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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1章 第三百零十三课 太容易情绪上头与下头的都不太好

    很快, 安洛洛小朋友就遭了报应。

    ……当然,这不是说她偷藏零食被爸爸发现继而拎去刷牙漱口,罚没了后一个星期的糖果——也不是说妈妈气哼哼地走过来给了好大一个豹抱, 在没开空调的大夏天带着自己的高热体温把她从头揉搓到脚……

    以上行为, 前者是每个逮到糖就死吃的小朋友应得的修理, 后者比起“报应”更像是无可奈何的逗弄,毕竟自家亲生的宝贝女儿, 再皮再能再搅局,做妈妈的也没办法真正凶她。

    不, 安洛洛小朋友的报应是在第二天。

    她那数次搅局行为引发的一系列影响,最终顺应着事物发展的规律,自然产生的后果——

    “什么?爸爸要出差?一整周?”

    第二天早晨,同时也是暑假的第二天, 晨光依旧无比明媚。

    可真正的噩耗却降临在了早饭桌上。

    安洛洛呆滞地松开了手里的调羹:“可是爸爸,我——你——不是——”

    “爸爸有些必须要处理的工作。”

    洛安接住了女儿快碰到桌面的猫爪状小调羹,又顺手挑了颗煎蛋添进她碗里:“洛洛这几天在家里, 要听妈妈的话。”

    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随口赌气, 这是非常平和的叙述——也是没有反驳余地的通知。

    再多的小机灵,鬼主意, 在“爸爸竟然要离家出差”的冲击下, 也化作乌有。

    因为爸爸他……可是……可是……

    “爸爸不是没有工作, 没有公司, 更不用去上班的吗?爸爸不是靠妈妈养的……妈妈?”

    早就清楚小家伙眼里自己对外有多“弱小”, 爸爸没有再解释, 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妈妈则一言不发。

    安洛洛茫然地看向妈妈, 妈妈的神情虽然算不上好看,却不再带着昨晚那种几欲爆发的阴沉了。

    有点不高兴,有点小低落,手里的筷子不间断地戳着鸭蛋壳里流油的咸蛋黄,就戳蛋壳的力道与频率来看,她情绪不佳,但也没到生气的程度。

    就,只是没精打采的。

    ……不应该啊?

    安洛洛不理解,对于认定“爸爸离家出走绝对会流落街头”的她而言,“爸爸因公离家出差”就更可怕了,完全是一个未知的恐怖故事,就像听到家中柔弱娇贵的盆栽扬言要离家去江堤上抗洪抢险——

    好吧,这个比方或许有些偏颇。

    但小朋友的思维模式是很固执的,一旦她认定了“爸爸的安全领域是家里和家人身边”,就绝对无法轻易更改。

    就像当年她认定“妈妈天天在外到处出差”,一朝见到妈妈正常上下班、天天出现在家里也很不适应,花了好多天才慢慢习惯……

    【爸爸要出差一星期】,这绝不是吃个早饭就能轻松消化的消息。

    “爸爸真的要离开我们家一星期”“爸爸要去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受苦受累”,小朋友简直五雷轰顶,这比昨天在电影院看的灾难片还可怕!

    她完全懵了……等等,妈妈为什么不阻止?这么重要的大事,妈妈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坐在那儿往敲开的蛋壳里戳筷子?

    难道妈妈也觉得爸爸应该离开一周吗?

    想到什么,安洛洛焦灼地看向妈妈,咽下了自己快出口的嚷嚷。

    一时间,无人开口。

    餐桌上的气氛僵滞片刻。

    片刻后,爸爸伸手拿走了那颗快被戳破的咸鸭蛋,默默帮妈妈剥开,放进粥里。

    妈妈冷不丁道:“我不打算放粥里吃。”

    爸爸便又起身,给她重新盛了碗粥。

    妈妈:“现在没有咸鸭蛋了,我就要配粥吃咸鸭蛋。”

    爸爸便又去拿了一颗咸鸭蛋。

    妈妈把筷子一推:“这颗咸鸭蛋是青色的,刚才那颗是青中泛白的浅色鸭蛋,我要吃腌成青白色的咸鸭蛋,这颗太青了。”

    爸爸:“……”

    爸爸便第三次起身离开,而安洛洛立刻着急地拽住了妈妈的手。

    “怎么回事啊,妈咪,爸爸他——”

    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掰扯咸鸭蛋!

    妈妈瞅了她一眼,比起昨夜的杀气凛然,这一眼更多的是无奈。

    安洛洛甚至从妈妈的眼里看出了曾经只会从爸爸身上缓缓冒出的“幽怨感”。

    “……洛洛宝贝,爸爸呢,的确有他必须要做的工作。他只是出差一星期,很快就回来了。”

    只是出差一星期?

    上次爸爸真的跟我说有事要出门留我和妈妈一起,也就消失了一整天,晚上听到我和妈妈在停车场出了事就匆匆回来了——可这次是一星期,七天,四舍五入就是十天,十天四舍五入就是二十天,二十天再四舍五入就是一个月——

    数学特好的安洛洛越算越惊恐:“妈咪妈咪,你快想想办法啊!爸爸怎么能离开那么那么久!爸爸要消失一整个时代了!”

    一个时代,是啊,老婆要离开七天,可不是一个时代。

    什么办法,还能想什么办法,你妈我昨晚上浑身解数使尽,也没让你爸松口同意不走……要是你这臭小鬼昨晚没打搅怒气上头的他……

    她就完全可以趁着他还在气头上、没法理智的时候一通勾引,滚完床单后他态度完全软化了,自然而然就能轻松说服……

    可惜错过的机会就错过了,细碎累积的嫉妒或怨气,总会有爆发的那个点。

    而总有些人,与上头时到处喷火的她完全不同,他会在情绪达到最顶峰后,退到前所未有的冷静区里。

    火气没了,整个人也掉进了冰川。

    哦,别误会,他们俩昨晚没有继续吵架,更没有开始什么糟糕别扭的冷战。

    差点不管不顾把妻子抓去卧室却被女儿打断后,洛安把重心放回女儿身上,揪着小家伙核对了偷走的零食,教育了她少吃糖果管住嘴,刷牙洗脸洗头发,又在妻子帮着女儿洗澡后忙忙碌碌处理了白天拉下的家务,一通折腾后总算把兴奋过头的小孩送上床睡觉,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下楼回到和妻子的卧室,见到她半靠在床上一边揉手腕一边不停打哈欠,洛安已经恢复了百分之二百的冷静。

    不再冲动,不再嫉妒,不再有克制不了的欲望搅浑眼前的选择题。

    耐下心照顾小孩,是稳定情绪的最佳方法之一。

    安各瞥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不再生气了,也笑嘻嘻地凑过去:“老婆……”

    拿过一管活血的药膏,洛安握过了她的手臂,帮她慢慢揉按白天时发抖发颤的手部肌肉。

    妻子凑近后开始亲他,意图很明显。

    但……

    洛安空前冷静、耐心、平和地拉着她的手。

    他说:“安各。我们必须谈一谈。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安各:“……”

    很好,直呼其名,与“谈一谈”。

    如果她有一张“卧室里绝不想听到对象说的话”排行表,那“谈一谈”绝对能超越“今晚我有点累,不想做”排名第一——

    安各头皮发麻,但他的态度实在太好,眼神又太诚恳了。

    于是她没有欢快地“滚一滚”,只能开始跟他“谈一谈”。

    洛安坦言表示,从昨天起我就在不停地恼火吃醋,自女儿的期末运动会你被别人看一直到今天下午你去亲戚妍——讲的事情细到她把干果从自己眼前拿走,又大到女奴的身份与她在电影院时提出的夙愿,妻子魂魄必须尽快完整的重要性——

    信息量太大,一向鬼话连篇的老婆又过于坦诚,安各又是错愕又是惊喜,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就听他总结道:

    “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对你道歉。必须要彻底改进自己才行。”

    安各:“?”

    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需挂齿的陌生人,在洛安看来,这些绝不能完全占据自己的情绪,更何况让它们干扰到关系妻子生命安全的正事。

    女奴白天时突然在戚妍身上消失,很难说她是突发奇想要进一步打搅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别有用心摆脱了他的监视要去酝酿别的阴谋——

    即使女奴真正的性格并不坏,后者的几率也很小,但洛安今天被嫉妒冲昏头脑、没顾上太多正事,他决不允许再出现差错。

    所以,现在这样,妻子时不时去上班、女儿边学习边玩耍、他自己则完全悠悠哉哉赋闲在家养伤的状态必须终止。

    他要立刻联络洛梓琪,亲手处理、确认好无归境事件后的每一丝疑点,然后施展咒术,依照女奴附身戚妍来首都的线路往回走,不放过这抹游魂在沿途的任何一个手脚,最终确保安各散碎在外的魂魄完全归位了,他自己识海深处的疾病完全好转了——

    再回家来。

    这一番谈谈直接把安各人谈傻了,因为草率概括一下,中心思想就是——

    这两天让我发现自己不能再和你卿卿我我混日子,我很冷静地想了想,还是要离家出走一星期。

    ……然而,洛安这次又实在太诚实,告诉了她许多,又和她一起讨论了女奴所带来的影响利弊ABC,两个人把手头上的事情一核对,发现最稳妥的选项的确是——

    洛安一个人先出差,隐患解决了再回来。

    因为安老板这几天还有两三个必须坐镇总公司的活动要主持,她没办法长期离开首都;而刚放暑假在家调皮捣蛋的女儿又必须要人带着陪着,洛梓琪自无归境事件后就一直焦头烂额地在那边善后……

    夫妻俩都拿出谈合作的正经态度认真讨论一番,最终便共同得出了“洛安专门抽空去处理”的方案。

    ……得出该方案后,安老板“嗷”地一声丢开了工作脑,往老婆身上一趴,怎么也不肯让他下床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可正事就是正事,冷静过头的老婆就是无法被动摇的,他拖着身上的豹豹包袱收拾好了证件行李火车票,工作道具挨个归类存进罗盘,也不管她是不是偷偷扒在后面揪两件衣服扔出来……

    等行李收拾完了重新躺回床上,老婆冷静地给她掖了掖被子,问她,明天早上要不要吃咸鸭蛋。

    安各:“吃个豹豹头的咸鸭蛋,我要滚床单,滚完床单你就不会这么理智地权衡利弊决定出走了!!”

    特别理智的洛安:“离女儿早上起床只剩四小时了,而我再过一小时就要起床,给你们备好接下来几天的饭菜、衣服与其他家用品。你确定要现在滚床单?然后让我拖着严重失眠的身体去赶火车卧铺?”

    安各:“……”

    安各:“我豹豹的说了让你买高铁票!就算必须出差也不准坐火车卧铺吃苦!”

    “可那个女奴来时就是坐那辆火车的卧铺,线路要完全一致才能万无一失——豹豹,所以你明天早上想不想吃咸鸭蛋?这可是我临走前给你们做的最后一顿早饭。”

    安各:“……”

    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果昨晚他怒气最上头时他们顺势滚了床单,如果下午他们阴阳怪气吵架时她直接拽他去酒店开房,如果昨天晚上她勾引这人做到了最后、胡天胡地一通宵、而不是让他迅速收敛克制离开……

    那他怎么可能会总结完种种后这么冷静、完全不受她影响地做出出差决定??

    虽然的确是正事……的确是有必要……许多大计划就是毁在最后收尾的那点小细节……女奴的突然消失也很耐人寻味,必须追究查清……

    但是,但是!!

    这不还是变相的“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吗!!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豹豹,给你,青白色的咸鸭蛋。”

    抑郁又无奈,安各收回飘忽的神思,望向眼前的鸭蛋。

    “我不要这个,”她说,“那是翡翠色的鸭蛋。你再去找找看。”

    可是豹豹,即使我反反复复给你换上一百颗咸鸭蛋,早饭也会吃完,我也要在一小时后动身去火车站。

    洛安平和道:“我现在每花时间找一颗鸭蛋,洛洛就会少一个抱抱,你就会少一个临别吻,说不定再过十几分钟,你们俩我理都不理就直接拖着行李出门了。”

    安各:“……”

    安洛洛:“……”

    “那还是要找翡翠色的……”

    安洛洛赶紧嚎:“呜呜呜我不要爸爸去找鸭蛋!”

    安各:“……立刻把那破鸭蛋放下!你坐过来!”

    第332章 第三百零十四课 不想轻易说拜拜那就打一通电话再挂断

    初谈恋爱与结婚多年, 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同。

    出差工作,参加活动,应酬吃饭, 陪伴孩子, 亲戚来往, 必要会议——

    有太多太多不同于热恋期滤镜的存在,必须也必将挤占你们之间的空间——因为这部分名为“琐碎生活”, 它才是这个世界千千万万人生命中最主要的一部分,而“全世界只有我们浸泡在爱河里”是太稀少又太漂浮的幻觉。

    有时要上班, 有时要做饭,有时要应酬,有时要带娃……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既然要分这么多的时间用来琐碎生活, 那么彼此之间的相处时间便自然而然地缩减,即使生活在同一栋房子同一个房间,仅仅两人的空间也少得可怜——

    睡前能平和聊几句, 熄灯后能抱在一起入眠,早安吻和晚安吻照旧, 不管闹什么矛盾吵什么架都会在对方拉开家门时招呼一句“欢迎回来”……

    这已经是许许多多夫妻不再拥有的亲密了。

    毕竟这不是恋爱三月,是结婚十年。

    而柴米油盐总能磨平一切。

    只是, 对洛安来说, 这反而是件好事。

    他从不觉得柴米油盐是无趣又难以忍受的, 他永远没办法从一次承诺、一场告白、一件无与伦比的礼物里收获到足够的“安全感”——即使他有一双阴阳眼, 而妻子又是那么个烈火般大胆奔放的性子, 只要与她对视就能完全浸泡在“喜欢”“喜欢”“超级喜欢”的心声里。

    如果要真正坚定地信任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切实存在、是谁也偷不走的——洛安只能依赖那一点点融化在生活中的“柴米油盐”, 用时间,用习惯, 用寻常人觉得最枯燥无聊的“过日子”,去慢慢构造自己的安全感。

    这房子切实是我居住的家,因为我数十年亲手打扫整理,从不假手于旁人。

    对象说是我家我不信,女儿说是我家我也不信,即使房产证上写我名字我人住在这里,我也要用更深刻更漫长的方式去反复确认——

    ……出于这种奇怪的心理需求,洛安巴不得需要清扫整理的活再多些,养伤那几天被妻子禁止了家务处理权,他还认认真真地跟她赌气了。

    咳。

    撇开这些不谈,洛安依旧不觉得“恋爱三月”能打赢“结婚十年”,因为与妻子恋爱三月时他们手都没牵过,结婚蜜月刚过就撞上了她的事业上升期,比起一起交谈、吃饭或起居,见面更多的是滚床单——

    抓紧时间化解一下尖锐矛盾,冲动的情绪与欲|望盖过理性的沟通思考,于是小问题忽略不计,大问题沉淀下去,日渐累积,最后种种问题盘根错节。

    比起那时,他还是更喜欢现在,十年后的现在。

    有女儿,有阳光,有她。

    而且是稳定时间上下班的她,再忙也总能在晚上一起睡早上送便当,饭桌上几乎一直能坐满三个人的位置……

    再没有无休止的吵架或怀疑,即使没有太多“不管不顾胡天胡地”的时间,却多出了无数交谈、沟通、商议的空隙——

    即使是以前最会令她瘪下脸闹别扭的出差问题,经过沟通协商,也能迎刃而解。

    ……说实在的,洛安不太明白妻子的逻辑,她当年去国外出差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为了工作成天不着家时也没怎么分神在意他,怎么他本人跟她打报告出个差,她就又闹脾气又闹别扭的——

    “你和我能一样吗?我去哪里工作、在哪家酒店暂住、地址时间活动安排乃至具体时长,都会清清楚楚地发给你,到了地方发消息晚上睡前也给你发消息——可我什么都不清楚你!你那破侦探工作到底是忙什么内容、又是在什么荒郊野外搞东搞西?!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有空视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好吧,这说得也有道理。

    洛安便认了,该被骂被骂,该听训继续听训,做委托时哪怕把手底下鬼锤得唯唯诺诺,也随时会在接到妻子电话时特意擦手擦脸腾出空闲、再被手机里的豹怒吼叫训得唯唯诺诺……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不听人话,但出差在外时只能听到她担忧又焦虑的声音,那种“你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从不和我说”的无力感隐含在愤怒里,洛安能听懂,便也只好安分任骂了。

    他还是有点“我在让妻子操心”的自觉的。

    而如今,已经不再是忐忑的恋爱期,也不是甜蜜又折磨的新婚时期……

    不需要再隐瞒、编谎、遮遮掩掩地描补玄学界的一切,他大大方方地告知了她具体路线与出差时长,自觉比当年进步了太多。

    十年的婚姻,一次仅七天的出差轻描淡写,不过如鹅毛掠过浮萍。

    凡事都可以慢慢协商,分离也不是多舍不得的事情。

    可是,到了火车站前的停车场里……

    “火车站离得很近,没必要特意开车送我,你之后不是要去公司开会吗。”

    背上行李,检查证件,洛安戴上棒球帽,正要关上车门,却还是瞥见了妻子瘪下去的臭脸。

    哦,更正。

    臭脸们。

    主驾驶座一个,后驾驶儿童座一个,两个一大一小各不相同却又完全同步的臭脸。

    皱着眉,扁着嘴,脸颊鼓鼓的,眉毛扬着鲜明的不爽怒气。

    “还有洛洛,这几天和妈妈在家要听话,少调皮……”

    “哼!”

    “……豹豹?你办公室旁边似乎新开了个休息室,打算待会去公司开会时把洛洛放在那儿吗?那到时候给我发个短信吧,火车上如果信号好,我远程视频帮洛洛写点作业也……”

    “嘁!”

    嗯,不仅一模一样的俩臭脸,而且一并对他爱答不理。

    洛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既没生谁气,又没想惩罚谁,真的只是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必要出差,怎么这母女俩个顶个的不乐意?

    刚才在家里解释说明了很多遍,难道他还是掠过了什么细节没交代吗?

    三餐,衣服,睡觉时间,固定视频联络,一到地方就发报备短信,连第几天几点预计进入没信号的无归境都详述出来了……如果真的有什么细节忘记交代,那也是她们俩的问题——

    临出门时一个死抱着腰不松手喊“老婆”,一个死抱着腿拖在地板上喊“爸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上刑场呢。

    明明只是出差而已。

    洛安看看臭着脸的妻子,又看看臭着脸的女儿,有心想再动手过去挨个戳戳揉揉,但又看了看腕表……

    再过二十分钟就要检票了。

    之前在家里跟她们磨蹭了太久,没时间再耽搁。

    “那么,我就先走了。再见。……豹豹?洛洛?”

    无人回应,车厢里只有两张怨念满满的臭脸。

    洛安……洛安叹一口气,便转身离开。

    他快步进了站,没想什么别的,只觉得妻女估计又奇奇怪怪地开始计较某个点,譬如今早豹豹觉得一直指使他拿鸭蛋他就不会有空离开……

    出远门,跑长途,这是天师工作的家常便饭啊,也属于他“琐碎生活”的一部分,只不过以前没有清楚和妻子报告过内容路线,后来又仗着鬼魂的体质在女儿睡下后不眠不休罢了。

    妻子自己就到处跑,而洛洛小时候见到妈妈出差也没反应,理应都很习惯……

    “站台上的乘客们请注意,xxxx次列车即将进站,请远离黄线……。”

    洛安收回了注意力。

    他压低帽檐,又拉紧口罩,背后暗暗掐诀,眼中逐渐出现了一缕极淡的红色丝线——

    毕竟不是真的来坐车赶路的,他计划顺着那抹执念曾掠过的痕迹一路回去,从上车的第一刻开始,就是正经工作了。

    隐在人群最后,洛安顺着那条线缓步追踪而去,只是,才刚刚踏进车厢——

    “嗡嗡,嗡。”

    手机震动,并很快响起了特殊铃声。

    来自女儿的通话手表。

    ……他才踏进火车不到一分钟,她们那边就出状况了吗?

    洛安暂时掐断了阴阳眼的感应,又背对人群,勉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怎么了,洛洛?跟妈妈去公司了吗?还是发现自己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女儿听上去声音特别小,和她以前中气十足的嗓音不一样。

    她糯糯地说了几个字,但正巧火车在这时高高鸣笛——

    女奴来时坐的这列火车是首都火车站里最老的车型,驱动老旧,笛声刺耳,还伴着烟雾,否则洛安也不至于买卧铺票——这老破火车只有卧铺。

    他皱眉,堵住耳朵,但陈旧的鸣笛依旧盖过了手机那边女儿小小的声音。

    “洛洛?”

    “……”

    听不清。

    声音这么小,又反常地语气糯糯,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必须小声通知自己?

    一点可能也是不能被忽视的可能性,洛安只一瞬间就下了决定,掐诀施术,他的存在感瞬间就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乘客里,似鬼似人的魂体穿墙而过——

    掠过开动的火车外壁,攀爬上顶,迎着风被带出站外后,火车上的天师重新显形,阴阳眼打开千里微距的法能——

    他首先搜索的是火车站外的高架桥,桥上有无妻子的车,或疑似劫匪的车……没有。

    然后他飞速看向火车站周边,广场大楼观景台各大连锁美食店或公交接送站台——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所以,没有开车去别的地方,也不在公共场合徘徊?

    洛安立刻决定跳车往回赶。

    正当他加速跑向车尾,伸手抓向轨道上空的高压线——

    “喂,喂,爸爸,听清了吗?”

    听清了。

    女儿的声音很稳,背景也很安静,没有绑架没有谋杀更没有警笛。

    但洛安依旧没在火车站附近看到妻子的车子,他有些急:“洛洛,你们在哪里,打电话想和爸爸说什么?”

    “在哪里,我和妈妈哪也没去,妈妈就一直蔫蔫地趴在方向盘上……”背景音里响起了大人的咳嗽,“哦,不,不对,我和妈妈已经开车走啦!我们在高架桥上呢!”

    洛·刚刚着急时扫描完高架桥上所有车牌号·安:“是吗?”

    “当然咯!爸爸一走我和妈妈就自由啦!我们俩接下来要玩一整天,先开去动物园再开去水族馆,妈妈说班也不上了就带着我到处玩,庆祝爸爸不在家——等等,妈咪,后面是什么?——咳咳,庆祝爸爸不在家管我们了!我们要庆祝重获自由的好机会!”

    洛安:“……”

    很好,听上去是真的没事,还有心思教唆女儿放狠话。

    想到什么,他在火车顶的尾部站定,目光遥遥地穿透地下,阴阳眼锁向刚刚来时经过的路线。

    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私家车接送点,依稀看清了,眼熟的车子和车牌号。

    豹豹正蔫蔫地趴在方向盘上,洛洛则蔫蔫地趴在儿童座旁边的靠枕上,两个人东倒西歪,女儿举着手表说话时腿还一甩一甩的,鞋带都甩开了。

    洛安:“……”

    这母女俩也太会吓人了些,他刚才差点就直接跳车回去找她们……

    有些无奈,他又叹了口气。

    “爸爸是不是很失落?果然很失落吧?因为你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去动物园去水族馆啦——今天一整天你都不可能陪我们玩——我们现在已经进场验票了哦,速度超快的!”

    不,没有,你们俩只是在车里东倒西歪地趴着,也不管我会不会被吓出好歹。

    可打电话的人是女儿,洛安还是回应:“是,爸爸很遗憾。”

    “……那就快点回来哦,爸爸拜拜。”

    “?没别的要说吗?洛洛只是想通知爸爸这个?”

    没啊。

    “妈妈说,刚才爸爸跟我们说再见了,但没有人跟爸爸回应拜拜的话,爸爸会胡思乱想一路然后一路不高兴……但我跟妈妈都不想跟爸爸说拜拜……”

    愈来愈远的距离,懒洋洋地趴在那个小车里,女儿的声音愈来愈小,她晃悠开的鞋带也缓缓掉了下来。

    “所以我打个电话过来。然后,唔,要挂断了,爸爸拜拜。”

    洛安:“……谢谢洛洛……”

    “还有,妈妈说她不拜拜,她正跟动物园的小帅哥说嗨。”

    洛安:“……”

    还趴在方向盘那儿嘟嘟哝哝的,豹豹究竟要去哪里找小帅哥说嗨啊。

    洛安站在飞速倒退的风景里遥望着远方的地下,半晌后摇摇头,笑了笑。

    “洛洛可以把妈妈从方向盘上叫起来转告她,爸爸也开始想洛洛和妈妈了,真的,保证会很快回来。”

    安洛洛一愣,迅速抬起脸,那双稚嫩的阴阳眼也嗡嗡转动,穿透车顶,本能般追随着血缘的另一边而去——

    小孩与爸爸微笑的眼睛遥遥对在一条线上。

    “……妈咪!妈咪!赶紧开车离开,爸爸在看着我们呢,你刚才编的什么动物园水族馆全被他拆穿了——妈咪啊啊啊啊快走——”

    电话就此挂断,不远处的轿车里一片鸡飞狗跳,妻子茫然又懵逼地从方向盘上抬起脸来,左顾右盼。

    洛安不用听也知道她在喊什么。

    “在哪里?在哪里看着?他不是上火车了吗他到底在哪里阴魂不散??”

    第333章 第三百零十五课 脑补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一种血缘基因

    爸爸出差去了。一整个星期。

    七天, 十天,二十天,总之充分运用一下四舍五入的原则掰着手指头算一算……

    是一整个时代。

    ……太太太太漫长了, 接下来她该如何度过这一整个没有爸爸的时代呢?

    【当天晚上, 家中, 七点整】

    安洛洛小朋友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地用手托住了腮。

    愁哇。

    一想到爸爸要消失一整个时代, 她就愁得吃不下饭。

    “等等,所以玄学界还有什么什么眼?像动画片里的千里眼那样?开启后真的能瞬间看到千里之外?这是什么提升视力的诡异方法, 根本没有科学依据——果然还是你们在开玩笑吧,洛洛,之前在停车场的时候他明明已经上火车了——”

    可妈妈却在身后不停地绕来绕去,抱着胳膊敲着手指, 拖鞋还吧嗒吧嗒地拍着地板,嘴里嘀嘀咕咕,嘟哝个没完。

    安洛洛背对着她坐在餐桌上发愁, 刚叹半口气就被一串嘟哝盖过去,只觉得一股名为焦虑的龙卷风拟人化了, 在后方拼命扑腾抓地板。

    ……好吵哦。

    “妈咪,你好吵, 从下午吵到现在了。”

    托着腮, 安洛洛小朋友又扭过头, 没精打采:“不就是魔法眼睛吗, 爸爸有我也有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什么——魔法眼睛——你爸有就算了怎么你也——说清楚, 除了千里眼还有什么功能——”

    安各加快了绕圈的速度,语速嗒嗒嗒快得惊人, 以至于每句话快得没说完,就先跳到了下一句。

    “——不会吧不会吧,其他功能还有什么,玄学怎么这么不尊重科学——所以魔法眼睛能透视吗?能发出镭射吗?能分辨出真假猴子吗?”

    “……妈咪,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你一下午了!不、不、不,魔法眼睛只是魔法眼睛,跟玄幻小说或超级英雄电影里的设定都没关系——”

    小姑娘指指自己的眼睛,又翻了一个特大号的白眼。

    那双通透又明亮、隐隐透着非人沉静感的眼睛做出“翻白眼”这个动作有些违和,但她肖似妈妈的明艳五官倒是削减了不少违和感。

    “这只是普通的魔法眼睛啦!做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呸,在高速远离的火车上看穿数公里外的地底,还能直接聚焦偌大停车场里某一辆车的内部——这叫什么“普通眼睛”,你们俩的“普通”果然和我的“普通”不在一个世界里!!

    仔细想想,这种超远距离的超高清晰度查探,在现实中运用好了比镭射眼还牛逼啊!这么一大笔潜在的商机近在眼……

    ……不不不,重点不是商机,她也不可能拿老婆女儿当研究样本拽去实验室里开发产品,从一开始她最担忧的重点是……

    安各敲打的手指忍不住放到了嘴边,虎牙在指甲边若隐若现。

    “那那那,这种魔法眼睛……不会有什么,呃,看穿人心的功能吧?类似读心术?”

    太多太多的细节串联在一起,与老婆那双眼对视时偶尔生出的心悸感,与他有时听自己扯谎时意味深长的神情……以及他不适应人群的种种表现,在外与其说是“保守封闭”“以防裸露皮肤”的穿着打扮,不如说是“尽可能遮住眼睛不与他人对视”……所以,如果,如果他那双眼睛能够看穿人心……

    “怎么可能哦,妈咪。”

    安洛洛小朋友大大咧咧道:“要是魔法眼睛能看穿别人的心理,那我语文卷子早就次次拿满分啦,坐在座位上写卷子时,仰头看班主任的心就好咯——”

    她小手一摊,语气老成得滑稽:“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天上掉馅饼也没这样的,妈咪你想得真美。”

    安各:“……”

    也是。

    这臭小鬼的魔法眼睛要是这么厉害,那她考试写卷子次次拿倒数第一,这反向操作的能力比眼睛里有魔法更神奇。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就算是玄学,也不该有这么逆天的功能……”

    安·的确可以开发读心功能·但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所以相对爸爸的眼睛能力值极低·洛洛:“?”

    安各对上女儿一脸的问号,总算放宽了心。

    【我这些年来零零碎碎大大小小扯过的谎全被老婆看在眼里】,这种事往深处想想就太吓人了,感觉未来会有一本极厚极厚的“待清算账本”压在自己背上的那种吓人……

    毕竟,让安各自己算,也算不清她曾经对老婆扯过多少谎。

    ……谁让她哄老婆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连“我清清白白从小到大从未正眼看过任何雄性”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咳咳。

    “好了,妈咪,现在你总能安静一点吧?不要破坏我忧愁的思考氛围感啊。”

    见妈妈不再“焦虑旋转成龙卷风”,安洛洛小朋友便继续长吁短叹。

    “爸爸要离开一个时代,我真是难过得吃不下饭。”

    安各:“……”

    安各:“哦,你到晚上难过得吃不下饭了,那你下午在水族馆炫热狗汽水冰激凌时怎么没难过到吃不下呢。”

    这没心没肺的小屁孩。

    虽然在车上蔫了一会儿,后来又在她公司休息室蔫了更多的“一会儿”——

    但安各有理由怀疑,女儿在车上蔫是因为“临时扯谎被爸爸看得一清二楚”,而后来到她公司变蔫,是因为她忙着去开会,开会前直接叫了两个刚毕业的高学历实习生进来监督她好好写作业……

    等到她把工作忙完,见到女儿蔫哒哒地拽着铅笔在暑假作业上涂涂画画,便直接带她跑去了水族馆——不,准确的说,是她旗下新建的海洋动物保护公园,今年五月份刚在紫海开放。

    哪怕她清楚这小丫头主要是被作业搞蔫的,也有点心疼女儿难得的失落表现,便带她玩了个痛快——结果直接玩到海洋公园关门还舍不得走,差点在白鲸馆门口哭天抢地,半小时前被她拖拽回家,还趴倒在客厅沙发上惦记她的萌哒哒白鲸……

    现在晚饭备好了,喊她上桌来吃饭,小混蛋抱着白鲸玩偶嗒嗒嗒跑来,盯向餐桌盯了五分钟,倒是把手一撑腮帮子一鼓,开始“难过得饭吃不下,特别想爸爸”了。

    之前整整两个小时的海豚表演,你个臭小鬼全程沉浸式看海豚,可没有半分钟想起你出差跑路的亲爹。

    所以你现在忧愁个豹豹头啊。

    你是因为想爸爸难过得吃不下饭吗,你明明就是嫌弃你妈我吭哧吭哧在厨房里忙出的劳动成果——

    家里那个负责买菜做饭的厨子出差去了,今晚就我们两个,不是只能由我给你烧饭吗,臭小鬼,你妈我这辈子下厨房的次数都不超过一只手,给你烧饭你不感恩就算了,还嫌弃。

    “要么吃,”安各很没好气,“要么就别吃!”

    安洛洛继续演绎:“可是我好想爸爸……”

    安各拿出手机:“好,我这就告诉你爸,你想他想得食不下咽,所以要把妈妈辛苦烧的饭全倒进垃圾桶。”

    安洛洛:“……”

    臭老妈。

    她嘀咕:“我是真忧愁……”

    爸爸一走,我就没饭吃了,可民以食为天啊。

    我或许可以一星期不思念爸爸,但我的肚子已经开始想他了。

    “七岁半的臭小鬼,忧愁什么思考什么,”妈妈拍了拍饭桌,仿佛老总拍打写得一塌糊涂的报告案,“老实抓筷子握调羹,把你碗里的饭吃干净再说!”

    可吃什么饭哦,这些玩意能叫晚饭吗。

    臭着脸,安洛洛小朋友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饭碗——

    一块冷藏过头被微波炉加热过硬的米饭团,浇着一滩颜色与气味都格外微妙的咖喱,就连单独盛在旁边小碟里的茶叶蛋,都是被剥得坑坑洼洼、蛋皮蛋黄七零八碎的。

    茶叶蛋已被妈妈的手摧残成了微型月球,本就残缺不堪,而那些“陨石坑”里偶尔还镶嵌着没剥掉的蛋壳。

    ……明明米饭咖喱茶叶蛋都是爸爸走之前提前煮好的,这几样除了茶叶蛋都是“拆开保鲜盒一倒”“微波炉一转”就能搞定的超简单食物……

    可妈妈到底是怎么把超简单食物毁坏到这个地步的?

    直接从冰箱里拿给她吃也比这样的好啊?

    虽然不能浪费食物……但这些她要怎么下嘴哦……

    还掺着冰碴的米饭,坑坑洼洼的鸡蛋碎,热过头发焦发黑的咖喱。

    安洛洛小朋友握过调羹,戳戳这个,又戳戳那个,最终不止是眉毛嫌弃地皱紧,鼻子也皱了起来。

    卖相与口味俱佳的四菜一汤才是她的常规晚饭,吃惯了那些,真的吃不下眼前这些。

    ……为什么早晨在爸爸手里出锅、装进保鲜盒里的咖喱饭会变成这个样子?妈妈仅依靠微波炉就能实现这么牛的再加工技术?

    这如果叫“咖喱饭”,咖喱饭本身会哭的吧?

    而妈咪又数落了她几句,也在对面那份一模一样的咖喱饭坐下,爽快扒饭。

    “别挑了,洛洛啊,食物说白了就是补充能量,好吃一点难吃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呕。”

    她话没说完,最后那声“呕”,是把塞进嘴里的黑咖喱吐了出来。

    自然反应。

    普通的难吃和超凡的难吃毕竟不是一个等级,首富的舌头可没沾过后者,吐出来完全出于生物“维护身体健康”的应激反应。

    完全糊透的咖喱,连胡萝卜块都是泛着苦的煤渣味,那一瞬间安各甚至尝到了自家微波炉散热管的锈迹。

    ……不是,怎么办到的?

    女儿见状立刻一挥勺子:“妈!你自己烧的食物都把你自己吃吐了!妈!这东西你真不能逼我吃啊!不是我不体谅你!妈!这真的不能吃!”

    安各:“……”

    安各轻咳着吐干净了嘴里的黑暗物质,又推远了盘子。

    “知道了,知道了,别老拖长音喊妈……喊得像被杀猪似的……不逼你吃,不逼你。”

    “妈咪——呜呜——我真的不想吃这个啊——会死的——”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晚上就点外卖吧。咳咳,呕……洛洛,先去给妈咪倒杯水漱口……”

    “好的妈咪,没问题妈咪!”

    原本快在餐桌上吵起来的母女俩便格外默契地回到了亲亲热热的好状态,抱着手机点外卖,外卖菜单当然是爸爸在家时绝不允许她们多吃的垃圾食品,主食点完了再叫两杯奶茶,奶茶喝完了再凑一起开一局电视游戏,翻出很久不敢拿出来的明星跳舞毯玩一玩……

    至于爸爸临走前那“饭菜我提前做了三天的份,贴好了标签放在冷冻柜里”“按照荤素搭配,一天热两个保鲜盒就好”“不要老点外卖,要吃得营养吃得健康”……等等嘱咐,一律化作浮云,忽视就好,假装忘了吧。

    也不是她们想点外卖啊,谁让妈妈的厨艺能化神奇为腐朽呢,无需开火,一台微波炉在她手中就是神奇的黑暗料理转换机。

    ——正如洛安出发前曾在心底感到疑惑的,“我只是去出个差,她们怎么可能会感到低落”?

    他太了解这母女俩,一旦少了自己叮嘱她们衣食住行、起床睡觉、穿衣打扮——

    “嘟嘟咚咚滴滴嘟!”

    ↑汽笛小喇叭的高昂吹奏声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立体音响里的流行摇滚乐

    “咙咚呛!咙咚呛!”

    ↑闲的没事就敲几下的架子鼓

    “吱——呀——吱——噫——”

    ↑某把自买回来后就在玩具室里落灰的小提琴

    “嘿嘿哈嘿!嘿嘿哈嘿!”

    ↑模仿动作电影主角时在沙发上窜来窜去的怪叫声

    “嗖——啪!嗖——啪!嗖——啪啪!”

    ↑水气球从一楼向二楼墙壁悬挂的飞镖靶投掷的动静

    “军——舰——来——咯——”

    ↑跳入一楼某间浴室内超大浴缸的正式预告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因为短短几天内两位精力无极限又活泼无极限的安姓小学鸡发起了太多次“某人不在家所以我们来嗨吧”活动,用文字挨个描述说不定能凑出水分十足的十万字……

    此处便用数道背景音带过,而仅仅是数道背景音,也足以喧嚣、热闹、拨动人的脑神经。

    谁让那个会沉下声表示“安静”、被吵到忍无可忍时会出手挨个捉起教训的家伙不在家呢,当然是放开了可劲的疯玩咯。

    那个家伙……呃,那个谁来着?

    总之,那个谁出差的第四天,家里的两个人都很快乐。

    哦,不是“家里”,因为考虑到“做饭洗衣服清扫地板”等工作的难度,又自觉这么玩下去老婆回来又要面对一地狼藉——难得的自觉——安各在第二天就带着女儿去住酒店了,自家的豪华酒店套房,全套管家服务,安全系数和舒适度都是杠杠的,吃饭是私厨做好送房间里,衣服有人洗房间有人扫,就连压根没睡过的套房床单都是一天三换——

    正如洛安很久以前就悟到的,“处理生活起居”,对普通人而言或许有些繁琐,对有钱人却不值一提。

    平凡的家庭照顾一个患病的老人便要劳心劳力耗去大半元气,但对有钱人而言,不过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他仔细算过,妻子完全可以花钱买到他这个人在家提供的所有价值——保姆、管家、厨师、甚至情人——还不需要承担“沟通感情”“付出关心”“自身妥协”等等的代价,毕竟花钱买来的服务,那帮人不可能对她反抱怨什么。

    安各如果真的每个月花几十万去包养一个真正听话乖顺的情人,陪吃陪聊陪上床,对她任何出差缺席都毫无异议……相比之下,和自己经营婚姻要麻烦、沉重多了。

    他曾相当认真地衡量过,最终衡量结果是小情人远胜于自己——

    不过截止目前还没哪个从事男宠行业的家伙拥有能超越我的颜值,估计这就是我最终胜出的原因吧,洛安在某个胡思乱想的夜里这样安慰自己。

    当时正给他绑绷带的大师兄:“……你就不能在重伤的时候想点积极的东西?每次都陷到这么阴暗的脑回路自虐啊?”

    洛安便认认真真回复:“这是有必要的,师兄,我只要想着自己要是死在鬼爪下妻子就会去包养小情人,便能拥有‘死也要爬回家里’的意志力。”

    大师兄:“……当我没问。”

    ——综上所述,洛安一直觉得,“劳心劳力地照顾某个有钱人就能令后者在失去自己时感到‘失去一切’”,不过是偶像剧里的童话故事。

    对他们而言,这世上什么不能用钱买来,用钱代替呢。

    因此,这些年来洛安劳心劳力地照顾妻女,绝不假手于他人,只是单纯地想这样做,觉得是自己本身的义务与责任,并非觉得“这样一来她们能多多依赖我”。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没什么值得依赖的。

    所以,自己暂时缺席,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出差第六天,晚,十点】

    “……老婆,你知道吗,洛洛在演唱会的第一排接到了那个漂亮女歌星抛下去的帽子,她当时别提多高兴了,后来演唱会结束,还戴着帽子转圈圈唱歌,老婆我特意拍了视频……”

    “太好了,那一定很可爱。”

    镜头不断抖动,老婆的脸在摄像头那边非常模糊,刺眼的灯光偶尔掠过一个黑漆漆的剪影。

    他像是在昏暗的路灯下赶路。

    “但我手机流量快用完了,豹豹,视频通话再过几分钟就得挂,还是先不看洛洛视频了。”

    酒店里,安各正趴在床上,点进相册找视频的动作一顿,便退了出来。

    “哦,就剩几分钟了?”

    她瞥了眼旁边枕头里的女儿:“要不我叫醒洛洛,你们俩打个招呼再挂视频?”

    “太晚了,现在快十一点,让她好好睡吧。”模糊的剪影似乎停顿了一下,“再说,这边应该清晰度很低,我看不清你也看不清,还是别费流量打招呼。”

    安各心想待会就直接给这家伙充几万块流量费,或者直接让他换部像素高信号强的新手机,省得出差六天就打了三通视频电话回来,还次次不怎么露脸……

    只是出差而已,联络这么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了北州极点呢。

    “我每天都有发短信,也和洛洛在白天通过话,”似乎明白她在暗自嘀咕什么,“知道你们过得很好就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是最重要的。”

    嘁。

    什么时代了,发条短信通几次语音就能代替视频啊?

    安各抓着手机,想在床上滚一圈嘟哝几句,又担心惊动了旁边睡熟的女儿。

    最终她还是嘴上含混地应了一声,很轻。

    “不过,豹豹,这次我打过来主要是想说,计划出了点小意外……”

    “什么,你不会受伤了吧?”

    “没,没有,当然没。”

    镜头晃得厉害,声音也变模糊了,安各听不清那是否掺杂着伤重的喘息,或刻意压抑的痛吟。

    但她总体没看见红色,使劲把眼睛贴近屏幕,也没察觉到伤痕的蛛丝马迹。

    “……小意外,这边的事比我想象中复杂,我可能会比原定的日期晚一天回去,只是晚一天……”

    什么,晚一天?

    二十四小时的“一天”?截止到中午的“一天”?还是超出零点一小时的“一天”?

    安各腾地从床上坐起:“不是说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明天晚上就能到家吗,怎么要晚一天,具体是晚多少个小时,坐火车回来还是坐飞机回来,我去接——”

    “不过,你们过得开心,又被照顾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镜头又开始模糊抖动,声音里又掺上了沙沙的电流。

    刚才她语速太快,信号又差,老婆那边似乎根本没有听清。

    “等我回来时要给酒店员工准备些谢礼……那先挂了……”

    嘟嘟,嘟。

    室内重归一片寂静。

    只余安各抓着黑屏的手机。

    ……不是,什么?

    “要给酒店员工准备谢礼”?这就是他不明不白留下的最后一句?

    提前约好要视频通话,她吃完晚饭就抓着手机没放过,工作统统用平板用电脑处理了,哪怕洗澡也抓着手机——

    结果这人快十一点时打过来,开口就问她过得怎么样女儿过得怎样最近玩得好不好,二十分钟的通话时长有十九分钟都是她单方面叽里呱啦转述这几天和女儿的日常——她明明是不想讲这么多的,但他一直在那边引导鼓励,还反复恳求说想听——

    结果,最后一分钟才轮到他讲自己的部分,你这几天怎么样,在外面好不好,吃的住的还习惯吗,工作辛不辛苦累不累?

    ——这混蛋一句不提。

    只匆匆丢下“要晚一天回来”的通知,就挂断了通话,仿佛他从一开始打视频过来,就只是为了看看她的脸,听她描述这几天和女儿的日常。

    ……不是,这货脑子里究竟有什么毛病?

    她心心念念抓着手机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给他转播“我与女儿的六天”相声是吧——没有丝毫铺垫就告诉她要推迟回程——知不知道她——这几天她有多么——

    “唔……妈咪?”

    是洛洛。

    安各转过头,旁边的枕头里,女儿蹭了蹭脸,睡眼朦胧。

    虽然住在最宽敞的套房里,但这几天,她们是一直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尤其是女儿,每晚她都会把被子枕头拖到安各身边。

    “……抱歉,妈咪刚才在和爸爸打视频,吵醒你了?”

    将近十一点,违反了生物钟,安洛洛小朋友困得不行,半梦半醒道:“不是,没听见爸爸的声音,只听见妈咪磨牙的动静了。”

    安各:“……”

    安各:“抱歉哦,你继续睡吧。”

    可安洛洛睡不着了。

    她眯着眼,又往前爬了几步,贴进妈妈怀里。

    “妈咪……爸爸打视频过来了……有说他明天几点到家吗?几点……几分……几秒啊……”

    没,混蛋只是提出要迟到二十四小时而已。

    安各还是很气,但怀里的女儿缓解了不少情绪,她伸手搂过小孩的腰背,轻轻拍了拍。

    “快睡吧,闭眼再睁眼,爸爸就回来了。”

    安洛洛乖巧地闭了眼,却还是小声哼哼:“妈咪你骗人,如果爸爸很快回来,你打完视频后不会躺在床上恨恨磨牙的。”

    安各:“……是是是,你聪明,你厉害,臭小鬼,快睡你的觉。”

    臭小鬼扭了扭屁股,以表抗议。

    安各一巴掌拍上去:“睡觉,别动了,越动越没睡意。”

    这几天说开心的确开心,说累,也的确累。

    女儿白天玩得再酣畅淋漓,等到了晚上,挤到她旁边,总要她拍拍哄哄抱紧了才能睡熟……

    以前这个点是安各自己的私人时间,看电影、看小说或享受任何少儿不宜的东西……女儿特别省心得躺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呼呼大睡、次次一觉到天明……所以,她哪习惯过半夜三更哄孩子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洛洛在酒店房间里睡不安稳,非要挤在妈妈身边睡,明明在绿山的小破旅馆,这臭小鬼也能一觉到天明。

    安各轻拍着安洛洛的后背,随着愈来愈缓的拍打节奏,眼皮也逐渐降低。

    “……妈咪。”

    “快睡觉,洛洛宝贝,别想东想西……”

    可安洛洛的名字里带一个洛,眼睛又终归是有些敏感沉静的魔法眼睛——

    胡思乱想,到处发散或许也是一种潜在基因。

    “妈咪。你说,爸爸去出差,是不是故意骗我们的啊?”

    安各:“……他骗我们去出差有什么好处?”

    是挤老火车卧铺的好处还是风餐露宿连手机流量都舍不得充的好处啊?

    “万一……万一……”小家伙的声音小小的,脑洞却大大的,“爸爸只是觉得和我们待在一起很烦……编了个出差的借口,出去自己旅游到处玩,想独自喘口气……因为我们总惹他生气……”

    安各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有点被说服了。

    老婆离开前的那一天,的确是被女儿、被自己连环气到,又憋了一肚子的闷火。

    “……又或者……爸爸在外面……其实还有一个别的小家庭……穿着白裙子的温柔女人和语文成绩特别好的天才小姑娘……”

    安各:“……”

    安各手臂上移,一爪摁上小家伙头顶,唰唰唰揉乱了她的刘海。

    “妈咪告诉你今天睡前不要看太久的次时代狗血剧了吧,说,是不是趁着妈咪去泡澡的功夫,又瞒着妈咪多追了几十集。”

    安洛洛:“……三十二倍速……就看了五分钟啦……”

    安各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老实睡觉,下次不准看那部又臭又长的天雷狗血剧了,活该你晚上睡不着觉,我们家里脑回路奇奇怪怪的有你爸一个已经够够的了。”

    噢。

    安洛洛点点头,却又有点委屈。

    她小声告状:“但爸爸早就追完了那部剧。他洗碗的时候还用三十六倍速独自重刷了五六遍呢。”

    安各:怪不得。

    “睡觉睡觉,快睡你的觉。”

    “……妈咪,我就是想爸爸了嘛。”

    谁不想啊。

    “越想越睡不着……”

    谁不是啊。

    “万一呢,妈咪,万一呢?万一爸爸真的在外面偷偷养了秘密小家庭——就是为了那个家才整整七天不回来看我们——”

    嗯,十年里就抽个七天去维系的小家庭,他跑去探望小三和私生子却连话费钱流量钱都不愿意多匀几毛出来,哪个带娃的小三会脑残到这种地步。

    “妈咪!不行啊!我越想越觉得,我们应该——”

    安各刚想一个豹抱晃醒这孩子被狗血剧和生物钟搅浑的脑子,却听她焦灼喊道:“我们快点给爸爸打个电话再问问吧!妈咪!这个一定要问清楚啊!”

    安各:“……”

    对哦,好借口,我怎么没想到。

    【五分钟后,某条昏暗的街道里】

    洛安刚从最后一只怨鬼的体内抽出黑伞,血还未干,便听见了手机铃。

    “喂,喂,喂,爸爸——”

    女儿的呐喊情真意切:“爸爸!你千万不要留恋外面的小家庭!外面的小朋友语文成绩再好也不会花零花钱养你的,那个女人再文静也比不上妈咪有钱啊!!你清醒一点——!”

    洛安:“……”

    洛安有些茫然。

    他抖了抖伞面上的血,又从周围的尸骸中直起身来。

    环顾四周。

    确定只有鬼,死掉的鬼,和四处飙飞的鬼血,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小家庭。

    “爸爸——哇——爸爸——”

    可女儿嚎得情真意切,似乎不能不回应。

    “我很清醒。”他缓缓道,“但好像杀鬼杀得太多,现在有点不清醒,开始幻听了。”

    话筒迅速被另一个家伙抢走。

    “好啊,我就知道,你果然是瞒着我在外面受伤了!!你说清楚你在跟谁厮杀具体在哪里,我这就开直升机来——不,开战|斗机过来找你!!”

    “……豹豹,其实我正在自己另外建立的小家庭里,没有什么杀不杀的,你别过来打扰……”

    “哦,真有小三和私生子是吧,那报上坐标,我照样开战斗机过来找你!!”

    “……”

    第334章 第三百零十六课 疲惫过头时看见的幻觉能治愈心灵也能治愈

    【杀了我。】

    【杀了我。】

    【懦夫、蠢货、软弱至极的残废——杀了我——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又是女人极端高亢的尖叫声把他吵醒, 洛安猛地睁开双眼,飞快起身。

    无人啸叫,更无人攻击。

    他险些撞上了车窗玻璃, 又或者是头顶低矮的行李架。

    “抱歉……对不起……”

    条件反射地, 他扣紧了棒球帽, 低声道歉。

    这几天追踪着固定路线,他不得不舍弃自己惯常的出行方式, 在人挤人的各式公共交通工具中来回穿梭……

    几天下来,洛安早就养成了“只要发出异常动静就迅速摆出懦弱姿态降低存在感”的习惯。

    不管如何, 只要不被陌生人的眼光注视,或被乱七八糟的议论包裹……虽然大部分人足够礼貌不会说出口,但仅仅是观望的眼神就能令他接收到不同的心声……为了搜寻女奴的残念他还不得不把眼睛的状态调整到最锐利的灵敏度,没办法运用以前的方法自主屏蔽心声, 实在是……

    洛安心里发闷。

    不是难过,不是抑郁,单纯的, 他有些喘不过气。

    通宵不眠与彻夜驱鬼原本都不算什么,可严格遵循着女奴曾经的行动轨迹, 他不得不待在最厌恶的环境里度过了一周的时间,独自忍受各种各样的杂乱心声, 还没有师兄的插科打诨……

    说实在的, 疲惫极了。

    即便是他, 也会时不时地烦躁起来, 然后不得不牵住波动的识海, 感觉像是扼紧自己快涌到喉咙边的反胃感, 再压回去。

    “……”

    这一次,终于, 没有嘈杂的心声挤入眼睛或脑子。

    一片寂静。

    洛安稍稍松了口气。

    等等。

    ……是不是安静得过了头?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帽檐外——

    陈旧的火车正行驶在夜间的轨道上,窗外继续划过边境特有的歪扭路灯,而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相对远的位置传来阵阵的呼噜声。

    ……这是当然的。

    时值凌晨,他没待在卧铺,正坐在餐车车厢里,或许也是这辆老火车夜间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洛安闭闭眼,又睁眼,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自己的心绪调整回去。

    他摘下了棒球帽,又取下口罩,独自靠在窗边。

    ……这一趟他基本没睡过一场觉,卧铺票不过是为了上车而已。

    这七天,天道遗留下的、红影溃散后的恶念他彻底清扫了干净,中途去了一趟无归境,血潭底部的尸骨也……

    总之,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家主也腾出了相应的空闲,说是安排好洛家的几个中层管理,就要动身回首都与妻子交接手续。

    听说妻子有不少需要保密的无人机残骸材料掉进了红海,家主回收后还想讨教一下那天由她启动的机关术……中层管理,大抵也是家主与她玩熟后学到的新词。

    而现在,他回到了这辆火车上。

    而女奴也曾在数日前的深夜坐在这个车厢,这个位置,独自想到……

    【杀了我!!!】

    ……属于怨鬼的记忆画面,死亡重现里的怨恨不甘,红影的残念徘徊不断,他坐在这里会陷进去,也是正常的。

    谁让他刚才差点睡着了。

    洛安揉了揉眉心,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费力运转法诀。

    师兄前几月教给他的,能够治愈精神识海,引导自我净化的正统道术。

    ……不,还是做不到,最基础的“放空自己”前提条件都做不到……是疲惫得过了头吗,还是刚才被红影的残念污染了?

    再这样下去又要陷到那女人的死前回忆里……充满着尖叫、怒火、指责或悔恨的讨厌的梦境……不。他不想再被那声音吵醒。

    洛安的手缓缓下移。

    他抓住了藏在袖口的刀片,又一点点夹进指间,抵上自己的掌心。

    如果能划一下……切实见血……用疼痛和耻辱来刺激自己……催促自己快速调整好……就只是划一下……

    划一下。

    用伤痛来解决烦躁,用血液来强制冷静,更何况这也是种惩罚,“你不能快速调整自己所以不再是优秀清理道具”的惩罚,惩罚才能督促人前进——

    【听着,报上坐标,我开战斗机过来找你!!】

    洛安再次惊醒。

    ……这一次他没有睡着,更没有在梦中听见什么可怖的尖叫,仅仅是,快把刀片摁进自己的掌心。

    可数小时前来自妻子的嚷嚷唤醒了他。

    洛安想到,这是第七天了。第七天的深夜,第八天的凌晨。

    这是返程的路线。

    他即将回到首都,回到妻子和女儿敏锐的视线里。

    ……如果用刀片在掌心剜出肉来,绝对会被她们察觉端倪,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无法做到完全复原,去找师兄炼药也不保险……

    缓缓地,洛安收回了刀片,摁紧了想要割开自己的手。

    往靠背上一靠,他再次合眼。

    调整,调整……带着这样糟糕又疲惫的心态回家见她们可不行……那两个家伙比起委托来也没好处理到哪去……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调整。

    他肯定能在这段时间调整好的。

    【数小时后,凌晨,一点零三十五分,首都】

    陆续出站的深夜乘客们逐渐分散开,洛安缀在最后,独自走出火车站。

    他走得很慢,不是因为明天要上学或上班,只是因为他在外的工作都结束了,回家只剩两小时的车程。

    ……好吧,他没能调整成功,现在头疼,眼睛疼,胸口闷,脖子痛,太阳穴里的神经似乎也被一根根绞断然后有头河马在上面踩——

    他很累,而且绝对没精力遮掩完美,去应对天底下两个最了解自己的侦探。

    尤其是妻子,洛安几乎能想象到她竖着眉毛叉着腰,用公司谈判时那种山呼海啸的威压,逼问他这七天来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行动,再反复验证推理试探那是否属实——

    天。

    虽然洛安从未幻想过能有一个符合无归境封建传统的“妻子”,像主母那样,每次迎接前代家主从外界回来时都为他备好点心热茶与丰盛家宴什么的——

    不,他和妻子之间的地位是倒过来的,而且所谓的丰盛家宴根本不允许他上桌,主母再“贤良淑德”也与他无关。

    洛安能够预见的,是自己回家后走进一地女儿乱扔的玩具,然后想办法抢救一番妻子皱巴巴的名贵服装,再给成天下馆子的家伙们准备正常新鲜的饭菜,大概率家里的热水壶都蒙灰了需要烫一遍再用……

    不,这些还算好了。

    最麻烦的部分,是被“审问”。

    这个点女儿已经睡下了,只有妻子可能醒着,那么他即将遭遇的审问绝对会是最尖锐最严峻的,到底该如何解释圆谎,他隐隐作痛的神经根本没办法反应出万无一失的——

    “叮咚,叮咚,叮咚。”

    等等。

    回到了城市,信号让封闭已久的手机重新响起,洛安有些生疏地把它从口袋里翻了出来。

    只剩5%的电量了,不够打电话也不够视频,但他依旧习惯性地点进了妻子的头像里。

    最新一条动态在晚八点半,华丽无比的酒店大堂挂着招摇的看板,无数盏彩色的灯光把背景烘托得热闹极了。

    妻子和女儿正在人群里自拍,一个拉响彩带炮一个抓着水枪,女儿的脑袋上还挂着一顶缀有塑料球的三角帽子。

    似乎是某个名人的生日派对。

    她们依旧在那家居住了一周的酒店嗨玩。

    ……自己疲惫不堪时看到朋友亲人嗨玩畅游总是很糟糕的,但洛安却没有生气,相反,他松了口气——

    这两个在外玩上头了就说明她们今晚依旧不会回家,他待会回家只有一个人,完全可以一个人静静地睡一会儿恢复恢复,第二天再起来摆出完美的状态。

    不过还是先给妻子发个短信,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回……

    “嗡嗡,嗡。”

    啊,手机没电了。

    洛·反应能力远超常人·天师·安略显开心地扔开了停电的手机,这就根本没办法了啊,可不是他想“隐瞒不报”的——

    回家,一个人的家,洗澡,睡觉,没有逼问,没有噪音,没有打扰。

    真是……

    【数十分钟后,家中,玄关】

    “真好。”

    洛安拉开了门,门后一片空荡荡的黑暗,他的心情却是这些天来难得的放松。

    出差回来没人知道,深夜到家却没人在家,真好,太好了。

    破烂欢欣鼓舞地往里走,开心得就像是个出差结束后见到亲朋好友齐齐迎接的正常人。

    ……奇怪的比喻,但合适就好。

    脱了外套换了鞋,第一时间直奔浴室,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就直奔卧房——

    虽然一路上没踩到女儿的玩具也没发现妻子乱扔的鞋子包包令他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那两个人这段时间一直住酒店,家里干干净净的也很正常。

    睡觉,睡觉,八天没合眼一合眼就被搅在女鬼的尖叫里,他这刚复活的身体实在受不了。

    睡觉……哈欠……

    “近日本市气温屡创新高,今夏最高温将于……”

    嗯?

    电视机没关吗?

    洛安原本擦着头发半只脚都进了卧室,可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又愣住了。

    不会吧,她们俩出门住酒店前忘关电视了吗,难道这几天电视一直开着,但我回来时根本没听见电视机响,究竟是怎么……

    迷迷糊糊地,他走过沙发,摸索着深夜亮光的电视机。

    “哟。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忽视我呢。”

    ……嗯?电视机说话了?

    洛安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发现不是电视机,是沙发上的妻子。

    她正坐在那儿,穿着家居服,薄毯从膝盖间滑下,头发也微微凌乱,似乎是在沙发上睡着后,刚刚醒来。

    但安各的神情很清醒。

    她抱着双臂,定定地注视他,遥控器就落在手边。

    “从进门起就没注意到我啊。你这几天在外面是累成什么样了?”

    安各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回头望向她的丈夫只是愣了片刻,便点点头,平淡道了一句:“哦,是幻觉啊。”

    然后他就走近她,拍拍她的头,又揉揉她的脸,像是揉搓一个虚假的棉花娃娃。

    安各:“……”

    “幻觉,你的本体现在肯定跟洛洛在酒店过夜吧,”这家伙一边和蔼地揉搓她的脸蛋一边道,“真好,你们多在酒店待几天,也能让我一个人多休息几天,清静清静。真好。啊。真好捏。”

    安各:“……”

    第335章 第三百零十七课 多多的毛病也只能请你多多包容

    与脾气性格不同, 妻子的脸很软,头发更软。

    虽然她自小就剪成了中短发,又经常容易乱翘、炸毛、梳不通……

    但只要仔细找准位置, 从头顶的发旋一路撸下去, 那掌心滑过的触感便不亚于一只大猫光滑蓬松的皮毛——

    手感足够硬, 能令人鲜明地感受抚摸时那种在掌心中升起的麻痒;

    却又足够软,能令人忍不住继续往下摸, 恨不得把脸也贴过去,埋起来。

    就是因为短短的, 毛蓬蓬的,经常与扬起的眉毛咧开的虎牙组合在一起,才会这么好摸……好撸。

    好撸得上瘾。

    然而,遗憾的是, 脸颊与头发再软再好摸,他能伸手抚摸的机会也不多——安各并非那种被摸脑袋就会脸红害羞的女人,大部分情况下, 她会认为对方这是在蔑视她的身高、性别或尊严,并迅速反手握过那只贼手, 微笑着捏紧,让对方认清什么是“远超成年男人的强大手劲”。

    摸安各的脑袋就像摸老虎屁股, 高低会被她凶狠反咬一口。

    诚然, 作为一位年轻又靓丽的女富商, 在商场上要是遇到对面的男老总叫着小姑娘摸自己头, 的确不能轻飘飘接受, 而安各早年独自一人闯荡独自创办了这么大的事业, 这方面着实经历了许多,便也格外敏感……

    可洛安想, 自己总归是不一样的吧?

    不带有贬低的意思,不打算挑衅她的尊严,不是坐在谈判桌上带着打压对手的胜负心,更不是嘲讽她的身高或性别——

    作为她的合法对象,他想摸摸她的头发贴贴她的脸颊,和情侣间的拥抱亲吻一样,只是单纯地很喜欢、想要亲近她罢了。

    就像她也喜欢摸他的头发,贴他的脸颊,而洛安从不觉得被妻子拽过长发编辫子有什么冒犯尊严的。

    如果不是她实在不擅长手工,那次用他长发编出来的效果堪称“惨绝人寰”,拍给做理发师的闺蜜都会令后者惨叫着求她“别糟蹋你老公上好的黑长直”的程度……洛安巴不得天天让妻子给自己编辫子,然后开开心心地出门上班,炫耀给玄门那帮谣传他“被妻子抛弃”的家伙看。

    ……可惜,与他不同,安各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喜欢被异性摸头。

    当然,妻子也不至于主动凶他“不准摸我头,我讨厌你这个动作”,但洛安实在是太敏感又太细腻了,刚结婚时他试探着伸了伸手,便从对方欢快的笑脸下感受到了那点抵触……

    便飞快缩了回去,装作什么也不打算摸的样子,矜持又守礼地将手放回膝盖。

    哪怕只是她一点点的眼神游移,皱起一点点的鼻子,一点点不适地缩了一小步。

    那“一点点”,对洛安而言,就是“一大步”。

    与对方无关,他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忽视那“一大步”的不适感,出手去勉强她……做任何事。

    所以,即使很喜欢她头发的触感,数年的婚姻中,洛安也忍住了无数次摸头揉搓的冲动——

    直到今夜,凌晨,八天未眠后彻底失了智的现在。

    他不仅伸出了一只手,还伸出了第二只手。

    上揉揉,下揉揉,左右开弓,同步揉搓。

    “我妻子今晚不在家吵我,”他真情实感地感叹,“我还能揉搓幻觉的脸和脑袋,并且拥有这么棒的手感。真好。”

    真实的安各:“……”

    好你个头,幻觉有个豹豹的棒手感哦。

    已经坐得这么近了,到处摸我还反应不过来吗——喂,真不是演的啊,也不是试图浑水摸鱼瞒过去啊?

    “好安静的幻觉……”他又坐近了,脸颊也贴上她的脸颊,“幻觉好软……比豹豹手感还好……果然,想象中的就是最……”

    豹豹本豹:我呸。

    你真成智障了对吧,“老婆孩子不在家吵我我超开心”,能把这种想法阳光灿烂地写在脸上又从嘴里讲出来,你果然真的变成智障了啊?

    ……这段时间干嘛把自己累成这个鬼样!

    我明明天天都给你打生活费了,可你怎么还是风餐露宿,在外面吃苦吃上了瘾了是吧?究竟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啊,可恶,修玄学的家伙没黑眼圈太作弊了,根本没办法依靠脸色判断他的睡眠质量……

    安各一言不发,但她憋在心里的骂骂咧咧已经快爆表了。

    可惜洛安没有开阴阳眼,更没有在此刻看穿她任何心理活动——他太累了,回到最安全的家、在浴室洗去灰尘浸过热水后就变成了“晃悠着去床上一倒就能当场昏迷”的状态,之前不过是坚强又伟大的煮夫之魂,驱使他去客厅查看“或许没关机一直开着浪费电”的电视机……

    洛安现在就像刚做了全身麻醉手术,自以为很清醒,其实早已神智不清,而眼前的“幻觉”在他疲惫的视觉里甚至是重影的,更别提让他细致地“察言观色”了。

    当然,这一切还有一个前提,洛安进入“全麻”状态前看见了那条八点半的动态,他深深地相信着真实的妻子远在城市另一边的酒店里开派对,八点多带着女儿在派对里玩怎么可能凌晨出现在家里呢——

    面前重影的人影便理所当然是“幻觉”,不用再顾虑她的想法或心情,可以随意揉搓,随意贴抱,随意撸。

    因为是自己的幻觉啊。

    洛安第无数次揉了揉她的头发,心满意足。

    “感觉所有的疲劳都在清空。太好了……好好摸……”

    感觉自己快被这智障盘包浆的安各:“……”

    幸亏她一小时前刚洗了头,否则迟早被他搓出头油。

    ……你还盘!还盘!就算我刚洗了头也不能怼着这么盘啊,我的脑袋又不是菩提手串,别摸了智障!!

    安各此时有千言万语……千骂万吼憋在心里,她特别想开口吼他,把他彻底吼清醒。

    但又特别舍不得吼。

    都累成这样了。

    她最终只能臭着脸任他揉搓,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人总不能和智障计较。

    ……想摸摸头想摸摸脸,这种开口跟我说一声就能满足的小需求也能让着忍着忍十年,他脑子真的哪里有大病……

    再抵触被别人摸头,也是被“别人”啊。

    我跟你这些年连床单都滚过无数次了,这样那样的地方你摸得还少吗——这么多年过去,难道我还会介意你平时摸摸脑袋啊?

    想被梳头我去学,想吃葡萄我就买,想去旅游我就安排经理人代班,出差回来后不想要迎接想要安静睡觉,那我就带着孩子在外面住一晚……你想要什么就开口告诉我,别总是在开口前就悄悄缩回角落。

    我不会玄学更不会读心术,处理感情问题又没那么理智没那么经验丰富,所以你一定要和我说,说清楚,而不是拼命地压抑想法和诉求,你这人究竟是怎么……

    【他是个低贱的道具。】

    【去死才有更高价值。】

    真是……智障。破烂。

    笨蛋。

    安各伸出胳膊,握过了他还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把那一点点拉下来。

    洛安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我还说你怎么到现在都没被惹毛呢,幻觉。现在你要对我使出豹豹示威时特意加大的手劲了?把我的手腕掰断表示惩罚吗?”

    示威你个头。

    安各拉过他的手,捧到唇边,忿忿张嘴,“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最终却还是没舍得用力,只是拿虎牙轻轻磨了磨。

    牙尖蹭过那只手上不起眼的旧疤,似乎也蹭过了许多许多年前属于某顶白斗笠的冻疮。

    自诞生起就是一抹扭曲生长的幼苗,带着许许多多的毛病成长至今,早就遗忘了正常笔直的模样。

    可即使扭曲的根无法轻易更改,最顶上成熟繁茂的叶,却可以用阳光尽情包裹住。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一千一万个女人能评价洛安这种家伙“骨子里内敛阴沉又麻烦,再怎么做他思想工作也总会往阴沟里拐弯,规矩太多相处起来太沉重,所以能别沾就别沾,想要轻松就离他远点”——

    但安各绝不能这样评判。

    完美无瑕,贤惠大方的“安安老婆”已经死去了,是她自己选择在七年后将最真实最完整的【洛安】追求到手,许诺他依旧会是自己最亲密的爱人。

    所以……

    “走吧。”

    只轻轻咬了一下,安各便松了嘴,主动牵过他的手。

    “快点回房间睡觉。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叫你起床。”

    他温顺地被牵着走,没有反抗,没有回复。

    安各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这家伙双眼还是失焦的,感觉自己像是牵着一只傻愣傻愣的僵尸。

    她不得不多嘴提醒:“要过门槛了,你抬脚,小心别摔跤。”

    哦。

    洛安抬脚,立刻被门槛绊倒,然后脸朝下立刻摔在她肩膀上。

    安各:“……”

    碰瓷呢你。

    她想推推他倒过来的头,但又收回手,改成揽住,半扶半抱着把人努力拖到床边上——

    毕竟不是完全醉死或昏死,他再智障也知道不能把全部体重压给她,安各吭哧吭哧的,最终还是成功把人拖过去了。

    就在她要把他推床上时,洛安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

    那语气,狐疑中带六分警惕,警惕中又带着十分的杀气。

    她的肩膀上,长长的黑发里,他阴森森地抬起脸,像从井中爬出的桥姬。

    “你是谁……你不是我妻子的幻觉。你为什么假扮她出现在我家?”

    安各:“……”

    安各:“去睡你豹豹的觉吧。”

    第336章 第三百零十八课 你从未见过的小秘密或许有它被掩埋的原因

    说来奇怪, 结婚十年多,她竟然没看过枕边人的睡脸。

    ……明明一直睡在一起,住在一起, 再怎么争吵也舍不得分开去到两个不同的房间……

    她却根本没见过他睡着的样子。

    说这人作息健康吧, 他不工作时的作息表的确称得上“退休养老”, 天一黑就不愿意出门,十点一过必将洗澡上床。可他一工作就颠倒黑白不眠不休, 昼伏夜出不见踪影,安各发誓就连蝙蝠都比工作状态的洛安生活规律, 而这人绝对没半点资格管自己叫“工作狂”——

    可说这人作息混乱吧,他十年如一日地在清晨五点起床,赶去整个首都最早的早市买菜,买菜回家再准备早饭, 这一套流程比她公司的员工上班打卡还固定频繁……

    安各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次次在清晨五点准时睁眼,他是体内装了多强力的生物钟,才能无视工作日和假日之间来回的切换?

    不, 那家伙甚至会在假日起得更早些,为了给她和女儿准备一份足够“假日”的早餐——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加上煎蛋、培根、蘑菇, 看似精致实则煎锅一煎就能搞定的东西——

    能让洛安特意早起筹备的食物,是肠粉、馄饨、灌汤包、莲藕糕或酥皮点心……类似这样, 极费功夫的传统白案。

    当然, 提前做好相应材料放进冰箱会方便很多, 可谁让这个奇怪的家伙太追求“新鲜感”, 但凡他将那餐饭的标准拉到“中等”以上, 那每一道菜必要从零开始做起——

    除非他很生她的气, 那么冷冻柜最底层的速冻水饺便有了用武之地。

    ……以前的她为什么看不出速冻水饺里的怨气呢,就像以前的她为什么完全没意识到“丈夫的睡脸”是正常人结婚后理应见到的东西……

    晨, 六点整。

    安各撑着胳膊,支起脸颊,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是为现状而叹气,只是为以前自己的愚蠢而叹气。

    现状挺好。

    虽然昨晚他种种行为把她气得不轻,以至于勉强合眼后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一早便被早早气醒——

    但现状挺好。很好。非常好。

    要问为什么……

    “竟然还没醒。”

    因为现在她清醒着,他竟然还沉沉睡着。

    十年来第一次见到的,属于枕边人的睡相。

    安各趴在他旁边的枕头上,撑着脸颊,眼都舍不得眨,死盯着他看的架势就像需要完成暑假科学作业的小朋友观察箱子里的小白兔——

    哦,当然,眼前这景象比嘬草吃的小白兔可爱多了。

    安各不得不拼命“反刍”昨晚那些糟糕的记忆——被他气得磨牙、睡前翻来覆去胸口闷、睡着后产生种种离谱噩梦又被活活气醒,跑去厨房吨吨吨灌了冰水喝再跑回来——

    只有一遍遍提醒自己,眼前这家伙犯了多少错,需要多少教训,有多么多么气人——

    安各才能克制住上扬的嘴角,避免自己笑起来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直接傻笑着“嘿嘿”出声。

    从未见过的,睡着的老婆。

    奇迹般超出了她十年来所有的夸张想象——终于亲眼见到的这一幕,远比想象中的画面更吸引人。

    不,不在于极近距离也看不见毛孔自带柔光滤镜的皮肤,不在于睡觉时在床上铺开、仿佛柔滑得能拿来制缎子的长发,不在于他曾经无比吸引她的超优越颜值……

    不,十年了,再好看的脸也会有看腻的一天,可他此刻能让她盯得如此目不转睛的终极魅力——

    “嘿嘿……嘿嘿……竟然喜欢……缩着睡。”

    她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不过听到那几下傻笑响起时,安各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吵醒他。彻底睡熟的家伙连眉都没动。

    ……呼。

    镇定……安各,镇定,不就是缩起来吗……不就是这种自然呈现却可爱爆表的无防备睡姿……缩起来……嘿嘿嘿老婆睡熟了竟然会缩起来……

    可爱。

    安各忍不住伸手戳过去一下下,却又在他的手臂外止住了,左右游移,不知该从何戳手。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洛安压根就没有“睡脸”。

    他是蒙着脸睡的。安各根本就看不见这人的五官。

    区别于常见的“蜷缩”,安各眼中的“缩起来”并不是指他弓腰缩肩蜷曲脊椎,显露出那种传统的缺乏安全感的胎儿式蜷缩——

    更准确的词,应当是“盘”。

    他把枕头直接盘在了自己脸上,把被子从脖子盘到脚,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是舒展自然的,但就是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麻花状的压缩感——

    不露脸,不露脚,不露脖子不露手,他在一个异常固定的位置完成了“用被褥把自己左右各蒙三圈死死盘紧”的奇异姿势,或许这乍一听有些抽象,但你可以想象一条被压缩在长条罐头里的毛巾——

    或者僵尸。

    或者木乃伊。

    ……很明显,这几种东西与“可爱”毫无关联。

    可安各就是觉得超级可爱。她已经盯着这具奇异扭曲的木乃伊盯了半小时了,另一只手手里的手机也拍了半个多小时,手腕酸了摄像头也失焦了,可她嘴角的傻笑还没停下来。

    真的很可爱啊,谁能想到,老婆这样冷静、理智又生性漠然的人,睡熟后会里三圈外三圈把自己蒙起来,像缩起来冬眠的动物宝宝。

    ……要不是被子盘得太厚太紧,她早就探头过去,扒开被子枕头亲他几下啦。

    “唔。”

    层层被子下响起模糊的动静。

    醒了?这么快?她还没看够呢,十年一见的老婆的蜷缩睡相!

    滤镜深厚的安各屏住呼吸,就像畏惧惊扰兔子吃草。

    “……唔。”

    没有清醒,原来那只是一点点的动弹。

    安各看着他的胳膊——层层被子下应当是胳膊的位置——动了动,又从奇妙的角度掀起一角棉被——

    然后把脸那部分盖得更紧了。

    层层叠层层后又蒙了一层,宛如把洋葱放进双层加密保鲜袋。

    ……可洋葱只是植物,但老婆是会呼吸的人类啊。

    安各有点醒过神来。

    虽然很可爱,她忍不住想,这样睡下去不会窒息吧……哪里有能朝外界呼吸的口子呢?

    话说,老婆以前每晚和她一起睡觉,不都是抱着睡的吗,为什么他的自然睡姿是把浑身上下每片皮肤全蒙进被子,这样一来怎么腾出胳膊抱她……

    “唔。”

    层层被子下传来有些急促的动静。

    安各真的开始担心他会窒息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拆除蒙在脸上的层层被子——鬼知道他是怎么在不抢走她被子的前提下把那一角被子叠出千层的厚重感的——

    拆,拆,使上劲拆,稍用力往外拔,攥紧了试着扯一扯,安各咬牙绷紧手腕鼓足手臂肌肉和太阳穴的青筋——

    还是没能扯下来,只有她出于后坐力往后一倒,险些从床上跌到床下。

    这“险些”是真的很险,因为她上半身已经落在了床外,只有两只腿蹬在床单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清早自己在卧室床沿练下腰。

    安各:“……”

    搞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破烂现在明明变成了可可爱爱任人宰割的老婆,难道我弱到连睡熟的他都无可奈何吗?

    不,我才是一家之主,肯定是因为刚才一只手撑脸一只手拿手机,把我的胳膊都弄酸了才会这样!

    她咬咬牙,丢开了一直在拍摄的手机,十指交叉噼啪转动指节,然后撸起袖子重新爬上床——

    放弃拆除外面牢固的“盘根错节”,直接爬进了床上的被窝里。

    那还算轻易,毕竟老婆和她盖同一条被子,从她那边往里钻就行。

    让我找找,让我找找,老婆的脸……得给他拆开一个口子才……

    安各在昏暗的被窝里奋力向上摸索,却突然一顿。

    有什么东西在蹭她后腰。

    “……豹豹?唔……”

    明明就在外界缠得死紧死紧,那双手却比蛇还灵活。

    “你怎么在……梦吗……”

    一句低不可闻的喃喃,床上窸窣地摩挲了几下,那个睡懵的家伙死死地把她握紧,拖进了被窝的更深处。

    抓住她,就要把她一并圈在层层叠叠的最中心——就像每天抱在一起睡觉后总会拖向的位置,这是生活习惯,更是世界定理。

    睡眠质量太高的豹豹错过了无数次自己被拖入被窝深处的时候,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每天早晨都会在迷蒙中哼哼唧唧着,探出半张脸呼吸,再被重新盘进被窝里。

    自然是抱在一起睡着,这他从不隐瞒。

    睡着后,自然抱着抱着就拖去了更深更隐蔽更好缠绕的地方。

    ……而某人醒来后,才会自觉放松禁锢,把她默默还回被窝外的阳光,并反省自己……

    可深度睡眠中的潜意识没办法随着主观意识修改,他其实也不是很想改,便十年如一日地盘下去了。

    反正豹豹迷迷糊糊的,睡死后根本察觉不到啊。

    然而,今天,清醒的安各懵逼又茫然,她第一次挣扎起来:“等等,我——为什么——你怎么——”

    他轻轻地抽了她一巴掌。

    当然不是脸,或脑袋,或任何会受伤的能理解为“家暴”的地方。

    睡意朦胧的人自然而然地将其当作亲昵的“拍拍”,毕竟这种动作经常在某时被他们当做传递“教训”“终止”的内涵,他做得也太顺手太习惯,就像睡熟时把抱在外面的豹豹拖进被窝里面……

    习以为常地拍了拍,他继续搂紧了自己的豹豹。

    “……别闹了,睡觉……”

    安各:“……”

    是谁在闹啊,流氓!!

    第337章 第三百零十九课 令人嚎啕大哭的与令人眉开眼笑的

    最终, 洛安是被妻子咬醒的。

    ……这么说似乎有点歧义,但他的确是被妻子咬醒的,实打实的咬醒, 从枕头与被子里迷蒙支起身时, 脸上还带着半颗明晃晃的牙印。

    不, 不止半颗,是脸上半颗, 脖子上半颗,肩膀被抓开的睡衣里还印着半颗, 锁骨那边镶有红红的几道抓痕。

    ……看上去怪可怜的,像是遭遇了大型猛兽袭击。

    但安各一点也不可怜他。对他心软的下场就是被盘去洞窟里。

    她死死瞪着他,等他的反应。

    身上带着总共一颗半的牙印,睡衣也穿得松松垮垮, 他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便从层层叠叠的被子中坐起身——那过程丝滑又自然,就像是他肩上顺着动作垂下的长发——

    安各完全搞不懂这货是怎么从层层叠叠木乃伊绷带般的包裹里滑出来的, 刚才她拼命用手扯用脚踢用牙咬也撕不开的桎梏,他轻飘飘一坐就自然滑出了——可能这也是修玄学后会获得的某种神秘天赋吧?

    不, 她拒绝深究。

    不,她拒绝再次感到“懵懵懂懂滑出来莫名可爱”“其实刚才懵懵懂懂抓着我一起缩去里面也很可爱”“现在出来后头发乱乱的披着衣服也乱乱的披着”“这造型怎么又色又纯又可爱的好想再扑过去啃”……不!不!她拒绝脑内的遐想!她要关闭所有属于成年人的思想弹幕!

    并未感知到某人心里那激烈的且带颜色的斗争, 洛安环顾四周, 神情像是刚开机的机器人。

    也就是“理智还在缓冲中”。

    八天未眠后只睡了几小时, 怎么可能饱满睡醒, 这时间放在游戏里连半格体力都没恢复完。

    但他很快就看见妻子正坐在距离有些远的床脚, 缩着双腿, 抱着胳膊,呼哧呼哧喘着气, 神情宛如炸了毛的大猫——

    切切实实炸了毛,那头手感很好的短发近乎根根分明地竖直了,竖不直的部分则到处乱翘,顽强地用“炸不直也要翘起来”的精神表达自己的怒意。

    洛安眨眨眼。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昨夜,沙发上,同样是紧抱胳膊的姿势,同样是顽强翘起的头毛,同样是怒气冲冲的神情……不,这里有些微妙的不同,比起昨夜,她此时的“怒气”更红。

    比起单纯的愤怒,更像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感到恼火……

    “你还看?还看?还敢看?!”

    妻子紧紧锁在胸前的手迅速绕去了背后,捂住别的地方——

    “不准再抽了!大早上的,女儿还在楼上睡觉,不准这么抽!捏也不行!摸摸更不行!”

    洛安不明白她在激动地反驳什么。

    而且她反驳的意志明显也不是很坚定,如果“坚决不行”,何必要一边捂紧一边偷偷往他这里挤。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安各又小声嘀咕:

    “你以为我是谁,青春期的少女吗,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畏惧退缩,不就是被拍了一下……”

    什么小事?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安困惑地摇了摇头,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室内窗帘半开,晨光熹微,穿着睡裙的妻子依旧带着一层朦胧柔和的重影。

    那条及膝睡裙的长度实在太微妙,洛安的眼神忍不住一直在上面来回漂移,不管是膝盖屈起的角度还是大腿下的……

    唔,大抵还是某种梦境吧。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一个人回家睡觉的,而这人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酒店里欢快沉迷派对,怎么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穿着自己偏好的那种迷你睡裙,露出这种“虽然有点恼怒但你要是真的过来这样那样我也绝不反对嗷”的神情。

    话说他昨晚还做了个怪梦,梦见妻子一改豹里豹气的作风,面对他屡次的肆意妄为一点也没发火,鼓着脸任搓任揉,早上被盘进被窝深处时还憋了好久的气,直到呼吸困难且被反复拍拍(某处)才开始张嘴乱咬——

    但那也只是轻咬,她甚至没伸脚踹。

    真是个不符合常理的怪梦,妻子怎么会这样好脾气,现在又欲言又止地蹭过来……

    哦。

    看来他依旧在梦里,没醒。

    洛安便直接道:“豹豹,过来,再让我摸摸你。”

    ——只这一句话,安各就明白了,这破烂压根还没睡醒。

    她一下就瘪了气。

    ……那没睡醒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打醒吧,重度缺少睡眠本来就可怜,刚补了几小时的觉就被咬醒更可怜……

    说着不心软,还是心软了,她认命地挨过去,被重新抱紧。

    对象蹭了蹭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头,把炸起的头毛挨个梳顺往下压住后,他再次倒下去。

    安各眼睁睁看着这人在三秒内重新裹入枕头和被子组成的迷宫,又在五秒后合上双眼,睫毛像把撩过门锁的扇子。

    刚刚要隐隐打开,现在又“啪”一声关上,撩人却果断。

    ……他豹豹的。

    枉费我今早特意换的裙子又泡了一把带精油的澡,还有特意去洛洛房间检查一番,确认这小屁孩会呼哧哧睡到中午来着……

    虽然做完这些再回到卧室的她完全沉迷于老婆的奇怪睡相,把“等他醒来就热情勾搭然后热情贴贴,再于关键时刻一脚踹开以示教训,告诉他要么把这几天受的苦交代清楚要么就别想上床继续”等心思抛之脑后……

    咳。

    算了。

    睡吧睡吧,既然他这么困,今早所有的破事我就当没发生过,等他睡熟了我再起床去……

    “咦。”

    可她打算偃旗息鼓了,对象却没有。

    他闭着眼,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滑了滑,突然喃喃出声:“手感怎么不太对……”

    废话,前天刚订制的手工真丝睡裙,没系带没松紧绳一掀就能掀开,她第一眼就相中的新战袍……手感能不好吗。

    对象出差七天,出差前他们俩大吵了一架,之前的夜生活又屡次不太和谐,四舍五入她一个月没过夫妻生活了……更何况这几天洛洛宝贝夜夜挤到身边要跟她一起睡觉,九、十点终于把小孩哄睡着了,她这个习惯熬夜的大人却只能干瞪着眼……

    睡着的孩子靠得这么近,她又不能靠看成人漫画小说打发睡前时间,更不能看剧看电影发出声响。

    所以就只能琢磨些有的没的,再买些有的没的……咳。

    此时安各有些紧张,更有些得意。

    感觉到“我使对象流连忘返”总是会令人得意的。

    她早就注意到他一醒来眼神就往自己的新睡裙上面瞄,哪怕懵懵懂懂也被吸引得移不开视线,肯定觉得她性感又迷人,现在更是摩挲着她的裙子说——

    “太滑了。”

    安各听到他嘟哝:“梦里的好假。怎么比现实的豹豹手感还软。”

    安各:“……”

    满心得意与柔软荡然无存,安各一张嘴啃了上去。

    “你说谁比谁手感好?啊?!”

    【五分钟后】

    顶着两颗半牙印、四道抓痕,再次从床上坐起的洛安终于清醒了。

    百分之百的清醒,并百分之百地理清了自己之前究竟做了怎样的蠢事,说了怎样的蠢话……

    在豹豹依旧激愤无比的攻击下,他迅速低了头。

    “别咬了,别咬了……我刚才说错话……”

    “说错话?我看你是一时不慎说出了实话!平时嫌弃我摸着不够软啊是不是,觉得梦里的我比现实的我更可爱是不是——”

    可梦里的你不就是现实的你,我以前也从未做过这种夸张的梦啊。

    洛安一边举起手臂挡住她的抓挠一边往后退——虽然真让她抓到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豹豹之前到处乱啃乱抓已经把他仅剩的睡衣衣扣拽得摇摇欲坠了——

    他此时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被拽去上衣。

    ……从昨夜到今晨,他一时失察对妻子做出的种种行为已经够糟糕了,所以唯独最后这一项绝对不能——

    “你还躲?你还敢躲?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不准躲——洛·安!”

    望着在床沿边摇摇欲坠的破烂,安各猛地拔高嗓音:“你再往后退一下试试!”

    洛安条件反射地一僵,手臂狼狈地往后一撑,立刻失去平衡。

    安各满心都是“这睡眠不足的笨蛋为了躲我宁肯摔下床”,又气又急地冲过去拽他——

    他们在这一刻谁都没能细想:某人是否拥有卓越的反应能力来避免摔倒,而某人是否拥有远超常人的卓越手劲。

    僵住的洛安被妻子恶狠狠地拽了回去,最后一颗扣子嘎嘣断开,被折磨了一早上的睡衣全面大敞。

    洛安甚至没办法及时抓住衣服合拢——安各气急时拽他衣服的力道用得太大了,他们两个人反方向摔去了床的另一边,他不得不立刻撑出双臂以免自己的体重压痛她——

    于是安各直面了这一幕。

    上方,撑起的双臂,敞开的睡衣,一览无遗的……

    疤痕。

    新鲜的伤疤,刚长出的粉色肉痕,但弥补不了那可怖的长度——

    自前胸向下,划开腰侧,又在小腹留下一道深重的刀口。

    刚长好的伤疤并没有流血,也不需要纱布与药膏缓解。

    但这道痕迹足够深,足够长,足够强烈地映入安各的眼帘。

    她的嘴唇哆嗦起来,潮红的脸颊瞬间煞白。

    洛安……洛安悔得恨不得穿越回24小时前锤死脑子发晕的自己,伤口还没愈合好为什么就急着回家洗澡睡觉,还不如去外面开个房睡24小时等彻底愈合了再回来……不,即使他回家洗澡睡觉,不招惹妻子做出种种过分行为也不会令她气成这样伸手乱拽……

    洛安一点点收回手臂,坐起身,又低下头。

    他合紧了自己没扣子的上衣,尽管此刻遮掩只是亡羊补牢而已。

    “豹豹……很抱歉……”

    妻子没说话,她同样坐起身,低下了头。

    该说什么很抱歉?昨晚乱摸你头很抱歉?今早差点把你闷死很抱歉?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未经过你的同意就乱摸乱捏乱拍更需要道歉——

    如果洛安真的只是一台机器人,那此刻一定充斥着满脑子的404红字警告。

    死寂的沉默维持了数秒。

    他想道歉的、需要道歉的、绝对必须道歉的东西太多太多,一时说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

    “我发誓我没做过什么摸你的梦,豹豹。我只做过你和其他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把我远远甩开的梦,根本就没摸过梦里的你……所以我从未比较过‘梦里的你’与‘现实的你’之间的手感差距,真的。”

    安各:“……”

    “豹豹,我保证,我绝对绝对没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幻想过什么带颜色的内容……作为天师我是完全可以在做梦时维持识海清明的……刚刚……昨晚……实在是因为我……我……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下次我出差回来,不管多累多不清醒,一定会去酒店开房,绝对不会回家给你添麻烦。”

    安各……安各恨不得锤死他算了。

    添麻烦?添麻烦?你出差回来后累成这样,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怕给我添麻烦??

    你究竟明不明白——要我反复说多少遍你才能搞清楚——我——你——

    精心准备的漂亮睡裙上,安各攥紧了拳头。

    洛安感应到了妻子空前剧烈的怒火。他无比愧疚地往她那边凑了凑。

    要打要骂都随便,他又让她担心又让她生气的活该受教训,神智不清时回到家里就是大错特错,明明理智地在外面睡上一天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伤疤也好,疲劳也好,这是他的工作负担。

    天师的工作哪有不受伤的,又哪有能早起早睡不熬夜通宵的——

    他只是之前休养疗伤太久,又阔别这“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做天师”的状态太久,有些不习惯,才会疏忽大意,暴露了这些负担。

    工作负担就不应该带回家里,让另一个人被迫承担。

    “豹豹,对不起。”

    一言不发,她举起了那颗攥得死紧的拳头。

    洛安甚至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拳头上的青筋爆得太可怖了。

    但他自认没资格打断她,只是安静地任由这一拳锤过来。

    可这一拳在一指外定住。

    再打开。

    “……豹豹?”

    没有叱责,没有怒骂,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力道。

    她平平地舒展着手掌,然后将掌纹贴上了他的疤痕。

    很轻,很缓。

    她把手贴上去。

    也一点点把脸贴上去。

    洛安诧异又疑惑,可当她的脸颊贴近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伸手止住了——

    他捧起她低垂的脸,清晰看见一双格外透亮的眼睛。

    灌满了焦躁、郁闷、无法宣泄的狂怒。

    但格外、格外地澄澈明亮——因为那双眼睛同时盈满了泪水,被激烈的情绪烫热的泪水,蓄积在她的眼睛里,像是一块即将被太阳烧化的凸透镜,明明到了极限,却还死撑着不愿意滴落半点。

    洛安哑然。

    【既然你觉得让我看见是添麻烦,那我也绝对绝对不再对着你哭,因为这也是添麻烦。】

    ——她没有把这话切实说出来,因为仅仅抑制眼泪就需要咬紧双唇,任何一点点的开启都会带来决堤的危险,更何况,带着哭腔放狠话没有一丁点的威慑力。

    可洛安看清了她想说什么。

    真奇怪啊,他明明没有特意打开阴阳眼,直视着她时却依旧能看清她真正想诉说的……

    因为是夫妻。

    因为一起走过这么多事,这么多年。

    所以才更应该……

    洛安终于明白了。

    绕过崎岖的心理,绕过扭曲的根系,绕过前几十年的人生里他积累起的思维定势,——

    他明白了,自己真正需要向她诉说的道歉是什么东西。

    这些天来他不眠不休疲惫不堪的真正原因。

    “豹豹……我回来晚了,很抱歉。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所以,再让我多麻烦你一下——我想再抱抱你。”

    就和昨夜一样,她皱起鼻子,扁起了嘴。

    但泪水噼里啪啦地从她的脸上砸下来。

    “我……明明特意……买了一条新睡裙……都怪你……”

    她抱紧了他:“哭脏了你就帮我洗干净……”

    洛安松了口气,他抹干她的眼泪,发现抹不干后又想直接俯下去亲——可不让亲,妻子贴得死紧,脸颊就像沾了强力胶般死死黏在他的伤疤上,仿佛对着这条疤痕哭出一段盐水河能让它彻底复原似的。

    洛安手足无措,只好满口答应:“好的好的,我一定洗干净。”

    “不行!你不准靠近……洗衣机……家务也……”

    “好的好的,我什么也不做,全交给你照顾了。”

    “……不准……不准说……添麻烦!添麻烦……添麻烦……又不是陌生人……为什么要说添麻烦……”

    让你半夜睡不着等在沙发上,又让你清早被气醒到处折腾,现在直接让你难过哭了……怎么叫没添麻烦啊。

    可以快速痊愈的伤口,可以一觉复原的理智,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暴露在妻子面前,让她忧心焦虑或难过呢?

    他想照顾好她,又已经明白了,离开她时如果想照顾好她,就一定要确切地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放心。

    ……可还是失败了,可恶的女奴,可恶的怨鬼尖叫……

    “呜……你怎么不说话……你又觉得暴露出来很糟糕了,又觉得麻烦我了是不是——你——哇——我明明是你老婆——哇啊啊——”

    洛安无奈又心疼,却也完全明白了她委屈难过的原因,实在说不出半句反驳。

    既然他的不愿暴露被她解读为“不够亲近”……

    “豹豹,我绝没有那些意思。我只是担心这些事说出来会让你难过,而你……”

    果然难过成这样了。

    哇哇的,还一抽一抽。

    洛安摸了摸她的头,又下意识顿住。

    “你继续摸啊!”豹豹用“再摸就打断你的手”的气势大哭,“我又没不让你摸!你想摸就摸嘛!凭什么退回去——都不问问我意见吗?!”

    不退不退,洛安赶紧把手放回去摸摸。

    “呜呜呜——哇——呜呜——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在家——我发现不了——我明明就——”

    她哭到最后,抽噎得很严重,说话结结巴巴的,却还能气势惊人地豹吼:“我明明就特别特别地想你!想得晚上睡不着觉,只想回家守着玄关等你啊!!”

    洛安:“……”

    真不愧是她。

    洛安不得不偏过头去。

    “你怎么又——想逃——遮掩——我告诉你不准——不准——什么事情都要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哭上头的豹豹终于肯抬起脸了,因为她要仰头去抓那个讨人厌的破烂,扭过他偏开的头逼他直视自己,从此以后彻底搞清他所有想隐瞒的低落或不安——

    于是洛安被迫捧住脸,转过来。

    安各一愣。

    与哭泣的、难过的自己不同,那家伙的眉眼竟然是舒展的,嘴角竟然是上扬的。

    “你明明就哭得这么用力这么难过,”见她傻住了,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遮了遮嘴角,“我在这时分外高兴地傻笑有点不合时宜,所以才想避开脸侧过身……”

    安各愣了两秒,再次哇地一声嗷了出来。

    这次没有难过了,实打实的被他气哭。

    “你怎么这样——你凭什么——我哭了你还笑——还在笑——”

    因为你说特别特别想我,还说昨晚是专门等我。

    “我很心疼你,豹豹,咳,我发誓我很心疼你哭,你别哭……”

    “说谎!我哭的时候你明明一直在笑,你一点也不心疼我!!”

    这下拳头真的锤过来了,不轻不重的,牙齿也啃了过来。

    洛安的肩膀被烙上了第四个半颗牙印,但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豹豹,你咬棉花糖的力道都比这个重。”

    “闭嘴——道歉——现在不需要你继续坦白!!”

    第338章 第三百零二十课 诚实的沟通与必要的谎言可以并肩而行

    自从直面了自家对象种种异常、扭曲、奇奇怪怪乃至破烂的缺点——

    安各就深刻认识到了, 有时候和丈夫沟通,是不能讲正常逻辑的。

    ……是,过去处理感情问题一向比较冲动的她其实在关键时刻更倾向于讲逻辑, 而那个平时格外冷静讲逻辑的家伙总在关键时刻脑回路歪去十万八千里外……

    譬如吵了很多年的“工作搭档”问题, 安各单纯认为“我秘书就是我秘书, 不管他是男是女是否和我去国外出差是否半夜和我待在一起加班开会,那就是个单纯的秘书, 事实是我与他只有工作关系”——

    而他呢,哦, 他从不会放在明面上表达不满,特别温和大方地表示了“不介意”之后,他会暗搓搓地把一切介意藏在心里。

    ——然后记个十年八年的,在情绪不佳的夜晚拿出来数次反刍, 把自己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迷糊醒来后询问“怎么了”,他却第无数次说服自己“莫生气莫生气这全是你脑补出的东西”——是说服也是实话——然后憋闷地把气吞回去, 反过来继续好声好气地哄她……

    “没关系”“别介意”“没什么大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嗯, 不用管他,然后再让他把阴暗情绪反刍十年八年。

    ……去他豹豹的不用管他, 这人的脑回路简直就是南方梅雨季地下埋藏的水管, 少了一天不搭理就发霉发湿长出各种奇异生物……

    为什么不能就事论事地和我说清楚, 什么事, 什么问题, 讨厌什么介意什么, 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处理呢?

    况且,你要是真能清醒理智的“就事论事”, 也不至于把我清清白白的下属惦记这么多年吧——

    “这不是惦记,豹豹,”丈夫格外谨慎地说,“我只是觉得你那个男秘书工作能力很强,如今竟然成为了你旗下某间分公司的总裁,单纯地为他的成绩感叹……”

    我呸,连我都忘了这人十年前在办公室做的什么职位又姓甚名谁,你十年过去了还能一眼认出他,特意在大街上指出来给我看,旁敲侧击地说对方比起多年前瘦了高了成熟了脸上的痘也少了点,明明你正陪我逛街呢——

    安各特别不爽:“他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洛安:“……”

    很明显的无理取闹与反向嘲讽,洛安只能保持沉默。

    见他不吭声了,妻子又冷哼一声:

    “既然不喜欢他,那观察得这么仔细干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关注到他脸上几颗痘?赶紧的过来陪我挑裙子!还有洛洛宝贝的帽子!”

    洛安:“……好的。”

    那天晚上回家后安各硬是拽着他谈了很久,势要搞清楚他当年究竟暗自介意了她多少个秘书多少个员工,明明就是清清白白的工作上下级关系,绝对不准胡思乱想——今晚上我们俩不把这个聊清楚就谁也别睡了,明明我就是你老婆凭什么总在脑内把我和别人排列组合——

    那晚甚至是她来生理期的第一天,很难说她是不是故意挑了这么一个微妙的时机,让洛安无可奈何,只能退让点头。

    最终直烦得他深刻反省,主动道歉,说我保证不瞎想你的下属,不再胡乱介意你那些工作关系,绝没有下一次了。

    安各当时心想,太好了,总算正回来一个破毛病。

    ……之后他就去出差了,再然后她就带女儿去酒店住了,再再然后,昨天晚上……

    她在酒店碰见了那位曾经做过自己的秘书、如今是她旗下某个分公司区域总裁的家伙。

    时间正好是她发完动态后的八点半。

    被灌多了酒的男人晕晕乎乎,非要给她这个曾经提拔他的上司敬酒,她带着女儿笑呵呵地敷衍推脱,与他寒暄了几句,正要收回握手的动作,却被一把攥紧了。

    对方攥着她的手,大着舌头表示,老板好,老板好,我现在总算是做出了一点成绩,有一句话从以前起我就想对你说,如今终于能够鼓足勇气……而且现在你是一个人带着女儿,肯定也有不容易的地方……

    安各……安各越听越觉得走向不对劲,果然,五秒钟后,那个喝懵的家伙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白,诉说这漫漫十年来对她的仰慕之情,自实习期起就觉得她特别美特别好,云云……

    安各根本没记清楚,虽然这是刚发生在几小时前的事。

    她完全没心思在醉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白上集中注意力,不管这个小伙子如今是混成了区域主管还是分公司总裁,归根结底他还是自己手底下的打工仔——况且她把他外派出去后就连他的姓名都忘了,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一脸青春痘穿着廉价西装——话说这人不是有女朋友没单身过吗,究竟是为什么会“一直仰慕”她——

    不,安各只是后背寒毛直竖,猛地想起了自家对象。

    数天前,她拖他去逛街,然后他一眼认出了街上的这位,暗自嘀咕的——

    【当年我就觉得他有问题。明明只是和你一起加班工作,为什么不看文件总偷看你。】

    她当晚花了几小时痛斥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我们明明是纯洁的同事,你的老婆就是我以后不准瞎想”,好不容易把他的安全感堆多了点,结果现在……

    嘶。

    安各脸有点疼。

    然后她的袖子被拽了拽,辫子上还挂着彩带的女儿仰起单纯的小脸蛋。

    也扬起了她手上带录音功能的儿童电话手表。

    “妈咪,”女儿的神情特别天真,“这个叔叔的告白语好长,我一直在录音,现在手表内存快不够了,你想个办法打断他呗。”

    安各:“……”

    安各脸上的隐隐作痛还没消下去,立刻就开始牙疼。

    还录音?录音?!

    你是真不怕你亲爸被气到离家出走啊——上次跟我吵架他就出差了一星期,仅仅是一星期我就快受不了了——你不是也受不了了,成天遐想你爸在外面有别的崽子——

    结果遇到这种情况不赶紧帮助妈咪打断对方就算了,还拿手表录音??

    ……我对象他要是被气没了怎么办!臭小鬼你赔我老婆吗!就这么想要换个新爸爸玩??

    感应到妈妈眼里的杀气,安洛洛小朋友拍拍胸脯,语气还带着一种得意感:“当然不是,妈咪,但你最近这段时间天天跟爸爸说要坦诚沟通,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坦诚给爸爸听,所以第一时间就录下来啦。”

    安各:“有的事能坦诚有的事万万不能,臭小鬼懂什么——手表拿来!录音删了!”

    某位借着酒劲奋勇告白的前秘书就这样被抛到脑后,老板反手一捏就捏开了他攥过来的手,一把拎起自家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鬼整治去了——

    就和那天整治老婆一样,她一路把臭小鬼拽回家,也不管她是不是小声抗议“那边派对还没结束呢还想再玩会”“爸爸不是说明天再回来吗我们今晚回家做什么”“家里黑漆漆的又没爸爸,我不想回去睡”……

    是。

    令安各在凌晨一点多出现在家中沙发上、把晚归失智的老婆逮了个现形的原因,当然不止“想你了就提前回来了”。

    要不是在派对上遇见了那个谁告白,谁来着,姓那谁的……咳,总之,要不是遇见了他,她急切地拽着女儿回来做思想工作——

    能不能正好撞上老婆回家,还真是个未知数。

    谁让他一个消息没发,之前透的口风还是“会晚归一两天,具体时间不清楚”。

    就像那晚硬拽着老婆做思想工作,采取“说不通他那烦也要烦死他”的总方针,这晚安各也硬拽着小丫头做思想工作,“录音真的不能发否则你真的要没爸”“咱们俩就应该统一战线毕竟你没爸了就等于我也没老婆了”“总之录音和今晚的事你死死咽回肚子里最好一辈子别吐出来”……

    唠唠叨叨,苦口婆心,就差说得声泪俱下。

    正好安洛洛小朋友这几天晚上东想西想的睡不安稳,在妈妈水平差劲的讲睡前故事水平中睡眠质量呈直线降低,这次安各硬是拽着女儿话聊到快十一点,直至安洛洛哈欠连天拼命点头,拍胸脯保证把今晚的“秘密”彻底咽肚子里——

    然后小朋友倒头就睡,呼哧呼哧的样子明显是一觉到天明。

    头顶悬着妈妈买的星星灯,手里抱着爸爸缝的老虎娃娃,家里的小床睡起来永远比外面的床安心,不管那家酒店多么舒适豪华。

    花再多的钱享受再好的服务,别的地方也不是家。

    安各做完女儿的思想工作后再下楼吨吨吨喝了一堆水,缓解了一下发干的嗓子,便也躺回了自己很久没躺的房间里,闭目,合眼。

    ……半晌后,起床,拖着被子枕头,窝去了沙发上。

    谁让安洛洛早习惯了在小床上一个人睡,她却根本没法习惯一个人在大床上睡呢。

    花费了七年也没习惯的事,没道理一个晚上就习惯了。

    所以,其实,只是自然而然的动作——

    如果她一个人安静在家,如果她知道有人会通过那扇门回来,那离那扇门近一点,离某个人回家的时间点近一点点,去沙发上坐着多等一会儿,只是本能而已。

    忍受不了独处的寂静,更无法顺利合上双眼放空自己,那还不如,就在最近的位置发发呆。

    早已成习惯。

    而且,这就像“前夜遇到那谁告白我才会带着孩子回家来”、“告白的那谁就是你曾经疑心他思想不单纯的那谁”……“你不在家的夜晚我下意识就想去玄关等着”,同样是无法坦诚告诉他的事情。

    人总是很难去坦白自己的脆弱或短板。

    然而,安各没想到的是,这夜她真的等到了他回来。

    而那个人掉智的程度惨不忍睹,后来的种种行为更是惨不忍睹……

    【第二天,上午】

    “所以你说你是想我了才从酒店回来,其实是派对上有人告白弄得你很尴尬,才让你带着女儿回家来。”

    洛安放完了录音,把那颗儿童电话手表拿开。

    安各……安各轻咳一声,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但她很快就移了回来。

    “我这不是改了主意,下定决心,主动和你交代清楚了吗,”她小小声道,“而且你也有错,谁让你在我哭的时候笑,一点也不心疼我。”

    “……”

    “你既然彻底绕出了那段奇奇怪怪的牛角尖,我就觉得,还是趁机说清楚,因为这件事瞒着你不说,应该会更让你生气……因为我们刚才一起说好了,凡事都要说出来讲清楚,我这是在践行对你的承诺……不说话干嘛。气狠了?”

    “……”

    “哼。那你还在我哭的时候笑。你活该。”

    “……”

    “喂。喂。不准生我的气。……别人喜不喜欢我,我又控制不了啊。再说,我昨晚查了查那家伙,外派去分公司打拼的这几年,他女朋友一直没断过的,哪里是真的喜欢我,顶多是喝多了酒脑子一懵……你别跟那种人计较啊。”

    “……”

    “安安?安安?不说话?哑巴了?还是真生气啦?”

    “……”

    洛安伸手抵住了她又要蹭过来的动作,长叹一口气。

    “不生气。”

    怎么生气,她真的太会挑时机。

    上次硬拽着他聊是在生理期的第一个晚上,他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顺着她点头同意,这次悄咪咪把女儿那块记录了“罪证”的手表拿过来是在……

    裹在被子里,安各眨了眨自己还有点泛红的眼圈,抱住了他的胳膊。

    洛安没有甩开,既因为她此刻的眼眶是红彤彤刚哭过的,也因为她此刻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半颗光|裸|肩头,也是红彤彤的。

    没有牙印,但遍布痕迹。

    足够暗示对方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哪个男人看着这一幕,还能继续生气呢。

    洛安移开视线,默默地想,这人说话做事实在太会抓时机。

    难怪是中州首富,某些时刻大大咧咧拉近关系,关键时刻却能这么精明。

    结婚多年,每天他都会发自内心感叹豹豹的本事是一等一的,看不穿人心却能控制住人心,哪里像他,只能狼狈躲避……

    “你是不是又在想我趁机控制你什么的?”安各眯起眼睛,一半是审视,一半是她的确被折腾困了,“安安,你听好……”

    “没想。”

    洛安伸手,掖紧了她的被子。

    “差不多快到饭点了,你早饭也没吃。想吃什么,我去做。”

    即使达成了再彻底的“坦诚沟通”协议,“必要的谎言”依旧是夫妻之间必须掌握的课题。

    就像安各永远不会告诉他“你不在家时我焦虑得根本睡不着”,洛安也不会把每句略阴暗的腹诽都讲给她听。

    他更不会告诉她,当年他在那个男秘书被外派后暗自放了鞭炮庆祝,那晚即便被她叨叨着“不准瞎想”还是暗搓搓调查了对方现在的联系方式,生理期第一夜的妻子睡熟后,他凌晨翻出对方的号码,给那位前秘书现总裁发了匿名的恐吓短信……

    具体内容不方便阐明,但总之就是让对方吓得调头就跑,订好了回那地区分公司的机票。

    咳。

    洛安就是学不会妻子那“就事论事”的精明逻辑,一旦嫉妒的苗头点起,他才不管对方是否无辜是否占理——更不管这是不是八九年前的旧事,妻子是不是刚刚才警告过自己……

    所以安各至今还能和戚妍处闺蜜,但洛安坚决抵触那女人的每一丝头发,厌恶到了玄门集会碰面都要瞬间倒退,争取离她八百米。

    虽然师兄次次吐槽他脑子有病,“人家明明喜欢的是谁你能不能睁大眼睛看清”,但洛安才不管,“千万要警惕来抢自己直女老婆的精神病女同”,这可是他自出生起就铭记在心的童年阴影,谁让他亲娘那么神经病又那么有战斗力——

    一想到未来要是戚妍的名字也插在了他和妻子的牌位中间,洛安简直无法呼吸。

    但这一次,他没想到那封恐吓短信会把对方吓得去吨吨吨喝酒,最终借着酒劲,又趁他出差,直接跑到妻子面前告白……

    气吗?

    气。

    但主要是气自己。

    豹豹有时过分精明,有时却过分傻,为什么不明白,“喜欢”是各种各样的。

    的确有人能做到和他人不间断地发生关系、却在心里一直惦记另一个人,品行不端也好,凉薄无耻也罢,那终归是经年累月的惦记与爱慕,而安各就是会被许多人情不自禁仰慕多年的存在……

    “我不会被抢走的,那帮人没一个能打,我也看不上他们。”

    她突然叹了口气:“感觉这话已经说了一千遍,但我不介意再说一千零一遍。我不会被抢走的……安安,别气啦,一个告白而已。”

    洛安愣了愣。

    “必要的谎言”是夫妻必备的课题,但对他们而言,读懂对方心底深处真正想什么,也已经不需要完全照搬课题。

    是不是还在生气,是不是依旧很介意……

    不需要阴阳眼,只要用心关注,都能看清。

    洛安与她对视了两秒。没开启眼睛,只是纯粹打量着她的神情。

    疲倦、无奈、有点困……但也很放松,很开心。

    他便放弃了继续遮掩。

    “我没有害怕你被抢走。豹豹,没人能抢走你,如果某天我失去你,一定是你自己决定离开。”

    安各打了个哈欠,她现在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这是第一千零二遍我重复这话,为什么你总假设我想离开……”

    “因为新鲜感,你喜欢新鲜的,好玩的,有乐趣的东西。”

    洛安又伸手掖紧了她的被子,打哈欠时她直接把盖住胸口的被子掀开了。

    “举例说明,一个结婚超过十年的沉闷丈夫,与一个更年轻更活泼、更会做生意与人打交道的清秀总裁,你觉得哪个人更有意思更有新鲜感?”

    安各挣了挣,没挣动,家里的死古板看不得她这样大剌剌地暴露皮肤,更何况卧室内的窗帘已经掀了半角起来。

    阳光不算强烈,但足够衬托出他柔和的眉眼。

    安各便感觉到他真的不再生气了,心情恢复平静。

    “我去做饭,你睡一会儿吧。想吃什么?”

    又问了一遍,而且是想彻底避开不谈,转移话题的意思。

    安各忍不住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

    “又犯毛病啦?还没等我回答你这句试探就想退开?”

    “……没。”

    嘁。

    “别的不谈,光你这人身上逐渐流露的各种各样的破毛病,就足够给我创造各种各样的新鲜感,一套百科全书都写不完你这人的毛病……”安各说着说着,又堂而皇之地把刚才踹他的腿搭过去,“喂,很酸很痛,帮我按按。”

    “你踹完我还要……”

    “不是你干的?你不负责?”

    “……”

    洛安只好任劳任怨地伸手给她按腿。

    “说回新鲜感,”安各嘀咕,“我不就是换了条新睡裙,你至于吗。”

    洛安一声不吭,把她的腿往被子里一塞,起身下床就往外走。

    “……回来啦!回来!我开玩笑的!我还惦记着下次换条更新鲜更有趣的睡裙,哎呀本来就是我自己看中了这种裙子自己想买想穿,我就是随口乱抱怨几句……喂!你真走了?开玩笑吗??究竟保守羞涩成什么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是我欺负你——靠,真别在这时离家出走啊,可恶我站不起来——”

    卧室门一开一合,洛安重新走回来,手里拿着饼干和牛奶。

    “没想走,给你拿点吃的。”

    他言简意赅。

    安各……安各心虚地咳嗽几声:“太好了,葡萄提子味的饼干吗?”

    “嗯。”

    “安安……老婆……你果然对我最好啦。我最喜欢你。”

    “吃你的。”

    安各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嚼饼干。

    刚才体力消耗太大,她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几口搞定,便眼皮打架得睁不开——

    原本就是想趁着事后温存的好时机交待那段手表里的“罪证”,试图哄他点头表示不介意不生气……结果虽然不错,但她自己也弄得又累又困。

    温存的时候,本就该多亲一亲,再睡一睡回笼觉嘛。

    看他这样是睡不到了,呜呜。

    “不过,豹豹。”对象冷不丁开口,“既然你问心无愧,决心全部告诉我,为什么会偷偷把女儿的手表藏在我们卧室的抽屉里?是你昨晚趁女儿睡着后拿走的吧?”

    安各:“……”

    安各:“我说我只是拿错了,和‘信不过家里的搅事精,企图伺机彻底销毁’没关系,你相不相信……”

    洛安不置可否。

    必要的谎言终归是必须存在的,就和十足坦诚的沟通一样重要——

    尽管她能看穿,他也能看穿。

    一点心虚,一点愧疚,一点点的小算计。

    有的时候,言语无法融化的,几个动作就可以。

    ……话说,今天阳光也太好了些。

    从窗帘外的那缕阳光收回视线,他拿开喝空的牛奶杯,弯腰亲了亲她嘴角残留的奶渍,又重新拉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这个牌子的奶还是太甜了,”侧过脸,洛安说,“下次提醒我,去超市要换个牌子买。”

    “……你也躺下了?不去做饭?”

    “嗯。今天阳光很好。”

    他的手臂横过来,正大光明地把她一点点拉进自己这边的被子里。

    含着“我依旧很介意”的小脾气,但依旧自然又轻松地,他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

    “反正洛洛还在睡,不做饭了。今天中午叫外卖。”

    “……嘿嘿,那我们一起再睡一觉?”

    “嗯。……不是动词,老实点,你闭眼休息。”

    第339章 第三百零二十一课 小孩子还是乖乖睡觉不要知道太多更好

    有句老话说, 呃,不,其实没有这句老话, 但却可以总结为普遍又广泛的定理——

    成年人的假日开始于孩子上学。

    成年人的假日终结于孩子睁眼。

    “妈咪!妈咪!妈咪起床了, 妈咪吃饭了, 妈咪你在哪,妈咪我饿——妈咪啊啊啊啊我发现了爸爸的外套和包在玄关衣架上!!!——哇啊啊啊爸爸爸——”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其嗷声, 午后两点,洛安从自己久违清静的识海中回过神。

    连夜的噩梦与怨鬼骚扰, 他已经很久没能获得这样恬美的清静感——像之前每晚抱着妻子入睡那样顺利放空自己。

    这次睡得很好。

    ……虽然异常短暂。

    虽然才睡下几小时。

    虽然旁边的妻子已经在睡梦中痛苦地打个滚,把脸和耳朵都往他的怀抱更深处埋了埋,似乎打算直接把他的胸口当作高密度隔音棉……

    虽然但是,洛安不得不遗憾地告别自己短暂的清静, 选择睁眼。

    迎面就是一只撒丫狂奔而来的小朋友,别看她个头小,这个跑步速度冲刺速度与撞到主卧床边后猛然弹起的高度, 迎面袭来的冲击感不亚于一颗小炮弹。

    可洛安不能选择伏地躲避,更不能选择抄起球棍击打回去……谁让是自家女儿。

    “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小炮弹扑过来了, 即使是阴阳眼也只能瞥到这一刻的残影。

    洛安只能选择把窝进自己怀里的妻子推到旁边,将被子裹紧掖实, 用零点零一秒回忆、确认了睡前自己有给她换上全套家居服重新遮严实绝不露点——然后他张开手臂, 正面迎接了炮弹的袭击。

    主卧室的大床床垫是首富私人订制, 厚度、软硬、材料等等全是顶级, 质量绝对过硬——

    但洛安迎面接住安洛洛, 依旧差点被缓震回弹的床垫掀下地。

    这一瞬的冲击力太强, 音响也太强,床上的所有被褥、枕头、床单——连带着之前被洛安特意滚到“着陆区”之外的安各也被震得往空中弹了弹, 不情不愿地睁了眼。

    当年她花大价钱特别订制床垫,为的可不是这种原因的震动体验。

    “老婆,帮忙提醒一下……当初我干嘛非要生小孩来着?”

    洛安轻咳一声,搂紧了到处乱爬的女儿。

    “别这么说,洛洛,你妈妈只是开玩笑。”

    安洛洛小朋友可没那个玻璃心,她压根就没听见妈咪的阴阳怪气,一着陆就欢快地扑在爸爸怀里——反正不管跳得多高冲得多快,爸爸总能稳稳地接住自己。

    “爸爸!爸爸!你回来啦!几点回来的?今早到站的吗?火车好不好玩?出差去了哪里呀?有没有给我带礼物?站台纪念品有毛绒公仔吗?路过特色景点有没有照片?爸爸爸爸——”

    一边抛出层出不迭的问题,一边格外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又扑又抱,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仰头向归巢的大鸟讨食的小麻雀,一张嘴一挥翅膀,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安各有些好笑,想笑这小鬼明明在这几天小大人似端得稳稳的,现在这个反应却一点也不淡定,手舞足蹈得就差扑棱棱扇翅膀飞对方一脸羽毛,不知道还以为你爸出差了三月半年而不是一星期……

    但她仔细想想自己昨晚的反应,咳,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身上得体又服帖的家居服里,还留着大半没褪色的痕迹。

    她心虚地又紧了紧衣扣,发现老婆之前扣得非常紧,而“一起睡午觉就只是单纯睡午觉”是个异常明智的决定,此刻他们都衣冠整齐,绝不会在孩子面前暴露半点端倪。

    “爸爸!爸爸!还有还有,我想问你——”

    ……好吧,突然闯进来的小麻雀怪可爱的,但也实在太吵了。

    安各又想到老婆回来时的疲态和今早的那番折腾——虽然她看不出来为什么他能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反把她也折腾得又困又累,那种时候的精力和平时工作的精力难道是分开算的吗——

    但她如今还没睡饱,疲惫的感觉没缓过来,裹着被子躺旁边光听女儿说话都嫌吵,真想伸手过去把她揪回来,“你爸这趟出差挺累的你悠着点别烦他,老实点陪你妈咪再合眼睡会儿”——

    可老婆认认真真地答复:“嗯,昨晚回来的,很晚很晚,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回来。”

    “到站时夜很深很深,洛洛睡着了才没特意叫你起来。”

    “火车很好玩,只是卫生条件不好,下次有机会带着洛洛一起坐,你会知道的。”

    “出差主要是工作,没有去很多地方玩,沿途的城市是……”

    “带了礼物,包里给洛洛买了很多特产零食,这趟没往发达地区跑,所以站台纪念品很少有卖毛绒公仔……”

    一句句,一段段,每个小丫头自己都快快喊出来快快掠过的问话,他都认真地依次做了回复。

    直到安洛洛自己也问不出什么问题了,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从嗒嗒嗒说话变成认认真真地听,再时不时地开口答。

    安各眼看着女儿从单方面输出被他引向了条理清晰的谈话,然后他们俩有来有往地聊了好一会儿,认真又严肃,仿佛这不是一个成年人与一个小孩讨论格外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跨国会议。

    直聊到安各开始打哈欠。

    安洛洛也被带着打哈欠。

    “……妈咪,不准带着我打哈欠!我正和爸爸说话呢!”

    怎么不可能打哈欠,你俩聊得这么四平八稳,简直就像在坐飞机过夜时旁听了一段无聊的国际新闻,只不过播报声是动人的男低音与清脆的女童音。

    安各往被子里缩了缩,又打了个哈欠。

    安洛洛又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她气愤地瞪向妈咪:“我在认真——”

    “嘿,”妈咪裹在被窝里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倒着竖了竖,“别什么都学我,小学人精。”

    安洛洛小朋友瞬间转移了攻击目标,她嗷嗷呜呜地扑向了妈咪,原本沉静下来的动作重新张牙舞爪。

    然后被爸爸在中途截住了,他手里多出了一张小毯子,不知从哪里扯出来的,又用安洛洛无法辨清的手法将她裹了起来,推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笑嘻嘻地搂过了这只小毯子包裹:“哟,小学人精要一起睡啊?也不是不行,给我过路费就……”

    安洛洛气呼呼地瞪着眼,闻言张嘴就要咬她。

    全世界哪个小朋友滚到爸爸妈妈中间睡觉,还要交过路费给妈妈啊?

    臭老妈你又不是土匪,家里的卧室也不是你的土匪窝,爸爸更不是需要付费才能接近的压寨夫人!!

    ……呸呸呸,都怪臭老妈你,这段时间总拉着我看奇奇怪怪的影视作品!

    “困了就再睡会儿,没关系,”爸爸却打断了妈妈,他拿过小枕头垫住了她的脑袋,又一边掖着她的被子一边说,“洛洛,怎么你今天一觉睡到中午了,还是忍不住打哈欠?”

    安洛洛很想抗议,“爸爸你又偏袒妈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阻止我咬她”“而且我明明是想来找你问很多很多事情再拉着你一起去外面吃饭”……

    可爸爸拿小毯子裹她的手法实在太熟稔,裹完之后掖掖四角再拍拍的动作又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不管是裹被子、裹毛巾、裹小睡衣裹纸尿裤还是裹婴儿襁褓,爸爸“用柔软的布料顺次裹完后再拍拍”这个动作,对于安洛洛的潜意识就像是一个催眠的号角……

    不可避免的,她眼皮愈来愈沉。

    潜意识说这里是最安全的。

    父母中间,温暖的手掌和毯子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休眠地。

    “爸爸……我要告状……妈妈她……”安洛洛顽强地与自己的潜意识作斗争,“是她昨晚……硬拽着我聊到很晚很晚……我才会……哈欠……这么困……睡不够……而且她……哈欠……故意带着我打哈欠……”

    爸爸:“好,洛洛,困了就睡吧,再睡十几分钟。”

    “爸爸……你听我说……是妈妈……妈妈她坏……她坏……你这几天不在家……她特坏……”

    头顶上方的搂住毯子窝的妈妈开始笑,靠在她的脑袋上,笑得噗嗤噗嗤的。

    “臭小鬼,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告状。”

    那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嘲讽我咧!

    安洛洛顽强地继续抗议。

    “不……哈欠……我……不……睡……”

    但意识越来越远,爸爸妈妈的声音也逐渐拉远,放轻。

    最后的最后,爸爸似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妈妈的声音:“这么快就搞定了,老婆,不愧是你。”

    “……嘘,小心再把孩子吵醒……”

    “你说,要不我们把她悄悄抱回楼上再……”

    “不行。”

    “哎呀老婆你别害羞嘛……”

    “手拿开,不行。”

    呸!!

    陷入深度睡眠的最后一秒,安洛洛小朋友在混沌中悲愤地挥了挥小拳头,哪怕她极有可能在醒来后将这点在大脑潜意识与清醒理智之中的零星抗议,忘得一干二净。

    呸!!

    我还能听见呢!

    妈妈你这个……不,还有爸爸你这个……你们这对狼狈为奸的大坏蛋!

    干嘛又算计我,把我骗睡着究竟有什么好处啊,偷偷背着我想玩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凭什么不带我玩——

    你们大人都坏!都坏!!

    第340章 第三百零二十二课 出门前总有一个人磨蹭一个人超快一个人

    爸爸出差回来的第一天, 爸爸妈妈终于重新一起在家、在她身边的第一天,安洛洛小朋友到底还是没能消停太久。

    虽然她十几分钟后再醒来、已把自己昏沉状态的腹诽忘得一干二净,更不记得爸爸妈妈瞒着自己说了什么悄悄话——但那也是“十几分钟后”。

    一场回笼小觉的结束, 只是“十几分钟后”。

    闭目养神中的爸爸再次睁开眼, 而难得希望多清静一会儿、和他睡睡午觉的妈妈也再次被吵醒。

    “起床啦——起床啦——爸爸妈妈我好饿啊——起床啦, 我们出门去吃东西吧,庆祝爸爸回家——”

    推推右边这个, 再拍拍左边这个,十几分钟的回笼觉完全恢复到满格电量, 正处在精力最最旺盛最静不下来的年纪,年轻无极限的七岁半安洛洛小朋友午觉刚醒便拖长声音:“爸爸妈妈快起床——快起床呀我们一起出去玩——”

    拖长了嗓子喊了一会儿,她又伸手拍拍,语调转为抑扬顿挫:“爸爸!妈妈!快起床!快起床!去吃午饭!出去玩!咚咚咙咚呛!”

    安各恨不能直接把这臭小鬼咚咚咙咚呛。

    ……说了一万遍, 不要拿妈咪的肚皮当鼓,更不要一边拍一边配音“咚咚咙咚呛”!吵人耳朵就算了,倒是去拍枕头拍你爸, 别老是拍我肚子啊!

    “妈咪——妈咪——带我们出去吃饭嘛——爸爸回来啦,我们要去个好地方庆祝, 而且我好饿啊——”

    得,总拍拍妈咪, 就是因为妈咪的作用是外置钱包。

    ……当然也有“只有妈妈会喜欢带我出去吃饭爸爸说不定又会无趣地表示在家吃更健康”“而一旦我们家出去吃饭那肯定是妈妈开车去妈妈订包厢选地方”“每次出去吃饭爸爸都是顺着妈妈的喜好所以我想出门哄妈妈就行”“谁握方向盘谁掏钱我就重点拍拍蹭蹭谁”……等等考虑, 但安洛洛喜欢拍妈妈肚皮, 还有一个最根本原因。

    坐在父母软软的大床上, 绕过妈妈软软的睡衣, 两只手摸到她软软的肚皮上一通拍拍。

    软乎乎, 暖融融,有弹性, 还肉肉的,手感超赞,一旦开始拍就停不下来。

    这就和某人降智后一门心思要重点揉搓对象脑袋是同一个道理——手感太好了,根本忍不住,即使摸了无数次还想再摸一次,嘴上说着“最后一次”,但根本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至于为什么偏爱脑袋而不是肚皮,其实并非“偏爱”,他没有重点揉搓肚皮的原因只有一个——毕竟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大手在异性的小腹上摸来摸去,和小小孩的小肉手在妈妈的肚子上拍来拍去是根本不同的事。

    况且,相较以前不能轻易摸的脑袋,他有很多很多机会私下感受豹豹肚皮的手感,只要等那个小小孩熄灯睡觉。

    ……有些父女,别管寻常表现多么天差地别,性格看似多么迥异不同,实则在某方面真是一模一样……她算是终于看明白了……

    “妈咪!妈咪!妈咪妈咪,起床起床,咚咚咚!”

    安各趴在枕头上,没睁眼,尽管她已经被吵醒了,最后那点零星的睡意也被女儿嚷没,肚皮在臭小鬼手里被拍得就没停过震。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原因的震动!!

    “妈咪妈咪,你在装睡吗?妈咪,那我再拍拍——”

    就在安各即将亲自出手要把这小丫头“咚咚咙咚呛”时,她感应到床另一边的老婆动了动。

    小丫头乱拍的手便被捉了回去。相当迅速。

    “洛洛,别乱拍妈妈,起床了。”

    洛安起身,把女儿拎开,一路拎到了床脚。

    “先去洗脸刷牙,换好衣服再来喊妈妈。”

    “可是爸爸……”

    “走,洛洛,我带你去洗脸刷牙。”

    即使他对女儿说话的语气无比温和,但安各依旧听出了那点暗藏的杀气。

    而安洛洛小朋友也敏锐地缩了缩脖子,又缩回手。

    “好的爸爸……”

    虽然爸爸一直带着她长大,以前也是爸爸在家时间最长最多,这段时间她最最想念的人就是爸爸——

    但比起和妈妈毫无间隙地嬉笑打闹,她果然还是有点怕爸爸,根本不可能拍拍他……

    而且……好吧。

    最根本原因,不是她怕爸爸。

    而是爸爸的手感,拍上去一点也不好啊。

    一路被拎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安洛洛小朋友暗暗瞥了一眼上方的爸爸,与他身上严丝合缝的长袖家居服。

    无论春夏秋冬,爸爸永远穿着长袖高领,像尊无法逾越的山岭。

    视线顺着扣子慢慢向下……

    “啪。”

    洛安正站在水池前给女儿的牙刷上挤儿童牙膏,闻声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

    安洛洛小朋友慢吞吞地收回有点红的小手。

    “没……手痛。”

    爸爸的肚子,拍起来好痛哦。

    怎么会有手感这么这么差的肚皮呢,拍它就像拍砖头。

    爸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洛安当然能看出这丫头在腹诽什么嫌弃什么,看穿自家女儿根本不需要阴阳眼加持——

    但最终他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把牙膏往她手里一塞,示意她另一只发红的小手伸出来,端好漱口杯,伸头对准水池刷牙。

    “洛洛,以后少拍妈妈肚子。真想拍就来拍爸爸。”

    “……*被牙膏泡沫塞满的*我不会再那么拍啦……”

    能少拍就少拍,逐渐失去兴趣不拍最好,为此,哪怕无数次特意化劲将腹部骨肉转化为钢筋铁骨——真·玄学转化·钢筋铁骨——让女儿这拍肚皮的习惯早早改正,都是值得的。

    洛安相信,长年累月,迟早有一天,当洛洛拍妈妈的肚皮几下后被拎走,意犹未尽拍爸爸的肚皮却被拍得手痛后……

    她会“改正”这个拍肚皮的小毛病,将这顺手拍拍的动作抛去脑后。

    因为拍别人对象的肚皮就是需要改正的毛病。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诱使女儿不再乱拍别人对象手感超好的肚皮,也可以计深远。

    爸爸慈和地摸了摸她的头。

    “刷牙要满三分钟,洗漱都弄完了就出来找爸爸,给洛洛编新发型。”

    啥也不知道的安洛洛小朋友,瞬间就把刚才被拍痛的手抛到脑后。

    “好哎!那我要扎丸子头!下边再缀小辫和铃铛的那种!”

    【数小时后】

    说是吃午饭,其实等到小朋友午觉再醒来、洗脸刷牙挑衣服、终于等到爸爸回家所以要爸爸编一个特别特别好看复杂的发型、然后再于发饰中挑挑拣拣选择戴出门的那个……

    等到臭美的小朋友总算打扮好自己,对着镜子左转右转确认能出门了,卧室里的妈妈也早就睡到自然醒,结束了补眠也缓解了困劲。

    毕竟太阳都快落山了——这还是盛夏。

    安洛洛看了眼钟,嘴里高呼的“吃午饭”很快就变成了“吃晚饭”。

    又因为她今天穿了一条荷叶花苞苞般的小裙子又精心编了改良的荷叶头,小丫头强烈要求爸爸带上相机和背包,吃完饭就去公园遛弯拍照——

    反正还是盛夏,太阳“快落山”,实则离真正落山还有很远。

    妈妈就和精致臭美的她不同,三分钟内完成了洗脸刷牙穿裤子,一边套T恤一边走出房门时,嘴里还叼着牙刷。

    安洛洛小朋友伸手示意爸爸编好裙子上的绳结时,妈妈直接去了厨房水池,哇一口吐出泡沫,又抹了把脸。

    然后她伸了个懒腰,一把踏入玄关就抓过车钥匙:“出去吃?吃啥?”

    爸爸:“你……”

    可安洛洛先忍不住开口:“妈咪你也太糙啦,好歹打扮打扮,我们一起拍照啊!”

    她提前好几天就想好了等爸爸回来时要去哪家餐厅吃饭、去哪里遛弯拍照、去哪里一直玩到晚上——她的规划里当然也有妈妈,可没有这样随随便便的妈妈。

    如果她没记错,妈妈不是每次和爸爸约见面——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偶尔还要在外面约见面——之前,都会仔细打扮,穿裙子化化妆的吗?

    这次爸爸可是离开了一星期,刚回来哎,妈妈怎么能这么松弛自然地穿着拖鞋跟他一起出门啊?

    她不禁嘀咕:“妈妈,难道你早就见过爸爸了,还背着我说了很多话,现在才不以为意……但爸爸明明说他回来时没人知道……”

    何止背着你说了很多话。

    背着你干的事太多了,多到我连多费一丝功夫打扮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约会前打扮那是约会前,哪个勇士能在约会后顽强地起床打扮卷头发,事后别说出门吃饭了,在床上吃外卖能理好头发都算精致的。

    面对孩子不满又好奇的小眼神,安各心虚地咳嗽几声:“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回去换衣服就是了……”

    “等下。”

    嗯?老婆要说什么救我?老婆果然能说什么救我,我就知道!

    安各期盼地看向他。

    他的眼神却凉凉地落在了她的短款吊带上。

    “豹豹,你换衣服时记得挑件长袖上衣,外面风大。”

    “……哦。”

    很明显,他介意的不是风大。

    ……我都特意在吊带里面穿了件打底短袖背心遮痕迹,还要遮啊,胳膊上也没印子,刚才检查过了……

    老婆凉凉的眼神逐渐滑上她的脸颊。

    “豹豹。找不到长袖上衣,我跟你去衣帽间一起找。”

    “……不不不不!我这就去换长袖衣服!老婆等我两分钟——老婆别跟过来啊!你就在这看着女儿!别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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