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影似团浓墨, 顺着天花板淌落，在洁白的墙壁上一点点洇开。
一个巨大狼头渐渐浮现。
狼头缓缓俯身, 探出前爪，两簇幽绿荧火在瞳仁跳跃。
黑影只幻化出了头的形状，剩下的身子依然是无序涌动的状态，像是在荒野里狂舞的风。
“这、这么快……”
黎玥咽了口唾沫，她原以为群狼首领这种大BOSS，至少也得等到剿灭几波狼潮再压轴出场, 就和游戏副本里一样循序渐进。
哪想到才一个照面，狼王就带着全家老小出来迎接他们了。
云起鸣离得最近，几个错身躲过狼王的攻击，出现在黎玥和程猛身边。
他手中掀起一道急速旋流的风墙, 将狼王和身后的队友们隔开，低声道, “核心防线。”
罗慎很快反应，元素火凝结成链状护绕在自己周身, 加入了团队之中, 自觉承担起云起鸣背后视野盲区的站位。
云起鸣的小队由于和余清酒的交战损耗，在第一轮淘汰赛后, 团队只剩下了最核心的四人。
这个阵型, 是他们依据每人能力设计出的核心防守队形。
遇到围攻时, 云起鸣为主C, 负责集中火力；黎玥战力较弱，为辅助, 负责干扰敌方；程猛和罗慎则与他们背对, 负责身后和两侧的防守。
所有队员以云起鸣的走位为中心，走位变化, 阵型随之变动，但基础站位和职责不会改变。
此刻，云起鸣直面狼王，风雷之势，硬碰硬抵挡了眼前的大部分攻击，黎玥与他同侧辅助，清理掉一些凭借数量优势越过雷网的漏网之狼。背后
则交给了分别能共鸣水火元素的程猛和罗慎。
只是，原本应该衔接紧密，彼此背后都毫无死角的四人阵型，此时却突然横插进了一个人影。
——宋时三不知什么时候加入其中，站在了阵型最安全的中心地带。
她的长刀已经收鞘，变换成一把转轮手|枪，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受伤的程猛封住几只偷袭的影狼的攻击，悠然享受起云起鸣小队毫无死角的保护，一边还朝着唐甜甜招了招手。
唐甜甜正在处理将自己逼入死角的群狼，她双腕连弩瞬发，根根冰棱直中要害，不一会儿，面前就堆叠了大片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的影狼尸体。
连弩攻速极快，又是瞬发型武器，用来群攻再适合不过。相比起程猛几人，唐甜甜在影狼接连不断的攻势中显得游刃有余。
等唐甜甜收拾完包围住自己的狼群，一抬头，就看见宋时三正优哉游哉地站在云起鸣小队的正中央，和紧张奋战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宋时三倒是一点都没有占人便宜的难为情，见唐甜甜注意到自己，更是直接开口邀请，
“来这边，这儿安全。”
“……”
唐甜甜抬眼，看到一旁在狼群围攻下气喘汗流的程猛，无语住，没好意思挪步。
程猛听见动静，也望向唐甜甜，脸上却完全没有被占便宜的愤懑，反而一脸感激，手中招式越杀越勇，生生为她让出一条进入安全圈的道来。
“甜甜，来这儿！”
他叫得亲热，语气中的热情比起宋时三有过之而无不及。
“？”
在程猛殷切的注视下，唐甜甜满头雾水，但对方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自己再犹疑便似乎是浪费了一番好意，只好也跟着站在了宋时三身边。
进入安全圈内，没有了狼群的干扰，她才终于腾出功夫，仔细观察起云起鸣小队的运作模式。
云起鸣自身精神力就有A+，在地形合适的情况，独身对付整个狼群都不在话下。
他牢牢牵制住狼王的攻击走位，将所有仇恨集中在自己身上，出招熟练度比起当初在勘探课上又精进不少，看得出平时没少花功夫训练。
其余三人配合着云起鸣攻击的节奏，看似杂乱，实则有序，整个封锁圈滴水不漏。
宋时三身在安全圈内，近战的横刀无法发挥作用，便使用了适用于远程攻击的枪形态。
她的枪是小转轮结构，每次只能单发，射速也有限，对比其他人密集的攻击节奏，看起来简直就是在划水。
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宋时三没有使用经常装配的风水元素作为子弹，而是用的雷元素。
雷元素具有传导性，她的每一枪都精准射击在影狼从阴影里爆起的那一刻，高压电流麻痹之下，狼群原本的密度优势反而变成碍手碍脚的劣势，令它们成为了待宰的肥羊。
先前自己在外面与影狼厮杀，不曾留意，现在安闲下来，唐甜甜这才注意到，宋时三明明并没有停止攻击，她们的团队积分提示却安安静静。
她下意识点开光脑，看了眼团队信息栏的状态。
【团队积分：4530/4000。】
不过才数分钟时间，她和宋时三两人居然就已经消灭了几百只影狼，不仅满足了团队晋级的分数要求，甚至还有富余。
积分停止在这个数字，不再上涨。
再看一眼被宋时三攻击的影狼，虽然被高压电流击中，但并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直到被程猛罗慎补刀收割。
看到这里，唐甜甜恍然大悟——宋时三这是在给云起鸣小队送分。
难怪程猛会一脸感激，对待她们的态度更多了几分崇拜殷勤。
在宋时三的帮助下，云起鸣小队的刷分速度提升不少，狼群的攻击频率也越来越低。
“差不多了，准备收尾吧。”
云起鸣沉声道，拉起一道雷网，牢牢罩住瞳仁渐渐由荧绿转为血红的狼王。
——狼王，要进入狂暴状态了。
以云起鸣的实力，击杀狼王并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狼王进入狂暴状态后，会召唤出更多的影狼。
这里的影狼群本就数量庞大，过早让狼王进入狂暴，只会让队友们的防线压力更大，所以云起鸣一直刻意控制着狼王的血线。
现在原有的影狼们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剩下的部分，就好对付得多。
罗慎比了个OK的手势，火焰箭雨清理完最后扑上来的一波影狼，映得玻璃橱窗上一片通红。
云起鸣会意，头顶狂风卷动，一支飓风形成的尖钻，缓缓对准了狼王被雷网锁住的挣扎的头颅。
随着云起鸣手臂挥下，尖钻直坠而出，破云踏霄之势，穿透狼王的引吭高昂的硕大头颅。
一声呜咽哀鸣，狼头黑影被飓风冲散穿透，蔽日遮天的阴影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光洞。
光洞四周，黑雾弥散，掺杂着丝丝血色，重新包围了严阵以待的几人。
“最后的决战了。”
云起鸣往后退了两步，提醒队友们收紧队形。
对峙中，低沉狼嚎四起，回荡在空旷的百货大楼，像是荒野的风声，在哭嚎逝去的亡灵。
黑雾比之前的浓墨似的阴影要稀薄许多，狼影穿梭其中，彻底失去了实形，瞳仁由荧绿转为猩红，仿佛不肯离去的怨灵。
雾气迫近，它们的攻击不再需要实体，凡是雾气萦绕的地方，都有可能生出尖锐的獠牙。
程猛和罗慎离雾气最近，冷不丁手腕就被咬了个对穿。
见普通防御对这种弥散的气体无法奏效，云起鸣索性收了一切防御的招式，手中凝聚出数十把风元素制成的长剑，围绕成一个高速挥舞的风圈，将他们包围在内。
以风来对抗气，只要不让这些雾气靠近，影狼就伤不到他们。
云起鸣队伍中，只有他和黎玥可以共鸣风元素，黎玥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以自己为圆心，制造出无数旋转着的气流。
无声的对决就此开启。
雾气与气流碰撞，双方都在全神贯注中僵持着。
在高速切割的风刃中，雾气中猩红怨毒的瞳仁也渐渐熄灭，直至完全消散。
只听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所有人的视野下方都浮现了一排系统提示。
【成功清剿影狼穴，触发额外奖励，个人积分+50。】
在第二轮淘汰赛中，所有获得的个人积分都会被自动归纳入团队积分池。
宋时三和唐甜甜是二人小队，合计下来，团队积分加了一百，现在上涨到了4630。
云起鸣他们是四人小队，这次额外积分为团队增加了两百分。
“呼，终于结束了。”
听到提示音，程猛松一口气，瘫坐在地，手腕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他扯下衣服边角的一块碎布，简单包扎了下，也顾不上伤口的疼痛，眉飞色舞道，
“没想到只这一个影狼穴，就能把队伍需要的晋级积分给集齐了，这下可放心了！”
“我还以为得找好几个狼穴才能把分数凑够呢，咱们运气真好！”
黎玥擦了擦额角的汗，挨着程猛坐了下来，
“四千分，每只影狼五分，咱们是杀了多少影狼啊，这栋大楼怕不是整张地图里最大的刷怪点了。”
“多亏了时三和甜甜的帮忙，还有起鸣的战术设计。”
罗慎补充着，脸色微微发白，有些用力过度后的虚脱。
“影狼对付起来虽然不难，但这么恐怖的出怪量，对精神力的续航是极大的考验，一个不慎，就可能力竭而亡。”
程猛或许只觉得战了个酣畅淋漓，罗慎心里却清楚得很，这种应接不暇的高强度精神力使用，云起鸣或许还能支撑，但他们几人的续航能力，根本撑不到攒够四千分。
如果不是宋时三和唐甜甜特意帮他们留了人头收割，这一波打完，他们恐怕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一片都是刷怪点，往这边赶来的学生肯定不少，要是刚好有其他
队伍路过，他们就全无招架之力，这辛辛苦苦攒来的分数，也都全给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罗慎只觉得庆幸，对宋时三和唐甜甜感谢之情更甚。
他转过身，还想再多说几句道谢的话语，眉头却突然锁紧。
在他们略带喘息的呼吸声之下，走道里，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第052章 第 52 章
*
来人半点没有要遮掩脚步的意思, 空旷的百货大厦，军靴踏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样的明目张胆, 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众人听见动静，都收了声，静静注目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距他们十来米的转角，身子掩在转角后的阴影里。
看地下倒映出的影子，大概有五六个人。
云起鸣率先支起身, 眼镜片反射出一道弧光，将队友们护在了身后。
双方都明确察知对方的存在和方位，转角后那人却没急着现身，而是悠然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走道上有明显的战斗痕迹, 狂风卷起的一地狼藉，元素火烧灼的焦黑, 雷电霹雳的深壑，都足以见得战况的激烈。
激烈, 但不凌乱。
战斗指挥者显然对作战范围和节奏的把控都非常精准, 大楼的主要承重墙没有丝毫受损，供电设施运作如常, 甚至连对外展示的玻璃橱窗都完好如初。
单从大楼外部来看, 完全想象不到里面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
收回目光, 转角后的人缓缓鼓掌, 向外走出半步，
“不愧是新生第一, 悄无声息就剿灭了地图上最大的影狼穴, 厉害，厉害。”
云起鸣向上扶正镜框, 看着半边身子仍笼在阴影下的高挑身影，没理会这番吹捧，神色戒备，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沈琛。”
沈琛笑了笑，彻底从阴影中走出，衬衫袖口半挽着，露出青筋明晰的手腕，整个人透着股随意亲和的气质。
“别这么紧张嘛，我和余清酒那个疯女人可不一样，只是顺道来看看杰出上进的后辈而已。”
他松了松随意系着的领带，身后又陆续走出了四五名学生，都是年级排行榜上叫得出名字的面孔。
程猛等人见状，也戒备地站起来，一左一右立在云起鸣两侧，显然没因对方的说辞就放下警惕。
沈琛不止是种子单兵专业三年级的风云人物，在整个学院都极为出名，一是因为他过于强悍的实力，二则是他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俊朗形象。
但只要是和他打过交道，尤其是做过对手，就会明白他那副亲和阳光的面孔之下，有多么笑里藏刀心机难测。
“有话直说。”
云起鸣掀起眼皮，懒得和这种笑面虎绕弯子，语气中完全没有对学长的尊敬。
全息对战模拟课不分年级，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同台竞争。
他们在各自的年级都是佼佼者，在这儿便是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
看望后辈？
云起鸣还不至于傻白甜到相信这种鬼话。
何况，有余清酒那种实力恐怖突然找茬的先例在前，他对所谓‘学长学姐’的关爱之情提不起半点好感，只想敬而远之。
“云学弟，我没有恶意。”
沈琛一点儿不觉得云起鸣的态度是拂了自己面子，他笑容得体，和对方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再次表明立场，
“我来，是想邀请你，和我结盟。”
“嗯？”
云起鸣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沈琛的用意。
他们本就有各自的队伍，互为竞争对手，利益也针锋相对，有什么结为同盟的必要？
正要开口拒绝，云起鸣突然脑中回闪，想起了那个‘挑衅沈琛’的传闻。
是了，差点忘了，他和宋时三结盟要对付的‘神秘强敌’，在这次课程的最开始，也挑衅过沈琛。
他们利益一致。
云起鸣看一眼沈琛，见他表情认真，确实不像是开玩笑，神色复杂道，
“她……很强？”
……这个神秘女生，居然让精神力等级达到S的沈琛都感到这么棘手？
“你不是都见识过了么？这还不算强？”
沈琛挑眉，一时不知是该感叹后生可畏，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怪物级别恐怖的实力，一对一的话，咱们学校没人打得过。”
“据我的观察，她基本上不对那些普通学生出手，只专门挑着各个年级的佼佼者们教训。”
“现在正和二年级那位交手呢，听说都快把对方团灭了。”
沈琛又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关键是，综测分数对她来说根本就毫无作用，她来掺一脚，完全就是故意找我们的茬。”
“所以，不如我们先联手，趁着她和二年级的正交手，一起把她踢出局去，剩下的积分我们再各凭本事。”
云起鸣默了默，没立马答话，回头看向宋时三，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宋时三和唐甜甜原本就是站在小队队形的中央，方才被云起鸣护在身后，又有程猛和罗慎两个人站到面前去，身形被挡了个结结实实。
现在云起鸣侧过身来，给她俩让出条道，沈琛这才注意到宋时三的存在。
一见到宋时三，他眼中亮起重逢的喜悦，一扫刚刚颓丧困恼的神情，像只开屏的孔雀，条件反射地摆出从容优雅的甜腻笑容，夸张地释放着魅力。
宋时三对沈琛的出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丝毫没将对方骤然变化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微微皱眉，回想着对方描述的细节，顶着沈琛殷切的目光，问道，
“二年级的那位，是谁？”
“二年级的？”沈琛愣了愣神，没料到宋时三问出口的重点与自己毫不相干，回答道，“唐意柔啊。”
宋时三望向唐甜甜。
沈琛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去帮唐意柔，或者说，以唐意柔为饵，一起联手解决掉那位‘强敌’。
能够剔除一位劲敌，自然是好事，但唐意柔这个‘诱饵’太过特殊，宋时三摸不准唐甜甜对她的态度。
从唐涧和唐甜甜的交锋来看，唐甜甜和唐意柔的关系就算不是水火不容，也绝对谈不上和睦。
但从唐意柔的态度，以及唐甜甜的回应来看，她们之间似乎也不是毫无回转的余地。
比起课程分数，宋时三更在乎自己朋友的感受。
不如就将选择权交给唐甜甜。
“好啊，”唐甜甜垂眸，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去看看。”
宋时三扭头看向云起鸣。
云起鸣会意，点了点头，对着沈琛的一副冰冷神色也松了松，“我同意，我们结盟。”
云起鸣他们这一番沟通基本没有什么言语，全靠眼神交流，沈琛目光在几人间挪来挪去，最终定格在宋时三和云起鸣身上。
他表情有些古怪，“你们认识？”
“嗯。”
“你们是队友？”
“嗯。”
“……你们关系很好？”
“？”
云起鸣抬眼，没答话，眼神中的不耐与困惑却清清楚楚。
“……”沈琛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转移话题，“没事儿，随便问问。走吧，我给你们带路。”
第053章 第 53 章
*
沈琛的队伍在第一轮淘汰赛中基本没有什么损耗, 除了来找云起鸣的这波人，还能分出人手留在唐意柔那边盯梢。
跟着沈琛地图上队员坐标的红点, 一行人来到了一座苜蓿叶型立交天桥。
失去了川流的车队，宏伟的立交桥只剩道路两旁的街灯还在孤零零地亮着，桥身并不完整，断裂的钢筋水泥裸||露在外，更透出一份空寂破败。
“打得真凶。”程猛跳过一处坍塌的桥面，看向四周的断壁残垣, “再打下去怕不是整座桥都没了。”
“S级的恐怖破坏力，摧毁整座城市都轻而易举，一座立交桥而已，打成这样算收着的了。”
罗慎跟在后面, 步子沉稳，“听说在全息模拟发明之前, 为了减小
城建损失，大家都是去荒芜星上进行训练。”
黎玥顺着坍毁的石壁往桥洞中走, 一边留意着掉落的碎石, 接道，“虫族和异种摧毁城市, 比这还要轻而易举。”
几代人辛苦付出才亮起的万家灯火, 毁之一旦, 不过一瞬之间。
她语气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像在轻叹，“人类文明太脆弱了。”
这次课程场景的霓虹废都, 和黎玥的家乡很是相似。
黎玥的出生地比较特殊, 是一颗原本富饶，经过虫族洗劫后便被无奈遗弃的星球。好在她的家境还算殷实, 母星荒废后，便举家搬迁到了云塔星。
那时的云塔星只是一颗刚获得命名权的高级星球，迁移条件比较宽松。
迈尔勒家族接手后，云塔星一跃成为整个联邦星际的首府，身价远非往昔可比，移民条件也变得苛刻至极。
黎玥一家的搬迁，也算是因祸得福。
尽管如此，故乡被毁的触目惊心仍然给年幼的黎玥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也正是这番童年经历，黎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报考军校。
一般人就读军校，无非是看重军队的高福利和社会地位，想通过军功来出人头地，说白了就是利益驱使。
但黎玥就读军校的原因却十分纯粹——想要保卫家园。
带着这份信念，她虽不是种子单兵专业，平时的训练却比寻常种子单兵的学生更为刻苦，她和云起鸣也是在训练场中的日夜不歇，才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友。
目光扫过断裂的桥梁，黎玥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有些颓闷，“要是我的精神力也能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就好了。”
“像我这样中看不中用的能力，再怎么努力训练，上了战场也没多大用处。”
黎玥没有就读种子单兵专业，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考不上。
她的精神力虽有A级，在范围、强度、精准和续航这四个维度上却偏科得厉害。
黎玥的元素能源的控制范围远超常人，强度和精准却甚至比不上B级学生。
迫于无奈，她只好顺从“特长”，选择了战略支持专业。
宋时三听云起鸣介绍过黎玥的情况，也在之前的合作中见识过她的能力，略略思索，安慰道，
“感应范围广，是很好的狙击天赋。”
“狙击？我？”黎玥偏过头，连忙摆手，“我做不到的啦，狙击对元素能源的四维控制要求太高了。”
“不仅需要极广的元素控制范围，还要保证元素的凝聚强度不会衰减，精神力没个S+级根本做不来。”
她回忆着，“全联邦的狙击手都不多，说起来，咱们学校好像就有一位退役下来的神狙手……”
“嗯，迟莫道上将。”
宋时三接道，替她把剩下的话补完，“前联邦百发百中的狙击手，现任兵器科学研究院院长。”
宋时三摩挲着自己腰侧的刀柄，“迟院长因伤退役后，便转向研究元素兵器，听说对狙击类兵器的研究很有心得。”
“元素兵器居然还有这么详细的分类？”黎玥若有所思，“……那迟上将岂不是可以依靠元素狙击枪重回战场？”
宋时三摇摇头。
“他对战场没太多留念，现在一心只想发展兵器科学。”
“可惜他虽然在狙击枪械的制作上颇有研究，有狙击天赋的人却并不多，我们专业的学长学姐们，哪怕难以毕业，都不太愿意去向他讨教。”
“啊？为什么呀？”黎玥不太明白。
宋时三笑了笑，“元素兵器的制作理论琢磨起来太过艰深，锻造流程也费时费力。院长或许愿意无私分享自己的心得，大家却都更倾向于研究适合自己战斗风格的本命兵器。”
“而且狙击枪的应用范围太窄，想靠元素兵器挣钱的人也看不上这份市场。”
“狙击枪没有销路？”黎玥睁大眼，“要是有人肯卖A级品质的狙击枪，倾家荡产我都愿意买下来！”
她羡艳地看向宋时三腰侧的机械横刀，“只可惜能做出A级元素兵器的设计师，基本都被世家垄断了。”
黎玥对元素兵器了解得不多，不知道能够进行形态变换的兵器在整个兵器领域是多么炸裂的存在，但从宋时三在小巷里的那场战斗，她看得出，这把横刀绝非凡品。
唐甜甜是世家大小姐，宋时三的来头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总之，都是她这等普通人高攀不起的。
“当个狙击手，总比侦查兵好，起码我能亲手杀敌。”黎玥轻叹口气，又滴溜溜地转起眼，试探性问道，“你说，迟上将愿不愿意对外出售他的作品……”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唐甜甜先忍俊不禁了。
黎玥能问出这种话，看得出是基本对元素兵器没有过了解。
元素兵器的制作不仅要考虑兵器形态，还要考虑所共鸣的元素种类，并为之设计集成回路和挑选合适的制作材料。
每个人擅长的战斗风格不同，所能共鸣的元素种类也不一样，而一般兵器师，光是能熟练掌握某一品类的兵器形态制作就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还要设计可共鸣多种元素的回路。
因此，除了蒙特·乌姆这种大师的作品能有较高的普适性，想要拥有一把适合自己的元素兵器，只能请兵器师专门定制，基本买不到现成的。
唐甜甜笑道，“与其让迟院长卖一把现成的给你，还不如你转来我们专业，跟着他学做一把呢。”
“什么？送元素兵器！”
程猛走在她们身边，话只听了个半截，听到元素兵器几个字眼，立马凑了上来，“啥专业啊，我也要去！”
黎玥转头，将宋时三的话完完整整又复述了一遍。
“……兵器科学？”程猛茫然地眨眨眼，“咱学校还有这门专业？”
“是吧，太冷门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黎玥绕着指尖的马尾辫，也有些惊奇。
罗慎在开学前将学校所有专业都看过一遍，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主动多解释了一句，
“兵器科学，全联邦只有我们学校开设了这门专业。不过因为核心工艺不在我们这儿，报考的人很少，就读要求也低，基本都是些精神力不足，或者矿石病很严重的学生……”
说到最后两句，罗慎情不自禁放低了声音，没底气地看了眼宋时三和唐甜甜。
……当初他查到的资料，分明就是这么描述兵器科学专业的。
可看宋时三和唐甜甜的样子，怕不是连种子单兵的尖子生都能被她俩吊打。
虚假信息，害人不浅！
要早知道这个专业的学生这么厉害，当初他说什么也要报考兵器科学。
第0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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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门学科都有它存在和发展的价值, 各行各业，本就没有优劣之分。”顺着罗慎的目光, 云起鸣也看了眼宋时三。
在精神力鄙视链的影响下，种子单兵在人们心中天然就要高人一等，连带着这个专业的学生自己，也潜移默化地生出一种优越感来。
云起鸣在刚认识宋时三时，心里对她也是瞧不上的，甚至哪怕后来宋时三展露了自己的实力, 他也不愿意承认对方的强大。
直到真正熟识起来，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狭隘。
摆正心态后，许多以前别扭纠结的事情，突然就如拨云见雾, 随风而散了。
云起鸣转头看向黎玥，语气认真, “种子单兵并不是最好的。”
种子单兵算得上是战斗系的荣光，对黎玥这种一心想投身战场保卫家国的人来说, 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黎玥几乎每次在训练场里都是不到力竭决不罢休, 还总要暗暗和自己比个高下，
云起鸣知道, 没考上种子单兵, 肯定是她心底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种子单兵还不好？”黎玥偏过脑袋, “那什么才算好？”
“适合自己的, 才是最好。”
不等黎玥接话，云起鸣继续道, “我姐姐, 曾经也是种子单兵。”
“并且，是一名战场逃兵。”
“姐姐？”黎玥茫然回想了一会儿, 嘴巴缓缓张成一个O型，“……你不会是在说，起鹤姐？”
云起鹤，联邦首席勘探员之一，前不久才来学校演讲过，黎玥对她印象很深。
矿质学是联邦第一军校非战斗系的热门专业，联邦首席勘探员的演讲，带来的轰动性不必多言，再加上云起鹤身边还有战神寻野坐镇，不只是种子单兵专业，整个战斗系的学生都几乎为之癫狂。
他们小队成员私下关系都不错，有这么厉害的姐姐，云起鸣却几乎从不提及。还是云起鹤来学校时，因为俩人的名字实在太过相像，他们打趣了一嘴，才知道双方居然真的是姐弟。
这场演讲会的观众到场甚至比开学典礼还要壮观，能有这么出名的姐姐，换做是黎玥，早就鼻孔都扬到天上去了。
但云起鸣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十分冷淡，甚至连演讲会都没去。
之前黎玥不理解，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越是看重战士荣誉的人，对临阵脱逃的行为就越不齿。
黎玥简直都不敢相信，那么处尊居显的云起鹤，居然在战场上当过逃兵。
一时间，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云起鸣完全理解黎玥的惊讶心情，毕竟这种震惊和不知所措，他也曾经历过，并且比黎玥更甚。
云起鹤性格认真沉稳，做什么事情都很仔细，甚至到了古板较真的地步。
也是因为这个特性，父母为她定下的目标和期望，她从来都能顺利达成，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作为家中长女，云起鹤不仅精神力达到了A级，还轻轻松松考上了种子单兵，给家里撑足了脸面，父母在亲戚邻友间都是趾高气昂。
云起鸣是崇拜姐姐的，从小到大，一直都将姐姐视作自己的骄傲和榜样。
他一路追随着姐姐的步伐，看着她考上种子单兵，看着她奔赴战场，
然后看着她在一个无人深夜奔逃回家，崩溃大哭。
姐姐不适合战场，也不喜欢种子单兵专业，云起鸣是知道的。
她脾气软，文绉绉，还胆子小。
怕虫，怕疼，也不敢见血。
但所有人都在说，说战士的骄傲，说种子单兵的无上荣耀，说她有着难得的天赋和机会。
于是云起鹤就被一步步推着，走上了成为一名前线战士的荣光道路。
然后仓皇败逃。
云起鹤的深夜归家，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反而令他们全家成了一个笑话。
她从昔日的耀祖扬楣，一夜被钉上家族的耻辱柱，从人人夸赞的天才，变为饭后茶余的笑料。
因为姐姐是个逃兵，云起鸣没少受旁人的冷眼。
这些流言蜚语、奚落嘲笑，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困扰着云起鸣。
他虽没有像其他家人一样当面责备姐姐，却也在心底悄悄埋怨过。
最后，顶不住来自至亲的挖苦和不理解，云起鹤还是回到了战场。
她离去的背影和回来时一样的狼狈孤寂，有那么一瞬间，云起鸣甚至感觉那背影里是一种赴死的绝望。
后来云起鸣慢慢长大，才明白就算精神力达到A级，想要就读种子单兵也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
才明白种子单兵只是一切的起点，这世上多的是强者，也多的是危险。
——远比他们这种偏居一隅的小城居民想象的要艰难凶险得多。
云起鸣几乎是自虐一样的刻苦训练，为了洗刷姐姐给家里留下的‘逃兵’耻辱，也为了他不屈于人的自尊。
越是努力，他却越能体会姐姐当年的辛苦——努力克服对虫族的恐惧，努力追上难以望其项背的天才，努力避免成为小队的拖油瓶。
他渐渐谅解了姐姐，明白了当初自己和家人的态度是多么冷漠，多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起鸣不知道姐姐这些年来是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他刻苦训练的目标也由洗刷耻辱，变为了保护姐姐。
但是云起鹤却直截了当、毫不留恋地主动退役了。
矿质学冉冉升起一颗新星，那个稚气古板的少女永远逝去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蜕变新生。
家里再次享受着姐姐带来的荣誉、财富，以及珍稀难寻的高纯度元素石，却失去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信赖和依恋。
姐姐对家里从来都没有过亏欠，这令云起鸣更加自责曾经的冷漠，在面对姐姐时也更加无所适从。
他为她自豪，但在尴尬僵硬的家庭关系的裹挟下，也只得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她不适合战场，她的性格本就适合科研，如果没有听从家里的建议，而是去做自己真心喜欢和擅长的事情，这些伤痕也许都不会发生。”
“种子单兵和精神力，都被太过神化了。”
云起鸣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目光焦点落在宋时三手中的机械横刀，“我知道你待在战略支持系，是因为它的专业课程要求和单兵系最为接近。”
“但是，能成为狙击手，远比向着种子单兵奋斗更能做出功绩，也更适合你。”
和宋时三接触得多了，云起鸣对兵器科学这个专业也有了些了解。
如果真能摆脱精神力的限制，让黎玥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以黎玥的勤奋刻苦，完全能够闯出一片新的天地。
云起鸣抬起眼，看向黎玥，“我觉得，兵器科学，可以试试。”
大概是因为心无杂念地追逐理想，自身在精神力上又有缺陷，黎玥并没有‘精神力高贵论’的想法，只要是能提升实力，她都愿意接受。
得到云起鸣的鼓励，黎玥眸子亮起来，“真的吗？那等课程结束，我就去了解一下！”
宋时三移开眼，被她的热情感染，嘴角也带上了点笑意。
兵器科学不仅冷门，学生精神力资质也都不高，因此，这一专业还被称为是‘废品回收站’。
碍于这个名声，一些原本对兵器科学有点兴趣的人也收了心思——毕竟，‘废品回收站’里肯定都是些‘废品’，何必上赶着自取其辱。
兵器科学专业的招生数量连年递减，常年空额。
没有人愿意投身其中，学科又怎么能迎来新的发展？
宋时三已经决定要为兵器科学院送上一份大礼，在此之前，能有更多人愿意加入研究，是个好兆头。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桥面震动越来越频繁，不时有碎石簌簌落下。
顺着左匝道走上高架桥，沈琛突然抬起手臂，拦住身后众人。
“就在这儿。”
宋时三跟着停下脚步，看见沈琛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正蹲在桥面路边向下观望着。
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人回过头，轻声喊，“沈哥，她们就在下面！”
一行人矮下身子，尽量不让身影太过显眼，窸窸窣窣挪动到观测点。
两方人马打了个照面，宋时三挑眉，负责盯梢的居然是柳成条。
“真狠，打塌了好几座桥，我这观测点都换了好几个了，”柳成条简单介绍了下情况，视线立马又挪回底下的战局，“咱们得时刻当心点，这位置指不定也马上要塌了……”
他顿了顿，倏地又回过头，目光在宋时三和唐甜甜身上移来移去，片刻错愕，最终看向沈琛，“……她俩怎么也在？”
不是只说和云起鸣小队结盟？现在多了这俩，待会儿翻脸时他们还怎么打？
云起鸣看清底下正在交战的几人，愣了愣神，也望向沈琛，“……怎么是余学姐？”
沈琛说要共同对付的敌人，原来是余清酒？
“怎么了吗？”沈琛对这俩人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没过多解释，继续着自己的计划，“现在唐意柔这边只剩下两人，时间不多了，咱们得尽快动手，合力把余清
酒踢出局去。”
“待会儿我先去牵制住余清酒，你们趁机向唐意柔道明来意，然后设伏，一起围攻。”
“你牵制？！”柳成条瞪大眼，满头问号，冲沈琛使着眼色。
他们计划的明明是让云起鸣去牵制，借机消耗一波。等对付完余清酒，云起鸣和唐意柔也都元气大伤，然后他们再渔翁得利，一并收拾掉这俩人。
现在沈琛主动请缨去牵制余清酒，那岂不是消耗了他们自己的兵力？！
这怎么突然就跟说好的不一样了啊？
沈琛无视了柳成条焦急到几乎眼角抽动的讯号，反而偷看了一眼宋时三。
他原本的确是打算让云起鸣去和余清酒过招的，但现在宋时三在，那就不一样了。
在爱慕自己的女生面前，这种展示实力大出风头的机会，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几个男生这边眼神碰撞快要滋啦出火花，宋时三却对他们复杂的心理活动全然不觉。
夜风下，她专注地观察着桥下的战斗，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第055章 第 55 章
*
桥下宽敞的车道上, 五道人影对峙着。
余清酒这边和上次围困云起鸣时的人员配置一样，一队三人, 宋时三对这几人的作战风格基本有了了解。
唐意柔那边也都是熟面孔，只有她和唐涧两人，或者说，是只剩了他们两人。
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场上战斗差不多也接近尾声，明眼人都看得出, 余清酒胜券在握，唐意柔只不过在苟延残喘。
唐意柔没有穿训练服，和她平时的打扮一样，一袭落地连衣裙盖过脚踝。
她唇色有些苍白,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精神力透支，整个人看着有些摇摇欲坠, 衬上如白花般柔弱的装束，更显得惹人怜惜。
余清酒每看一眼她的穿着, 眉头皱的就越深几分。
虽说模拟场上穿什么是个人自由, 但也没有人会蠢到穿这种碍手碍脚的长裙。
这么长的裙摆，迈得开腿吗？
再看唐意柔那副娇弱可欺的模样, 余清酒更是心头火气。
这里是战场, 摆出这么一副低眉顺眼受了委屈的模样做什么？搞得自己好像那种欺负小白花女主的恶毒女配似得。
噢, 不对, 自己甚至都还没怎么伤到她呢，几招下了狠手的招式全都被她身边那些“护花使者”舍命相抵了。
余清酒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惺惺作态的人, 简直鸡皮疙瘩都抖了一身。
唐意柔却还在火上浇油, 她抬起脸，委屈道, “清酒学姐，我和你无冤无仇，并无过节，为什么非要这样针对我？”
余清酒是在针对自己，唐意柔看出来了。
她们这场战斗打得轰轰烈烈，引来了不少或围观或想浑水摸鱼的普通学生。余清酒招招式式气势逼人，却完全没有误伤到那些围观的学生，只对她的队伍进行精准打击。
先不说全息对战模拟课已经无法给余清酒带来更多收益，就算她真是想来争个名次，顺势收割更多人头岂不是更加有利，那就更没必要顾及是否误伤其他学生。
除了刻意针对，唐意柔想不出其他缘由。
回答唐意柔的是余清酒一记更加凌厉的雷云，雷霆炸裂，空气中闪烁着密集的电弧，将唐意柔层层包围，倒扣其中。
云起鸣在一旁看得心惊，余清酒这番下手，可比当初堵截他时要重得多。
这么密集的电弧，每一道都几乎凝聚成实体，闪着黑蓝色的幽光。要是不慎碰到，哪怕有金元素防御，也难逃万箭穿心般的痛楚。
更何况，据他所知，唐意柔是无法共鸣金元素的。
若只是想拿下人头分，有许多方式能送对手快速出局，比如宋时三，送人上路时，对面几乎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到。
余清酒的这个招式却明显不属于这个范畴，比起单纯想要取胜，倒不如说是恶意虐杀。
云起鸣和唐意柔没有过什么交集，现在见对方束手无策的惊慌模样，也有些不忍，觉得余清酒做的太过。
他心中正义使者抬头，下意识想出面帮唐意柔一把。
正欲起身，身旁唐甜甜拽住了他。
“唐意柔的精神力有S。”唐甜甜淡淡道，眸子很冷，目光没有下面的战局移开。
云起鸣身形停住，愣了愣神，
唐意柔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毫无护身能力的小姑娘，柔弱程度堪比营救任务里最先需要撤离的那一类人，以至于他都忘了对方的真实实力——
种子单兵二年级的第一名，精神力S，
——甚至比自己都还要强。
冷静下来，云起鸣乖乖蹲回原位，镜片后眼睛难得地眯缝起来，面露不解，
“那她为什么……？”
后面的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不躲避？……为什么要露出一副自己手无寸铁的表情？
就算余清酒的精神力等级达到了S+，可唐意柔也有S，又接受过军校训练，不至于像只受惊小鹿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默了默，云起鸣又看了眼唐意柔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迟疑道，“……我们，真的不去帮一下？”
“噗嗤。”唐甜甜没忍住，睨了眼神情不太自在的云起鸣，笑出声来，“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单纯。”
她收了表情，语气揶揄，话中有话，“有的是人替她挡刀，还轮不上咱们。”
……
唐意柔身周，电弧层层收缩着，仍在蓄能。
余清酒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攻击对方，而是和唐甜甜他们一样，也在等待唐意柔的下一步动作。
唐意柔身边不远处，唐涧倒在沥青混凝土地面上，艰难抬起眼，望向了雷云电弧这边。
他看起来身受重伤，比起当初被从勘探溶洞里抬出来时好不到哪儿去，像只打了蔫的茄子，远没有在宋时三他们面前时那种气焰嚣张。
余清酒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唐意柔身上，没人留意到他。
唐涧强支起身子，集中精神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身上涌动着金色的波纹，金纹之密集，几乎覆盖了每一寸肌肤。又因为元素凝集的不稳定，金纹的流淌断断续续，像是时断时续闪着雪花的电视屏幕。
“甜甜，唐涧？”
宋时三拍了下唐甜甜的肩，示意她望那边看。
在听到唐甜甜说‘挡刀’时，宋时三第一眼就看向了唯一剩在场的唐涧。
她自身没有使用过精神力，所以不太懂唐涧身体现在表现出来的异样。
唐甜甜明白她的意思，解答道，“他是想将金元素凝聚成实体，强化体表。”
“不过以他的精神力等级，还做不到这个程度，所以元素能源的表现很不稳定。”
“这种做法对精神力的损伤很大，而且会加剧矿石症的发作，”
唐甜甜嗤笑一声，语气嘲讽，“还真是好手段啊，把身边人驯养得赤胆丹心，比狗还忠诚。”
话音刚落，唐涧便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冲进了那片雷云电弧。
他身形不稳，几乎是踉跄着摔了进去，被电弧触碰的一刹便忍不住惨叫出声。
“呃啊——！”
余清酒被这声惨叫惊得皱眉，下意识收了收手中力道。
她召出这片雷云原本也只是威慑，想逼唐意柔拿出真本事，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不怕死地闯了进来。
“唐涧！”唐意柔也吓了一跳，面露惊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唐涧一把拽出了电弧的困辖区。
唐涧用金纹硬化过的身躯，生生将电弧屏障阻隔出一道缺口，为唐意
柔打开逃生之路。
“逃……快逃！”他抽搐着，艰难吐出几个不清晰的字眼。
他的金纹覆盖不稳定，高压电弧下，连三秒都没撑过，义骸就被触成粉齑。
这样的高强度攻击，很难说被弹出模拟舱后，他的意识能否还保持清醒。
唐意柔被唐涧刚刚那猛力一拽，踉跄两下，摔倒在地。再抬头时，唐涧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自己的信息面板上，团队积分也变得和个人积分持平。
——她的小队，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四周寂静，宽阔的马路上更显空旷。
唐意柔敛眸，姿势有些怪异地从地上爬起，却并没有逃，反而一改先前的惊惧娇弱，坦荡看向了余清酒。
“怎么不逃？”余清酒挑眉，对唐意柔的反应有些诧异，“这可是你队友舍身奉献，为你争取来的脱身机会。”
路灯下，唐意柔俯身理好裙摆，笑了笑，语气柔和，
“嗯，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下一刻，她话锋一转，
“不过，少了他们在这儿碍手碍脚，我也能轻松自在得多。”
“哦？”
余清酒讶然，狐疑地看着面前完全换了副面孔的女生。
惊惧、委屈、无辜、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这些似乎一直刻在唐意柔身上的神情和气质，在唐涧弹出系统的一瞬间，统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野心，明目张胆地和余清酒对峙。
唐意柔脸上依然保持着尊敬有礼的笑容，缓缓道，
“清酒学姐，我很好奇，你对我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这门课程的学分和积分都对你毫无用处，学校里能胜过你的人几乎没有，以你过往的性格，不像是会做这种故意结仇的事情。”
“所以我特意观察过了，发现你的目标只有各年级排名靠前的几位。我就姑且将这当做是来自前辈的试炼和提点吧，也感谢清酒学姐给我们这么一个切磋的机会。”
“但是，为什么是我？”
唐意柔神色冷了冷，扫了眼自己空无一人的四周，继续道，“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赶尽杀绝？”
云起鸣也好，其他年级佼佼者也罢，余清酒的“找茬”充其量只是给他们造成一点小麻烦，奉行的也是点到为止。
而到了唐意柔这里，余清酒的追击显得过于不死不休，甚至直到唐意柔的队友全部出局，她都没有要放过对方的意思。
见唐意柔问得这么直截了当，余清酒索性也收了手中的攻击。
她直直望着唐意柔，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哦？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计谋呢。借我的手来扫除队友，趁机独吞掉整个队伍的积分。”
“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不得谢谢我？”
第056章 第 56 章
*
唐意柔神色一凝, “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余清酒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表演, “那你干嘛装得弱不禁风不能自理，干等着队友们一个个来救你？”
“没记错的话，你的精神力有S吧，你们小队，应该没有人实力在你之上。”
唐意柔语塞，脸色变了又变, 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所以，学姐你一路穷追不舍，就是为了听我一句感谢？”
“伶牙俐齿, ”余清酒看着她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就心烦，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故意针对？你觉得是就是吧，我只是先替学校筛选一遍保送名额的候选人员而已。”
她斜睨一眼唐意柔, 话语间是明晃晃的轻蔑和嫌恶, “你这样的人，不配拿保送军衔的名额, 更没有资格出现在战场。”
这话的语气太重, 唐意柔错愕一瞬, 唇色愈加苍白, 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学姐对我,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 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不肯努力，还投机取巧、舍弃自尊的人。”
余清酒上下打量一眼唐意柔, 目光冰冷，
“作为联邦第一军校的学生，将来上了战场，身上担负的就是保家卫国的血与义。你精神力有S，已经是羡煞旁人的天赋异禀，更应当脚踏实地艰苦训练才对。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把战场当儿戏？”
“清酒学姐！”唐意柔提高了音量，“我不明白你的这些偏见从何而来，但我的每一步，都是靠着自身努力才得来的。”
“你说的努力，就是对着一群实力不如你的男人装柔献媚？”
余清酒皱起眉，厌恶几乎要溢出眼底。
她并不介意战场上的一些战术和计谋，这些甚至应该是优秀将领的必修课。但唐意柔的做法，总让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膈应和怪异。
从第二轮淘汰赛开始，她便锁定唐意柔作为目标，对她一路追堵到现在。
全息对战模拟课鼓励厮杀、鼓励计谋，但更鼓励在巨大利益驱使下仍然坚守下来的战友情。
战场上，队友之间的彼此信赖、守望相助，远比阴谋阳谋更为重要。
许多实力强劲的学生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余清酒也不例外。但像他们这种团体，和尔虞我诈的“结盟”团体不同，而是类似于军队中的作战小队，以队长为核心，共同完成任务。
队长与队员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是彼此信赖、可以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
这份信义，余清酒在云起鸣小队身上看到了，在许多其他有固定队长的队伍里也看到了。
但唐意柔的队伍，非常古怪。
古怪的地方倒不在于队里离谱的男女比例，而是团队的氛围。
唐意柔不像是占据核心领导地位的队长，反而像是一个团宠。队员们对唐意柔也不是对最高战力的尊敬，而是一种怜爱疼惜。
起初，余清酒只当这是一种感情亲密的特殊表现，虽然别扭，却也没太往心里去。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余清酒琢磨出一丝不对味儿来了。
整个过程中，唐意柔几乎没认真用过任何招式，遇到危险还经常装出一副无法避让、身陷险境的模样来，其他队员们便一个个飞蛾扑火似舍身相救。
仿佛她是一朵柔软细嫩，手无缚鸡之力的菟丝花。
好多个瞬间，余清酒几乎要忘记唐意柔其实是个S级精神力者，是种子单兵二年级排行榜上的第一。
唐意柔小队里，队员们对队长是抛之生死，忠心一片；队长却只拿队员们当用完就弃的棋子，毫无怜惜。
偏偏在唐意柔装柔献谄的伪装下，这些男生们都好像被下了蛊似甘之如饴，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
这支队伍的结构，与其说是队长和队员们，倒越看越像是，女神和她的舔狗们……
意识到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余清酒心头怒气顿起。
联邦第一军校，怎么可以走出这种败坏军纪，拿战场当儿戏的队伍！
她简直都不敢想象让唐意柔保送军衔的后果。
“装柔献媚？”唐意柔眨眨眼，垂眸，咬唇，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你是说这样么？”
这幅神情在她脸上只持续了几秒，一瞬间，她便换了副神色。
唐意柔抬起眼，挂着不达眼底的淡笑，挑衅地看向余清酒，“使用手段和心机，怎么不算是一种努力呢？”
“你！？”
不等余清酒被激怒，唐意柔又从领口中拽出一枚吊坠，用力挣断，举到众人面前。
场上几人都愣了愣。
余清酒仰头看去，唐意柔手中高举着的，是一枚镶嵌着元素石的吊坠。
星际人类通过使用精神力来控制元素能源来进行战斗，而元素能源，则需要人体去接触被特殊介质——PRF199号液体浸泡过的元素石才能被激活释放。
也就是说，凡是使用精神力的星际人类，都会
贴身携带一枚被浸泡好的元素石，作为能源储备。
——这枚吊坠，就是唐意柔的能源供给。
吊坠镶嵌的元素石内部显得有些斑驳，即使是对矿质学没什么了解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块品质不佳的石头。
余清酒自学过一点矿质学的内容，对这块元素石的判断要更为精准，她看得出，这块石头的纯度绝对不到70%。
星际规定，纯度低于60%的元素石被禁止使用，而唐意柔手中的这块石头，只比最低标准强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
只需这么一瞬间，余清酒就全明白了，为什么唐意柔会尽量不去使用自己的精神力，而又是为什么，她的队友们都默许了这种的行为。
——越是不纯的元素石，其中杂质与PRF199号液体反应时产生的有害物质就越多。
这些有害物质不仅会导致矿石症，还会使使用者产生明显的精神力受损的痛感。
战斗系的学生要面临诸多训练，使用精神力的频率极高，唐意柔用精神力催动这种石头，只怕无时无刻不在受蚀骨的煎熬。
并且，患矿石症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大。
余清酒不由看了眼唐意柔的裙摆。
之前唐涧将她从自己的雷云电弧中拉出时，动作虽然急躁，却并不粗鲁。那种程度的力度，完全不至于害得她跌倒。
那时余清酒只以为她又是在故作柔弱，博取同情。
唐意柔后来从地上爬起时的动作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僵硬，现在看来，说不定，她的腿部早就被矿石症感染了。
“清酒学姐，如果我说，其实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之付出努力，你会相信吗？”
“……”余清酒心情复杂地移开眼，气势弱了几分。
唐意柔继续道，“学姐，你瞧不起我的手段和心机，是吗？”
“如果不是我的这些手段和心机，以我的起点，根本入不了你的眼和你同台。”
“如果我没有努力，今天甚至都没有这个机会，成为你针对贬低的目标。”
“你知道吗，连这种程度的石头，都是我用偷偷积攒的奖学金，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余清酒张口，心中五味杂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勉强算安慰的话语，“经济困难的话，是可以向学校申请补助的。”
“补助？”唐意柔低下头，碎发遮住眼帘，语气苦涩，“我的所有个人账户，都在父母的监管之下。”
星际公民在未成年前，是不允许拥有自己的个人账户的。唐意柔才念二年级，虽说已经成年，但过成人礼也没多久，经济没脱离父母控制也是正常。
余清酒眼皮跳了跳，她听着唐意柔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好像在说是她父母克扣了星币，她才只能用最低等的元素石。
唐意柔可是S级精神力，换作任何正常人家，生出这种天才，怎么也得倾举家之力好吃好喝供着才对。
她这父母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唐意柔便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是个私生女。”
“我的生母，插足了联邦一家名门贵族的嫡系家庭，诞下了我。”
“我的出生便是个错误，在父家不受待见，母亲更是只把我当做她攀附权势的摇钱树。”
唐意柔只提到是“联邦一家名门贵族”，但她的姓氏在那儿顶着，这个码打了就跟没打一样，都不用怎么转脑子就猜得出她意中所指。
唐家嫡系的婚外情事件，余清酒有一些幼年时的印象，似乎确实沸沸扬扬闹过一阵，还上了报纸头条。
余清酒心情更加复杂。
她家庭融洽和睦，从小到大没什么烦忧。因为天资傲人，父母对她的要求也格外严厉，这才养出了她这种一根筋似的古板又热血的性格。
唐意柔这番身世经历完全超出了余清酒的接触范围，余清酒不知要怎么安慰，只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讷讷地垂下了头。
唐意柔却仍在补刀，她目光扫过面前余清酒小队的几人，眼底三分恨意，七分凄楚，
“像你们这种生来就被铺好康庄大道的人，就不要站在道德高地来指责我了吧？”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唐意柔语出惊人，没半点遮拦地提及了这个家族丑闻，不仅是余清酒他们难以反应，沈琛等人也被惊得脑子打了个结。
没记错的话，唐家那支嫡系的独女，好像就是唐甜甜……
那唐意柔所指的‘被插足’的家庭，岂不就是……
蹲在桥上的沈琛几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个眼神，不禁齐齐转头，都悄悄看了一眼唐甜甜。
沈琛脑中记忆回闪，突然也明白了为什么结盟时，云起鸣和宋时三都要格外征询唐甜甜的态度。
在身旁几人窥视般打量的目光下，唐甜甜黑着脸，意外地没做出更多反应。
唐意柔所叙述的这些，几乎都是实话。
第057章 第 57 章
*
见着唐甜甜的态度, 沈琛心里大概有了底，对唐意柔所言也信了七八分。
他‘啧啧’两声, 正要点评两句，宋时三突然横插进来。
“时间差不多了。”她半蹲下身子，替沈琛勘测好最佳入场的方位，催促道，“动手吧。”
宋时三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其他人或义愤填膺或恻隐动容的情绪格格不入, 仿佛压根没听见唐意柔的凄婉泪诉，轻飘飘将桥上一众人的思绪从豪门八卦中拉回。
“动什么手？”沈琛愣神，情绪还没转化过来，被宋时三这么一提醒, 才慢半拍地回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赶紧正了正神色，也没了讨论豪门秘辛的心思, 转身招呼起身后的队友，“我们去牵制余清酒。”
又扭过头, 找回面子般对云起鸣一队人叮嘱道, “你们去劝说唐意柔结盟，咱们一会儿在设伏点汇合。”
宋时三眼睫动了动, 没作声, 只用眼神沉默地催促着沈琛。
沈琛往外走出两步, 忽又想起什么似的, 折返回来，塞了块元素石在宋时三手上,
“这块石头给她。”
‘她’, 指的自然是唐意柔。
虽说唐意柔的身世经历确实让人同情，但沈琛还没忘记, 自己看中的是唐意柔的实力，提出结盟也是想利用对方一起对付余清酒，而不是接替下护花使者的职责。
他平时会随身携带一块备用的元素石，纯度虽然没有自己正在使用的高，但作为应急来说却也算够用，比起唐意柔手中那块更是算得上珍品。
现在送出去，还能当卖唐意柔一个人情。
确认事情都交代无误了，沈琛这才严肃起来，冲队友们比了个手势，朝余清酒的方向发起了袭击。
不得不说，宋时三勘测的入场方位视野开阔，行径畅通，很适合偷袭。
沈琛一队有七八人，互相之间的配合明显是在课下训练过很多次，几乎是从桥上俯冲下去的瞬间就阻断了余清酒和唐意柔之间的视野。
他们小队实力本就不弱，可以说是最有威胁力的榜一竞争者，再加上余清酒正被内心的误解和愧疚分神，反应不及，冷不丁就被沈琛打了个措手。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眼下余清酒乱了阵脚，正是他们拦住唐意柔的好机会。
云起鸣蓄势待发，半个身子都已经站了起来，也准备紧跟着动手。
再一扭头，却看见宋时三在原地蹲坐得稳稳当当。
一点要开战的紧迫感也没有。
“……”
虽然搞不懂宋时三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还是下意识地冷静了下来，收回动作，顺便反手按住就快要冲出去的程猛，一齐半蹲在宋时三身旁，问道，
“我们不上？”
宋时三垂眸，摩挲着手里的元素石，点了点头。
云起鸣顺着她的目光，在瞥见那枚元素石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顿悟了宋时三的意思。
——这块石头，是沈琛想要转交给唐意柔的。
既然沈琛能给，唐意柔的队友们为什么不能给？
较高纯度的元素石虽然昂贵，但并不算稀有，就算唐意柔的星币账户真的被父母控制，以她队友们那甘愿赴汤蹈火的气势，难道连一块纯度在80%的元素石都送不起？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唐涧这种世家同族的存在，怎么想经济上都不可能受到亏待。
“……”云起鸣沉了脸，也难怪唐意柔的队友全都被拿捏得死死的，这心机之深，简直是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在算计之中，稍个不慎，自己就差点栽了进去。
别说是他，只怕宋时三再晚催促沈琛几秒，连余清酒学姐都得被忽悠的和对方结了盟。
反应过来后，云起鸣下意识偷看了一眼唐甜甜，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和这种恐怖心机的长期对垒之下，还能保持完整健全的人格，
唐甜甜，了不起。
云起鸣的心领神会只在无言之间，程猛几人却都还摸不着头脑。
见队长突然就和宋时三一样入定如钟，心下不免着急起来。
“怎么了？咱还冲不冲？不结盟了吗？”程猛凑过脑袋，语气中除了迫切，更是担忧。
“不结盟的话，她队友都没了，遇上其他选手要怎么办？”
唐意柔太会拿捏人心，尤其容易蒙骗富有正义感又性格单纯的人，再加上性别和外貌优势，男生里鲜少有不中招的。
云起鸣无奈地安抚住程猛，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猜想，“不用担心，她手里肯定还有别的石头。”
“别的石头？”程猛冷静下来，艰难地梳理着其中的逻辑关系，“那她因为元素石品质才不出手的理由就不成立，那不就是余学姐说的那样，是故意看着队友为救自己而送死……？！”
“我靠，不会吧，”程猛小声惊呼，又看了一眼唐意柔，还是有点不愿相信，“她会不会是另有隐情……”
黎玥倒是清醒得很快，伸手重重点了下程猛的额头，无奈道，“所以说啊，骗的就是你这种没头没脑的傻直男。”
说程猛是傻直男，已经算是语气客气的了。
黎玥心底翻着白眼，见了程猛刚才的反应，她才算是完全明白了唐意柔玩弄男生的手段。
同样的英雄救美戏码，宋时三在小巷被围困时，程猛冷静谨慎，袖手旁观；换到唐意柔这边，人家都脱离险境了，程猛还奋不顾身，要替她操心下一步的安危。
这番区别对待的原因黎玥也很清楚——宋时三身上没有“弱者”的气息，无法激发他人的保护欲。
这一点，抛开颜值外貌，在穿着打扮上，就可见一斑。
宋时三穿的是一身黑色训练服，马尾干练高束，哪怕只看背影，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感觉也是随性恣意。更不提她回过身时一双英气沉稳的眉目，寻常人根本无法在气场上胜过她。
唐甜甜在打扮上则没有那么中性，一字肩卷发高腰大裤摆，时尚却不张扬，精致中又收敛了贵气，别说激发男性保护欲，想要向她搭讪都得先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至于黎玥自己，休闲可爱风，简单的邻家气质，算得上是“容易被保护”的那一类，不过她一直很要强，最怕的就是给人拖后腿，不会轻易让自己处于险境。
而唐意柔……
唐意柔的身材本就娇小，还经常梳着温婉的单侧低马尾，辫子柔柔地垂在耳侧，一眼就让人觉得是那种弱不禁风温温柔柔的类型。
再加上一袭长过脚踝的白裙，和身上那羞怯柔和的气质，不用看脸都能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这种气质，放在哪里都很好，唯独不适合出现在军校、出现在战场。
军校生，尤其是种子单兵的学生，是要上战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
是要有震退虫族的煞气，安定后方的坚毅。
人的气质受到成长环境的影响，改变起来并不容易。黎玥可以理解，她自己也是这样。
但唐意柔是压根没想改，而且把这种气质带来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甚至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唐意柔看起来柔弱，自身精神力天赋却很高，这种‘折翼天使’的’设定反而更容易激起一些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
英雄救美的戏码谁不爱呢？
尤其是，这个‘美’并非是空有美貌的白花，而是折陨后依然坚韧的神女，其中的救赎意义更加赋予了某些男性成就感。
殊不知，这一切都只是唐意柔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已，他们自以为是拯救无辜少女的英雄，其实只是被玩弄在掌心的可怜虫。
黎玥暗暗咋舌，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惧意。
太可怕了，可以的话，她连一个照面都不愿意和这种人打。
……
“如果不是真正的利益一致，和她结盟，还不如与她为敌。”简单分析完情况，宋时三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余清酒说唐意柔是在装柔献媚、舍弃自尊依附男人，实际在唐意柔眼里，这些都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利益面前，自尊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个彻头彻尾、毫无原则的利己主义者。
宋时三倒不是无法招架，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队友的位置，不适合留给这种人。
宋时三此话一出，黎玥立马举双手赞成。
程猛脑子还迷蒙蒙的，见罗慎沉思着没表态，索性放弃了思考，径直看向云起鸣，“我都听队长的。”
云起鸣揉了揉太阳穴。
在知道沈琛想要联手对付的对象是余清酒，而不是他以为的‘神秘女子’时，他对这次结盟的意愿其实就少了一大半。
现在见了唐意柔的手段，对其中的弯弯绕绕更是感到心烦。
可是自己都已经答应了沈琛。
他有些烦闷地按着眉心，拿不太准主意，“沈琛那边还在等我们汇合。”
“哦，没事儿，”宋时三倒是挺无所谓，看了眼桥下还在卖力和余清酒周旋的沈琛，“本来他和我们结盟的目的也不纯。”
第058章 第 58 章
*
“他如果是真心联盟, 想一起将余清酒踢出局去，就该赶在唐涧被淘汰前动手。”
唐涧精神力有A+, 在对付余清酒小队上是个难得的战力。
沈琛明明有机会救下他，却偏对他的折陨袖手旁观。说明在沈琛的心中，这次计划的首要目的不在于余清酒，而在于消耗其他小队的战力。
这个‘其他小队’，指余清酒、唐意柔，也包括云起鸣。
现在的几支队伍里, 实力保存最为完整的就是沈琛的小队。
若能顺利淘汰余清酒，反手处理只剩一人的唐意柔和明显续航不足的云起鸣也不是难事，榜一的位置就约等于已经预定给了沈琛。
若没能淘汰余清酒，其他队伍一定比他的损耗更为惨重。进入下轮淘汰赛后, 按积分来分阵营，他十有八九会和余清酒分到一起。对付这群残兵弱将, 他们阵营的胜利毫无悬念，就算不能拿榜一, 混个榜二也没了威胁。
“他既然敢主动去牵制余清酒, 就肯定已经想好了脱身的办法。”宋时三分析道，“更何况, 余清酒也不是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云起鸣默了默, 宋时三说的没错, 从自己和余清酒的交手中也看得出来, 学姐明明有实力追上来，却故意放他们队伍逃脱了, 并且之后也没再来找过麻烦, 学姐的目标应该根本就不是课程排名和积分。
只要学姐不是狠下死手，以沈琛现在的队伍实力, 想要逃脱并不困难。
“但是……沈琛到了设伏点之后，没等到我
们，肯定就会知道自己被耍了。”黎玥绞着手指，有些担忧。
黎玥的性格比较单纯，重信义，也没怎么撒过谎，就算听宋时三解释了这么多，也还是有些不安。
黎玥的担忧也正是云起鸣他们所纠结的。
虽然背叛和厮杀算作是这场淘汰赛的主旋律，但云起鸣他们才只是一年级新生，可以的话，并不想和任何人结仇，尤其是沈琛这种年级风云人物。
沈琛在校内人气很高，并且基本是以正面形象出现，因为俊朗阳光的外形，粉丝团也不少。
鸽了沈琛，这个梁子肯定算是结上了，之后对方找上门来算账，要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只怕后患无穷。
宋时三沉思了会儿，立马就替他们把剧本安排得明明白白，“那就说唐意柔和甜甜起了矛盾，不愿意结盟，我们是因为追着她解释耽误了时机。”
唐意柔是豪门私生，还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身世诉说的那么惨，和唐甜甜这个原家大小姐关系水火不容也是合情合理。
明知道队里有唐甜甜，沈琛还让云起鸣小队去做说客，指不定就是故意想给这对姐妹制造矛盾，斗个两败俱伤。
“这……”一旁的罗慎也被这番泼脏水的操作惊呆了，磕磕巴巴道，“那、万一沈琛不信，暗中去探唐意柔的话呢……”
“没关系，像沈琛这样的人，肯定会信起鸣的说法。”
沈琛自身小算盘打的也不少，他之所以先找云起鸣结盟，就是看准了云起鸣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做出背刺他的事情。
而唐意柔那边，从沈琛一定要等余清酒尽可能削弱唐意柔队伍战力，才肯姗姗出手，就能看出，他对唐意柔的为人其实有所戒备。
换言之，在沈琛心里，云起鸣的信誉要比唐意柔高。
更何况，唐意柔拿元素石品质撒的这个慌，其实很容易就能反应过来。或许在唐意柔声泪俱下的现场，沈琛一时被迷惑，但事后冷静下来，他肯定也能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这样一来，他心里对唐意柔的信任度就会更低。
越是心眼多的人，对同类的气息就越敏锐，越排斥。
不管云起鸣这边往唐意柔身上泼了多少脏水，只要不是太离谱，沈琛都会更相信云起鸣。
“……”没了后顾之忧，云起鸣心里的担子总算卸下部分。
他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眨了眨，看了眼一脸若无其事的宋时三，暗中握了握拳。
云起鸣先前只觉得宋时三武力超群，后来在知道元素兵器是她亲手制成之后，对她的科研能力也颇为震惊。
现在，没想到她对局势的把控，居然也这么敏锐。
宋时三外表看起来是一副随性清冷的样子，但相处起来后，又进一步感受到了她的坦率、执着和真诚。
兵器科学冷门，她不嫌弃；被人轻视，她不在意；
勘探课上，唐涧和她有过节，她做出救人抉择时毫不犹豫；
为了救只有几面之缘的自己，也不惜舍弃掉倾家荡产才制作出来的S级兵器。
种种事迹，都表现出她如太阳般蓬勃，如野草般肆意的信念和生命力。
云起鸣想当然地以为，宋时三的行事风格应该是坦率磊落的，对偷袭栽赃应该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像她这样凭借强大实力就能解决一切困难的人，对周围的恶意应该十分迟钝，根本就察觉不到别人的龌龊心思。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宋时三看得相当通透。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像个跳出棋盘的局外人，不受任何拘束，把一切都尽入眼底。
沈琛的算盘，唐意柔的心机，凡是不合逻辑的地方，宋时三都能一字不落地指出来，仿佛一台不受任何情绪干扰、精密运转的仪器。
就比如现在，在这个队伍里，明明自己才是队长，不知不觉中，所有人却都开始信赖和服从宋时三的决定。
这就是与生俱来的领导力。
云起鸣抿了抿唇，有一件事情，他没告诉任何人——
自勘探课回来后，他其实一直悄悄把宋时三当做追赶的目标。
说来有些好笑，云起鸣还记得，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训练馆排行榜前，宋时三对他说，‘我能做到，你也一定能’。
那时云起鸣还暗自好笑，只是出于礼貌，他没有开口讥讽精神力只有C的宋时三。
现在，这句话却成了激励他不断向前，决不言弃的动力。
“好，那我们就先趁这个时机去刷分，其他的事情，等沈琛那边结束了再说。”云起鸣赞同道，看了眼身影逐渐隐去在远处街道里的唐意柔，做出了下一步安排。
……
*
沈琛在和余清酒开始交战的瞬间，就意识到了唐意柔说法中的漏洞。
他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个唐意柔，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狡诈。
是他失算了，对方的心机程度远胜于自己，不是那么简单就好拿捏。
一时间，沈琛担心起前去交涉的云起鸣等人。
以唐意柔的聪明程度，恐怕立马就能察觉出自己提出结盟的企图，不答应都是小事，就怕假意逢迎，反过来坑害自己一把。
云起鸣虽然有几分计谋，但心眼直，面子薄，和眼前的余清酒几乎是同类人，随便编个理由就能骗过去。
唐甜甜因为身份原因，和唐意柔之间很难没有过节，说不定还会被当做重点针对对象。
至于宋时三……
宋时三看起来对这些勾心斗角漠不关心，可能根本留意不到其中的弯弯绕绕。
整个云起鸣队伍里，就没人能对唐意柔的行动做出预防。
……突然有些后悔提出邀请唐意柔结盟。
沈琛一路纠结着，来到了约定的设伏地点。
四周安静，平静得仿佛没有人来过。
按计划，沈琛现在应该释放暗号，和云起鸣的队伍一起向余清酒发起反攻。
但此刻的沈琛，背却绷得笔直，比到达设伏点之前还要紧张。
沈琛倒不担心云起鸣会爽约，以他对云起鸣性格的拿捏，这小子既然答应了和自己结盟，就肯定会兑现。
他担心的是，有了唐意柔的加入，这场暗伏是否还能像自己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唐意柔会不会在混乱中暗算自己。
沈琛深吸口气，小心观察着四周，想要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
……云起鸣他们带来唐意柔没有？
如果带来了，待会儿他释放暗号，攻向的究竟会是余清酒，还是自己？
“沈哥？”
见沈琛迟迟没有动作，柳成条忍不住出声提醒。
余清酒队伍虽然只有三人，但队伍的磨合程度相当高，加上还有余清酒这么个S+级的怪物存在，他们支撑到现在已经很是吃力。
柳成条的一声提醒，让沈琛定了定神。
局势紧迫，眼下也犹豫不了那么多了。
沈琛全副戒备，挡掉直面而来的一道雷击。紧接着，下定决心，挥手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冰焰。
“砰——”地一声，仿似流光倾泻，一片冰晶骤然盛开。
漫天冰晶在霓虹灯点缀的夜空中折射着迷炫的光辉，映亮了交战双方的面庞。
正陷入苦战的众人不约而同愣了一瞬，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盛开的七彩穹光，和缓缓浮现的问号。
“……”
场面陷入了沉默。
“搞什么？”
余清酒最先反应了过来，莫名其妙看向沈琛，对这突然上演的一幕烟花盛礼摸不着头脑。
“……”沈琛也呆愣住了，看着面前漫天漂浮的冰晶，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搞什么？他能搞什么？
他只是正常地释放了自己的习惯性暗号，他也没想到，在这满街霓虹的夜晚会是这种效果。
夜风拂过，冰晶随风散开，仿佛镶嵌满宝石的银河，衬得这夜色更加迷幻动人。
烟花消散。
空旷的街道，沉寂的大楼，除了因冰晶焰
火被突然中断战斗的几人，再没有任何人影。
“……”
沈琛沉默了。
暗号已经释放了，不管出现的是敌是友，他的人呢？
第059章 第 59 章
*
“沈哥！”柳成条低唤了一声。
沈琛的暗号太过显眼, 别说是埋伏着的人，哪怕是偶然经过的路人都会忍不住凑上来瞄一眼。
明示成这样, 云起鸣的队伍却还没有出现，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压根没来。
单凭沈琛自己的队伍，根本没机会将余清酒淘汰出局，再继续打下去，就得不偿失，只是在浪费剩下的得分时间而已。
柳成条着急了, 疯狂朝沈琛使着颜色。
不用柳成条提醒，沈琛自己也明白过来，他是被云起鸣放了鸽子。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第二轮结束只剩不到三个小时。
在愤怒席卷之前, 沈琛及时保持了理智。
换作常人，可能会选择先从余清酒手下脱身, 再去找云起鸣算账。
但沈琛不。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新计划在他脑内顺势成型。
“这场焰火, 是我的见面礼, ”沈琛勾唇，风度翩翩, 就着焰火的余幕冲着余清酒微鞠一躬, “余学姐, 好久不见。”
余清酒：“？”
沈琛神色从容, 缓缓道，“突然打断学姐您和意柔学妹之间的战斗, 绝对不是挑衅。”
“只是去年败在了学姐手下, 心有不甘，偶然路过立交桥时, 没忍住想要再讨教两招。”
全息对战模拟课每年都开，沈琛今年三年级，余清酒四年级，俩人同校三年，在前几次课程中也偶有交手过。
去年正是余清酒冲刺保送名额的关键时刻，这位S+级的天才学生在对战课中几乎下手毫不留情，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沈琛运气好，第二轮淘汰赛中没遇上余清酒，但运气也没好得那么彻底，在第三轮中不幸分到了和她的对立阵营。
阵营混战中，沈琛第一个回合就被余清酒干趴在地，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在对方面前自我介绍。
也是带着这份屈辱，沈琛在后来的课程和训练中都极其刻苦，终于在升上三年级的考核中拿到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自豪于今日的成就，沈琛扬起头，“学姐觉得我的进步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天赋压制下，他虽然仍旧赢不过余清酒，但好歹能在没有火力全开的对方面前撑过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是，根据沈琛的观察，余清酒自身是个卷王，所以也格外欣赏和优待愿意刻苦努力的人，尤其是有上进心的后辈。
只要自己表现出一副谦逊好学的样子，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余清酒就绝对不会再为难。
果然，余清酒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多打量了沈琛几眼。
“阵型布局很成熟，对战斗节奏的把控也很好，不过攻击强度太弱，有种刻意强调续航的感觉。”
末了，她又追问一句，“你是故意在拖时间？”
余清酒在行事上没有太多心眼，但却对战斗细节非常敏锐。凡是不符合预判的地方，都会引起她的格外关注。
所以，唐意柔的故意隐藏实力，她能察觉；沈琛诱敌深入的刻意拖延，她也能识破。
她心里门儿清，只是一直没说，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沈琛愣了愣，没想到余清酒居然直接看破了自己的意图。
不过片刻之间，他就为自己找补到一个理由，接上了因伎俩被识破的错愕，“因为想多偷学几招学姐的招式。”
“……”倒也算合情合理。
余清酒放柔了语气，“有这份上进心很好，我应该还会在学校里待一段时间，你想学的话，我们还可以课下去训练场切磋。”
沈琛松了口气，余清酒虽然敏锐，但也如他所料般很好糊弄。
事情就这么翻篇过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彻底缓解下来。
但还没完，沈琛真正的目的还在后面。
“太好了，有了学姐指导，我肯定能在军校联赛之前再上一个台阶。”沈琛语气轻快，状似无意地转移了话题，“说到联赛，咱们学校今年的新生都很优秀，明年的军校联赛应该很有希望。”
说着，他悄悄观察着余清酒的反应。
除了卷和心眼直，余清酒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超强的集体荣誉感。
学校师长，她爱戴如家中长辈；学弟学妹，她亲待如家长弟妹；联邦第一军校的排名地位，她也重视如自己的前途荣誉。
军校联赛这种全联邦星际的盛大赛事，几乎是余清酒除了自身成绩最为关心的事情了。
这个话题正好切中了余清酒的关注点，她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你是说云起鸣？”
“虽然他精神力不算出挑，但战斗风格却很成熟，确实不错。”
“不过其他新生都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一年级能打的没几个。至于二年级……”想到唐意柔，余清酒眼底浮上一丝烦闷，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沈琛嘴角浮起得逞的笑，“不是云起鸣，我说的另有其人。”
“我是在第一轮和她对上的，障碍射击训练，我输了。”
“另有其人？你还输了？”余清酒挑眉，来了点儿兴趣，“一年级的最高精神力不是只有A+？”
障碍射击训练对精神力控制要求很高，沈琛的精神力有S，能够赢过沈琛的人，精神力也绝对低不到哪儿去。
据她所知，这届新生里根本就没有招到S级精神力的学生。
“和精神力无关，”沈琛继续道，“对方用的是元素兵器，看样子，品质至少有S。”
“S级元素兵器？”余清酒略吃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兴致缺缺的样子，“噢，那确实有可能。”
“元素兵器在这种射击训练中确实会占到优势，不过适应不了对战中的情景多变性，实战中完全没法儿看。”
“就算训练赢了你，也算不上厉害。”
“不不不，我和她实战交手过。”沈琛连忙道，“她的兵器能变形，我们打成了平局。”
见余清酒再次被吸引注意，沈琛继续添油加醋，“而且她可能还没使出全力。”
沈琛其实压根没和宋时三正面对战过，对宋时三兵器的印象也还停留在那根鸡毛掸子，所说的这些完全是胡诌。
鸡毛掸子的磁吸技术可以产生形态变换，勉强能看作是兵器变形。至于打成平手，他放放水，双方想怎么平局就怎么平局。四舍五入，自己也不算是撒谎。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余清酒对云起鸣的队伍产生兴趣。
云起鸣毁弃盟约在先，让自己吃了个暗亏，可不能就这么简单放过。
虽然余清酒早就和云起鸣交锋过了，但没关系，他们队伍里还有个宋时三和唐甜甜。管他怎么捏造，只要能把余清酒引过去，再和他们打一场，也算是报了自己被鸽之仇。
他在余清酒身上浪费的时间，一定也得让云起鸣同等地偿还回来才行。最好是直接斗个两败俱伤，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沈琛在心底畅快地大笑，又添油加醋地胡编了一番宋时三的厉害之处。
果然，余清酒眼底燃起了兴奋的火光，跃跃欲试起来。
“你说的那个新生，叫什么名字？”
鱼，终于上钩了。
沈琛按耐住嘴角勾起的得意的笑，一字一句道，“宋、时、三。”
第060章 第 60 章
*
顺着黎玥侦查到的路线, 宋时三一行人将附近几个街区的刷怪点都清理了个干净，还在路过一处混战时顺手摸了几个人头。
两支队伍都收获颇丰, 程猛看着自己蹭蹭上涨的团队积分，乐得喜笑颜开，
“以我们
队伍现在的分数，哪怕均匀到个人积分上，也肯定能挤进排行榜前二十了！”
从立交桥和沈琛分道扬镳才不过两个多小时，他们小队的分数已经飙涨了两万多分, 这么恐怖的速度，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肯定要以为是系统出了BUG。
“咱们这种做法，真的不会被判为作弊么……？”
比起程猛的乐观, 罗慎要谨慎得多，他再三确认了自己信息板上的团队分数, 犹疑着，望向了带来这丰厚硕果的始作俑者, 或者说, 伟大功臣——宋时三。
宋时三一脸无辜，“怎么可能？系统设计如此, 怎么能算作弊！”
不怪罗慎忧心, 换做是全息对战模拟课的课程设计者来了, 看到宋时三的一番操作, 也得骂骂咧咧回去连夜改了系统逻辑。
在第二轮淘汰赛的设计规则中，击杀其他学生要比刷怪的得分性价比高得多, 毕竟杀一百只小怪, 才抵得上一个净值人头分。
设计者靠着利益分配的悬殊，来鼓励学生们相互厮杀。
但大鱼吃小鱼, 小鱼吃虾米，总得投喂给小鱼们一点足以饱食的‘虾米’，不然这场比赛便会沦为纯粹的格斗场。
因此，设计者制定了‘BOSS狂暴’机制，即，当刷怪点的BOSS血量低至一定值时，BOSS自身属性会大幅度提升，同时召唤出更多的小怪。
先前在影狼巢穴和狼王的战斗中时，宋时三就体验过这一机制。
不过由于宋时三全程都没怎么出力，便腾出了更多时间和机会来观察整套设定的运作。
于是在之后的几次清剿刷怪点中，她敏锐地发现了盲点——
课程说明里对BOSS狂暴的介绍是误导。
不知是设计者对难度控制的有意为之，还是偷工减料导致的系统漏洞，宋时三发现，狂暴状态的BOSS并非是召唤出了更多小怪，而是复活了之前被击杀的那些小怪。
挑战BOSS前消灭的小怪越多，BOSS进入狂暴后召唤出的小怪就越多，反之亦然。
并且，只要让BOSS一直保持低血不死的状态，它就会周期性地复活之前的被杀死的小怪。
如果是寻常的通关制比赛，这一设计足以令人跳脚骂街，但这是积分制比赛。
——刷怪点难寻，有BOSS存在的刷怪点更是难寻。
这一设计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刷分材料。
似乎是怕有人发现这个机制，设计者还为通关条件附加了很多额外奖励，什么全员无伤额外加分、规定时限完成清剿额外加分，诸如此类。
一般只有实力垫底的学生才会选择刷怪来获取积分，为了更快攒够团队晋升的四千分，这类学生往往尽可能扩大队伍人数，通过人数优势来达成积分条件。
刷怪点给予的额外积分是按团队人数来算的，但最后这些分数又会全部汇入团队积分池。
也就是说，假如一个队伍达成了附加条件，获得50点额外积分奖励，而队伍里有二十人，那么整个团队就会获得一千分。
因此，选择通过刷怪来攒积分的队伍，最为看重的就是这满足附近条件才能获得的额外积分奖励。在此诱导下，更加难以发现小怪循环的机制。
是以全息对战模拟课开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发现过这一机制。
云起鸣原本的得分策略也是以猎杀其他小队为主，只是因为黎玥他们刚好被传送到有BOSS的刷怪点附近，才顺手进行了一波清剿。
但宋时三加入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宋时三亲身演绎了什么叫高效刷分。
借着黎玥惊人的探查能力，他们几乎摸清了大半个地图的BOSS方位。
宋时三选了两处离得最近的，开团了BOSS，但没急着绞杀，而是在两个陷入狂暴状态的BOSS之间来回辗转，把它们当做了制造小怪的工具人。
这处刷怪点的小怪刚被清剿完，就立马奔向另一处刷怪点。等到另一处解决得差不多了，这处的小怪也都被全部复活了。
时间卡点分秒不差，如此循环，源源不断。
在消灭小怪上，宋时三引怪聚怪杀怪一条龙，一招刀斩命中整排小怪的致伤点，余波还能将周围的敌怪削得只剩血皮，让程猛他们轻松收割。
流水线操作下，榨干完一处刷怪点的千多只小怪，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除此之外，往返两处刷怪点途中，凡是遇上附近有队伍开战的，宋时三还要悄悄摸上去，混战中顺手牵羊抢几个人头。
最离谱的一次，开战双方打得减员过半，彼此的团队积分居然丝毫未涨——全让宋时三暗中偷袭抢走了最后一击。
不吸引一丝仇恨，却赚得盆满钵满，看得云起鸣等人目瞪口呆。
宋时三看了眼自己的信息面板，团队积分已经猛蹿到了两万八千分。她队伍里只有自己和唐甜甜两人，平均下来每人有一万四千分。
全部换算成人头分，击杀的学生得比兵器科学专业的总人数还多了。
经过了刚刚的高强度刷怪，众人在长时间使用精神力后，都有些疲惫。
和第一轮淘汰赛不同，第二轮比赛结束后没有缓冲期，而是直接进入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阵营赛。
这轮比赛倒计时也已所剩无几，见队友们都略显疲乏，云起鸣便提议先休整一下。
霓虹废都这种地图在模拟舱中出现的概率很低，现实中却并不罕见，许多被迫废弃的星球最后大多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看出了黎玥对这片场景的留恋，云起鸣思忖片刻，将地点选在了霓虹废都的最高地标建筑——双子塔。
站在这儿，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全景。
宋时三不需要使用精神力，这种程度的体能训练对她来说只是热身而已，顺便借着这个时间查询了一下第三轮的比赛规则。
第二轮淘汰赛结束后，所有满足晋级分数要求的队伍，会在系统算法下，被自动分入红蓝两个阵营。
阵营赛中，积分机制在依然存在，但不再以团队为单位，而是纯粹的个人积分。
而且，个人积分排行榜也会一并公布，并实时更新。
以先前团队积分池里均出来的分数作为个人基础积分，学生们每击杀一个敌方阵营成员，就能额外再获得五百分，并继承被击杀者的所有个人积分。
“平分团队池后，我们每个人都至少有五千分，肯定能进入排行榜前二十。”
程猛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他们才只是一年级新生，第一次参加全息对战模拟课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有点小骄傲也是正常。
“先别高兴太早，阵营赛如果赢不了，积分再高都是白搭。”罗慎适时给他泼了盆凉水。
——第三轮淘汰赛之所以叫阵营赛，就是因为它的最后胜负结果，是以阵营为主体。
只有获胜的阵营方成员，所拥有的个人积分才能被计入最终排名。
换句话说，哪怕是在个人积分榜排名第一，所在阵营输了比赛，自己的积分也全都无效。
作为队友，程猛早就习惯了罗慎的性子，身上的兴奋劲丝毫没有受到对方话语的影响，
“哎呀，反正咱们到时候大概率也是一个阵营，完全没在怕的~”
为了培养学生的小队作战能力，团队赛中互为队友的学生，基本都会被分到同一阵营。
顿了顿，程猛又补充一句，“上天保佑，千万让时三和甜甜也和我们同一阵营。”
他这句说出了其余几人的心声，大家互换一个眼神，都在心中默默赞同。
宋时三的作战风格简直没有短板，不管是正面硬刚还是暗中偷袭都如鱼得水，越是了解她，就越害怕与她为敌。
“阿慎提醒的也没错，积分排名越高，吸引的注意力也越多，咱们还是要保持谨慎。”
黎玥靠在围栏边，学着罗慎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叮嘱，又偏过头道，“诶，你们猜，这次的榜一会是谁呀？”
“还能有谁，余清酒呗，她那么厉害。”
“我倒不觉得，余学姐看起来根本就没把积分放在心上。”罗慎思索着，“……唐意柔吧？她不是一个人独占了整队的积分？”
“靠，”提起唐意柔，程猛忍不住又低骂了一声，双手合十，“上天再保佑，希望唐意柔也和我们一个阵营，我可不想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云起鸣默默听着队友们的交谈，没作声，目光情不自禁看向了宋时三。
说到队伍人数，宋时三和唐甜甜的队伍只有两人，也很占优。
不过刷怪时，大多数时候宋时三都是在帮自己队伍送助攻，云起鸣也拿不准宋时三她们到底有多少积分。
没等云起鸣开口询问，耳边传来黎玥的一声低呼。
“快看下面！有人过来了！”
这座双子塔高约五百米，黎玥有精神力范围加持，可以察觉到附近的动静，其他人却没这个能力，从上往下看，不恐高就不错了，哪儿还能看得清人影。
程猛颤颤巍巍往下瞟了眼，吓得立马缩回了脑袋，“这看得清个啥，谁啊？谁来了？”
“好像是……余清酒学姐？”
“学姐怎么把精神力范围铺得这么广，是在找人吗？”黎玥不确定地又看了几眼，迟疑着转回脑袋，“我被她发现了，咱们要撤吗？”
余清酒的精神力有S+，全部集中在范围上的话，所能察觉元素波动的覆盖面也能达到方圆一公里。
程猛看了眼光脑上的倒计时，不以为意，“不用吧，这都只剩不到二十分钟了，咱们之前已经和她打过一架了，有什么必要还来找茬。”
程猛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照之前余清酒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经放过了他们，按理来说不会再特意起冲突。
云起鸣也被这突发情况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铺开精神力，尝试着探查周围的情况。
云起鸣的探查范围要比黎玥若弱上不少，尽管如此，他居然还是捕捉到了对面的元素波动。
是的，离得很近，而且越来越近。
灯光璀璨的双子塔下，余清酒一队三人的身影没有半点迟疑，确确实实，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