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金溟立刻想到了他目前唯一的财产——那只兔子, 下意识拒绝道。
这么萌的小鸟跟他要什么不行?命都给你。
但兔子不行,那是给他家挑嘴孩子补身体的。
而且就一只兔子,这么多鸟也不够分啊。
这些小肥啾看上去可不像是能吃兔子的鸟。
金溟想想又觉得不对, 这片地方富得流油, 闭着眼都饿不死, 何至于为了只兔子来打劫金雕,有这样的本事自己去抓不就行了。
金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以打劫为生的鸟,没想到他竟不是个例。
这里的鸟从小的到大的,都这么流行不劳而获的生活作风吗?
“啾啾啾”的声音顿时怨气冲天, 刚刚稳下来的灌木枝猛然又荡起来,小肥啾们呼啦啦挤在一起在空中拢成一团冲金溟飞射而来。
一个小肥啾是萌哒哒, 两个小肥啾也是萌哒哒,数不清的小肥啾挤在一块, 那就是打猪头的愤怒小鸟。
很明显,金溟就是那个猪头。
金溟被白色炮弹席卷着冲进山洞里,场面一时间极其混乱。
连负责谈判的黑鸟都懵了,“嘎嘎”无措地空喊了几声,从金溟到小肥啾,没有一个鸟理它。
它抬头看了看依旧在天边盘旋的黑点,咬了咬牙,也跟着冲进山洞里。
一声“嘎”冲破天际。
从出场便气焰熏天的黑鸟仿佛劈了嗓子,扇着两扇黑翅膀在洞口原地扑棱着, 震惊地剪子形状的两条尾巴更直了。
随即小黑点被卷进白团子里, 惊讶的叫声成了惊恐,又转瞬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啾啾”声中。
洞中的白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
其实金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鸟流踩踏得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小黑鸟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啾啾啾”的声音直冲脑门,满眼都是白花花的毛, 有一种——白色泥石流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饶是白隼自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时也震惊了。
白隼在蜩螗沸羹中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闪而过,当它侧过耳朵仔细捕捉的时候,先听见了金溟“咕唧咕唧”的挣扎声。
一声破胆寒心的鹰唳从山洞中以圆顶音乐厅的放大效果响彻云霄,穿云裂石般劈开了白花花的“啾啾啾”。
一鼓作气的勇敢被白隼尖锐的唳声驱散,愤怒的小鸟们在原始本能的恐惧颤栗中极不甘心地涌出山洞,再次落到灌木丛里。
□□袭击暂时告一段落。
金溟犹如惊弓之鸟,试探地从水潭里露出半个头,鼻子还没在水中,“咕噜咕噜”直冒泡儿。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在鸟石流奔袭而来的瞬间就势倒进水潭里,只怕金溟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小型鸟踩死的金雕。
踩踏事件不管在人流里还是在鸟流里,都一样太可怕了。
逐渐平静下来的山洞口趴着一只和金溟一样落汤鸡似的小黑鸟,在水帘里被浇得闭着眼乱爬。
金溟从水潭里爬出来,顺道用爪子把小黑鸟也给提了出来。
长剪子般精神抖擞的大尾巴湿成两根红头针,小黑鸟晃晃荡荡地刚站起来,立刻又被满身吸饱了水的羽毛压得再次趴下。
金溟低头用尖喙叼起小黑鸟,轻轻甩了甩头,替它抖掉大部分水,又把它放在地上。
小黑鸟这才缓过劲儿,湿答答的翅膀背在背上,叉着两条小细腿,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垂着头,拧着脖子狠狠甩了一通水。
终于能抬起头来,小黑鸟目光懵懵地沿着山洞石壁转了半圈,最后停在正端坐在山洞最高处的白隼身上。
“老……大?”声音仿佛有点激动。
白隼昂着头,扫了个并不热络的眼风过来,高冷矜重。
小黑鸟看了看身旁的金溟,又看了看白隼,再看了看白隼身下的羽毛窝。
“抱……窝?”小黑鸟两只眼睛差点瞪出来,嗓子劈得拄拐棍都站不住,“老大,孵蛋?”
“……”端坐高台的白隼差点掉下来,良久才找回声音,咬着牙道:“滚!”
小黑鸟一个哆嗦,转头就跑,没看清路,一头撞在石头上,湿答答的羽毛裹在身上,像弹性十足的撒尿牛丸,又给弹了回来,“啪哒”一声摔在金溟的跗蹠上,绷出一圈小水珠。
金溟憋着笑抬了抬爪子,贴心地帮小黑鸟把方向拨正,小黑鸟立刻连扑棱带趔趄地冲出水帘飞走了。
“认识的?”金溟看着小黑鸟逃窜的背影,十分好笑,嘴巴刚咧开,忽地又顿住。
他猛然回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刚才是你说话?”咧开的嘴巴仍旧张着一半,忘记闭上。金溟脑子这会儿转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小哑巴?”惊讶很快就被惊喜包裹住,金溟激动到五官乱飞,湿答答地扑向白隼,“你会说话!”
“……”白隼坐在高处,冷冷的眼神瞟过来,很有一股威仪,嘴不动,只用鼻音回答了一声,“嗯。”
但这点儿冷碰上已经激动到沸腾的热,立刻被燃成了毫无存在感的水蒸气,金溟一会儿捶胸一会儿捂脸,兴奋得像个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的黑猩猩。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自己养的宠物能开口说话更让人高兴呢?
等终于冷静下来,金溟用颤抖的翅膀轻轻捧着白隼冷漠中仿佛带着羞涩的脸,含情脉脉的大眼珠子直把一双冷若冰霜的黑眼睛盯的开始不自在地闪躲。
金溟热泪盈眶、百感交集,深情道——
“叫粑粑。”
“???”
白隼疑惑地眨了眨眼,词汇库飞速运转,结合金溟平时挤着嗓子说过的话,最终不敢置信而又不得不信地把这句声调奇怪的“粑粑”和“爸爸”对上号。
“!!!”
白隼张开尖喙,毫不犹豫地啄上金溟的脖颈,狠狠拧了一圈。
金溟手脚并用地扑棱到角落里,捂着脖子一通哀嚎。
“会说话怎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说一个字。”
疼痛让金溟的亢奋暂时平息下来。
白隼瞪了金溟一眼,别过头,冷冷道:“不想。”
谁知道金溟还有这种癖好,恶心!
就不该理他。
金溟平静地“哦”了一声,但内心已经开始丰富地解读。
嗯,应该是词汇量不够用,三五岁的小孩就是会经常词不达意,不知道怎么说话。
小事儿,这个他可以慢慢教。
小白花都会说话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刚才那个鸟,”金溟缓过劲儿来,立刻找到话题,仿佛根本没有听懂白隼说的“不想”就是不想理他的意思,就是让他闭嘴的意思,“你们认识?原来它是让我把你交出去,早说是找你的,我不早就让它进来了。”
金溟边说边“哈哈哈”,嘴里就没停下,“它说‘交出来’,我还以为是打劫的山大王。你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鸟不认识一家鸟了。”
小鸟们果然是词汇量太匮乏,才说几个字就搞了大乌龙。
刚才那只鸟后来说的是什么来着?
金溟那会儿正甩着头掏满是水的耳朵,没听清。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养的小白花会说话!
哈哈哈!
他养的!
刚才白隼跟他说的又是什么来着?
已经兴奋到忘记了。
不重要,总之一定是特别可爱的话。
话说他的小白花说话声音比小黑鸟那生硬的语调好听多了。
老父亲有一丢丢自家孩子是最棒的骄傲。
“它这么小点点个儿,胆子倒是挺大。它是什么鸟?看着不像你亲戚……”
白隼看着金溟那张叭叭叭的嘴,只觉得翻飞开阖的上下喙都快撞出火花了,也不嫌累。
白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看向同样并不清净的洞口。
洞外依旧是”啾啾啾“,声音虽然小了些,但白绒绒的一片依旧围着洞口没有散去。
“不是。”白隼皱了皱眉,言简意赅道。
不是什么?
不认识?不是找它的?
金溟挠了挠头,跟着白隼往洞外看。
这低智商的动物会说话和不会说话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交流还是得靠猜,猜得更让人迷惑。
“不能滚,”一个小黑脑袋蹑手蹑脚地探出来,嗓子细细的,一扬一顿,“有事。”
“说。”白隼冷冷地蹦出一个字。
“他……”小黑翅膀指了指金溟,又有点犹豫,黑乎乎的脑袋上五官挤成一团,挖空脑子的模样像掰着手指头做数学题的小朋友,而且还真让它算明白了。
小黑鸟眼睛一亮,高声问:“大嫂?”
白隼,“……”
金溟,“……”
一口老血喷死你。
金溟被噎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得满脸通红,正想纠正小黑鸟的错误用词,就听白隼提高了音量,依旧冷得生人勿近——
“说!”
“偷窝,”小黑鸟非常严肃地摇头,“不行。”
“……”白隼那一张谁都欠它八百万的拽脸终于拽不下去了,低头看了看正垫在它身下的东西,脸色难看到极点。
难怪一直觉得眼熟。
白隼满脸黑线地看向金溟——春天里偷人家的窝,比把蛋下在人家窝里的杜鹃还无耻。
一天天的怎么一点正经鸟事也不干。
“偷什么?”金溟诧异到忘了纠正小黑鸟。
虽然他是挖了美洲獾的废弃粮仓,但那牛已经吃得只剩骨头了,怎么就说他偷东西了?
虽然他是刚刚占了赤狐的便宜,捡了人家马上到手的兔子,但那也不能叫偷啊,赤狐明明白白看着他拿的,要是不愿意,它当场说啊,怎么还兴找后账?
仙人跳?仙狐跳?仙鸟跳?
小黑鸟伸出爪子,朝地上那几个刚刚被小肥啾们撕扯得面目全非的“软垫”点了点,强调,“窝!”
“……”金溟尝试给小黑鸟把话补充完整,“这是窝?外面那些小肥啾的鸟窝?”
小黑鸟点点头。
金溟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小黑鸟瑟瑟发抖地扒着洞口,在外面渐渐又起来的“啾啾”声中,挖空了祖辈几代积累下来的词汇库,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硬着头皮继续说:“不能再……拿。”
白隼依旧昂着头绷着脸,冷冷地用鼻子“嗯”了一声。
强自冷静的外表下其实内心已经尴尬得抠出了三室一厅。
小黑鸟终于完成了任务,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黑翅膀背在身上,蹦哒着跳走了。
金溟的沉思才刚刚结束,他语气有点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白隼,“我偷了……三十多个窝?”
谁知道是三十还是二十,两次加起来,他刚才在心里默默数了又数,也没数清。
然而外面少说得有百十只小肥啾……
金溟气馁到秃头,干了这种事,还被苦主们纠集了七大姑八大姨一起追上门来,简直就是社死现场。
他真的是没脸再做鸟了。
白隼对着欲哭无泪满身湿答答的金溟看了一会儿,昂着头挑了挑眉,用鼻子发出一声尾音上扬的“嗯?”
金溟怀疑自己会错意,可白隼那语气再加上表情,表达得很明白,意思就是“偷就偷了,那又怎么了。”
好霸气。
第25章 蛇鹫
沮丧的金溟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嘤嘤嘤地扑到白隼怀里,柔弱不能自理似的,既无辜又无助, “现在怎么办?”
白隼被这一下扑得, 最后那点对偷窝这一行径的不齿也没了, 白翅膀轻轻拂着金溟,硬邦邦地安慰道:“没事。”
怎么能没事?
窝全给他拆了,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苦主还堵在门口讨说法,就差拉横幅写血书拿着大喇叭喊了。
没脸再出门了, 要不他现在就自裁谢罪吧。
金溟沉思片刻,猛然抬起头, “你背上的伤已经快好了,起来走走看。”
说着就把白隼扶起来。
白隼被金溟搀扶着, 下床走了一圈,行动还不太利索,但总算能走路了,不像之前那般整条腿都毫无知觉,站都站不稳。
“翅膀这几天先不要飞,你愈合的很快,最多再养三五天,就能完好如初了。”金溟把白隼扶回床边,蹲下抚了抚那只断骨还没完全接好的翅膀, “既然能动了, 那就走吧。”
这事是他干的,和白隼没关系。
白隼这会儿留在这儿, 只能和他一起挨骂。
“反正你早晚也是要走的,”金溟不知跟谁生气, 没好气地嘟囔,“早走早清净。”
白隼歪头看了一会儿金溟,眨了眨眼,没吭声,把腿一缩,又趴回到床上。
“没力气?”金溟扭过头,指着洞口边儿上那只冤种兔子,狠心道,“兔子拿走路上吃,当给你的遣散费。”
白隼翻了个白眼,低下头优雅地梳着被金溟扑乱的腹毛。
金溟要去捡那只兔子,才刚站起来便又顿住,
他忽然发现,洞外的“啾啾”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走了?”
金溟心里诧异,下意识地看向白隼。
白隼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金溟背着翅膀,悄悄踱到洞口,还不敢直接出去,只扒着石头探出半个头,偷偷往外瞧。
果真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一只不剩。
若不是旁边的灌木丛里还挂着一些因拥挤而掉落的白绒毛,金溟简直怀疑刚才出现的那百十只小肥啾只是他的幻觉。
刚才鸟石流冲过来时,小肥啾们仿佛是打定了举族鱼死网破的决心。
反正鸟窝再被偷下去,到了繁殖季没处下蛋,也离灭族不远了。
金溟干的是绝鸟子孙的事,这根本没法善了。
现在是怎么就解决了?
金溟茫然地倚着洞口,慢慢把记忆倒回去。
他怀疑自己是否中间断片儿错过了什么。
刚才白隼对小黑鸟说了声“嗯”。
这应该是表示,它知道了。
然后小黑鸟就走了。
再然后,小肥啾们也走了。
金溟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关节,“那些小白胖子听你的话,亲戚?”
这怎么可能。
虽然都是白的,但白隼和它们明显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品种,最多也就是吃饭的和食物的关系。
准备下蛋孵崽儿的小肥啾们气愤得连金雕都不怕了,白隼凭什么蜻蜓点水的一个鼻音就摆平了?
白隼又开始不搭理他,悠闲地梳完腹毛又开始梳翅羽。
“它们是什么品种?”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解决了。
金溟欢欢喜喜地爬起来,凑到白隼跟前儿,继续喋喋不休,“筑的巢好精致,我只知道翠鸟是用蜘蛛网筑巢,但翠鸟的巢还没我脚趾甲盖大,特别好认。它们也拿蜘蛛网筑巢,还拿地衣做伪装,害我以为那是天然形成的,它们是什么鸟?”
“那是长尾山雀。”洞口响起一个甜美但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一个白色的尖喙从水帘后冒出来,叼着一只肥斑鸽。
金溟跟着声音望过去,先看见一条抢眼的大长腿,下半截是又细又直的灰白色跗蹠,没有羽毛,远看光溜溜的,上半截覆盖着紧致有序的黑羽毛,就像一双白长靴里配了条连腿黑丝袜。
很有点时尚在身上。
大长腿婷婷袅袅地踩在水花迸溅的石头上轻轻一挑,俏生生地稳稳立住,紧跟着另一条黑丝大长腿也优雅地迈出来。
看到这样漂亮的走路姿势,金溟第一反应是涉禽。
这个涉禽疯了吗,自己送到金雕和白隼的洞里——
是谁点的外卖到了?
大长腿涉禽,金溟只能想到粉色的火烈鸟和白色的水鹭,总之都是配色小清新那一挂的。
黑色的会是哪种涉禽?
但那叼着鸽子的白色尖喙,却分明和金雕一模一样。
粗厚而质坚,喙尖而钩曲,这是鹰形目的猛禽独有的尖喙,是食物链顶端的最高象征。
白隼的尖喙虽然锋利且灵活,但形状上比金雕的喙却是要小许多。
就外部硬件来说,鹰喙鹰爪,在自然界基本算是无敌的存在。
这是个鹰!
金溟迅速下了判断。
水帘后绕出一个浅灰色的脑袋,白色尖喙后面跟着是一片闪亮的橘红色,覆盖在眼周,这个位置就像是给眼睛涂了一层眼影,大大的杏仁眼配着卷翘的长睫毛,白脑袋后面还抖着几十根黑羽毛,像戴了一顶造型极其华丽的羽冠。
这就是个——走在时尚前沿的睫毛精美妆博主。
金溟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双黑丝大长腿上,震惊地咽了咽口水。
这腿,比他整个鸟都长。
金溟看它,得仰着脖。
好高一只鹰。
黑丝睫毛精仪态万方地走进山洞,偏头把鸽子扔到金溟面前,眼里有点诧异,还有点嫌弃,不过尚在能克制的范围,优雅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恭喜恭喜,我来上个礼。”
那鸽子落地时还活着,眼珠转了一圈,只看见三只尖喙六只眼睛全对着它,忽然眼皮一翻,就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直接吓死了。
金溟不知睫毛精要恭喜什么,他当鸟这么多天,根本没想过在荒野山林里还会有客造访,而且是个很讲究的客人。
金溟琢磨这位应该也是来看白隼的,可能是从小黑鸟那儿得到的消息。
鸟界这消息传播速度,委实有点快。
小黑鸟是边飞边广播吗?
别说,他家小白花鸟缘还真不错,不像是被霸凌的样儿啊。
金溟低头看了看嗝屁的鸽子,又抬头看了看面瘫的白隼,觉出白隼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上毫无待客的意思,只好顺嘴把话接过来,客气道: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呀。”
睫毛精顿时瞪向金溟,显摆自己眼大似的,一眨不眨,越瞪越大。
“这位……漂亮小姐姐是?”金溟用眼神示意半天,也等不到白隼给介绍一下,只好自己开口询问。
白隼昂着头,一脸和谁都不太熟的模样,谁也不搭理。
金溟满心无语,觉得自家孩子实在没眼力劲儿,等私下里得好好教教。
人家好歹拿着礼上门的,虽然这个倒霉鸽子可能是睫毛精飞过来时顺嘴抓的。
再说了,你和不打招呼就突然登门这位不熟也就算了,和我也不熟吗?
真是个熊孩子。
金溟无奈地瞪了白隼一眼,堆上笑脸转过头,打算越俎代庖替白隼招呼客人。
然而对上那双大眼睛时,金溟忽然发现对方正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打量着他。
仿佛是激动、欣慰、诧异、更激动、更热烈,还带着一种隐秘的亢奋……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心理路程吧。
这回倒没有嫌弃的意思了。
“金雕!雄的!”睫毛精甜美的声音激动到有点扭曲,看看金溟又看见白隼,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五官乱飞。
金溟迟疑地点了点头,感觉睫毛精的表情——很不寻常。
雄金雕在这里很不常见吗?
睫毛精奇形怪状地“嘿嘿”笑了一阵儿,跟回自己家似的,迈着大长腿两步就把逼仄的山洞逛完了,仍旧激动得原地打转。
“我就说嘛,打那一架,哪能是啸啸挑事,原来是小玉卿要给自己筑巢相中了这块地方。”
睫毛精没头没尾一口气儿说得金溟根本插不进去嘴。
“不过你们这样的鸟不是应该把巢建在峭壁上吗?这山洞倒也不错,夏天凉快,适合小宝宝……”
睫毛精忽然住了嘴,目光严肃地看向白隼,憋着声问,“那蛋是谁下的?”
还在思考“啸啸”是谁“玉卿”又是谁的金溟,“……”
什么蛋?
“啊,”睫毛精夸张地用翅膀捂住嘴,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压低了声,四下看了看才凑到金溟面前,悄声问,“蛋也是偷的?”
金溟恼羞成怒,“……没有蛋!一个也没有。”
骂他偷窝也就认了,偷蛋那纯属造谣。
他是偷了人家鸟窝,但那些鸟窝是空的。
他又不是傻子,看到里面有蛋还能猜不出那是鸟窝吗?
知道那是鸟窝,打死他也不能偷啊。
“那……”睫毛精眨了眨大眼睛,看向金溟的黑羽毛和银喉长尾山雀的窝堆起来的床,疑惑道,“你们这是孵什么呢?”
金溟终于在混乱的记忆中把小黑鸟的那句话拼凑出来——孵蛋。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没有孵蛋!”金溟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
“……”睫毛精一时也词穷了,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鹰一隼。
“你好,我叫金溟。”金溟硬着头皮打破沉默,他习惯性伸出翅膀想握个手,又意识到自己没手,翅膀便中途改了方向,往头上挠了挠,问:“你是蛇鹫?”
他刚想起来,大型猛禽里面的确有一种鹰是大长腿,叫蛇鹫,是蛇的克星,吃蛇跟吃辣条一样。
不过……蛇鹫不是非洲大草原的生物吗?
那不是属于非洲板块吗!
好家伙,这里到底是什么神奇世界,六大板块的生物凑齐一半了。
蛇鹫不像金雕这么有名气,但金溟能知道这个动物,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奇怪的是蛇鹫,这种生物记忆点实在太鲜明。
明明是猛禽,偏偏要装涉禽。一双翅膀往背上一背,抬着长腿在草地里找蛇吃,非是遇到致命威胁轻易不飞。
当然,这种比金雕还高的大型猛禽,根本没天敌,能遇到的致命威胁屈指可数。
这也就是说,蛇鹫一辈子可能都不飞一次。
金溟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鸽子,从怀疑到确信,这只蛇鹫必定是飞来的,看热闹得赶热乎,是个八卦的蛇鹫无疑了。
蛇鹫看见金溟伸翅膀,跟着想起来自己八百年不用一回只做装饰的翅膀,顾不得回答,立刻低下头梳理羽毛。
路上飞得太急,羽毛都给吹得没型了。
果然还是不能飞,太影响形象了。
“嗯,我叫孔雀公主。”蛇鹫边梳毛边打招呼。
金溟,“……”
气氛再次归于沉默。
一个自称孔雀公主的蛇鹫,飞着来看热闹……
金溟在心里吐槽,这个名字的写法应该是“芤雀厷主”吧。
太非主流了。
和空气都能聊上两句的金溟表示,他此刻只想静静。
第26章 蜜獾
金溟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解释道:“那些窝,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长尾山雀的巢。”
原来那些超可爱的小肥啾叫长尾山雀, 小细尾巴和短萌短萌的身子比的确很长。
现在偷窝这事已经闹得众鸟皆知, 什么托词都苍白无力。
金溟自己倒无所谓, 反正没有鸟认识他。
就是觉得如此一来丢了白隼的脸,总要跟白隼的朋友解释一句才好。
“嗨,不是已经说以后不拿了。”蛇鹫梳着羽毛,说话有点含糊, 语气还算轻松,“你若是喜欢, 就是吃上几只也没事,但这个季节动了它们这么多巢, 影响到正常繁衍,不管是麻雀还是蚂蚁,那都是坏了规矩,那边不能答应。”
从蛇鹫零零碎碎的话里,金溟终于搞清楚了事情原委。
金溟发现野牛坑的那天,碰上的从灌木丛里一哄而散的白色小鸟正是被偷苦主。
小肥啾们远远瞧见陌生的金雕便躲了出去,谁知去隔壁串了一天门子再回来——家都没了。
偷窝贼行动利落地那叫一个绝子绝孙,不管是建好的还是建了一半的,连带着宅基地——灌木枝, 一块儿消失了。
傻了眼的长尾山雀当晚就炸了锅。
自觉死里逃生的喜鹊从头顶露了半个头, 生动还原了一只走地金雕的整个作案经过。
无处落脚的小肥啾们扇着小翅膀面面相觑,绞尽小脑袋瓜也揣摩不出这个反常行为背后是否暗藏什么玄机。
但作为一个只会嗑点草种子的弱势群体, 好好活着就很开心了。其实长尾山雀们当天也没有很生气,当晚就如火如荼地重新建巢。
不过这件事立刻就在鸟界传开了, 第二天一早,满丛林的鸟连求偶都顾不上了,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讨论金雕偷窝的意图。
慎重起见,长尾山雀们又重新分配建巢区域,把大部分受灾家庭分编到更远的地方。
谁能想到,埋头干了一晚上,第二天偷窝贼又来了……
冤种小鸟们终于愤怒了。
其实找到金溟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长尾山雀并不擅长追踪,加之金溟每次去密林,来回都在河里绕几遍,气味痕迹都断在了水里。
喜鹊指了方向,一路问了松鼠又问地鼠,连屎壳郎都问了好几只,最后还是靠那几个顺着瀑布流出去的贼赃,逆流而上才找到了贼窝。
孔雀公主梳完羽毛,挑着大长腿迈到白隼面前,漂亮整洁一根羽毛也没乱的翅膀背在背上,像是一位美丽的名媛在午后的花园里低头轻嗅一枝盛开的玫瑰那样,优雅地低下头认真观察着金溟偷了几十个窝才做出来的羽毛床。
金雕的黑羽毛整整齐齐铺在最上面。
“这是你……身上的羽毛?”气质拿捏得很好,但表情管理不太到位。
蛇鹫才正常了一会儿,五官又开始乱飞,可惜了那副甜美的嗓音,吃错药似的忽高忽低。
“应该……是吧。”
金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长不短稀稀拉拉的羽毛,感觉无法反驳。但显然事实的复杂程度和这位孔雀公主现在脑子里想的应该不一样。
“啊。”蛇鹫双翅捧心,大眼睛里仿佛已经热泪盈眶,“太感动了。”
“不是!”
金溟期期艾艾半天,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打不过床上趴着的那只小白鸟,被它薅成了秃毛鹰吧。
然后他还欢欢喜喜地废物利用,拿自己的战败羽毛给胜利者做了一张床……
他之前怎么能想到这么“奴”的事会被别的鸟看到。
这让他以后怎么做鸟。
金溟脖子一梗,闭着眼道:“感动个屁,不是我自愿的。”
“不是自愿?被迫的……”蛇鹫的大眼睛瞪到极限才想起来眨了眨,尖喙张张合合,“还是强制啊!”
那声音因为抑制不住的兴奋而有点颤悠。
蛇鹫满脸都是“自家的小白菜终于会拱猪了”的欣慰表情,悄悄递给白隼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优秀!”
金溟有点跟不上蛇鹫的思维,也转过头,求助地看向白隼。
找你的,你来搞定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金溟只是话痨,但不是社牛。
他做人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同类社交,只能跟不会说话的小动物逼逼叨,以至于——现在根本应付不了这样一个思维明显和他不在一个位面的……同类。
然而同时接收到两方暗示的白隼,直接把头扭到了一边,两只黑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石壁,专心致志研究路过的蚂蚁,表示自己群聊已下线。
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它一般就是一言不发,只需双翅一展,便能获得一片清净的天空。
没有任何一只鸟能比得上它的速度。
只要它飞得够快,深井冰就追不上它。
但现在……且不论它飞不飞得了,问题在于,它为什么要走?
这里和它平时随便一落的树枝不一样,金溟叫做“家”。
显然该走的另有其鸟。
该怎么让蛇鹫走?
白隼对着石壁冥思苦想,打一架?
白隼迅速对敌我双方目前的实力做了判断。
淦,在地上它不一定打得过蛇鹫。
而且,真打起来它还有金溟这个战五渣帮忙给负加成……
现在这样的情况,到要拼命的时候了吗?
不停使眼色的金溟忽然从白隼面瘫高冷的脸上瞧出了逐渐不友善的表情。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琢磨着措辞,“孔……孔雀……”
太羞耻了,实在叫不出口。
八十年代都不用这种网名了。
“叫我孔雀就行。”
蛇鹫眨巴着大眼睛,凑到金溟面前,十分憧憬的模样,仿佛在期待金溟自曝大瓜。
“你来是……什么事?”金溟感觉到白隼已经开始在暗暗磨喙,虽然不知道它们到底什么关系,但安全起见,还是快点送客吧。
“我来……吃个瓜。”蛇鹫直起脖子,仿佛才想起自己名媛贵妇的身份,瞬间恢复了优雅。
她本来是想来看看玉爪海冬青和金雕下的蛋会长什么样,现在——没有蛋,但好像有瓜。
“……”金溟一时不知该怎样来理解蛇鹫的话。
如果是一个人跟他这么说话,他多少能明白。
但是一只远古时代的蛇鹫这么说——西瓜藤估计还没冒芽,甜瓜应该才开花——原始丛林的早春季节有什么瓜能吃?
“在吗?”
又一个声音从洞口响起,未见人先闻声。
“我能进来吗?”
这位倒是挺有礼貌。
只是听到声音,金溟就先有了好感,觉得来者必定是个成熟沉稳的,至少比蛇鹫能正常沟通。
面壁的白隼悄悄瞟了一眼洞口,金溟看到黑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外面这位是受欢迎的,金溟立刻心领神会。
“请进请进。”金溟拿出十二分热情。
有了蛇鹫的经验,金溟抬高目光看向洞口,却什么都没看到。
一只黑鼻子在离地三四十厘米的地方从水帘后冒出来。
“孔雀也在。”声音稳重而温和,还有些憨厚。
金溟跟着声音低下头,紧接着呼吸一滞。
这次来的不是送外卖的,恐怕是来吃外卖的。
身矮体粗,前爪肥厚,典型的鼬科身体结构。下半部分是又粗又壮的黑毛,从眉毛往上一直延伸到尾巴的上半部分则是夹杂了些许黑点的银白色。
平头白发银披风。
蜜獾!
虽然满洞的猛禽都得低着头看蜜獾,但论打架,谁也不能不服这位小个子。
倒不是蜜獾的战斗力强悍到能碾压在座各位猛禽,而是平头哥的战斗信念威慑力实在太强。
连白隼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鸟都会思考一下拼命值不值,这在“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蜜獾眼里是根本不考虑的。
和蜜獾打架,不存在平局。要么打死它,要么被它打死。
自然界里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轻易去惹蜜獾。
战斗力弱的打不过它,而能打过它的,有这些功夫,牛都宰三头了,食物选择性很多,没必要冒着不死不休的风险跟蜜獾死磕。
金溟看了一眼终于显示出一点热络的白隼,恍然大悟。
白隼这个火药桶似的暴脾气,原来是师承蜜獾。
不过金溟又有点想不通,这两个又横又楞的凑一块,还没互相把对方打死?反倒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这不科学。
蛇鹫仰着脖端着脸,抖了抖羽毛,算是跟蜜獾打了招呼。
显然这两位也是认识的,只是和优雅高贵走路像走红毯一样的孔雀公主不同,这位平头哥更像是刚从工地下工来的,而且还是个黑心工地,逼着它日夜不休干了三天三夜——
蜜獾身上不管是白毛部分还是黑毛部分,都沾满了泥土,干的一层下面盖着湿的一层,湿的一层下面又糊着硬的一层。
穿山甲都没它背的土多。
蜜獾走到床边,半蹲半坐地立起上半身,伸出指甲又长又粗的前爪,前肢的黑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路上抓的,你不爱吃这个,不知道金雕……”
站在旁边的蛇鹫遽然一声尖叫,屁股上的两条尾端有黑点的白色长饰羽都抖直了。
金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这声从耳朵边炸开的尖叫吓了一跳,就看见两条黑丝大长腿在他眼前踩高跷似的跳来跳去没地儿落,最后直接蹦到了床上。
“……”金溟立刻扑到白隼身上,张开翅膀替它隔开到处乱蹦的蛇鹫。
这双腿踩下来,非得再把白隼的翅膀踩折不可。
白隼本来已经身手矫健地躲开蛇鹫要跳下床去了,又被金溟给扑了回来,它想也没想抬起爪子便要把阻碍它逃生的障碍物给踹开,堪堪碰到黑羽毛时才刹住力道,由着金溟把它捂在黑翅膀下。
“……”蜜獾被两双鹰科大翅膀带出的风扇得睁不开眼,直到蛇鹫稍微冷静下来,单腿站在床上弓着腰贴着石壁不住娇·喘,它才继续不急不缓地用一种特有的平静把话说完,“不知道金雕爱不爱吃。”
“嘶嘶~”
一条红褐色三角头的蛇露着毒牙吐着信子缠绕在蜜獾的爪缝之中,或者说,被控制在蜜獾的爪缝中。
这下连金溟也差点没忍住叫出来,吸着气儿和蛇鹫一块往石壁上贴。
蜜獾仿佛是怕金溟看不清,蹲着的后腿稍微立起来些,一只前爪按着床边,另一只钳着毒蛇的前爪贴心地往金溟脸前递了递,用行动又问了一遍“金雕爱吃吗?”
金溟看得很清楚了,不用再往前递了。
那是一条太攀蛇,陆地上的毒王,而且是世界上连续攻击速度最快之一的毒蛇,人被咬一口,死亡率百分之百。
但是太攀蛇不是是大洋洲特有的生物吗?大洋洲在印度洋板块啊!
天呐,这里到底是哪儿。金溟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天文知识,他真的还在地球吗?
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说他在太阳上都行,只要能把这条蛇拿远一点。
“不……”金溟紧紧搂着白隼,也顾不上有没有压着白隼那只断翅膀了,嗓子有点劈,“金雕不爱吃,谢谢。”
金溟不是没见过毒蛇,但是谁能受得了大家正好好聊着天,就在一步开外有人突然掏出一条活毒蛇来,还问你吃不吃?
这又不是辣条。
不用分享,谢谢。
蛇鹫没金溟这么客气,直接大喊:“拿开,拿远点,谁要吃这个。”
嗓子劈得比金溟还厉害。
“……”金溟觉得这话好像很对,又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他顾不得多想,连连点头,从头到脚都支持蛇鹫。
蜜獾低头看了眼那条立着头想咬什么但又动不了的太攀蛇,云淡风轻地拿爪子一拍,泛着冷光的倒三角蛇头立刻便软软地挂在了他的前臂上。
蛇鹫仍旧没有下床的意思,金溟捂着白隼也没有下床的意思。
蜜獾平静地蹲坐在地上,看着三只食物链顶端的猛禽仿佛陷入绝境似的挤在一张小石床上,气儿都不敢大喘一下,想了想,低头把软掉的太攀蛇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起来。
直到最后一点小尾巴也咽下去,蛇鹫的两条大长腿才得以落在一块。
金溟这才想起自己扑到床上来是干什么来的,慌忙抬起翅膀,低头去看怀里的白隼。
白隼窝在黑翅膀底下仰着脖,被箍得太紧,尖喙正抵在金溟的颈下,新长出的羽毛绒绒的,让它忍不住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没压到你的伤口吧?”
被黑翅膀捂住的狭小空间漏进来一线光亮,紧接着又被金溟的脸挡住。
金溟把头钻进翅膀里,这样的距离几乎是脸贴着脸,说话的声音像咬着耳朵。
白隼有些想笑,觉得那声音搔痒似的从耳朵挠到脖子,又继续往下,挠到心跳的位置。
它轻轻摇了摇头,尖喙悄悄蹭过金溟的脸颊,就像——金溟睡着时,它偷偷做过的那样。
第27章 伙伴
“现在要怎么办?”金溟把翅膀捂得更严实, 压低了声儿问。
半天不到,金溟见到的生物比他这三五天见过的加起来都多,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真的应付不过来了。
好吧, 他承认他现在有点社恐。
白隼趴着金溟的怀里, 歪头想了一会儿,伸长了脖子凑到他耳边,说:“伙伴。”
金溟正在把这两个字的意思努力扩充起来,就听白隼又贴在他身上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认识,一下。”
“哦。”金溟觉得自己快琢磨出来了, “这是你的伙伴,要让我认识一下?”
白隼再次点点头。
金溟还想再问什么, 就听耳边响起一阵音调扭曲的笑声。
很明显,那是孔雀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说什么悄悄话呢?才一会儿就这么腻歪,是嫌我们打扰了吗?”
蛇鹫仍旧站在床上,前一分钟还惊恐地不敢喘气,后一分钟又开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看着也不像不自愿啊。”
蜜獾慢慢把太攀蛇嚼完咽干净,才不急不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冲它挤眉弄眼的蛇鹫,说,“你站这么高, 直得起来头吗?”
蛇鹫跟着下意识抬起头, “哎呦”一声撞了头顶,但它还不肯下去, 对着蜜獾小声问:“没了?”
蜜獾点点头,才说:“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路上就看见这一条。”
蛇鹫这才迈开大长腿,用它独特而优雅的那种挑一下迈一步的步调下了床。
金溟看着那双从眼前晃过的鳞片层叠黑丝大长腿,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他狐疑地看着蛇鹫,问:“你怕蛇?”
蛇鹫优雅地梳理着刚才撞乱的羽毛,理直气壮地回答,“哪个女孩子不怕蛇。”
“……”金溟把白隼抱得更紧了,声音比看见蛇时更颤悠,“你,你不是蛇鹫吗?”
蛇鹫不是专吃蛇的吗!
就是因为它最爱吃蛇,才有了这个学名。
那一字马一劈两米长的大长腿,覆盖着厚厚角质鳞片的爪子,就是为克制蛇类而生的。
他怕蛇那叫本能,蛇鹫怕蛇——那叫灵异。
“……”
蛇鹫动作一僵,“咯嘣”拽断了自己一根羽毛。
“没错,我是蛇鹫。”蛇鹫的声音有点虚,大眼睛不停地往蜜獾身上瞟,它又重复一遍,“对,我是。”
“太攀蛇肥腻,不好吃。”蜜獾从容地弹了弹身上的土层,面不改色地解释,“她不爱吃这种蛇。”
“嗯,对,太攀蛇热量高,我正在减肥,瞧了就恶心。”蛇鹫连连点头,它仿佛是怕金溟不信,又信誓旦旦地补充,“我爱吃银环蛇、眼镜蛇……它们口感都不一样,跟你说了也不懂。”
“哦。”金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终于想起撒开翅膀把白隼放开。
相对来说,白隼就比金溟冷静多了,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但它明明记得上次蛇鹫嗷嗷叫着乱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镜蛇。
蜜獾替蛇鹫解释的话是——眼镜蛇丑到它了。
反正白隼一向也并不关心这些,蛇又不好吃。
“你们是伙伴?”金溟从床上跳下来,边寒暄边把白隼的断翅摊开捋平。
“嗯。”蛇鹫忽然正常了许多,带着标准微笑回答金溟,言简意赅,不再多说一个字。
倒是蜜獾没有应声,只是看着金溟。
金溟十分友善地跟新来的蜜獾重新介绍自己。
他没来得及问,但从白隼的态度基本能估摸出它所说的“伙伴”应该是个单数,也就是说,蜜獾才是白隼想要他认识的伙伴。
“我叫浪里小白龙。”蜜獾仰头看着金溟,慢条斯理地回答。
“……”金溟的笑容有点僵硬。
这里很流行网名交友吗?
这么一比,他忽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名字才是那个羞耻的非主流?
“怎么,这个名字有问题吗?”蜜獾脸上沾了不少土,挡住了表情,但是那双看向金溟的眼睛,透露着一种沉稳的探究。
“有点……长。”金溟嗅到一丝不友善的味道,“倒是挺顺口的。”
“嗯,好记。”蜜獾点点头,接着说了一句,“你很会说话。”
金溟觉得这句话按照字面意思应该是在夸他,可是蜜獾的语气太平静,很难让人往赞许上理解。
“谢谢夸奖。”金溟说。
“……”蜜獾好像愣住了。
蛇鹫在一旁又开始笑得不知所谓,不耐烦地打岔,“玉卿找来的老……能有什么错。”
“你是从哪里来的?”蜜獾没理会蛇鹫,继续向金溟发问。
这是金溟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金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显然这个金雕的身体并不是他本人的,那么原主是哪儿来的?
如此看来,金雕的原身并不属于这里,至少目前所遇到的生物,没有一个认识这只金雕。
金溟还在思考该说自己失忆了还是胡乱编个地方,就听到身旁的白隼抢先道:“我的。”
“……”
三双眼睛全看着白隼,从凝重沉思的神色中可以看得出每个人都在努力给白隼这两个字做扩充。
显然,官方认证的“伙伴”和白隼交流也存在一定障碍。
思维跳跃最厉害的蛇鹫率先打破沉默,“扑哧”笑了一声。
紧接着是蜜獾点点头,说了句,“好。”
之后便成了狭小的山洞里三双眼睛全看着金溟。
金溟站在中间,眼珠左右转了一圈,觉得这个意思应该是轮到自己了,不说点什么显得很不合群——“嗯……嗯。”
这么保守的应和,怎么解释都行,应该没错吧。
蛇鹫笑得差点倒在蜜獾身上。
蜜獾抖了抖身上的土,转头看着蛇鹫,平缓的音调丝毫不受蛇鹫高低起伏的笑声影响,“你该回去了。”
“回去,这就回去。”蛇鹫觉得自己吃瓜吃饱了,抬腿推着蜜獾一起往外走,“你不走,留下不嫌碍眼吗?”
蜜獾的身体轻轻一收便躲开了蛇鹫的推搡,它挪到旁边再次蹲稳了才开口,“玉卿怎么了,受伤了?”
蛇鹫轻轻“哎”了一声,用眼神示意蜜獾。
看这满床黑羽毛,还用问吗?
真是太没眼力劲儿了。
白隼很给蜜獾面子,冲它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好了。”
蜜獾还要接着问,再次张开嘴时直接被蛇鹫踢了一脚。
蛇鹫低声冲蜜獾解释:“不是自愿的。”
而后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直接笑成了一条缝,不停地挤眉弄眼,用更低的声音说:“现在好了。”
从一开始金溟就觉得这只蜜獾看起来很违和,可是他看了又看,对方从五官长相看到身材结构,甚至到吃毒蛇的动作,全都很蜜獾,但又哪哪儿都透露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格格不入。
他心里正认真拆解着蜜獾的行为,便随口“嗯”了一声,附和道:“好了。”
蜜獾冲蛇鹫挥挥手,又把头转向金溟:“听说你拿走了很多野牛骨头。”
听说?
金溟心里骂着那只碎嘴喜鹊,笑得有点勉强,“那个不算偷吧。”
蜜獾点点头,表示同意。
定了定,才接着说:“北面有个土坑,坑底插满了尖锐的野牛肋骨。”
“……是我插的。”金溟也开始打量这只满身是土的蜜獾,“是你填的?”
“是谁都一样。”蜜獾蹲在墙根,隐进蛇鹫高大的影子中,神色晦暗不明,“你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连蛇鹫都不再笑了,大眼睛半眯着看向金溟,甚至大长腿不自觉地往蜜獾身边退了一步,拉开了和金溟的距离。
“玩。”金溟聊闲篇儿似的挥了挥翅膀,镇定自若地答。
傻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做个陷阱,是犯了它们什么忌讳?
蛇鹫先松了口气,不过蜜獾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这样好玩吗?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金溟,“不能这么玩吗?”
蜜獾避开金溟的反问,接着问:“你是见谁这么玩过?”
每一句都不急不缓,语气丝毫不显逼迫,给金溟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可每句话,却又都咄咄逼鸟。
“我必须要回答吗?”金溟刻意皱起眉,表示自己已经不耐烦,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感觉自己在受讯,只能外强中干地用生气来掩饰。
“不必。”白隼伸出翅膀,把金溟推到身后,这位好像是真生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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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溟摸了摸白隼的头,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他在思考蛇鹫和蜜獾离开时在洞外说的那几句话。
蛇鹫埋怨,“瞧你多事,惹恼了玉卿。”
蜜獾,“那边刚出了事,这只金雕这个节骨眼出现,小心些总没错。”
蛇鹫不以为然的声音渐渐走远,“它若不是金雕,怎么可能和玉卿一起筑巢。难道你会对一只鸟有兴趣?”
金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黑羽毛,他不是金雕,还能是什么?
蜜獾想试探些什么?
如果他回答的不对,会怎么样?
白脑袋轻轻拱了拱黑翅膀。
金溟转过身,看到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忍不住笑起来。
他下意识里把能无障碍交流的当成同类。
今天他见到了很多同类,却感到更加孤独。
金溟张开翅膀把白隼捂到怀里,脸贴在白绒绒的腹毛上,感受着这片刻的心安,“有你在真好。”
没有试探他,没有戒备他,好像还在护着他。
“你叫玉卿?”鸟类羽毛独有的香味让金溟忍不住埋着头往白隼身上蹭。
“海……海玉卿。”
“真好听,很适合。”金溟吸得满足,趴在海玉卿身上叹了口气,“有美者,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原来说的是我们家小白花。”
“不叫,小白花。”海玉卿把头扭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海玉卿说话的腔调让金溟想起了那只小黑鸟,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你不会说长句子?”金溟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小哑巴其实是小结巴吧。
“会。”海玉卿表示不服,但明显气不壮,眼神偷偷往一边儿瞟着,给自己找了个托词,“用不到。”
金溟扑哧一笑。
海玉卿跟着涨红了脸,瞪着金溟。
金溟立刻讨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替海玉卿解释,“是这样,我以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同类说过话,等再开口时,发现自己差点成了结巴,就和你现在一样。”
海玉卿认真听完,停了两秒钟,忽然又瞪了金溟一眼,“你才,结巴。”
这还不够,“你全家,结巴。”
不说话时白隼脸一绷嘴一张金溟还有几分害怕,此刻海玉卿刻意凶猛的模样配上磕磕巴巴的断句,奶凶奶凶的,让人更忍不住要使劲儿rua。
“我全家,不还是你吗,小结巴?”金溟上下其手,把海玉卿rua成一团,可爱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抱了。
“……”海玉卿被噎得一个字也接不上。
黑卷尾就是这么教它的,什么不好听的话加上“你全家”都杀伤力翻倍,怎么到金溟这儿就不对了。
怎么倒成了骂自己了?
“浪里小白龙是你的伙伴?”金溟挠着海玉卿气鼓鼓的脖子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心里终于放下芥蒂,重提刚才的事。
海玉卿点点头。
“他很会说话……”
金溟忽然顿住,“很会说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不会,既然是伙伴,你们平时不说话吗?”
就蛇鹫那嘴皮子,结巴跟它混两天也能说相声了。
“吃饭,不说话。”海玉卿想把句子说长,又要想怎么表达清楚,反而说得更费力。
“你们一起捕猎?”金溟已经解读出经验,“一起分吃食物的就叫伙伴?”
“一起打架。”海玉卿终于说出一个句子,长呼了一口气。
金溟,“……”这几项集体活动的确都不需要说话。
第28章 生火
“你和蜜獾一起捕什么?”金溟纳闷儿, “你不是不爱吃蛇吗?”
蜜獾和蛇鹫一起捕猎还差不多。
“鹿,太大,吃不完。”海玉卿咽了咽口水, “它有蜂蜜。”
金溟笑着随口评价道:“嗯, 还懂物物交易。”
毫无杂质的黑眼睛看着金溟, 表示不懂这个词。
“就算用不到,我们也是可以说话的,”金溟忍不住拿头顶了顶海玉卿的眼睛,“说话不一定非要有用, 语言除了表达需要还能表达情绪,高兴就说出来, 喜欢也说出来,以后我教你说话好不好。”
海玉卿专注的眼神开始到处瞟, 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先叫一声……”金溟堪堪把脱口而出的“粑粑”两个字咬在嘴边。
不能再把海玉卿当成一个宠物来看,它有伙伴有群体关系。
让蜜獾听见他教海玉卿叫粑粑,恐怕暗戳戳的试探就要直接升级成不掩饰的敌意了。
他可打不过蜜獾。
金溟猛然坐起来,他终于想通浪里小白龙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那是一只蜜獾吗?根本就是一个树懒。
所有的动作都如此不急不躁,甚至连说话和行动都能完全分开。
金溟甚至从头到尾就没看到过它同时进行两个行为,也没见到这只蜜獾有一丝冲动的情绪。
海玉卿遽然从金溟怀里落到床上,歪着头看过来。
“叫一声金溟哥哥。”金溟摸了摸海玉卿的头,觉得这个古怪地方唯一正常的就是他家小白花了。
“金溟。”海玉卿跟着一字一句重复。
金溟没心思再在称呼上占便宜,想要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 “蛇鹫也跟你们一起捕猎?”
“不。”海玉卿知道金溟想问什么, 费力地说,“它在那边, 不来。”
那边。
金溟皱着眉回忆,蛇鹫好像也提过“那边”, 蜜獾离开时在洞口也说了“那边”……
“‘那边’是什么地方?”
“你出来,撞我,老虎,那边。”海玉卿急得满头大汗,它平时听的时候觉得说话挺容易,怎么真的说起来这么难。
“‘那边’是西边有老虎的森林?”
海玉卿立刻点头。
太难了,不想说话了。
“我从哪儿出来的?”金溟也觉得现在就指望海玉卿能给他解释清楚太强鸟所难了,不如先教会它好好说话,“你想说出现?”
海玉卿思索片刻,认真而严谨地摇头,“出来!地下。”
金溟哈哈一笑,拍了拍海玉卿较真儿的脑袋,从床上跳下来,问:“饿不饿,今天我们有兔子,还有鸽子。”
现在不适合跟海玉卿深入谈话,完全听不懂。
他是一只金雕,不在天上出现,难道还是从地上弹出去砸中海玉卿的?
海玉卿立刻放弃沟通,连连点头,都想吃。
金溟从哪里出来的对海玉卿而言都无所谓。
“等着,”金溟伸爪子拨弄着地上的肥鸽子,神神秘秘地眨眨眼,“今天的食材值得好好做一顿好吃的。”
今天不必为填饱肚子忙碌,终于有空尝试生火了。
茹毛饮血了好几天的金溟只是想想就想哭。
火啊,熟食啊,文明生活啊。
海玉卿默默重复着金溟的每一句话。
最开始是没人跟它说话,后来是不敢开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若不是这几年有黑卷尾经常在它身旁蹦单词,也许现在它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金溟喜欢说话,好像也喜欢听它说话。
金溟从洞外抱来一大把干草和几块木头,有扁有圆,一股脑儿扔在角落,砸起一片木屑。
那是他前几天挖木桩时掏出来的木头芯子,晾了几天,已经十分干燥,正适合做引火的火绒。
他捡了一块平整的木头,从中间小心凿出几个上宽下窄的小圆洞,又拿起一根圆木棍,比着小洞把一头削出尖角。
金溟把木屑分出一部分拢成松散的一团,垫在木板下面,又把两块加工过的木头拼在一起,用圆木棍的另一头抵在朝内倾斜的石壁上。
来回比量着削了几遍,终于调整好木棍的长度。这样木棍石壁和盖在地面的木板便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金溟晃动了一下三角形,满意地点点头,又拽过昨天带回来的藤条,缠在三角形中唯一能活动的圆木棍上。
这是钻木取火的一种方式,一般需要两个人合作完成,比一个人拿着木棍转更高效。
金雕的爪子抓握力很强,但是不够灵活,很难完成握住木棍不停转动这样的精细动作,
金溟改进了方法,用倾斜的石壁代替另一个人的固定工作,现在他只需要用爪子不停拉动藤蔓使圆木棍转动即可。
“这叫钻木取火。”金溟坐在地上翘着爪子做机械运动,不需要脑力,嘴便闲了下来,开始教海玉卿说话。
“钻木取火。”海玉卿认真跟着念。
显然它不懂这个词。
金溟并不意外,海玉卿只懂得简单基础的词汇,这很符合它原古鸟类的身份,如果它能背一首“鹅鹅鹅”才该奇怪。
金溟把四个字拆解开,一字一字解释给海玉卿听,正说到“火”字,木板下的木屑恰逢其时地冒出了一缕白烟。
金溟立刻扔掉藤蔓,微微抬起木板,轻轻吹着气把干草往里塞。
一缕火焰“哄”一下顺着干草蹿起来,明亮的焰舌张牙舞爪地吞掉白烟,浓烈地燃烧起来。
金溟把木板圆木棍和藤蔓迅速拨开,在火焰上搭上几条细细的干木棍,看着火焰稳定起来,才说,“这就是‘火’,火能带来温暖、光明。你看,是不是。”
海玉卿看着火焰旁的金溟,发音很重地重复:“火。”
黑羽毛在跳动的火焰中闪着金光,金溟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光明。
火的味道有些熟悉,海玉卿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金溟站起来,抖了抖翅膀上的木屑,“待会儿把兔子和鸽子放进火里烤一烤,会比生着直接吃更好吃。我再去拣点木柴,回来马上宰兔子。”
等金溟捡完木柴回来,看见海玉卿正蹲在水潭边涮爪子,旁边摆着剥好皮的兔子和扒光毛的鸽子。
“你宰的,这么快?”金溟心里默默算了算,也就才二十分钟,海玉卿倒是利索。
海玉卿挑了挑眉,有点骄傲,“嗯。”
而后它又一字一句道,“我宰的,这么快。”
金溟笑得前仰后合,怀里的木头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扑过来抱住白脑袋一阵猛rua,会说话的小毛孩也太可爱了叭。
“这只小鸟怎么一点也不懂谦虚呀。”金溟揶揄道。
海玉卿被rua得晕头转向,点点头,认真回答,“不懂,谦虚。”
“谦虚”这个词,不在海玉卿的词典范围内。
它等金溟像之前那样,给它解释这个词。
金溟差点笑到潭水里,抱着海玉卿满足地吸了两口,用下巴蹭着白脑袋,“这个词不用懂,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家的小白花单纯得像一块通透的玉,能一眼望到心里。”
金溟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目前的处境,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复杂。这里仿佛并不是单纯的原始森林,蜜獾、蛇鹫都透着扑朔迷离,并且敌我不明。
这样的认知让他产生一种失控的恐慌感。
而一双纯净的眼睛,正能安抚这种孤独无助的恐慌。
海玉卿低头望了望自己心跳的位置,纳闷儿,“望不到。”
金溟把兔子鸽子放进潭里洗干净,用翅膀撩起几滴水弹在海玉卿的脑门上,被萌得已经快控制不住麒麟臂了,“够了,不许再说话,可爱到犯规了。”
海玉卿撇了撇嘴,又闭上,不太服气地在水里荡着自己的白爪子。
一会儿让它说话,一会儿又不让它说话。
哼,它还不想说呢,不够费劲的。
金溟洗着兔子,忽然看见一块白色的东西卡在潭边石缝里,才想起之前他准备宰兔子时被小肥啾们打断,而后骨刀掉进了潭水里。
再看看地上被撕成一条条的兔子皮,金溟才知道海玉卿是用尖喙宰的兔子。
“以后我们可以用刀子,比较干净,不会弄脏自己。这个就叫刀子。”金溟拿着骨刀把捡回来的木条劈干净,一面对海玉卿解释一面把兔子串起来。
海玉卿闷着头不吭声。
“怎么又不说话了。”金溟好想弹一弹白脑袋,可惜没有手指,只能拿翅膀拂了拂,“跟我念,刀子。”
刚才学的还挺认真,这才学了几句话,就开始偷懒了。
海玉卿不耐烦地挥开金溟,抬起头,带着指责的腔调一字一句道:“你不让。”
“我……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金溟说着,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失笑道,“那叫反话……其实我心里特别喜欢听你说话,但是害羞,就故意说不想听。”
“喜欢,害羞,反话。”海玉卿把这一个长句子消化完,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几遍那句“喜欢”,却别过脸鄙夷道,“复杂。”
“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么复杂的话。”金溟把串好的肉架在火上,随口敷衍道。
海玉卿就像一个刚上幼儿园才开始学说话的孩子,理解不了修辞,只会听字面上的意思。
人类也并不是生下来就能掌握语言,从abcd到笔画顺序,从主谓宾补到修辞表达,从字词短句到诗词歌赋,都是一点点学来的。所以小孩要上学,社会要教育。
失去语言教育和语言环境,再聪明的人类也无法开口说话。
可是蛇鹫和蜜獾交流起来分明是毫无障碍。
金溟拿几根木棍固定出烤肉架,腾出空儿来,有点心疼,轻轻问:“你平时都是自己生活吗?只在捕猎的时候才和它们一起?”
海玉卿点点头,“自己生活,吃不完的时候和它们一起。”
“……”金溟上下打量了一遍海玉卿,回想起它打鬣狗时的战斗力,气愤道,“这哪叫伙伴,是蹭吃蹭喝吧。”
海玉卿明明自己就可以捕猎,根本不需要帮忙。
这不就是欺负孩子小不懂事,骗人家的棒棒糖吗?
“聊天还不带着你?”金溟更气愤。
但凡平时多跟海玉卿说上几句话,孩子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小结巴。
海玉卿回想起蜜獾它们的确经常背着它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在它面前时又闭口不言,认真点点头,“不带我。”
当然,金溟并不知道,海玉卿也不觉得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蜜獾老虎一张嘴,它就冷着脸一言不发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一地懵逼脸。
“以后我们不和它们玩了。”金溟转着烤肉架,气愤到无话可说。
“它有蜂蜜。”海玉卿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可行性,表示为难。
“……”金溟满脸恨铁不成钢,“喜欢吃蜂蜜?”
金溟一时分不出蜂蜜价值更高还是鹿肉价值更高,但是说破天蜂蜜也只能算零食。
拿零食换一顿饭,蜜獾倒是不傻。
海玉卿点点头,“好吃。”
“以后我去给你找蜂蜜。”金溟无可奈何,“我给你做更好吃的,做鸟要有骨气,咱不要它们的蜂蜜。”
打倒资本主义,拒绝不平等剥削。
第29章 老虎
原生态放养的肉材不需要任何佐料, 已是最鲜美多汁。
肥嫩的表皮在散发着木头香气的火焰中慢慢收紧,渗出几滴溢着香气的肥油。随着慢慢转动的烤肉架,浓厚的肥油“扑哧”滴落在火中, 仅仅被压低了一瞬的焰火, 仿佛受到了鼓舞, 已忍受不住肉香,猛然蹿起来,抢先舔食了一遍烤鸽子。
海玉卿跟着被肉油引得忽高忽低的火焰不自觉微微张开尖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烤肉架。
“味道好闻吧, 这叫烧烤、BBQ。”金溟得意地转着烤肉架,“万物皆可烤, 烤烤更好吃。”
海玉卿猛烈点头,真香。
“老虎, 一样的味道,真香。”
“……”金溟的手一抖,“你还吃过老虎?”
海玉卿依旧紧盯着烤鸽子,眼神不动,敷衍地冲金溟摇头,“没吃,闻过。”
老虎和烤鸽子一个味儿 ?
烤鸽子已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金溟没心思再探究海玉卿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反正连怕蛇的蛇鹫他都见过了, 烤肉味的老虎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金溟用骨刀在烤鸽子上划了一道, 外焦里内的脆皮绷着劲儿炸开,肥油“扑哧扑哧”往外溢。
“尝尝吧。”拿爪子握着木棍不好分食, 金溟干脆直接把串着鸽子的那根木棍递给海玉卿。
海玉卿低头就啄了一口,金溟还来不及阻止, 就听一声惊恐的呜咽。要不是他把木棍握得牢,烤鸽子已被海玉卿踢飞了。
“没事没事,”金溟伸翅膀把被烫得原地跳起来的海玉卿揽进怀里,不住安抚,“你没吃过热的东西,是我忘了告诉你,要吹一吹等凉了才能吃。”
海玉卿倚在金溟的翅膀里,眼泪汪汪的,找不到词表达自己,只能伸着舌头,委屈地给金溟看。
“这叫烫。”金溟忍着笑给它吹了吹,“舌头碰到太热的东西会觉得烫。”
海玉卿耷拉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跟着念,“烫。”
金溟把烤鸽子吹凉了再递给海玉卿,可是被烫过的小孩忍着满鼻子香气咽口水,就是坚决不肯再吃。
“这回不烫了,你试试。”金溟用尖喙撕下一条鸽子肉,嚼了两口,即便连盐都没有,仍旧鲜嫩地掉舌头。
海玉卿将信将疑地凑过来又闻了闻,又把脖子抻回去,还是不肯吃。
自然界里闻着越香的东西越容易有危险,更何况眼前这东西刚才已经实实在在地攻击过它一次。
金溟以前救助过一些小野猫,半夜偷偷出来啃馒头,也不吃金溟切好的鲜肉。因为这些小家伙从小只会翻垃圾,没见过好东西,而流浪的艰苦经历更会让它们优先选择熟悉的食物而不是看起来好吃的食物。
他一时粗心,现在想让海玉卿再次尝试,困难加倍。
金溟看了看仍架在火上的烤兔子,又撕了一条鸽子肉,用更慢的速度嚼给海玉卿看,“没有毒,没有危险,你只是刚才吃的方法不对。”
海玉卿咽了下口水,用不那么疼了的舌头轻轻舔了下喙。
金溟见机立刻用尖喙又撕了一条鸽子肉,塞进海玉卿的嘴里。
海玉卿猛然瞪大了眼睛,抻着脖子就要吐出来。
金溟哪肯让它糟蹋美食,拿翅膀按住白脑袋,用自己的尖喙撑开海玉卿的尖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块肉抵进它的嘴里。
他已经习惯了把鸟喙当手用,灵活无比。
“不许吐。”金溟离得很近,喙尖儿蹭着那只沾了点油腥儿的墨色尖喙。
海玉卿“咕咚”一声吞咽下去,一点也没尝出什么味儿。
“好吃吗?”金溟笑眯眯地问,他就不信这世上有不爱吃烤肉的肉食动物,“不烫嘴了吧。”
海玉卿垂着眼眸,睫毛乱颤,点点头,又摇摇头。它的嗓音有点哑,嗫嚅道:“烫。”
金溟疑惑地又尝了尝,明明不烫了,难道海玉卿的嘴热度感受能力和他不一样?
“哪儿烫?”
海玉卿低着头,指了指心口,“这里,烫。”
“……”金溟拍了拍白脑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慈祥。
自己家这孩子智商真的不太高,好歹指着嗓子,再不济指着肚子,他都能信。
金溟把鸽子递给海玉卿,再三叮嘱先吹再吃,便专心致志盯着烤兔子,正是多一分会焦少一分欠香的关键时刻。
等兔子也烤好了,金溟兴冲冲地取下烤□□,又抽掉几条燃了一半的木柴,把火势维持在仅是不灭的状态,转过头来,发现海玉卿仍旧低着头,烤鸽子完好如初,分毫未伤。
“怎么还不吃?”金溟尝了尝烤兔子,比鸽子肉更有嚼劲,好吃。
金溟拿烤兔子跟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的海玉卿换了鸽子,问:“真的不喜欢吃?”
不可能吧。
他都没敢在洞外生火烤肉,就是怕香味引来垂涎的野兽。
真的有不爱吃烤肉的肉食动物吗?
“喜欢。”海玉卿低着头哼哼,伸着尖喙开始慢慢挠烤兔子。
金溟大快朵颐地啃完半只鸽子,抽空看了一眼海玉卿,发现整只烤兔子才只受了个皮外伤,终于看不下去,起身洗了两片大树叶,拿过兔子替海玉卿把肉撕下来,盯着它一条条吃下去。
两只鸟分食完一只兔子一只鸽子,时间才刚过中午。
今日不必为口粮疲于奔命,金溟满足地回味着烤肉味儿,打算躺平一会儿,便带着已能蹒跚行动的海玉卿去洞外散步。
“多晒太阳长骨头。”
金溟捡来一大把木头,扔在太阳底下晒着。早春的午后阳光温度适宜,让他忍不住趴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摊开两个大翅膀,正面晒了反面晒。
海玉卿学着他的样子仰面朝天把受伤的翅膀努力摊平,让断骨最大面积接触到阳光,嘴里认真念,“晒太阳,长骨头。”
难怪它比别的鸟都长得慢,原来是以前总晒不到太阳的缘故。
金溟一个滚儿转到海玉卿身上,大咧咧压着软软的白肚子当枕头,眯上眼睛开始打盹儿。
“玉卿,你多大了。”
海玉卿伸着爪子认真算了好几遍,“不知道。”
“你经历过几个春夏秋冬?”金溟想了想,换了一种问法。
“冬天很长。”海玉卿的声音有些黯然,“过不完。”
金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翻过身拥住海玉卿,蹭了蹭白腋羽,拉过那只没受伤的翅膀给自己盖上,“冬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春天。”
黑羽毛吸饱了热量,睡得昏昏沉沉的金溟翻了个身,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
“要下雨了?”金溟眯了眯眼睛,隔着眼皮感觉到自己面前出现一片阴影,清爽里带着土气。
仍旧闭着眼犯迷糊的金溟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扒拉了他一下,触感让他忽然很想念小猫咪。
他一时晃了神儿,抬手就去抱,“咪咪乖,再睡会儿。”
毛茸茸灵巧地从他怀里抽离,一如每次他睡着了总有小猫咪悄悄来招他一下又不肯乖乖给抱的情景。
“真是个雄的,瞅着二虎叭唧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金溟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
乖乖,他的小猫咪怎么吃了增肥剂?
金溟看着眼前这个光是脸就比他大好几倍的“修喵喵”,一时连害怕都忘了。
“咋搁地上睡?小白龙说你受伤了,卡翅膀了?树都扑棱不上去了?”“修喵喵”蹲下来,舔了舔被金溟抱过的爪子。
金溟没听到海玉卿回答,又不敢回头,努力往白翅膀里缩了又缩。
老虎这种猫科动物,最喜扑食。在野外遇到老虎,切记不能把后背露给它,不然差不多就和披着红布从公斗牛眼前遛弯儿一个下场。
“咋还臊上了?”
毛爪子擦着黑羽毛落在地上,黄毛大鼻子拱过来,“王”字黑色花纹逐渐放大。
“东北虎?”金溟的声音发着颤,他只看见一张黄黑白相间的大脸盘子,其实分不清对方是什么品种,但话里那股大碴子味,感觉这虎像是东北来的。
“你瞎啊。”“东北虎”骂骂咧咧一爪子拍过来,被白翅膀挡了回去。
金溟这会儿也不确定自己瞎不瞎,但应该没聋,东北话还是能听得明明白白。
身后的海玉卿胸腔震动,发出一声低唳。
“瞅你稀罕的,护犊子呢。”华南虎在海玉卿充满警告的声音中不得不后退了两步,离金溟远了点。
金溟终于找到安全感,贴着海玉卿慢慢坐起来,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只“修喵喵”的全身。
虽然满身的土跟蜜獾比不遑多让,但仍旧能看出毛色呈橘黄渐赤色,杂有乳白色,身侧的黑色斑纹组成零星的菱形纹,这是东北虎没有的。
“华南虎?”金溟有些迟疑。
“嗯呐。”华南虎站起来,得意地扭了扭腰身,登时抖下来得有两斤土,“东北老彪子哪有咱这身段。”
“……”金溟呼着气儿吹了吹鼻子上的土,笑得有点僵硬。
虽然东北虎和华南虎外观体型都有所差别,但影响到命名的根本因素还是地域分布。
这又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学术问题——如果一个华南虎籍贯东北,那它还能叫华南虎吗?
金溟仍不敢回头,把脖子往后挺着靠到海玉卿身上,悄声问,“这个也是你的……伙伴?”
海玉卿点了半个头,想起金溟之前的解释,又改口说:“蹭吃蹭喝。”
“……”华南虎俩圆眼一瞪,半张着嘴,白胡须有点抖。
金溟浑身发抖,半是害怕半是憋笑,正想着该怎么打个圆场,华南虎的圆耳朵一扑棱,土灰先扬了金溟一脸。
“……”金溟心道,这里的四脚动物怎么个个都像从工地搬了八天砖的模样,是流行的审美吗?
不等金溟把脸上的土抖下来,华南虎“嗷呜”一声站起来,大毛爪子“啪唧”拍在地上,又腾起一片尘土,衬得此情此景杀气腾腾。
完了,老虎这是不打算继续蹭吃蹭喝,要把他俩直接给吃了。
金溟下意识展开翅膀把海玉卿挡在身后,心里哭唧唧,深悔不该跟小孩胡说八道。
现在表态他非常愿意被剥削,特别想继续给虎大王上供,不知还能不能回转。
“你……给我等着。”华南虎粗着脖子怒吼一声,抬起一只前爪原地挠了挠,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直到尘土落尽,金溟才相信自己刚刚虎口脱险。
但是华南虎那句话什么意思?
等什么,等它去摇人?
金溟回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海玉卿。
嗯,华南虎肯定是怕单挑打不过海玉卿,摇人去了。
第30章 请客
“快起来, 我们现在就跑路。”金溟爬起来,又急慌慌地去拽海玉卿。
“跑路?”海玉卿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仍不忘虚心好学。
“嗯, 不趁现在赶紧逃跑, 难道等那只老虎回来?”金溟神色凝重, 大脑飞速运转计划逃跑路线。
华南虎往北边草场去了,刚才那声有点奶的“嗷呜”声明显和他之前在西边密林听到的令人胆寒发竖的虎啸声不同,这说明西边还有老虎,那只能往东或者南跑。
“我回去收拾收拾, 一会儿我们往南边跑,躲开老虎。”金溟迅速做了决断, 其实他现在没什么家当,也就是回山洞去拿上那把骨刀, 顺便把火熄灭。
“不跑,不躲,等着。”海玉卿听完,又一屁股坐回去,把翅膀摊开晒着,继续长骨头。
金溟,“……”
真刚。
动物世界这么单纯的吗,让等着就真等着?
那你好歹也去摇两个人啊。
“万一打不过怎么办?”金溟小心翼翼试探,海玉卿看上去好像很有把握, 可谁知道华南虎会摇什么人过来。
万一叫两只东北虎来, 那种吨位的猛兽,他俩加起来还不够塞牙缝的。
“打不过?”海玉卿一挑眉毛, “废物。”
“……”
这种气势莫名让金溟感觉自己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前怕虎, 后怕鸟。
既怕华南虎待会儿带着兄弟姐妹来吃他,又觉得此刻若是退缩了,在这只小白鸟面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这话跟谁学的,不能这样说别的动物,不礼貌。”金溟发现海玉卿骂人的时候说话倒挺溜,丝毫看不出词汇量匮乏。
“礼貌?”海玉卿感觉自己知道这个词,皱着眉冥思苦想一番,说,“不当饭吃。”
这句话它还认认真真地配了一个翻白眼的动作。
“……”金溟简直气笑了,不过他此刻顾不得纠正孩子的不良行为,商量道,“咱们不走,要不也叫两个伙伴来?那只蜜獾怎么联系?”
以小白龙稳重条理的处事,说不定能当个和事佬,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就拼命。
“不叫。”海玉卿拒绝。
金溟气急败坏地原地转圈,这只小鸟怎么一说打架就来劲,不跑也就算了,还要自己单挑。
“告诉我怎么找到蜜獾。”金溟神情严肃,在海玉卿又要张嘴前抢先说,“要么跟我跑路,要么把蜜獾叫来。”
海玉卿的神情仿佛很不可理解,不过终是没再坚持,抬头看了看天,“上去找。”
金溟跟着仰脖,玄幻世界里的蜜獾也不敢住天上吧?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海玉卿的意思是飞上去,凭着千里鹰眼随便一撒望,自然就能找到蜜獾。
金溟又低下头,看了看白翅膀,再看看黑翅膀,“还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海玉卿回答得干脆利落。
它从来也没找过蜜獾,都是蜜獾拿了蜂蜜时不时来找它。要是碰巧它猎到鹿羊这种大点的动物,食物吃不完,蜜獾就拣点剩饭回去,不然也是扔在野地里最后被秃鹫吃掉。
蜜獾说互相分享叫伙伴,金溟说这叫蹭吃蹭喝。
“……”金溟忽然意识到,他带着伤势还不能长途跋涉的海玉卿,凭两双爪子应该是跑不过老虎,而且海玉卿看上去也不会配合他跑路。
输人不输阵。
于是金溟再次躺下,在海玉卿身上拱了个舒服姿势,认命地享受金雕最后的摆烂时光。
说不定等会儿华南虎的气消了,他再冷静地跟虎大王分析分析可持续发展,大家以后还能继续愉快地做“伙伴”。
金溟是被海玉卿推醒的。
“没有太阳,不长骨头。”海玉卿说。
金溟从白翅膀下钻出来,晃了晃头,发现已经日落西山,远处的密林在沉沉天幕中变得影影绰绰,模糊成一片。
什么美不胜收的夕照景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直到现在,一根老虎毛也没看见。
华南虎这是去东北摇人了,还没回来?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华南虎最后撂下的那句狠话只是给自己找个面子,并不是真的要打架。
看海玉卿从容不迫的气度,不像是打不过老虎的模样。
毕竟孩子只是脑子不好使容易被骗棒棒糖而已,不是尖喙爪子不好使。
金溟搓了搓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以后跟海玉卿混,一定很有前途。
“走吧,怪冷的,回家去。”
海玉卿站起来,跟着说:“走吧,不冷,回家去。”
金溟把晒在一旁的木柴捆成一把,心想这么多柴火晚上肯定够用了。
准备这些木头打算晚上干什么来着?
金溟猛然一拍脑袋,坏了,忘了抓鱼。
本来是想晚上吃烤鱼的。
现在什么食材也没准备,晚上又要饿肚子了。
“饿不饿,中午吃了那么多,应该不饿了吧,要不……”金溟跟海玉卿打商量。
海玉卿,“饿。”
“……”
金溟把那句“别吃了”咽回去,抱着木头磨磨蹭蹭往回走。
这哪儿是养了个鸟,他是养了个无底洞。
晚上吃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忽然觉得怪冷清,不知道蛇鹫什么时候愿意再来串个门。
金溟正在惆怅拿什么当晚饭,走出去好几步才发觉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海玉卿忽然停了下来。
“怎……”金溟立刻住了嘴,因为他在夜色中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紧接着是越来越清晰的东西在地上拖拽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硬物撞到石头的撞击声,以及“哼哧哼哧”的气力声。
“是什么东西?”金溟压低了声,嗓子有点劈。
听这声音,个头儿小不了,而且在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缓慢而来。
丛林里敢在夜间活动的大型动物必然是猛得不能再猛的野兽。
海玉卿侧耳听了一会儿,转身朝声音来处迎了过去。
“……”金溟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头,颠着爪子在后面用颤抖的气音追,“回去吧,我们藏在山洞里不会被发现的。”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虎。
“不用。”海玉卿言简意赅,依旧往前走。
“听话,咱回家,天黑了还到处乱跑不是好孩子。”金溟苦口婆心地劝。
海玉卿的伤还没利索,走得很慢,它边走边答,“好孩子,没饭吃。”
“……”有时候语言的力量不在于话多而在于精准,金溟竟然被一只刚学说话的鸟怼得无言以对。
“饿也不能什么都吃啊。”
海玉卿继续往前走,“好吃。”
能不能不要这么馋,还不知道什么危险的东西呢,就好吃。
说不定对方看你长得更好吃。
“咱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咱不要乱捡东西吃,不干净,不卫生。”
海玉卿停下来,“不干净?不卫生?”
“对,你看我每次都要把东西洗干净才吃,这样卫生,不生病,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尤其是晚上的。”金溟忙不迭地点头。
“生病?”海玉卿皱起眉头,显然知道生病的感觉不太好。
正当金溟以为已经说服了海玉卿时,就见它抬起脚又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
“饿。”
饿的感觉也不好。
金溟眼看是劝不动了,咬咬牙,扔了木头跟着海玉卿摸黑往前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海玉卿终于停下脚步。
“过来帮忙啊,整那儿葛哈呢,干看。”浓郁而熟悉的大碴子味扑面而来。
金溟,“……”
华南虎回来了,怎么摇的还是伤员?
华南虎满脸血糊糊的从暮色中蹦出来,毛爪子一巴掌拍到金溟身上,拍得他原地晃了半圈,“你,大金雕,去给提过来,老子今天请客。”
金溟,“……”
什么玩意儿就请客?
呸,东北话传染真快。
华南虎见金溟愣在原地没反应,毛爪子上下扒拉着金雕的俩大翅膀,接着说,“瞅这俩大翅膀,飞起来负重百十斤都没问题,别草眯,我拽不动了,要不过去吃?”
海玉卿也看向金溟,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烤?”
“……”华南虎站在金溟和海玉卿中间,它扭过头,目光正对上海玉卿,顿时炸了毛,“骂谁呢!老子一下午让那头鹿掀翻好几次,拼死拼活给你逮了回来,还骂我?”
“……”金溟觉得这架是非打不可了。
等会儿,鹿?
金溟抽着鼻子闻了闻,难怪血腥如此浓郁,原来是鹿血。
等着……请客……
金溟再次看向华南虎时笑得十分诚挚,东北老大哥就是讲究。
“走,拿到山洞里去,我来处理。”金溟撅着尾羽一蹦三跳地把刚扔掉的木头捡起来。
海玉卿立刻跟着金溟往回走,“走,拿到山洞里去,他来处理。”
“……”留在原地的华南虎,“哎,谁拿?哎……别都走啊。”
“老子拿不动了!”猛虎咆哮。
“废物。”
海玉卿冷漠的声音从隆隆作响的水声旁传来,音调一扬一顿,和它正常说话时的腔调并不一样,听上去有点奇怪,“没用,窝囊,这就不行了?”
金溟,“……”
这些话到底是谁教的?
“说谁没用,说谁不行!嘿,我这小暴脾气……”
华南虎又说了什么,金溟没听见,因为他已经钻进山洞里,声音被瀑布隔开了,紧接着海玉卿也钻了进来,乖乖巧巧跟在他身后。
直到金溟把火势挑得照亮整个山洞,华南虎终于哼哧哼哧地扭着屁股以龟速把鹿拖了进来。
那是一头和华南虎体型差不多重量也差不多的成年公鹿,粗大的鹿角上还缠着不少黄黑圆毛。
金溟就着火光看到华南虎肚皮上的毛深一块浅一块,感觉它这一下午,被掀翻应该不止几次。
“你这叫重色轻友,它一个金雕,有什么好矜贵的,飞起来带头熊都行,放着俩大翅膀不用,非得让我……”
华南虎啐了口鹿血,骂骂咧咧转过身,忽然住了口。
火光映在华南虎黑黄相间的脸上,忽明忽暗。
“谁干的?”华南虎神色晦暗地看向金溟,语气肯定,“你!”
金溟正抬着一只爪子挑着火,在突如其来的虎视眈眈中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挑火棍摔在地上,迸溅出几点火星,顺着地势“咕噜咕噜”滚到华南虎脚下。
虎爪缓缓抬起,按住了那只火棍。
明明灭灭的红光沾了洞口边的积水,发出一声带着白烟的“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