了那个大型犯罪组织、以致于老婆破天荒主动开口请求她带他参加的绿山拍卖……

    远没有安各想象中那么神秘。

    浴室中水声潺潺, 白雾弥漫,而对象旋紧浴缸上的龙头,拿过一条干毛巾擦了擦手, 就这么随意地把那张邀请函递了过来。

    一层似乎出自打印店的廉价塑封, 似乎是用毛笔与墨汁写就的字迹, 略显古朴的措辞……除此之外,和安各过去经手过无数场拍卖会的邀请函没有任何区别。

    “午夜开始, 我们一起去,到时候要麻烦李秘书来房间一趟, 看顾睡着的洛洛。”

    安各伸手接过,翻了翻那张纸片,见里面书写的邀请人名姓,挑高眉。

    “尊敬的戚先生?你什么时候改名了, 安安老婆?”

    “……这是我用了些手段,从嫌疑人那里拿走的。”

    怕不是“拿”,而是“抢”吧。

    联想到下属汇报中, 关于戚延庭近日的遭遇,还有从慧大厦的那几场事故……安各笑得有些促狭:“我以前怎么看不出来, 老婆,你原来还挺爱喝醋的。”

    不就是一个使了手段试图接近她的男人吗, 和胡顺本质上似乎也没区别……竟然计较到现在, 还跑去找对方麻烦。

    洛安翻找洗浴用品的手顿了顿。

    不, 唯独戚延庭这人, 他是不可能心生嫉妒的。

    不管面上做得如何, 那个男人, 对安各只会抱有无限的鄙夷……

    但这是个恰当好处的误会,能够完美解释他对戚延庭种种敌视的举动——洛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拿着洗发露走回她身边。

    “我不喜欢他们。”

    他说:“他们都比我好,比我有钱、有势……”

    安各忍不住插嘴:“哪里比你好了?比这些干嘛?那他们也没一个比我有钱有势啊。”

    也是。

    洛安不置可否地坐下,捞起她湿漉漉的头发,一点点打出泡沫。

    安各十岁后就再没把头发蓄过肩膀,可自丈夫回来后再没心思去发廊折腾自己的非主流造型——如今竟然变成了中短发,被水打湿后还能有一点末梢贴在背上。

    白天还不觉得异常,哪怕被推入水中,也立刻暴起。

    现在半靠在浴缸里被他捞起……

    能感觉到他指节轻轻擦过自己的肩胛骨。

    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怎么?弄疼你了?”

    ……这询问太有既视感,差点没把她拉回半小时前的房间门廊里。

    无灯,无光,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只能听见自己热热的喘息。

    安各往水蒸气里躲了躲:“没有……”

    不过是一次没做到底的快速亲热罢了,当时大大咧咧直接索求都没犹豫,现在结束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话又说回来……

    “你现在的手指比以前还灵活。”她忍不住嘟哝:“这些年是不是在外面瞒着我练过啊。”

    这句问话其实含着小小的醋意,洛安没留意。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永远不会是由妻子问出口的东西,这只会是他的专属台词。

    敏感多疑、小肚鸡肠、满腹妒火……阴暗的人只有他。

    洛安正认真地清洗她的头发,闻言直接道:“有啊。”

    帮小小一团的女儿洗澡、穿衣、编头发、缝衣服、绣书包……几乎全是手上的精细活。

    短发又英气的豹豹从未让他有过“梳理辫子”“缝补裙子”的机会,她对传统的女红嗤之以鼻,以至于他幼时为了成婚学习的这些技能无用武之地……终于有机会为小女儿做这些事时,他便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心力。

    从婴儿服到儿童公主裙,从巴掌大的毛线帽到小袜子,缝缝补补七年,手指能不灵活吗。

    安各:“……”

    安各:“有,有锻炼过?”

    “嗯。怎么?”

    “……”

    那么灵活的手指,你究竟在谁身上练过啊。

    安各那点小小的醋意立刻变成了大大的。

    但是,以老婆的规矩,也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吧……

    安各抬膝蹬了一下水,权当踹掉心里那点郁气。

    “别动,泡沫会进眼睛。”

    “……哦。”

    洛安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她的头发上,他已经冲掉了第一层洗发露,重新打上护发素。

    妻子的头发经历过频繁的烫染漂洗,哪怕是他这些年精心用那些妖魔的骨血养护着,也有些微硬的触感。

    光是摸摸她的发梢,就能明白,这不是个柔顺乖巧的女孩。

    齐刘海,墨黑发,也是如今为他重新染回来的,原本,是一头咋咋呼呼的红绿白挑染。

    洛安揉捏着那一把微刺的头发,总觉得自己在揉一条嚣张炸起的小尾巴。

    她的举动也像是被捏住了尾巴似的,时不时动一下后背,想要扭身逃脱——

    “还没好吗?洗个头而已,不是要做拍卖会的准备……”

    “洗头洗澡,换身衣服,再把面具戴上。没别的准备了,豹豹。”

    “可是……”

    洛安轻轻点了点她的颈窝。

    “别动。”

    “……”

    被揪住尾巴后就在不安乱扭的豹豹终于定住,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成鬼后的好处之一——能够纯洁、认真、毫无遐思地帮妻子洗澡,欣赏她那些可爱的小动作。

    假使坐在这里的自己还是个鲜活的男人,肯定在第一遍的洗发露抹出泡泡时,就使坏慢慢往下抹了……

    洛安拎过花洒,冲洗掉最后一层泡沫。

    “好了。肥皂你自己打?”

    安各僵直的背慢慢放松,她点点头。

    “那我就先出……”

    “我还以为你要把泡沫慢慢往下抹呢。”妻子幽幽道,扭脸看他,“真就纯洁洗头啊。”

    洛安:“……”

    洛安:“正事要紧。”

    嘁。

    “我知道,我现在也没那意思……”经过门廊里那跌宕起伏的半小时,她坐在浴缸里的腿还有点软,需求被完美回应。

    不过……

    “我也想帮帮你,安安。刚才只有我,你又没……这不公平。”

    他的需求,她以前顾及得太少了。

    除了吵架后刻意哄人,寻常亲热时,她自己满足了就迷糊地失去意识,呼呼睡去随他摆弄……还做过“在中途接到紧急电话,于是推开他跑去开会”的蠢事……

    现在他若有若无地冷淡了,她反而有些后悔。

    都说小别胜新婚,分离这么多年的对象回来后竟然没跟她胡天胡地过,满打满算,也就两夜,还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

    虽然她很相信老婆,也听他解释过了原因,但夜生活以前是她手里用来哄老婆的一大武器,如今不好使了,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就当是礼尚往来,我也可以用手……”

    安各清清嗓子,她的目光缓缓往下,忐忑又期待:“……用嘴也可以哦。”

    她早就想试试了。结婚这么多年,还没试过呢。

    对象已经走到了浴室门边,闻言也没有折返。

    就好像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暗示,他回头笑笑:“那快点洗澡吧,洗完澡带我去参加拍卖,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安各:“……”

    啧。

    她狠狠一拍水面,口出豹言:“你过来,把裤子脱了,让我礼尚往来!”

    “我不。”

    “我就要试试——凭什么我不可以你可以口——”

    “不。”

    他的拒绝斩钉截铁,甚至皱了下眉:“太折辱你了,豹豹,以后这种污浊脏事,不要再提。”

    “……你自己不给我做过好多次吗?那你给我做也叫污浊脏事,是折辱你咯?”

    “不一样,你是我妻子,讨好你天经地义。”

    “那你是我老婆,我也可以口——”

    “不,那是折辱。”

    “……洛·安!!”

    再没回复,浴室门被关上了,他走得干净利落。

    安各气得在浴缸里打哆嗦。

    好好,折辱,她想给自己喜欢的对象一个新鲜好体验叫折辱,叫脏事!

    又来了,那种开开心心给他买礼物却被毅然退款的感觉又来了!可恶、可恶、气死我了——

    浴室里这一次争吵,直接导致李欣童来敲门时,房间里的气场很微妙。

    安洛洛小朋友睡在床中间,裹着被子呼呼起伏肚皮;洛安在她身侧拿着本子书写什么东西,低眉敛目;而老板正给她开门,豹纹面具下的嘴唇绷得死死的,领她进了主卧后,还特别响亮、故意地冲低头的洛安发出一声冷哼。

    李欣童:“……”

    为什么最近总是误入老板的家庭纠纷现场呢,她苦恼地想。

    万幸的是,这次,另一位比较通情达理的人没置气。

    他起身招呼了李欣童,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甚至还给她端了一盘子熬夜时可以享用的茶点。

    李欣童知道自己是来帮忙看孩子的,但还是受宠若惊——当守夜保姆还能吃到手作糕点哎。

    老板娘态度柔和:“辛苦李小姐了,如无意外,两点半左右我和安女士就会回房间,届时你可以休息……”

    【安女士】?

    安各特别、格外响亮地“哼”了一大声。

    “谁是安女士?这个世界上姓安的女人这么多,童童美女怎么知道你是在说哪个安女士?”

    洛安温和道:“李小姐不傻,放心,安女士。”

    安各:“……呸!!”

    李欣童:“……”

    哦,所以这次是老板你单方面跟人家置气咯。

    她摇摇头,但以自己的立场,也不好多讲什么……

    “那么,就这些了。”洛安也没有多讲的意思,他把手里那个写好的本子递给李欣童:“还有,等待时请把这本子拿在手上,如有意外,可以撕掉上面的纸。”

    李欣童:“……哦,好。”

    洛安交代完毕,便告别李秘书,和安各一起离开了房间。

    妻子还在生气,她闷头走在最前面,脚上的高跟鞋似乎打算跺穿走廊。

    “……安女士?”

    “……”

    “豹豹。”

    “……哼!”

    “豹豹,别生气……”

    洛安顿了顿,视线的余光瞥过窗外深浓的夜色。后者几欲吞掉安各背后的影子。

    “快午夜了,酒店走廊很空荡,我害怕。别丢下我走这么远。”

    安各:“……”

    于是安各气势汹汹地倒了回去,挎过他的胳膊,把他紧紧搂在身边。

    “豹豹……”

    “闭嘴!害怕就再靠我紧点!”

    “好……也别这么大声吼我,我怕。”

    “……”

    第136章 第一百零三十三课 仇富或许是一个底层平民必备的修养

    邀请函上并没有写明地点, 安各也没有询问对象具体要去哪里。

    他叮嘱童童秘书时说了“两点半左右就回来”——想必拍卖会的地点距离不算远,又或许,就隐藏在这山顶酒店背后的某个山洞里吧。

    安各调查过, 那家山脚小旅馆与自己旗下这家酒店, 垂直距离上是同一个位置, 不过差了几百米海拔罢了。

    这想必就是他在旅馆退房,放弃了那个“待满三天”计划, 直接建议她来这里的原因……

    【还有,老板, 监视人汇报。那家小旅馆的房客,在今天早晨六点半之后,再也没有出过旅馆。他们就像消失在里面了。你们是唯一自然进出的客人。】

    ……原因之一吧。

    安各垂下眼,紧了紧搂他的手臂, 做好了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当她搂着怕黑的老婆进入电梯,而他示意她分别拿出邀请函和信用卡、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电梯键盘上刷了刷——

    安各还是变了脸色。

    因为, 就像被一张房卡开启的房间智能锁,键盘最下方霍然打开了一道窄窄的弧线, 闪着碧绿的光芒。

    电梯显示屏内,顶层的数字飞快下滚, 很快就滚到了负数, 超过停车场的负一、负二、负三——

    直至负四十三层。

    然后他伸手摁了关门键, 电梯轰然落下。

    安各:“……”

    “你还好吗?”

    安各没说话。

    她知道, 哪怕戴着面具, 他也看出她现在脸色很难看。

    她低低地说:“我不知道, 自己旗下的酒店,还有这种设计。”

    入住后的第一个五分钟, 她就在和经理交谈的过程中,记下了这里的结构图。

    这条电梯间绝没有这么深,也没有负四十三层。

    ……起码,在她亲自过目的建筑图纸上,在她审阅过的项目计划书上,是没有的。

    安各并不畏惧黑暗,也不畏惧轿厢内那一落千丈的失重感。

    她只是愤怒——经过自己手头的项目,竟然有着这样的漏洞。

    “所以我说了,豹豹,”对象摸了摸她的手背安抚,“那是个势力甚广、牵涉许多的大型犯罪组织。如果不是它们有这样大的能量,我也不至于在七年前……隐姓埋名。”

    是啊。

    安各反拉住他的手,声音更低:“我知道。”

    洛安明白,这是让他安静的意思。

    既然能做到这样的科技手段,电梯内可能有监听设备——原以为属于自己的安全领域被侵犯,妻子已经全面提高了警惕。

    不过,这一次,他也不算撒谎。

    洛安淡淡扫了一眼那不断闪烁的绿光。

    电梯内所设置的,的确是某种科技手段——集合科技与玄学为一体,用玄学手段利用了镇压在绿山最底部、绿海最中心的那尊法器,又用科技手段,悄悄打通了这三座山里的电梯井。

    与那些曾用来袭击安各的“人肉炸弹”,异曲同工。

    他正是循着从慧大厦那颗人肉炸弹的气息,追到了绿山拍卖这里。

    这是用常规路径无法追踪的手段,无论是摆卦测算,还是安装红外线感应,都不可能发现……除非拿到邀请函,又拥有足够入场的【身价】。

    绿山拍卖这组织的历史传承不亚于那些世家大族,不太可能是专为袭击安各建立的。

    只能说……它牵扯进了针对安各的袭击里。

    或许,便是主谋之一。

    而它主要面向的群体,除了顶层巨富就是大族权贵,经手的拍卖品,来路不明,或多或少沾点脏东西。

    可以理解为玄学界里洗黑钱的地方。

    只不过玄学界的“黑钱”,涉及违法、人命的,只是最轻最浅显。那些拍卖品,那些需要清洗换算的钞票,多是涉及因果、寿数、偷换命格、整个家族的气运……

    所以它的这些防备手段,专门是为了避开玄学界中的执法者……譬如,监管局。

    顺便一提,洛安本人就是监管局重点关注名单第一名,待销毁对象第一名,以及通缉犯第一名。

    成为顶级阴煞后还活蹦乱跳,堪比无期徒刑囚犯揣着核|武器发射按钮在外逍遥,除了师兄他们,谁能放心他在外不祸害人。

    每个称职的监管局成员只要碰见洛安就会试图彻底祛除这个祸害——当然,前提是他们看得见他,也打得过他。

    ……作为一位“潜逃中”的知名通缉犯,被划为邪门歪道的洛安早就知道绿山拍卖的存在,但他却也无缘这些真正的灰暗地带。

    谁让他只是被洛家逐出无归境的妾生子呢,法力再高强,没权没势没名分,照样进不了这里。

    不过他以前也没兴趣探究这种地方……费功夫混进来做什么呢,他既不想结识权贵,也没那个钱参加拍卖。

    “欢迎光临。”

    那并非电子播报,而是四道整齐的人声,或低哑,或清亮——男人与男孩的嗓音。

    洛安的胃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他瞬间就预感到了什么。

    电梯停住了,门缓缓打开,悠扬的乐曲与香薰一齐飘了出来。

    巨大的地下湖泊旁,正立着一座碧绿玉石做的大厅,厅上镶满珍珠玛瑙等物,浮翠流丹。

    台阶上铺着雪白的纱缎,金子是这里最廉价的地砖,大厅深处衣香鬓影,闪烁着数柄材质不同的号码牌。

    那应该就是拍卖场了。

    安各打量完一圈,也是立刻得出了“地下洗钱场所”的认识——正经拍卖会可不会弄出这种奢靡排场——

    她拉着对象走出电梯,正要走向厅内,几乎是立刻,周围就涌上了四位侍者,把安各簇拥起来。

    两个少年,两个男人,风姿各异,态度殷勤,蜜蜂见了花般把她绕起来。

    安各:“等……”我看不见我老婆了!你们把他挤开了!

    可她这点抗议完全淹没在他们中间。

    “姐姐想买些什么东西呢?”有酒窝的男孩黏着她笑道,“拍卖很快就要开始了,姐姐跟我来这边坐,好不好?”

    气质有些傲慢的少年则拽住了她的衣角:“你,跟我来。这边。”

    戴着银狼面具的男人直接冷嗤道:“尽知道搞这些没用的手段……”语罢他直接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那是件深v领、大开门户的亮片西装,它天生就能吸引到女人的视线。

    戴着红狐面具的男人则笑呵呵地拍开其他人的手:“你们太着急,都困扰到这位小姐了。小姐,您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提供您需要的一切。”

    安各:“……”

    安各并不受宠若惊,安各只觉得自己是误入了盘丝洞的唐僧。

    这是干什么!我老婆人还站在旁边呢,你们这是干什么!大男人搔首弄姿的,噫——那个穿大开叉西服的离我远点!我可不想碰你喷着古龙水的胸啊!还有这个满口姐姐的,谁是你姐啊,别拉拉扯扯的,别——老婆!救我!

    她眼巴巴地看向洛安。

    洛安:“……”

    洛安没吭声,他抬手,轻飘飘一下,就把她从包围圈中拉了回来。

    安各如蒙大赦,抱紧自家老婆胳膊,束在面具后的头发差点没炸开:“这是我男伴,我有男伴了!”

    “姐姐,我只是想服务你……”

    “男伴多几个更方便。”

    “……还是说,小姐觉得四个还不够吗?”

    他们说了几句,又伸手过来,热情讨好的举动中又掺杂了几丝倾慕的眼神。

    安各抱着老婆摇头,疯狂摇头,试图从自己凶神恶煞的豹纹面具中表现出惊恐。

    “我不用服务!不用!我自己参加拍卖!”

    洛安:“……”

    洛安告诉自己现在对外套的障眼法是“懦弱平庸怂货情人”,他握紧手背,默默忍了胃痛与太阳穴痛,没有出手撕烂那帮人。

    况且,这也正常,在他预料之内。

    天知道她作为“身价证明”和邀请函一起刷上感应板的信用卡里有多少个零。

    哪怕是绿山拍卖场,肯定也没迎接过这等身价的客人吧——这可是中州首富啊。

    他们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来拉拢这位肥得流油的新客人——

    众所周知,这地方的迎宾,不可能单纯做迎宾服务,只要来者身价够高,那必然要从有衣服欢迎到脱衣服。

    来了一位神秘的超级大富豪,能不冲上来献殷勤吗。

    运气再好点,假如顺利被大富豪带出了拍卖场,爬上了她的床,少奋斗五十年……

    洛安眼疾手快,他飞快拍开了那个银狼面具若有若无即将贴近安各的部位。

    手再收回来时,满掌亮粉、止汗剂、修容粉、古铜色的粉底液,还有一股男士古龙水味。

    洛安:“……”

    故意秀出的胸肌被“哐”一下拍走的银狼面具男:“……”

    他“啊”地尖叫一声,拉紧了自己暴露的西装——粉底液被拍走了,古铜色伪装里就那么一个白生生的巴掌印,野性诱惑荡然无存。

    洛安:“……”

    洛安望着自己这沾着乱七八糟的手,运用了数十年的好涵养,才没有爆出一句粗口。

    见到这一幕,一旁又半陷入包围圈的安各也“啊”地尖叫了一声——

    “老婆!我老婆的手脏了!不能要了!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不要弄脏我老婆!”

    洛安:“……”

    洛安胃痛头也痛,他转身就走,用旁边的地下泉水恨恨洗手。

    被放弃救援的安各:“……老婆!!回来!”

    不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出来的青涩紧张,这种地方你以首富身份出入过多少次了,肯定也见过无数次勾勾搭搭、殷勤歪缠。

    如果不是我本人站在这,你几句从容调笑就能给自己解围吧。

    洛安洗完第四遍手,又抽出酒精湿巾,狠狠地来回擦了四遍——

    他想,我果然还是仇富。

    有钱人真是太讨厌了。

    有钱人交际的地方也讨厌。

    这种地方就该被人道毁灭。

    果不其然,洛安异常用力地给自己的手来了个全面消毒后,再转身回去,就见到安各独自站在那里。

    几句上道的调戏安抚,一个眼神暗示,再挥挥手示意他们暂时离开,让自己独处罢了。

    她当然有能力解决这种场面。

    “老婆……”对着他还在编谎:“刚才那几个人突然就散开了,估计是遇到了其他要迎接的客人,我们走……”

    洛安不置可否。

    安各转转眼睛,过来牵他手:“老婆你都把手搓红了,冷不冷啊,我帮你捂一捂……”

    老婆一把拍开她。

    “别碰!”他跟她说话时难得带上了一点真正的火气:“这只手上还有那不要脸蠢货胸口脏兮兮的粉底液残留,不准碰!”

    嗷。

    第137章 第一百零三十四课 剥好的葡萄由谁递给谁又被谁在意

    “豹豹。你作为身份认证刷感应的那张信用卡, 里面究竟有多少钱?”

    安各:“呃……很重要吗?几十……几百……多少个亿来着?我随身带的流动资金不算多啦……”

    “……”

    有钱人的“不算多”,果然。

    老婆面无表情地指指大厅,那边正涌现出第二批风情万种、虎视眈眈的美男——批, 是的, 一批。

    “那么, 接下来要试探你、勾搭你的,绝对不会只有那四个。”

    “……老婆,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超级有钱受欢迎’是故意不了的。”

    “老婆别气……”

    “什么老婆, 我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情人罢了,您别乱喊,再喊那边的哥哥弟弟要敌视我了。”

    “……老婆,冷静, 老婆你听我……”

    话虽如此,安各很快就没工夫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跟老婆说小话了。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这里的“波”并非事态,单纯指的是来跟安各搭话的人。

    洛安这次连过去拉她一把的动力都没了, 他就站在最外围,低着头, 垂着眼, 揪着酒精棉一点点擦手。

    仿佛要把自己手背抛光的那种擦手。

    安各……安各自知再演青涩慌张也没用了, 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帮叽叽喳喳的男人中周旋。

    她打探好需要的消息, 便把他们挨个挥开, 强烈、坚定地表示自己真的不需要服务生, 更不需要他们领她去更好的“密闭式包厢”里。

    听着他们那些暧昧的小暗示,安各敢用脚发誓, “密闭式包厢”里肯定有床,与更高质量的服务生。

    她和别人谈生意时,也有过半推半就进去的时候,反正把门一关是享乐还是驱赶也没人知道,当着面驳了别人好意难看……但当着老婆面怎么能逢场作戏啊!她还要不要老婆了!

    绿山拍卖到底是个底蕴深厚的大场子,哪怕后面的领导对安各那张肥得流油的黑卡已经垂涎欲滴,还是能忍忍口水的。

    派出来歪缠安各的也没一个蠢人,他们见安各是真的要生厌了,悄悄请示了上级,便挨个退下。

    ……然后,在安各好不容易重新把埋头抛光的老婆哄过来,在拍卖场入座时,又来了两位活色生香的大美女,一边一个搂住了她,笑容盈盈。

    上级:男的不行,那女的呢,试试又不犯法.jpg

    安各:“……”

    安各呆滞地看着那两位大美女礼裙下凹凸起伏的线条,又扭头看看老婆,不知道自己是该解释“老婆你别气”,还是该呵斥“老婆不准看”。

    不过老婆很给她面子——他别过头去,不声不响地翻动着座位旁那本列着拍品的小册子,仿佛她身边环绕的两位美女是空气——摆明了“眼不见为净”。

    安各:“……”

    安各如蒙大赦,赶紧去应付两位美女,生怕再晚一步老婆就回过头来,看见了美女们的软软弹弹,然后被吸引……

    只不过这次来的两个女侍者比刚刚的男侍者难缠得多,她们嬉笑着和安各打闹,时不时地蹭蹭她的手或腿,就是不肯主动离开。

    也是,富贵险中求,谁愿意轻易放过一位行走的亿万富翁。

    洛安翻过一页目录表,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压下眼底的阴冷。

    他知道,小气的男人不讨喜,把妒意摆在脸上的男人也不聪明。

    洛安自小学习的规矩几乎恨不得把“凡事自省”“谦让大度”写在他脸上,但那点狭小得令人发指的气量,不管经过多少教条洗礼,依旧深入骨髓,毫无余地。

    那些规矩只令他学会了一套名为“贤惠大方”的伪装,并没有抑制住他破烂阴暗的本性。

    偷偷锤她的男闺蜜,敌视她夸赞的帅哥,把每个导致她深夜无法归家的合作方记在心里,连她身边正经工作的男秘书都会在意,至今对她叫过的老公追过的明星和网游里的170念念不忘,面对她可爱撒娇时压下去,转身又会冒着怨气偷偷翻出来,然后深更半夜把自己气得睡不着,只能起来去发泄闷气——方式是把鬼怪锤成马赛克,让血肉化作自己脚底的泥。

    ……他真是没救了。

    与安各那种野兽领地被侵犯后衍生的“怒意”无关,洛安清楚,自己的“独占欲”少得可怜,那纯粹是妒意。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妻子不能给别人看”,他只是开心地望她光芒四射的背影,然后去嫉妒被这光吸引的其余苍蝇。

    成鬼并没有削除这个坏毛病,反而加剧了……不得不被阳光束缚在家中的时候,他甚至开始嫉妒每一个有资格靠近她、欣赏她、触碰她的人。

    每一个人都可以被安各纳入眼中注视,听见安各和他们交谈的声音,看见她露出的笑容——不管那是应酬假笑还是开朗大笑。

    唯独他不可以。

    他什么都没有,常年泡在妒意与怨气里,以至于听见捕风捉影的八卦报道就忍不住压下菜刀,几乎要端不住脸上那点得体的笑意。

    就连懵懂的女儿都能看出来,“爸爸又被妈妈惹炸了”,可见他那点伪装摇摇欲坠,近乎消失。

    ……这一点也不讨喜。

    哪怕妻子和他坦白沟通,亲口告诉他,我只是不太会“嫉妒”这种情绪,没关系,你可以多多展示给我看,让我学习。

    他怎么可能完全展示给她呢?

    洛安无数次自省总结过,他这种心理病态又阴暗,肮脏透顶,就像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亮粉和粉底液,他绝不想让妻子沾手。

    污浊之物,让她见一眼,便是折辱。

    尸体是污浊,阴煞是污浊,妒意,当然也算在其中。

    安各这样真正明亮大方的人就该离它们远远的,他宁愿她这辈子都不去体会。

    “姐姐,您想买什么呢?这里有十八个厅,坐在这种公开的场子太委屈姐姐了,我带你去顶楼的包厢里,好不好?姐姐会喜欢包厢的,很安静,很舒服,还有床……”

    洛安翻拍卖目录的手顿了顿。

    他告诉自己,这是个女人,你要大度,无视,跟女人斤斤计较和跟那些男人斤斤计较完全不同——后者还能用“拈酸吃醋”解释,前者,完全是妒意深重得发了疯。

    妻子不喜欢女人,妒恨女人不理智。

    “姐姐,你不喝我倒给你的茶吗,那我喂你吃葡萄吧,啊~”

    ——洛安伸手,一把夺过了那枚被女侍者捏在纤纤玉指中的青葡萄。

    出手之前他其实已经在想象中直接掀翻了那张盛满葡萄的水晶碟,碎片刀刃般插在她鞋跟边,又把软烂的葡萄连皮带汁全部砸在了女侍者的脸上。

    但洛安忍住了。那样对一个陌生女性是无礼的,不规矩的。

    于是,事实上,他只是截胡了那枚被剥好的葡萄,直接扔进嘴里。

    女侍者惊呼一声,又立刻拧起眉。

    ——在她以及其他所有人的眼里,罩着障眼法的洛安不过是个相貌平庸、勾肩驼背、气质懦弱又有点猥琐的中年男人。

    女侍者第一时间就想到,他是故意占我便宜,才抢走了我亲手剥给贵客的葡萄。

    她嫌恶地揩了揩手指:“你发什么疯!”

    洛安没搭理她,只是对妻子解释:“我想吃葡萄。”

    ——然后他又抢过了那女人再次捏到手里的葡萄,一并端走了她手里盛葡萄的碟子。

    两位女侍者衣着颇为暴露,为了避嫌,洛安动作时自始至终没把目光放过去,说话也没直视妻子。

    所以,他错过了安各在那一刻比葡萄皮还绿的表情。

    女侍者气急败坏:“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行了。”

    刚刚还笑容明媚、跟她们有来有回的贵客却突然沉了脸,她低低喝道:“你们下去吧。”

    哪怕隔着一层面具,她毫不收敛、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也透了过来。

    两位侍者对视一眼,不敢再撒娇辩驳,快速离开。

    “不掩饰了?”

    洛安淡淡地问:“还以为你要和她们再周旋几分钟,这一吓,她们肯定去找后面的人透底。”

    “……无所谓,不过两个接待员,知道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挖来了。”

    况且,也没有试探消息、应付美女、试着和她们周旋到拍卖方信息的心情了。

    安各深呼吸,转头瞪向他:“你干嘛要抢那个美女亲手剥的葡萄?”

    她问话的语气很呛,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也没收敛。

    ……哦,没顺利让她吃到嘴里,所以她还生气了?

    洛安抱着碟子,又剥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火气。

    “我想吃葡萄。”

    “……你想吃我买给你吃,抢她剥的干嘛?”

    “剥好了,顺手拿过来吃,不行吗。”

    不行!!

    ——自己的老婆凭什么吃其他美女亲手剥的葡萄啊,那个女人的手指头都碰过那葡萄了,这时候他倒是不知道讲究距离吗?!还敢当着她的面从其他女人手里抢?

    周旋、周旋、老婆吃了别人的葡萄,她还跟那些满肚子算计的牛鬼蛇神周旋个豹豹球啊?!

    安各很气,但她也知道,这时候生气不合时宜。

    刚才侍者们和她说过,拍卖会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

    于是她只好磨了磨牙,劈手把那盘葡萄夺过来:“吃什么吃,你不准吃!想吃葡萄就吃我剥的,否则就去吃空气!”

    洛安:“……”

    她干嘛,这么大火气,他还没来找她吵呢。

    洛安不明所以,也有点情绪了。

    但他同样不准备跟她发火,也明智地选择了其他排解方式——

    譬如把妻子夺走的那盘葡萄重新拿了回来,仿佛抢走一枚刻有“我最生气”的奖杯。

    抢回来后,洛安把盘子垫在膝盖上,自剥自吃,一气吃了四五个才缓和了语气。

    “闹什么,豹豹,”他一边吃一边说,“你剥的葡萄能吃吗,坑坑洼洼的,肉连着皮全被你挖走了,只剩下那点可怜的葡萄芯。”

    安各:“……”

    安各:“拿回来!”

    “不。”言罢,或许是觉得自己此举过分了,他又懊恼地叹了口气,主动递给她一颗剥好的葡萄。

    “你吃吧,我剥给你,别乱抢。”

    安各:“我也要剥给你——”

    “不用,我不想只吃葡萄芯。”

    “……”

    第138章 第一百零三十五课 来源匿名的拍卖品往往会掀起奇怪的波澜

    一位英俊的拍卖师穿着笔挺的西装走到聚光灯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木槌敲击,拍卖会便这样开始了。

    ——但安各没有细细琢磨那些侍者嘴里说的“十八个厅”“公开场子”,明明只有一座大厅, 哪来的空间在这岩洞造更多的厅呢——

    她也没再费工夫去辨别周围的宾客试图找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更没有理会……

    那个拍卖师若有若无看向这里的目光, 与他脸上那张有些眼熟的红狐面具。

    第一件拍品呈上时,安各的目光根本不在台上。

    她正全神贯注地和自家老婆抢葡萄。

    ……啊对, “抢葡萄”就是一件需要费尽心神、集中全部注意力做的大事。

    更何况,即使安各使出了自己深沉的气势、凶猛的眼刀、异于常人的超大手劲——她这暴脾气, 恼他时出手怼人绝不留情的,就差当场用拳击搏斗术从他手里抢了——

    但安各依旧没能从老婆手里成功抢走那盘葡萄。

    再大的力气、再狠的气势,他轻轻一推,便化为乌有。

    ……可恶!!他是背着她在哪里学会了葡萄太极功吗!!

    台上, 那件殷红如血、弥漫着不详气息的拍品已经喊到了数百万的高价,顾客们都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牌子,面具下流露出垂涎欲滴的眼神。

    但安各只是恨恨地瞪着对象, 而已经吃葡萄吃得有点上瘾的洛安没有理会。

    他的确挺喜欢吃葡萄的,这不全是借口, 葡萄是他活着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以至于被妻子催着品尝现代垃圾食品时也只会挑葡萄味的零食, 然后被她嘲笑是个古董。

    恰好, 成鬼后, 第一个唤回他神智、阴差阳错令他记起了自己的名字、身份的, 也是胡冰探望他时送来, 缀满葡萄的果篮。

    那时状态太糟, 时癫狂时涣散,他不敢去见妻子, 只能呆坐在医院太平间旁阴冷的楼梯间里,遥遥望着那具属于自己的尸体,捧着从胡冰手里拿走的果篮,静静吃了很久葡萄。

    有的人烦躁时会抽几根烟,有的人心烦时会喝几杯酒,有的人会挑一个无人的夜晚出门游泳……

    洛安只会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剥葡萄吃,慢慢控制情绪,从讨厌的事情中抽离出自己。

    不管那“讨厌事情”是“我妒意太深不能生她气”还是“我切实变成了鬼魂”。

    他年少时对未来最憧憬的幻想,也就是在一个暖和的地方泡杯热茶,再剥盘葡萄,单独坐着安静看看书……

    但长大后事与愿违,他并非独身生活,身上背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要照顾妻子,要斩妖除魔,要精进修行,要操持家务……独自享乐的空闲太少了。

    后来有了洛洛,就更没有这份闲心,他买菜做饭时只惦记着这个女儿爱吃这个妻子爱吃,零嘴也好衣服也好都要想着家里人的爱好挑,早就忘了自己那点极淡的偏好。

    有时妻子的朋友送了品质极高的葡萄来,他忍不住有些馋,但还是把那些挨个洗净挑出来,全剥着喂给她们吃了。

    闹腾的一大一小,抢着就能干完一大盘,他也就在洗葡萄时悄悄吃个一颗,吃多了她们就不够了。

    反正他也成了鬼,吃东西不过装样子,多拈两颗沾沾嘴就行,贪多不好。

    又不是孩童,喜欢就能直接开口多要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

    长此以往,他都快忘了……

    葡萄,很好吃。

    他很久没尝过。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葡萄?”

    你当然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不会贴到你脸上让你记牢,你是世界第一大忙人日理万机,在意这些小事干嘛,太浪费你时间。

    ——这些话怨气太浓厚,说出来怎么都带点阴阳怪气,洛安咽下葡萄,什么都没说。

    翻旧账没意思,他也不想和她吵。

    便只是含糊转移话题:“还好吧。你看中了什么东西吗?”

    安各冷哼:“我看中了你手里的葡萄。”

    自剥自吃半天没正眼看我了,你当我是石头吗,这么大一个对象坐旁边也不知道搭理?葡萄盘子比我抱着舒服是吧?

    洛安试着传递出“和好如初、一致对外”的意思:“台上那个红狐面具拍卖师有点眼熟……”

    安各终于给了那位拍卖师一个正眼:“红狐面具……看着像之前那个来迎接我的服务员……等在电梯外,一进门就迎过来的。”

    “你资产太丰厚,又是第一次来,那四位中,混入一个来探路的高层也正常。”

    安各点点头,跟着道:“估计待会就会有人领我们去更高层的……但,怎么,老婆你这么关注他?他长得像葡萄啊?”

    ……行吧,他就知道。

    话题哪怕扯开了,她气没消,依旧能不依不饶弄回来。

    护食豹豹,看到女儿嘴动就要来抢零食,看到他自顾自吃东西也不快活……

    洛安默默放下盘子,快速剥完剩余所有葡萄放进去,又推给她。

    他退让道:“你吃吧,我剥好了,剩下的全是你的,我不抢。”

    “……”

    他又哄了哄她:“别生气了,豹豹,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置气,自顾自吃了这么多葡萄。以后我全剥给你吃。”

    “……”

    安各真想踹他。再拿高跟鞋狠狠踩他脚。

    这是怎么个脑回路啊?!觉得她生气是单纯因为吃不到葡萄??

    “第四件拍品是——”

    但一道略显眼熟的金光闪过,整座大厅轰然炸响,人声鼎沸,如同溅了水的油锅。

    这一下,终于打断了台下这两位很不尊重拍卖场氛围、一门心思放在葡萄上的举动。

    “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安各眯着眼睛望向台上的聚光灯,“排在第四位,还没正式介绍,只露了个面就引发了这么热情的哄抢吗……”

    洛安则看了看手头的册子。

    第四位拍品的详情是一款珊瑚状的宝石,据说可以消灾,虽然价值连城,但放在玄学界,不算稀罕。

    台上,拍卖师正把那件拍品一点点推上聚光灯中间的位置,又示意旁边的服务员打开高清的转播摄像头。

    “突然接到一位贵客的消息,”拍卖师拔高声音,在前排那些已经看清拍品、激动议论的顾客中,即使大厅扩音设置特殊,他要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不得不声嘶力竭:“这是一件临时插入的稀世拍品,来源匿名……”

    安各转头去看旁边被打开的转播屏,忽略了洛安有一瞬间落下来的脸色。

    阴阳眼运转,他已经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无需多余介绍,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它享有盛名,自那位陨落便遗失在外……起拍价,1.2亿元!”

    安各:“嚯,起拍价上亿啊,还无需多余介绍,什么宝贝来头这么大?”

    她兴致勃勃地看向直播画面里的拍品。

    加持了显影符的高清摄像头位于拍卖厅四周,屏幕极为清晰,把那正锁在水晶盒、躺在绒垫中的拍品照得纤毫必现,仿佛触手可及——

    并非宝石,并非古董。

    那只是一把朴素的、漆黑的纸折扇。

    扇上溅着零星的血迹,而扇柄……坠着一只,纯金打造的、惟妙惟肖的、仿佛手机挂坠那样不伦不类的小豹子。

    安各兴味的笑落了下去。

    拍卖师:“1.7亿第一次——89号叫价2亿——16号叫价2.5亿——2.5亿第一次——”

    安各定定地看着那拍品,脸上的表情和哄抢中的叫价人成反比。

    “……洛安,恋爱时我送你的手机吊坠,为什么挂在那东西上?”

    她抓紧座椅把手,慢慢回头看他,但洛安已经恢复了脸色,神情温和如初。

    “我不知道,豹豹。或许那是背后人引你上钩的仿制品。”

    安各:“是吗……”

    当然不是仿制品。那就是我本人落在地宫的法器。

    怪不得……

    洛安敛眉垂眼,又抬手给妻子倒了杯茶。

    “3亿一次——3亿第二次——”

    红狐面具的拍卖师高声叫道:“这柄法器出自于哪里,大家想必非常清楚,不仅可以斩破所有邪祟妖魔,还隐藏着通往那座地宫的地图,我们都知道,那座地宫中蕴含着长生不老之——好的感谢107号顾客,4.2亿——”

    安各原本要举牌了,但听见这位拍卖师介绍,又放下了手里的牌子。

    现在她倒是不相信那东西会和安安老婆有关系。

    “什么?能斩破所有邪祟妖魔,还有什么地宫地图,长生不老的……”

    她嫌弃道:“那只是把破纸扇子,又不是玄幻小说。”

    拍卖师还在介绍:“5.6亿第一次——或许有了它,我们还能得知那双阴阳眼的真正下落,寻到他的尸身——”

    安各:“哈哈。嗤。阴阳眼?狗眼吧。”

    洛·阴阳眼·安:“……”

    虽然但是,那拍卖词也不算错。

    不过他不傻,对着妻子无需辩驳:“的确,这价实在叫得太高了些。”

    “8.9亿一次——”

    安各嗤笑:“看这架势,要上十亿了?什么人会花十亿买这个?”

    是啊。

    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与其花冤枉钱自己买过来,还不如,事后直接从妄图偷窃的贪婪者手里抢过来。

    况且,对他而言,这把扇子毕竟还是为活人打造,远没有那把伞趁手……

    回收是肯定的,但,只是为了那枚妻子送他的小豹子吊坠而已。

    洛安也放松地笑笑:“当然,豹豹,这没必要花……”

    安各却飞快举起叫价牌。

    她清晰、快速地说:“十二亿。”

    洛安:“……”

    洛安:“豹豹?”

    在?为什么要乱花这个钱?

    安各扭头,笑容随意又洒脱:“那个扇坠子我挺喜欢的,合眼缘,特别像恋爱的时候送你的礼物。买了送给你好不好,老婆?”

    洛安:“……不用,我有……”

    “那你把我送你的那只小豹子挂坠放哪了?拿出来我看看?”

    “……”

    “12亿一次——两次——16号叫价12.5亿——”

    安各从谈话中抽出空来,再次闪电举牌:“十五亿。”

    洛安:“……”

    洛安:“豹豹。别这样。”

    “不管如何,只要那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你的东西,”妻子没看他,声音有点冷,“我也要抢过来。”

    ……可我也打算抢过来,而我的那个抢法不用浪费钱,还能抢到钱。

    洛安犹豫片刻,见到有人又喊出了15.4亿的高价,而安各再次要举牌——

    他拉住了她的胳膊,轻轻探过去,附在她耳边。

    安各只闻到一股葡萄的香气靠近,然后是特别柔和、小声的恳求。

    “豹豹。我想要后面的拍品,那个珊瑚宝石。你给我买那款宝石,好不好。”

    他求完了,又浅浅亲了她耳朵一下。

    “好不好,豹豹。”

    安各:“……”

    安各耳朵一麻,默默放下了叫价牌。

    第139章 第一百零三十六课 心仪的东西或人各有各的说法

    既然某位出手利落的首富因“耳朵麻痹”“脑子发昏”的问题放弃竞拍, 那些若有若无扫来的眼神,便挨个消失了。

    叫价竞拍很正常,但别人拍东西都是几点几往上提, 她一开口却是“十二亿”“十五亿”……哪怕放在这集聚不少豪富的绿山拍卖场, 也实在财大气粗, 招人眼球。

    更何况,她不拍则已, 一出手就是那柄扇子。

    那柄纸扇,就是那座地宫的关联物, 得到阴阳眼的关键,以及……

    那人的象征。

    一位天师的贴身法器,在玄学界,有时候, 便意味着那位天师本人。

    正如剑之于剑修,符笔之于符修,纸折扇之于那位令无数妖魔闻风丧胆的邪门天师……

    所以, 洛安见到折扇被拍卖时,第一时间就落了脸色。

    除了折扇本身的价值, 它被拍卖,还暗含着另一层意味, 也幸亏安各对玄学界一无所知——

    买下它, 就意味着买下【洛安】。

    那些争相叫价的人, 觊觎的, 不止一柄纸扇。

    他的身体, 他的眼睛, 他的……

    以绿山拍卖的德行,洛安毫不怀疑, 只要他的尸身现世,他们恨不能把自己的四肢拆开,一根根手指分十次拍卖。

    ……现在他倒是要庆幸自己的尸体消失不见了,这帮人便如成群鬣狗,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倘若他那时是真正死去,妻子对他遗体做出的处理,反而是最恰当、最合他心意的。

    第一时间送进炉里,一把火烧成灰,纷纷扬扬,不留下任何痕迹。

    可惜……

    当安各从昏迷中醒来,料理他后事时,那具尸体已经偷梁换柱,不再属于他了。

    洛安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停在太平间的身体被他人夺走的。

    但他那时太虚弱,无心也无力去管,因为感应到安各在医院昏迷,他不得不费力摁下混沌的怨气,一点点挪过去,想办法安置好她……

    再然后,被她怀孕的消息炸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他早就猜到是谁替换了他的尸体……可他不知为什么,也不知它如今在谁手中,被藏在哪里。

    倒也算因祸得福,因为那时失去了与身体死气之间的联系,又花费数年研究出了特殊的方法调整魂魄,如今他只要再寻回身体,修补一番,重新归位——

    复活,近在眼前。

    洛安低眉,喝了口茶。

    越是近在咫尺,越不能心急。

    他并非如洛梓琪所想,要依靠无归境的天材地宝塑造身体,效仿用莲藕捏成的哪吒,完成另类的“转世”复生……

    不。

    洛安要逆转天道、直接从自己原本的身体中死而复生。

    这样一来,他【七年前死去】的事实,便彻底被更改,再不留痕迹。

    ……所以,洛梓琪从他在无归境借走的那些藏书中隐隐察觉到之后,雷霆震怒,疯狂找洛安身边的人游说,甚至一咬牙请来了罗天师,非要把离经叛道的破烂弟弟揪回去。

    这就好比两个复活选项,洛安非要绕过那个“简单模式”,选择那个难度地狱、成功后十有八九会遭遇天道九九八十一道雷电怒劈的。

    生死不可违逆,此乃天命。

    ……任何正统天师都不会轻饶洛安真正想完成的“复活”,所以,此时对谁都不能暴露自己。

    哪怕是对着裴岑今,洛安也半真半假地透着话,近乎用诓骗的手法,才拉到他做助力。

    这样一想……他也并非只欺瞒妻子,对她怀揣秘密,不是吗。

    他欺瞒了所有人。

    洛安悠悠喝完茶,见妻子动了动,便又拿着册子,附耳过去:“豹豹,你看,这款珊瑚宝石,我觉得用它给你做手镯……”

    安各草草应了一声,揉揉自己发烫的耳朵,探究的想法再次落入混沌。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她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和一肚子黑水的对象不同,安各轻声说话并非刻意诱哄,实在是,耳后连着后脑勺麻了一片,嗓子使不出力。

    对象以前太保守,她什么时候经历过大庭广众下被咬耳朵。

    好刺激哦。

    她偷瞄了他一眼,见到老婆翻过一页册子,神情专注:“豹豹,这第七份拍品是珍珠,我也觉得好看,想给你做……”

    这么沉迷珠宝,又屡屡问她要东西,安各感动得不行,自动忽略了后面“给你做”的内容。

    对象终于有了一个合格的首富夫人的自觉,呜呜。

    对啊对啊,宝石,珍珠,翡翠……安安老婆就应该身边堆金砌玉,被我养成超级贵妇!嗯!

    她兴头上来,就跟他凑在一起翻册子,一口气选中了好多适合老婆的东西。

    “……她退出竞争了?”

    “看来如此……”

    见到安各叫了两次价便彻底放下牌子,沉迷那些俗世珠宝,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终于放了心。

    这个新人只是起了好奇心吧、一时新鲜参进来玩。

    ——放在安各身上的打量视线终于移开,那柄引起众人哄抢的纸折扇,再次回到了全场焦点。

    “17.8亿一次,17.8亿二次,还有没有……16号叫价18亿!109号……”

    当安各在老婆的诱哄下捋完了一整本册子里的拍品,纸折扇的竞价也接近尾声。

    整场还在叫价的只有两个人,16号与107号,一男一女。

    叫到“24.32亿”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喊价格,而是……

    “八十口人,一族气运。”

    “六百口人,一镇地核。”

    “一千童男童女……”

    最终,由16号女客人,以“24.32亿并两千三百份童女元阴”拍得了那柄纸折扇。

    安各听得直皱眉。

    童女元阴,如果是她理解的意思,那玩意怎么还能比数十亿更加宝贵,这地下拍卖场究竟在交换什么鬼东西,哪怕是黑市,也不会用“气运”“元阴”这些来购买货物,顶多就是人命……

    “那位16号顾客,有些眼熟。”

    对象打断了她的深思:“我不方便细看,豹豹,帮我辨别一下。”

    安各愣了一下,便定睛一看。

    “那是……”

    头发,手臂,走路姿势,那股风情万种的劲。

    是那个……在旅馆、电梯都和他们偶遇,两次出口辱骂洛安废物的女人?

    安各心里微沉,还未想好怎么告诉洛安,就见16号拨拨头发,从前排座位起身,妖妖娆娆地走近了她的位置。

    16号戴着一张白猫面具,一出口,便落实了安各心里的怀疑。

    “安小姐。”

    她扬起手,冲安各笑了笑:“既然有缘在这里相遇,能否请你和我去包厢里坐坐?”

    “正巧你对那扇子也有兴趣,我想邀请你,一起赏玩。当然了……”

    16号向洛安投向极为轻蔑的一瞥:“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宠物,就没必要去了。”

    安各捏紧了椅子把手,但瞬间,又松开。

    “好啊,”她笑道,“那我们就去包厢里聊聊吧,这位……”

    “我姓古。”

    “……古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安各起身,很自然地揽过16号的肩膀。

    “走吧,我们好好聊聊,古小姐是怎么与我这样有缘,一路都碰上……”

    洛安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拦,他只是在安各离开时,默默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妻子的意思,是让他在原地老实坐着,等她处理完这人就回来。

    而他当然给出了“好的没问题”。

    不过,要洛安自己说……

    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大厅拐角后,他转头,合上茶盏。

    她离开,也方便他动手了,暂时可以甩开顾忌。

    ——安各被16号一路拉着走出厅外,还以为她要把自己带出拍卖场,却见一道楼梯从墙中冒出,16号牵着她,徐徐直上。

    不同的阶层里,不同的大厅深处,传来或热闹或紧张的竞拍声……

    就像一颗魔方,不同空间,不同的格子,把它们连在一起的,只有那弯弯绕绕的楼梯。

    ……原来,这就是那些服务生说的“十八个厅”,刚才自己所待的地方,的确是最低层级的“公开场子”?

    “要不是接到消息,发现那柄折扇被甩在公开场拍卖,”16号开口道,有些嫌弃,“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一帮庸人,挤挤嚷嚷的,烦不胜烦。”

    安各不怕16号对自己有歹意,她隐约摸到了对方的态度——自从旅馆见面到现在,对方只是“鄙视”她身边的伴侣,话里话外一种“这种货色配不上高贵的你”意思,非要说的话……

    对她,隐隐有些殷勤?

    虽然16号姿态摆得很高,轻易察觉不到那丝殷勤了。

    安各笑道:“古小姐是为什么想要那柄扇子?非要委屈自己去公开场也要拿到手,况且,二十多亿,那是个大价钱吧……”

    “你不知道?”

    16号扭头看她,有些诧异:“那扇子上还沾着他死时溅出的血呢。”

    “……谁的血?”

    “原来如此,你不知道就开口来抢啊……”

    “我只是觉得那扇坠子挺好看的。”

    16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一副“拿你没办法,勉强原谅”的样子。

    “那扇子,是这世上最强者的遗物。”她扬扬下巴,“也是我心悦之人。”

    ……是吗?所以,甩了这么大价钱拍卖,不过是小姑娘追星?

    安各不以为意,嗤笑一声:“既然是世界最强者,怎么会死得只剩下一个遗物。”

    “这你就不懂了。”16号也配合着笑起来,仿佛“心仪之人的亡故”是很值得炫耀的徽章——

    “他是因我而死。”

    哦,殉情啊。

    安各更嫌弃了,敷衍道:“啊对对,古小姐说得对,你们感情深厚,生死相随。”

    第140章 第一百零三十七课 当你以为对方很蠢时要注意对方的眼神

    听她这样答, 16号愣了愣,突然“噗嗤”一声,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脸上的白猫面具只遮住了鼻梁上的部分, 安各能清晰看见她大笑时夸张扭在一起的嘴唇, 和唇里白白的牙齿。

    这是真正愉快的大笑, 对方完全没有掩饰情绪的意思。

    但安各并不觉得那份大笑很爽朗、直白、令她精神放松……恰恰相反,安各盯着对方唇上那满满涂抹着的暗色口红, 只觉得,有点恶心。

    像团被揉皱的、裹着泥巴与旧血的废纸。

    举手投足、气质眉眼, 16号无疑是位风情美女,对她的态度虽然有些古怪,总体是比较无害的,安各理应亲近她。

    安各连怀着心思来打探情报的两位美女服务生都能笑闹起来, 哪怕对着杨兰兰她初见时也是亲近喜欢的,就连在知道戚妍暗恋的对象是谁后再见戚妍——

    安各也没对戚妍生出多少恶感来。

    毕竟她自己才是那个怂恿别人撬墙角的傻蛋……再说了,安安老婆的墙角谁也撬不走, 她跟戚妍计较什么,她只需要跟曾经那个不断犯蠢挖坑的自己计较。

    安各对美女们有着一视同仁的喜爱, 因为她们好看啊,为什么要在第一眼讨厌一个好看的人呢, 一位合格的资深颜控是博爱的。

    可, 16号……即使她姿态妖娆……

    安各说不上来。她对这个女人, 本能得不喜欢。

    ……仅仅是因为她曾两次出口贬低洛安吗?

    不。

    “哈哈哈, 咳, 哈, 安小姐果然如我所想……”16号笑着笑着,甚至伸手揩了揩面具眼孔里渗出的泪花, “有趣,有趣,安小姐真是太有意思了……”

    安各察觉到了她话里多出的那一丝轻视。

    似乎,自己刚才的回答,被彻底认为是“蠢答案”了?

    “我刚刚说了什么笑话吗?”她主动牵过16号的手,嬉笑道,“古小姐别拿我作乐了,我这人脑子不算灵光,你倒是说清楚嘛。”

    触手温软、细腻、白皙……

    啧啧,比她自己这玩过拳击的手软了不知多少倍,看来又是一位金尊玉贵的小姐姐。

    旅馆,酒店,下属报告里,除自家三口之外消失无踪的房客,而这女人是唯一一个二次露面的……

    安各立刻就联想到了同样出现在旅馆中的胡顺。

    手掌,同样被娇养过的痕迹,而且,这么想想……

    “别笑啊,哎,古小姐,你这样我一头雾水啊?”

    安各装作为难又局促的样子挠了挠鼻子,实则悄悄嗅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刚刚摸过16号手的手指。

    这是……和在船上时,他摸自己手后留下的味道一样……同一款香水?香膏?不对,是某种特定的、养护手用的乳霜吧……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男一女使用同种护手乳霜?他们一致贬低、看轻洛安,又诡异得对她热切亲近的态度……这不是偶然的巧合。

    胡顺,和这位古小姐是恋人?

    不像。……兄妹?姐弟?同盟?

    也不像,16号姿态高傲,入住的又是她旗下的山顶酒店套房,一出手就是几十亿……而胡顺只能伏低做小,扮作厨师接近自己……

    两人能驱使的资源并不平等,想必,地位也不平等。

    那就是出自同一处?表亲?

    古,胡。

    ……哦?

    再想想对象异常关注的那位戚延庭,与他的儿子齐乐平……戚,齐……从洛洛口中透露的那些信息里查过去,小小的不出世的齐家依附于戚家……

    他们的情况,是否,与这位古小姐同理?

    异姓,一家,直系血缘。

    分别来自某个家族的分家与本家吗……

    又共同,盯上了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与老婆仔细隐瞒、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自己的秘密……肯定,息息相关。

    只瞬间,安各便摸清了自己接下来要查探的线索。

    16号的笑声甚至还没停。

    什么嘛,还以为被他仔细隐藏、重重保护的正牌妻子有些不同的地方……原来,也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凡俗蠢货。

    哈哈,开口就能夸他们俩感情深厚,哈哈哈……

    什么东西。

    一个不听话的材料罢了,他也配?

    唔,不过,倒也是。

    如果他的前妻真的对他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丧偶后花名远扬、肆意潇洒,是个男人就勾搭调戏……真是糟蹋了那人曾待她如珠如宝的情意。

    但糟蹋了就糟蹋了。

    16号的笑意渐渐收起,心里却更加愉悦。

    真正的洛安如今不过一只苟延残喘的怨鬼,在地上爬着被她踩在脚下她都要嫌鞋底脏——当年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他们期盼多年的大计不会被打乱、推倒、不得不等到七年后才重新施行——她巴不得见他被糟蹋得更凄惨些。

    安各不是个聪明人,也不会威胁她的计划,他陨落后安各的种种行为,坟头蹦迪也好花天酒地也好,无疑“不堪为人妻”……

    想到这,16号对安各态度更亲昵了。她们厌恶同一个人,也想糟蹋同一个人,不是吗?

    “安小姐不明白,”她好心情地解释道,“虽然他是我‘心仪之人’,也因我而死,但我可不想和他‘生死相随’,所以才发笑的。”

    “死了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备选项,何必舍出我一条命呢?”

    哦,原来这位小姐是次抛追星。

    安各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就见对方又转转眼睛,抢白道:“况且,我和他也不算‘感情深厚’,男人都是贱骨头,当年是他抢着做我舔狗,我才施舍出了那么一点怜惜。”

    安各:“……”

    什么玩意。

    这女人听上去是把那位已故的强者当成了勋章……而且,并非志得意满的展示炫耀,她是怀着恶意、刻意贬低的?

    怎么听怎么不像“心仪之人”啊……反而更像是怨恨已久的仇人。

    而且还是那种,对方在世时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等到对方陨落后,就喜出望外,大肆发泄怨气的……小人。

    安各还能继续分析下去,16号对自己的轻视已经令她暴露了不少马脚,安各应当抓住每一个破绽。

    但,不知为何,安各有点无法冷静。

    她心底产生了一种特别浓郁的怒气,仿佛被冒犯了很重要的东西,本能想立刻出拳,把这个洋洋得意的16号锤进墙里,打得她妈都不认识。

    ……呼,平常心,平常心,16号又没骂她老婆,一个容易套话的傻瓜美女罢了,她要稳住情绪,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了。

    互相都以为对方是个好糊弄的傻瓜,于是表面气氛格外和谐。

    笑着走着,她们来到了一扇门外——16号刷了卡领她进去,安各猜,这就是所谓的高级包厢。

    摆设,灯具,地毯,墙上挂的画……一般般吧,没她想象中那么高级。

    首富挑剔的视线扫过,最终,却又在房间深处顿住了。

    ……嗯,房间里附赠的男人,也没想象中高级。

    茶几旁正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身着浅白长衫,负手而立,正专注地欣赏一幅水墨画,带着点儒雅的气韵。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佩戴拍卖面具。

    他举止得体地招呼了她们,又掀开衣摆坐下,不紧不慢地泡了两杯茶。

    当然,要安各说,装模做样。

    她又不是没见过老婆悠悠煮茶时自带的仙气,眼前这个无疑东施效颦。

    ……故意的吗,用这个姿态在这里等她?

    安各和他握握手:“郭总,真巧。”

    ——如果洛安在场,想必能够迅速从自己内心的记账本里扒出,眼前这位,正是李欣童在他回归那天早晨激动猜测过的,【与老板共同投资过好几次项目、还共同出席七夕拍卖会的郭氏少东家】。

    以他的身份,出现在绿山拍卖场,安各并不惊讶。

    只不过……当她见到16号嬉笑着凑过去,脱掉脸上的面具,亲亲密密地和他接了个吻……

    安各心底微讶,不禁打趣道:“我竟然不知道,郭总也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郭氏即将要有好消息了吗,那郭总不得提前通知我,方便我准备贺礼。”

    郭总没说话,脸色有点僵,而16号倚在他身上,嗤笑一声。

    “郭氏?我可看不上一帮蝇营狗苟的二道贩子,他也配我嫁过去?”

    她又勾过郭总的脖子,拍拍他的脸:“不过就是个好看的男人,安小姐想玩吗,我也可以借给你玩玩啊?”

    她言语中内含的信息,令人悚然。

    能把郭氏的少爷视作玩物,那么,这位古小姐背后的势力……

    16号紧紧盯着安各,却发现后者没流露出敬畏,脸上的笑更肆意自然了。

    ……不会吧,她笨得连这也没察觉到?

    “不用不用,古小姐,你的男人,我怎么好随便开口抢。再说了,郭总年少有为,却不算貌美如花啊。”

    这是嫌弃她养的男人丑?

    16号嗤道:“总比你旁边那个情人好吧,獐头鼠目,猥琐懦弱,安小姐品味实在太糟了。”

    ……忍住,嗯。

    “古小姐把我叫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安各端起茶杯,“别说看扇子的事了,太伤情面,古小姐看重的东西,古小姐就拿去吧。”

    套完你身上的信息后,我再套你麻袋抢走。

    郭总却在此时插话了:“安女士,不用这么心急。由小姐来说不合适,我们合作多次,又是同行,不如由我来和您说吧?其实,是这样的,小姐与您投缘,想和您做笔交易……而那把扇子,就是关键。”

    安各注意到了他改换的称呼。

    ……不想得罪她,被16号逼迫来的吗?

    还是说,郭氏,隐隐投靠了16号背后的势力,做出了下属的姿态……

    “我们这些人,赚得钱多了,见过的好东西也多,基本没什么得不到的。”

    他指指天空:“可是,只一件事,安女士,我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长生不老,得道升仙——您有兴趣加入吗?”

    安各:“……”

    哦,原来是一帮纯种傻逼。

    她心里冷笑,面上特别好奇:“什么?这能靠一把扇子得到?”

    “这把扇子本身不重要,”郭总俯身,脸上也露出一种奇怪的热切,“这把扇子背后的人才重要,那位陨落的强者——”

    “我记得,你们说,他已经死了。”

    “是,是,他已经死了……可他有遗物……”

    16号在这时插嘴进来,笑声格外尖利。

    “他还有遗体呢。”

    郭总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安女士,只要你能助我们找到那人的遗体……”

    “小姐很乐意,分给您一口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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