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总忍不住在想。
自己当初, 是什么时候决定向陆北屿真正袒露自己心意的时候呢?
好像就是从那次研学过后吧。
明明一切都规划的好好的,可是老天却像是喜欢上了和她开一个又一个玩笑。
不光之前那些事没做成也就算了,连她准备了那么久一直当宝贝揣的小船都没来得及送出去, 姜颂顿时感觉挫败感十足。
这种挫败感终于在小船好巧不巧地,一不小心从她口袋里掉了出来, 正好被跟在她身后走的陆北屿捡了起来达到巅峰。
“这是你的?”
陆北屿看到地上忽然多了个小玩意,下意识弯腰捡了起来,眉梢微扬, 仔细端详了几眼手心里的那个呆呆的小机器人, 眼里带了点笑意,举起来和面前神情郁闷至极的姜颂比对了下, 然后持着一副正儿八经的语气调侃道。
“你还别说,和你真挺像,有那么一种呆傻劲儿。”
姜颂本来正烦着呢,听到他这声, 顿时朝他圆眼一瞪,眉梢立起,语气差劲, 跟护犊子一样。
“你才像!”
她的小船哪里呆了?哪里傻了?
明明超级可爱好不好!
送谁都不送你!
越想越气, 姜颂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上把小船夺了过来, 带了点气急败坏地往包里塞,然后就是大步迈开风风火火地往前走。
但因为走得太着急, 再加上天黑了, 没看到脚下有一个玉米, 一脚踩上去,身子一歪差点崴了脚, 重重踉跄了下,一时间,更加狼狈了。
姜颂:“……”
她眉心猛的皱起来,低下头,恶狠狠地盯向那个地上躺着的玉米,磨着牙喊了一
声:“简直是欺人太甚!”
区区一根玉米棒都欺负到她头上了!
士可杀不可辱!
姜颂当下就要抬起脚给它狠狠踩几下,来发泄自己今天晚上所受的憋屈劲儿,可看到那个躺在地上除了有些脏但还是颗颗饱满的玉米,她动了动唇,还是心软了,扁着一张嘴,弯下腰把那根玉米捡了起来。
算了,农民伯伯那么辛苦,
这根洗洗,倒也不是不能吃。
捡起来之后,姜颂发现自己的篓子已经装满了,干脆转过身,耷拉着个脑袋,没好气地把手中脏兮兮的玉米塞给后边慢悠悠跟上来的少年。
“这个给你。”
陆北屿低眼,瞅了下她手里的玉米,刚才前头发生的一切他自然都看到了,又看到姜颂现在这副有气没处发的样子,没忍不住嗓音带笑地来了一声:“怎么,不和它计较了?”
姜颂:“……”
她深呼吸,反复提醒自己还是要在这人面前维持点良好形象后,装作无事发生云淡风轻的样子,故作淡定地挑了挑眉,然后顺着他的的话无比自然地点头:“那当然喽,我很大气的。”
说完后,她就毫不犹豫地用力扯了下自己的肩带,步伐坚定地往前走。
陆北屿在后面,插着兜,懒洋洋掀眼看她那小身板,明明窝这气儿,也不知道在气啥,就知道一股脑地走着,带了点执拗的劲儿,看着看着,他没忍住无声笑了下,眉眼松散,瞳仁漆黑,带了点无奈的不解。
女孩的气性都来的这么容易么?
他无奈地摇了下头,但为了避免她又被绊倒,还是从兜里掏出了手电筒,朝着她的身影打了过去。
一道光束透过她的身子,直直地投向前方,给她照亮了前面的路。
姜颂似是有些意外,微微一愣,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拿着手电筒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女孩的目光清透黑亮,在不算刺眼的灯光下,整个人周身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辉,影子投落在地上,没有再上前走,只是伫立在原地,抬起头认真地去看他。
今天下午因为热她就把自己的马尾辫随意地扎了起来,梳成了一个圆鼓鼓的丸子头,额头耳边的碎发也全被撩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看他时,眉眼清秀剔透,脸颊莹润,乍一看,就像坠入黑夜里的精灵仙子一样,身形轻巧而又灵动。
陆北屿的目光微微一怔,然后就看到女孩见他愣在原地,腮帮一鼓,快步朝他走过来,他正以为她是要出声开口感谢他时,就看到女孩有些无语的清脆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北屿你傻了?这不是有路灯么,手电筒开这么亮的光,那些飞虫全跑过来了。”
她边说着,边从他手里拿过了手电筒,把灯关掉了。
可在拿的过程中俩个人的手免不了接触,入了夜,她的手有些微凉,指腹碰到他温热的手心的时候,就好像被冰镇过的棉花糖一样。
他下意识低了头,一双黑眸专门去看了一眼她在黑夜中尤显白净纤细的手,唇角微抿,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在她的手掌划过的时候,他的指尖下意识不受控制地往回勾动了一下,似是挽留,似是留恋。
但还是有些迟了,他的指尖只勾到了丝丝缕缕的空气,然后就无声地从他的指缝中安静地淌过。
陆北屿垂着眼,没有吭声,就只平静地抬起眼,看着小姑娘在把手电筒拿过去之后,一边往前走一边不知道在那嘀嘀咕咕个什么。
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淡定地往兜里一插,唇角微微上扬,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些,然后再放慢,和姜颂的步伐频率持平,然后就耐心听着她在那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时不时偏头低应一声。
一直到快出了玉米地,眼瞅着前方越来越空荡,陆北屿忽然出声,叫了她一声。
“姜颂。”
姜颂的步伐止住,转身,疑惑地抬头看他,却在接触到他那一双漆黑无垠,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眸子时,她神情一顿,唇角抿了下,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可就这么相对视了好几秒,姜颂的心都忍不住砰砰跳个不停,开始想陆北屿这货不会看出她那点小心思的时候,少年终于开了口,平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很可爱。”
哈?
姜颂一愣,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懵地看着他,再联想到他刚才喊她名字的那一声。
所以连起来,就是……
姜颂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开始害羞地不知所措,显然没想到陆北屿会这么直白地夸她,但嘴角抿着的笑是压不住一点,眉眼弯弯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带点不好意思地捏着嗓子矜持:“哎呀其实你也不用……”
这么夸我。
剩下的四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少年轻咳了一声,强忍着笑意,指着她包里露出的一个圆圆的白色小脑袋说:“我是说你那个机器人。”
他脸上露出清爽的笑,唇角向上弯着:“还是很可爱的。”
姜颂:“……”
她脸上笑意顿时消失,还带了点尴尬的无地自容,脸上的红晕没有退下去,反而更甚,相比于之前的害羞,这次更多是燥的,想生气,但也没个气上的,因为她也猜到陆北屿这样说,应该是以为他刚刚说她的小船不好看那事,所以才后补来一句,好让她别那么生气。
可姜颂显然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那最后一点体面,想了想,还是决定以“peace and love”为前提,正正经经地点了下头,给他一个“算你识货”的眼神,然后无比淡定地从书包里拿出小船,给他看,自顾自开口说道。
“其实我也觉得小船很可爱。”
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受到别人一点点夸赞自己的小尾巴就跟猫一样翘起来老高,时不时再小嘚瑟地甩两下,当下眉梢一扬,神采飞扬地叭小船的开关开了,让陆北屿好好见识一下她的能力。
“正好让你看看它的本事。”
陆北屿低眼看去。
然后就看到那个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在启动后,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在空中无力地蹬了几下后,手一合并,就对着陆北屿的方向挥了挥,同时僵硬的机器声线卡卡顿顿地响了起来。
“恭……恭喜发财,红包……拿……拿来。”
姜颂脸上笑容猛地一凝固。
糟糕,系统抽成拜年模式了。
陆北屿看到这一幕,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女孩一眼,哼笑了一下,也没多少意外,倒是像她能干出来的事。
“确实有本事,都提前拜上年了。”
姜颂懊恼地垂下脑袋,感觉修了好几次这个小船还是时不时地失灵,思考者是把它塞回包里再带回去继续回炉重造,还是直接找个让他最后冬眠的地方的时候,听到陆北屿这句话,她圆圆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那股子机灵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思考了几秒后,她轻咳了一声,果断抬起头,抬起头来,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了好几下,一脸无奈地看着手里的小机器人。
“算了,看来我是欣赏不了你的本事了,你也是时候去寻找你新的主人了。”
她还有模有样,一脸不舍留恋地摸了摸小船圆圆的脑袋,看上去很是认真地说道:“相信你新的主人,一定会给你残缺的身体带来新的未来,哦不,更加光明的未来。”
然后,她就非常坚定果决地把小船,一下子塞进了对面男生的怀里,然后还不忘做戏做全套,一脸肉痛地叮嘱陆北屿,还不忘假声抽泣来两下。
“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
陆北屿:“……”
怎么回事,跟送孩子似的。
不过,这也不对吧。
他抽了下唇角,有些无语:“
我什么时候说要收留它了?”
姜颂一脸无辜地仰起脸:“啊,你刚刚不是夸它可爱么,你忍心见它流落在外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叹了口气:“我要是就这么把它带回去,被我妈看见,估计就又会变成一堆零件了,所以交到一个这么欣赏它的人身上,我很放心。”
随后,姜颂还不忘胸有成竹地踮起脚尖,无比郑重地拍了拍陆北屿硬阔的肩膀。
“而这个人,非你莫属。”
这语气,就差颁奖给他发十好青年了。
陆北屿呵笑着瞥她:“糖衣炮弹么?”
姜颂:“不,这是真情流露。”
她伸出手,指了指他手里的小机器人的眼睛,情真意切地开始推销:“你看它这又大又黑的眼,多么可爱!你不喜欢么?”
陆北屿垂下眼,看着她指的那两眼睛——实际上是拿中性笔在上面描了俩黑圈,抿住唇,沉默了很久,然后一抬眼,就直直对上女孩殷切的目光。
相比于那两颗黑洞洞的圈,这双眼倒是水汪汪的很有神,他看了一会儿,扯唇笑了,把小机器人握在了手里。
“确实挺喜欢。”
第32章 第32章
所以到研学结束的时候, 坐在大巴上,江澄橙和姜颂坐在一起,另一侧就是陆北屿和徐未来。他俩在那儿聊着天, 江澄橙一偏头,就看到陆北屿手里面多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 时不时在那把玩着,越看越眼熟。
因为那个小机器人,长得实在很独特。
她立刻把姜颂扯过来问, 两个人凑在一块叽叽咕咕, 神色各异。江澄橙压低声音开口问:“哎,你把那个小机器人送给陆北屿了?”
姜颂眼一弯, 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
江澄橙着重抽空看了一眼旁边陆北屿挂在书包上那个目光呆滞的白色圆头小机器人,沉默了几秒,没憋住笑,自顾自说了一句:“陆北屿居然也能看得下去……”
姜颂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言外之意, 当下飞过去两记眼刀,语气阴森森的:“橙子你刚刚在说什么?”
江澄橙立刻改过自新,矢口否认:“我刚刚说陆北屿真是好眼光!”她目光中透出真诚, 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小伙伴:“有了小船, 绝对是他的荣幸!”
姜颂乐滋滋地回应,带了点小自豪, 挺起自己的小腰板,沾沾自喜道:“那当然了, 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江澄澄那话, 就跟夸她自己一样, 无形的小尾巴在她身后翘起来老高,还不忘扫来扫去。
姜颂可没忘记昨天陆北屿说过的话, 语带骄傲地又得劲来了一句:“他还夸它可爱呢。”
江澄橙的关注点还在其他地方:“那你对他还有没有说些其他的什么?”
姜颂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时荡然无存,嗓音低下来:“……没有。”
江澄橙急了:“……这多好的机会呀,等回了学校考完试就要放假了,你就要见不到他了。”
姜颂知道她什么意思,白净的小脸露出几分无奈和痛定思痛,躬腰,胳膊肘撑在腿上,手托着脸,无奈地长叹一声:“实在是难以开口啊……”
江澄橙想了几秒,随后她明显有了新法子,眼里露出促狭的笑意,往愁眉苦脸的小姑娘身边凑过去:“要不,你假期约他出来玩?”
姜颂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正要反驳说不行,但她张了张嘴,又感觉橙子说的好像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顿时间哑口无言。
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只不过……
她挠了挠头,很是沮丧。
自己还没有陆北屿的联系方式。
但是问他当面要的话,会不会显得她太主动了些?
陆北屿会同意吗?
姜颂感觉自己又遇到了一个难题。
这时候她越来越感觉到,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好像一只脚踩进了沼泽,越折腾,反而会显得越深。
好难啊……
她又深深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偏头看向外面的窗景,却正好错过了坐在对侧另一边的少年闻声,然后扭过头,沉黑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一动不动地看了很长时间。
直到身边徐未来拉长音调的乞求声音时常回荡在他的耳边:“不是,陆北屿,你那个小机器人就让我看看呗,我就看一眼。”
“不行。”
少年把目光收了回来,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声,语气冷酷无情,深深地破碎掉了旁边自家兄弟的心,还不忘再插上一刀。
他神情淡定:“万一你弄坏了呢?”陆北屿垂下眼,指腹摸过小船的脑袋,嗓音很平:“它很脆弱的。”
徐未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是哥们,这小机器人的材质应该是金属的吧,听你那描述我还以为纸糊的呢。”
他很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脆弱的应该是咱俩摇摇欲坠的兄弟情,还有我的那颗小心脏……”
陆北屿闭目养神,却又精准无误地拍掉了徐未来边说话,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探过来的手,随后眉眼很平,看不出什么情绪,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有名字。”
“啊?”
徐未来眨了眨眼。
坐在他旁边模样清俊的少年神色平静,阖着眼,心平气和地启着唇,专门一字一顿强调:“它叫小船。”
徐未来一顿,随后纳闷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名儿和你的名字还挺搭。”
原本是他自言自语说的一句,却让旁边穿着黑t 的少年瞬间睁开了双眼,一双黑眸坦荡而又直白,锐利地看向他,嗓音微沉:“你说什么?”
徐未来莫名其妙:“这不是你起的么?”
“你看啊,你的名字里面是不是有个屿,屿的意思不就是小岛,出航的小船最后目的地一般都是抵达小岛吧。”
他解释完以后,还不忘轻啧了一声,有些意外:“这么一想,你起的这名字,还挺浪漫。”
自顾自说了一通,才发觉旁边的少年自从一开始问了那一声后,就一直沉默着不吭声。
徐未来迷茫看去,就看到陆北屿微垂着脑袋,仔细端详着手心里放着的那个小机器人,眉眼间多了点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徐未来凑过来,好奇开问。
陆北屿若有似无地朝另一边两个抱在一起已经睡得昏天黑地的俩个女孩子撇过去一眼,其中靠窗想问题想累了的姜颂正搂着江澄橙的胳膊,仰面熟睡着,甚至于嘴巴都微微张着,往日那双灵动的双眼已然阖上,她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才慢悠悠收回视线来,多了几分恍然和明朗,眼里笑意增生,垂眸,偏头对上徐未来的目光,语气平缓:“我在想,原来这艘小船,最后的终点是我这座岛屿。”
只不过这艘小船,好像还没扬帆,就被海浪不知道第几次拍翻到海面上了。
那么他知道这件事情,或早或晚呢?
又或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但总归……
陆北屿深深吁出一口气,阖了阖眼,带了点叹息的,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幸好。”
仔细听过去,里面多了几分如释重负,还有罕见出现的庆幸。
这一趟研学虽然有苦有泪,但多少还是放松了点的,一回去,学生们没缓过来多久,就要投身于高二下学期的最后冲刺阶段。
等到了七月初,铃声一响,最后一门考试考完,学生们蜂拥而出,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学校,此刻卷子做的好坏都比不上即将进入暑假的喜悦,女孩男孩们成群结队勾肩搭臂地凑在一块,问刚放假这段时间去哪儿玩。
但一开学也就意味着进入高三,面临着倒计时三百多天的高考,也有很多人不敢放松警惕,老师开着家长会,敲着黑板让家长们多管着点孩子们,别一个劲儿地让他们出去疯耍,也要注意在家里学习,尝试着增强补弱,最好能弯道超车。
“尤其是姜颂这个化学啊……”
班主任一脸凝重地盯着她那个成绩单,然后抬头
对姜颂的母亲说:“这段时间她的这个化学成绩倒是提高了不少,但如果想要考顶尖大学,这点进步还是不够的……”
她妈一副如获真言的样子,皱着眉头认真听她班主任说着,而被她刚考完试就揪过来认真听班主任教导的姜颂,背着手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站在跟前,偶尔听几耳朵,再加上时不时敷衍地点几下头,明显看得出来心思早就跟随着放假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办公室窗外有两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姜颂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眼睛扑腾扑腾眨个不停。
“我靠,我这刚放假,我妈就给我报了三门辅导班!”
窗外,最先响起来的,就是咋咋呼呼的徐未来声音,他一看手机,顿时哀嚎一声,扭头朝着陆北屿哭诉。
陆北屿看上去倒是很平静,单肩背着书包往前走着:“你那理综确实该补补。”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名字——“姜颂。”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掀眼朝屋内看去,却正好对上了正背着手站的一身松散的女孩,不经意朝他瞟来的一眼。
她显然没想到两人的目光能对在一起,倏地一愣,多了几分不自然,但还是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地挪开了视线。
陆北屿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略显僵硬的后脊背上,唇角微微往回一勾,脚下的步伐变慢了些,耐心悠闲地听着里头几个人唠嗑。
这会儿正好江澄澄拿着手机风风火火走过来,看到他俩眼睛一亮,问见到姜颂没。
徐未来刚想说没见着呢,随后就看见自己旁边的哥们把手懒散地往兜里一抄,随后朝着窗户,往里面抬了抬下巴,语气随意。
“里头呢。”
这下姜颂就算想装也装不了了,微微偏过头来,放在身侧的手朝着他们三快速挥了挥,表示打了招呼。
江澄澄明白她意思,正想着换个地方等姜颂,可想到什么,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随后自然地朝身后俩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挥了挥手。
“走吧,姜颂让我们换个地方等她。”
说完以后,就挺直腰板往前走。
徐未来下意识跟着她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纳闷地看向橙子。
“不是,我们跟过去等她干什么啊?”
他伸了伸懒腰,活动着关节,眯着眼很是享受地来了一声:“要知道因为这破考试我可是忍了很久没动我的游戏了,这次回去,我要先来十把解解瘾。”
江澄澄压根没把徐未来当成回事,当下就轻松地挥了挥手,自然说道:“那拜拜,祝你玩的开心。”
随后她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向陆北屿:“不过,你得留下。”
江澄澄可是知道,姜颂那怂货,到了现在肯定都没来得及问陆北屿的联系方式。
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她得帮她把这个机会抓住。
至于她能不能掌握的住,就看她自己了。
“不是,为什么啊?”
“凭什么他可以留下,你们三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好事情了?”
徐未来原本想着转身就走,可听到江澄澄这样说,他反而赖着不走了,跳出来,非要问个清楚。
陆北屿倒是没怎么反对,只偏头问了江澄澄一句:“姜颂为什么被她班主任叫走了?”
橙子立刻毫不犹豫,马不停蹄地出声禀告:“自然是因为她的化学成绩啊。”
江澄澄想了想,还是决定没有添油加醋,实话实说道:“姜颂的化学成绩一直很平平你应该也知道,所以要是想考名校的话,还是有点距离的,这不班主任有点着急么,再加上姜颂她妈不是物理老师么,对学习这方面还是比较严格的,所以还是想让姜颂能上顶尖名校就去上的,这样一看,她压力好像确实有点大。”
陆北屿抿了下唇,嗓音很淡:“那姜颂呢?”
“什么?”
他一双黑眸转过来,认真地看向她:“姜颂自己的意愿呢?”
橙子几乎想都没想道:“她当然不喜欢把自己逼的太紧呀。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就见过姜颂是从一始终对物理都保持着热爱和执着的,剩下的,无论什么事情,几乎都是三分钟热度,所以让她真莽着一股劲儿去考个双一流大学,我估计这难度不小。”
说到这里,江澄澄专门重咳了一声,提高音调,目光往旁边眉眼稍稍低压,明显陷入了某种思绪中的少年瞟过去,说出去的话意有所指。
“所以就需要一个人啊,给她动力,给她力量,而这个人当然就是……”
说完后,还不忘做了一个双臂托举起来充满power的动作,眼神促狭着就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可还没说完,就看的徐未来忍不住噗嗤不屑地一笑:“江澄澄,你也甭老吃橙子啊,还想着给别人力量呢,你看你胳膊上那二两肉。”
江澄澄不服输地回怼过去:“显摆着你有多厉害一样,也瘦的跟个电线杆一样,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靠,老子这是穿衣显瘦,脱衣全是肌肉,我可是有六块腹肌的男人……”
“我不信,有本事你掀起来让我看看……”
“掀就掀……”
俩人说拌嘴就拌嘴起来,或许是因为那未说完的半句话,再加上徐未来忽然插进来的一句话,让江澄澄原本想说的意思变了个味儿。
而那个在她口中,所说的能接下来给姜颂力量的人,好像默认了是她江澄澄一样。
陆北屿自然也是这样想着,比起这个,他更多关注的是橙子话里面说的另一句。
“剩下的,无论什么事情,除了物理,几乎都是三分钟热度……”
陆北屿眉眼垂落下来,无声地仔细品嚼着这几个字眼,纯黑的眸子里面渲染浓厚的色彩愈来愈重,发薄的唇角处于一种耷拉向下的状态。
这是他情绪并不好的微表情。
可足矣说明一些问题。
“无论什么事情么?”
他紧紧往回抿了下唇,眉眼深沉下来。
那是不是也包括着……
所以,到现在为止,
她又维持到了第几分热度了呢?
第33章 第33章
从办公室出来, 姜妈妈还在扭头和班主任告别着,姜颂瞅准机会,撒开她妈拉她的手, 迅速丢下一句“妈我同学还在等我”就一溜烟跑了。
她妈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姜颂的身影。等姜颂气喘吁吁地跑到楼梯间的时候, 就看到江澄澄正振振有词地跟陆北屿说着什么,旁边徐未来正一脸哀怨地背着身蹲了下来,在那估计观察一群蚂蚁搬家。
姜颂:?
怎么这俩人还在这儿?
见她过来, 江澄澄眼一亮, 朝她挥了挥手:“姜颂,这儿。”
姜颂脸上的疑惑收起来些, 快步走过去,就看到江澄澄大手一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不是有话要对陆北屿说么?”
姜颂:“……”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茬事。
对上面前少年那一双若有所思的黑眸,姜颂有些局促地闭了闭眼。
可是……她还没想好啊!
早知道如此, 不如刚才跟随她妈的脚步走了,好过在这儿和他四目相对尴尬着。
或许是太过突然,再加上眼前少年微微低下头来, 那一双发黑的眸子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太过直白, 与之相触的瞬间,就好像凭空在她眼前炸开了一束烟花, 让姜颂的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放在裤缝边儿的手都紧攥得出了汗, 她也没好意思把那句“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顺利说出来。
而江澄澄为了不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 已经自觉提着徐未来远离了这里。
就在姜颂做了好几次心理准备,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开口的时候。
“能……”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孩声音。
“陆北屿——”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
起眼来, 去看站在陆北屿身后的女孩。
她穿着隔壁学校的校服,从楼梯间跑上来,梳着一个干净的高马尾,背着浅蓝色的书包,看见陆北屿后顿时笑的很开心,露出白白小小的虎牙,眉眼弯弯。
“原来你在这里。”
她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摸了把额上的汗,边走过来,边无奈随意地走到了陆北屿的身边,然后仰头看他。
“可算找到你了,哎,我来是想问你这个暑假,会出国不?”
她皱着眉,语气带了点郁闷:“我妈那边的意思是,你要是出的话,让我也跟着你出去长长见识。”
姜颂之前没见过这个姑娘,有些呆愣地看着她和陆北屿在那说话。
明明没说几句话,但一举一动都透出两人之间关系的熟稔。
陆北屿看到她,神色也出现了一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微微侧过头,斜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
“不确定,再说吧。”
他话语中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聊天的意图显而易见。
说完后,他就转过头来,目光垂落下来,去看姜颂,见她神情有些发怔地呆呆看着他旁边的那个姑娘,他喉咙一紧,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弯了一下唇,黑眸里面溢出笑,嗓音放缓下来,半开玩笑着,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接了回来,也没有让姜颂因为余榆的突然到来而显得略显不适应。
“怎么,对我表妹感兴趣啊?”说完后,他就动作十分随意地用下巴示意他旁边的姑娘:“姜颂。”
然后他把手抄进兜里,有些无语地看向旁边正笑脸盈盈朝着姜颂打招呼的女孩,目光中透出几分警告:“还有余榆,出来记得叫我哥。”
“切,比我就大几个月叫什么哥。”
余榆朝着陆北屿很是明目张胆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立刻变脸,笑眯眯地对着姜颂挥了挥自己的手。
“你好呀,小姜姐姐。”
姜颂有些放不开地朝她挥了挥手,嘴角却不由得微微上抿了些,余光中瞥见神情发淡的少年。
原来是他的表妹啊……
“她也就比你大几个月而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少年冷淡幽幽的声音。
余榆一点也不理会,走上前捞起姜颂的胳膊,就梗起脖子嘴硬:“她长这么好看,我就喜欢这么叫怎么了?反正我就不叫你哥!”
突然被余榆一夸,姜颂忍不住老脸一红,开始矜持:“哎呀其实你叫我名字就好啦……”
本以为陆北屿又要像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几句,却没想到穿着校服的少年悠悠撇了她两眼,又不经意瞥了旁边还在状况外的姜颂,最后扯唇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自顾自点了点头。
“行,不叫就不叫。”
反正他现在也不稀罕“哥”这个称呼了。
姜颂被这哥妹俩一来二去的,也终于弄清楚了情况,眨了眨眼,想起刚才余榆说的话,不由得抿了下唇。
之前好像也挺徐未来提起过几句,说陆北屿家庭条件确实不错,暑假出国这件事并不意外,只不过……
姜颂垂下眼,唇角微微往回抿了些,还带了点沮丧的耷拉。
好像和她预期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啊。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假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好像要不要联系方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样想下来,姜颂的嘴更不自觉扁了些,没有再继续聊天的欲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看向对面的男生,故作轻松地提起刚才的欲言又止。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小船还好不?”
她勉强笑了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他那个电线板总是时好时坏的……”
“我把它修好了。”少年嗓音发沉地回了一声,将她接下来的话全堵在了口中,然后敛下一双黑眸,认真地出声开口问她。
“然后呢?还有别的事吗?”
他明显还在等待。
姜颂握着衣角的手僵硬了几秒,随后无力地松开,扬起头朝他无比正常地笑了下。
“没有了啊。”
陆北屿没有吭声,只用那一双纯黑的眼平静地看着她。
他还在等。
可姜颂已经低下了头,扯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带子,声音有些低地说了句:“那个……我妈还在等我,先走了。”
说完后,她并没有忘记旁边的余榆,朝她友好地挥了挥手,笑的很真诚自然:“很高兴认识你!”
余榆顿时间高兴起来:“我也是!”
她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和笔:“那我们留个企鹅号吧。”
“可以啊。”
两个女孩子聊了几句,相见恨晚,立刻心满意足地互留了对方的企鹅号,仿佛忽略了站她俩面前的那位挺拔修长的少年。
陆北屿沉沉的眉眼掠过两人的举动,神情越绷越紧,眼瞅着姜颂写完之后就要转身离开,连余榆都看不下去拿胳膊肘捣他,陆北屿终于忍不住重呵了一声,抬手拿过余榆手中的笔,然后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走到姜颂的身前,然后下一秒,朝她伸出了手。
姜颂:?
她一愣,停下脚步,抬头有些懵地看向他:“干什么?”
少年看到她那副模样显然更气了,眉眼都变得冷淡了起来,似是带了点恼意地抬起来重重的撇了她一眼,随后抬了抬下巴,带了点无法理解的咬牙切齿。
“我比不上那个刚认识的丫头么?”
姜颂更加莫名其妙了:“什么啊。”
见他那副气赳赳的样子,姜颂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也带些不满意了起来,抿了几下嘴巴,腮帮子微微鼓起来些。
他在这儿凶巴巴地干什么?
拜托,该生气纠结的应该是她吧!
见她还没搞清楚状况,陆北屿对此无比感到无比的失望,但很快注意到她好像也有点不高兴,神情微顿,但还是屈下自己的脖颈,后颈的黑发修剪的干净分明,一直寻着她的眼,喉结反复滚动了几下,在大脑组织了几下语言后,然后说出了他自认为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仔细听过去,虽然多少带了点憋屈劲儿,但语调已经没有之前的盛气,软了不少。
“那你为什么给她留联系方式,不给我留?”
他的语气收敛了那股劲儿,听上去松了不少,就好像刚刚朝人无理叫唤的大狗狗被主人训斥之后,然后耷拉着眉眼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主人,还有些想不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强要面子感。
陆北屿也在反思自己刚刚确实做得不好。
要个联系方式而已,她不好意思,他这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能上的。
反正,他脸皮厚,就是有时候气性也大。
姜颂有些无法理解:“刚刚小鱼不是已经问我要过联系方式了?你可以问她拿啊?”
本来气意都快散了,可他没想到俩人见面还没半个小时,姜颂都叫上余榆的小名儿了,陆北屿顿时间胸膛起伏了下,终于感受到被人冷落是什么滋味,当下头也不抬,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语气极其冷淡地硬邦邦回了一句:“那谁?不认识。”
余榆在后面,正好听这句话,顿时气的跳脚。
“陆北屿!我要回去告诉叔叔阿姨你欺负我!
姜颂:“……”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唇角抽动几下,眉眼弯起,看到他那副别扭的要死的模样,之前那烦闷乱七八糟的情绪终于一扫而空,眼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笑意,使劲儿憋着笑,拉长语调:“陆北屿,你至于么,那是你妹妹啊。”
陆北屿这人可真有意思,有时候又拽又臭屁,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又幼稚的要死,一件小事能斤斤计较半天。
陆北屿充耳不闻,只催促着姜颂快些,把宽大的手掌又往她身前大大方方地放了放,瘦瘦高高的身子站的快要和教学楼日夜站岗的电线杆一样直,然后低下头,咬着字眼正儿八经无比
坦荡地说道:“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号写给我。”
没办法,姜颂只好再给他写一遍。
只不过……
“写哪儿?”
姜颂拿着笔,茫然问道。
陆北屿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举起来的那只手的手心,语气散漫:“没拿纸,就写这儿。”
姜颂犹豫:“可能会有些痒……”
看到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少年垂着眼,无声哼笑,反而将手举的更前了些,一双黑眸耷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姜同学,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姜颂听到这话,一噎,觉得他说的也在理,没有再犹豫,拔开笔盖,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稍稍上托住他宽厚的手掌,好固定住去写。
黑色中性笔划过温热的手心,女孩微微低着头,眉眼认真地在他手心上写着她自己的号码。
陆北屿看到这一幕,莫名地放轻了呼吸,目光停留之处纹丝不动地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还有写字时,她的唇角下意识往回抿的小动作,全落进他的眼里,而他的呼吸也随着笔画的起承转合,一下又一下,跟羽毛似的拂过他的鼻间。
陆北屿同时还注意到,不比他手心的宽大温燥,姜颂的手又软又凉,还很小,握着笔在他手心上写时,虚虚握成一个拳头,却还占不到他手的一半。
写电话号码的全程他没说话,只低垂着眉眼,专注安静地看着她,连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余榆悠悠的声音从他身后飘了过来。
“不是哥,有那么痒么,笑那么开心?”
少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情暧昧瞅着他俩的余榆,嗓音冷淡:“甭管。”
余榆冲他做了个鬼脸:“切。”
余榆的学校今儿也是在放假,顺势赶着趟来问陆北屿,临走的时候还问陆北屿要不要搭她家车回去。
陆北屿头也不回,只低着脑袋在那鼓捣着自己的手机:“不了,徐未来找我。”
余榆气的要死:“你就不能好好告别么?”
而陆北屿已经充耳不顾,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手机上。
盯着刚刚发送过去的好友请求,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了五分钟,陆北屿唇角紧抿了些。
她怎么还不同意?
这会儿徐未来也终于脱离江澄澄的魔爪,兴冲冲地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反正现在还早,打游戏不?”
陆北屿:“不打。”
徐未来不死心:“那打篮球去?”
陆北屿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一串号码,果断拒绝:“不去,手会脏。”
“我真服了陆北屿,至于么。”
徐未来顿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瞅你那样,搞得你比小姑娘们还娇气似的……”
没成想陆北屿看上去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把书包往肩上一挎,然后回教室门口拿了自己的滑板,手揣进兜里,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嗓音悠闲散漫,尾音还带了点小小的上翘,明显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你懂什么。”
徐未来:“……”
你小子这是在嘚瑟什么?
然后一直到晚上八点。
陆北屿才看到自己的好友申请通过。
他刚滑完滑板,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休息,躬着腰,微微喘着气,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空白的对话框。
等待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动静,陆北屿用最后一点耐心,沉着性子,屏息静气地主动发了一条消息。
Cu:?
手机很快叮咚响了一下。
就看见对面挂着一大块姜的头像,就跟蜗牛往外面吐泡泡一样,慢悠悠地回了个:?
陆北屿看到那孤零零的一个符号,差点给整气笑,板着一张脸,拿起手机,在屏幕的键盘上打得噼里啪啦,光亮折射在他微微紧绷着的脸部线条上。
Cu:学人精?
第34章 第34章
而此刻面对着手机屏幕的姜颂, 默默看着上面对方发过来的三个字,有些懵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回了句“我才没有。”
她低下头, 还记得他孤零零甩过来的一个问号,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好半天的事, 嘴巴有些不满地往回撇了撇,打字的速度快了些。
“明明是你先不说清楚的,好不好?”
一个问号甩过来, 她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陆北屿看到她的回复, 胸膛又上下起伏了几遍。
他攥着手机,紧绷着下颔, 浓黑的眉眼低压,指腹在屏幕上快速移动:“我六点给你发了好友申请,可你八点才同意……”
正一字一字打上去,可等他打完之后, 看着聊天框的内容,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是不是……记得太清楚了些?就好像他很想让她加一样,斤斤计较, 连时间都记得那么清楚, 搞不好姜颂还会嘲笑他小气。
这样会不会很有损他的形象?
陆北屿想到这里,微薄的唇角顿时垂落下来, 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黑发,然后毫不犹豫地删掉了聊天框里的话。
绝对不能这样说。
自己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晚同意俩个小时而已, 又不是没加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北屿想到这里, 好像也没那么气了, 脊背放松下来,有些懒散地靠向后面的休息椅背, 两条瘦长的腿微微敞开,打字也没有了之前的压迫。
Cu:那你没有什么别的对我说的了?
说完后,就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而另一面,姜颂盯着手机屏幕,脑海中闪过今儿余榆说他暑假要出国的事,唇角微微抿了起来,眼中闪过几分犹豫,指尖停顿在屏幕上。
过了一会儿。
好大一块姜:……没有。
陆北屿看到这句话,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骗谁呢?
他打字时的动作很散漫放松,但那双黑眸一直紧紧盯着屏幕,微微躬起腰,两条清瘦的胳膊屈下来,肘部托在大腿上。
Cu:你当我下午没看见?今儿下午听到我出国,你的嘴巴都快瘪进地心里去了。
姜颂吉几乎想都没想,就立刻反驳道。
好大一块姜:你少胡说,你出国又不关我的事。
说完后,她还不解气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在国外,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对方停顿了一分钟。
然后手机震动,屏幕上是对方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足以看得出他语气中的平静从容。
Cu: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会出国。
没等她过多地反应过来,对方又很快发过来一句话,只不过,这次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Cu:你很想我出国么?
姜颂看到这里,一怔。
今天下午在走廊的回忆如鞭炮一样在她的脑海中瞬时间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将她砸的昏头转向,但自始至终,她好像真的没有听见陆北屿很明确地说过一句他会出国。
余榆也不过是今天下午来问他的意见。
当时他给的回复是什么呢?
再看吧。
很模糊不清的一句话,再加上现在他发过来的这句,让姜颂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手足无措。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说呢?
陆北屿也没有催促她,任由她在那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姜颂才想清楚,垂下眼,安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对话,鼻间的呼吸频率都放缓下来,一下一下,和着心跳的节奏。
然后她抬手,缓缓摁在屏幕上。
那不如,再勇敢一次。
好大一块姜:……如果我说不想呢?
说完后,她就深呼一口气,抬起眼来,一双圆圆的黑眸目不转睛,屏心静气地注视着手机。
而热闹熙攘的街道广场边,坐在休息上散漫放松的少年,看到这句话,眉眼一弯,无声轻笑下,路灯的光线落下来,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毫不犹豫地打字回复:那我就不去。
姜颂瞅见他回过来的这句话,顿时有些承受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气,把手机立刻倒扣在了桌子上,燥红着一张脸,目光有些飘忽地抬起手用力捂在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搞什么啊!
陆北屿一定是在故意逗她!
她绝对不能上了他的当!
姜颂想好要坚守好自己的内心防线,可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往手机那简单的一句话上瞟,就跟有了无法抵抗的魔力一般,再脸红心跳地捂着脸挪开视线。
往返几次,明明只是在手机上,连对方的脸都看不见,可她胸腔里的心跳就跟安了小马达一样,一会儿比一会跳的更猛。
不行不行,得冷静一下。
她“蹭”的一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立刻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跑进厨房里,拿着自己的杯子接了一大口凉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她妈瞅见,“哎哎”了两声:“可别喝太多,这大晚上的,喝这么多凉水,小心拉肚子嘞。”
姜颂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喊了一声:“放心吧妈,我知道。”
长椅上的少年见那边迟迟不回情况,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太直白了,落在腿上若有所思地想了下。
自己可以给她机会,可是好像也不能太过明显了。
斟酌了几下,又打了几句上去。
Cu:我爸在国外那边有一些合作,所以会带上我去那边多学习一下,但出国不是我的必选项,在国内,我同样可以找到优等的学习资源。
换句话说,他的必选项,可以另有其人。
只可惜刚刚在脑子里经过一场天人交战的姜颂并没有及时理解到他的意思,看到这条消息,先是一愣,明明应该松口气的,可她的心里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点失落,却感觉他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她仔细想了想,还慢慢回了一句。
“比起必选项,我还是喜欢最优项。”
姜颂不可置否,比起国内,国外的学习资源同样值得人去学习研究,尤其陆北屿化学那么好,未来在这方面的学习和研究肯定会更深入。
提前学习并没有什么坏处,只会锦上添花。“如果他真出了国,她搞不好还会拍手来鼓舞鼓舞他。
陆北屿看到这里,明白她的意思,眉心微微一顿,倏地想起今天下午江澄澄对他说的那些话,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了一句。
Cu:那么物理对于你来说,是最优项么?
对面不假思索:当然。
陆北屿继续追问。
Cu:还有呢?
对面迟疑:……还要有什么?
陆北屿看到这句话,不说话了,唇角往回紧抿了些,就跟谁冷战似的。
果然,他就知道。
看来江澄澄说的话一点都没错,她对除了物理其余的事情,果然只有三分钟热度。
包括他!
陆北屿控制不住自己生起闷气来,连带着心情都变得阴郁了起来,但又不想明摆着告诉那边的姜颂,只好耷拉着一张脸坐在原地,连继续滑滑板的心思都没有了。
但他没有忘记姜颂那边还在因为化学成绩的事情而烦心,面无表情了好半天,然后打开手机,把自己之前整理好的化学笔记全都一页不落地发给了她。
Cu:化学不是什么特别难学的学科,报补习班没有多大的意义,记忆理解部分占大多数,这是我整理的一些化学流程题的题型,还有其他包括了高中大部分知识点,你拿去多啃啃,成绩不难提上来。
姜颂见陆北屿忽然给她甩过来这么一个大的惊喜,顿时眉开眼笑,姑且不计较他出国的事,立刻给他发了个拜拜手的可爱表情包,发了几句巴结性的拍马屁彩虹屁。
好大一块姜:哇,陆北屿你人真好。
好大一块姜:热烈感谢,给陆大神放三个礼花[烟花][烟火][烟火]!
……
俩人的手机屏幕一下子被姜颂的各种彩虹屁占满了屏幕。
陆北屿轻哼哼地看她在那发着,明明是在生气,可目光还是半点移不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低着头,一句一句翻看着她夸他的话,时不时再故作凶巴巴充满嫌弃地点评回复几句,但看到称心如意的夸赞,唇角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上小翘一下,。
“……现在才看到,我的人一直都很好……”
“这么小的礼花谁稀罕……”
高二下的成绩很快出来。
姜颂的成绩在全校第十,正如班主任说的那样,比起其他门,她的化学成绩放在其中的确就显得平平无奇了一些,如果不再继续提高,那她的当成绩水平也没有办法得到进一步提高。
而陆北屿那边,成绩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比起物理被姜颂见惯不惯地踩在脚下后,排在了第三的位置。
可以说,只要姜颂把化学成绩提起来,那么代表着她不是没有可能超过陆北屿。
只不过,事情并不是总按原先想好的轨迹去发展。
听说美国斯坦福大学在今年夏天会有一个极具有意义的关于化学新能源材料的交流会讲座,他爸好不容易给他争取到了名额,陆北屿推辞不掉,便还是在这个暑假出了国。
两个本来就不多的的见面机会,终于从一个市的距离变成了一大片太平洋的距离。
不过好在姜颂可以有时候凭借着要问题的理由,去戳他窗口,维持着那一点微小的联系,而陆北屿差不多每次都能及时回复。
以至于后来江澄橙来找姜颂问她最近和陆北屿怎么样的时候,姜颂如实说完后,江澄橙惊诧开口:“你俩这是开始网恋了?!”
姜颂:“……”
她气急败坏地反驳:“没有网恋!”
“你俩不是天天在网上聊天么?”
“那是在问题!”
江澄橙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哦,快了。”
姜颂:“……”
见她还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江澄橙给她拿了一大瓣橙子递给她,安慰:“没事的,陆北屿很快就回来了。”
姜颂幽幽的目光转过来:“我才没有在想他。”
“……知道知道。”
第35章 第35章
姜颂:“……”
听她那一副敷衍应付的语气, 姜颂就知道橙子没信她的话。
不光如此,橙子还不忘正儿八经一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样子,仔细劝告她。
“我跟你说, 你俩现在隔这么远,正好需要多聊天来维持一下那点不多的情谊……”
今儿这会儿正好是下午。
暖煦的太阳透过白色的窗帘打在浅褐色的窗户上, 落下一片婆娑的斑影。
姜颂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听着江澄澄在她耳边的唠叨,嘴巴里塞着一瓣橙子, 嚼了几下, 随后想到什么,咽下之后, 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好朋友。
“那橙子你说,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无法打败远距离?”
她鼓了鼓腮帮子,眉眼垂下来, 开始犯愁:“要是我和陆北屿到时候考不到一所学校里,我和他是不是没戏了?”
橙子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带些犹豫地摇晃了下头:“……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
她很快又伸出手指, 指了指姜颂, 在她有些不解的目光下,江澄澄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根据我对陆北屿的观察, 他这种人,一旦喜欢上人, 就一定不会轻易放手, 所以异地恋什么的, 我觉得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接下来你最应该考虑的, 就是让他如何喜欢上你,让他对你无法自拔,这样一切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姜颂认真想了下:“虽然是这样,但如果两个人隔的太远了,感情不会越来越淡吗?”
江澄澄想都没想就点头应道:“会啊。”
听到她的回
复,姜颂忽然就不说话了,再然后,她忽然搬着凳子往坐在床边的橙子挪了挪,然后抬起胳膊牢牢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很是坚定:“那橙子,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们要一直待在一起。”
江澄澄被姜颂忽然勾住胳膊,神情一顿,转过脑袋来看向姜颂的脸,见她眼里面全是认真的光芒,沉默了两秒,随后她像是被肉麻到了一样,露出无比嫌弃的神色,但眉眼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开怀地笑起来:“姜颂你真是个笨蛋,我们现在才十七岁,一辈子的事情该有多远啊,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准啊……”
姜颂耷拉着眉眼,窝在江澄澄的旁边,嗓音偏低,听上去有些失落:“十七岁又怎么样,二十七,三十七,你江澄澄也得在我姜颂的身边。”
说完后,她挺直脊背,故意叉着腰,跟个即将要发怒的小猫在磨爪一样,凶巴巴地瞪向自己的好朋友:“怎么,江橙子,你不愿意啊?”
江澄澄被她那副难得不讲理的样子给逗笑了,但顾忌到姜颂那副时刻准备上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她还是抑制住嘴角的抽搐,十分爽快地抬起胳膊搂住姜颂纤细的脖子,重重点头,指向姜颂卧室墙上贴着的一张地图地图,开始指点江山。
“小的哪敢不愿意啊,等咱俩高考完,不光要待在一起,还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比如说这儿。”
她拿手指戳了戳地球的最北边,眼眯成一条黑缝,充满期盼地看向那里。
“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唱过的那首《欧若拉》不?”
她笑眯眯地扭过头来,哼着调给她来了两句:“魔力北极光,奇幻的预言,赶快去找不思议的爱……”
她托起下巴,没有继续哼下去,而是一脸向往地开口说道:“在希腊神话里,欧若拉的意思就是北极光,也被人称为“黎明女神”,意思是可以带给人无限的希望和期盼,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一场极光。“
她眼里亮晶晶的,却让旁边的姜颂不由得一愣。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江澄澄脸上看到这么外露的表情,明明只是对着一张平面的地图,可她的眼里装满了星光点点的向往,仿佛能顺着她的目光真正的能够抵达那一片璀璨之地,侧脸柔和而又安静。
不复她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样,此刻的她好像才露出自己内敛的那一面。
可是。
姜颂垂下眼。
她知道,江澄澄自己肯定也知道,她的身体弱,支持不住那么长时间的长途旅行。
所以这份愿望,好像从许下的时候,就没有了实现的机会。
可那又如何?
姜颂抿紧唇,随后眉眼微弯,毫不犹豫地按着她的手放在地图的北极上,转过头,目光明朗清亮,神情坚定地看着她。
“想看,就一定会看到。”
就跟发誓一样,她沉下眼,着重了呼吸,放缓字句:“别人的愿望不一定会实现,但有我在,橙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说完后,她还挺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橙子你可别忘了,我们小时候说好了的,不光要做对方的骑士,也可以做对方的公主。”
就跟变戏法一样,她又狡黠地眨着眼睛,从另一只手里变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橙子,还不忘吹了口气,开始拉长语调,对着那个圆滚滚的橙子故作出一副恭敬的小模样,:“请问橙子公主,你的32套物理卷子还一个字没动喔……”
江澄澄看到她对着手心上放的那个又大又圆的橙子有模有样的说这话,几乎快要笑疯过去:“姜颂,你幼不幼稚啊,都多大了早就不玩骑士和公主那一套了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窝在房间里打打闹闹着,嘻嘻哈哈哄作成一团。
而此刻在美国的陆北屿刚结束了一场交流会,从大堂出来之后,坐在休息椅上,就低垂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上面是他之前发过去的消息。
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姜颂还没回她。
两个人的话题截止到姜颂问他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回了一个“大概一周后”,对方就不见了踪影。
陆北屿唇角一抿,眉眼压下来,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事不过三。
这次她不回,肯定不是他的问题了。
不是,姜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陆北屿蹙了下眉头,目光反复扫落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越看越觉得自己十五分钟回复的那几个字越发的孤苦无依,眼底的烦躁也越来越重。
这时候他爸应付完应酬,谈笑风生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对着身边的人介绍陆北屿。
陆北屿注意到,收敛了一些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比较谦恭地朝对面几个年长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微微躬了躬腰,然后就用流利地用英文回复,发的音是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
这一番下来他作出的礼数很是恰到好处,在一干成熟阅历丰富的大人之中,出众挺拔的年轻少年本就少见,而如今陆北屿更显得引人注目一些,但他神情很是端正,再加上他周身平稳从容的气质,显然对这种场合也是司空见惯,游刃有余,并未被别人小觑。
到了晚上,陆廷大概也是喝了点酒,司机开着车带他们去餐厅出发的路上,兴致起来不少,和他聊了不少,也给他灌输了不少“男人只有在事业上成功才能被人真正地瞧得起”的思想。
当听到“无论是妻子孩子这些,在必要的时候,是需要放在事业之后的,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得把自己的事业弄好”时,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倏地出了口,喊了声“爸。”
与之落下的,还有雨滴落在车窗户上的声音,溅落在玻璃上,变成没有形状的水花。
外头落了雨,也有愈来愈大的倾向。
那姜颂那边呢?
会是晴天么?
陆北屿看着那片雨水砸到的那一小滩地方,失神了几秒,将心底那一点异样压下,神情肃然,随后冷淡开口说道:“你刚刚说的话,也是包含了我和我妈么?”
陆廷偏过头来,语气很平:“有区别?”
他靠在椅背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指尖夹着的一根烟,正要打开车内空调时,陆北屿已经摁开了旁边的车窗降下键,任由雨水飘打进来,随意的地打湿车内淋湿昂贵的椅座皮套。
随后少年冷淡的嗓音响起来:“也不知道你这种狂妄自满的优越感,是如何让你走了这么远的。”
陆廷:“……”
他偏过头来,倒是多少也习惯了自家儿子丝毫不给面子的嘴损样。
车子停在了酒店门口,陆廷倒也是没立刻下车,而是转过头来,瞟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陆北屿,嗤笑了一下:“优越感?这算哪门子的优越感?你老子走这么远,没给你和你妈少花吧,没有事业,你告诉我去兼顾家庭?”
陆廷吸了口烟,冷嗤一声,闭了下眼:“那还不如去做梦。”
陆廷其实可以真正算得上是白手起家,确实跌打滚爬了好些年,才好不容易地走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上。
而对待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确实不错,但其实说实话,他这么多年一直奔波在外面,回家的次数越来越低,也很少去真正照顾过他,而陆北屿也争气,从小到大成绩就没差过,陆廷也愿意好好培养他这个儿子,几乎有什么资源都可以给他弄,出去应酬也愿意带着陆北屿,其他不说,给脸面增光是肯定的。
陆北屿听到他爸一点也没有犹豫的话,抬起头,一双澄黑的眸子冷冷清清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仿佛也带上了雨水的湿冷意,神情很淡。
“你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可道德绑架这一套……”
他冷冷地瞥他一眼,眼里夹杂着多少锐气的冷清和嘲意:“你倒是用的越来越
炉火纯青了……”
说完后,他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陆廷看着他单薄挺拔的背影,无声嗤笑一下。
臭小子,懂什么?
等下了车,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见车上的男人没有下车,他转过身来,无声询问。
陆廷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淡定地把最后一口烟抽完后,让司机启动了车子。
“公司那边还有点事需要再处理,你先去吃,吃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陆廷时不时的加班对于陆北屿来说,也已经司空见惯,听后他也没有再继续停留,反正这会儿他也正好不想看见陆廷,随意敷衍地点了点头,手抄进兜里,立刻就转头进了餐厅。
身后,他爸的车子扬长而去。
只不过走进去陆廷事先预定好的包厢,看着空荡荡的包厢,一道一道热菜上着,明明色香味俱全,陆北屿却忽然没了胃口。
就这时,他听到旁边搁放的手机震动一声,低头一看,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昵称显示是「好大一块姜」
他神情一顿,点进了和她的对话框,然后就看到一个小人哭唧唧地跪在地上求原谅的表情包。
好大一块姜:「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橙子缠着我给她讲了好久的物理题。」
很奇怪,明明是本就应该道歉的早早到来的一句话,可偏在这时这刻,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包厢,陆北屿忽然觉得,这条消息好像顺眼了不止一点,之前在胸膛里积攒的怨气好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这么一来二去,陆北屿也算发现了,姜颂总是能不自知地用几句话就能让轻轻松松把他弄生气,可仅仅凭借着她的一两句话他就又没气打发了。
他现在都这么好哄的么?
看着屏幕上对方那语气十分诚恳的道歉,陆北屿一个字一个字全都扫过。
最后十几秒后。
算了,她也道歉够诚恳了。
那就,稍微原谅她一点?
陆北屿因为这个小插曲,心情都变得舒畅了起来,微微弯着唇角,正要敲着屏幕回复。
手机界面忽然变换,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他妈。
陆北屿以为他妈还是像之前那样日常问候,唇角的弧度还存留着,就接起了电话,语气轻松。
“喂,妈我现在……”
可电话那方,传来的是他妈压抑着十足的怒气,透过话筒,充满了质问的语气,对他一字一顿开口问道。
“你爸呢?”
第36章 第36章
陆北屿皱起眉来:“他说他还有点工作……”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手机对面,一贯在他面前脾气很好的母亲冷笑一声,语气很残酷:“什么别的工作, 是还有别的女人需要他陪吧。”
陆北屿听到这句话,只感觉大脑“轰”的一声, 他妈说的每个字都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似乎要将他的血管挤爆冲破,连带着他的呼吸也跟着一窒, 指节分明的手指倏地握紧了手机, 神情紧绷,喉间似乎堵上了千言万语, 却只字难以发音。
而手机对面的母亲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异常,话筒那方乍然失声,她也并未过多关心,只是冷冷地开口继续说道:“要是不信的话, 你现在出来,把位置报给我,我带你去找他。”
说完以后, 她又像是嘲讽似的, 专门强调了一遍,就仿佛拿锤子一样钉在他的耳边:“去找你的好父亲, 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陆北屿微微躬着脊背,喉间干涩, 艰难地说了一声“好……”把位置跟他妈说完之后, 陆北屿才像不堪重负一样, 宽大的手掌稍稍用力撑在了前方的桌子上,屈颈低下脑袋, 目光有些失神地盯着餐桌上还没来得及动一筷子已经变凉的饭菜,脑海中演绎的是之前他爸在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反复听,反复想。
少年终于无比失望地闭了闭眼,沉沉重重地呼吸了好几下后,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
安萍来的很快,明显是早就有了准备,面容上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但下压的眉眼末梢很明显地透露出她此刻无比糟糕的心情。
见陆北屿打开车门坐在了车上,车内安静了几秒,安萍像是压抑不住一样,偏过头来,看着少年与陆廷有几分相似的侧脸轮廓,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用了一种很是怪异讽刺的语气说道:“你肯定想不到吧,你爸千辛万苦带你去国外,看上去是为了你好,但其实他就是为了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去陪他养的那个女人,你可真有了一个好父亲。”
说完以后,她又自顾自地,像是发泄怒气一样,狠狠地抬手拍了一下喇叭。
黑色的SUV霎时间发出刺耳的长嘀声。
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神情纹丝不动,没有回任何话,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此刻在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母亲眼里,顶着这一张和陆廷有几分相似的脸,就算不知者无罪,也已经被她判上了帮凶的罪名。
他的母亲,此刻就像一只全身张开了刺的刺猬,凡是靠近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被她刺到。
靠的越近,刺的越深。
半个小时后,车子以一个急刹,停在了一座公寓的楼下。
安萍把钥匙丢在了他的面前,随后语气很淡地开口说道:“你爸就在里面。”
她转过头,脸隐藏在模糊的光影之中,嗓音却是在异常的冰冷。
“你进去,还是我进去?”
陆北屿缓缓抬起头,喉结滚动,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她,见到安萍紧抿着唇看他,他收回目光,视线下落到了椅座上那串钥匙上。
空气仿佛凝滞下来,只能听得见母子俩此起彼伏的呼吸。
说白了,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但陆北屿知道,这个选择不仅仅代表进去的人而是谁,而是代表着,他未来会跟谁住在一起。
其实这次矛盾点的爆发,陆北屿要说有多意外,其实也没多意外。
安萍是在陆廷白手起家的时候就跟上了他,一开始是他俩一起创业,后来生了陆北屿之后,安萍就慢慢淡出了公司的管理。
而这么多年来,在安萍没有再参与管理之后,整个公司几乎就是陆廷和几个股东一起在打理,随着公司的蒸蒸日上,陆廷的身价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起来,而他也从未吝啬过给家庭的回馈,安萍想买什么他都没有任何意见,也会在一些重要的场合送她一些很是昂贵的奢侈品。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家里各种名贵奢侈品越来越多,可安萍的脾气阴晴不定了起来。
但在陆北屿面前,她尽量还是心平气和地和他相处沟通,不想让她和陆廷的事情过多地干涉到陆北屿的日常学习。
但面对陆廷经常的很晚回家,或者夜不归宿,她也越来越压抑不住,对陆廷的猜测怀疑越来越多,两个人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因为她的歇斯底里,陆廷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低,俩人吵架的频率也在直线上升,陆北屿总听到陆廷在房间里对安萍充满不耐的呵斥声音。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天天在公司就已经够累了,你就在家里待着,能有什么事?!”
然后,就是重重的摔门声音,留下安萍一个人在房间里痛哭。
以前安萍还会在每次争吵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温温和和地和他强颜欢笑地说让他别理会这些事,并不想让陆北屿看见她的狼狈和窘迫。
当初粉饰太平的是她,如今彻底撕碎脸皮的也是她。
为什么呢?
当陆北屿从车上下来,把手心里的钥匙插进钥匙孔缓缓转动时,也在想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对这场婚姻真的彻底失望了吧。
所以,才能在他走进去推开最后那扇作为遮羞布的门时,看到床上的人无比惊惶地看向他,然后慌张
地遮住自己身体时,他妈越过他,迅速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打开闪光灯一连拍了好几十张照片作为证据,然后就语气很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陆廷,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后来的事情陆北屿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的场面好像很是混乱。
他妈站在门口丝毫不退让义正严辞的质问声,还有提出还有他爸怒不可遏地问她从哪里知道他的行踪的呵斥声,以及其他女人的尖叫声和哭泣声,混作一谈,让陆北屿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好像此刻的他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每一件事情的发生。
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
可是早在他拿起他妈抛出的那个钥匙,亲眼见到他爸那些不堪的事情后,他就已经做出了一个永远无法回头的选择。
陆北屿回国比计划好的时间早了很多,只不过比起当初他来时的放松惬意,回来的路上,气氛沉重而又压抑。
回来以后,一直到八月初,陆北屿都没能脱开身,一直在处理陆家的事情。等到安萍和陆廷正式签完保密合同,也已经打算从家里搬了出来,和陆廷过上了名存实亡的夫妻,陆北屿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时间。
但因为刚交接了股份,安萍每天都很忙,而且已经在着手准备去国外工作的事情。她也曾问过陆北屿的意见是否想要出国,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念书,
陆北屿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安萍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让他先认真考虑的,她先去处理国外的那些工作事务,这里的房子可以留给他住。
在临走前,她把他叫出来,吃了顿饭。
饭中途吃到一半,见他微微偏过头,有些出神地盯着餐厅外楼底下的身影,安萍嗤笑了一下,开口:“怎么,后悔选我了?”
说完后,她就有些闲散地放下筷子,靠向后面的椅背,慢悠悠回道:“不过你既然拿了那把钥匙,就算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陆北屿收回目光,换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偏过头来,语气淡淡地开口说道:“没有。”
说完这句话后,他语气一顿,还是开了口,声音很低,将心底里一直压着的话说了出来。
“你既然已经拿到了证据,那为什么不离婚?”
他一直以为安萍拍了那些照片,是要当成证据对陆廷提起离婚诉讼好拿到更多的赔偿,却没想到安萍选择拿这份筹码,以此作为交换,去要挟陆廷拿到了公司的股份。
他妈对他提出这个疑惑一点也不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轻呵,缓缓闭上了眼,语气尽可能地稳定。
“儿子,我和他不是做了二十天夫妻,也不是二十个月,而是整整二十年夫妻。”
她睁开眼,嘴角划过一丝自嘲:“不说人的青春有几年,人的生命又有几个二十年呢?”
她的语气中也发出一声轻叹:“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不如干脆离婚算了,可你看你爸。”
她充满讥笑地嗤了一声:“一提到离婚,他就恨不得痛哭流涕跪下求我,发誓说他再也不会犯错了,是不是一听觉得他还挺爱我的?”
“可能这种话只有他自己能信,他以为我不知道,他那边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如果他这边爆出离婚的丑闻,一定会对公司有非常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那不如谁都别好过,他不想离婚,可以,但公司上市后的股份,必须有我的10%,离婚获得的那些赔偿,远不比这些。”
在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中,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己的既得利益。
这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整整二十年的夫妻最后做出的抉择。
但或许,这一刻他们已然不是相爱了多年的夫妻,而是如何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商人。
但事实上呢?没有人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
看上去两全其美,但实际上两败俱伤。
只不过在这段互相被对方算计如何发挥最大效用的婚姻中,彼此好像都忽略了一个本该不应被划进利益的人。
陆北屿看着安萍胜券在握的样子,喉间忽然干涩地厉害,连带着眼眶也干的不行,连忙别开眼来,有些控制不住地清咳了起来,却没想到越咳越厉害,连带着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
安萍看见,连忙接了杯水递在他手边,有些着急无奈地说:“你看看你,吃这么个饭都能被呛住……”
陆北屿一直在咳嗽,胸腔震动着,微微躬着腰,听到安萍的声音,下意识抬起了头,一双黑漆漆的眼无声地对上他妈的目光,里面充满了一如既往的关心和暖意
乍一看,和之前一样。
可是……
陆北屿喉结滚动,随后耷下眼,接过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后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声。
“妈。”
他抬起眼来,看向安萍,唇角努力往回弯了弯,将之前自己想问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安静地看向她,眉眼缓和下来。
“照顾好自己。”
他没有问她,既然既得利益是10%的公司股份,那作为儿子的她,对于她来说是什么。
比起不想知道,陆北屿觉得,
自己是不敢去知道。
陆北屿忽然觉得,当个胆小鬼,其实并非不好。
经过这段时间家庭的起伏动荡,安萍走后,在她住的那个房子里,一向身强体壮的陆北屿在经过几次折腾后,竟发起了高烧,因为是一个人居住,硬是没让人知道。
而徐未来是在安萍走后才捕风捉影到这个消息的,听到后就立刻联系陆北屿,想问问到底是咋回事,结果一连打十几个电话,都没接通,这一下可把徐未来给急坏了,去他家没找到人,又去以前经常去的地方,也没见着,就在徐未来急的拨号要报警的时候,陆北屿的电话打了过来。
徐未来接起来,就是气的开口骂道:“陆北屿,你他爹的,心情不好就能随便失联啊……”
“未来。”
少年沙哑的不像样子的嗓音透过话筒响了起来,直接让徐未来“卧槽”了一声。
陆北屿发着高烧,意识都不太清醒了,原本想着睡一会儿就能好,可没想到醒过来给整更严重了,顶着最后那一点劲儿,他还能故作轻松地开着笑话。
“也没多大事,烧糊涂了也好。”
他自顾自说着,尾音越发轻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呢喃了一声:“反正,糊涂了也记不清楚事,也再不用理会一些事了。”
或许是真的烧糊涂了,一向情绪不外泄的少年躺在床上,神情很恹,唇色苍白无比,可脸颊和耳垂都红的彻底,微阖着眼,上下唇贴动了好几下,对着放在耳边的手机,嗓音很轻地说了一句。
“原来被人抛弃,是这样的滋味啊。”
“陆北屿!”
徐未来听着自家兄弟在电话里一副快断了气的音调,比起当初他恣意散漫的模样几乎是截然相反,多少有些心疼和难受。
放他爹个屁!
徐未来比谁都清楚,陆北屿这人瞧着傲,也和自身稳定的家庭环境都有些关系,从小到大没真正受过什么挫折和打击,这一下让他……
肯定打击不小……
徐未来想到这就来气。
明明一个人把这些事憋在心里,难过的快要死了还在这儿装没事呢!
都烧成这个鬼样子了!
或许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几乎没有经历过的生老病死有着天生未知的恐惧感,徐未来逼着自己咬着牙关用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拨完急救电话之后,为了保持陆北屿多清醒一些,他使劲儿咽了咽喉咙,站在马路边对着话筒猛地大喊了一声,仿佛报了势必要重新唤起自己兄弟斗志
的信心,仔细听过去,嗓音还带了点颤音,多少带了点口不择言。
“陆北屿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被烧死了,以后每年忌日,我就让小吉祥物带着她男朋友过来祭拜你,正好让你看着你走了之后,她和别人过得有多幸福!”
在电话那方已经意识逐渐模糊,呼出的气息越发灼热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开了眼,虽然声音还是微弱,但总算有点力气,还能冷笑。
“……真是好兄弟。”
徐未来:过奖。
而此刻的姜颂,面对她那条将近半个月没回的消息,耷拉着脑袋,长长吁叹了一声,无精打采,臊眉搭眼。
最上面的是她当初没有来得及回复他的那条信息。
那天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复,反而在半夜的时候,硬邦邦地回复了个“有事,再聊。”然后就再没说过话。
再联想他上面说的话,还有她自己几次三番撂他对话的事,面对他语气突然生硬地转变,姜颂仔细想了一下。
她觉得。
陆北屿应该是生气了。
而且不同于往日,这次应该很生气,所以才这么长时间不回她消息。
为了试探他是不是一怒之下删了她的联系方式,姜颂还假模假样地发了个题过去问他怎么做,结果还是没人回复。
第37章 第37章
看到他没有把她删了, 姜颂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情绪矛盾体,一会儿庆幸一会儿失落的,庆幸地是他没有把她删掉, 失落的是既然没删那为什么他不回她的消息。
这么一来二去,导致以极快的速度把物理题做完后, 姜颂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盯着大片空白的化学题,不会做, 眨了下眼, 就走了神,满脑子不由自主的都是陆北屿那张脸。
没过几分钟, 她也终于对化学歇了菜,认栽似的拿起手机,开始耷拉着眉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聊天框里开始打字。
可刚打了两个字, 她又有些不太确定地迅速删掉,最后想了想,翻出自己的笔记本, 从里面完完整整地撕了一张, 顺势用嘴拔了笔套,圆溜溜的黑眸在眼里转了两圈, 然后就正了正心神,拿胳膊压住纸, 脊背挺直起来, 正襟危坐, 低头提笔写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帝写圣旨一样。
亲爱的陆同学,
这段时间由于我这边三番两次没有及时回你消息,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也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经常在你给我讲题的时候,把你气的半死这件事,我深感抱歉,所以在这里深刻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以表诚意,我专门给你手写了一封道歉信,也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这些小错误,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如果再犯,我就被吃进去的姜辣死。
姜颂。
等把这封道歉信认认真真地写完,姜颂又再专门从自己的书柜里翻出一个书信袋,把它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她的良心也总算得到了慰藉,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下,陆北屿看到她这么真诚地给他道歉,一定不会再生气了吧,说不定还会夸夸她!
姜颂想到那个粉红泡泡的场面,就忍不住眼弯起来,小嘴一咧笑起来。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有些花痴,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的太明目张胆,在自己的房间里左右探头看看后,才安心下来。
还是得低调一些。
这下,搞清楚陆北屿什么时候回国就可以了。
姜颂想了想,怕陆北屿还是不理她,决定还是先问问徐未来。
徐未来这边刚从陆北屿的病房里出来,就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是姜颂。
好大一块姜:陆北屿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啊?
徐未来神色有些茫然。
陆北屿都回来这么久了,姜颂都不知道?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看了一眼病房里躺在床上安静睡着,打着点滴的少年,闭着眼,唇色苍白,发个烧差点能把自己作没了的一个人,还在睡着,估计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个觉。
徐未来也没有打扰他,自己认真想了下。
陆北屿这边还是得需要一个比较细心熟悉的人照顾他比较好。
那不如……
姜颂刚把消息发过去,很快就看到了徐未来那边回了过来。
她兴冲冲踌躇满志地点开,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徐未来发了个仰天哭泣的表情。
我的未来我做主:啊?陆北屿早就回来了啊?
姜颂嘴角的笑意顿时消散。
什么?
但很快,真正让她神色凝重的是徐未来发过来的下一条消息。
我的未来我做主:只不过他现在快死了,你要不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姜颂:……?
明明知道徐未来大概率是在开玩笑说胡话,可看到那样的字眼,姜颂感觉心脏那里还是猛地一抽,下意识从椅子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屏幕,打字的速度变得飞快。
好大一块姜:陆北屿现在在哪儿?
徐未来很快把医院的位置发了过来。
姜颂看着医院的名字,呼吸一下子沉了起来,转过身来,从房子里出来关上门,撒腿就跑了出去。
等到了医院,她气喘吁吁地就趴在医院窗口前,想问清楚陆北屿在哪个病房,可因为跑的太过着急,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找……陆……陆……”
她喘了好几口气,都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匆忙扎成的马尾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了起来,有几根已经从发圈里掉出来,慵懒地落在她的肩膀,还有脸侧,被汗浸润过,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说不出来,她就拿手指画。
就在姜颂担心工作人员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疑虑的声音。
“姜颂?”
姜颂一愣,立刻转过身,就看到徐未来站在她的不远处,应该是刚交完费,手上拿着一堆缴费单,神情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不是,你怎么来这么快……”
姜颂看到他,顿时眼一亮,抬腿跑过来,丝毫不压自己的焦灼和不安:“陆北屿情况怎么样?”
徐未来:“……呃,还没醒。”
姜颂:“他被送来多久了?”
徐未来算了一下,从陆北屿早上被送来医院,到晚上挂上点滴睡着的时间,回道:“大概一天吧。”
“一天都还没醒过来?”
姜颂一听,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起来,脑子里顿时充斥的都是一些难以治疗的疑难杂症,嘴巴一下子就扁了,连带着眼圈都红了,肉眼可见的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了起来:“快带我去找他。”
徐未来就低头想了一会事,一抬头就看到人儿小姑娘因为他开玩笑那两句话,就一副眼圈红红快要掉小珍珠的可怜模样,顿时感觉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但怕自己兜不住,也不敢再马虎,立刻带着姜颂到了陆北屿住的病房。
陆北屿住的是单人病房,还是很安静的。
推门进去后,姜颂看着躺在病床上神色苍白如纸的陆北屿,眼圈酸涩的越发厉害了起来,那股涩感,好像要压过她的鼻腔,眼眶,全都淹没出来。
明明感觉也就快一个月没见,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感觉来阵风就能刮跑一样。
此时此刻的姜颂也完全相信了徐未来之前那个不着调的话,低下头,终于憋不住了,重重地抽泣一声,开始哭起来。
她才不想让陆北屿死呢。
看到旁边的姜颂忽然哭起来,哭的动静还不小,徐未来整个人顿时都站不住了。
他:!危哉!
这个玩笑是真开大了。
正当他抓耳挠腮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抬起一张花脸,带着哭腔地开口问他。
“那他……还能活多长时间啊……”
或许是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声调没有来得及去压,有些高,床上的人睡的比较浅,微微蹙了下眉,然
后缓缓睁开了眼,就看到姜颂站在徐未来的面前,抬起胳膊使劲摇晃跟哑巴似的的徐未来的肩膀,反复逼问。
“你说啊,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了,还能活多久啊……”
此刻的徐未来神情越难为情,落在姜颂眼里,就代表着这个病有多难治。
陆北屿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拿枕头靠在自己身后,稍微起来些身子,然后看着站在门口那俩人,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是压不住语气里的无语,嗓音沙哑道。
“别问了,我能长命百岁。”
说完以后,又没忍住用力咳了一声,胸腔震动着。
“就是个小感冒,”陆北屿虽然生着病有些虚弱,但睡了会儿觉,总归有了精神,一开口,嘴巴的那股损劲儿也就回来了,有些无语地撇了一眼在那里做贼心虚背手看天花板的徐未来:“逗她很好玩?都把她逗哭了,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义正严辞地指责完自己的狗兄弟之后,陆北屿就无奈叹息了一声,一副全为姜颂着想的样子,正要转过头来,开口跟姜颂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一对眼,就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眶,也凶巴巴地瞪向他,嗓音还透着之前哭完带着的腔音,但听得出来她还是生了气的。
“怎么,陆北屿你以为你就是个好人啊?回国都半个月了不告诉我,逗我很好玩?”
陆北屿沉默了下来,无声地看向她,那双纯黑的眸子因为生病,清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了不少,额头的黑发全都变成了顺毛,有些杂乱地落在他的额前,透出几分怠感,专注看人的时候,莫名还多了几分可怜和无辜来。
“对不起……”
他动了动唇,道歉的话说的很轻松,但在解释缘由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微微皱了下眉,在抉择要不要说。
徐未来在旁边看的着急,走上来,给他解释:“姜颂,你可别误会,陆北屿提前回国是因为……”
“未来。”
旁边的少年声音淡淡地出声叫住了徐未来,漆黑的眸子抬起来,认真地看向他:“我自己说吧。”
徐未来噤了声,瞟了一眼抱着胳膊板着张脸的女孩,又看看神情平静的少年,随后点点头:“行,我先出去,你俩聊。”
说完以后,就很识相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等病房里只剩下陆北屿和姜颂两个人,场面一度很安静,几乎是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那种。
姜颂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见陆北屿还没出声的打算,顿时觉得他是在戏耍她,当下小脾气起来了,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就要转身的时候,坐在床上的少年终于出了声。
“姜颂,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姜颂一愣,看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陆北屿唇角苦涩一勾,目光收回来,把视线落在了窗外的景色上,嗓音变轻。
“那为什么,就可以那么简单地说抛弃,说利用呢?”
整整这两天,或许是发烧多睡的缘故,他一个人窝在家里,一睡觉,梦里面全是小时候那些事。
别人总说,他是陆廷的独子,小少爷,从小宠爱加身,可自从他有记忆而来,陆廷其实在家里的时间的确屈指可数,论起他陪他这个儿子的时间,好像大多是他带他去参加各种酒会,讲座等生意场。
陆廷因为当初是白手起家,文化程度并不高,这件事也一直成为了他心里比较介怀的事儿,但提到陆北屿,他获得的那些荣誉,就好像是陆廷他自己的一样,很是自豪自满,腰杆都能挺直不少,也自然乐意听的别人对陆北屿的一些吹嘘。
安萍的生活重心从来不在孩子身上,但对陆北屿的学习生活还是很负责任的,但也仅限于如此。
明明每年的生日他们都不会缺席,可好像有他们,没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在他们眼里也是这样,所以才能成为他们这段婚姻破裂后选择的第一个推手。
通过他,来达到他们彼此想要的利益目的,却唯独算漏了他。
以至于他都躺在医院一天一夜,陆廷和安萍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来看他。
想到这里,一向骄傲恣意的少年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头侧过一边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到头来,我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姜颂站在原地,唇角向下耷拉着,身子反复绷紧僵化,她不知道,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会经历这么多。
听到他将近于自暴自弃说出的话,姜颂闭了下眼,用力咬了几下唇角,几乎是挤着字眼倔强说道:“才不是。”
陆北屿不说话了,只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看着姜颂。
姜颂更想哭了,那股子欲,望比刚才还要更甚,巨大的酸楚感袭来,她微微湿润着眼眶,紧紧盯着面前神情寡淡眉眼低垂的少年,走上前去,唇角抿动,目光落在他放在床边的手,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抬起手来,稍稍用力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弯腰,清秀的眉眼对上他的眸子,一字一顿说道:“陆北屿,你那么好,不可能被剩下的。”
她说完后,似是想起什么,神情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缓缓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书信来,一一捋平上面的褶皱之后,姜颂深呼吸一口,在陆北屿的眼神下,她提起勇气,后退一步,然后朝他微微躬腰,随后,那张书信递在了他的面前,她斩钉截铁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以陆同学,请收下——我的道歉信!”
陆北屿根本没想到姜颂会有这一茬,平淡的神情总算有了点波动,压下眉眼的意外,抬起头来,看向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姜颂顶着有些热躁的脸蛋,继续霍霍自己那点本就不多的胆子,继续给他加油鼓劲儿。
“其实说实话,我不怎么会安慰人,道歉信也是之前写的,但我觉得,你今天应该就需要它。”
说完后,她弯了弯唇,眼里溢出点笑,十分真诚地看着他:“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一直走在前面的人,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
而她送给他这封信,也是想告诉他。
陆北屿,你从来都不会被剩下,被丢掉,因为总有人,还记得你,还在乎你。
说完后,她就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还不忘抬起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不算太高后,她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朝陆北屿笑了一下:“好了,你先继续休息吧,其他的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说。”
说完后,她就很是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但仔细看过去,脚步好像生了风火轮一样,走的飞快。
陆北屿垂下眼来,盯着手心里的信,沉默片刻,随后唇角一弯,眉眼向两边散开,无声地笑了一下。
等一出病房,姜颂就忍不住靠在门上,闭上眼深呼了口气。
还是有些冲动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姜颂一睁眼,就看到徐未来那张放大的脸凑过来,一连八卦地开口问她:“你俩在里面聊啥了?”
姜颂面无表情,开口冷笑:“我俩在里面商量那些爱说谎的某人适合什么死法。”
徐未来:“……”
他自觉是自己这边开玩笑开过了,连着道了声好几遍歉后,又十分狗腿地捶捶姜颂的小胳膊肩膀什么的,眯眼开口笑道。
“你看我这么诚恳地跟你道歉,就原谅我呗?”
姜颂冷哼:“想的美。”
徐未来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闪,凑过她的面前,眨了眨眼,一脸促狭地瞅她。
“我知道你喜欢陆北屿那小子,要不我帮你追他?”
似是觉得筹码还不怎么够,他还挺起胸膛拍了拍,可劲儿地推销自己:“我跟你说啊小吉祥物,从小到大,我要说是熟悉陆北屿的第二名,那决定没人敢当第一名,你要想追他,找我准没错。”
已经有了一位军师的姜颂表示对此不屑一顾,当下冷哼一声:“我要
那么多军师干什么?”
徐未来继续凑上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
姜颂低头思考了一会儿。
现在陆北屿的家庭出了这些事,他现在肯定会很不开心。
那该做什么,才能让他高兴起来呢?
姜颂把这个想法说给徐未来听,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脑瓜子灵光一闪,猛地拍了下掌:“哎呀,再过几天就是陆北屿那小子的生日啊。”
生日?
徐未来兴冲冲的:“不如咱们给他办个生日趴,保证他玩的开开心心的。”
第38章 第38章
姜颂狐疑地看他一眼, 语气不确定:“徐未来,我能信你么?”
徐未来当下自信满满地轻哼一声:“信我,准没错。”
然后俩人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陆北屿出院那天, 是徐未来来接的他。
见他自己一个人过来,陆北屿没有动, 只是安静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清咳了一声, 装作无比自然地开口问道:“就你一个人?”
徐未来爽快点头:“对啊, 就我一个。”
见陆北屿不吭声,紧抿着唇明显忍耐着什么, 站在原地不动的笔挺样子,徐未来揣着明白装糊涂,后知后觉啊了一声:“你说姜颂啊,我没叫她过来。”
见陆北屿的目光“唰”地一下朝他撂来, 徐未来差点破功,但还是及时憋住,装作正儿八经的:“这不是咱俩大老爷们在这儿么, 把她一个小姑娘叫过来也没什么用, 你说对吧北北?”
“别叫我北北。”
陆北屿神情冷冷淡淡的,因为生病, 有些干涩的唇角往回抿了些,听到徐未来说的话后, 也没有在停留, 只不过神色比之前更淡了些, 收回视线之后,就抬起了脚步, 朝门口走去,再没有一点留恋。
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徐未来也说得对,叫她过来也没什么用,反而还会耽误她时间。
等徐未来把陆北屿送回家后,两人刚进门,他把一些生活用品放下之后,就朝着往屋里头走的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喊了一声。
“你这边还有事没?”
陆北屿打算回房换件衣服,听到徐未来的话,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落在他身上,反问:“怎么,你要走?”
徐未来眨了眨眼:“对啊,我下午还要去上辅导班。”
陆北屿不说话了,他低下脸来,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平平地扫了一眼地上堆放的那些东西行李,然后朝他随意地点了点头。
“行,你走吧。”
徐未来没动,抬起头又问了他一遍:“那,我真走了?”
陆北屿站原地没动,身态站的很松散,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抬头看他,见他在那犹犹豫豫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走就走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时刻都得人陪着。”
见他神情真没有什么异常,徐未来松了口气,这才朝他点了点头:“行,我走了。”
一阵清脆的房门关上声响过,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无比寂静。
穿着白t的少年安静地伫立在原地,之前脸上散漫随意的笑容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目光垂下,神情寡淡,仿佛白开水一般,无声地看着堆放在门口的行李,唇角抿着,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十几秒后,他才终于抬脚,却是没有去收拾那些行李,而是坐在沙发上,扫落着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然后开口:“小船。”
放在桌子上的小机器人听到少年沉稳平和的一声,立刻启动起来,以极慢的速度,抬动自己的手和脚朝他慢慢地走过来。
“小船……在……”
房子里终于响起来另一道声音,即使卡顿,但还是让神情淡漠的少年脸上重新出现了浅淡的笑意,眼里的光芒柔和下来,他把小船拿在手心里,抬起手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许久,发出一声类似于叹息的声音,很低:“还好,有你在。”
然后,他将目光投落在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
8月2号。
是他的生日。
不过有小船在,至少不用一个人过生日了。
陆北屿在想,自己身边,好像好久都没这么冷清过了,不过看着这间空荡的房子,这种时刻,往后应该还会有很多很多次。
他也得提前习惯。
想来,陆北屿从沙发上起身,就要把自己从医院里的行李收拾出来,刚弯下腰,就要拉开箱子时,房门被敲响。
他动作一顿,起身去开门,先看见的就是徐未来。
他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朝他挥着:“哈喽,我又回来了。”
陆北屿没多想,只有些无奈地笑,准备侧身给他让开位置:“你是不是又忘记带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了女孩们一声清甜响亮的嗓音:“surprise——!!”
然后,就听到礼花棒的一声爆音,橙黄色的光晕照映下来,五彩斑斓的小亮片在空中闪烁四溢,很是好看。
没等陆北屿反应过来,姜颂和江橙橙俩个女孩子背照着阳光,就手挽着手,满脸开怀地从门口旁边跳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眉眼弯着,给他转着手花,笑容洋溢。
“徐未来,还等什么呢,把花拿出来啊?”
江澄橙拿胳膊捣鼓徐未来,催促他。
徐未来一边嫌弃但还是很配合地从身后把一大簇洋桔梗拿了出来,然后一本正经地把花递给陆北屿:“我们可专门问过花店老板了,这个洋桔梗象征的是永恒的爱,这个爱呢,可以包括所有,所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这个兄弟,你时刻可以靠,靠一辈子都没问题。”
徐未来看着眼前神情紧绷的少年,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像是快要憋不住似的,猛地转过身去,深呼一口气,拔高音调。
“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陆北屿,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跨越不过去的,反正我徐未来是你一辈子的兄弟,我也会努力混,以后争取也能成为你小子的靠山!”
旁边听着的江澄橙忍不住笑了:“你还靠山呢,别成了盆地都算好的了。”
她专门探过身子,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由得笑的很欠:“徐未来,你的感情还丰富啊……”
一句话,把徐未来快要掉出来眼眶的小珍珠重新挤了回去,自己好不容易感伤一次,还被橙子给破坏了,徐未来顿时气的跳脚。
“江橙橙你最好以后别求我办事!”
而姜颂则安静地站在门口,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对上少年那双黑黑沉沉的眸子,随后扬唇一笑,嗓音平和稳定。
“陆北屿,生日快乐啊。”
她随后笑着朝他眨了眨眼,夹杂着几分狡黠的灵动:“怎么样,这个惊喜喜欢吗?”
这个惊喜的风格他稍微想想,就知道是姜颂出的主意,只有她会出这么闹腾的点子。
陆北屿对上她圆润的黑眸,垂下眼,又看了眼自己怀中饱满漂亮的洋桔梗,然后散开眉眼,再没有之前的冷淡,脸上明明是压抑不住的开心和意外,但他还偏要懒懒散散地撤开身子,给他们腾开进门的路,同时抱着那束花,幼稚别扭地来一句:“也……还行吧。”
傲娇鬼。
嘴角都翘起来了,明明喜欢的要死。
姜颂也没当场揭穿他,手一招,让提着蛋糕的江澄橙和徐未来别拌嘴了,进来屋里面。
一进屋,江橙橙就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哇塞,这么大的房子陆北屿你一个人住啊?”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颂连忙去捂江澄橙的嘴,给她一个眼神,然后就有些紧张兮兮地去看走在前方的少年。
相比于她的大惊小怪,陆北屿倒是显得平静很多,只不咸不淡地低应了一声:“我妈出国了,现在这间房子,我一个人住。”
徐未来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对啊,反正现在也是他一个人住,没事了我们可以再过来一块玩。”
说完以后,三个人六双眼睛就全滴溜溜地转着,带上几分希冀和期盼地看向陆北屿,直到几秒钟,看到陆北屿在众目睽睽下终于如愿点了下头后,三个人不由得同时欢呼。
“耶斯——”
“太好了,我要占据这个大沙发,看电视最佳视野。”
“不行,我还得打游戏呢……”
咋咋呼呼的女孩男孩声音顿时间充斥了整个房子,相比于前半个小时的安静,此刻显得有些嘈杂,但陆北屿的神情却没有之前的那么寡淡,还能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看着他们几个在那嬉笑闹着打游戏,最后被徐未来拉着一起加入战局。
等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唱完生日歌吹完蜡烛,就分着蛋糕,一开始还好好吃着,结果徐未来一勺子就直接抹江澄橙脸上了,江澄橙自然也不甘示弱,回击了过去,两个人就开始拿着蛋糕互抹了起来。
姜颂吃着蛋糕,看到这个场面,也来了点小心思,一双黝黑的眸子在旁边陆北屿身上转了一下,然后唇角往上狡猾一勾,趁他不备,就要伸出魔爪。
结果她的手还没够到他的脸,就被他一手捉住,然后漫不经心地侧头过来,瞅她:“干什么?”
姜颂被他那直白的目光一盯,立刻秒怂,眼神飘忽着:“我……”
解释的话还没想好,她忽然感觉脸上一冰,一低眼,就看到陆北屿取了点奶油直接抹她脸上,神情看上去还忒正经,眯着眼笑,用手支着脑袋侧过脸来,打量她,还挺满意地点了下头。
“不错,还挺可爱。”
“陆北屿,你好讨厌!”
姜颂连忙捂住自己的脸,红燥着一张脸,不知是被他那声可爱夸的,还是被他一直盯着看的缘故,总之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待不住,也拦不过他,干脆站起来去洗手间。
陆北屿起身陪着她去,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拿着张纸笨拙地在擦自己的脸腮那,连着擦了好几下,原本白净细腻的脸都被擦红了,他靠在门框,不由得出声说了一句:“轻点。”
姜颂转头瞪他一眼:“还不是都怪你。”
陆北屿摊了摊手:“那怎么办,总不能赔你一张脸呗。”
姜颂歪头看他一眼:“怎么不能?“
然后趁他不备,她立刻踮起脚尖,抬起手来,捏了一下他棱角分明的脸,随后就露出一抹得逞的得意小表情,快速收回自己的手。
只不过因为收回去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她刚才擦脸用了水,地上也洒了些,她穿着拖鞋有些滑,身子往回撤的同时,不小心打了个滑。
陆北屿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拽住了她,同时上前一步,有力的手臂环过女孩纤瘦的脊背。
两人的气息一下子相融了起来。
姜颂身子顿时一僵,头顶上是男生落下来的稍微有些沉重的灼热呼吸。
这好像是记忆里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抱她吧……
上一次,还是篮球赛。
只不过,这次。
陆北屿耷拉下眼来,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腰间扣回来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唇角往回抿了下。
他并不想那么快松开。
第39章 第39章
只不过他感觉到怀中女孩身体的僵硬, 沉默几秒,他还是懒洋洋地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低头掀唇,然后抬起手在女孩白净饱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姜颂:“……”
她轻咳了声, 也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一秒三个动作地扶住了洗手台,将心底里的那点小异样使劲压下去, 才装腔作势地朝他瞪过去一眼。
“明明是你先耍诈!”
说完后, 她就重重地往前走几步,随后想到什么, 她身形一顿,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低息一声,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抬头看他,眉眼间透出几分纠结。
“算了……看在你这两天心情不好的份上,我还是不和你计较了。”
她似是自我安慰一样, 很小声, 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低着头说完, 又悄悄用余光瞥对面男生的神色,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她才抿了一下唇, 刚走出没几步远的路, 她又挪动自己的脚,朝他往回蹭了蹭, 拉近了距离,然后试探性的,软绵绵开口问道。
“所以,你想不想要生日礼物啊?”
跟个大型猫咪一样,女孩一点点蹭在他的面前,双手互扣在背后,她仰起脸来,白白净净的脸,一双瞳仁很是干净澄澈,直直地看向陆北屿,对上少年纯黑无垠的眼,她又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脚前后踮了下,自顾自念叨着说道,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有些小紧张和不自在。
“也不是什么很隆重的礼物……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姜颂。”
少年沉稳平和的一句话打断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那的碎碎念。
姜颂闻声抬头看他,就看到陆北屿懒散地靠在门框那,单手抄进兜里,朝她低垂着眉眼,淡淡笑着,可开口时,语气就认真了起来。
“送个礼物而已,那么啰嗦干什么,反正不管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怎么样,这下可以放心送我了吧?”
他松松散散地弯唇说完这句话,放在兜里的手下意识就要伸出来去揉面前神情有些懵的小姑娘的脑袋,可想到什么,他还是没有动,只用那一双黑眸安静地注视着她。
姜颂有些发怔地听完陆北屿说的第一句话,眨了眨眼,胸腔里的心跳开始剧烈跳动。
他刚刚说的是,不管她送什么,他都喜欢吗?
姜颂呆呆愣愣地看着他,脑海中一直循环播放着他这句话,一向感情迟钝的大脑这一刻电光火石了起来,她微微握成拳头的手指用力扣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然后就抿了一下唇,但还是压不住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对她……
她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抬起头看向他,但原本清明的思绪还是好像变成了一张密密编织的弦,被什么不停弹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让她无法深入思考,耳侧能听到的,是她的全部剧烈的心跳,还有就是,她尽量冷静克制的声音。
“那,你跟我走。”
说完以后,她就转过身往前走,但走了几步,觉得陆北屿走的实在慢,她又有点迫不及待”地折返过来,上前一步,顺势拽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趁着客厅里徐未来那玩闹的俩人不备,提着她的小书包出了门。
出了门,一直走在小区比较安静,光线比较黑,并且相对空阔的地方,她才停下了脚步。
姜颂踮起脚尖,往周围看了看,没人后,她才把自己的小书包放在前面,低下头朝里面掏了掏。
陆北屿站在她身后,正要好整以待地看着姜颂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没成想小姑娘想到什么,蓦地转过身,目光锋利坚决,朝他中气十足地撂来一声。
“不行,你得背过身去。”
陆北屿抱着胳膊,懒洋洋说道:“我闭着眼睛行不?”
姜颂朝他撇了撇嘴巴:“我才不信。”然后亲自走上前,拉着他的胳膊亲自转了一百八十度,她才重新走到他身后,又专门提醒了他一遍。
“在我没说可以之前,你一定不可以转过来。”
说完后,见少年宽阔高瘦的身影
伫立在黑暗阴影中,神情明显有些不太愿意但还是很配合地应了一声后,姜颂没忍住,弯眼笑了下,然后躬下腰,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三棱镜,然后又拿出一个手电筒。
她将三棱镜竖着立在地上,然后找到一个光线很黑的地方,前方是一堵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又打开手电筒,摆在三棱镜后面合适的位置。
然后她再转动三棱镜,寻找合适的角度,直到手电筒所照的前方那一片白墙出现好几种颜色闪烁在上面,姜颂才终于满意地笑了下,转身提醒陆北屿可以转过身了
陆北屿闻声转过来,就看到在他身后,穿着浅黄色T恤白色裤子的女孩正蹲在地上,手环过膝盖,眉眼认真地调整地上三棱镜的位置,从而能够让对面墙上所照过去出现的光彩更多更亮。
直到出现她所满意的彩虹,她才终于一脸兴奋地仰起脸来,语气激动,难掩亢奋,抬起手指着那堵白墙,反复出声,让他快看。
“陆北屿,你快看,彩虹——!!”
她调整好角度,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跑到那堵映着彩虹的墙上,然后伸出双臂,稍稍歪了下身子,朝他大大方方地展示,眉眼充满了亮意,明明现在已经是晚上,可她的神采依旧明亮耀眼,黑暗中的那双杏眸里的光亮尤其显目,让一贯神情淡漠的少年怔在原地,只专注地看着她的每一颦一笑,迟迟都移不开眼。
“噔噔噔——你好,十七岁的陆北屿,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姜氏版独家彩虹,也是今晚独属于你的Mavrica。”
她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笑,说话时的嗓音很甜,但眉眼中透过的,却是十足的真诚和郑重。
陆北屿也不知怎的,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压下心头的震动,离她更近了些,想说些什么,可喉结反复滚动了下,还是充满隐忍性地叫了她一声:“姜颂。”
其实换做往常,他要是看见这个礼物,一定会不屑一顾,说不定还带点嫌弃地说声幼稚。
可现在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感觉胸腔处一片酸楚,满满当当地快要溢出来一样,眼中也只有那个一直伫立在他面前的女孩。
这可能是他这十七年以来看过的最好的彩虹,也是过的最充实的生日。
而这所有的一切,是姜颂带给他的。
自始至终,她都无比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他陆北屿何德何能,能遇见这么好的女孩。
陆北屿低垂下脑袋,苦涩地勾着唇,红着眼圈,无声呵笑一下。
没想到自己骄傲恣意了那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奖和大赛都参加过,没有任何怯场和不安。
唯独现在站在一个女孩面前,他忽然生出了胆怯自卑的念头。
不敢后退一步,生怕自己跌进泥池,也不敢上前一步,生怕他踩破冰川,只好固步自封,反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好,是不是还很差劲,配不上她的偏爱。
穿过手电筒的光亮,姜颂站在映着彩虹的墙面前,身形纹丝不动,听到他的声音,闻言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周身的浅亮色光辉在昏黑的环境下浮动起来,同时折射出俩人一高一低的相向身影。
安静了几秒后,姜颂微微仰起头,脊背挺得很直,对上他的眼,然后弯唇,轻轻唤了他一声。
“陆北屿。”
她目光专注地望向他,纯黑的瞳仁里映出少年俊朗分明的面容,注意到他有些紧绷的面容还有抿回去的唇角,她语气放缓了下来,带了点安慰的哄意。
“你看我都变出彩虹哄你了,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陆北屿垂下眼,一直都在看着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眉眼一散,笑了,但眼眶慢慢有些变红了,嗓音很轻,一双黑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难过?”
说完这句话,见姜颂神情不变,他用力眨了眨眼,似是有些忍耐不住了,使劲往下压了压有些发瘪的嘴角,还在强撑着自己那点面子,只不过还没几秒,他就别过头,嗓音有些闷,还带了点哑意的低声开口。
“我才没有那么娇气。”
姜颂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那点别扭的小动作,沉默了两秒,有些犹豫不决地开口慢慢说道:“你要是实在忍不住的话,那……我转过身?”
说完后,她就转了过去,同时还伸出手指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有模有样地拉长语调提醒他道。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哦,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哦……”
陆北屿见她那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明明好奇的要死,还是紧紧捂着耳朵不让自己听见,好让他别憋着想哭就哭,唇角一扬,无声笑了起来,但眼角却渐渐湿润了起来。
“还真是个笨蛋。”
说完以后,他慢慢走上前,目光偏移在前方两个人的影子,然后抬起手臂,虚虚地放在了女孩纤瘦的腰侧旁边
从影子来看,就好像他抱住了她一样,然后少年弯腰,碰了碰她的头顶,很轻,一触即离,微不可察。
实际上,姜颂确实丝毫没有察觉到,还在催促陆北屿:“你好了没啊?”
不知过了多久,姜颂得不到回应,就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转过身,去找陆北屿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蹲在地上开始调整三棱镜的位置。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蹲在他旁边,沉默了两秒,然后试探性地开口:“你……哭完了?”
陆北屿垂下眼,目光不变,语气平缓:“没哭。”
姜颂撇了下嘴。
骗人。
她刚刚明明看见他眼圈都红了。
算了,谁让旁边这人是个傲娇怪呢。
她鼓着腮帮子,心里转完这几个念头,一低眼,就看到陆北屿骨节分明的手掌在转动着她那个小小的三棱镜。
随着他的转动,折射在墙上的彩虹开始变换角度和色彩。
她眨了眨眼,带了点惊艳:“彩虹动起来了哎。”
“嗯。”旁边的少年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抬眸,偏眼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却没想到蹲在地上的她没有去看墙,而是扭过头来,专注明灼地看着他。
陆北屿手上动作一停,呼吸一滞,目光忘了收回,直直地落在女孩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意外。
只不过这一眼对视,对于姜颂来说并不是偶然。
就在刚才,她手扶着膝盖,在看向墙上的彩虹时,心里头就有个念头忽然蹦了出来,然后一直呼之欲出。
光想到它,没过几秒,她的手心就出了汗,胸腔里的心跳也越来越重,快速眨了眨眼。
好像……这次也是个好机会。
绝不能再错过了。
姜颂浅浅吸了一口气,偏过头,目光偏深地看向旁边低垂着眉眼的少年,莫名有些紧张。
明明早就已经做好了和他对视的准备,但就在陆北屿真正抬眼看过来时,那一瞬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姜颂还是感觉自己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只记得最初的想法,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下,她语气有些紧张僵硬,不自觉放轻了一些,还是慢慢开了口。
“陆北屿,那个……我好像看上你了。”
就在她说完的那一瞬间,她身后的那一片空阔的天地,倏地“咻”一声,一束耀眼的烟花快速上升,然后“嘭”的一声绽放在漆黑的夏夜中,也仿佛绽放在了俩人的心里,因为这一声响,小区里的狗吠声也此起彼伏地热闹起来。
唯独他和她这一隅,异常安静。
只能听到彼此加速的心跳和呼吸。
第40章 第40章
可或许是太过安静, 她甚至都能听到身边少年沉重的呼吸声。
一声一声,全都压迫在她的心房上。
姜颂微微握紧手,维持着那个姿势, 微微握成拳,目光不变, 仿佛要从他那张沉静的脸上找寻到任何答案。
可惜,她看不破他在想些什么。
但既然朝他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姜颂在想, 自己何尝不能再迈第二步。
只需要她再迈一小步就好了。
姜颂深呼一口气, 目
光殷切地望着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莹白色的月光, 再然后,就是少年出众卓越的五官,试探性地开了口。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姜颂出声了第一个字,稍稍停顿了些, 眉梢皱起来,带了点犹豫,但还是鼓足勇气, 索性把话全说完。
对面的陆北屿落下眉眼, 没有立即吭声,手上只不停转着那个透明的三棱镜, 彩色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时常交错,瘦削的脊背微微躬着。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 似是在思忖该怎么说。
但就在等待他开口的这短短的半分钟里, 姜颂心尖上的小人仿佛是在钢丝绳上跳舞, 握紧的手心里也水涔涔的,胸腔里的心跳的咚咚响, 开始敲锣打鼓。
直到对面的少年终于抬起眼来,轻轻瞥了一下面前的女孩,注意到她的紧张局促,他把手搭在自己屈下来的大腿处,好让自己蹲的更稳一些,然后思考了几秒,还是偏过身来,垂下眼,目不转睛地看向她,点了点下巴,嗓音平和地开了口。
“能看上我,首先说明你眼光还不错。”
姜颂:“……”
她皱起眉头,立刻明白陆北屿这是在跟她打游击,嘴巴撇了一下,带了点烦躁地开口:“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陆北屿又不吭声了,搭在腿上的手掌一动不动,但大拇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划过自己裤子上的褶皱,唇角微微抿下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的脑子里浮现的是,安萍在出国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儿子,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不要让她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陪你受苦,女孩子的青春不是拿来陪男人蹉跎的。”
“爱一个人,不是一定要去共苦,有时候,同甘过才能让两个人真正一起走下去。”
说完后,安萍对着那边的玻璃窗,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不要像我和你爸,明明那么多年苦都吃过来了,日子偏偏好起来了,人却散了。”
那现在呢?
陆北屿垂下眼,神情微绷。
如今的他,不就已经一无所有吗?
那他又有什么资本,有什么底气,让她仅仅因为对他的喜欢,就去奔赴一个半分都没有确定性的未来呢?
况且,在这个年少轻狂的年纪,她又能喜欢他多久呢?
陆北屿想到这里,眼皮轻轻颤了下。
而这一来二去,就算他不明说,姜颂也多少有些明白陆北屿的意思了。
不就是没感觉,不喜欢么?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的话,
才这么久不开口的吧。
姜颂眨了眨眼,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低垂下脑袋,手紧紧扣回在一起,开始反复揉着自己的衣角处,嘴角开始向下耷拉。
她早该想到的……
早就该想到的。
但似是为了缓解彼此之间的尴尬,她还是很为勉强地朝他笑了一下,不想给他太多心理上的压力,神情故作轻松地展了下眉眼,但抵不过鼻头的酸意涌上来,只好压着嗓音开口。
“没事,其实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本来感情这件事就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虽一直在装没事人,但她的嘴角肉眼可见的还是在说话的间隙里越来越瘪。
等说完后,尾音都带了点颤意。
过了几秒,姜颂用力攥了攥手,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放弃那最后一点希冀,吸了下鼻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拽住了旁边少年的衣角,语气有些哑,然后抬头,慢慢开口。
“可就算没办法勉强,那如果我再努力努力呢?”
她一双黑膜湿湿润润的,跟浸过水似的,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但偏生多了点韧劲和倔强,紧紧地望向他,语气执着。
“是不是我再多努力一点,你就会多喜欢我一点呢?”
陆北屿紧抿着唇,闻声抬眼看向她,这一眼很深,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或许是一刹那的心软和妥协,他终还是叹了口气,专注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开口。
“姜颂,你能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保持多久吗?”
他紧紧地盯着她,带了点隐忍性地深沉开口,还带了点颓气。
“我不想被人,抛弃第二次。”
毕竟那种感受,有过一次就好了。
姜颂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一愣,目光发怔地看向他。
或许是自己从小被身边的人宠爱长大的缘故,姜颂对爱的感知,在某些方面很迟钝,甚至不曾过多关注在意过别人对自己的好,总是认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毫不起眼的一件事,甚至于下意识理所当然认为别人也是这样。
可她忘了,忘了不是谁都可以在满满的爱意下顺利长大。
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或许在她认为那些很理所应当的爱,在如今只剩下独自一人的陆北屿那里,反而正好是他所迫切渴望,而去想尽办法去证明拥有的。
他不敢再轻易迈出尝试的那一步。
因为被人再次抛弃的代价,他不想再经历了。
姜颂看着面前神情紧绷的少年,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等想清楚后,她的眼眶也跟着有些发涩,她目光向下落在少年明显使了些劲儿搭在膝盖处的手,想抬手去握他,给他一点安抚和力量。
但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冒犯,姜颂抿了好几下干巴的唇,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没有去搭他的手,反而抬高手,带了点安慰意味地摸了摸他额前的黑发,少年一向又短又硬的发梢在她温热的手心下变得毛茸茸的,不由得放缓声线。
“你放心,陆北屿呢,在姜颂这里,永远是偏爱的一方。”
她看着他,黑暗中一双圆眸莹莹亮亮的,认真地看向他,像是在作出承诺一般。
“我会向你证明,我对你不是年少轻狂,不是荷尔蒙躁动,而是真真正正地喜欢你这个人。”
说完后,她朝他眨了眨眼,弯唇笑了下:“所以,北北,你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既然如此,那她可以向他证明。
自己的喜欢,因为是他,也只因是他,
所以可以浓烈持久下去。
少年一怔,那两个过于亲近的字眼,穿过他的耳膜,仿佛化作了细小的电流一瞬间穿遍他整个身体,让他不由得懵了一瞬,只记得去看她,随后晃过神来,猛得一偏头,没有再去对她的视线,开口说话时,嗓音有些不稳。
虽然是黑夜,还是可以肉眼看出来,少年的耳朵那里绯红了一大片,而且还有加重的趋势。
“不许叫我北北。”
少年的嗓音多了几分哑意。
姜颂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啊?”
她挠了挠自己的耳垂,还在无比诚恳地给自己讨价:“我听到徐未来也一直在叫你北北啊,为什么我不能叫你北北啊,难道徐未来比我对你好么?你才让他叫你北北?”
平时徐未来那货叫他北北,陆北屿除了嫌弃就是嫌弃,觉得这个小名实在掉价幼稚。
可今儿晚上,从姜颂的口中一遍一遍地说出来,陆北屿听着听着,胸口处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反而没有了往日的厌烦感。
少年纯黑的目光下落,看着对面的女孩抱着膝盖,微微弯着腰,扎着很简单的马尾,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眸认真看着他,说话时,粉色的唇上下轻轻只对合两下,就说了出来。
而且女孩的嗓音温和清甜,被她说的多了,陆北屿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好像还不错。
几个呼吸间,他也终于眉眼耷拉下来,彻底妥协,没头没脑地倏地说了句“可以。”
然后就站起身,长腿迈开往回走。
姜颂被他那两个突然蹦出来的字搞的整个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什么,她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整个面容都变得开朗明媚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连忙跑上去,越过他背着朝前走,好让自己光明正大地去看清他的神情,眉眼发亮起来,拉长语调。
“陆北屿,你说的可以,是指我可以叫你北北,还是
指我可以追你啊?”
陆北屿别开脸,避开他和她对开的实现,语气与往日的散漫随意截然不同,带了点僵硬和别扭地打发说道。
“随你。”
姜颂听到这两个字,顿时笑的眉眼弯弯,唇角上扬。
“那随意的话,我就默认,这两个都可以喽?”
陆北屿脚步顿住,斜斜睨过来一眼,明显是又被她哄高兴了,但还由他那个冷傲的性子管着,嗓音懒散,带了点警告性的意味。
“你现在得寸进尺这招学的炉火纯青啊?”
姜颂眯眼笑:“过奖过奖。”
然后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正儿八经地朝前走,但明显脚步轻盈了不少。
陆北屿跟在她身后,眉眼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压抑,看着她的背影,缓散下来不少,隐隐有着浅淡的笑意,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刚才信誓旦旦说出的话,他无声笑了一下,但眉眼处是深深的动容。
或许,在姜颂这里,
被偏爱的人,是真的可以有恃无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