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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清奇

    好在沈素跟卫南漪并没有矛盾, 所以冷茹帮谁都是不太要紧的。

    想到此处,沈素才微微宽心了些。

    分明沈素沉思的时间才不过片刻,冷茹却觉得她已经等了许久许久, 活在心中的神女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冷茹不敢贸然跟卫南漪搭话,她余光瞥了卫南漪好几眼, 忍不住离得沈素更近了一点:“沈道友,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南漪神女从前就认识我吗?”

    她一点也不掩饰对卫南漪的崇敬, 甚至带着些迷恋。

    冷茹应该会很愿意保护卫南漪。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

    自从进了辟幽谷, 生命一次次的经受威胁, 那种无力感渐渐将沈素吞噬, 偶尔连冷静都无法稳定, 她不得不开始去设想更多的可能,虽然卫南漪会不高兴。

    沈素视线落到了卫南漪的身上, 自从卫南漪刚刚问了她那一句是不是会死以后,卫南漪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就算提及她心心念念的江绪也没能缓解她的心情。

    难道说因为江绪透露了卫南漪的现状, 让她和卫南漪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况,卫南漪恨上了江绪?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卫南漪那样好脾气的人,不会跟江绪计较这些事的,那是她的孩子。

    就是因为卫南漪爱江绪,她才会小心翼翼藏起对江绪的厌恶。

    哪怕差点被江绪害死,她也不能明着怨恨江绪。

    沈素以前觉得江绪是个疯子, 现在觉得江绪是个没脑子的疯子, 她太不考虑后果了,原书里的她要不是有裕灵剑傍身, 早就死过千万次了。

    如果卫南漪真能怪上两句江绪,沈素听着必定是舒心的,可那样的好事肯定是不会发生的。

    什么都会改变,唯独江绪是卫南漪女儿的事不会改变。

    沈素心不在焉的模样,冷茹都看到了眼里,她沮丧极了,那刺进骨头里的寒意钻进了心口,她落寞地垂下了脑袋。

    小鱼精的悲伤停留不过几秒,便又重新扬起了精神。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卫南漪边上,身上的伤都顾不上,血渍满布的手心在衣角蹭了蹭还是没敢朝着卫南漪伸出手,她将卫南漪看了又看,终于在卫南漪的注视下鼓足了勇气:“南漪神女,你从前就知道我吗?”

    卫南漪能够感受到冷茹的狂热,这样的热情让她有些不适。

    她将铃铛系在了自己手腕上,指腹摩挲着铃铛的外壳,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平淡些:“冷姑娘,我们见过。”

    冷茹可不是情绪内敛的个性,她极度亢奋,听到卫南漪说她们见过,连连惊叹:“见过!怎么会呢,我要是见过南漪神女,我一定会记得的,我是半条金鱼,我的记忆才不像其他金鱼那么短!”

    其他金鱼?

    被冒犯到的冷花花,忍不住大步流星地走到冷茹跟前,一把揪住了冷茹的耳朵:“蠢丫头,你说谁?”

    冷茹勉勉强强将自己的耳朵从冷花花手中夺了回来,她单手捂着耳朵,委屈巴巴地说道:“祖母,我可没有说过你的名字,你能不能不要妨碍我跟南漪神女说话,我好容易见到了南漪神女,我……”

    冷花花对卫南漪并没有跟冷茹那样痴迷,她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你不喜欢江长老,倒是喜欢江长老的师侄。”

    听上去她们祖孙两人,一个喜欢卫南漪,一个喜欢江蕊平。

    冷花花对江蕊平的喜欢是因为恩情,而冷茹对卫南漪的崇拜则是盲目推崇。

    卫南漪跟江蕊平不同,江蕊平是恶名在外,而卫南漪在外的都是好名声,几乎完美神女形象。

    冷茹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满身的伤痕都无法阻断她对着卫南漪表达喜欢。

    她常年都被困在辟幽谷附近,就连离开辟幽谷都很难,也从来想过她能有机会见过卫南漪,可卫南漪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跟前,这叫她怎能不激动,所以在体温回暖以后,她就第一时间凑了过来,还顺手解决了两个聒噪,还伤害过她的结丹修士。

    “那怎么能一样呢,江蕊平是江蕊平,卫南漪是卫南漪,没有完全一样的人,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就像我这么招人喜欢,祖母你也没有跟着招人喜欢一点啊!”

    冷花花被她气歪了嘴,伸出手就要来打她:“蠢丫头!”

    冷茹躲避冷花花的手很有一套,她一溜烟就窜到了沈素的身后,用沈素的身体挡住了她,从她后面探出一点脑袋:“祖母你打吧,你要是打不准可就打着我们的恩人了!你不是最知恩图报了吗!”

    江蕊平救过冷花花,冷花花报恩报了两千年。

    沈素救了冷茹,那称上一句恩人也不过分。

    她知恩,还真怕手歪到了沈素身上。

    沈素被冷茹死死抓着,细瘦的身躯遮着那只吵闹的鱼。

    被迫当了冷茹的挡箭牌,沈素的心情称得上复杂。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卫南漪,卫南漪从未觉得冷茹的话这样有道理过。

    个体。

    她希望沈素也明白这个道理。

    江绪是江绪,而她只是卫南漪。

    虽然她和江绪之间有难以割断的血缘,也有深厚的母女情分,但她也受之不起那份来自沈素对江绪情分的好,那对于她来说是份折磨。

    冷茹将沈素的两条手臂死死拽着,脑袋抵着沈素的后背,生怕冷花花找到空隙打她。

    她离沈素太近了。

    就算……沈素跟她没有关系,就算……

    如果沈素以后真的会跟江绪在一起,那她作为母亲帮女儿维系地位也是情理之中的。

    卫南漪声声宽慰着她自己,终于是有了勇气走到冷茹身边,她搭上了冷茹的手腕。

    她想做个清醒的人,可沈素愿意为她做的太多,她大多是不够清醒的。

    卫南漪没有什么力气,只是因为对象是卫南漪,冷茹没有丁点要反抗的意识,卫南漪轻轻一拽就将冷茹从沈素身后拽出,冷花花眼疾手快,在她被拽出来的瞬间就狠狠地揪了一把她的耳朵。

    冷茹也不觉得疼,摸着手臂傻笑:“南漪神女,你真的认识我的吧。”

    卫南漪摸了摸手腕上挂着的铃铛,缓缓道:“冷姑娘,我就是那只猫。”

    猫?

    卫南漪说是猫!

    冷茹刚想点头,那脑袋在一瞬间扬了起来,眼眸猛地眨了两下:“什么!南漪神女你是沈道友的猫妻!”

    “什么!”听到猫妻,就连对卫南漪不太感兴趣的冷花花也震惊不已,连连追问:“什么猫妻?江长老知道吗?”

    她真的很敬重江蕊平,就连这种时候都不忘提及江蕊平。

    刚刚认识那会儿,卫南漪只觉得那些动物的身体令她难堪,而今也有了变化,她多了从容和坦然:“我,我是那只猫,但不是小素的妻子。”

    比起动物的身体,还是她对沈素的感情更见不得光一些。

    “砰!”的一声响,冷茹朝着沈素的方向跪拜了下去,她的头重重地撞向了地面:“沈道友,你好厉害,你居然能娶到南漪神女做妻子,不如你收我为徒,好好教教我吧!”

    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卫南漪后半句的解释。

    冷茹忽视了沈素和卫南漪同时变得又羞又窘的脸色,她将手捧在心口,浮想联翩:“可外面不是说南漪神女的道侣是她师弟,他师弟好像是临仙山现在的大长老,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呢!”

    “沈道友,你连别人的妻子都觊觎的吗?”冷茹自顾自说,完全没有留给卫南漪和沈素说话的空隙:“天啊!沈道友你不会真的是抢了临仙山大长老的道侣,还成功虏获了人的芳心吧!哇!沈道友你真的好本事!”

    冷茹越说越来劲,鱼眼睛里波光粼粼,颤动淡金色的光芒:“那!那个叫江绪的小丫头是不是也不是江谙的女儿,而是你和南漪神女的女儿,不过你和南漪神女都是女子,你们要怎样孕育生命呢?难道说这是你们狐妖的特殊能力?”

    “……”

    这只鱼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素和卫南漪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冷花花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她,辟幽谷老鱼妖,虽然记忆力不太好,但特别知恩图报,还具备着不少人修都不具备的美好品质,怎么就养出了个缺心眼的外孙女呢?

    冷花花百思不得其解,很不能将冷茹的脑袋敲开瞧瞧,沈素也是不明白冷茹的脑袋究竟是怎样长得,竟是弯弯绕绕能将故事曲解成这样。

    她该去写话本子的,绝对比茶楼里的先生强。

    “冷道友,我从前就说过了,我跟夫人不是你说的那样,而且江绪比我还大,我怎么生的出来她。”

    “她比你大,可你不是参加过锦鱼海试炼!”冷茹的鱼脑袋在瞬间好用了起来,她将弯弯绕绕理不清楚,这时间倒是一下就算明白了:“沈道友,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参加过锦鱼海试炼!”

    “你居然骗只记忆力不好的鱼!”

    冷茹刚刚好像才说她记忆力比一般鱼好来着。

    “冷姑娘。”

    卫南漪轻轻唤了声冷茹,她想告诉冷茹,不是沈素在骗冷茹,是她让沈素说参加过锦鱼海试炼的,可卫南漪刚刚喊应冷茹,冷茹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十分急切地抓住了卫南漪的手:“南漪神女!她骗人,她不是好东西,你别喜欢她!”

    口口声声说着卫南漪是她妻子的就是冷茹,义愤填膺让卫南漪别喜欢她的还是冷茹。

    虽然卫南漪本就不喜欢她,可也不能放任冷茹在这里挑拨离间。

    沈素伸出手勾住了冷茹的脖颈,手往前一够就捂住了冷茹的嘴巴:“冷道友,有人来了!”

    她掐断了冷茹继续闹腾的可能,忌讳地看向了自从冷茹开始遐想,胡乱猜想后就装死,恨不能立刻和冷茹脱离关系的冷花花:“冷前辈,冷道友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极了。”

    冷花花捂住脸,不太想承认冷茹是她外孙女,眼皮狠狠地抖了抖,选择了继续装死。

    冷茹在沈素掌心剧烈挣扎着,她好容易将沈素的手扒拉开,再次发出鱼的呐喊:“沈道友,骗人本来就是不对的,骗坏人是可以容忍的,可南漪神女是天大的好人,你怎么能骗她呢,你上次还说她不是你的猫妻,难道说你对她的心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

    “唔……”

    冷茹的嘴再次被沈素捂了起来,沈素的神情比刚刚严肃许多:“真有人来了。”

    沈素脑袋上的狐狸耳朵再次冒了出来,细软的红毛顺着清风摆动,她脸色难看极了:“最少也有三十来人,我们得离开这。”

    人太多了,多到令人心惊。

    冷花花用力拍了拍冷茹的脑袋,而后窜了出去,她很快就摸走了刑玉他们身上各自佩戴着的储物袋,四个储物袋在手中晃了晃,分别被塞进了沈素卫南漪手中,剩下的两个,她拿了一个,一个塞进了冷茹胸口。

    杀人掠货的活,她干得可不少,就连分赃的动作都熟稔极了。

    “他们人多,我们还是走吧。”冷花花分好了宝贝,一把将冷茹从沈素钳制中拽了出来,她的身体化作了一条身形巨大的鱼,鱼尾轻轻一摆就将卫南漪沈素冷茹,连同那只黑狐在内的都卷到了自己背上,而后出现了一个更加巨大的水泡将冷花花裹了进去,随着水泡出现,她们的身体消失在了林中。

    冷花花藏匿的手段很是厉害,她们所待的地方肉眼只能看见刑玉他们的尸体。

    很快水泡中装了一半的清水,冷花花金鱼的身体竟是在水中摆动了起来,随着她身体摆动,她们竟是以这样古怪的形式朝前移动了起来,速度还并不慢。

    冷茹还是有些气呼呼的,她坐在沈素边上,将一双鱼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死死地盯着沈素。

    沈素觉得她还是高看冷茹跟她的感情了,她的确是冷茹唯一的朋友,冷茹也是她唯一的朋友,但冷茹的心是歪的,完完全全偏向于卫南漪的那种。

    沈素自己也偏袒着卫南漪,她本不该在意这个,可她分明没有跟卫南漪闹什么矛盾,这条鱼竟是靠着她丰富的想象力给她和卫南漪创造了矛盾,还因为她的幻想将沈素恨得牙痒痒。

    见色忘义!

    这样说好像不太对,冷茹对卫南漪的感情是近乎盲目的崇拜,倒是跟卫南漪的长相没什么关系。

    那鱼眼睛将沈素盯得太紧了。

    要是冷茹全猜错了,沈素少不了得挤兑她两句,再骂上一句鱼脑袋,可偏偏冷茹蒙还蒙对了部分。

    她的确觊觎卫南漪。

    臭鱼,笨鱼,讨厌的鱼。

    沈素在心底偷偷骂了两声冷茹,人有些心虚地躲着冷茹的视线,冷茹可不会轻易饶她,那圆鼓鼓的眼眸,沈素转到何处,她就跟到何处。

    沈素拿冷茹执着的劲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们不是敌人是朋友,不能拿那套算计人的本事来对付她。

    “夫人。”沈素终于忍不住朝着卫南漪求助。

    卫南漪沉默了许久,视线所触都是沈素所在,沈素喊她,她方才如梦初醒:“小素很好。”

    这话她说过许多次了,可每次说来都不一样,尤其是这次。

    冷茹大胆揣测了那么多,卫南漪只否认了她说沈素不好这一条,她将心偷偷摆了一点在脸上,还没等到沈素的反应,就又慌乱收回:“冷姑娘,我不是小素的妻子,我也不是江谙的道侣,我只是卫南漪,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卫南漪不敢等,也不敢试。

    她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再做任何都是无意义的事,甚至有违人伦。

    冷茹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沈道友很好!”

    她这么崇拜卫南漪,当然是卫南漪说什么都是什么呀。

    冷茹美滋滋地乐出了声:“沈道友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坏了!这只鱼好像有种将人话只听部分她想听的本事,她选择性地忽视了卫南漪弱弱地辩解。

    冷茹朝着沈素贴近了一点,小鱼精的脸写满了讨好的意味:“沈道友不仅人好,还是我唯一的朋友呢!”

    突然凑近的鱼脑袋,脸上挂着殷切至极的假笑,沈素嫌弃地将她脑袋推远了一点:“冷道友,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冷茹还想为自己偏心眼的行为辩解两句,余光就瞥见了水泡中越来越少的清水,她一惊,立刻气沉丹田,双唇微张,朝外吐出一个个泡泡。

    她身上都是伤,为了淹死骆铮修,那是卯足力气在往外吐泡泡,接近着还被璃破珠冻了一遭,体力早就不剩下多少了,体内更是没有灵力可用,吐出的水都是最平常的水。

    眼看着自己吐出的泡泡跟预料中不同,冷茹慌乱推了推沈素的胳膊:“沈道友,沈道友,你快吐泡泡!”

    “吐泡泡?”

    沈素困惑不已,冷茹却格外认真,还特别着急:“沈道友,我祖母是依靠着水泡里的灵水行动的,没有灵水了,水泡和她都会走不动的。”

    沈素定睛一看,水泡中的清水果然减少了许多,可她根本就不会吐泡泡。

    沈素抿抿唇,颇为头疼:“我又不是鱼。”

    冷茹指了指泡泡,又指了指沈素:“沈道友,可你不是会控水吗?难道涂个泡泡都不会了?”

    半是震惊半是疑问的话语,那感觉就像是沈素要是不会吐泡泡是何等丢人的事一样。

    沈素微微沉了口气,缓慢地张开口,水雾涌进口腔,慢慢凝聚,化作一个泡泡从口中钻了出来。

    只是沈素吐出的泡泡跟冷茹不同,她吐出的水泡泡很结实,被推出口中也迟迟没有碎开,没有水滴溅出来。

    冷茹手足无措,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怎么没有水?”

    听到她说水,沈素立刻就回味过来了。

    冷花花要的是水,又不是泡泡。

    她是湖妖啊,想要更多的灵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究竟为什么要跟冷茹一样傻,在这里跟她吐泡泡水。

    沈素停了下来,冷茹一下就急了:“沈道友,你怎么不吐泡泡了?”

    沈素怨念深重地白了眼冷茹,她伸出掌心,轻轻翻转,掌心像是有了片云雾,不断朝下垂落着灵水,浓郁的灵气让专心摆尾巴的冷花花都发出了惊叹:“好浓郁的灵气!”

    冷茹见到灵气充裕的水却没有兴奋,她愁眉苦脸的:“沈道友,你动用天赋能力不是会折寿吗?”

    她居然还记得沈素上次骗她的事。

    沈素后背开始冒出一些冷汗,冷茹说她是骗子,还真没有说错,沈素之前是没有少骗冷茹。

    只是冷茹既然清楚记得了她的谎言,觉得她动用控水的天赋能力会折寿,那为什么还会坚持让她吐泡泡。

    难道说冷茹觉得吐泡泡是鱼的天赋能力,不是她的天赋能力,所以用吐泡泡的方式得到灵水,她就不会折寿了?

    越想,越觉得冷茹的鱼脑袋会这样觉得。

    沈素面色尴尬地收回了手:“冷道友,我之前是骗你的。”

    骗子,果然是骗子!

    冷茹又生气了,她刚想跟卫南漪控诉沈素是个骗子,就看见卫南漪抬着头在看沈素刚刚吐出的泡泡,圆鼓鼓的泡泡还是没有要破开的迹象,它微微泛着紫色,紫意在水泡上轻轻颤动,像是一幅美好的画卷,随了她的主人。

    它的主人不属于她,那它呢?

    她盯得入了迷。

    卫南漪几乎是魔怔了,她无意识地转动腕子上的铃铛,趴在鱼背上的黑狐将前足抬了起来,一道灵光冒出,那个水泡泡就到了卫南漪跟前。

    沈素也察觉到了卫南漪的反常:“夫人在想什么?”

    她没喊醒卫南漪,倒是惊动了冷茹。

    冷茹认真地摸了摸下颚,认真道:“沈道友,你真的好傻,南漪神女一看就是在想你吹得泡泡问题很大,怎么还没有破开!”

    沈素才不会相信这只鱼的说辞,她凑近卫南漪,随着脑袋靠近卫南漪,支起来的狐狸耳朵竟是檫着水泡而过,只听得一声响,水泡碎了开。

    四溅的水渍落了少许到卫南漪面上。

    破碎,潮湿。

    卫南漪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面颊上的水渍,感受到指腹间的凉意,大梦惊醒。

    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就连一个泡影都留不住。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沈素和冷茹都被吓愣住了,冷茹一张好嘴也没了用武之地,她推了推沈素。

    “夫人。”沈素刚刚朝着卫南漪伸出手,卫南漪就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她将沈素的手抓得很紧很紧,可身体却没有朝着沈素倾斜一点,就像是靠过来一点就会违背底线。

    她满目都是隐忍克制,掌心朝外渗出点汗珠:“小素,你别死,更不要因为我死。”

    “我……你,你还有话跟绪儿说不是么,要是死在了辟幽谷不就成了遗憾。”

    她有话跟江绪说?

    是了,她是有话跟江绪说的!

    刚刚那几十人的动静,沈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半都是冲着卫南漪的,就算原先不是来抓卫南漪的人,也被一些大宗门说服了加入他们,就像妗梅她们会听从于独俊财那样。

    江绪凭着一己之力给她们招惹了这么多麻烦,要是能从辟幽谷出去,她就算是会被江绪掐死,她也得问问江绪脑子去了哪里!

    沈素恨得牙咬切齿,字字加重:“是,我是有话跟江姑娘说!不说死不瞑目!”

    卫南漪抓着沈素的手顿了顿,手指一根根松开,终于是彻底松开了沈素的手。

    第082章 赴死

    在狐狸耳朵听不见声音以后, 沈素一行也就从冷花花的背上下来了。

    她们在辟幽谷里一路逃亡,暮色早已悄然降临,辟幽谷的天蒙上了层昏黄的霞光, 霞光透过繁茂的枝叶落下些光影印到皮肤上, 就像是白雪地里盛开了几朵黑莲。

    枝头站立着一只只黄白相间的鸟雀,她们的唇边冒出一声声鸣叫, 侧耳听着只觉得它们好像也在替沈素庆幸她们成功逃脱。

    辟幽谷不似雁碧山, 妖兽繁多, 这里大都还是些未生灵智的小兽。

    在它们身上,卫南漪仿若看到了她自己。

    最是平凡不过的生灵。

    卫南漪在树下停留, 抬着眼眸静静凝视着树上的鸟雀, 目光渐渐涣散。

    她看着心不在焉的。

    沈素总觉得卫南漪从刚刚开始就有了满腹心事, 还是不愿意跟她分享的心事, 这让她难以猜破。

    沈素悄然叹息一声,顺着卫南漪的眸光往树枝头上的鸟雀望了眼, 它们的羽毛是鲜亮的黄色和纯粹的白色组成的,尖嘴是一点翠色, 发出的鸣叫声清脆悦耳, 很是好听。

    这一瞬多了几分安稳,可只要她们还在辟幽谷里,那就谈不上脱离了危险。

    卫南漪还是没有要将心事告知她的意思,她们也是一刻也耽误不起了。

    等着离开了辟幽谷,她再好好探探卫南漪的口风。

    “冷前辈,冷道友, 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沈素既然搭救了冷茹, 那肯定是想冷茹跟着她们一同逃离的,她自然将前因后果都给她们两人叫了个清楚, 希望说服她们跟她一同离开。

    冷茹听到林青槐算计卫南漪,别提多愤怒了。

    她再次忽视了沈素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嘟哝着:“这不行,我得去找林青槐算账!”

    冷茹身上片片鱼鳞血痕都还没有消散,她这张嘴倒是狠厉,气势也是不弱,偏生连去找林青槐的气力都没有。

    冷花花嫌弃地白了眼冷茹:“蠢丫头,你可不是她的对手。”

    莫说冷茹了,就算她们四人加在一起也不一定会是林青槐的对手,林青槐这些年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人阴元阳元,她虽还在金丹界面停留,可她的修为是一条条人命堆积起来的,她的根基超出了平常金丹,她还精通不少天阶术法,身上更是灵器傍身,甚至吃了那么大份的毒砖,没有第一时间制止毒液四处流窜 ,那样还能成功活命,可想而知她得有多恐怖。

    沈素若不是依靠耍心眼偷袭,别说伤她,就连靠近她都很艰难。

    林青槐虽然受了伤,可她的小鼎就能克制毒素,无人阻止她必定能将毒素排出,几颗丹药下毒,她又该恢复鼎盛期了。

    冷茹现在的情况找林青槐跟送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素递给了冷茹两颗回元丹:“辟幽谷不仅有盛涟门,也不只有林青槐,他们都为了江长老的阵法而来,他们本就是被夫人引过来的,现在林青槐已经知道了夫人就在辟幽谷,但凡她泄露出去夫人的消息,那些修士都会联合起来先抓住夫人再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沈素也不是恐吓冷茹和冷花花,这都是她的合理揣测。

    虽然那些人存在竞争,可为了利益,达成短期合作的可能也不小。

    冷花花指了指始终跟在卫南漪身后的黑狐:“卫南漪不是说过黑狐是刑玉他们的最强者,你们控制了黑狐,又有什么好惧怕的?他们人多,我们难道就不管江长老留下的阵法了?”

    沈素听明白了冷花花的意思,她不仅自己不想走,她还不想让沈素和卫南漪走,她想要她们留下来跟她一同对抗林青槐他们。

    这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黑狐就算是再强,也只是妖傀,她需要卫南漪控制,哪怕不需要灵力,卫南漪也需要分神控制铃铛,她身体不好,这还极其耗费心力,卫南漪能撑多久也不好说。

    更何况黑狐是刑玉他们当中最强的,难道在这辟幽谷里也是最强的了?

    沈素冷了脸:“我和夫人不会跟前辈一同犯险,明知会死,还不及时收手,并非是智者所为!”

    冷花花没有想到沈素拒绝的这样干脆,她脸色也不太好看:“卫南漪,难道你也是贪生怕死之徒,为了活命,竟是连你自家师叔的体面都不管不顾了!”

    卫南漪回过神,目光慢慢回拢,落在了冷花花身上。仙逐复

    她神情跟以往很不一样,眸中有悲凉,唯独没有最常见的温柔:“我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上,又还顾得上什么呢,小素想要带你们走也是担心你们丧命,如果你们不想走,那我们也不勉强。”

    冷花花更为吃惊。

    这几千年她虽是一直在辟幽谷附近,可卫南漪的名声很响亮,几乎只要是见过的修士和妖物就没有不知道卫南漪的。

    江蕊平名声也很响,可她远远没有没有卫南漪那样好的名声,谁都知道临仙山的南漪神女实力超群,人美心好,可冷花花看到的卫南漪透着股薄凉。

    难道说一个人的实力变弱,就连人都会变?

    沈素跟冷花花不同,她没有读到薄凉,她只读到了无可奈何。

    卫南漪的命早在跌落神坛的时候就注定不能跟从前一样了,她包含悲伤地朝着卫南漪伸出了手:“夫人。”

    卫南漪能够感受到沈素在心疼她,那样真切的情感让卫南漪沉醉。

    明明都没有握上那双手,她就已经感受到了暖意。

    她渴望那掌心的温暖,在沈素伸手的瞬间,她就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只可惜还没有碰到沈素的手,她就又突然惊醒,卫南漪手指猛地一滞,逃避似的缩回了指尖。

    沈素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有碰到。

    分明近在咫尺,可她却连碰到卫南漪的衣袖都很艰难。

    她往前,卫南漪就往后。

    卫南漪好像在逃避。

    可……她又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夫人。”她声音里包含委屈,郁闷着难以触摸的距离。

    卫南漪禁不住那声声哀怨的呼喊,她手指微微曲起,缓慢地搭上了沈素的手背。

    她和沈素之间的距离,好像从来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而是沈素决定的,哪怕她有了足够的勇气挣脱爱恋她的怪圈,可也没有决心在听到她委屈的声调后还无动于衷。

    可这样的距离不该是她和沈素的距离。

    卫南漪的心劈成了两半,一半已经死心,一半却还在痴爱。

    她刚刚搭上沈素的手背,

    沈素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卫南漪,她没有再执着带冷茹她们一起,而是抓住卫南漪的手腕将她背到了背上:“夫人,我们这就走吧。”

    她准备离开了,冷花花却出声叫住了她们: “等一下!”

    冷花花并不了解沈素的底细,也只是听冷茹说这是她的朋友,明白卫南漪的身份后,则是将沈素又扣上了个卫南漪守护人的帽子,她没想到沈素和卫南漪两人的话语权是在沈素这个小辈手中,也没有想到卫南漪跟她预料中不同。

    眼见着留下沈素她们无望,她也改变了心意:“你们带着小茹走吧,我就不走了。”

    冷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祖母。”

    冷花花抬抬手,淡淡道:“蠢丫头,你留下于我而言,也是累赘,离开以后你也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她有她的坚持。

    既然决定了留在此处镇守江蕊平的阵法,那她就不能在众修士齐聚辟幽谷的时候离开。

    冷花花这已经不是报恩了,而是一份她对自己的要求。

    沈素原是不想多言了,可冷茹对她不错。

    “冷前辈,你有没有想过江长老根本不需要你如此做,她比你强,比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强,这么多年无一人找到阵法,难道是因为你下手够快?”

    “你的顾虑,江长老早就想到过了,你能杀死的修士根本就找不到阵法,哪怕运气好找到了,也进不去。能够找到阵法,还能进去阵法的修士,你也杀不死,你根本就是在做一些无用功!”

    冷花花怔了怔,久久不吭声。

    沈素所说,她大概从前也就想过了,只是她需要做些什么来偿还江蕊平。

    失魂落魄的老妇人看着可怜极了。

    卫南漪晃了晃手腕,铃铛在她手腕上发出当当脆响,黑狐闻声而动,她一把抓住了冷花花。

    冷花花惊叫一声:“松开我!”

    她剧烈地挣扎着,身上一片片鱼鳞浮出,身躯不断冒出灵光,抵抗着黑狐的力量。

    鱼鳞滑不留手,黑狐抓她的力量更重了一点。

    黑狐在完全将她握住以后,突然将她举过了头顶,黑色的狐狸耳朵在她脸上拍了一下,竟是轻易将灵光打散,溃散的光点像极了冷花花碎掉的心脏。

    她的灵光壁竟是这样轻易就被这只妖狐拍碎了。

    冷花花的神情颓废了几分。

    见她不再反抗,黑狐就将她的身体扔到了后背,在冷花花坐稳以后,她又伸手抓住了冷茹,一下将冷茹甩到了后背,紧接着是卫南漪和沈素,在她们都坐稳以后,迈开长腿朝着辟幽谷边缘奔去。

    在落到黑狐后背以后,卫南漪也就自然而然从沈素后背离开了。

    这样刻意拉开的距离让沈素有些不适。

    她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微微突显。

    早就习惯了卫南漪对她的依赖,当依赖减退的时候,她会痛恨这样的感觉。

    沈素沉着眸子,朝着卫南漪靠近了点,忽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对上她怔愣的眼眸后,又如梦初醒,她松开了卫南漪。

    既是尊重,那是远是近都该卫南漪说的算。

    冷茹也明白了时局严峻,她没有再试图跟卫南漪搭话,而是专心恢复起身体。

    回元丹在她体内融化,她重新凝聚了灵力。

    在灵力重聚后,妖物超强的愈合能力就展露了出来。

    冷茹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若是遇到林青槐她们也能成为助力。

    辟幽谷虽妖兽不多,但占地很大,距离也很远,黑狐的速度很快,可她们还得避开人群,迟迟没有赶到辟幽谷边缘。

    “轰隆隆……”剧烈的响声几乎要踏碎辟幽谷,坐在黑狐后背的沈素都跟着震动晃了晃身体。

    卫南漪晃得更厉害些,坐不稳的身体跌落进了沈素怀中,沈素顺理成章地半抱住了卫南漪,一如从前,没有变化。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黑狐背上的每个人,冷茹忽然指向了半空中:“沈道友,你快看!”

    沈素顺着冷茹所指看去,辟幽谷的半空中竟是升起了丝丝缕缕的红雾,红雾在空中交汇相织,渐渐地变成了一片片血云,堆积在半空,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了。

    紧接着是鸟群惊飞的声音 。

    鸟雀一只追着一只,惊慌而逃,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沈素眼前落下一点暗红,一只死鸟刚好砸在了沈素边上,死鸟的血溅起,染红了沈素白净的一张脸。

    “小素!”卫南漪惊呼一声,指腹已经扯出绣帕,落在了沈素脸上。

    那小片的血污暗红,隐隐约约透着黑色,看着诡异又反常。

    卫南漪离沈素很近,细软的呼吸喷洒而出落在沈素脸上,一点点热息顺着毛孔钻进沈素的身体里,她红着脸,朝那只落在黑狐背上的死鸟伸出了手,她的手刚刚摸到死鸟的身体,死鸟的彩色的羽毛立刻一根根变成了黑色,而后身体忽然间燃起了血色的火焰,身上的羽毛和血肉在顷刻间被焚烧了干净,沈素的掌心只剩下了白骨碎片。

    沈素和卫南漪同时一惊。

    卫南漪晃动着铃铛,黑狐立刻停了下来。

    “灵雾聚,鸟兽惊,血灵火,白骨碎……”卫南漪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她捻着绣帕一角:“小素,我们可能离不开辟幽谷了。”

    沈素眼底迸发出一道灵光,转动着脑袋望向了四周。

    刚刚死去的灵魂完全还没来得及溃散,浓郁的灵魂力量几乎占据了整个辟幽谷。

    沈素刚刚运转灵力不久,半空中的红云竟是朝着她的身体压了过来,沈素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黑狐身上的毛发就伸长到将沈素完全裹了起来,替她挡住了红云。

    “多谢夫人。”沈素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里挣脱出来,手腕处忽然出现了灼热感,那强烈的热感几乎要融化她的手腕,沈素额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着牙掀开了衣袖。

    那灼热感的源头果然是来自她手腕处的碧荷珠,翠绿的碧荷珠里出了一道道黑红色的火焰,火焰将碧绿色珠子都烧成了红色,那珠子像是要随时灼穿她的手腕,从她血肉里钻出来。

    沈素用力摁住手腕,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手腕处的疼痛渐渐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官,也是在这个时候,半空中越来越多血云越聚越多,一片又一片聚在了沈素的头顶上,晃眼又醒目。

    卫南漪抱住沈素因为疼痛不断在黑狐背上翻滚的身体,掌心搭在了沈素手腕上,她慢慢抬起头,连短暂的犹豫都没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冲着冷茹说:“冷姑娘,你和你祖母离开这吧,只要你们躲过十二个时辰,这个阵法也就会消失了,等着阵法消失以后,你们也就能离开辟幽谷了。”

    冷茹脑子再不好用,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南漪神女,这是什么阵法?”

    卫南漪不吭声,冷花花望着沈素手腕上的碧荷珠,心中有了答案:“玉骨血灵阵,合欢宗对付逃跑炉鼎的手段,没想到你是炉鼎之身。”

    冷花花不掩惊讶,卫南漪安抚着怀中躁动不安的沈素:“小素不是炉鼎。”

    没有人会甘愿做炉鼎的,尤其是那些被合欢宗抓去的大宗门弟子,她们会不计后果的逃离合欢宗,其中包括会压制碧荷珠的力量,玉骨血灵阵就是用来对付这些压制了碧荷珠力量的修士的,此阵会加强施术人留在碧荷珠上的血气,通过自身血气为引,将阵法的力量都引向炉鼎,以便发现炉鼎的行踪,阵法还会被血气所影响自动攻击身上有碧荷珠的人。

    不逃会被抓到,逃会被阵法杀死。

    这是合欢宗一种灭口的手段。

    碧荷珠对妖是无用的,不过沈素是半妖,虽然作用不大,但还是会有些细微的作用,跟被压制了碧荷珠力量的修士差不多境况,所以她无法逃离这个阵法,等待她的只有被抓和死亡两种结局。

    卫南漪先前没有想过林青槐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沈素,要知道玉骨血灵阵很危险,不止是炉鼎,在玉骨血灵阵里的生灵都会受到阵法的残害,修为弱的生灵就会像刚刚那只死鸟一样被烧到只剩白骨,这样危害大的阵法,难免会惊动其他修士,所以在布阵前还得先布下结界遮挡异象,在无法确定沈素所在位置的情况下,布下的血灵阵范围唯有越大越好。

    像辟幽谷这样大范围,若不是江蕊平那种顶尖手段,最少也需要百人以上才能布下此阵。

    也就是说林青槐最少也要联合百位修士替她布下阵法,阵法最多也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那也就是有百人会知道她会合欢宗的手段,甚至在吸食她人阴元,她是个要颜面的人,做出这样事的可能渺茫,可……她现在的确做了。

    看来沈素伤了她,还杀了魏锦和她们惹怒了林青槐。

    至于那百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卫南漪被说通的,她们不仅是要找沈素,更是要通过沈素找出来卫南漪。

    觊觎江蕊平阵法的人达成了合作。

    很快,她们就会被找到。

    卫南漪没有想过抛开沈素,独自离开,她也不愿再连累别人,所以她给冷花花和冷茹指明了道路:“你们走吧。”

    冷茹惊呼一声:“她们疯了吗?难道要毁了这辟幽谷?”

    辟幽谷可是三大采药圣地。

    这样的地方,她们弄出这样的动静,等着结界消散,阵法消失,这里的一草一木,妖兽都会将今日事传出来,整个修行界都会知道合欢宗的手段还在。

    这帮人可以说是疯了心。

    冷茹困惑极了:“禁地里难道藏着这样多的宝藏?值得她们这样做?”

    “不止辟幽谷。”冷花花比冷茹清醒得多:“任何阵法都需要灵石灵宝维持,江长老的阵法两千年都没有被人发现,维持阵法的灵石和灵宝可能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份量。”

    林青槐她们不仅在觊觎禁地里的东西,还在觊觎阵法里的东西。

    卫南漪是她们的希望。

    贪欲占据了主导,可不就是一个个疯了心。

    沈素抽出撕开一块长布,用力勒住了手腕,她从卫南漪怀里钻了出来,一跃而下离开了黑狐的背,她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狐狸化,她抽出青火双刃抵抗着朝她而来的红云:“你们藏起来等着血阵被破。”

    你们,其中包括了卫南漪。

    “咳咳。”沈素从怀中脱离的一瞬,卫南漪就猜到了沈素要做什么。

    她倔强地指挥着黑狐跟着沈素,一步也不肯远离,空出的手推搡着冷茹和冷花花:“冷姑娘,你们快走。”

    卫南漪是着急让她们离开的,她很清楚只要她们都走了,沈素就不会放任她一个人离开。

    沈素也瞥见了卫南漪的小动作。

    她刚刚也算是听明白了,这阵法冲着她来的。

    如果卫南漪不分开,那么她们一个都逃不了。

    沈素挡下了一片红云,重新跳上了黑狐背上,她郑重其事地抓住了卫南漪的手,将她的手牵向了冷茹:“夫人,我去引开她们,你跟着冷道友她们走!你放心,等着阵法消失,我就去找你们,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见不到的。”卫南漪的手还没有碰到冷茹,她就抽回了手。

    她打断了沈素,眸中噙满了泪珠:“小素,你骗不了我的。”

    就算阵法杀不死她,就算她真的能够避开林青槐她们,这样下去,沈素也会活生生疼死的。

    她们四个人当中最了解玉骨血灵阵的不是冷花花,而是卫南漪,正因为了解,她很清楚,只要现在离开,她就一辈子都见不到沈素了,她再聪明也逃不脱这玉骨血灵阵中的围杀。

    沈素平时会崇拜卫南漪的见多识广,这种时候又恐慌着卫南漪的见闻。

    她太难骗了。

    沈素明白卫南漪有跟她共同赴死的决心,可她什么都可以听卫南漪的,唯独这个不行。

    在沈素这里,是没有同生共死这一个选择的。

    她可以死,但卫南漪不可以。

    分明她惜命的很,可在辟幽谷里,她想过好多种可能,大都是用她的命来换卫南漪的生。

    只要她引开了林青槐她们,就算以后没有她,卫南漪也可以活下去的。

    冷茹那么喜欢卫南漪,一定可以照顾好卫南漪的。

    就算没有冷茹,还有林水嫣她们。

    更何况卫南漪现在还有了黑狐,只要她守好铃铛,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沈素也不想将希望寄托于人,可她确实是没得选了。

    卫南漪还有仇没有报呢,还没去问问江蕊平为何会死期将至呢,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还有那么多牵挂。

    这世上值得卫南漪留念的东西太多了,能让她留念的也只有卫南漪。

    卫南漪得活着。

    “轰隆隆!”红云堆积的太多了,竟是开始往下劈落道道血雷,雷落的方向刚好是沈素,沈素急忙跳下黑狐,身体在瞬间化作了只火红色的狐狸,朝着正北方向窜了出去。

    “冷道友出了辟幽谷,带着夫人去神风村找林水嫣!”

    卫南漪刚想追上去,眼前就出现了道水雾组成的壁垒。

    等着黑狐抓破阻碍的时候,沈素已经没了踪影。

    ……

    卫南漪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沈素还是走到了牺牲她自己为卫南漪换生路的份上。

    她将她丢给了冷茹,丢给了林水嫣。

    似是觉得只要没有她,她也能够生存下去。

    可这根本就不一样。

    随着沈素的消失,聚在她们头顶的红云也消失了,可压在心口的沉闷没有消散,冷茹问得有些小心:“南漪神女,我们现在往哪走?”

    卫南漪指了指东方:“小素朝北走了,你们便一路朝东走吧。”

    “我们?”冷花花没有明白卫南漪的意思。

    卫南漪抿了抿唇,铃铛轻轻晃动,黑狐的尾巴卷着冷花花和冷茹的身体离开了背部,让她们落在了地上,卫南漪早就红透了一双眼眸,轻轻张口,泪水就先一步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眸中的墨色被水雾晕开:“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如果真的会死,那她就跟沈素一块死。

    卫南漪不知道别人,可她要是欠了人命是没办法心安理得活着的。

    沈吟雪的死足够她愧疚一生了,不能再多一个沈素了。

    更何况她喜欢沈素。

    她那些年听了太多江谙诉说对慕灵的真情,那会儿还将他信了几分,现在想想只觉得虚假极了。

    真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她在眼前赴死。

    她没有灵力,沈素身上还有着遮蔽气息的玉坠,她想找沈素没有那么容易,卫南漪紧紧抓着铃铛,软声哀求着黑狐:“帮帮我。”

    卫南漪知道黑狐听不懂话,也知道她只需要用铃铛操控黑狐就好,可她耳边太寂了。

    她早就习惯了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了个沈素,纵然是她不开心,也会有平缓的呼吸声落到耳边,陡然间静了下来,心都空了。

    如果真的会死,真的没了未来。

    那她是不是可以在死前告诉沈素,她很喜欢她?

    横竖她和江绪也没有未来了。

    卫南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自私。

    或许是太渴望了吧。

    她时刻在渴望着那全心全意护着她的少女。

    江绪会怪她吗?沈素会厌她吗?沈吟雪会指责她吗?

    她不再是那个处处都愿意慷慨的人了,也不再拥有很好很好的脾性,她甚至会排斥在另一个人口中听到女儿的姓名,临仙山的神女卫南漪好像彻底消失了。

    那刻在骨髓里的仇恨都在淡化,她此刻心中最清晰的念头居然是共死。

    大概,疯了。

    黑狐驮着卫南漪一路朝北,在行到一片荆棘丛的时候,黑狐停了下来,她带着卫南漪走到了根荆棘条旁,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皙白如藕段的手臂,断口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柔软的线条,白嫩的肤色,根根修长细软的手指……那是沈素的断臂。

    第083章 爱意

    玉骨血灵阵里的碧荷珠随时暴露着沈素的位置, 任凭她跑出去多远,那红云依旧对她穷追不舍。

    血雷没有突破时的雷劫那样大的威力,但血雷跟雷劫一样追着血气不放。

    红狐狸在辟幽谷里四处逃窜, 狐狸耳朵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除了鸟兽奔逃的声音,还掺杂着两句人声。

    “师兄, 我们真的要跟林青槐合作吗?这谁不知道林青槐是个混蛋啊, 她的承诺不可信。”

    “她有找到卫南漪的法子, 你有吗?”

    “师兄,卫南漪真的能找到江蕊平留下的阵法吗?”

    “如今还活着的人, 江蕊平对卫南漪最好, 她都不知道, 咱们就剩下去临仙山逼问江蕊平这条路了!”

    “师兄, 你莫不是说笑,临仙山岂是我们说上就能上的, 别说江蕊平她们那一辈太上长老,就是现在以江谙为首的长老们随随便便都是元婴高阶了, 我们哪里是对手。”

    “那就别废话了, 卫南漪是我们大家最后的希望了。”

    “……”

    他们果然因为江蕊平留下的阵法达成了一致,上百人共同支撑起来了阵法不说,还能有修士进阵法里找寻她的踪影。

    江绪这是送着她去死。

    沈素骂了一声,仔细分辨着动静。

    因为有红云缠着她,她的位置很明显,现在她四个方向都有修士在逼近, 好在他们大部分人都去帮着林青槐布阵了, 围过来的人不算太多,正东方向更是只有两人。

    那是她唯一的突破口了。

    不过其余方向最少都是六七人, 他们两人既然结伴而行,可能是这一行人进辟幽谷里修为最高的修士,那她还真不太好寻找到生路。

    她原本活下的希望就很渺茫,但总该再多撑一些时间,起码要离得卫南漪她们再远一些。

    灵耳也辨不清修为高低。

    四面八方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必须尽快做个决断,不然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围困到无路可逃。

    沈素边上就是一片荆棘丛,黑密满是尖刺的荆棘让她觉得安心,这是跟她青刃一样的能力,如果没有这纠缠她不休的红云,她靠着青刃藏匿在荆棘丛里说不定能够躲避那些寻过来的人,只可惜沈素走到哪,红云就跟到哪,想要不暴露行踪简直比登天还难。

    “师兄,你快些,我还没见过那位南漪神女呢,倒真想见识见识。”

    “要说卫南漪的风采,还真是令人难忘至极!”

    “……”

    他们过来了。

    那两人不知动用了怎样的手段,速度竟是在瞬间比其余几支寻来的队伍快了数倍,听起来他们并不敬重卫南漪,可偏偏对见卫南漪还有几分期待。

    沈素现在避是避不开了。

    她狐狸身的速度会快上不少,可也抵不过他们。

    只要他们过来,轻易就能抓到沈素。

    沈素在瞬间变幻回了人形,朝着手腕处的碧荷珠望了眼,夺目的火焰在助力焚烧,鲜红的液体似是随时就要穿破手臂一般。

    疼,疼得厉害。

    这条手臂已经成了沈素的累赘,上面传来的灼热痛感折磨着沈素的神经。

    林青槐应该至今都不知道她是半妖,只觉得她身上的碧荷珠应当是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了,这些人得到的消息应该也是如此,也就是说她只要摆脱红云,或许……

    沈素咬咬牙,猛地从胳膊肘处折断了左小臂。

    她将手臂抛了出去,那半空中的红云果然也跟着变了位置。

    胳膊的断口处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液往下淌着,沈素疼得冷汗直冒,就连唇色都惨白了几分。

    沈素快速吞下了一颗凝补丹,又往手臂撒了些药粉止住了鲜血。

    江蕊平的凝补丹能让断臂重生,但最少也需要三个时辰。

    按着卫南漪所说,碧荷珠只有两种办法从身体里剥离,一种是施术人自己收回碧荷珠,一种是像江蕊平那种级别的修士能够施以援手,用修为强行破开碧荷珠的力量。

    再就是无需剥离的方式,那就是施术人死亡,碧荷珠跟着一同消失。

    所以碧荷珠也会跟着新生出来,而且就算左臂不生长出来,碧荷珠也会从她身体的其他地方重新长出来,沈素将手臂砍断,而后吃下凝补丹,碧荷珠跟着左臂一同新生的话,但在短时间里,她算是摆脱了红云。

    不过碧荷珠比手臂生长的要快得多。

    沈素感受到左上臂隐隐约约传来的怪异感觉,心顿时凉了半截,掀开衣袖一看,一点绿意已经在上臂浮现,最多半个时辰,碧荷珠就能完全长出来。

    动作得快。

    沈素没敢包扎,她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幻化成了一只红色狐狸朝着那两人的方向奔了过去。

    沈素的每个方位都有人,还个个都是修为高强的修士,她若是刻意绕路周旋,怕是更容易露出马脚,更何况她的时间也不太多。

    装个断足逃命的狐狸,正面迎上去,这条路也能跑得更远一点。

    幻化的狐狸只剩下三只足,沈素跑得并不稳,狐狸身体东倒西歪的,好在沈素适应能力不错,跑了没两步就适应了现在的腿脚。

    沈素是一点点逼近他们两人的,在声音几乎就在身边的时候,沈素浑身血液都几乎凝结,她终于见到了两个坐在黑鹰背上的两个男修,怪不得他们能快这么多,原来是依靠着黑鹰的速度。

    沈素匆匆撇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垂着视线,计算着步数。

    一步,两步……

    只要从这里跑过去,逃离他们的视线,她便算是又给自己争取到了一条逃亡路。

    沈素小心翼翼算着脚步,耳朵仔细听着那两个男修的动静,她分明马上就要逃出升天了,那坐在黑鹰背上的男修,忽然朝下指了指:“师兄,是只红毛狐狸!”

    驮着他们的黑鹰停了下来。

    沈素能够感受到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硬着头皮装作听不懂的模样,一步步朝前跑着,那男修还是没有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甚至兴致更高了些:“师兄,她的前足好像断了,这种残疾的妖宠,师妹一定喜欢。”

    “就算没断腿,到了她手上,也得断。”年长些的责备了年轻些的男修一句,可他也并不是要阻拦年轻男修,他指挥着黑鹰朝着沈素的方向追了过来,他轻轻一抬手,一道光壁就挡住了沈素的去路:“你快点,血灵阵的指引就在前方,我们可不能跟只狐狸耽误时间。”

    金丹,这年长男修是个金丹高阶修士。

    沈素浑身血液冷到了个低点,她微微低唇,咬上了一块断骨九灵砖。

    年轻男修从黑鹰的背上跳了下来,兴致冲冲地走进了沈素,他瞥到沈素口中叼着的黑砖:“咦,师兄,这狐狸口中还叼着块砖呢。”

    年长男修也对狐狸叼砖产生了兴趣,他也跟着年轻男修朝着红狐狸走近。

    红狐狸忽然间抬起了头,她咬碎了口中的砖,一股火焰将立刻将碎砖烧着了,随着碎砖被烧,一股黑色的浓烟直冲两个男修面门,年长男修大惊失色:“不好。”

    他反应过更快些,猛地上前就抓住了狐狸脖子。

    男修的力气很大,高大的狐狸被他将脖颈举起竟是四足离了地,他抬头望着狐狸,低骂一声:“小畜生,你弄的什么把戏!”

    狐狸眼眸红的滴血,在男修轻蔑的眼神下猛地低下头,尖锐的獠牙一下就咬住了男修的手背,原是不将红狐狸放在眼里的男修,竟是一时不备被狐狸咬穿了手背,他惊呼一声,立刻就红狐狸甩了出去,红狐狸的身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口中还叼着一块肉,肉中还掺着些白骨碎。

    这只狐狸竟是硬生生将他手骨都咬断了。

    是刚刚吸入的黑雾。

    黑雾有毒!

    男修一怔,连忙就要上前打死狐狸,只是他还没有靠近,一股熊熊烈火就窜了过来,年长男修堪堪避开火焰,没有想到火焰后紧跟着一根根黑紫色荆棘,荆棘条抽打到了年长男修身上,随着尖刺扎穿他的皮肤,他只觉得手脚丧失了些力气。

    又是毒!

    这只狐狸怎么身上都是毒!

    年长男修怒不可遏,他气沉丹田,微微张开口,一柄短剑就从他口中钻了出来,短剑很快就斩断了荆棘。

    “畜生,你找死!”

    年长男修杀意已经达到了巅峰,那只红狐狸却不再跟他纠缠,她迈开腿就跑:“你没事,你的师弟可是快死了!”

    年长男修原是想追着狐狸去的,可他听了狐狸的话回过头一看就发现他的师弟早已倒在了地上,年轻男修吸进去的毒雾更多,避开的荆棘更少,他身上有不少荆棘条抽打的痕迹,嘴唇早已泛起了青紫色,侧耳听去,还有一根根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见年长男修回过头,连忙求救:“师兄救我!”

    “该死的狐狸!”年长男修骂了声,只觉怒火中烧。

    本来看她只是瘸了腿的狐狸,这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多的花招,还将他师弟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年长男修将年轻男修扶了起来,短剑在年轻男修的手臂处划开了一道口子,喂着他吃下了丹药,而后用灵力帮他将毒血一点点逼出,越是运转灵力,他脑子越是清醒。

    他忽然惊呼一声:“我明白了,她就是林青槐说的那个卫南漪的护卫!”

    年轻男修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忙道:“林青槐不是说那是个筑基中阶的修士,那可是只狐狸,而且手段多繁多,妖力也不弱,这绝不是筑基中阶就可以做到的。”

    “妖的实力跟人修算法不同,就算修为低,妖身强,战斗力也会强。”

    年长男修轻轻拍了拍年轻男修,而后拿出一片银牌,一道道灵音钻进了银牌里:“都往我这边来,林青槐的消息有误!”

    那只狐狸看着不算什么厉害的,没想到居然狠得下心自断一足,还咬断了他骨头,等着他抓住了狐狸,他一定要把那只狐狸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这玉骨血灵阵里这么多修士,最低的也是结丹,最高的已经快要突破元婴。

    他倒要看看那只狐狸往哪跑!

    ——

    “跑,我看你还能跑多久!”

    一道道灵光幻化的尖刃朝着红狐狸的身体砸去,红狐狸在丛林中打了个滚,勉勉强强避开了光刃,一道金剑却已经落在了她脚边,后背则是被个尖刀扎穿。

    她本就只剩三条腿,逃跑的路本就坎坷异常,这会儿还因为暴露行踪被这些修士一块堵上了,想要脱身是不可能了,唯有寄希望在能再逃远些。

    红狐狸捏碎了一块毒砖洒向半空,碎粉末在瞬间被火焰焚烧,浓浓的黑雾从中冒了出来,朝着那黑压压的人群而去。

    狐狸自己匆匆咬了口解药砖,连忙震飞了那扎进她身体的尖刀,匆匆吃了一颗正元丹和回元丹,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青火双刃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她的后背。

    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骂了声:“她到底身上还有多少毒药,多少灵丹,没完没了的!”

    “阮师妹莫急,她这样拖着我们对她自己也是一种伤害,任凭她何等手段,那珠子的疼都够她受的了,她再不束手就擒,那就得活生生疼死了!”

    “她疼死了,我们上哪找卫南漪去!赶紧抓到她,她身上的灵丹和灵器都得是我的!”

    “……”

    那些修士下手越来越狠厉了,沈素身上最少也有了十几道刀伤,二十几道剑伤,还有不少被其他法器打的伤,还能苦苦坚持还得感谢江蕊平的灵器和灵丹,再就是这些人都不想杀她,还想着活捉她打探卫南漪的消息,这也是沈素身上这么多伤口却无一道伤真正能要她命的原因。

    可现在碧荷珠也渐渐在左上臂处生长出来,滚烫气息侵占了她的血肉。

    再这样下去,她都能变成一只烤熟的狐狸。

    她应该逃不了多远了。

    这布阵人有百位修士,这阵中最少还有四十来人,最高修为是金丹高阶,最低也是结丹高阶,唯一的好消息是她们没有元婴。

    当然这也很正常。

    元婴修为在大宗门都是能当长老的修为了,自然不会屈尊来做这样的事,也没有了那么好拿捏。

    “砰!”红狐狸跟前出现了一个小鼎,正正好撞上了狐狸脑袋。

    红狐狸被撞飞了出去,身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勉强强止住身体。

    她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一双脚就踩住了她的身体,那是被她咬断骨头的金丹高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素,满目鄙夷:“放弃抵抗吧,告诉我卫南漪在何处,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做梦!”沈素只觉得背部被猜得更重了些,几乎要碾碎她的背骨,她张开口,血雾就从唇边钻了出来,她发出低闷地咳嗽声,胸骨跟着直疼。

    这次,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她原本就是死过的人了,侥幸在这个世界得到了活着的权利,现在也要还回去了。

    好在,她有做下些有意义的事。

    卫南漪还活着。

    原书中的卫南漪命运太过于凄惨,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丧失了所有,唯一的女儿还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愿,她短暂的生命能改变部分故事的结局。

    冷茹会照顾她的,林水嫣也会照顾她的。

    金丹高阶的脚还在用力,他似乎真要彻底踩碎沈素才能作罢,他身边的女修拦住了他:“别忘了正事。”

    林青槐说找到卫南漪的护卫就能找到卫南漪,可她们现在找到了沈素,却没有看到卫南漪,女修拦住金丹高阶后,微微蹲下了身体:“我问你,卫南漪在哪?”

    沈素也不知道卫南漪在何处。

    大概是被冷茹她们带去一处能够避难的地方了,等着玉骨血灵阵消失,她们就会离开辟幽谷。

    在哪里都好,只要卫南漪平安。

    除了没有告诉卫南漪她的心意,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地方了。

    “说!”那金丹高阶之前被沈素咬断了骨头,现在心中还带着几分怒意,他脚下更为用力了些,沈素后背的骨头应声而断,痛感侵占了她所有神经,她身上的伤口分明都止住血了,随着他一脚下来,竟是都开始渗血了,口中更是咳出了一口口带着碎骨的鲜血来。

    她喉咙处像是被磨伤了,微弱的语调都难以发出。

    “轰!”一条漆黑宽大的尾巴朝着金丹高阶卷了过来,黑色的毛发绷直竖起,像是一根根黑色长刺,一下卷住金丹高阶的腿部将他倒提了起来,而后用力将他甩飞了出去,卷住腿部的力道没有减弱,竟是硬生生拽断了他一条腿。

    “老元!”这一变故吓了在场的修士们一跳。

    沈素只是个筑基中介,哪怕她妖身不弱,他们一群金丹结丹期修士又怎会惧怕。

    从始至终他们都无一人将沈素这只狐狸放在眼里的,最多也只是觉得她一身的毒有些麻烦,可只要小心提防,也很难被毒雾入体,可这只突然出现的黑狐,虽然看不清修为,可它比沈素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黑狐对待沈素倒是很温柔,她托起了红狐狸的身体。

    红狐狸在她毛发间渐渐幻化成了个断了手臂的美貌少女,少女的身体被放到了黑狐后背,黑狐背上还坐在一个女人,女人在少女落下的时候,立刻伸手环抱住了她:“小素。”

    在场的修士有人认出了她:“卫南漪!”

    听到卫南漪的声音,沈素被鲜血糊住的眼眸都勉强挣开了些,血滴从她眼眶中滚落,等着看清那泛红的温柔眼眸时,沈素疼到近乎失语都没有落下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夫人,你为什么不肯逃呢?”

    她嗓音嘶哑,失了以往的清亮。

    她受了伤,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可她还活着。

    沈素身上所剩的体温并不算热,唯有那碧荷珠所在的位置烫得厉害,可心跳声很响,响到她能够听清沈素所剩的生机。

    沈素后背的骨头全断了,她的身体难以支撑着坐起,她只能躺在卫南漪怀中,望着她落泪:“夫人,你该逃的。”

    她努力了那么久,就是想让卫南漪能够有机会离开辟幽谷,可卫南漪此刻居然出现在了她身边。

    会死的,她们都会死的。

    所有的付出好像都白费了。

    她还是改变不了卫南漪死亡结局,甚至还害她会死得更惨一些。

    沈素没有去问冷茹和冷花花去了哪里,卫南漪出现在了这里,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卫南漪将沈素搂得更近了一点,她没有去接沈素的话,她只是说:“小素,我找了你好久。”

    这一路上,她看到了断臂,看到了血迹。

    她差点以为她会连沈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好在她找过来了。

    卫南漪说,她找了她好久。

    “咳咳咳……”沈素想说点什么的,可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声咳嗽声。

    她太疼了,若不是强撑着意识,怕是早就陷入了昏迷。

    沈素流了好多血,那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卫南漪的眼前,卫南漪抱着沈素坐在黑狐背上,随着铃铛响起,黑狐朝着人群冲去,目标还是那被扯断一条腿的男修。

    人群里有人惊呼一声:“卫南漪,你居然养妖傀!”

    卫南漪并没有理会他们,铃铛响得越快,她的脸色就越苍白,她低唇,轻轻的咳嗽声就从唇边溢了出来。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沈素比谁都更了解卫南漪的身体状况,就算黑狐再强也抵抗不住这么多修士,哪怕有丹药的帮扶,黑狐能够抵抗这么多修士,可他们也有丹药,还有灵器,而且卫南漪是撑不住的。

    卫南漪还是抱着沈素,她眸光微微一滞,在几番犹豫以后,还是鼓足勇气离得沈素近了点。

    在将死的时候,她终于有勇气靠近鲜嫩的枝芽,不必思考老叶的破败,不必自卑老叶的过往。

    卫南漪柔软的鼻尖轻轻蹭上了沈素满是血污的一张脸,她能嗅到沈素身上的血腥味,手指碰到的后背也是软乎乎的,就连一根完整的骨头,她都碰不到。

    她连扬起一点笑都困难极了,她抵着沈素落泪,眼泪带走了沈素脸上小片的血污,露出些冰冷苍白的肌肤,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依旧柔弱,但字字清晰:“小素,以往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听我的好不好?等杀了他,我们就一起死好吗?”

    卫南漪知道她是个无用的人。

    她跟沈素不同,那些伤害她的,甚至是仅仅用言语侮辱的人,沈素都会想尽办法替她报仇,让他们一个个骨断命丧,可她做不到,这些人手上分明都有沈素的血,可她却不能人人都杀死。

    她的心够坚定了,可身体依旧是个累赘,她操控不了黑狐多久。

    沈素此刻狼狈极了,她一声声地咳着,血渍染红了苍白的唇:“夫人……咳咳,我更希望你能活着,咳咳……你分明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凝补丹修补她身体的速度,早就跟不上她受伤的程度了,碎开的骨头甚至在折磨她内脏,越来越痛。

    沈素分不清哪里更疼一点,可意识依旧清醒,她比卫南漪更渴望卫南漪能够活着。

    卫南漪手腕在轻轻晃荡,铃铛脆亮的声音是索命哀嚎声,黑狐在她的控制下,打开一个个围上来的修士,步步朝着那个修士逼近,这样的颠簸几乎要震碎卫南漪的身体,可她依旧苦苦挨着。

    声音被颠得支离破碎,可她却比以往都要勇敢,不计后果地在沈素耳边说:“小素,你愿意跟我死在一起吗?”

    她顿了顿,又说:“是卫南漪。”

    “卫南漪……”她一遍遍喊过她自己的名字,语调一声比一声委屈,她怕极了沈素会拒绝她。

    “咳咳咳!”沈素有些迷茫卫南漪为什么要一次次重复她自己的名字,她知道她是卫南漪,她一直都知道她是卫南漪。

    她那么喜欢卫南漪,她又怎会分不清她是谁。

    “好。”原本就没有第二条路了,卫南漪出现在这就已经掐断了最后的生路,她们真的都会死了。

    是卫南漪,不是江绪。

    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复,卫南漪松了口气。

    她很爱江绪,又很羡慕江绪。

    她从未想过要破坏沈素对江绪的感情,甚至愿意祝福,可现在她们要死了,死在沈素还从未靠近江绪的时候,她还不是她的长辈,她有权利去爱她。

    自私也好,痴迷也好……

    或许……她还可以再说明白些的。

    “小素。”卫南漪刚刚喊上一声沈素,她的视线就被鲜血糊住,沈素吐出的鲜血溅洒到了她眼皮上,那浓郁的血腥味打断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咳咳咳!”沈素咳得越来越厉害了,鲜血不断从唇边溢出,她现在比卫南漪更不如一些,整个人像是破败的玉瓷,瓷片都碎了,再难以拼凑起。

    卫南漪掀开沈素盖住断臂的袖口望了眼,断口处的血淋淋都比不得那一片焦黑更引人注目。

    碧荷珠已经转移了位置,沈素的手臂完全被烧到了焦黑的状态,骨头几乎要被烧穿了。

    林青槐,林青槐!

    她对林青槐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只可惜这里没有林青槐,只有被林青槐怂恿来此抓捕她们的修士。

    他们达成的合作,居然还算牢靠,一个个挡在了卫南漪跟前:“这妖傀最少也有金丹的本事,大家一起上,活捉卫南漪!”

    第084章 活路

    辟幽谷里的血气越来越重了, 刺激性的腥味侵占了沈素的嗅觉,她缩在卫南漪怀中,仰着头, 在一血色里细细凝视着卫南漪。

    卫南漪脸上有愤怒, 有仇恨,还有对沈素的心疼。

    她眼圈早已红透了, 瘦弱地肩膀都在跟着手臂用力, 紧紧拥着沈素, 她在哭,温热的泪珠会顺着柔白的下颚滴落, 一滴滴热泪砸在沈素身上。

    卫南漪没有将太多目光留给沈素, 她在人群里寻找着那个金丹高阶的踪影。

    能突破金丹高阶的修士, 少有是笨蛋的, 他知道卫南漪现在尽权利杀他,自是躲得远远的。

    卫南漪微微张着口, 细软的呼吸声痛苦而又虚弱。

    黑狐是个足够强大的妖傀,它轻易就能踩碎一个个结丹, 可卫南漪太弱了。

    她的身体负担不起控制妖傀需要付出的精神力和体力, 她甚至连抱着沈素的手都渐渐没了力气。

    卫南漪是着急的。

    留给她的时间有限,她是真的很想替沈素报仇,可一堵堵人墙挡住了黑狐的路,血雾从唇边溢出的时候,卫南漪就知道她大概要到极限了。

    控制妖傀的办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她现在也教不了沈素, 只能等着自己力竭, 彻底失去黑狐的庇护。

    随着卫南漪的精力下降,黑狐的动作变得迟缓。

    一道道攻击砸在了狐狸身躯上, 落下了道道伤口,皮肉翻开,露出鲜红的血肉。鲜诸腐

    至今,她也痛恨自己的破财身体。

    沈素依旧体贴,她唯一还能动弹的手,轻轻搭上了卫南漪颤抖着的手背,她轻声道:“夫人,没关系的。”

    既然决定了死,那就没必要再执着于生,再执着于痛,她是很疼,也痛恨那个踩断她骨头的人,可这里的谁又不被她恨着呢。

    沈素唇边挂上了一抹笑容,她喘了口气,嘟囔道:“夫人,你有没有发现我真的变厉害了,不是实力的长进,是气息!你看,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体内的妖魂也没有出现,她们怕我,就像怕我先祖那样怕我呢。”

    人之将死,少女依旧鲜活。

    她照亮卫南漪眼前的黑暗,也照亮了那昏沉无光的心房,也给了卫南漪与她共同赴死的勇气。

    半妖真实的实力从不只来自修为,还来自妖身血脉,天赋技能,沈素的血脉在精进,妖身在完善,尤其是意志的成长。

    卫南漪摸了摸胸口,那些躁动的妖魂丧失了蚕食沈素的勇气。

    卫南漪不自觉跟着她勾了勾唇:“是啊,小素变厉害了。”

    “他们也就是来的太早了,不然我迟早能杀光他们,毕竟我可是……噗……”

    沈素的话都来得及说完,胸口一阵闷痛感袭来,大口的鲜血就已经从她口中喷洒了出来。

    沈素狼狈地苦笑一声:“夫人啊。”

    她好像真的要撑不住了,她是服用了凝补丹,暂时也没有攻击能够落到她身上,可阵法会伤害沈素,碧荷珠会折磨沈素,她真的要死在林青槐手里了。

    沈素身体溃败的更厉害了。

    卫南漪松开了铃铛,她没有再继续指挥妖傀。

    她还有余力,但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消耗掉最后的力量,重新变回动物,她也需要清晰的意识去压制体内的妖魂,换种说法就是她得死在沈素前头,不然断了气的沈素将对妖魂再无威慑力,那些妖魂会啃食她心爱的姑娘,那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她带着那些妖魂先死。

    好在因为阵法,辟幽谷里的妖物都去避难了,这些大活人对鲜血并不敏感,她们至今也无人发现沈素的鲜血有问题,或许她们能带着这个秘密死去。

    卫南漪抬起眸,半空中是几十位修士围着黑狐的攻击,黑狐很强,她们针对黑狐的攻击自然不敢留手。这样的攻击她和沈素接下来,身体应该会在顷刻间化为粉碎,就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样,她一定也会死透的吧。

    卫南漪将手腕上的铃铛解了下来,她将铃铛系在了黑狐背部的毛发上,轻声道:“逃吧。”

    话音落下,卫南漪最后一次拨动了铃铛。

    黑狐用尾巴将她们卷起来,放在了地方,黑色的狐狸一下窜向了人群,这是卫南漪对她的指令。

    卫南漪没有想让黑狐跟她们一起死的想法。

    她只能选择自己生命的结束,不能替黑狐选,虽然黑狐只是一只妖傀,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妖傀失去了指令,也就没有任何伤害力了,她们只会渴望得到黑狐,而不是再去杀黑狐。

    结果也不出所料,黑狐在冲向人群后就停了下来,它没有再攻击人,修士也没有再攻击黑狐,目光触碰到黑狐后背的铃铛时也变得炙热。

    他们大都不是盛涟门的人,也不知道这是盛涟门的妖傀,只知道这是从卫南漪手里出来的东西,他们是不会用,也不会操控妖傀,可卫南漪会。

    抢了铃铛让卫南漪教他们就好。

    谁又不想要个堪比金丹巅峰的妖傀呢。

    黑狐可是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强的存在。

    修士的注意力被转移,个个摩拳擦掌地就要冲向黑狐,目标直指它背后的铃铛,唯有少数人依旧清醒,他们注视着卫南漪,原以为卫南漪放走黑狐是有后招,可攻击卷携着红雷就要落下,眼看着要砸到卫南漪身上,她也纹丝不动。

    人群中有个女修惊呼一声:“不好,快点收回攻击手段,卫南漪要自杀!”

    其余人纷纷回过了神,他们朝着卫南漪的方向冲了过去,还没等她们赶到,卫南漪她们身处的位置忽然间出现一个巨大透明水泡,水泡将卫南漪和沈素裹了进去,水泡里还有两只鱼。

    他们或许都不认识这两只,但沈素和卫南漪是认识的。

    她们就是冷花花和冷茹。

    沈素没有想到她们两人也没走,颇为头疼:“冷道友,你们怎么也没走?”

    冷茹挺了挺胸膛:“我答应过保护你们就一定不会食言!”

    她是个守信重诺的人,一个人逃跑绝不是她该做的事。

    冷茹看着恢复了不少灵力,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她每一寸肌肤都被淡金色的鱼鳞覆盖,就连脸上都出现了厚厚的鱼鳞,双脚也变成了金色的尾巴。

    她张开口,一个个泡泡从口中钻出,碧蓝色的水泡竟是钻出了属于冷花花的藏匿水泡,巨大的灵力爆开,硬生生地挡下了围过来的所有攻击。

    冷茹自己也钻出了水泡,她的鱼尾在地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震得地面都碎了开:“今日有我,谁也不能伤害南漪神女和沈道友分毫!”

    她强大的气势竟是镇住了那群修士。

    不,不对。

    这样的力量太过于强悍了,可以说这不是属于冷茹的力量。

    沈素眯着眼眸,勉勉强强将冷茹的状态看清,她一身鳞片虽然是金色,可每一片鳞片随着她多用一分力气,鱼鳞之上也会多一条血丝。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冷茹只是个结丹高阶,虽然半妖实力算法不同,可她的妖身也算不上多高级,不过是条金鱼,血脉没有多强悍,就连天赋能力也远远比不上沈素,她甚至是只受了伤的金鱼,她绝无可能挡下这么多金丹和结丹修士加在一起的攻击。

    冷茹突然增强的力量一定跟那些血丝有关系。

    “冷前辈,那是什么?”

    她问了,冷花花也没想瞒住她:“我们一族的禁术,以燃尽妖丹和灵魂作为代价,获得超出自身百倍的力量,小茹说,你救了她两次,她也得救你一次。”

    卫南漪一怔:“冷前辈,就算冷姑娘今日能侥幸活下来,她也会神魂缺失是吗?”

    沈素顿时就急了:“那也就说是冷道友会变成傻子?”

    冷花花点点头:“是!”

    她淡漠的,就好像那不是她外孙女一样,沈素无法理解,她忍着痛苦,一字一句问着:“冷前辈,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她既然承诺了你会保护你,那就理该守信,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今日过后,她就不欠你了。”

    冷花花是个分外执着的人,从她带着子孙后代守在辟幽谷近两千年就可以看出,她甚至会因为那份骨子里的执着,变得愚蠢,她自己不欠人情,冷茹也不行。

    她们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站在这里。

    可沈素的两次搭救跟冷茹的并不一样,冷茹现在是拼着命在救她,她从来都不觉得冷茹欠了她,她也不需要冷茹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她急火攻心,心脏紧缩的难受:“前辈,我们不需要你们这么做。”弦逐付

    卫南漪是跟她一样的看法。

    她愿意跟沈素一起死,但不该有人因她们而死,卫南漪不喜欢欠命。

    冷花花固执地摇摇头,她朝着人群中央那格外勇猛的冷茹望了眼,握紧的拳头跃跃欲试:“来不及了,我既然来了也没有想活着离开。”

    话音落下后,冷花花目光有一瞬的挣扎,而后很快就又恢复了坦然,她转过头,蹲下身看着那骨头都碎了的沈素,身上的鱼鳞一颤一颤:“沈素,你或许是对的,我些年都是在做无用功,江长老根本不需要我帮她守着阵法,可这件事我坚守了将近两千年,总该有头有尾,他们为了阵法而来,我就该杀光他们!”

    冷花花越说,语气越坚定。

    她刚刚几乎被沈素一句摧毁了所有信念,可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坚守下来,冷花花最开始报恩的想法早已变成了一种使命感,她为了使命而拼劲全力,也算是此生无憾。

    杀光图谋宝藏,觊觎禁地的贪婪修士,就算没有江蕊平的存在,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冷花花苦笑了两声,慢慢站了起来:“我没有小茹那样好的灵根,活了两千多年,禁忌之术展开也仅仅能获得四十倍的力量,不过我好歹是个金丹,总归不会拖她后腿,今日我们祖孙两人就算是战死,也就留下这群贼人!”

    她们不是来带着沈素和卫南漪走的。

    冷花花和冷茹都知道,依着她们的本事很难带着沈素和卫南漪脱险。

    她们是来以命换命的。

    卫南漪看着冷花花身上的鱼鳞开始出现跟冷茹一样的血丝,所有的坚守都变成了哀求:“不,不要。”

    冷花花再次弯下了腰肢,她勉强笑了笑,脸上堆起来的褶子紧紧挤着:“卫南漪,你要是今日能够侥幸活下去,还有机会再见江长老,替我谢谢她好吗?如果对于江长老而言,替她镇守阵法没有意义的话,那一声真诚的感谢或许会更有意义些。”

    冷花花突然间变得碎碎叨叨了些,还没等卫南漪应她呢,她自己又嘀嘀咕咕地说了:“那我岂不是又欠了你。”

    她深深地瞧了眼卫南漪,纠结地将手放在了卫南漪额心:“我没有什么东西能谢谢你了,但我不想欠着人情死,我送你一份祝福吧,虽然你是人,用不上这个,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

    细细密密的光点飘进了卫南漪的身体里,沈素眼眸猛地一滞。

    赐福,是赐福的力量。

    这次沈素可以确定她没有看错,那赐福的力量真的飘进了卫南漪的身体。

    阮桐上次的赐福是平等地分给她们每一个人,加上阮桐当时的修为不高,只是灵力充足,沈素只是看见了光点渗入卫南漪的身体里,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看错了。

    赐福是大妖的特权,阮桐是因为体质特殊,沈素可没有那样的体质,她一直没有机会验证,没想到冷花花给了这样的机会。

    金丹也是妖物的一个分水岭,妖物以后就能算大妖了,冷花花拥有比阮桐更强的实力,更多的灵力,她还只给了卫南漪一个人赐福,这次不只是她,就连卫南漪和冷花花都看见了,看见了那星星点点的灵力挤进卫南漪的身体里。

    托那些妖魂的福,卫南漪真的能接受赐福的力量!

    卫南漪依旧不能动用灵力,可久干的河底有了细流涌进,虽然没有让河流重生,也起到了些滋润河底的作用,卫南漪只感觉身体刚刚耗尽的力量居然在回聚,甚至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只要有足够的水流淌入,河底终将再聚成河。

    卫南漪眼眶更红了。

    挺糟糕的,在将死的时候发现了可能恢复灵根的办法。

    “夫,夫人!”沈素也发现了卫南漪想到的那一点,虽然冷花花这个金丹的赐福,仅仅是让卫南漪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润,但这是卫南漪能够吸收赐福力量的一种体现,只要能吸收力量,只要赐福的妖物够多,卫南漪……卫南漪说不定真的能恢复灵根!

    等着卫南漪恢复了灵根,她别说是自己生存了,就连复仇都能变得轻而易举,甚至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条通往仙道的路!

    沈素的念头清晰了一点,虽然她答应了卫南漪共死,但这一刻她希望卫南漪好好活着的念头再次达到了巅峰。

    卫南漪不能死!冷茹和冷花花也不能死!

    现在对于她们来说,断臂还碎了骨头的沈素才是最大的累赘,只要她先断了气,说不定她们就能离开。

    禁术及时收回,也不会燃烧那么多灵魂和妖丹,只要还活着总有机会修复。

    可卫南漪不会放任她一个人死的。

    她得想办法。

    在冷花花冲出水泡以后,沈素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卫南漪的手:“夫人,我,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我们再试试好不好?万一活下去了呢。”

    “好。”卫南漪不会拒绝她的,只要沈素还有求生意识,她愿意跟沈素一同努力,她不该将黑狐那么快还回去的,没有黑狐,卫南漪依旧没有战斗的能力。

    卫南漪沮丧地指了指黑狐的方向,神情有几分懊恼。

    她现在恢复了体力,可没有妖傀能用了。

    众人现在主要是抓卫南漪,此刻又出了冷茹和冷花花这一变故,他们虽然人人都觊觎黑狐,但谁都不好意思第一个下手,黑狐还是站在卫南漪之前指挥她过去的位置,呆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旁边的战场波及到了她,她也不知道闪躲。

    卫南漪一伸手,那只黑狐竟是立刻朝着卫南漪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一变故,卫南漪和沈素都愣住了。

    还,还有残余的自主意识吗?

    是因为卫南漪刚刚临死,选择了让她活下来感激上卫南漪了吗?

    不论是因为什么,那只妖傀黑狐真的朝着卫南漪跑了回来。

    黑狐跑到卫南漪跟前,抓了一把后背,那铃铛就被她抓下来递给了卫南漪。

    卫南漪呆愣愣地接过了铃铛,还没有反应过来。

    沈素倒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推了推卫南漪:“夫人,你快去帮帮冷道友她们。”

    “好。”卫南漪立刻就要将沈素扶起来。

    沈素眸光一沉,她深吸两口气,委屈极了:“不,我疼,我就躺在这里。”

    沈素从未喊过疼,喊过苦,更没有抱怨过,突然间的反常,换个人很快就会发现端倪,可卫南漪只听清了沈素那声疼。

    她喊疼,卫南漪就不敢再挪动她了。

    眼眸中多了几分无措。

    这个水泡是冷花花的藏匿水泡,但结合了冷茹的能力,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沈素待在这里,只要她们不让敌人靠近,那凌厉的招式应该伤不到她,落下的红雷也能勉强抵住。

    “那小素,你在这等我。”

    卫南漪当机立断,有了冷花花赐福力量的支撑,卫南漪看着气色好太多了,就连说话都多了底气。

    沈素点点头,指腹微微顿了顿:“夫人,你要小心。”

    不止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小心。

    不要再被人算计,也不要再被人骗了。

    她是个骗子。

    冷茹还真没骂错。

    沈素在卫南漪坐上黑狐背后,沈素苦笑了一声,她又吃了一颗凝补丹和两颗正元丹,她倒是想再吃上几颗正元丹,提升修为跟他们拼上一拼,可她刚刚一路逃亡就吃了很多了,身体早就到了承受的顶点。

    她骨头还碎了彻底,吃下正元丹很容易导致灵力乱窜,到时候她就得死在自己丹药手里了。

    不行。

    她得,得死得惨一点。

    这样一来,卫南漪说不定会为了她报仇而选择活下去,要说之前的卫南漪是没有给她复仇能力的,可现在卫南漪看到了灵根恢复的希望,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行的。

    其实她真的挺想活着的,可她更怕成为别人的累赘。

    既然没了她,卫南漪她们能更好,更轻松地离开,那她就算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沈素看着卫南漪离她的距离,她咬着唇,轻轻爬出了阵法,随着她离开庇护,一道红雷立刻就轰在了她的身上。

    沈素避无可避,被砸了个正着。

    “小素!”

    沈素对卫南漪的惊呼充耳不闻,她靠着凝补丹和回元丹帮她恢复的灵力操控着青火双刃加入了攻击,总算是吸引了一男一女两个修士过来。

    终于快死了。

    沈素希望她们下手能够狠厉一些,最好能让她死得面目全非,可还没等她们动手,一道黑影就窜了过来,一口叼住了沈素。

    还是慢了点。

    她被卫南漪和黑狐救下来了。

    可她总归是要死的,就算这些修士不杀她,碧荷珠也会杀死她的,那女修朝着卫南漪先前的位置望了眼,她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女修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男修的手臂:“让林青槐她们收阵,那个小护卫留着还有用!”

    “一个筑基中阶的废物能有什么用?”

    “你是蠢货吗?你看不出来卫南漪很在乎她吗?当然留着她威胁卫南漪给我们找阵法!”

    “……”

    沈素的身体还是被送到了黑狐背上,卫南漪再次抱住了她瘦弱单薄,因为骨头碎裂,软的像只蛇的身体,卫南漪眼眸含泪,就连质问都带着哭腔:“骗我,好玩吗?”

    她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明白沈素爬出水泡是为了求死,而不是求生。

    她被骗了,可她没办法怪沈素。

    因为沈素是想让她活。

    同样是骗局,江谙和沈素都在算计她的命,只是一个算她死,一个算她生。

    沈素想了很多狡辩的话,可最后一句也说不出口。

    碧荷珠很烫,她的呼吸很慢:“夫人,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这话太耳熟了,卫南漪说过的话,她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只是没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会从沈素的口中说出来,她们大概也有些类似的点,会因为麻烦别人而惭愧不已。

    分明卫南漪麻烦了沈素那么久。

    “小素,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她抱着沈素,控制着铃铛,在她耳边低语:“你说我是最好的引路星,才不是累赘。”

    “小素也是最好的引路星,才不是什么累赘。”

    或许不是引路星,而是一盏灯。

    沈素照亮了她所有的昏暗。

    沈素呼吸滞了滞,她紧紧贴着卫南漪,将脑袋埋进卫南漪的腹部,热泪染湿了卫南漪的衣料。

    卫南漪没说话,她只是轻轻地拂过了沈素的脑袋,目光温柔又情深。

    小鱼精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她细手一挥,极为夸张地扬了扬头:“沈道友,你不要做蠢事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她才是蠢。

    冷茹一直都是只蠢鱼。

    一只实心眼还仗义的鱼。

    第085章 妥协

    辟幽谷不似雁碧山, 没有那么多的妖物,争地盘的事情发生的并不多,而且大多数妖物都不会主动跟人修为敌, 她们大都会潜藏起来, 专心修炼。

    冷花花就是辟幽谷里这样平平无奇的小妖。

    她并不聪慧,灵根也一般。

    幻化人形都用了很多很多年, 还只是幻化成半人, 鱼尾鱼鳞都没有褪去。

    冷花花并不在意这个, 她只觉得能够幻化成人就已经很好,这样她就能离开水去看看更远的风景了, 她没想到会蹦到无水之地, 也没有想到她会遇见江蕊平和她的师父巫良羽, 还看见了他们师徒不和, 江蕊平捶打巫良羽的场面。

    更没有想到看着冷漠乖戾的江蕊平会救她。

    虽然后来听到了许多江蕊平不喜妖物的传闻,但那时候的江蕊平应该是不讨厌妖物的, 冷花花甚至是被江蕊平抱回水中的,江蕊平还很大方地给了她许许多多灵丹, 也是托那些灵丹的福, 这才让她这只没什么天赋的小妖有了未来。

    其实冷花花那时候也不叫冷花花,她以前在别的妖物口中就只是一只小鱼精,她的名字是江蕊平取的。

    江蕊平说她是个天生的恶人,可有人想她做好人,她是看在那个人的面上,加上她这只小鱼精一条尾巴扑腾来扑腾去还挺有意思的, 这才搭救了她。

    江蕊平还说她喜欢一个冷漠至极的女人, 那女人喜欢花,所以她就得叫冷花花。

    江蕊平怕她不肯, 还特意故作凶狠地威胁了她,江蕊平说她救了她,所以她的名字就得江蕊平做主。

    那时候的江蕊平修为已经到了能将她师父压着打的地步,看着冷漠无情,真正的性情却有几分娇蛮任性,她话里话外分明在和什么人闹着脾气。

    她很感激江蕊平,但她并不感激那个女人。

    原因嘛也很简单,她爱慕过江蕊平。

    冷花花原本待着的水源很偏僻,大都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就连妖也只是一些灵智未生,或者没来得及幻化成完整人生的妖,她虽是鱼妖,但在幻化成半人后也有了人的审美,江蕊平是她见到的第一个能够称之为美的人。

    性情极差的江蕊平,有张十分好看的脸,

    江蕊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很白,白到像成日里不见天日,再加上她常年冷着的一张脸,整个人就像是幽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

    她美貌,但很少会有第一眼就喜欢她的人。

    冷花花算一个。

    弱小的妖爱上强大的修士,还拯救了她,给了她未来几千年修炼资源的修士,这并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

    只可惜再没有别的故事了,濒死的鱼遇到了她的天神,可天神是心有所属的。

    这也不难理解。

    冷花花慕强的同时,也很明白江蕊平可能也慕强,更加明白强者会垂怜弱小,但很少会有爱上弱小的。

    江蕊平那样的人不会喜欢一条小鱼精的,甚至她会忘记曾几何时在辟幽谷救下来过一只小鱼精。

    像她这样的小鱼精跟另外一只小鱼精才算得上般配,跟江蕊平太过于高攀了,其实她丈夫人很不错,她说要守着江蕊平的阵法,他也跟着她守了很多年,只可惜他是条短命的鱼。

    坚守在此,报恩的同时大概也有几分妄念,万一她还能再见到江蕊平呢?

    冷花花现在早已不喜欢江蕊平了,她只是想再见她一次,可又害怕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是只老鱼精了,传闻中的江蕊平依旧貌美青春,她的容颜早就停止了衰老,而且她记得江蕊平,江蕊平会还记得她吗?

    说实话她并不能接受江蕊平忘了她,因为她用了一辈子的名字是江蕊平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执念。

    冷花花自己并不能算一个重情重义,重诺守信的人,她守着这里是有私心的,后来私心变成了感恩,感恩又变成了执念,江蕊平没有要求过,也没有跟她约定过,所以谈不上其他的。

    可她冷茹被她养的很重情重义,重诺守信。

    冷茹刚刚在卫南漪走后,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她要用生命支撑到血灵阵消失,为沈素和卫南漪换取一条生路。

    她说这是她们说好的事。

    冷花花跟沈素她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话,除了隐藏住了她偷偷喜欢过江蕊平的事。

    她真的很想卫南漪能替她带一句感谢给江蕊平,当然这也是因为小心思,她听说无数次了江蕊平对卫南漪有多好,如果是卫南漪口中带去的感谢,就算江蕊平不记得她了,大概也会承下,甚至会愿意抽时间来回忆她,回忆辟幽谷的小鱼精。

    生死,她倒是不在意。

    她本就活了很长很长了,也很老很老了,修为也难以精进分毫了,再过几年,几十年她总归要死的,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冷茹要为了沈素她们自寻死路,她一个老太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

    禁术嘛,她也能用的。

    多杀几个贪图宝藏的人,也算她为修仙界做贡献了。

    半空中的红云在渐渐减退,暗红色的雷电也消失了踪影,这会儿的天已经完全进入了黑暗,冷花花的能力本就是藏匿,这会儿在黑夜里藏起来偷袭越发得心应手了,她下手又快又狠,黑夜里满是哀嚎尖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痛苦。

    冷花花的笑容畅快了几分。

    并不明亮的月夜里打斗的声音缠绕着听觉,靠着冷茹和冷花花的禁术,还有卫南漪重新掌握黑狐,沈素她们逆转了败局,卫南漪的黑狐还是拧断了那高阶金丹的头颅。

    沈素一身的碎骨都得到了慰藉。

    要说江蕊平的凝补丹还真是好用,沈素都能感受到碎骨扎穿了她的心脏,可在凝补丹的作用下,她不仅没死,那些骨头还在复原。

    若不是碧荷珠拖累,她此刻怕是都能有一定的力气了,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能靠在卫南漪怀中。

    沈素很喜欢卫南漪怀抱的温暖和香味,可她并不喜欢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

    卫南漪不知她这些心思,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黑狐和敌人身上,她终于还是彻底变了,操控着妖傀一次次咬断那些修士的脖颈,没有犹豫,没有留情,甚至对黑狐少量啃食修士血肉的行为视而不见。

    怀中的姑娘发出痛苦的低吟,呼吸迟缓而紧促,卫南漪跟着呼吸都在疼。

    忽然间,沈素的声音平缓了许多,卫南漪抬头望去,那纠缠沈素不休的红云竟是不知何时消散了:“小素,血灵阵消失了。”

    在沈素几乎要死在碧荷珠下的时候,极致的痛苦终于停止了。

    左臂的碧荷珠不再有炙热滚烫的温度,沈素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

    看起来林青槐她们是发现她有用,所以收手了,沈素眼眸中一瞬就有了光彩:“夫人,逃!”

    如果不是身体被碧荷珠锁定,她变成了一只无路可逃的困兽,沈素绝不会选择主动死亡。

    她本就是玉骨血灵阵的媒介,只有她死,阵法才会溃散。

    可现在血灵阵消失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布下第二次,她们的逃亡路也没有那么艰难。

    沈素是渴望生的,在这种时候快速逃离或许生机更大。

    不过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现在不需要继续维持玉骨血灵阵了,那林青槐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了。

    冷花花拽了一把冷茹,将她甩到了黑狐背上:“我来拖住他们!你们走!”

    这里修士太多了,修为也太高了。

    冷花花要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用处藏匿水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她来拖住这些人,让她们离开。

    “祖母小心!”冷茹没有拖拖拉拉,留下耽误时间。

    冷茹走的很干脆,甚至比沈素和卫南漪都要干脆许多。

    那孩子心底很清楚,在玉骨血灵阵消失以后,林青槐她们那百位修士很快就会赶往战场,到时候她们都会死。

    冷花花有自己的坚守,冷茹也有自己的坚守,冷茹是有些实心眼,可她分得清何时该做何等事,她是有些好心,可那也得对方值得。

    沈素就是冷茹认可的朋友。

    冷茹会死,而沈素和卫南漪会活下去。

    这是冷茹决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接受的结果,冷花花想要一起过来的时候,她也明白了冷花花同样选择了死亡,她不会阻止冷花花的。

    冷花花也不需要她阻止。

    与其老死,不如换个悲壮些的结局,让自己的死变得更有意义一点。

    冷花花原本该拦不下这么多人的,不过她动用了禁术,实力比平时增长了几十倍,拦下这几十位修士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这些人居然能在这种时候被选中出现在辟幽谷,纵然没有元婴,也不是泛泛之辈,冷花花也没有沈素那么多动脑子的手段,正面硬刚,这些人还有灵器灵宝作为支撑。

    冷花花在她们的围攻之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鱼鳞上的血丝也越来越多,血红色渐渐覆盖了整片鱼鳞,冷花花没有因为伤痛而停下来,甚至没有抽出手去防御,她只是一次次用最凌厉的攻击轰向了那些人。

    她的皮肉翻开,鱼鳞掉落,就连花白的头发都裹上了血污,她硬是连一声疼都没有喊出来。

    当然那些修士的情况也不太好,人数也在锐减,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十来人,都是金丹中阶以上的修士,其中一个跌落在地,连脸都被冷花花划烂了的女修咬牙切齿地问道:“老鱼精,你不怕死吗?”

    “你的问题太愚蠢了,如果我怕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冷花花勾了勾唇:“我一个老婆子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们一群各个宗门的拔尖弟子都得留下给老婆子陪葬,真是可惜了。”

    她嘴上说着可惜,可动作却没有停下,相反越来越狠厉了。

    冷花花冲向女修,手还没有碰到女修,身体就被一道十分强悍的力量推飞了出去,随着还有一声轻轻的嘲讽:“陪葬!你也配?”

    黑压压的人群窜了过来,若是沈素在这里,一眼就可以认出,为首的就是林青槐。

    冷花花还没有坠落在地,一块红布就包裹住了她。

    她努力挣脱着红布,可随着她的挣扎,那红布将她裹得越来越紧,冷花花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她只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随着红布的卷动,挤压,变得越来越扭曲,骨头都跟着应声而碎,这看着平平无奇的一块红布居然是件高等灵器,操控它的修士更是到了……元,元婴。

    冷花花不会感知错的,那就是元婴的力量。

    她们这一群人里,居然还有元婴,在大宗门都能担任长老的元婴修士。

    冷花花丧失了反抗的意识,她的身体跟着红布越来越扭曲。

    冰冷的声音钻入了耳朵里:“绞杀。”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缠绕着冷花花身体的红布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带着冷花花的身体变得扭曲不堪,四肢和骨头都随之而断,强大的实力压得冷花花喘不上气来了。

    她知道她大概是要死了,冷茹她们也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修士的修为每每跨越一个境界,那实力都会相差甚远,就连些微的灵力差距都足以毙命,更何况那可是元婴,在天下第一宗的临仙山元婴做宗主是会被嘲笑,可大多宗门上万年都不见得能出个元婴。

    金丹和元婴之间隔着鸿沟。

    卫南漪大概不能将她的感谢带给江蕊平了。

    可她不甘心。

    总该,总该在做点什么。

    冷花花在黑暗中紧紧地也咬住了唇瓣,全身灵力都朝着妖丹的位置涌去,整个身体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光芒穿过红布,外面的人惊呼一声:“退后,她要自爆!”

    来不及了。

    漫天的碎布夹着血肉坠落,余威震乱了离得冷花花最近的一波修士心神,那个元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几乎寻不到完整的五官,他脸色难看极了,而他身边站着的就是林青槐,林青槐笑眯眯地叫了声他:“悯长老失算了。”

    悯常皱了皱眉,暗暗咬碎了牙。

    一条老鱼居然毁了他一件高等灵器,这的确是他的失算,可林青槐的语气更叫人不舒服。

    他从喉咙处挤出一点声音:“林青槐,你要是让卫南漪跑了,这件灵器你必须赔给我。”

    “真小气。”林青槐从怀中摸出灰黑色铃铛,轻轻晃动了两下,笑容满面地说道:“跑不掉的。”

    她的手臂早就长了回去,就连一点点伤口都没有落下,毒素更是清除的很干净。

    跟在她们身后的人看她拿出搜魂铃铛,立刻就不满了起来:“你既然能用搜魂铃铛找到她们,干嘛非要我们跟着你一起布下玉骨血灵阵!”

    林青槐白了眼他,脸色一瞬间就难看了起来:“蠢货,我要是能感知那么大的范围,我还要你们做什么。”

    她说话难听极了,那男修还想说话,悯常拦了他一把。

    林青槐心狠还记仇,不是太好招惹的东西。

    这一次她们盛涟门的人都死在了辟幽谷里,林青槐自己还被摆了一道,这种时候触霉头可是很容易丧命的。

    还没到撕破脸的那一步,还指望着林青槐找卫南漪呢。

    ——

    冷茹半跪在黑狐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身后,提防着追兵。

    忽然间,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冷茹捂住心口,额心渗出来了虚汗。

    冷花花死了。

    这是来自血缘的告别。

    跟冷花花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瞬间浮现了脑海,她给自己选了个悲壮的结局,冷花花也给她自己选了个完整的结局,只是这样的结局是凋零。

    哪怕做足了准备,冷茹还是觉得很难过。

    沈素勉强也能支起来一点身体了,她发现了冷茹的不对劲,连忙喊了声:“冷道友,怎么了?”

    冷茹听到沈素问她,声音喑哑,带着哭腔回了沈素一声:“沈道友,我祖母死了。”

    她虽崇拜卫南漪,可这种时候还是更想依靠沈素。

    沈素呆愣愣地望着她,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居然会有人真的便想因她而丧命,这与她预想的不同,她最开始是来搭救冷茹的,怎么就变成冷茹她们救她了呢?

    沈素轻轻叹了口气:“冷道友,你还是快逃吧,林青槐她们是冲着我来的,”

    冷茹擦了擦泪,执着的可怕:“不,我得保护你,还得保护南漪神女!”

    “保护?你觉得你能保护谁?”略带嘲讽的笑声响起,卫南漪和沈素同时打了个激灵,半空中落下来一道道身影,足足有上百人,他们将沈素她们围了起来,出声的女子捏着个灰黑色的铃铛满面嘲讽。

    “咳咳……林青槐。”鲜朱复

    沈素在看林青槐,冷茹却在林青槐身边的那个络腮胡男人:“元,元婴。”

    他没有敛去气息,修为自然暴露无遗。

    元婴!

    她们当中居然还有元婴,跑也变得困难极了。

    卫南漪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卫南漪身上都是沈素的血,这让林青槐勾了勾唇:“好狼狈啊,南漪神女。”

    她并没有理会沈素。

    沈素那样的小角色,就算侥幸伤了她,依旧不配跟她交谈,待会儿杀掉就好。

    她还是更爱跟卫南漪说话,不只是她,这里来的每个人目标都是卫南漪,悯常显然是认识卫南漪的,他捻了捻胡子:“好久不见啊,南漪神女,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落得如此境地,一点修为都没有了呢。”

    卫南漪见过的人太多,能记住的对比起来就显得很少,可她认识这个男人。

    她皱皱眉:“寒枫林,悯常。”

    没想到四大宗门里有两大宗门都参与了这次行动,卫南漪目光微微在悯常身上停留,而后淡淡道:“你宗主应该不知道你在此吧。”

    卫南漪跟寒枫林的宗主认识了许多年。弦祝付

    他跟沈吟雪有交情,从未为难过卫南漪,若说他派人来抓她,卫南漪是不信的。

    悯常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只是很快就就又恢复了平淡:“那个蠢货当然不会知道。”

    眼看悯常不惧怕他的宗主,卫南漪顿了顿,又说:“我救过你,两次。”

    卫南漪在寒枫林是有仇家的,但不包括悯常,悯常灵根不过七阶,在寒枫林这样的宗门里竞争力并不算高,在四大宗门共同的历练里更是完全没有优势,卫南漪那时见他弱小的可怜,也就搭救过他两次。

    以往她是不会计较那恩情的,可现在她落了难。

    只是可惜,悯常并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他仰天长啸,盯着卫南漪的眸子有贪婪:“所以我也是来救你的啊,只要你带着我们找到了江蕊平留下的阵法,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了你,虽然你现在成了废人,还变老了,甚至跟别的男人有个孩子,但我会大发慈悲不与你计较的。”

    卫南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不擅与人口舌之争,只是懊恼从前为何要搭救这样的人。

    沈素更是气急,她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林青槐倒是站出来了反对:“不好不好,我觉得她跟着我更好。”

    沈素忽然明白了,这里能出现这么多人,他们的眼中不仅仅有江蕊平留下的宝藏,也不仅仅是觊觎进入禁地以后她们能够获取的利益,还有将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女踩于脚下的快感。

    江绪可真是给她们惹了好大的麻烦。

    “不许你们羞辱南漪神女!”冷茹从黑狐背上冲了出去,目标正是林青槐和悯常,可她一个结丹高阶,就算实力暴涨百倍也不可能是个元婴的对手。

    在场这些人,除了林青槐那些稀奇的手段能让悯常忌惮两分,其余人他可以说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战胜他,悯常可是个经过千锤百炼的元婴,他的修为术法都极稳,跟一些靠着灵丹和机缘冲上去元婴的修士不同。

    冷茹刚刚冲过去,悯常掌心就聚起了一个光团,光团随着他的手落在了冷茹小腹,冷茹的身体竟是一瞬间就被震飞了出去,就连身上的鱼鳞都被震落了。

    他竟是将冷茹的禁术硬生生击溃了。

    “冷姑娘!”卫南漪连忙控制着黑狐接住了冷茹,只是黑狐刚刚接住冷茹,一道黑影就窜上了狐狸背上,卫南漪手中的铃铛轻易就被夺走了,那人正是林青槐。

    “我的东西,你用了这么久也该还给我了。”卫南漪晃了晃铃铛,黑狐就将冷茹甩飞了出去。

    冷茹原本就重伤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她哀嚎一声,身体在瞬间彻底变幻成了一条鱼,一条没有鱼鳞的鱼。

    冷茹在濒死之际,她的身体为她选择了更好存活的妖身,她不再能维持人形。

    林青槐斜了眼她:“半妖,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

    她就站在黑狐背上,沈素轻轻挪动,张口就咬在了她腿上,尖锐的狐狸牙在瞬间扎破了她的血肉,林青槐连忙甩开了她,低骂一声:“你也是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

    冷茹不掩对半妖的轻视。

    卫南漪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沈素,用身躯挡住了那还要落在沈素身上的脚。

    林青槐顿了顿:“看来,她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很在意这只半妖,那只要你帮我找到江蕊平留下的阵法,我就放过她。”

    卫南漪目光微微一动,只是沈素拽住了她。

    卫南漪很快就明悟了,她抬眸望向林青槐:“你在骗我。”

    林青槐愕然,只是她很快就又笑开了:“怎么会呢,我可是个十分守信的人。”

    卫南漪垂下了头,她依旧抱着沈素,细软的声音满是坚定:“我们不怕死。”

    她早就做好了跟沈素一起死的准备。

    林青槐一时语塞,沈素却忽然伸手抓住了林青槐的裤腿:“放过冷道友,我们帮你找阵法。”

    卫南漪神情有几分挣扎,可她到底是没有再说话,她认可了沈素的要求。

    冷花花选择死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人在图谋江蕊平的阵法,是因为江蕊平,可冷茹全是因为她们,沈素不想欠命,卫南漪也不想。

    悯常打散了冷茹的禁术,现在的冷茹还没有燃尽妖丹和灵魂,她还有一线生机。

    林青槐答应的很爽快:“行,我可以带着你们三一起去找阵法。”

    沈素不笨,她知道林青槐能答应这么爽快是因为她觉得现在杀和以后杀都没区别,留着冷茹还能多一个威胁卫南漪的人质,可那不是沈素想要的。咸著付

    “不,我要你找片湖泊放生她。”

    林青槐还没有出声,悯常就拒绝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

    沈素没有理悯常,她很清楚这些人当中悯常修为更高,但林青槐才是她的拥有话语权的人,她虽人不行,可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忌惮她的手段,也忌惮她的身份。

    她可是盛涟门的少宗主。

    “林青槐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沈素将卫南漪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她不想背负冷茹的命,也背负不起。

    “林青槐,我可以死。”卫南漪跟着沈素一块望向了林青槐,她淡淡道:“我现在的身体想死应该很容易。”

    林青槐性格看着张扬无理,可她很清醒,也懂得等待时机。

    沈素之前砍断了她的手,还害得她中毒,这样的仇她都能忍着,等着以后再算,更何况是放过一条原本就对于她来说没什么用的鱼。

    她看的出来卫南漪很在乎沈素,就连这样的决断都是因为沈素。

    人质有沈素就够了。

    欺压的太狠,指不定卫南漪真的会寻死,林青槐并不知道江谙在卫南漪身上动过手脚,轻易不会丧命。

    在她眼里卫南漪就是个轻易就能折损的废物,指不定流点血就能丢命,到时候得不偿失,都不如给她点好处,让她能够相信她的为人,燃起一点希望,也会更愿意相信她一些。

    林青槐当即有了决断:“鱼,给我。”

    悯常身后的弟子跳了出来:“林青槐,她杀了我们那么多同门!”

    林青槐直接上前夺过了冷茹:“没有卫南漪,你们谁找的到阵法。”

    那小弟子啐了口,厌恶地瞥了眼卫南漪:“她也不一定能找到。”

    悯常饶有兴致地望了望被卫南漪死死护在怀里的沈素,淡笑一声:“卫南漪的确比我们都了解江蕊平!”

    她们都是来找江蕊平阵法的,此刻当然都是阵法为先,同门又哪里能比得过自身利益,除了少数,大都是赞同了林青槐的意见,只是有少数还在小声讨论着要走慢些,偷偷杀死冷茹的事。

    沈素的耳朵将她们的计划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一定会冷茹好好活着的。

    林青槐怕卫南漪死了,依旧让黑狐驮着她们两人,自己则是也站到了黑狐背上,盯着她们两人。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小湖泊。

    沈素在林青槐要将冷茹丢进去的时候,叫住了林青槐:“等一下,我有话跟冷道友说。”

    沈素这会儿已经能从卫南漪怀中坐起来了,林青槐恶狠狠地瞪了眼沈素,很快就隐去了阴鸷的神情,笑盈盈地将冷茹递给了沈素,沈素接过冷茹以后,立刻将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抵到了冷茹唇边:“快喝。”

    小鱼嘴飞快地蠕动起来,沈素才安心些

    冷茹现在重伤难愈,还失去了一身鱼鳞,就算林青槐她们不杀她也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有了沈素的血就不一样了。

    沈素不怕她们发现她鲜血的秘密,这里一只妖都没有,她们对鲜血的敏感不如妖,而且就算她们发现了沈素的秘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杀了沈素,沈素现在是安全的,至于往后,她已经没有往后了。

    林青槐皱皱眉:“你给她喝你的血做什么?”

    “沾了我的血气,冷道友要是死了,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样我们就不用给你们找阵法了。”沈素笑了笑:“林青槐,我在防着你们啊。”

    林青槐面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她受了伤,就算是死了,也不一定是我们动的手。”

    沈素冷笑一声,目光扫了眼围着她们的修士:“只要你们不动手,冷道友就不会死。”

    沈素将脖子上的玉坠取下来戴在了冷茹身上,捧着冷茹,让冷茹离得她近了点,压低了声音:“冷道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让你带夫人去哪里吗?现在夫人去不了了,你要去,你醒过来了,一定要去那里,去那里找林水嫣,她会照顾你的。”

    那些孩子欠着她情,应该会帮她照顾好她的朋友。

    冷茹被抛进了湖泊中,沈素将整整一瓶元灵丹拿出来,在那些人或震惊或贪婪的目光下,将元灵丹全数倒进了湖泊里。

    她和冷茹大抵是不会再见了,不过以后冷茹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朋友的。

    林水嫣她们比她好。

    仔细想想冷茹要是不遇见她,或许更好一点。

    沈素深深地望了眼湖泊,依着卫南漪轻轻道了句:“冷道友珍重。”

    第086章 桃花

    阵法种类繁多, 若是想将阵法运用到极致,必须下苦工去研究。

    能够将阵法运用自如的修士,她们布下的阵法大都带着自己的气息和自己的习性, 气息便是寻阵的根源, 习性就是破阵的法门。

    纵观整个修仙界,再无人比卫南漪更了解江蕊平。

    林青槐她们有求于卫南漪, 在达成目的以前当然不会为难沈素和卫南漪, 但这也是有前提的, 那就是她们不能跑。

    沈素和卫南漪也跑不掉。

    结丹、金丹,甚至还有元婴, 一个林青槐就能够碾压她们了, 更何况还有这样多的修士。

    求生不能, 求死当然也不行。

    如果她们现在死了, 这些人一定会回去杀死冷茹。

    沈素还没有更好的对策,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就是她们没有分开, 林青槐和悯常虽然出言调戏卫南漪,到底无人敢在这种时候做出逾越事来刺激卫南漪。

    沈素服食了凝补丹, 碧荷珠也没有继续折磨她后, 她的手臂渐渐复原,伤口也在慢慢好转,那一身碎骨也长回了七七八八,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能动了,办法就会多一点。

    卫南漪没有离开黑狐的背, 也没有再抱着卫南漪。

    她手中多了不少寻物的灵器, 林青槐和悯常都坐在了她对面,听从着卫南漪的指挥将灵力慢慢注入灵器中, 暗红色的光雾从灵器上升起又泯灭,悯常急红了眼:“卫南漪,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悯常姓悯,可他没有任何的怜悯心,就连报恩的心都没有。

    他怕捏死卫南漪,那双手很快就搭上了沈素的手臂,他轻轻一拽,沈素就会被他提起来,他威胁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也知道我想杀掉你的护卫简直是轻而易举。”

    卫南漪视线落在了悯常抓住沈素的手上,她脸上早就没有了温柔,眼底也只剩下了冷漠:“你碰她一下,我敢保证你永远找不到师叔的阵法。”

    悯常不信邪地将沈素手臂捏的更紧,眼看着就要将沈素抓进怀中,林青槐用力在悯常手背上拍了一下,逼迫着她松开了沈素,这才笑盈盈地冲着卫南漪说:“南漪神女,我们也没有恶意,你这护卫从前可是暗算过我,我也没有跟她计较,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诚意,只要你带着我们找到江长老留下的阵法,你们都会自由的。”

    一听就是骗人的。

    骗术本就是林青槐所擅长的,可就算她句句假话,她们也还得给林青槐找阵法。

    不知沈素清楚,卫南漪也明白,林青槐看着比悯常有耐心,可实际上她能够妥协的时间也是短暂的,若是她们只有两人,大不了一块死了,可湖泊里还有个静养的冷茹,她们最起码也要给冷茹拖延到她能够离开的时间。

    这阵法非找不可了。

    卫南漪比沈素还多想了一层。

    江蕊平的阵法说不定会有转机。

    林青槐她们都知道她了解江蕊平,卫南漪自己也很清楚,江蕊平那人虽然实力强悍,无畏无惧,可她深知身边的人不会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强悍,她很擅长给身边的人留活路,就比如她留给沈逸文的药草册子,上面几乎记载了每种药草杀敌的方法。

    说不定这阵中也有江蕊平留给后人的东西,毕竟江蕊平肯定也不想误入她阵法的身边人死在里面。

    这并不是卫南漪多想,只是因为江蕊平一直是这样个多虑多思的人。

    不过她就算是没有留,这阵卫南漪也非去不可了。

    如今她也只能祈求,江蕊平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真有在阵中留下活路。

    卫南漪示意林青槐朝右拨动灵器尾端,淡淡道:“我会给你们找阵法的。”

    她自己的手搭上了沈素的手臂,所握之处就是悯常刚刚碰过的地方,微微捏紧。

    悯常看在眼里,他对卫南漪还真有两分情,阴毒的眼神在卫南漪和沈素身上扫过:“卫南漪,你以前对你道侣可都没有这样的占有欲。”

    占有欲?

    卫南漪对她?

    沈素猛地惊醒了几分,她是觉得卫南漪很反常,从卫南漪让她跟她一块死时开始,一切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沈素没有空隙去细想,去揣摩卫南漪的心思。

    她躺在黑狐背上,狐狸的耳朵轻轻颤动,她将这里每个人的低语都听得清清楚楚,有觊觎卫南漪的,也有觊觎沈素的。

    “林师兄,你为何不让我动手,卫南漪那护卫身上一定有宝贝,她刚刚可是随手就将一瓶元灵丹丢进了湖泊里,那可是一整瓶高阶丹药,而且我能感受到那元灵丹比我们的元灵丹品阶更高,那充足的灵力最少也该有七品阶了,那是高品阶的高级丹药啊!何其珍贵的东西,她居然随手丢给了一只鱼!”

    “急什么急,我当然知道她身上有好东西,不止丹药,她所用的灵器也品阶高的狠,不过卫南漪在意她的命,现在我们还指望卫南漪办事,不能碰她,等着找到了地方,她没了利用价值,那时候再夺过来也不迟。”

    “就怕到时候,大家不够分。”

    “……”

    果然不出沈素所料,这些人真的开始惦记起来她身上的宝藏,可她们暂时还不会动她,这也是沈素预料之中的。

    若不是怕湖泊承受不了元灵丹的力量,沈素恨不能再给冷茹丢上几瓶元灵丹,她身上的宝贝无论是落在这群人手里,还是跟着她一起化为枯无都都是件可惜的事。

    沈素是躺着的,卫南漪是坐着的。

    她就在她身侧,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可惜她们的交谈并不能自由。

    卫南漪似乎下定决心替她们寻找灵器了,她指挥起来林青槐和悯常也渐渐越来越熟练,在悯常和林青槐耐心都即将耗尽的时候,卫南漪终于是写下了两个位置——沼泽之地和参林之川。

    悯常窝着火,他一把就扯住了卫南漪的衣襟:“为什么是两个?你耍我们?”

    “夫人。”沈素挣扎着起身,一把握住了悯常的手。

    她知道她很弱小,尤其是跟悯常比,但她还是忍不了他碰卫南漪。

    卫南漪望着重新坐起来的沈素,少见的露了惊喜。

    “小素。”她提了提声音,有紧张也有喜悦,可到嘴边的温情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悯常看着要暴走了。

    卫南漪拦住了悯常:“阵法就在这两个位置其中一个,你和林青槐的灵力太弱,寻不到是师叔气息的具体位置,难不成还要怪到我身上?”

    “你!”若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悯常会觉得此人不自量力,可说这话的是卫南漪。

    就算卫南漪现在跌落了深渊,连爬起来的希望都消散了,可她终究是卫南漪,她强盛时,这里的人加在一起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就连悯常这个元婴也是不堪一击。

    卫南漪不是在讽刺他,而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江蕊平是个强大到修行界几千年间都膜拜她一人的地步,林青槐和悯常的修为能够窥探到江蕊平的一点气息,这都还是因为有卫南漪。

    跟江蕊平比,跟从前的卫南漪比,他们就是弱小。

    悯常咬了咬牙,一张脸满布阴鸷,他愤恨地冷哼一声,松开了卫南漪:“这两个位置,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刚刚出声,底下的弟子就有人发出了异议:“悯常师叔,分开岂不是更快一些。”

    悯常忌惮地望了眼卫南漪,眼中轻蔑淡了不少:“我怕这个女人耍什么手段!”

    “悯常师叔,卫南漪如今就是个废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卫南漪并不在意他们口中说出怎样的话,在悯常松开她的瞬间,她的手就搭上了沈素的腰肢,一点点按过沈素后背的骨头,感受到骨头的完好,她才松了口气。

    她没有再碰沈素的背脊骨,而是将她拥进了怀里:“小素。”

    卫南漪没有再说多的话,沈素却已经明白她想说的话。

    沈素从接管卫南漪开始,一路都算不得容易,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伤的这样重,重到连骨头都碎了个彻底,若不是有江蕊平的丹药,她怕是已经魂归故里,卫南漪担心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沈素轻轻拍了拍卫南漪的后背。

    是她太弱,这才让卫南漪此次独自承受了许多。

    她们之间看着有几分怪异,林青槐搓着指腹,神情越来越古怪,悯常倒是依旧在跟那些小弟子对话,他很坚持,坚持要大家一块去探查两个地方,绝不能分开,可那些弟子觉得两处相隔甚远,没必要这样耽误时间。

    悯常在意见得不到统一的时候,郑重其事地望了望卫南漪。

    眼中忌惮,若有若无。

    卫南漪觉得好笑,她没有继续再拥着沈素,她松开了沈素,跟沈素一同看着犹犹豫豫的悯常:“悯常,你刚刚分明轻视着我,此刻又何故高看我,你该明白的,我只是个废人,给你们造成不了威胁。”

    悯常扯了扯嘴角,目光更为坚定了一些:“卫南漪,你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卫南漪是人尽皆知的好脾气,实力强悍但心慈手软,悯常从前在秘境历练时最渴望不是遇上同门师兄弟,而是卫南漪。

    卫南漪这个人身上有天生的悲悯感,只要被她遇见的弱小,她总会忍不住出手搭救,哪怕弱小并不是她的同门,悯常曾刻意利用过卫南漪这一弱点通过他能力以外的历练。

    卫南漪是没了修为,这一点对于修士来说是致命的,可……随着修为而变的,好像还有卫南漪这个人。

    她脸上不再有温温柔柔的笑容,不再宽厚待人,说话也冷漠至极,她从前什么都愿意给别人,现在却将只半妖盯得很紧,她甚至背弃原则操控妖傀,也会为了半妖跟他们妥协。

    这不是他认识的卫南漪。

    悯常知道这样的卫南漪很难给他造成威胁,只是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卫南漪有点可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畏惧卫南漪什么,可他确确实实惶恐着。

    “就一起去!”

    悯常是他们当中的最强者,哪怕围困卫南漪的事是林青槐组织的,大家也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令。

    林青槐拍着手,轻轻笑着:“好,都听悯常师叔的。”

    她倒是配合,林青槐一贯是会装模作样了,她这种时候顺着悯常,不知何时就会捅上悯常一刀。

    沈素清楚,悯常也清楚。

    他并不在意林青槐的小心思。

    这里没有人是蠢人,林青槐在算计他,他也在算计林青槐。

    沈素跟卫南漪靠着坐在一块,黑狐在林青槐的趋势下先朝着沼泽之地而去。

    独俊财就葬身在那里,也不知林青槐会不会发现。

    沈素的指腹摩挲着黑狐的毛发,心中思绪万千,还好这只黑狐是妖傀,就连灵识都没有,更别说是张口将她血脉的事告诉林青槐她们了,它也没有办法贪食沈素的鲜血。

    可她刚刚在没有铃铛的情况下,还奔向卫南漪的时候,分明像是有自主意识的。

    沈素略觉怪异,她指腹不自觉地更用力地摁压了下黑狐的后背,黑狐后背几根细软的毛发生长了些,在她掌心挠了挠。

    嗯?这只黑狐好像在回应她。

    难道说她刚刚奔向卫南漪不是因为感激卫南漪,而是因为她的镜衾血脉,刚好卫南漪在她身边,卫南漪曾经吞噬过不少她的鲜血,所以在卫南漪抬手的瞬间,她感受到了血脉的牵引冲了过来。

    可镜衾血脉只能牵引雁碧山的妖,还是吞噬过镜湖灵水的妖。

    她是雁碧山的妖?

    黑狐在被炼制成妖傀以后,还会受到镜衾血脉的牵引,她应该是只大妖,还是只有地位的妖,所以她体内积攒的镜湖灵水多到可以抗衡妖傀的本性。

    仔细想想,这只黑狐的体型外貌跟沈素幻化成完整狐身以后是有点相似的,只是黑狐毛发颜色跟她不同,再就是体型也会更大一些。

    沈素记得她这个狐狸妖身是因为镜衾夺了雁碧山曾经的八大将领之一的狐妖身躯才得来的,她现在的狐狸外壳跟曾经的雁碧山狐族妖王有九成相似,黑狐跟她又有一定的相似,那黑狐会不会是狐族王族的血脉?那盛涟门将她做成妖傀的事,雁碧山的狐狸知不知道?

    这样的揣测让沈素吓了一跳。

    她将黑狐拱起的毛发摁了下去,掌心有了细密的汗珠。

    沈素也不知道她猜得对不对,毕竟这狐狸身大都长得差不太多。

    她愣神的功夫,林青槐已经带着她们到了沼泽之地,沼泽之地原先沈素她们就来过,当时她们在这里获得了一颗冰属性的璃破珠,可江蕊平的阵法倒是没有发现端倪。

    按理说这里是什么都不该有的。

    卫南漪再次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却凝重了几分。

    “林青槐将你七成灵力都注入灵器里。”

    林青槐脸色并不太好看,她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到无灵力可用的境地,她晃了晃铃铛,黑狐就立刻走到了她跟前,黑狐的灵力源源不断朝着灵器涌进,半空中浮现出淡淡的青雾。

    在青雾出现的瞬间,林青槐手中的灵器几乎是在瞬间就被一股力量撑爆了。

    悯常看着林青槐手中被撑爆的灵器,笑得不怀好意:“恭喜少宗主也失了个高阶灵器。”

    他可没有遗忘林青槐在他灵器被冷花花毁掉时的嘴脸。

    林青槐讪笑两声:“一件高阶灵器而已,我还有许多。”

    高阶灵器,就算她是盛涟门少宗主也不可能有超过两件的,林青槐脸上的笑容或多或少有些虚假。

    “自作聪明。”卫南漪是不喜林青槐,可她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做蠢事,她是真的在帮她们找阵,可林青槐在这种时候倒是防备起她来了,黑狐力量要强于她,不是刚好的力量当然会在这种时候撑爆灵器,那青雾可是江蕊平的东西。

    卫南漪望着半空中的青雾慢慢消散,抿抿唇:“就是这了。”

    听到卫南漪说阵法就在此处,这上百位修士就跟疯了似的纷纷冲向沼泽地,只是很快就纷纷败兴而归。

    “卫南漪,你耍我们!”

    卫南漪摇摇头:“要想阵法出现,你们得听我的。”

    江蕊平的阵法就在此处,她们找不到是因为她们根本不了解江蕊平。

    林青槐抬抬手,黑狐就将卫南漪和沈素从黑狐背上放了下来,卫南漪嗅到沼泽地难闻的气息,捂着唇轻轻地咳了一声:“林青槐你让他们都站到我说的位置,同时运转灵力打进沼泽地里,记得必须是同时,而且不能有所保留,最好能服食两颗增强灵力的丹药。”

    悯常狐疑地瞪了眼卫南漪:“你要消耗我们?”

    任谁听到这样的要求都是无法信任的,卫南漪轻轻摇头:“悯常,我只是个废人,就算真消耗了你们,我又能做什么呢,你们要是不信我,那你们注定是跟江师叔的阵法无缘了。”

    悯常依旧没有决断,林青槐倒是很快就有了决断,她拿出八方旗,八方旗将沈素和卫南漪围在了里面,她们立刻就丧失了全部的行动力。

    眼见如此,悯常才稍稍放心了些。

    在她们都在各自位置落定以后,沈素这才能问问卫南漪:“夫人,为何要如此?”

    卫南漪指了指沼泽地中心:“她们不是没有机会找到江师叔留下的阵法,而是没有实力见到江师叔的阵法。”

    那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找到江蕊平留下的阵法了。

    若是江蕊平以她自身实力最为见阵法的标准,很难能够有依靠自身就能见到江蕊平阵法的人。

    跟江蕊平比,谁不弱呢。

    在林青槐她们同时运转起灵力后,沼泽地开始出现跟刚刚一致的青雾,随着青雾浮出的越来越多,沼泽地上开始出现一道宅院的虚影,虚影出现的瞬间,不少结丹期的修士就被震飞了出去,林青槐皱皱眉:“用灵器!”

    她们此刻也看出了卫南漪所说不假,个个拿出丹药灵器,只求可用的灵气能够多些。

    随着虚影越来越清晰,卫南漪眸光微动,眼中沁出了泪花:“那是……”

    沈素和卫南漪被同捆在八方旗里,卫南漪望着虚影走神,沈素望着沼泽地,看着因灵力被抽取,一个个汗流满面的修士,忽然间心中有了更深的疑问笼罩:“夫人,江长老到底是什么境界?”

    元婴以后还有出窍境、分神境、合体镜,大乘境,合体境界突破以后便是渡百道雷劫,雷劫度过就是大乘,大乘境又称之为半仙境。

    如果将金丹期作为一个分界点,那么金丹以后才算是强者。

    如果将元婴期作为一个分界点,那么元婴以后才算是拥有了嚣张的资本。

    如果将出窍作为一个分界点,那么出窍以后才算是真正摸到了仙路,从出窍境开始修士寿元也不能再用年岁来衡量。

    筑基境都是很多人的上限了,一些宗门宗主才不过金丹,大宗门长老也多数是元婴,能够突破到元婴以后境界的是少之又少,也只有临仙山、盛涟门这样的大宗门能够每一代宗主都是出窍以上境界,当然沈吟雪是那个例外。

    巫良羽就是出窍境,但江蕊平两千年前就能压着他打,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卫南漪还真回答不了沈素。

    她还从未见江蕊平出过全力,卫南漪堕下神坛以前已经是出窍境中阶巅峰,可她完全看不透江蕊平的修为,

    卫南漪思索良久,这才给了沈素一个回答:“最少也有合体境了。”

    很难想江蕊平这样的实力和境界居然会大限将至,沈素指了指看着非常吃力的林青槐:“那她们真的能打开阵法吗?”

    卫南漪轻轻拧起眉心:“应该能,这个阵法毕竟是两千年以前布下的。”

    也就是说,林青槐她们这上百人抗衡的是两千年前的江蕊平。

    江蕊平的天资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结果也不出卫南漪所料,那道虚影的宅院终于是凝实了,只是林青槐她们也纷纷力竭,个个付下了丹药开始调养气息,其中修为弱些的修士顿时心生了退意,他们犹犹豫豫地走到了悯常跟前,小声道:“悯常师叔……我们,我们真的要进阵法里吗?我们光是见到这阵法就差不多耗光了灵力,我……”

    悯常抬起手,手掌在小弟子的额心落下。

    鲜红的血落满了他的手心,那小弟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想要求救,想要挣脱,可等待他的只有倒地而亡。

    悯常收回手,络腮胡在满是鲜血的手掌蹭了蹭,胡子尖都沾上了那小弟子的血,让那张脸看着更狰狞可怖了点:“谁还不想进阵?”

    自是无人敢再应了。

    沈素望了望悯常,又看了看林青槐,只觉得这两人合适极了,都阴毒狠辣的很,就是不知道她们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林青槐看都没有看那丧命的弟子一眼,她调整好气息,便走到了卫南漪和沈素跟前,轻轻一抬手就收回了八方旗:“卫南漪,该你带我们进阵了。”

    卫南漪默不作声,她牵着沈素走到了沼泽边缘。

    走到此处,她羸弱的身体就再难多走一步了,再走她会掉进去。

    还没等林青槐指挥,沈素就将卫南漪背了起来,她带着卫南漪走到了宅院边,卫南漪指尖轻轻搭上了宅院墙壁:“小素,这院子跟我师父的院子一模一样。”

    沈素刚刚还在奇怪呢,奇怪着怎么会有这样怪异的阵法,没想到这竟是沈吟雪的院子。

    江蕊平在这里弄了个跟沈吟雪住过的一模一样的院子是为了什么呢?

    卫南漪是怀念沈吟雪的,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宅院的墙壁,看着那连细纹都一样的宅院,泪水涌得更厉害了,她真的很想沈吟雪,如果沈吟雪还活着,纵然她跌落至此,应该也不会被逼迫到此。

    沈吟雪会护着她的。

    沈吟雪一直都很护着她,哪怕后来沈吟雪的修为已经比不过她了。

    随着卫南漪指腹挪动,宅院的墙壁上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在痕迹渐渐平稳以后,那里竟是出现了一颗盛开的桃树,桃树镶嵌进墙壁里,每一朵桃花都红艳似血。

    卫南漪沉吟一声:“血脉禁制。”

    林青槐和悯常也到了边上,悯常脸色难看极了:“该不会是需要江蕊平的血吧!”

    让江蕊平留下的阵法现身就几乎抽空了他们的灵力,想要拿到江蕊平的血,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卫南漪指尖微顿,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指了指林青槐:“用你的。”

    悯常瞪了眼林青槐,质问着卫南漪:“为什么用她的?”

    跟悯常的困惑不同,林青槐立刻会意。

    她将手割开一道血口子按上了桃树,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微微扬着下巴:“悯常长老,我可是九杀断灵根,跟江蕊平一样的血脉。”

    她受林恙晖的影响,恨极了江蕊平。

    可在恨江蕊平的同时,她又无法否认江蕊平的强大,同时又无法不为她们有着同样特殊的血脉而骄傲,就是因为对这个血脉的畏惧,林恙晖让林青槐活了下去,摆脱了炉鼎的命运,成为了盛涟门的少宗主。

    悯常讥讽地扯动嘴角,低骂一声:“天生恶种。”

    面对悯常的讥讽,林青槐只是从容地勾了勾唇:“我的确是天生恶种,所以我就算现在咬断你的脖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在林青槐这里,天生恶种并不是贬义词。

    悯常没有继续跟林青槐正常,而是低吟一声:“原来江蕊平是九杀断灵根,怪不得凶恶的不像话。”

    他骂江蕊平凶恶,这让卫南漪眸光沉了沉。

    人的血脉都来自父母,但修士的血脉会被灵根影响,尤其是九杀断灵根这样的血脉不仅会侵占她原本的血脉,还会影响人的意识,可卫南漪依旧不赞同被大部分认可的血脉论。

    卫南漪猜对了,阵法开启的条件还真是九杀断灵根,桃树在林青槐手掌摁下去以后,渐渐冒出血色的花粉,花粉飘散,墙壁慢慢打开,露出了院子的全貌。

    江蕊平为什么会用九杀断灵根的血脉来做作为开启阵法的条件,答案也很容易猜到,九杀断灵根在修仙界是会被抹杀的存在。

    九杀断灵根一直就被定义为天生恶种,这种灵根的人,血脉和意识都会被影响,她们无心无情无爱,天生就会有残害别人的欲望,鲜血会让她们变得兴奋,折磨别人也会成为她们获取快感的方式。

    这种血脉是魔宗的最爱,但是修仙宗门的噩梦,她们灵根出现就会被彻底抹杀。

    九杀断灵根本就稀少,能够活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江蕊平应该应该也想不到林恙晖会因为对她的恐惧,特意培养一个九杀断灵根的姑娘。

    林青槐身上具备着一切九杀断灵根的恶意,可江蕊平是不一样的,江蕊平很疼她,很疼沈逸文,对待宗门里的人,虽然不耐烦,但去请教她问题的弟子,她也会好好教,她的手段可能有时候是太狠厉了些,可江蕊平没有林青槐这样的嗜血,更不是魔。

    她的师叔才不是天生恶种。

    宅院的外观跟沈吟雪的院子一模一样,就连里面也一模一样,熟悉的一草一木让卫南漪越发思念沈吟雪。

    唯一不同的就是院子里出现了两幅画,两幅画挂在两根桃花枝上,两根桃花枝相对而立,两幅画也相对而立,互相凝视。

    左边的画上是两个女孩,大些的女孩背着小些的女孩走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应该是刚刚下过了雨,泥地里还有坑坑洼洼的水窝,她们身上也都湿漉漉的,脸上还沾着些泥土,看着脏兮兮的。

    小些的女孩发间别着一朵桃花,桃花已经衰败,软软地贴着她的发丝,可她摸着桃花瓣在笑。

    大些的女孩微微侧着眼眸,脸上是跟她如出一辙的笑容,明媚灿烂,带着些希冀。

    她们的轮廓很稚嫩,还没有长开,可作为她们最亲近的人,卫南漪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江蕊平和沈吟雪,小时候的江蕊平和沈吟雪。

    卫南漪立刻看向了另外一幅画,那幅画上的人就更好认了,画面是临仙山那处属于沈吟雪的院子里,画上的人长大后的江蕊平和沈吟雪,她们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沈吟雪站在桃树下,江蕊平站在沈吟雪身侧,侧着眼眸去看她。

    沈吟雪掌心捏着桃花枝,目光在粉白的花上停留,她宁愿看花,也没有再看江蕊平一眼。鲜诸付

    分明站得很近,却像是隔了万重山峰。

    卫南漪忽地明白了一件事,她的师叔和师父之间好像不是简单的师姐妹关系。

    沈吟雪曾说,她十一岁才被巫良羽带回临仙山,可画上的沈吟雪最多也超不过八岁。

    她们在进临仙山以前就认识。

    第087章 考验

    两幅画, 截然不同的情。

    幼年带笑满是温情,成长以后却形同陌路。

    阵法里除却那两幅画,其余场景都是卫南漪熟悉的样子, 江蕊平用宅院作为阵法里的壳子, 唯有撕开壳子才能找到真正的路。

    完全熟悉的环境中多了两幅从未出现过的画卷,对于卫南漪来说突兀至极。

    抛开卫南漪对宅院的熟悉, 这两幅画就明晃晃地落在院中也并不合适, 可悯常他们都不知道这是照着沈吟雪院子布下的阵法, 对于阵法而言,这两幅画放在何处都不会显得奇怪。

    悯常跟卫南漪是同辈, 他一眼就看到了画中的女人:“江蕊平, 沈吟雪。”

    他并不认识幼时的江蕊平和沈吟雪, 终究是心中对江蕊平有两分畏惧, 悯常独自盯着那年长的画看了许久,忽然嗤笑一声:“终究都快成死人了。”

    江蕊平将死。

    这并不是林青槐一人知道的事, 悯常他们也都是因为心中隐约有了这一猜测,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他们恐惧着江蕊平的强大, 可不会害怕一个将死的江蕊平, 一旦寿元将尽,就算再强的修为也都成了无意义的事。

    悯常的话清晰地落在了耳边,沈素下意识地朝着卫南漪望了眼,她知道卫南漪跟江蕊平的感情颇深,面对江蕊平将死的消息,她肯定是会难过的。

    可卫南漪并没有听到悯常的话, 卫南漪的目光还在那幅孩童画上停留, 眸中有困惑,还有思念。

    沈素跟悯常不同, 她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卫南漪的情绪,她看卫南漪的反应也猜到了那两孩子的身份。

    小时候的江蕊平和沈吟雪。

    沈素对沈吟雪的了解很少,只是在镜衾的记忆中见到过。

    镜衾记忆里的沈吟雪是个温和,且没有大脾气的人,不似幼时那样明媚,也不似画上那般冷漠。

    这阵中的画不出意外的话都是江蕊平所做,那无论是幼年还是长大后这都是她眼中的沈吟雪。

    沈素是善于思索的人,看到这样截然不同的两幅画,她会忍不住去设想江蕊平和沈吟雪为何会变成这样,从年幼相依变成至极的冷漠。

    镜衾记忆里关于江蕊平和沈吟雪的画面并不多,她本身就没有跟临仙山一条心,她当然不太愿意接触沈吟雪这个宗主,因为沈逸文的关系,她跟江蕊平倒是没有少打交道,但江蕊平太强,她从未读到过江蕊平的内心。

    沈素从来到这个世界,江蕊平的名字虽如影随形,可她对江蕊平的了解依旧片面,甚至除了在卫南漪和冷花花口中,她从未听到过江蕊平的好话。

    江蕊平身上大都是些不太好的词汇,譬如冷漠乖戾,天生恶种,就连在修仙界能够算的好最好夸赞的强大实力,落在了江蕊平身上也不是优点,而是她蛮横无理的资本。

    沈素跟江蕊平接触不多。

    她深知江蕊平谈不上天生恶种,当然她也没有卫南漪口中的那么好。

    无论是林青槐她们说的,还是卫南漪说的都带着极其严重的个人主观意识。

    沈素听说了江蕊平这么多事,但她依旧不了解江蕊平,不过从这两幅画里,完全可以否定掉无情两字,这样的视角是仰望和倾慕。

    沈素能共情这种情感。

    如果她真是无情无义的人,那么她不会画出这样的画。

    起码,她对沈吟雪是有情的。

    先不论是怎样的情,但肯定是有的。

    这一瞬沈素好像突然明白这阵法的突破点在何处了。

    卫南漪从进宅院开始就从未离开过这两幅画前,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除了这两幅画以外,这宅院里的一草一木,包括每一个房间都是卫南漪很熟悉的,熟悉到不用再看,她就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过卫南漪能一眼看破的东西,沈素可以依靠卫南漪反应看破的东西,却不是林青槐她们能够轻易发现的。

    江蕊平的布局明显且突兀,她甚至将突破点摆在了最醒目的地方。

    可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恰恰是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忽视的。

    他们会下意识去翻找更为隐蔽的地方,没人会觉得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就是出口,尤其是这是江蕊平留下的阵法,依着江蕊平的实力,依着江蕊平对阵法精通的程度,突破点怎么想都不该这么明显。

    她们会将阵法想的复杂,复杂到将卫南漪的眼神都当做是一种误导。

    在进阵的瞬间百位修士纷纷涌向了更深的位置,沈素眼睁睁看着翻找着每一个角落,然后指出他们认为是对的地方。

    “悯常长老,这里有禁制!”

    随着声音响起,悯常立刻到了那间打不开的门前。

    绢布裹着的门上出现了跟宅院外墙上一模一样的桃树,根根桃花枝尖上落着一滴滴鲜艳的血珠,粉白的桃花瓣上也被一根根血丝挑开了原本干净的色彩,孤树泣血,看着倒是有些凄惨悲凉。

    沈素在独特的禁制图案上看到了极致的悲哀,悯常他们却只想着打开门上的禁制。

    一道道强悍的攻击落在了门上,卫南漪微不可见蹙了一点眉心:“那是师父的房间。”

    卫南漪的声音听着有些落寞,她大概在悲伤无力阻止他们继续冲进沈吟雪闺房的举动,可沈素听到那是沈吟雪的屋子以后,她几乎可以断言了。

    打不开的。

    江蕊平不会允许任何人打开属于沈吟雪的屋子,要不然她也不会将画挂在院子里了。

    突破点就在院里,可他们还是觉得沈吟雪的屋子是真正的突破点。

    林青槐踹了一脚门,身体突然出现在了沈素身后:“小狐妖,我们的仇该算算了。”

    既然找到了阵法,找到了突破口,那么卫南漪和沈素也就没那么有用了。

    不过她不会杀她们的,无论是沈素和卫南漪都是不错的炉鼎。

    卫南漪从见到江蕊平她们开始,整个人就陷入了回忆当中,随着林青槐的怪声怪气响起来,卫南漪也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她刚刚回过神,还没有侧过头去追溯声音的来源,便先有一片鲜红占据了她的视觉,粘稠温湿的血液溅上了她的脸,浓郁的血腥味侵占了鼻腔。

    耳边还有骨头碎开的声音,卫南漪顿时大惊失色,立刻转过了头。

    林青槐不知何时到了她们身边,一掌就落在了沈素肩头,她掌心满布暗红色的光芒,那样黯沉的光几乎要将林青槐吞噬,随着碎骨的脱离,光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血色,满目的血色。

    林青槐竟是震碎了沈素一臂。

    卫南漪摸了摸脸上的肌肤,濡湿黏腻血液裹着她的指腹,卫南漪在瞬间就红了眼,她从未像这样焦急过,也从未这样失过分寸,情绪崩溃的一瞬,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处挤了出来:“林青槐!”

    这一路来她们都是弱势的。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沈素,一次次对着她们妥协,只是为了让他们不伤害沈素。

    卫南漪知道林青槐不会放过她们,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

    分明已经有谋划了。

    沈素刚刚长回了左臂,这右手就又被震碎了。

    飞溅的血肉模糊了视觉,痛感侵占了身体,沈素却平静的异常,这是在她预料之中就会发生的事,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沈素连起码的愤怒都没有感知到。

    沈素单手抱着卫南漪,另外一只无力垂下的衣袖提醒着她有多么不堪一击。

    她知道林青槐为何突然出手。

    林青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沈素曾经砍下她一臂,这仇她当然会报,刚刚不动手是怕激怒卫南漪,她还得依靠着卫南漪寻找阵法,现在她们已经进了阵法。

    她压抑许久的仇恨和愤怒已经到了不得不报的地步。

    不过她现在应该不会杀她,她猜林青槐应该已经想要她这个炉鼎。

    结果也不出沈素所预料的那样,林青槐震碎她一臂后,也就在阵法中搜寻起来了出口,没有再跟沈素和卫南漪纠缠,她不仅想要沈素,就连卫南漪都是她选好的炉鼎。陷著府

    “夫人,我没事。”沈素单手抱住了卫南漪,制止了渐有失控趋势的卫南漪。

    修仙就是这样的,强者才有话语权。

    在她想到办法以前,唯有忍耐。

    或许……

    沈素悄然摸了摸扳指。

    她没有太多路可以选择了,接下来只剩下尝试极端了。

    卫南漪在她怀中情绪渐渐平淡下去,她伸手摸了摸沈素空荡荡的袖子,连声音都跟着变得喑哑:“小素,小素……小素,你想他们死吗?”

    卫南漪的声音不遮不掩,四处搜寻的修士纷纷看了过来,其中不乏嗤笑出声的。

    “卫南漪,你真以为你还是当年的临仙山大师姐吗?你现在的身子骨怕是连只鸡都杀不死吧!”

    “师兄,别理她了,不过一个废物而已……”

    他们不掩对卫南漪的嘲讽,甚至非常享受将卫南漪这种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下的感觉,林青槐更是耀武扬威地抖了抖手中控制黑狐的铃铛,嘴角讥讽满满。

    就连唯一一个提防着沈素的悯常都只想着去打开那间房门去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确实是没有什么威胁力,可沈素跟她们不一样,沈素不觉得卫南漪会空口说胡话,卫南漪不是个会胡言乱语,说些无根据话的人。

    卫南漪说的认真,沈素就会答得认真:“夫人,我想。”

    没有怀疑,没有质疑,只有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好。”

    卫南漪在应下来的瞬间,突然间割开了手掌,占满鲜血的手在瞬间摁在了画上,在血珠融进画中以后,两幅画竟是快速转动起来。

    两根相对而视的桃花枝也慢慢交融,在桃花枝交融的瞬间,画卷上的场景也发生了改变,连同整个宅院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无尽的黑暗侵占了视觉,身体被一种怪异的力量包裹,刚刚被砍断的手臂也感知不到疼痛,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只有身体在下坠,就连耳边的声音都陡然静了下去。

    那些修士聒噪的声音,林青槐嘲讽的声音,连同卫南漪在内的声音都消失了。

    静,静的可怕。

    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安静比林青槐狠厉的手段还叫人心惊,沈素有双灵耳,就算不动用天赋能力的情况下,她的听力较之别人也会更加清晰一点,她极其不适应这样寂静的环境。

    手掌摸不到那熟悉的人,沈素慌乱极了。

    卫南漪!卫南漪在哪里?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属于卫南漪的肌肤,只是落手之处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不对劲!

    沈素断了右臂,虽然她身上还有凝补丹的药效,右臂正在慢慢恢复,可也不该有这么快的速度,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感知不到疼痛了的。

    疼痛感的消失没有让沈素松下一口气,反而让她心中危机感越来越重。

    卫南漪,她得找到卫南漪。

    “夫人。”她轻轻喊着卫南漪,试图从黑暗中听到熟悉的回应,可等来的只是她一人的嗓音空荡荡的回响。

    忽然间沈素身后冒出了细微的金色光芒,她惊讶地回过眼眸,金光在她回头的瞬间快速蔓延,占据了小片黑暗,沈素的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金灿灿的灵器,灵宝,还有一瓶瓶灵气外溢的丹药,一看就知道丹药的品阶不低,飘起灵气竟是渐渐凝实,化作浓郁的灵雾。

    属于修仙者的宝藏一应俱全,除了没有卫南漪。

    那突然亮起来的方寸地堆满了修仙者需要的宝物,沈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宝藏,双腿不受控制地朝着宝藏靠近,一步步地朝前挪动。

    金光的气息暖洋洋的,慢慢走近都会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拂上了面门,是让人不觉滚烫,只觉舒适的温度。

    走过去!

    她该走过去的!

    若是能够得到那些宝藏,她就会有战胜林青槐和悯常的力量,她就能保护卫南漪,还可以杀掉伤害他们的每个人。

    渴求占据了整颗心脏。

    她渴望力量,渴望守护,渴望卫南漪。

    只要得到它们,一切都会实现的。

    沈素的脚步越来越不受控制,她越走越快,手掌临近宝藏的时候却猛地停了下来。

    “小素,小素。”一声声的轻唤在脑海中响起,沈素无端地觉得她要是触摸了那方寸地的宝物,她就会再也见不到卫南漪了。

    “夫人。”沈素低吟一声,止住了靠近了宝藏的手。弦祝富

    她僵直地抽回了手,那摆放在一起的灵丹灵器又哪里还是什么宝藏,而是幻化做了一个个沾着血的骷髅,而后的场景猛地再一变,沈素见到了悯常他们,他们百来人聚在宝藏前,因为疯狂,双眸通红,有人拿着刀砍向了同伴,口中碎碎念着:“灵宝,灵宝。”

    沈素猛地一惊,整个人被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在完全脱离金光以后,她的身体面临的却不是再次被黑暗笼罩。

    她眼前的光景再次发生了改变,沈素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疼痛就再次袭来,沈素差点痛的摔倒在地,可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个软香的身躯。

    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在看到她眼底清明以后,不受控制地露出了喜色:“小素,你终于出来了。”

    感知到熟悉的体温,听到熟悉的呼喊声。

    沈素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卫南漪的手,掌心捏到了一片濡湿,本能地回了一声:“夫人。”

    沈素回完卫南漪,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理解卫南漪口中话的含义。

    出来?她去了哪里?又从何处出来?

    沈素慢腾腾地回过神,这才发现眼前不是黑暗,也不知方寸金光,她又回到了那个宅院。

    宅院内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多了一群疯子。

    那些修士双眸呆滞,口中不断呢喃:“宝器,放下我的宝器……”

    他们一个个像是深陷梦魇,此刻正在和同伴争抢宝器,因为心中的贪欲将刀尖对向了同伴,一刀比一刀更狠,飞溅的血肉被他们无意识地狠狠踩踏,最后化作了一滩肉泥。

    沈素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带着卫南漪后退了一点。

    随着后退,沈素的余光瞥见了沈吟雪的房门已经大开,只是她所看到的不是沈吟雪屋子里的景色,而是强烈到完全侵占视觉的白光……

    门开了,人疯了。

    沈素目光微微呆滞,在短暂停顿以后,立刻寻个卫南漪要个答案。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卫南漪指了指院中已经消失的画,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素,生怕她一个晃神,沈素就会从眼前消失。

    她小声道:“这是考验,临仙山独有的守阵考验。”

    卫南漪是没灵力,可这是她师叔的阵法。

    要说阵法,卫南漪远远没有江蕊平精通,可阵法大都是分为三种,杀阵、灵阵,守阵,江蕊平布下阵法的原因是遮挡通往禁地的通道,这明显就是守阵。

    以守护为主的阵法最为明显的特点就是它既有死门,也有生路。

    生路通往阵法中心,死门走向死亡。

    守阵不存在破阵一说,只是看进阵的人能不能找到生门,有人找到了生门,离开阵法,对布下阵法的人也不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所以找到生门是破开守阵的关键。

    江蕊平根本就不觉得有人会找出她的阵法,她从一开始就把生门和死门摆在了最明显的位置。

    两幅画,一道生门,一道死门。

    卫南漪不知道江蕊平一直沈吟雪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沈吟雪和江蕊平的过去,她只知道她的师叔常常大事都很尊重沈吟雪,可一些不会危害临仙山,触及沈吟雪底线的事,她会很热衷于跟沈吟雪唱反调。

    就比如,沈吟雪一开始就问她要不要选江谙,江蕊平却会从中横插一脚,问她要不要选盛清凝。

    若是沈吟雪不顺着她,她的脸色会极其难看,将情绪摆在脸上,任谁说都是无用。

    若是熬到了沈吟雪顺着她,她面上不露声色,但在一月内都会心情极好,就连教导小弟子都会更有耐心一些。

    无论是出于个人情感,还是为了让临仙山弟子短期内的日子过得舒心些的目的,沈吟雪大多数时候都是会顺着江蕊平的,所以沈吟雪绝对不会回避江蕊平的,更加不会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

    江蕊平那个人很讨厌欺骗。

    虚假,既是死路。

    她从未见过江蕊平儿时,只是那样温馨的场景应该是江蕊平一段宝贵的记忆,她不会将珍贵爱惜的记忆作为杀戮的引子。

    宗门不同,阵法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临仙山的守阵跟其他宗门守阵的最大区别就是临仙山的守阵并不是极端,不是只有生门和死门,还有考验,考验的内容就是人性。

    如果能通过考验也可以离开阵中,那是临仙山给善良人的一种特权,当然也可以说是沈吟雪给善良人的特权,因为这阵法是沈吟雪提出要改的。

    卫南漪学的就是改过的守阵阵法。

    江蕊平从来都是不赞同沈吟雪心慈手软的,卫南漪也没有怎么见江蕊平用过守阵,但这是一种信任,她觉得江蕊平一定会遵守沈吟雪定下的规矩。

    她虽然常常跟沈吟雪反着来,可只要是沈吟雪坚持的,她也给予了尊重。

    所以成年画是死路,幼时的画是生路,两幅画是考验,而机关是让阵法感知到活人的存在,这一路上她们看到的桃花不是鲜红色的,就是明晃晃挂着血滴子。

    鲜血就是唤醒阵法的最好办法,也是最符合江蕊平这个人个性的。

    她因沈吟雪给予了阵中人仁慈,可她本身不是个仁慈的人,江蕊平对她很好,但她手段确确实实是狠厉,还变幻无常的,所以卫南漪一开始就知道通不过考验的人会有多惨,她想让他们死,因为他们都伤害过沈素,可……卫南漪还没有做好让她们人人惨死的准备。

    她的恨意集中在林青槐身上,分给他们其他人的反而没有太多。往前一千来年,她杀过的人也很有限,实力从不是卫南漪欺凌弱小的资本,她就算是杀人也大都是一击毙命减轻着他们的痛苦。

    卫南漪不能否认她的一定缺陷。

    可当林青槐再次变本加厉的时候,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选择做下后,她很快就从诱惑中挣脱了出来,看到自相残杀的那些人,心中也没有不安,更多的是畅快和松了口气。

    她好像变成了跟沈吟雪期待完全相反了。

    沈吟雪会不会怪她?

    卫南漪有些不敢去想,沈吟雪在她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给予了太多的偏爱,她是希望自身一直都是沈吟雪期待的模样。

    哪怕,沈吟雪已经不在了。

    她并不担心沈素会逃不出来,她的守阵是沈吟雪手把手教的,她知道守阵的所有规则漏洞。

    卫南漪的思绪微顿,她余光瞥见了角落里停下来的林青槐,她猛地抓住了沈素的手,冲进了那扇打开的门里:“小素等我。”

    考验,考验的是心。

    这当然不会只有一劫,贪欲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仇恨。

    林青槐刚刚显然是要挣脱阵法了,待在那远远比下一次考验要可怕。

    沈素明白卫南漪突然拽她进考验的想法,可当卫南漪再次从身边消失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笨姐姐,笨姐姐!”笑声稚嫩,却满是嘲讽。

    熟悉的声音让沈素心脏一点点缩紧。

    沈素看到了滑滑梯,看到了血泊……

    这里好像不是书里的世界,是她的世界。

    她,她可能逃不出去了。

    第088章 亲我

    客厅里摆放的落地镜前, 十一二岁的女孩看着印进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微微泛红。

    瘦小的身躯,苍白的五官。

    青青紫紫的伤痕落在娇嫩肌肤上,软软的指腹轻轻捏过皮肤, 真实的触感让沈素有些恍惚, 她真的回到了她曾经的世界,还是十四岁的自己。

    镜子里的她看着很瘦很小, 但她真实年纪会更大一点, 一直以来她的身体都没有得到过什么较好的营养。

    她五官并不难看, 甚至能算得上精致,肤色还十分白腻。

    沈素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这样的自己了。

    “沈素, 你死哪里去了!”屋子里传来了年迈低哑却很有力的声音, 熟悉到每个字都能刺穿耳膜。

    没有得到沈素的回应, 那苍老的声音更响了一点。

    磨砂纸摩挲过喉咙, 低哑难听。

    “我都说过好几次了,她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蠢丫头, 养着也是养不熟的,亲奶奶都快死了, 她也不上心, 这种孩子不如丢掉的好!”

    在苍老声音发了一通脾气后,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就响了起来:“妈说的对。”

    沈素依旧站在镜子里,呆滞无光的眼神被镜子映衬出来,像是个单薄细弱的瓷娃娃。

    其实她哪里也没有去,她只是站在这个客厅里,但凡她们肯从屋子里出来看上一眼就能发现沈素就在此处了, 可她们会吝啬寻找她的时间, 她们希望她是个随叫随到的机器。

    没有权利抱怨,没有权利说话, 只要有一点点不服从就是不孝顺。

    一直都是这样的。

    “砰!”皮球砸在了背脊,沈素因剧烈的痛感慢慢摸上了后背,指腹隔着布料摩挲着因瘦弱而微微凸起的骨头,这样的痛感都很熟悉。

    沈素的反应很平淡,一丁点情绪都没有。

    她慢慢转过身,在靠近卧室的地方站在一个男孩,那个皮球就是男孩砸过来的。

    男孩见她回眸,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拳头:“快点帮我捡过来,不然我让爸妈丢了你!”

    男孩的眉眼跟镜子里的沈素有些相似,可他眉间有种被惯坏的肆无忌惮。

    这是她的弟弟。

    沈素还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她转过身,继续呆愣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男孩见沈素不搭理他,用力地跺了跺脚:“妈!妈!”

    在他一声声的呼喊种,卧室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十来岁的男孩立刻迎来了个温暖的怀抱,而那抱住他的妇人跟沈素就更像一些了,眉眼的类似不能让妇人都看上沈素一眼,她冷漠的眼神在沈素身上转了个圈,转而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脸:“怎么了,小冀?”

    跟着妇人身后的还有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

    老太太阴鸷的目光落在了沈素身上,轻轻扫视一圈,这才转而去看男孩,她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小冀啊,她欺负你了?”

    男孩有了人撑腰,立刻嚣张了起来:“她不乖,她不肯给我捡球!”

    满嘴的控诉就好像沈素做了什么天大错事一样,他一直这样,沈素早已见怪不怪了。

    妇人眸光沉了沉,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怪就该接受惩罚。”

    老太太将弹弓和黄豆递给了沈冀,沈冀喜笑颜开地拉开了弹弓将一粒黄豆对着沈素打了过去,他准心很准,可沈素比他更快些,她躲开那飞过来的黄豆。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你还敢躲,你信不信我真的丢了你!”

    这里真的是她的世界,言语带来的痛感都清晰的可怕。

    沈素是有家的。

    更为准确的来说,她曾经是有家的,只是她被遗弃了。

    不,她从未来过。

    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是沈冀的家。

    沈素的情绪很淡:“你们不是早想这么做了吗?”

    这种命运,她早已体会过一次了,在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

    沈素虽然总挤兑林水嫣,但她是能够共情林水嫣的。

    她跟林水嫣一样,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林水嫣还有个疼她的祖母,而沈素谁也没有。

    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她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甚至她没有林水嫣好命,林水嫣爹娘在她之后一直都没有其他的孩子,可沈素刚好有了个弟弟——沈冀。

    沈冀小她两岁,与其说是弟弟,不如说是个小主人。

    大概是被娇惯坏了,沈冀一直都很娇生惯养,磕碰一点皮都能哭上半日,而那笔账都会被这些人算到她头上,她经受过一次次的毒打,常年因为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一只也没有什么朋友。

    沈素很讨厌沈冀。

    在沈冀眼里,沈素并不是姐姐,而是一个会动的玩具。

    他会拿玩具砸她,拿弹弓打她的眼睛,甚至连小时候一起玩滑滑梯,他都能突然推上沈素一把,让沈素从高台上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甚至回家以后还要跟父母说是她想要推他,因为他及时躲过去了,沈素这才摔了下去。

    眼前的这些人会不吝语言地夸赞沈冀聪敏,会责备落了一身伤的她恶毒,甚至再将她毒打一顿。

    沈冀热衷于看到沈素受伤,看到她痛苦,他就能从中得到快乐。

    而面对这些。

    沈素没有辩解的权利,也没有哭泣的权利。

    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只会信任沈冀。

    他们常说沈冀是弟弟,她得让着沈冀,可沈素一直很明白仅仅是因为沈冀是男孩而已,沈冀拢共才小她两岁而已。

    他们从不掩饰对沈冀的偏爱。

    沈素在这个家里可以是个靶子,是个玩具,但绝对不能是他们的家,她可以乖顺,可以温柔,但绝不能任性发脾气,还必须要听话。

    她甚至没有拥有一个正常的称呼。

    老太太会喊上她一句蠢丫头,妇人会喊上她一句死丫头,那在家庭琐事里消失的男人连个称呼都吝啬于给她,沈冀喊她姐姐时也大都带着嘲讽。

    她从未经受过公平,也从未被尊重过,所以无比渴望被尊重。

    曾经的她会因为沈冀他们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就将她扔掉而害怕,而妥协,可这次她不会了,她很清楚一切都是徒劳的,她早就被抛弃过一次了,在上一世,在她十四岁的时候。

    时间就是今年.

    阵法带着她回到了被遗弃之前。

    好像明日,明日她就会被遗弃。

    原因也不算太特殊。

    家里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双腿残废,长年内需要人照顾,沈素今天只是在给老太太梳头的时候,因为走神弄疼了她,她就抱怨了一整日,直到沈父回家,她还在抱怨。

    沈父很孝顺,老太太耗费精力骂了她一整日,他便将沈素送回了乡下,让沈素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独自生活。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是一个人。

    她被这个家庭遗弃了,跟孤儿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素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不会生气,不会发怒,就算有不开心的都会很快平静,她没有发脾气的权利,也深知在没有人在乎的时候,任何情绪都是无用的,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也很需要稳定的情绪,清醒的头脑,这样她才能将挨打的机率降到最低。

    沈素被苦难包裹,但她从未放弃过生活,也没有去抱怨过半句,甚至每天都会鼓励自己,跟自己说明天会更好。

    所以沈素偶尔是极致冷静的,偶尔又会极度鲜活明媚。

    她的生命没有希望,所以她一直在给自己创造幻想。

    她想长大后,大概就解脱了。

    或许那时候她也会遇到愿意偏爱她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一个不会遗弃她的人。

    她想如果她能遇上那样的人,她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她饱受过不公平的待遇,就连对爱情的设想都是尽可能的需要公平,别人待她有多好,她也会待别人有多好,至于好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他们对沈冀那样吧。

    沈素一直以来就不在意什么男女,她大多时候都是在渴望被爱,以及如何去爱别人。

    只是后来她长大了,人却死了。

    沈冀学习一直很差,沈素则是恰恰相反,她成绩优异到学校愿意给她免除学杂费让她读书意,常年都是能拿到奖学金的人。

    那年随着沈冀高考落榜,沈素这个早就进入高校读了两年书的人终于被沈冀想了起来。

    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即将看到挣脱阴影希望的沈素是不愿意再跟她们有什么关系的,可他们找到了她的学校,找到她的老师,找到了她的同学,一次次跟他们灌输沈素有多不孝顺的思想。

    沈素没有长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她的交际圈即将面临全面崩盘的事后,只能选择了妥协。

    他们分明有足够的金钱给沈冀找一个优异的家庭教师,却因为沈冀一句只要她教就能轻易将她的生活搅成一团乱麻,而后将她带回那个阴冷的地方。

    沈素被带回了一个不属于她的房子里,见到了不属于她的家人。

    她曾经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那么多年过后他们能够细微的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如既往地偏爱沈冀,一如既往地厌恶她,从她出现在屋子里开始就不停地在说让她不要惦记不属于她的东西,家里的一切都是沈冀的。

    沈素觉得可笑极了,她从未想要过那些。

    在又一次爆发争吵后,她走上了楼顶。

    她也没有想死,她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冷静一点。

    身体被冷风吹着,心慢慢恢复平静,可血液竟是也跟着停止了流转,随着手脚僵硬,沈素的身体失了衡。

    意外坠楼以后,她就到了小说的世界。

    原主死在了十八岁,沈素死时也不过二十出头,她还没有好好感受过更多的情感,生命就结束在了一个较为可惜的年纪,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对那个世界毫无眷恋,她分明努力许多年,可到头来她的生活还是变得糟糕透顶,连个能够信任的朋友都没有。

    这些都拜沈冀他们所赐。

    沈素一直觉得她不能算什么好东西,因为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要将沈冀他们全都杀死,而沈冀他们都是她的血脉至亲。

    她恨他们每一个人。

    因为对原世界的淡漠,对血脉至亲的仇恨,沈素对新世界适应的极快,甚至她会将自己就当做是原主,她愿意成为沈逸文和镜衾的后人。

    沈素一直都没有想轰轰烈烈的一生。

    她只想平淡安稳地度过一生,不要再那么热闹非凡了,她希望没有仇恨,没有不顺心的事,只要让她能好好生活就很好,看似惬意,但实际上是在回避,回避她对曾经生活的恐惧。

    跟卫南漪的相遇改变了这一切。

    沈素爱上卫南漪是必然的结果。

    卫南漪太好了!

    沈素经受过太多的不公平,她会幻想着会有人偏爱她,期待的同时又是畏惧的。

    她会忍不住去想,就算有偏爱,又怎么会落在她头上呢?

    可卫南漪不同,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她心软善良,愿意为见面不久的姑娘拼命,在经受过折磨以后还能平等地爱世人。县竹夫

    如果卫南漪只爱一人,只对一个人好,或许就不会有沈素的份了,可因为卫南漪对每个人都好,所以她也会对她好,这会更容易让沈素产生幻想。

    当发现她自己喜欢卫南漪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震惊。

    她独身来此,无父无母无亲人,爱卫南漪没有任何的负担可言,除了卫南漪的身体情况。

    沈素没办法不去换位思考,无法不替卫南漪考虑。

    她自己从未经受过公平,也从未被尊重过,在无比渴望被尊重的同时更会要求自己去尊重所爱之人。

    沈素对卫南漪的态度一直是在她幻想中她的爱人会对她的态度。

    她爱卫南漪的同时是希望卫南漪能够这样来爱她的。

    真可惜,这里没有卫南漪,只有一群讨厌至极的人。

    她下意识朝着口袋摸了摸。

    在自己世界的沈素有甜食依赖性,她身上是常年带着糖果的,她觉得日子太苦,总想着吃上一口甜的,小小软软的一颗却是她的救命药。

    可伸出去的手还是失望而归了。

    凝着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掌心,沈素忽然想了起来,现在的她身边连一颗糖果的支配权都没有。

    她冷淡至极,毫无害怕情绪的一张脸让沈冀很是不满,他张开口哇哇大哭。

    沈冀一哭,老太太的愤怒达到了顶点,随着轮椅滚动,老太太很快就到了沈素跟前,沈素现在只有十四岁的身体,因为营养不良很瘦小,也不太高,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抬手都能够上她的脸,她满是皱纹的一双手,枯躁的像是老树皮,她用力一挥就要朝着沈素脸打过去。

    沈素虽然又回到了十四岁,回到了她的世界,可她好像将那个世界的力量也带了回来。

    这样瘦弱不堪的身躯,抬手就轻易拿住了老太太的手。

    “蠢丫头,你还敢还手,你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眼看着沈素居然还敢反抗,老太太更是气愤极了,她恨不能立刻就撕烂沈素的一张脸。

    她盯着老太太眼眶微微发红。

    这一刻有点羡慕林水嫣,林水嫣的祖母很爱她。

    胆小怯懦,处处讨好着家中每个人的孙女突然间敢直视她的眼睛了,这让老太太有些不安,她的不安转变成更难听的话:“你怎么还不死!你要是死了就没人会欺负我们小冀了!”

    她欺负沈冀?

    这可太可笑了,她身上的伤大半都要拜沈冀所赐,居然到头来成了她欺负沈冀。

    真难以想象,眼前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老妇人居然是她血脉相连的祖母。

    分明她们自己也是女人,她们却在厌恶同为女性的沈素,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沈冀。

    老太太力气不小,沈素愣神的片刻,她竟是挣开了沈素的手,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沈素脸上。

    疼吗?

    在修仙世界经受过种种磨难以后,这一巴掌真的算不上什么了,可心还是很疼的。

    屋里的三个人,祖母、母亲、弟弟,他们都很厌恶沈素,沈素也不喜欢他们,唯一无法更改的就是她们都跟她有血缘关系。

    无论是江绪想要弑父的心,还是林水嫣的愤怒,沈素都是能够共情的。

    因为她也会愤怒,她也会想……杀了他们。

    很痛啊。

    压抑在心口的仇恨在有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实力以后,在疯狂生长。

    沈素捏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在她震惊的眼神下轻轻一掰,那骨头就应声碎裂开了,接下来整个屋子里都响起来了老妇人的痛苦声还有谩骂的声音,她坐着的轮椅一下撞向了沈素的身体。

    老太太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她以前也会在生气的时候,突然间连人带轮椅一起撞向沈素,沈素身上许多旧疾都是这样落下的。

    按着以往,沈素的身体会被撞飞出去,无力地摔落在地,添上一身的新伤。

    可这一次没有。

    经过另一个世界锤炼的沈素,早已有了抗争的力量。

    她一脚就踹倒了老太太的轮椅,老太太佝偻的身躯在地上蜷缩着,她捂着手:“蠢丫头,蠢丫头,你怎么还不去死!”

    “奶奶!”沈冀并没有什么共情能力,他才是天生的恶种,一向维护他的老太太摔倒了,他虽是焦急地喊了声,可他嘴角挂着笑。

    他似乎也很开心老太太受伤。

    无论是谁的伤口都能让他感受到快乐。

    抱着沈冀的妇人倒是很快就放下来了沈冀,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扶起老太太,阴沉的眼睛飞快转动,她扫视着屋里的一切,怒骂着沈素:“死丫头,你还敢打人,你真是翻了天了,那可是你奶奶,你这种人就该去死!”

    终于,她那面目狰狞的母亲找到了趁手的武器,她抄起角落放着的扫把就朝着她身上打来。

    沈素单手握住了扫把,在瞬间捏断了扫把,用力将自己手中的半截扫把扔到了妇人身上,将她砸到在地:“浮静,我早就死过了。”

    “坏女人,快点去死!”沈冀眼见着祖母和母亲都在地上哀嚎不已,终于是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小跑着捡起来了他的皮球,用力砸向了沈素。

    沈素捏爆了皮球,巨大的爆炸声让屋里的三个人同时打了个激灵。

    她阴沉着一张脸走到了沈冀跟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沈冀,我会杀了你的。”

    “滚开!”沈冀尖叫着,张口死死地咬在了沈素的手背上。

    在发现反抗不了沈素的力量以后,沈冀终于是知道害怕了。

    浮静和老太太也跟着他害怕了起来,浮静连滚带爬地到了她脚边,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你有事冲着我来,别碰我儿子!”

    沈素提着沈冀,低下视线去看浮静。

    她不会因为沈素身上任何一道伤疤而难过,却会因为沈冀受到一丁点威胁去求她最讨厌的人,这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只是她爱的不是沈素。

    浮静不是不懂如何去爱孩子的母亲,她只是不爱她而已。

    沈素沉寂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浮静,你根本就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呢?”

    她还没有得到答案,屋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出现在了家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提着沈冀的沈素,原本平淡的脸上很快就被愤怒侵占:“小畜生,你在做什么!”

    他终于是给了她个称呼。

    嗯,畜生。

    沈素将沈冀举过了头顶,忽然间松开了手,等着沈冀重重摔到了地上,听到骨头摔断的声音,这才露出一点笑容。

    她的手背上被沈冀撕下了一块肉,沈素也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她踢了踢沈冀:“你也知道疼啊,沈冀。”

    “小畜生,你反了天了!”

    男人冲了过来,撸起袖子就要来打沈素。

    他还没有碰到沈素,身体就被沈素踹飞了出去。

    看着倒了一片的“家人”,沈素忽然明白了这第二道考验的真正含义,它赐予了入阵人足够复仇的力量,带着她们回到心中最痛恨的地方,见到最痛恨的人,让她们在复仇的快感中渐渐迷失。

    眼前的一切或许不一定是真实的,可心中的恨意得到平复的时候,沈素是高兴的。

    她坐在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浮静她们的反应。

    以前的她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她只配住在最阴冷潮湿的小房间里,坐在最矮最坚硬的板凳上,看着她们一家四口和谐美满。

    他们才是一家人,分明她已经被遗弃了,他们却还要破坏她的生活。

    她是来复仇的恶鬼,恨不能一点点啃食掉他们的血肉。

    她大概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身边竟是出现了一个跟卫南漪一模一样的人形玩具,玩偶的手落在了沈素的肩头:“小素,小素。”

    细细的声音还是那样的熟悉。

    沈素怔了怔,她侧过身戳了戳玩偶的脸,很软却没有温度可言。

    她果然是产生幻觉了。

    卫南漪也在经历考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伸手抱住了玩偶,地上的浮静早已爬到了沈冀边上,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沈冀,轻柔地亲了亲他的侧脸,满是心疼:“小冀,妈妈在呢。”

    那个男人扶着她母亲的身躯,慢慢跟浮静她们爬到了一块。

    她们是互相依偎的一家四口,而她是个恶人。

    沈素指了指地上依偎的四个人,跟玩偶说着话:“你说,她们为什么不爱我?”

    浮静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骂了声:“死丫头,我就不该生你!”

    没有愤怒,也感受不到绝望,经历过太多次的事情看着是那样的平常。

    沈素只是将玩偶搂得更紧了一点:“你瞧,她们真的不爱我。”

    卫南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上了些许哀求的意味:“小素你快出来好不好?”

    大概是眼前只是玩偶,而不是真正的卫南漪。

    沈素拒绝卫南漪的请求。

    她别过去了脑袋,手摸到了茶几上的剪刀,剪刀在掌心晃了晃,目标就是浮静她们一家四口:“不要,我还没有好好折磨过他们呢,我才不要出去!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坏!”

    手中的剪刀脱了手,落在了沈冀的后背。

    沈素砸下的位置,刚刚好是沈冀刚刚用皮球砸向她后背的位置。

    她眼眸更红了一点,语调更委屈了一点:“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喜欢他们啊,既然抛弃了我,为什么还要来破坏我的生活呢。”

    卫南漪声音更急了一点:“小素,再待下去会出不来的,你听话,出来好不好?”

    “可我不知道怎么出去。”沈素搓了搓指腹,有些无措。

    “放下仇恨,放下仇恨就能出来。”卫南漪的声音带上了一点颤音,听着慌乱又无措。

    沈素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四岁,连思考的方式都改变了:“那你亲亲我吧,亲亲我,我就不杀他们了。”

    她是不被期待的,没有被爱过,更没有得到过沈冀得到的亲吻。

    那是爱意的表达,不被爱的人又怎么配得到。

    沈素闹着小孩子脾气,在这样的考验里肆意诉说自己的渴求。

    她没有指望卫南漪能够答应她,她知道眼前只是个玩偶,她不是卫南漪,可那玩偶真的靠了过来。

    温软的触感落在额心的瞬间竟是清晰了起来,沈素眨巴眨巴眼,只觉得额心多了些热息。

    那样温热的触感不像是玩偶,倒像是个大活人……

    第089章 困惑

    额心的触感太过于真实了。

    温软含着香, 热息倾洒落于肌肤,烫红了一双眼。

    泪珠子顺着眼角颗颗滴落,沈素呼吸更急促了一点, 她用力抱住玩偶的腰肢, 微弱的声音从唇边溢出:“你会爱我吗?你愿意爱我吗?”

    她太渴望被爱了。

    沈素大多时候都是清醒克制的,她不太会示弱, 更多的时候都在故作坚强, 连诉求都藏在心口, 可当被暖意占据心房,她也会想要更多。

    沈素没有得到回应, 卫南漪的声音像是凭空消失了。

    怀里的玩偶也不见了。

    如果不是额心残余的温热, 沈素会觉得那是一场梦。

    “你也不爱我。”沈素呢喃一声, 失落极了。

    卫南漪那样好的人都不爱她, 那还会有谁爱她呢?

    浮静她们一家四口互相靠着,男人死死盯着沈素, 满眼阴毒和怨恨:“小畜生,你的心这样狠, 根本就不配被爱!”

    “蛮好的。”

    沈素站起来身, 她好像没有那么恨这些人了,只是她想要他们惨死,一个都不留,这本就是他们欠她的。

    沈素朝着厨房走近,那里放着一把把菜刀。

    屋子的墙角忽然渗进少许血雾,在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以后, 卫南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这次更虚弱了一点:“小素,你出来好不好?”

    她在哀求她, 声音比之刚刚更虚弱无力了几分。

    卫南漪好像是受伤了。

    爱怜卫南漪几乎成了沈素刻进骨子里的感情,她没有再靠近厨房,而是快速冲向了墙角,她一把拎起来了沈冀:“我不杀你们了,你们让我出去!”

    沈冀踢了踢双腿,无力地哀嚎着:“松开我,坏女人松开我!”

    他在沈素掌心挣扎,整个人像是只瘦弱无力地小兽,只要沈素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捏断他的脖颈。

    仗着年长者肆意欺辱她的年幼者终于成了她手里的困兽。

    沈素有轻易杀死沈冀的能力。

    那纠缠她的噩梦,她只要再用力一点就会挣脱。

    解脱,解脱!

    心口的声音不断悲鸣嚎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沈素才是只被禁锢的困兽,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终于她获得了一把钥匙,她克制不住心中伤害沈冀的念头。

    沈素的手骨一点点用力弯曲,她将沈冀掐得更近了一点。

    卫南漪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缠了过来:“小素。”

    声音一声比一声虚弱,那一点点尾音像是会随时消失。

    尾音儿消失了,那卫南漪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卫南漪!”

    沈素如梦惊醒。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得去找卫南漪!

    就算她杀了沈冀他们,这也不是解脱。

    沈素继续留在这里,她连跟着卫南漪的权利都会丧失。

    卫南漪不爱她也不要紧的,她人那么好,一定会愿意分给她一点好意的。

    沈素甩开了沈冀。

    她身体瑟缩了一下,蹲下了身,直勾勾地盯着浮静:“放我出去!”

    浮静背部微微拱起,脑袋垂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再次落进怀里的沈冀。

    在沈素靠近她以后,她忽然间抬起头,手掌猛地抓住了沈素的胳膊,她用力拽紧了沈素的手臂,指甲都陷入了沈素肉里,阴恻恻的笑声冒了出来:“沈素,你真的不想杀我吗?可我杀过你,还打过你,我还在冬天把你关在门外,还在你高烧的时候用冷水泼过你……”

    “够了!”沈素心烦意乱地打断了浮静。

    浮静没有松开她,也没有住口,她依旧笑着诉说着她曾经一次次对沈素的伤害,她还没有说完呢,老太太也跟她一样握住了沈素的手臂,枯瘦皱巴好像炸过的鸡爪一样,她比浮静的语言更加狠毒:“我呢?你这身上的伤可都是我撞的,我……”

    她们像是达成了默契,这个刚刚张口,那个就跟着一块说了话。

    沈冀也抓住了沈素的手臂:“姐姐,我拿弹弓打过你的眼睛,你的腿,你的胳膊,你……”

    他们伸过来的手像是一根根锁链,锁链快速延生朝着她的身体缠了过来,她挣脱不能,逃离不能。

    “够了,够了!”

    沈素更深的痛苦在一点点被唤醒,她情绪失控地甩开了他们的手,双眸有一瞬的失明,在短暂的大脑空白以后,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摁着沈冀的脑袋贴近了墙壁。

    “小素……”呼唤声更轻了。

    卫南漪,卫南漪!

    沈素忽的明白了许多,入阵的考验就像是一个个囚笼,谁有本事能从囚笼里钻出来,谁就能得到生的机会。

    再待下去,她就见不到卫南漪了。

    他们,他们都是虚假的。

    沈素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冲向了墙壁:“我不要你们,我只要卫南漪!”

    当头撞向墙壁的时候,沈素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腰肢,用力一拽就将她拉出了囚笼里,她挣脱了囚笼,

    沈素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改变,浮静和沈冀她们都在瞬间消失了踪影,他们本就是虚幻,在沈素挣脱的瞬间也就跟着一同没了踪影。

    紧接着卫南漪满是惊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素!”

    入目的已不再是耀眼的白光,缠绕鼻腔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沈素定睛朝前看去,卫南漪就站在她跟前,一双美眸静静地凝望着她,眼底有怜惜,脸上有憔悴。

    那满面的汗珠,苍白的唇色都露出了她不太好的处境。

    她在走神,卫南漪望着她有些难过:“小素,咳咳……你,你怎么了?”

    她目光温柔,满是关怀。

    卫南漪分明变了许多,但她还是愿意对她好。

    里面是虚幻,卫南漪是真实的。

    她真的对她很好。

    “夫人。”沈素脑袋恢复了清明,她伸手就拥住了卫南漪,等着温香软玉落了怀,沈素没能忍住眼泪,她搭在卫南漪后背的手都在轻轻发抖,唇瓣轻轻蠕动,满是哭腔的颤音钻了出来:“夫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她想证明卫南漪真的存在。

    沈素不想要什么偏爱了,她只想卫南漪一直这样关怀她。

    永远。

    有卫南漪在这里,她不会觉得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她甚至会觉得这才是她的世界,她以前只是走错了地方。

    “小素……咳咳咳……”卫南漪有许多话想跟沈素说的,只是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一声声的咳嗽,每咳一下,卫南漪的气息都会弱上一点。

    沈素一怔,因为对卫南漪的关心,她终于从梦魇里彻底挣脱了出来。

    她抱着卫南漪的手松了松,悄然攥了攥手心,那里的黏腻感更重了,沈素瞥了眼,这才发现那黏腻的触感源头并不是她的流了血。

    沈素掌心是有伤口的,但早已止住了血,流出的血也已经干涸,新鲜摸上去的黏腻触感那是源自另外抹上去的鲜血,沈素刚刚在第一次考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手心的异样,她那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血,现在黏腻感变重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血。

    那是卫南漪的血。

    沈素这下顾不上难过了,她牵住卫南漪的手腕将她的手往上抬了抬,沈素清晰地看到了卫南漪的掌心被割开了一道很深的血口子,而且似乎并不是一次落下的伤口,更像是一次次割开落下的伤口,上面部分血迹已经干涸,还在淌出的鲜血滴滴艳丽,沈素泪珠子落得更狠了:“夫人,你怎么了?”

    原因也没有太特殊。

    通过这些考验对于卫南漪来说并不难,守阵的考验她经历过许多次了,她清楚的知道哪些是假,她不会迷失在其中,哪怕江谙站在了她眼前,她也能够因为清楚地知道那是虚影而快速逃脱出来,但沈素不行。

    沈素没有经历过守阵,阅历也不深,意志力倒是坚定,可也需要被点醒,这种时候她只能依靠卫南漪。

    卫南漪想要将沈素拽离出来,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蕊平整个阵法里都是以鲜血作为的引子,那鲜血就是卫南漪能够跟沈素沟通的最好桥梁,她割开手心,紧紧握住沈素受了伤的手,鲜血交融,她的声音就能传到沈素的意识里。

    第一次考验的时候,卫南漪就成功了。

    只是沈素的贪欲很浅,所以她轻易就能唤醒沈素,可沈素的仇恨很深,她只能一次次割开掌心,让更多的血跟沈素的血交融,以此来唤醒沈素。

    可她身体太弱,失血过多也就变得虚弱不堪。

    再这样下去,这副残破的身躯可能都撑不到下一个考验了,好在沈素出来。

    “小素。”卫南漪想张口,刚刚启唇就被一阵眩晕感逼得身体晃了晃。

    卫南漪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怀里,那股血腥味就更重了,她轻咳一声,认真地问道:“小素,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沈素和卫南漪此刻通过了第二道考验,眼前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刺目的白光消散露出了屋子里的全貌,暗红低沉的色调倒是不太像沈吟雪那样温和的人该有的风格,摆件也大都是些能要人命的利器。

    屋子里还有些怪异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是跟她们一样进入了第二道考验,却还没有逃离出来的人。

    “杀,杀,杀!”

    “你们都该死!该死啊!”

    “死人就该消失,滚啊!”

    “……”

    看着他们癫狂的模样,沈素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也像这样失去了理智,落进卫南漪眼眸里的形象这等不堪,不过她们终究都是旁观者,她们能够听到声音,却不知道他们的意识里发生了什么。

    这样也好。

    沈素联想到刚刚的一幕幕,暗暗松了口,还好卫南漪看不见。

    沈素并不擅长示弱,也没有将伤口撕开摆在心上人眼前的想法,她希望她在卫南漪那里一直都是冷静可靠的,而不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卫南漪解释她是异世界的灵魂,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个占据她人身体苟活的坏人。

    不过她……她只是占据了原主不要的身体,这应该也算不上恶吧。

    沈素微微抿唇,淡淡道:“夫人都过去了。”

    她不想再提,沈素当然不会再问。

    只是听着沈素轻描淡写的语气,卫南漪心中还是对沈素产生了佩服之情,她从不知道一直年轻姑娘会坚毅到这个份上。

    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沈素心中背负着那样深的仇恨。

    这是江蕊平的阵法,并不是卫南漪的阵法。

    她终究只是入阵者,而不是操控者,卫南漪看不到沈素在考验里的经历,可她能够听到声音,听到沈素绝望的质问,听着她哭,还有那一声你亲亲我。

    卫南漪第一次发现,沈素可能比林水嫣那群孩子她们还要缺爱,可她从未抱怨过半句,甚至没有袒露过心声。

    困惑之际才恍然大悟,她好像从未了解过沈素,她对沈素的过去更多的了解是来源于沈逸文和镜衾,她只知道沈素是镜衾和沈逸文的后人,不知她爹娘是谁,不知沈素在遇见她以前见过什么人,受过什么伤,也没有深究过沈素的过往,她只知道她冷静坚毅,果敢守信,从没想过她究竟怎样变成这副模样的。

    她以为沈逸文和镜衾就是沈素的全部,可他们之间隔着几十代血脉,只是因为镜衾留下的血脉禁制特殊,它让沈家每一代人的血脉都一模一样带给了卫南漪错觉。

    沈逸文和镜衾的故事,从来都只是沈逸文和镜衾的过去,而不是沈素的。

    她才十八岁,她还那么小,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如果不是卫南漪深知守阵的规则,沈素真的会出不来的。

    沈素听起来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怨恨着她在考验中见到的人,那么的无措……

    深陷考验里的沈素丧失了冷静,她更像是个任性孩子,可偏偏是得不到爱的孩子。

    卫南漪是心疼沈素的,那份心疼几乎磨灭了她所有理智,所以当她用两人的鲜血交融作为媒引,声音能够融入沈素的意识世界,跟她对话的时候,听到沈素想要她亲亲她的时候,卫南漪挣扎了许久,她还是亲了上去。

    她不确定沈素在考验里看到了什么,也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她吻她可她知道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吻她。

    不,或许不止那一刻。

    “咳咳……”卫南漪坚守的信念,再一次慢慢崩溃,她泪眼朦胧地去找沈素的容颜,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下颚的肌肤:“小素,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顿了顿,忽然苦笑一声:“罢了,我不问了。”

    卫南漪是想问沈素到底是在跟她要吻,还是在跟考验里的人要吻,亦或者她是否知道那传进去的声音属于卫南漪。

    她喜欢人的母亲。

    还有她说的那一句愿不愿意爱她,到底是不是跟她说的?那一句只要卫南漪又是什么意思?

    那真的很像她期待的情话。

    可话到唇边,她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她从前确定了太多次沈素对江绪的心意,都早知沈素的心思,再问又有什么意义。

    卫南漪生来就不是直来直去,果断坚决的个性,在失去力量以后就连勇气都丧失了,她顾虑太多,想过千遍万遍的话都说不出口。

    卫南漪摸了摸唇瓣,浓浓的腥味里掺杂着一点点少女的芬香。

    那是属于她的一点慰藉。

    沈素摸了摸额心,忽然很兴奋地牵住了卫南漪的手,就连给卫南漪涂药都带了点喜色:“夫人,你是夫人!”

    虽然卫南漪没有告诉她,她为什么会流血,但沈素也不是笨蛋。

    贪欲夺走了大半人的生命,抵抗贪欲走到这里的人又会迷失在仇恨中,唯有心中无贪,能够克制恨意的人才能挣脱出来,她了解她自己,她并不具备这样坚定的意志,可她还是逃出来了。

    沈素猜到了卫南漪应该是用某些特殊的手段将她从考验中拽了出来,而这种手段的媒介就是鲜血。

    所以她从第一道考验开始,她听到的声音就是属于卫南漪的,玩偶可能是她自己的幻想,可声音不是她的幻觉,那真是卫南漪的声音。

    她真的在跟卫南漪对话,她也真的问卫南漪讨要了吻。

    那也就是说卫南漪真的亲她了?

    沈素给卫南漪涂完药,指腹轻轻按压着额心就像是想找那找到一些痕迹来证明她也拥有了爱意,就算卫南漪是因为同情而亲吻了她,沈素也是足够开心的。

    这次是额心,下次是不是可以变本加厉?

    沈素贪婪地舔了舔唇角,心中的欲望在渐渐放大,她知道她有些冒犯了卫南漪,可卫南漪会顺着她靠过来,那是不是证明她也拥有了偏爱。

    虽然卫南漪是个大好人,可她也没有亲过林水嫣,没有亲过阮桐……

    这只有她有!

    沈素思绪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了个扎眼的人——江绪。

    指不定还亲过江绪呢。

    沈素委委屈屈地想着,只是心情下一瞬又大好了起来,江绪可是卫南漪的女儿,那怎么能一样呢?

    她肯定是比不过江绪的。

    反正她没有想要那么多,只要卫南漪肯爱她就好了!

    沈素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爱能够淡化伤痛,在发现卫南漪应该是亲了她以后,在考验里经历的一切不好都在慢慢淡忘,极端的想法都得到了平复,一身伤痛都不再是折磨。

    看来她始终是需要一些甜来抚慰心灵的,既然这个世界没有糖果,那她就依赖卫南漪好了。

    卫南漪可以给她一点甜。

    她是个好人,她肯定会慷慨给予的。

    沈素紧张地抓了抓卫南漪的手,眉飞色舞地冲着她说:“夫人,你人真好!”

    她浑然已经遗忘了卫南漪发生了改变的事。

    沈素的夸赞有理有据,可她半句话都没跟卫南漪说明白,卫南漪听得一头雾水,眼神也跟着越来越怪,被那样的眼神盯着,沈素很是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夫人,怎么了?你是不是太疼了?那要不要再喝一点血?”

    卫南漪摇了摇头,指了指沈素的身后:“小素,你的尾巴冒出来了。”

    沈素伸手去摸,那毛茸茸的厚尾巴果然又出现了,在沈素的掌心高高扬起晃动。

    她的尾巴比她更为得意。

    沈素耳尖渐渐有些发烫,她一边将尾巴往回按,一边观察着屋里的动静。

    她和卫南漪已经逃离了第二道考验,所以她们站在通往第三道考验的地方和第二道考验人被困的地方,也就是那间被打开的屋子里。

    那是就是沈吟雪的房间里。

    可这屋子里的布局很怪,大都是炼丹炉,还有些兵器,就连整体色调都是暗红色的,不太像沈吟雪那样温和的人会住的房间。

    卫南漪看出来了她的困惑,她扯了扯沈素的袖子,默默移到了沈素的身侧,她余光在瞥沈素的尾巴,那根根鲜红的毛发肆意颤动,她终究是没有勇气在这种时候上手摸上一下,她艰难地移开目光,压着声音说道:“这是江师叔住的地方。”

    虽然从外面看是沈吟雪的屋子,可等着门打开了以后,呈现在她们眼前的却不是沈吟雪的屋子,而是江蕊平的屋子,这一点熟悉她们的卫南漪是不会认错的。

    那就奇怪了?

    江蕊平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屋子放在沈吟雪的门后呢?如果不想外人见到沈吟雪的屋子,那大可以不将阵法设计成宅院,这很奇怪不是么?

    卫南漪都想不清缘由,沈素当然也不会想通。鲜逐傅

    她朝着经受考验的人里望了望,沈素最为熟悉的悯常和林青槐,悯常已经没了踪影,林青槐却还在那里,她身上有淡淡的灵光浮现,眼看着似乎要从考验里挣脱出来了。

    沈素皱皱眉,拿出青火双刃指向了林青槐:“林青槐怎么还不死!”

    她想要去杀了林青槐,只是飞出的火焰很快被被灵光震散了。

    “没用的。”卫南漪拽了拽她,较为无奈地说道:“守阵考验不允许挣脱考验的人杀死同行的人。”

    也就是说,深陷考验的人可以互相残杀,但已经逃离出来的人是没办法对还深陷考验里的人动手的。

    这很公平,只是对现在处于弱势的沈素和卫南漪不太友善。

    沈素握紧了手里的青火双刃,脸色不太好看:“林青槐那么狠毒的一个人怎么能通过考验?”

    卫南漪轻叹一口气:“她无心无情能通过阵法也不奇怪。”

    林青槐是狠毒,可她伤害别人更多时候是在获取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并不是为了宝藏。

    她不贪,也没有强烈的恨意,当然能够通过考验。

    话是这样说的,可沈素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觉得她在阵法里的时候,经受的不是考验。

    沈素有个还算不错的脑子,当脑袋恢复清明以后,她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说刚刚开始还能觉得是考验的话,当那一双双手贴近她,出声挑衅她的时候,沈素感受到的是一种被迫放大的仇恨,在仇恨被放大被扩散还有足够力量去挣脱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逃离出来呢?

    考验的基础应该是直面内心和抗衡自己,可江蕊平的守阵面对的不是自己,而是被放大一切恶意的自己,这并不公平。

    江蕊平考验的根本是什么呢?引人沉沦吗?

    这真的能算一个愿意给予善良人她人活路考验吗?

    沈素深深地望了眼林青槐,她身上的血脉跟江蕊平一样,沈素带着几分慎重地问出了声:“夫人,九杀断灵根真的是天生恶种吗?”

    卫南漪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在错愕的同时,尽可能客观地回答了她:“大家都是这样传的……可我始终觉得这是不对的,江师叔……江师叔就不一样。”

    “那可能只有江长老是特例。”

    沈素目光暗了暗,她将手臂上的血口子抵到了卫南漪唇边,用示意她喝血阻断了她还想要替江蕊平说的话。

    平心而论,江蕊平对她很不错,她身上的所有修炼资源,九成以上都是江蕊平给的,她也不想用恶意揣测江蕊平,可林青槐这种人都能通过守阵的考验,这真的能算一种给予良善人活路的考验吗?

    第090章 蕊平

    沈吟雪守的是良善, 江蕊平可不见得在守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关于九杀断灵根的特殊性是她不知道的,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沈素深深地瞧了眼林青槐的方向,她脸上蒙着层莹绿色的光芒, 她与其他人不一样, 口中并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就连一点点仇恨都没有展露出来, 她不像是迷失在了考验中, 更像是她自己还不想出来一样。

    林青槐的残忍好像都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劣根性, 而不是源自贪欲和仇恨的任何一种。

    指不定她能活下去。

    不过对抗林青槐一个,远远强于对抗他们一群人。

    沈素思绪微顿, 余光却瞥见了熟悉的身影——悯常。

    悯常居然也挣脱了第一道考验, 走到了第二道考验里,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元婴带来的压迫感还是太强了。

    “夫人,我们走吧。”沈素没有再继续观看下去的想法。

    既然在考验中, 她无法杀死林青槐,不如早早地通过考验, 先林青槐一步到地方, 也好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部署。

    卫南漪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她抚了抚掌心,忽然说:“小素,最后一道考验是随机的,我也不知道你会面临什么,你……”

    守阵考验一共有三道, 前两道是贪欲和仇恨, 最后一道则是布阵人的自由。

    江蕊平是个厉害人,她的阵法考验繁多, 第三道考验怕是会有许多种可能,卫南漪是无畏无惧的,只是可怜了那刚刚就差点走不出第二道考验的沈素。

    随机么?

    沈素摸摸唇角:“夫人,没关系的,指不定我运气极好呢。”

    卫南漪看着乐观的沈素,心中默然。

    如今也只能这样祈愿了。

    她一定得快点出来,只有快点出来才能搭救沈素,就像刚刚那样。

    卫南漪也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在力竭的边缘,可她难得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沈素,自当拼尽全力。

    卫南漪牵住沈素走到了屋子里摆放的屏风后,屏风后有一架古琴,中间的一根琴弦是暗红色的,卫南漪伸出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两下琴弦,这屋子里在一瞬间冒出淡淡红雾,红雾蔓延过后屋里又出现了一道光幕。

    沈素还没有来得及跟卫南漪走近光幕,屏风外突然冲进来一道身影,那人速度极快,一头扎进了光幕里。

    林青槐!

    虽然只是一眼,可沈素不会认错的,那就是林青槐,紧跟在林青槐身后的则是那只黑狐。

    沈素眼眸眯了眯,她刚刚竟是忽视了这只黑狐的存在。

    这黑狐没有意识,贪婪和仇恨都没办法困住它。

    果然刚刚不是她的错觉,林青槐刚刚果然是自己选择不出来的。

    她估摸着是猜到了,猜到了一道道考验都需要特定的位置去打开,她担心她自己找不准方向,所以特意让卫南漪走到她前面。

    可现在只有一道考验了,如果这考验里没有针对这种无心无情人的规则,那么林青槐将会比她们先出去。

    沈素可能是伏击不了林青槐了。

    沈素捏了一把手腕处的软肉,脑子清醒了几分,江蕊平的守阵好像对没有自主意识控制情感的人格外宽容。

    黑狐意识丧失被铃铛操控,林青槐无情无心被灵根影响。

    如果江蕊平不是卫南漪口中那样有情有义的人,那一切或许都有了解释,江蕊平的阵法在坚守沈吟雪意志的同时降低了阵法的存活率,但却在偏待她的同类人。

    卫南漪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皙白的脸上浮着浓重的愁思,她唯一的仰仗都困不住林青槐,她真的想不到办法自救和搭救沈素了。

    她十分敬重江蕊平,也更为了解江蕊平,卫南漪也发现了阵法的问题。

    一时间她也忍不住去思考江蕊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卫南漪叹息声重了些。

    江蕊平若是知道她进了阵法,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将守阵弄成这样。

    她在借着江蕊平的力量脱险,可没有想到江蕊平的阵法在偏待她的仇人,这让卫南漪很是头疼。

    除非……除非她获得赐福的力量。

    卫南漪刚刚在冷花花给她赐福的时候就感知到了,大概是妖魂妖血改变了她的体质,她也跟林水嫣她们一样能够吸收大妖赐福带来的力量,那是她灵根恢复的希望,可这种时候她上哪去找大妖?

    她迟迟没有靠近光幕,沈素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轻轻拉了她一把:“夫人,万事小心。”

    沈素喊着卫南漪小心,但其实她远比卫南漪更危险。

    她没有卫南漪那样丰厚的阅历,只能寄希望于她运气能好些,撞上些她能顺利通过的考验。

    沈素的身体随着靠近光幕,不住朝下坠去,她惊恐地蹬了蹬腿,想要寻求个落脚的地方,只是她周身空无一物,完全控制不住坠落的速度。

    失了重的感觉让沈素倍感不适。

    她眼前依旧是刺眼的白光,看不清身在何处,也寻不到个稳住身体的物件,只能放任整个人不住朝下飘落。

    沈素忽然觉得她不像是个人,而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的随气而动,没有决定自己该去何处的权利。

    不知飘了多久,沈素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惊恐不已的男声:“你要毁了整个修仙界吗!”

    随着声音响起,沈素终于是有了落脚之处,眼前的白光也在慢慢退散,沈素这才发现她落进了个无水之地,脚下踩着的地都因无水裂成了土块,用力一踩会碎成细碎干燥的土粒。

    沈素跟前不足十米的地方,一男一女前后走着。

    那男修就是刚刚出声的人,他看着约莫三十来岁,容貌俊秀,线条并不英朗,身材也不算宽厚但还算修长,一双眸子满是精光,他轻轻捏着宽大的袖口,愁云满布地跟在女子后面,原是苦口婆心地劝着的,可女子不理不应的态度惹怒了他,他语气渐渐不耐:“江蕊平,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的想法有多可怕!禁地关着的东西要是跑了出来,整个修仙界都会发生改变的,你会毁了多少人,你算过吗?”

    江蕊平!

    沈素一惊,她定睛朝着走到前头的女子看去,那肌肤胜雪,满面寒霜的女人可不就是江蕊平。

    江蕊平极其冷淡地斜了眼男修:“若是他们出来了,杀了也就是了!”

    “好可怕,好可怕!”

    冷不丁的耳边响起来一道惊慌的年轻女声,沈素寻着声音源头望了眼,瞳孔猛地一缩。

    在她脚边不足一米的地方蜷缩着只人身鱼尾的妖,她因为缺水,身上的鳞片都失去了光泽,唇瓣裂开了道道血口子,可怜兮兮地匍匐在地,她似乎是被冷冰冰的江蕊平吓得不轻,鱼尾不断扑腾着,可也没有办法朝前挪动一步。

    冷花花!

    虽然年岁相差甚远,沈素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年轻的小鱼妖就是以前的冷花花。

    沈素立刻就明白自己到了何处。

    这里应该就是冷花花当年看到江蕊平打她师父的那一段故事。

    她好像不是跌落进考验里了,而是一段回忆。

    如今的沈素和冷花花已经是阴阳相隔,乍一见她还有几分伤感,她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走到了冷花花身边蹲下了身体:“冷前辈。”

    沈素喊了声冷花花,冷花花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继续扑腾着她的鱼尾,急了一身的汗。

    “冷前辈。”

    沈素朝着冷花花伸出了援手,她是想要帮帮冷花花,可她的手从冷花花身上穿了过去。

    小鱼妖看不见她,而她也触碰不到小鱼妖。

    沈素忽然间就明白了。

    这里只是江蕊平的记忆,她触碰不到这里的所有,只能静静地看完这段故事。

    只能可怜冷花花继续扑腾了。

    沈素在冷花花跟前才蹲一小会儿,那边的两个人眼看着已经要打起来了。

    巫良羽厌恶极了江蕊平的傲慢无礼,更加不喜她满口胡言:“全杀了?江蕊平你别以为天赋就是一切了,禁地里面可是还有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全杀了?你有本事杀吗?”

    巫良羽是江蕊平的师父,可江蕊平跟巫良羽说话的语气并不像面对长辈,她冷漠极了,眼底还噙着些讥讽:“我有没有本事,你不是很清楚吗?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我又不是没杀过。”

    这话像是踩到了巫良羽的痛处,他急得跳脚,一把扯住了江蕊平的胳膊:“江蕊平,我毕竟是你师父,此次也是因为担心你在姒桦那个老东西手上吃亏,这才陪你追着姒桦到了此处,你这么跟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巫良羽,你到底是因为担心我在姒桦手里吃亏才过来的,还是因为担心我在外杀人太多,败坏了临仙山名声才跟过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江蕊平冷冰冰地甩开了巫良羽,她眉尖都挂上了一层薄霜,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还有以后别再自称是我师父,我嫌恶心。”

    巫良羽一张俊秀的脸渐渐被扭曲,他不满极了:“江蕊平,姒桦已经入了禁地,终其一生都无法逃离禁地一步,她已经得到了惩罚,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收手?”

    江蕊平掐着手心,眼中出现了道道血丝:“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不够!我要让她日日夜夜受尽折磨,让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江蕊平的情绪很明显在了失控的边缘,巫良羽还像是无知无觉,他气红了脖颈,极力跟江蕊平争辩着:“姒桦只是抓了她,还什么没都没干呢!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灭合欢宗,追杀合欢宗老祖,现在还要入禁地,江蕊平你到底考不考虑后果!”

    “你还想她做什么!”巫良羽无疑是说出了江蕊平最不爱听的话,江蕊平彻底红了眼,那双手一瞬间就抓住了巫良羽胸口的衣襟,她比巫良羽矮上一些,但轻易就将巫良羽举了起来:“巫良羽,她被抓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她平日里事事护着你,她出事的时候你又去了哪里?难道说是你跟姒桦勾结?”

    眼看着江蕊平越说越离谱,渐渐将罪责都落到了他身上,巫良羽眼眸一凝,他用力震开江蕊平的手,身体朝后飘出两步,这才说:“她在山下历练之时被抓,我如何能够知道,合欢宗跟临仙山相隔多远,你难道不知?”

    “我事事向着你们,你倒是说她被抓是我的原因,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江蕊平唇瓣微抿,她手中多了一根木剑:“你既知道我是个疯子就该明白,你要是继续拦我,我会将你一起杀了!”

    剑身毫无光泽,但威压甚重,巫良羽那样的境界,竟是被逼得连退了两步,这才站稳脚步。

    巫良羽祭出一把墨黑色长剑横在胸前,汹涌的灵力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压向了江蕊平:“临仙山乃是天下第一宗,有守护秩序的责任,我身为临仙山的宗主不会允许你因一时冲动为害一方的!”

    江蕊平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沈素不知道江蕊平和巫良羽口中被姒桦抓了的人是谁,她倒是听明白了江蕊平跟姒桦真的有深仇大恨,恨到要杀入禁地折磨姒桦的地步。

    这还是沈素第一次观摩出窍期以上的修士战斗,只可惜巫良羽和江蕊平的打斗没有想象中精彩,巫良羽手中握着的剑明显比江蕊平的剑好上许多,可他根本就不是江蕊平的对手,不过是靠着灵器威力这才在江蕊平手里撑了些时候。

    随着江蕊平手里木剑被震碎,战局也结束了。

    那木剑被震碎的人将拿着灵剑嚣张的人拍进了地里。

    沈素觉得这不太对劲,江蕊平强到无法用修为来估计了,这个阶段她不过千岁,巫良羽比她多修炼近两千年,却被她压制成了这样。

    这太奇怪了。

    江蕊平虽不尊师长,可她到底没有再给巫良羽补上一道,她只是放任巫良羽被埋在土块间,不闻不问。

    江蕊平没有再看巫良羽一眼,她从怀中拿出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子刚刚被她拿出来,一股火焰就从珠子里冒了出来,这里本就是无水之地,这火焰一出,空气中的水分都近乎干涸,江蕊平受得了,那只偷听的小鱼妖受不了。

    小鱼妖疯狂摆动着尾巴,脱水的鱼尾一下下拍打着坚硬的土块,求生的本能让她将鱼尾摆动的越来越快,可这里一点水都没有,她又脱了水,很难再移动半步。

    “嗤,没有彻底化形就敢到这里来,真不怕死?”

    江蕊平捧着珠子,朝着小鱼妖走近。

    “求求你,别杀我!”小鱼妖刚刚看到了江蕊平连自己师父都打,这会儿看到江蕊平走近她,霎时间魂飞胆裂。

    两千年前的江蕊平跟现在的江蕊平不太一样,面对小鱼妖,她没有喊打喊杀,倒是看着害怕的小鱼妖,她眉尾飘上了一点玩味:“知道怕啊,那还来这里做什么?”

    江蕊平怕是早就发现了小鱼妖,她就是故意在恐吓小鱼妖。

    她有点恶趣味,可当看到那只鱼吓破了胆,倒是收回了红珠子。

    江蕊平走到了小鱼妖身边,微微弯着腰看她,看她狼狈摆动鱼尾却一点都没有挪动位置,竟是笑出了声:“噗。”

    江蕊平看着是个寒霜美人,可她应该是修为长进的太快了,容貌停止生长的太早,那张脸仔细去看时会发现至今都残余着一点婴儿肥,软乎乎的,生气的时候腮帮子会更鼓一点。

    笑起来的时候,居然会有点娇憨。

    那塞了点小肉的腮帮子,看着有些好捏。

    小鱼妖被那样甜软的笑容迷了眼,她呆呆傻傻地望着刚才还凶如恶鬼,这会儿又像是个温柔仙子的江蕊平,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你,你笑什么?”

    江蕊平笑眯眯地看着鱼:“你这样害怕的样子很好玩啊。”

    小鱼妖气红了眼,微微梗着脖子,低骂一声:“坏蛋!”

    面对巫良羽都凶神恶煞,恨不能杀之后快的江蕊平,面对小鱼妖的谩骂,倒是好脾气地将她提了起来:“你运气不错,我之前答应过人家了,要做点好事,我刚刚打了人家的师父,总该找点事弥补一下,那你就从放生你开始吧。”

    随着江蕊平移动,沈素的身体也不自觉地跟着江蕊平飘着。

    她看着江蕊平好脾气地给小鱼妖找了个落脚的小水潭,看着她一瓶一瓶地往下倒丹药,甚至还额外给小鱼妖留了不少丹药,也见到了她问小鱼妖:“你有名字吗?”

    小鱼妖原本都以为自己快死了,没想到江蕊平不但没有杀她,还帮她找到了水,还给了她那么高阶丹药,自是将江蕊平感激不已。

    她心满意足地在灵气充裕的水中扑腾了两下,甩了甩鱼尾:“我才刚刚化形,还没有名字。”

    “连腿都没有,就叫化形了?”江蕊平贬了句小鱼妖,兴冲冲地搓了搓手:“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还没等小鱼妖答应呢,江蕊平就说了:“你叫冷花花吧。”

    小鱼妖有些怪异地问道:“为什么是冷花花?”

    江蕊平坐在水潭边,她忽然朝着半空中望了眼,跟刚刚面对巫良羽的冷漠不同,跟面对小鱼妖也不太一样,她眼底多了些怅然,唇边也溢出一声叹息:“也没有太特别的原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讨厌极了,成日里对我冷冰冰的,只想管着我,又不愿意哄着我……刚好,她还挺喜欢花的。”

    江蕊平垂下眼眸扫了眼小鱼妖,咕哝声:“嗯,还很喜欢鱼。”

    小鱼妖瞪大了眼,久久不能从江蕊平喜欢女子的震惊里挣脱出来。

    “也不止鱼。”江蕊平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她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自顾自地说着:“这世上好像没有她不喜欢的生灵,可偏偏是不够喜欢我的。”

    她哀伤不已,小鱼妖怔愣半响,方才憋出来一句:“你,你喜欢女子?”

    江蕊平撇了撇嘴,她对小鱼妖的震惊有些不满了,她伸手狠狠地拍了拍鱼脑袋,咕哝着:“喜欢嘛,仅仅是一种心之所向,跟她是男是女没有关系的,就是可惜她不喜欢我。”

    江蕊平眼神落寞了几分,她再次望望天,任由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不过她也不会喜欢别的女子,谁让她的理想是能够早日遇一良缘,成亲后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呢。”

    “小鱼妖,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她不喜欢我,她要是敢喜欢别人,我肯定要生气的,我生气了的话,她就管不住我了,那我说不定会失信的,等我失信杀了人,她应该会不高兴吧。”

    “可她该理解我的,我本来就是个天生恶人,巫良羽那死老头就常说,我这种人就该早点死,可我还不想死,我要盯着她,不能让她嫁给别人,我还得守着她,不让别人欺负她,她很笨的,对别人比对自己还好,连被抓了还在替禽兽开脱,还好我是个坏人,不就是禁地嘛,我可是江蕊平,这地方我有办法进,就能有办法让她们依旧出不来……”

    小鱼妖缩在水里,抬着眼眸听江蕊平对另外一个女子的爱意,竟是慢慢生出一点向往。

    眼看着江蕊平越来越不高兴,她鱼脑袋转了转:“江姑娘,你要是不愿意她成亲,那你给她个孩子也不错呀,说不定成亲和教孩子,她会更喜欢后者呢?”

    江蕊平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连连点头:“那等我回去了就给她捡一个,要聪明一点,嗯……还是像她一点好了,笨一点也不要紧,我聪明就好了。”

    嗯?爱女人?捡孩子?

    沈素猛地将刚进阵中看到的那两幅画想了起来。

    江蕊平喜欢的人不会是沈吟雪,捡的那孩子不会是卫南漪吧?

    那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沈素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强悍的力量圈紧,她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了改变,她眼前多了一道光幕,里面能看到山,还能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闭着眼坐在山上,身上裹着层碧蓝色的雾,皮肉细腻白皙,细风吹过都能刮上一道红痕,她脸色看着很差,失了血色不说,还出现了一点点淤青。

    沈素认识这个女人。

    她是江蕊平。

    难道说这是江蕊平另外一段记忆?

    那她运气还真不错,面对的不是要命的考验,而是江蕊平的记忆。

    只是很快沈素就发现不对劲了,那光幕里的人忽然间手指朝下弯曲,随着她指尖轻动,裹着沈素的那股力量忽然间缩紧,竟是硬生生要捏断她的骨头,强烈的痛感让沈素一惊,她喊了声:“江长老。”

    听到声音,光幕里的江蕊平猛地睁开了眼。

    等着江蕊平看清沈素,眼神变得有些错愕,就连抬起的手都放了下去,随着她手放平,那束缚着沈素的力量也消失了。

    沈素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江蕊平的记忆,这光幕里就是江蕊平。

    现在的江蕊平。

    这是她的阵法,她的虚影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此刻的江蕊平脸色极差,跟上次在貔相镜龙阵见好似两人,她眼底有一片乌青,声音也多了些嘶哑:“沈素,你在辟幽谷?南漪是不是……咳咳……”

    她看着很是狼狈,竟是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素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江蕊平,她跟着着了急:“江长老,你怎么了?”

    江蕊平捂着唇轻轻摇头,淡红色的血丝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她眸光黯淡了几分,那没问完的话就没有再问了,她重重地咳了一声,手轻轻一挥,一把淡绿色的钥匙就出现在了沈素眼前,江蕊平的声音支离破碎的,时轻时重,沈素勉勉强强听清了她的嘱托:“这是钥匙,你要从……从禁地出来……咳咳咳……但,但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出来,你得……记住咳咳……”

    沈素刚刚还在看江蕊平暴打她师父,现在就看到了那么强悍的江蕊平在眼前轰然倒塌,成了这副破败的样子。

    沈素思索江蕊平是好是坏,是何等性情,是因为她不了解江蕊平,就算猜出来江蕊平可能不如卫南漪所说的那样好,她也不是厌恶江蕊平的,相反对于她而言,江蕊平也能算个亲人。

    她还记得江蕊平对她的好,也记得她身上的修炼资源大都是江蕊平给的。

    沈素还是记挂江蕊平的。

    眼看着江蕊平落到了这样狼狈脆弱的处境,她也心中不忍:“江长老,你到底怎么了?”

    “还死不了。”江蕊平勉强抬了抬眼眸,呼吸猛地一停:“来见我,尽快。”

    光幕消失了,江蕊平也跟着消失了。

    那把淡绿色的钥匙竟是在瞬间就飞进了沈素体内,慢慢融化,化成了青绿色液体,跟她血液交融。

    沈素忽然明白了,她并不是运气好。

    她是倒霉到了极致,直接抽到了死路。

    但凡来到这里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他们得到的就不可能是钥匙,而是会被这阵法真正的主人杀死。

    沈素摸了摸钥匙消失的位置,她现在才算相信林青槐所说的江蕊平大限将至。

    她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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