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最南侧, 一处不起眼的路口前。
“就是这里了吧？”辰宿停下脚步。
霍乔随即查询了一下NPC提供的地图和实景照片。
照片上显示的是一条石板铺成的花园小径，石板地年久失修，已经满是碎痕, 两边的大树也全部枯干死去，而那毫无生气的树干上, 却盘踞着大量长势茂盛的碧绿软藤。生机勃勃的藤蔓交织在一片死亡与破败之上, 宛如久久被遗忘的坟墓, 弥漫着一种诡异又奇特的美感。
就正如眼前的景象。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霍乔确认了一下，随后转过头, 视线直直落在了辰宿的侧脸上。
“老大，我们就在这儿把药剂喝了吧。”霍乔提议道。
“嗯。”
辰宿望了那小路一秒，然后拿出了备好的特效药剂。
据NPC所说, 那些盘踞在枯树上的软藤是一种名叫帕拉斯藤的寄生植物。这种寄生藤的种子会悄无声息地侵入玩家的身体，以宿主为养分迅速生长，一旦被寄生，一小时之内，玩家就将全身衰竭而亡。
而他们手中的特效药剂, 就是抵御这些寄生藤的唯一办法。
——寻找研究所、凯瑟琳、暗影草，而后又劳心劳力地从变异植物的攻击下护卫那间凯瑟琳所在的平房,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得到这瓶药剂，逃出这个植物变异的世界。
而如今，他们已经手持药剂，站在了逃离这个末日世界的出口前。全员安全，无一落后, 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经历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刻画上圆满的句号。
“这一趟, 大家都辛苦了！”
辰宿回过头，高声对下属们说道。
“药剂喝了，一起通关！”
“是！”
黑衣下属们齐声回应，然后各自拿出自己的药剂，仰头一饮而尽。
“准备好了吗！”
辰宿也把药剂喝完，扔掉药剂瓶。
“准备好了！”
“好，回了！”
辰宿一声令下，一行人先后踏上了小路的石板地。
【恭喜各位玩家首先找到逃生之路，完成副本：[植被爆发]的全部任务！】
就在踏上石板的一刹那，系统播报立刻便响了起来。
【副本完成度100%，奖励能量点数：500点！】
【在场玩家均获得成就：[疾速逃生家]，奖励能量点数：1000点！】
【能量点数已结算，请各位玩家尽快离开副本，并耐心等待系统排名公布！】
【再次恭喜各位玩家顺利通过本场游戏，EVO末日生存竞赛，期待您的再次参与！】
***
监控厅中，辰宿、霍乔，还有一众夜枭组成员的屏幕，在系统播报结束的同时，一齐黑了下去。
“夜枭组，完美收官！”
跟进辰宿和霍乔等人的分析员们兴奋地击掌庆贺，其他人也纷纷鼓起掌来。
毕竟这是AK场第一次正式赛中，第一批完成游戏的玩家，对这些AK场分析组的工作人员来说，同样也是意义非凡。
“能量点数已经结算了，夜枭组的人同时得到1500点能量点数，目前全都位于排行榜前排。”
小京对组长报告着能量榜情况。
“现在辰宿暂居第一，霍乔第二，不过最终排名，还是要等全体玩家都结算能量点数之后才能确定。”
“游戏已经快结束了，前三基本不会超出辰宿、白夜和霍乔三人，那目前悬念也就在于他们中谁到底拿前三中的第几了。”艾德补充道。
“要说这个霍乔，也很厉害啊！”
有人仔细研究着能量榜数据曲线，不由心生感叹。
“你们看这个图表，从副本一开始到现在，霍乔一直和辰宿白夜一起排在前排的位置，一直到最后也没变过。辰宿和白夜一个战力强，一个脑力强，前两名当之无愧，可这个霍乔并没有感觉特别突出，竟然也能一直保持在前排的位置。”
“霍乔很厉害的！”
有跟进霍乔的组员解释道。
“他在预选赛的时候没进TOP5，所以大家可能没怎么注意他，但其实他没进TOP5的原因并不是实力问题。在他进场的时候他那对手怪物已经被打得就剩一口气了，他开了两枪就赢了，运气太好，反而没有什么得分的机会。”
“其实从资料上看，他可是夜枭组仅次于辰宿的骨干成员，五队队长，夜枭组元老级的强大战力，很受辰宿信赖。在这场游戏中他也发挥了很大作用的，刚才保卫战的时候，他带着五队成员一直顶在那排平房的另一侧，难度不比辰宿这边小；炸研究所那些触手的时候，他也一直冲在一线，手臂都被酸液腐蚀了。他这个前三是实打实用战斗力换的，只不过大家都比较关注辰宿和白夜，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组员说着，话里还若有若无地有点替自己人委屈的意思。
分析员们一经提醒，倒也多少回忆起了一些有关霍乔的画面。只是辰宿和白夜太过亮眼吸睛，其他人在他们旁边，难免会被掩盖了光芒。
“那这个霍乔的报告，你好好写。”
秃头组长听了那个组员的话，点点头道。
“你来把他的事迹和贡献，一点不漏地都写在报告中。如果他真的实力不俗，下一场，他也会和白夜辰宿一样，成为我们关注的第一梯队。”
“收到！”组员眼睛一亮，朗声回答。
***
尽管能量点数已经结算了，直播屏幕也都黑了，但实际上，辰宿他们仍然还在游戏之中没有传送出去。离开副本需要走出这座城市，但这条出城小路比想象的要长，他们走了快五分钟，还没有看到尽头。
“这些寄生藤……看着还真挺瘆人的，我都要密恐了。”
力克一边走，一边手很闲地用枪管扒拉路边的软藤。
这些软藤叶子小巧，藤茎纤细，而藤茎下方却长着无数针管一样的细刺，那些细刺密密麻麻地嵌在枯死的树皮中，仔细看去，直叫人头皮发麻。
“这一条条还长得这么牢，扒都扒不掉。”
力克又用枪斜着戳了两下，也没能把软藤和树干分开。
“行了，别手欠了。”
森兰看不下去，嫌弃地说道。
“你就不怕这些东西顺着枪管来寄生你。”
“那不会，这不是喝药了么。”
力克满不在乎地笑。
“你看咱们走这一路，这些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你也消停会儿，回头再把什么东西弄到枪管上，不恶心么。”森兰皱了皱眉。
“害，你就是洁癖。”
力克嘴上这么说，不过还是听了森兰的话，把枪收了起来。
“收好了，我消停了，满意了吧？”
“你也不擦擦就收起来啊！哎，别跟别人说你是我队友……”
森兰刚吐槽了一句，忽然间表情一顿，眼睛直直盯向了力克的手。
“哎！你把手伸过来我看看！”
“干嘛啊？”
力克有点不耐烦地伸出手。
“我没拿手碰……”
话还没说完，力克的话音突然就断了。两个人同时盯着力克伸出的那只手，一动不动，仿佛凝成了雕像。
“怎么了？”
前面周坊转头问道。
“森、森兰，这个是……”
力克没回答周坊，呆愣了几秒，又结结巴巴地开口，却被森兰猛一声打断。
“让你不要碰！你非得要碰！你碰它干什么！你说你碰它干什么！！”
“怎么？！”
森兰一嗓子惊动了很多人，也惊动了走在最前面的辰宿。大家不明所以地朝他们望了望，又看向力克僵在半空中的手。
只见力克的手背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青翠的嫩芽。
嫩芽上的小叶子，就和路边那盘踞枯树上的寄生藤……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众人顿时大惊，力克更是吓得脸色煞白。
“怎么办！！森兰，周坊！”
力克带着哭腔喊着，又转向快步赶过来的辰宿。
“老大！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用枪碰一碰就会被寄生啊！怎么办老大！怎么把它弄掉啊！”
“别慌。”
辰宿试着稳下力克的情绪，随后立刻从空间卡里拿出几支治疗针剂。
这针剂是夜枭组专配的治疗药物，对很多细菌或病毒的感染都能快速起效，是他们每次出任务的必备药品。
只不过对于植物寄生……就很难说了。
“先用这药试试，不行再想办法。”
辰宿把药交给周坊，示意他给力克注射。而周坊刚撕开针剂包装，忽然听到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森兰！你的脖子上！”
辰宿忙又看向森兰，果然，就在森兰的脖颈边，也长出了和力克一样的嫩芽！
“森兰！你刚才碰过力克了？”
辰宿一惊，立刻上前问道。
“没、没……我不知道！”
森兰也慌了，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脖颈，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快！谁把药拿出来，给森兰用上！”
辰宿一向冷淡的眉眼中少见地透出几分焦急，转头高声吩咐众人道。
辰宿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人拿出了针剂，迅速注射给了森兰。但这针剂显然没有什么作用，寄生藤的嫩芽不但没有随之消失，反而就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二人身上蔓延开来。
“这怎么办……！”
“被寄生了怎么处理？？NPC有说过吗！”
“没有！没说过啊！！”
森兰和力克满脸惊恐，僵在那里谁也不敢乱动，围在他们身边的组员们也都是手足无措，焦急万分。论战斗，夜枭组人人都是个中好手，但在这种事上，却是谁都没有经验。
“不知道剜掉这块皮肉会不会有效！”
有人病急乱投医。
“剜掉？？”
“力克是手还好说，可森兰的脖子……怎么能剜！”
“……刚才的特效药剂！”
有人又突然想到。
“那药剂你们谁还有剩的吗？快给他们！”
“没有……！都喝完了！”
“哎等等！”
说到药剂，终于有人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们不是都喝了药剂了吗！为什么还会被寄生！”
“是啊……！”
众人立刻被这一语惊醒。
“为什么……”
“难道是药剂失效了？？”
“啊！！”
大家正懵着圈，突然又听到有谁惊叫了一声。
“我、我也有了！”
“什么？！”
“啊！我也有！”
惊叫声此起彼伏，大家接连都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寄生藤的嫩芽，本来已经足够焦灼的众人，此刻更是乱作一团。
“老大！你的手也……！！”
有下属指着辰宿的手急急喊道。辰宿忙将手抬起，果然，在自己的左手拇指下方，一棵嫩绿的小芽也悄悄冒了头。
辰宿呼吸一滞，盯着自己的手，半天也没能做出反应。
一株株绿芽在众人身上肆意抽着藤、生着叶，大有将他们也盘卷成路边枯树的架势。辰宿看着惊恐无措的下属们，终于牙根一咬，横下了心。
“长在手上脸上的，就先用刀剜了！长在脖子上的把芽拽掉，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辰宿提高声音，对慌乱的众人说道。
“别费力气了。”
辰宿说完，刚要取出匕|首，却听身后一句凉凉的话语声飘过耳边。他立即转头，只见霍乔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身旁站着他手下几个五队的成员，一行人既不急，也不慌，就那么淡定地看着他们这边的一片手忙脚乱。
“霍乔？”
辰宿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霍乔挑了下眉，语气很是轻松。
“我已经和NPC确认过了，寄生是没有任何办法去除的，就算是那瓶药剂，也只是在没被寄生时候有效，一旦被寄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和NPC确认过了……？
他……特意确认过了。
辰宿眼睛眯了眯。
那场战斗结束之后，自己在外面抽烟，森兰力克有一句没一句的在斗嘴，其他下属们都在各处休息……
是霍乔和他的手下去NPC那里拿了药剂，然后分发给了大家。
“你们在药剂上做了手脚。”
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辰宿反倒沉下了情绪。他垂下那只被寄生的手，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看着霍乔。
“你们……为什么！”
辰宿身后，有人激动地就要冲上前去，又被辰宿伸手拦了下来。
“为什么？”
霍乔高高提起嘴角，但那张脸却并没有在笑。
“辰宿，这话应该是由你来问，我才好回答啊。”
辰宿冷着脸色，盯了霍乔几秒，又转对身后被寄生的下属们说道。
“大家看看有没有带可以遮光的东西，变异植物不能离开阳光，遮住阳光或许可以阻止寄生……”
“没用的——”
辰宿话音还没落，霍乔便拖着长音打断了他。
“我还真问过NPC，避开阳光这招有没有用。答案是，没！有！用！毕竟有了你的身体做养料，它还要阳光干嘛呢？”
“一旦被寄生，什么办法都去除不了——这句话，有这么难理解吗？”
听了霍乔的话，众人一时间都没了声，慌乱的场面也渐渐凝滞了下来。辰宿下意识想要攥起拳头，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牵住了血肉，手指竟然已经开始不听使唤起来。
“嗯？你还不问为什么吗？”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倒是霍乔先等得不耐烦了。
“你不问吗？不问吗？”
“你不问，那我只好自己说了。不然待会儿你死了，我说给谁听啊。”
霍乔说着，紧接着又是一脸皮笑肉不笑。
“还记得，你打我那一百鞭吗？”
“就因为这个？”辰宿压下眉心。
“那不然呢？这还不够吗？？”
霍乔瞪大眼睛，摆出一副惊诧的样子。
“你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出那么大的丑，这还不够吗！”
“那一百鞭真是好疼……你抽得可真用力啊……辰宿，我真想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不过算了，我这个人还是很好满足的，只要你死了，我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霍乔十分应景地哈哈笑了两声，冷不丁地又转了话锋。
“不过，你还是应该觉得庆幸，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其实在一百鞭之前，你本来就应该死了，谁知道你那么命大，我变了调度计划，死的不是你，却是那十几个倒霉鬼。”
“那次……你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杀我？”
辰宿心里陡然一沉。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霍乔竟会想要杀他，更没想到甚至在那么早以前，他就已经对自己存了杀心。
“这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辰宿沉声问道。
“很多人想要指使我干掉你啊，接待都接待不过来。”
霍乔一摊手，好像这事根本就显而易见。
“不过我又怎么会平白受人指使呢，我想干掉你，就只是我自己想而已。”
“你不死，我就永远是给你点烟的佣人，永远在你脚下，永远被你压着一头，要是让你一直活着，我又要怎么出头呢？”
手臂几乎已经完全麻木了，就连左腿都开始失去知觉。辰宿强撑着不让自己跌倒下去，却不防身后砰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片“力克！力克！”的惊叫。
力克……
心中蓦地涌起一阵刺痛，辰宿绷着脸色，强稳着情绪，又抬眼看向那边一脸轻蔑的霍乔。
霍乔是五年前加入夜枭组的。从起初的一阶升到五阶战斗员，再到担任五队队长，成为自己亲信的部下，这一路走来至今，辰宿自认从未有半点亏待过他。哪怕是因为他那所谓的失误失去了十几个兄弟，除却为了组内纪律不得不做的惩戒之外，辰宿甚至都没有将他的职位品阶降低一丝一毫。
对霍乔，自己一直是寄予厚望，并且全心信任的。
……但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心就像被塞满了泥沙，闷着，堵着，磋磨着。但辰宿并没有质问霍乔什么，没有发怒、没有崩溃，甚至没有做任何行动。
有眼无珠信错了人，这一切，都是自己该当的结果。事到如今，即便是强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只会在倒下的时候，更像一只没有尊严的败犬而已。
自己死在这里，无话可说。
……却只是，拖累了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这帮兄弟。
“森兰！！”
身后又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喊声。辰宿咬紧了牙关，才强忍住那想要回头的冲动。
“你本可以选一个不伤及无辜的方法来杀我。”
辰宿哑声说着。左臂的麻木蔓延到脖颈，连发声也开始艰难了起来。
“无辜？他们几个吗？”
霍乔故作惊讶地说。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你，放过你这几个死心塌地的小弟？”
“开什么玩笑啊辰宿，你觉得我放过他们，他们能放过我吗？”
身后接连传来了倒地的声音，就连惊叫声都渐渐没有了。辰宿只觉全身好似被灌注了铁水，僵着硬着动弹不得，那盘踞半身的藤蔓就像无法挣脱的诅咒，攀卷着，狞笑着，带着自己向那地心深处的黑暗，直直坠去。
“好了，话都说清楚了，我看你也没什么遗言了吧？”
霍乔夸张地扯起笑脸，但话语中却渐渐透出一丝狠意。
“这里风景不错啊，你要感谢我，给你选了一个这么有情调的死地。”
“怎么？动不了了？说不出话了？”
“死都要死了，还是少费点力气，好好欣赏一下这临死前的风景吧。”
“冥王宿……哈。”
“下地狱吧。”
***
辰宿他们已经顺利通关了呢。
白夜坐在坏机器肩上，慢慢悠悠地向着城市南端的出口小路走着。
夜枭组通关时的播报是全副本广播，就像当时白夜第一个完成寻找凯瑟琳任务时一样。天空中同样有金色烟花爆开，白夜还特意遥控着无人机，给自己和烟花合了个影。
能量榜上，目前的第一名是辰宿，后几名也都是夜枭组的人。白夜算了算，自己没能得到第一个通关的1000点能量奖励，那最后排名，应该是第二名的样子。
第二名也挺好。
能活着通关，就很好。
那条小路不算难找，系统貌似也并没有想在这个地方给玩家设置什么障碍。拿药剂的时候，地图和实景照片同时发送到了脑内界面中，按照地图指示的方向走去，很快，白夜便来到了那个实景照片显示的地方。
枯树、藤蔓、碎石板。
这通关小路和照片上一样，是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地方。
【恭喜玩家AK066号白夜找到逃生之路，完成副本：[植被爆发]的全部任务！】
坏机器一踏上石板路，系统的声音立刻就响了起来。
【副本完成度100%，奖励能量点数：500点！】
【能量点数已结算，请玩家尽快离开副本，并耐心等待系统排名公布！】
【再次恭喜玩家顺利通过本场游戏，EVO末日生存竞赛，期待您的再次参与！】
呼……终于结束了。
白夜在心里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任凭坏机器不紧不慢地向着小路前方走着。
现在传送出去，现实中也应该是夜里吧。
白夜看了看时间，当前时间是凌晨五点多。
不知道这次小哑巴又会藏在哪儿。
白夜百无聊赖地想着。
这次副本中的变异，让自己有了一点启发——阳光造成了植物变异，也让植物有了一定的智能发育，那或许使用类似阳光中的某种辐射，也能够刺激小哑巴的脑波再活跃一点。
嗯……回去之后试试看。
除了小哑巴之外，放在老平那边的超钛蟹腿，应该也是做好可塑原料了。这次回家，终于也能给坏机器换一副厉害的外壳了……
这条小路着实有点长，白夜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走着神，过了快五分钟，都还没有走出副本。白夜换了个姿势，推推眼镜，向道路前方望了望……
只见远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映入了视野。
那是……？
白夜探出头，打眼仔细看去……
……！！
……那些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
白夜登时一惊，立刻叫坏机器快步赶上前去。那些人们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无一例外，全都被碧绿的寄生藤密密麻麻爬了满身。而待到靠近之后白夜才震惊地发现，这些人一个一个，身上竟然都穿着夜枭组的那身黑衣！
他们、他们是夜枭组……？！
白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急忙从座位上跳下，一边跑，一边戴上了自己平时处理机械时戴的那副黑色薄胶手套。
“喂！你们怎么样！”
白夜口中问着，赶忙蹲下身，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身上的寄生藤扯开。
但扯了几下，白夜便呼吸一滞，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那碧绿软藤下的面孔白夜认得。这个人确实是夜枭组的人，还曾经和自己说过几句话。但如今他面色青灰如铁，已经再没有半点活气了。
白夜的心陡然一沉，呆呆看了他一秒，随后又猛地起身，一个人一个人地查看过去。
“有谁还活着，有谁能听见吗！辰宿！力克！森兰！你们在哪儿？”
白夜喊着，又费力地翻起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这人先前那人一样，模样看起来已经死去很久了。
“还有人在吗？如果可以，回答我一下！”
白夜边走边喊，又走了几步，忽然注意到了几缕从软藤间隙中露出的头发。
浅棕色。
……那是力克的发色。
“力克！”
白夜连忙赶过去，将那一团团寄生藤从这人身上用力拽下来。
但是显然，已经太晚了。
“力克……”
看着力克那张再无生气的脸，白夜心中瞬间泛起一阵纠痛。他抿起嘴唇，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转头又去查看倒在力克旁边的人。
那个人是……森兰。
寄生藤盘卷在森兰的脖颈上，向上覆住了森兰的大半张脸。森兰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在定定地望着什么，但那双眼瞳中已经浑浊不堪，再也没了往日那抹明澈灵动的光彩。
“森兰……”
白夜再不忍心去看。他别过头去，努力压抑着心中一波接一波的酸楚，声音止不住微微发着颤。
“为什么……”
“你们没有喝药剂吗，你们……不是很强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刚，还在好好地挥手再见，还在说着下场游戏，让我不要你们拖后腿。
怎么会这样……
周身渐渐漫起一阵凉意，心力仿佛一点点地流失出身体。白夜垂着头，几乎要耐不住喉间的酸涩，而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响声。
什么声音？
白夜忙看向后方的坏机器。
坏机器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错觉吗……
白夜疑惑地收回目光，而那声音却又再次响了起来。
十分微弱，不易察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地上的砂砾。
白夜一惊，倏地站起身来，向四周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人倒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寄生藤并没能覆盖住他的全身，还有半边穿着黑衣的身体显露在外。
那人是……
……是辰宿！！
白夜忽地提起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到辰宿身边。
“辰宿！你还活着吗！辰宿！”
辰宿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眼睛微微睁着，脸上看起来竟还残存着几分不明显的血色。碧绿的寄生藤只盘踞在他的左半身上，头部和右边的身体居然也还算完好，蜷曲的右手突着青筋死死扣在地上，就像扣着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辰宿！我是白夜，你能听见吗！辰宿！”
见辰宿还有可能活着，白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
“你说不了话了吗？手能动吗！眼睛，眼睛能动一动吗！”
白夜说完，就像生怕错过什么一样，紧紧地盯着辰宿的脸。
只见辰宿那半睁的眼皮，果然幅度不大地颤了一颤。
“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白夜急忙将他身上的寄生藤大力扯了下来。
“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坚持住！让我想想办法！”
说着，白夜伸手按下空间卡，哗啦啦掏出了一大堆药剂。这些药剂五花八门，什么效果的都有。白夜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只要差不多跟治疗有关的，通通都给辰宿用了上去。
……但所有药剂用了精光，那方才爬着寄生藤的左半边身体上，嫩绿小芽却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从辰宿身上重新钻了出来。
“这些没有用……那……”
白夜思考了一瞬，又立即脱下西装外套，牢牢覆在辰宿身上遮挡住光线，但待到片刻后再掀开，那些小芽却已经再一次蔓延成片。
阻隔阳光，也完全不起作用……！
白夜将外套丢去一边，满心焦灼地看向那僵在地上的辰宿。
尽管辰宿的右半身还算完好，但左半身的寄生藤新芽，却已然生长到了心脏的位置。寄生藤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他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他也会像森兰力克那样，再也无法醒来。
但药剂没有作用，寄生清除不掉，也再没有什么，能为白夜提供任何救助的可能。
不能把他就这么丢在这里，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而能够救他的办法……
……或许，就只有那一个了。
白夜定下神，沉下心，又最后确定了一遍自己那超乎伦常、又相当冒险的大胆念头。
就……只有这一个了。
“辰宿，你听好。”
白夜抓着辰宿爬满绿芽的手臂，努力稳住自己的话音，一字一句，对辰宿认真说道。
“辰宿，你听好。”
“我有一个方法，也许可以救你。”
“不过，一旦用了这种方法，今后的你就再不会有呼吸，不会有心跳，虽然没有死，但也再不是活人。”
“你从此也将和我绑定在一起，如果离开我，你很可能就无法再存在下去。”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保证我的做法一定成功，也许我带走了你，也依然救不了你。但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能救你的办法了。”
“你听明白了吗？你愿意这样吗？”
“如果你愿意，就眨一眨眼睛。”
白夜说完，屏住呼吸，敛起心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辰宿的眼睛。
只见辰宿的眼瞳极微弱地动了一动。
几秒后，那一双眼睛慢慢闭起……
又重新睁了开来。
仿佛映出了，那从今以后都交织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
第032章 竟然死了？！
走出这段小路的那一刻, 周围景象骤然消失，白夜又被传送回了游戏开始前曾经进入过的那个白色空间。
算起来，等待全体玩家完成游戏, 应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或许是系统调整了时间机制，白夜刚进入这白色空间站定, 就听到系统关于游戏结果的播报。
【恭喜玩家们完成本场EVO末日生存竞赛：植被爆发！】
【入场玩家285人, 完成游戏玩家121人。所有玩家的能量点数已经结算完毕, 现在公布能量点数排名最终结果！】
系统不解人意，走起流程来按部就班, 半点也不着急。但白夜心里装着辰宿的事，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听系统多说哪怕一个字。
坏机器已经收回去了，辰宿的身体被坏机器抱着, 也和坏机器收在了一处。携带坏机器的装置就植入在白夜的左臂内侧，算是一种是改造版的空间卡，原理同样是将时空折叠压缩，从而可以忽略物体的体积与重量，将物体随身携带至任何地点。而在空间卡的折叠时空中, 时间的流动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从理论上讲, 身在空间卡中，辰宿生命应该是凝滞的，寄生藤的生长进程也同样是凝滞的，不会进一步再去侵占辰宿身体。
想要让他在这种寄生状态下活下来，用空间卡来凝滞时间，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但事实上, 白夜从没有用空间卡存储过生命体，在科学界也根本没有谁做过相关的实验。这些理论在实际应用中到底会如何呈现, 任谁都是很难预测。
也许寄生藤停止生长，辰宿却因为空间卡的时空压力变化而死……也说不定。
白夜心里七上八下着，一心只想快点回去废工厂处理辰宿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情去听系统那些絮絮叨叨的播报。
但系统却不会因为白夜着急就此放他离开，游戏设定中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会省略。
【现在公布能量点数前三名的最终结果！】
系统一向平静的女声终于多了那么一点宣布结果时该有的激昂。
【EVO末日生存竞赛：植被爆发，AK场！】
【第三名，AK149号玩家史密斯！他凭借强大的战斗力在游戏中斩杀大量变异植物，最终获得能量点数：2309点！】
【第二名，AK132号玩家霍乔！他触发了多项游戏内成就，综合实力不可小觑！最终他获得能量点数为：2466点！】
【第一名——】
【AK066！玩家白夜！】
【他的脑力与战力同样出色，作为游戏中的探索者与先驱者，道道难题都在他的面前迎刃而解！最终他获得的能量点数为：2647点！！】
【让我们一起恭喜这三位玩家！】
***
“哎？？这不对啊！！”
“怎么回事！辰宿呢！！”
监控厅中，系统公布的排名顿时激起了惊疑声一片。
“算下来辰宿的点数应该是2800多点啊？为什么他的名字不在前三名里！”
“小京！”
秃头组长也是一脸疑惑，立刻转头吩咐小京。
“你在这边系统里查询一下，辰宿最后到底是结算了多少点数，他怎么可能没有到前三？？”
“好的组长！”
小京连忙在电脑上查询，可查了半天，也没有在能量排名里看到辰宿的名字。
“不会吧……”
小京推推眼镜，把列表拉上来又拉下去。
“前三名没有，前十名也没有……第十名都只有1000出头的点数了，怎么可能还是没有辰宿……”
“第十名只有1000出头？”
艾德听到小京念叨，心中一动，快步走到小京电脑旁。
“这不对啊……这不对！夜枭组有20人左右，这些人最后都有500点任务奖励和1000点成就奖励，怎么可能只有一千出头？”
“……等等！”
艾德说着，又突然发现了什么，抢到小京的屏幕前，上下翻着能量榜。
“等一下！这第十名不是夜枭组的人！第十一名、十二名都不是！”
“我记得夜枭组那个叫森兰的，还有叫周坊的，怎么都没了！”
“什么！”
组长听到艾德的话，赶忙走上前来，众组员们也跟着过来，在小京的电脑前密密围了一圈。
“你的意思是不仅辰宿不在能量榜上了，很多夜枭组的成员也不在了？”组长问道。
“对！”
艾德指着屏幕上的能量榜说道。
“霍乔后面这几名，结算了2000多点数的玩家，我大多都有印象，他们都是夜枭组的，一直也都在前20名里面。但您看从这里开始。”
艾德的手指向第十名的位置。
“这个第十名的点数一下子就低了很多，这后面的人，都不是夜枭组的人！”
小京也很快调出夜枭组名单和能量榜比对。果然像艾德说的那样，能量榜前排的夜枭组，就只剩下了第二名到第九名，八个玩家。
“会不会是……他们因为什么原因扣除了点数？”
秃头组长想了想，又吩咐小京道。
“你往后找一找，或许他们的点数出了什么问题，落在了能量榜后面了。”
“好的组长！”
小京依言往下翻动能量榜，旁边的分析员们也和小京一起紧盯着能量榜上的名字，可半天过去，能量榜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翻过一百多人拉到了底，却仍然没有出现辰宿，或是森兰周坊的名字。
“能量榜上没有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监控厅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通关的121人，哪怕点数再低，都显示在能量榜上了。
而最终排名已定，那说明所有能通关的玩家，都已经完成了游戏。
这121人中没有他们……
那几乎，就只代表着一种可能了。
……但这种可能，又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亲眼看着辰宿带领夜枭组走上了通关小路，亲耳听到系统播报在恭喜他们通关！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组员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谁也不想先提出那个根本不可能的猜想。电脑前的小京也愣了半天，又呆呆转头看向秃头组长。
“组长，要、要不要看看全体玩家列表……”小京问。
和能量榜不同，只要参加了这场游戏的玩家，就一定会出现在全体玩家列表里，哪怕是已经……
“……嗯。”
组长看起来也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小京咽了咽口水，有点迟疑地将玩家列表打开，慢慢向下拖动着。一百多人的名字从屏幕中一一掠过，小京手上顿了顿，又继续往下拖去……
那能量榜中缺少的名字，果然，都出现在这列表的底部。
森兰、力克、周坊……辰宿。
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标示着那则鲜红刺眼的字样。
——死亡。
***
“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
“那小白脸什么情况！辰宿大佬什么情况！出来给我说清楚！”
大众直播厅中，心生不满的观众们不停叫嚷着，声音就快要掀翻房顶。而角落里的鸡冠头和阿诺两个人凑头偷着乐，倒也没有跳出来嘚瑟。虽然鸡冠头一直吹牛说白夜一定第一，俩人也很乐于看见白夜真得第一，但他们同时也是清楚的，如今这个排名结果确实是有点不明不白。
“辰宿大佬明明有2800多点！可这白夜现在才2600多！他怎么可能是第一！”
“黑幕！绝对是黑幕！！”
“当我们观众都是瞎的吗！！系统别装死了！快点出来解释！”
满厅观众们不依不饶地喊着系统，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AK直播厅的管理处紧急联系了直播总部，总部又联系到了神庭方的游戏相关部门，没多一会儿，管理处就拿到了上方传下来的游戏结果说明。
“这里是星群大厅管理处！请大家稍安勿躁！”
大厅的广播中传出管理员的声音。
“现在我们已经收到了关于AK场游戏最终排名的说明文件！各位观众的疑问将由我们来做出解释！”
“快点解释！别耽误时间！”
观众们朝着广播喊道。
“关于大家对排名的质疑，系统做出的解释如下：”
管理员也没有绕什么弯子，直接照着文件念了出来。
“AK048号玩家辰宿最终结算点数为2833点，但点数结算之后，该玩家未能最终完成游戏，且游戏中无法检测到该玩家的生物信息，据此认定该玩家已经死亡。死亡的玩家不参与最终能量榜排名，因此最终前三名为：白夜、霍乔、史密斯。”
“死亡……”
力挺辰宿的观众们顿时呆在当场，一旁的鸡冠头和阿诺，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辰宿……死亡……？
那个足以毁天灭地的冥王宿……
竟然……死了？
***
可以让我走了吗？
排名公布完，白夜在脑中烦躁地问系统道。
如果没有重要流程了，麻烦将我传送回现实。
【请稍等，作为本场排名第一的玩家，你还有奖励需要领取。】系统回答。
白夜垂下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辰宿就在左臂的空间卡中命悬一线，再怎么控制，却也始终稳不下这焦躁的心绪。
白夜：奖励不需要了，我希望省略一切可以省略的流程，尽快离开这里。
系统：【很抱歉，领取奖励是必要程序，玩家无法主动取消。如果你想要尽快离开，那么最快可以在奖励生成，并且与你绑定之后提出要求。】
白夜：好，我现在就提出要求，在能将我传送出去的时候，请让我第一时间离开。
系统：【好的，奖励发放后，将按照玩家要求执行。】
第033章 祝我成功
“一部分人活着, 一部分人死亡……”
“霍乔活着……辰宿死亡。”
秃头组长看着列表底部那些熟悉的名字，良久沉默之后，方才沉沉开口。
“小京, 你看看这个第三名的史密斯，是什么人。”
“史密斯……”
小京查了一下玩家介绍。
“这个史密斯是夜枭组骨干成员, 隶属于霍乔带领的五队。”
“后面这几个人呢？”组长又问。
“后面的……”
小京又打开其他玩家介绍, 一一查看。
“后面的……也都是夜枭组五队的成员。”
小京说完, 突然反应过来了点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秃头组长。
“组长, 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森兰的介绍里面说，他是一个很有战斗天赋的少年, 一直是辰宿的直属部下。”
组长回想了一下之前副本中的情形。
“力克应该是那个浅棕头发的年轻人，总是前后跟在辰宿身边。周坊……是那个用身体挡住黑毛炸弹的人吧？这个人看起来也很受辰宿信任，护送白夜登上房顶，辰宿点的人就是他。”
“活下来的人，都是霍乔的人, 死去的人……都是辰宿的人。”
艾德一下子明白了组长的话中所指。
“您的意思是说，这是……内讧。”
内讧……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辰宿那样强悍如神的人, 竟然会死于内讧……
……这未免太令人唏嘘了。
分析员们各自心情复杂，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恭喜白夜、霍乔、史密斯，分别获得本场游戏的前三名！】
监控厅中回荡着与游戏中同步的系统播报。屏幕墙上的直播屏幕已经全部黑了下去，只有这播报还在昭示着，这场游戏还有最后一段程序需要进行。
【前三名的玩家将会获得怎样丰厚的奖励呢？接下来就为大家来揭晓答案！】
【首先！第三名史密斯！】
随着系统的话音，屏幕墙中间最大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众人吓了一跳, 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观测工作还剩最后一点还没有结束。
“快, 各就各位，做好记录！”
组长回过神，连忙吆喝道。组员们也赶紧回去了自己的位置上，打起精神，齐齐看向大屏幕。
只见屏幕中是一片纯白的空间，空间中央站着的那个玩家鼻高眼深，是典型的高加索人模样。身上穿的果然也是一身黑衣，确实是夜枭组成员的打扮。
【恭喜AK149号玩家史密斯获得本场能量榜第三名！作为奖励，你将得到两张EVO高维能力卡，相信在今后的末日世界中，这两张高维能力卡将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EVO高维能力卡？”
组员们互相看了看，都是一头雾水。即便是他们这些比玩家掌握着更多信息的分析组成员，也没有谁曾经听说过这个东西。
“高维能力卡是什么？”
屏幕中，史密斯也向系统发问道。
【高维能力卡是集成了某些特定效果的卡片，在适当的时候使用，可能会让你拥有更强大的战斗能力，或是释放出可以影响游戏局面的特殊能力。】
系统回答史密斯道。
【高维能力卡是为在游戏中表现突出的玩家提供的奖励，除了在游戏中获得能量榜前三名以外，没有其他途径可以获取。】
【作为本场游戏的第三名，你所获得的高维能力卡为：一张普通卡、一张精良卡。每张卡均为一次性使用，请玩家在今后的游戏中，妥善选择使用的时机。】
系统刚说完，有两个光团便在史密斯面前渐渐亮了起来，一个发着白光，另一个则发着绿光。紧接着，光团中出现两个超大的卡背，卡背上画着复杂的线条装饰，线条装饰中央，是花体的EVO字样。
【白光中的是普通品质能力卡，绿光中的则是精良品质能力卡。现在玩家可以开启卡片，查看你所获得的卡片内容。】
史密斯按照系统的指引，抬起手，先点了一下白色的那张。悬浮在空中的卡背忽地翻转过来，露出了卡片正面的内容。
正面的卡片上画了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摆着正在疾速奔跑的姿势，下方则是文字版的卡片说明：
【普通：小幅加速】
【在十秒内加快玩家奔跑速度，但具体数值不会超过玩家现有速度的1.2倍。】
史密斯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这张卡有点鸡肋。随后他又点了一下精良卡的卡背，卡片在光团中翻转，显示出了一个能量手环的图片。
【精良：能量翻倍】
【本卡可以在能量点数结算前的任何时间使用，使能量点数增加一倍。请注意：翻倍后的能量点数不会超过五条能量槽的限制。】
这张卡感觉就比上一张有用多了。在天罚前如果攒不够能量点数，那这张卡很可能就能让玩家避免死亡；如果每一次天罚都顺利通过了，那么在游戏结束前使用，或许还可以让自己一举成为能量榜榜首。
史密斯是第三名，他的奖励就只有这两张卡。在他领取了卡片之后，大屏幕中的画面立刻便切换成了霍乔所在的空间。
霍乔是第二名，他的奖励是一张普通卡，两张精良卡。他的普通卡也比较没用，效果是探测到周围50米内的一处能量点数获取处。而精良卡看起来则靠谱多了。
【精良：绝对保护】
【免疫所有伤害，祛除身上一切有害状态，效果持续五分钟。】
【精良：精良复制】
【可以任意复制一张精良品质的高维能力卡。】
绝对保护这张卡就相当有用了，免疫所有伤害可以让玩家在任何情况下保住性命，比积分翻倍来得更简单高效。而精良复制卡则可以让自己再多上一张绝对保护，甚至是效果更强的精良卡，也着实是一张不可多得的好卡。
【恭喜玩家霍乔获得奖励！】
屏幕里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就像颁奖典礼的主持人，但监控厅中的气氛却没有随着这些新鲜奖励的出炉热烈起来。分析组众人看着霍乔面前的卡片由大变小，又被他收入囊中，心情各自都很复杂。
作为游戏的旁观记录者，他们本不应该对玩家们有什么情感上的偏向，但作为有血有肉有心的人，跟随着这些玩家至今，若说内心没有一点偏向，那着实不太可能。
辰宿一出现在游戏中，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都紧紧牵绊着众人的心。从心存畏惧，到心生敬佩，大家早已把辰宿当作了这场EVO游戏的灵魂人物来看待。而如今仅仅不过一个副本，所有人心之所向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副本中，这让大家怎能不暗自哀叹……
又怎能不对那个在内讧火并中活下来的霍乔芥蒂顿生。
“也不知道他对辰宿做了什么。”
人群中有人幽幽说道。
“要是光明正大地打，他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传说中的冥王宿。”
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这则答案或许就将永远埋藏在这个植被爆发的世界中了。
【万众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本场第一名的奖励马上就要揭晓！】
霍乔的奖励公布完毕，画面很快切换，显示出了另一片纯白色的空间。
【在EVO竞赛中获得第一名，不仅可以获得一张普通卡，两张精良卡，还可以获得一张绝无仅有的稀有品质能力卡！】
配合着系统的解说，纯白空间中很快浮现出了四个荧荧的光团，其中一白，两绿，还有最后一个，竟是闪着有如火焰一般的金橙光芒。
但四张卡片之前，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在。
AK场第一名的玩家白夜，不知为何，不知所踪。
【但由于本场第一名：AK066号玩家白夜提前离开了游戏，开启卡片的过程取消直播。有关奖励卡片的具体内容，观众及玩家们可在游戏结束之后，在EVO公开信息中进行查询。】
【本场比赛自此正式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关注！EVO末日生存竞赛，期待与您下场再见！】
***
游戏结束了，AK直播厅中的观众也陆续散了，只有某面直播屏前的零星几个观众仍旧坐在座位上，似乎还没从那则噩耗中回过神。
“哥，结束了，走吧。”
阿诺拍了拍鸡冠头的肩膀。
“嗯……”鸡冠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科学家已经如自己所愿得了第一了，但鸡冠头总觉得心里闷闷堵堵的，想雀跃一下，都不太雀跃得起来。
尽管鸡冠头是百分之百地力挺白夜，甚至在游戏开始时为了赌气，还悄咪咪给辰宿投了一票力踩票，但辰宿冷静的判断力，强悍的战斗力，和那让一众下属甘心追随的领导力，鸡冠头其实也都一点不漏地看在了眼里。
辰宿的高点数离不开白夜的帮助，白夜能拿第一，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辰宿的助力。
这两个人，本来可以是很好的搭档。
【恭喜你在AK场观众投票活动中选择了正确的玩家，奖励能量点数将在下场游戏时直接充入你的能量手环！】
个人终端收到了奖励消息，但鸡冠头看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力挺票投送玩家[AK066：白夜]，该玩家获得本场第一，奖励能量点数1000点！】
【力踩票投送玩家[AK048：辰宿]，该玩家在本场游戏中死亡：奖励能量点数300点！】
没想到当初赌气投给辰宿的力踩票，竟然真的让自己获得了奖励……
但是……这又怎么能是辰宿该有的结局。
“哥，大家都散了。”
鸡冠头半天不动，阿诺只得又提醒了一句。
“嗯……走吧。”
一直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鸡冠头终于长呼了口气，站起身，和阿诺一起离开了直播厅。
***
三层，VIP厅。
环形直播屏大到几乎占满一面墙壁，画面暂停在一个空无一人的白色空间里，四张卡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那本该荧荧闪动的光芒，此刻全部凝滞在卡片的周围。
“有意思。得了第一，居然连奖励都不屑领。”
身穿深蓝长袍的神庭官员从沙发上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旁秘书见官员要走，连忙拿来官员的外套，为官员搭在肩上。
“您看这个白夜的表现，还符合您的预期吗？”秘书殷勤地问。
“符合预期？当然了，简直符合得超出想象。”
神庭官员拢了拢外套衣襟，笑得慈祥。
“那两个天才的儿子，果然也是不同凡响，让人真是很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呢。”
“他的下场比赛，是什么时候进行？”
“下场比赛赛场会有所变动，所以开始得应该会晚一点。他的下场比赛目前……是定在下个月的5号。”秘书看了下比赛日程表，回答道。
“下个月5号……”
官员略略思考了一下。
“好，那天如果有已经安排的事情，就推迟或者取消掉，把时间空出来，我会再来看这孩子的比赛。”
“您准备下一场还来看他？”
秘书有点意外。
“这个白夜能让您这么看重，还真是很不简单呢。”
“作为这EVO游戏部的总部长，挖掘比赛中涌现出的人才，也是我的职责之一嘛。”
官员说着，迈着方步走出了VIP厅。秘书抢先一步给官员开门，又笑着恭维官员的辛苦敬业。一群保镖随从们紧随在官员身后，寸步不离。一行人浩浩荡荡，从VIP贵宾特殊通道直接登上停机坪，然后乘着小型飞行器离开了星群会场。
***
刷啦啦啦。
黑暗中，老旧的大门向两侧打开，院中幽黄的灯光依次亮了起来。白夜带着坏机器急步走进自己的废工厂，直奔操作台所在的那间小厂房而去。
白夜走了几天，小厂房中的各种仪器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显示屏上的各项数值显示废工厂中一切正常。但白夜没时间去检查那些数值，也没有管小哑巴在哪儿，只是径直走到操作台前，又和坏机器一起将辰宿转移出空间卡，小心安放在操作台的台床上。
一出空间卡，盘踞在辰宿左边身体上寄生藤就又开始蠢蠢欲动。台床上的辰宿双眼紧闭，脸色青白如纸，不见半点活气。白夜心里一紧，连忙扯过好几个仪器的接头，快速连接在辰宿的头上身上。
呼……还好。
心跳还在，脑波虽然微弱，但也还没有消失。
但是……
白夜看着辰宿身上仍在慢慢抽芽生叶的寄生藤，紧锁眉心。
寄生藤已经深入到了他左胸的位置，左肺，心脏，大概率都已经被寄生侵蚀了。他还能保持住最后一丝心跳，怕是全凭着意志力在撑。
但以自己的能力，想要保住他的心跳，已经是……不可能了。
白夜低下头，深吸了口气，随后牙根一咬，转身从药剂柜中取出了改性剂。
改性剂，消除机体生物性的药剂，效果强悍，相应的，却又十分危险。
注射了改性剂的机体，将在几分钟之内会失去所有生物状态。全部细胞都会转变为一种碳硅质的特殊存在，不再进行新陈代谢，机体也将保持着改性前的状态，不会再随着时间产生任何的自然衰变。
寄生藤只寄生在生命体上，这样的碳硅质身体显然将不再是适合寄生的目标，所以随着改性剂的注入，寄生的问题也会同时迎刃而解。
但辰宿……也将就此失去呼吸和心跳，不再需要食水，睡眠，成为一个尽管看起来还是人的模样，但却再也不能称之为是人类的存在。
辰宿静静躺在台床上，俊朗的眉眼间透着苍白的脆弱，呼吸浅得近乎于无，似乎碰一碰，那根悬着性命的细线就会悄然断裂。白夜沉下心，终于将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犹豫狠心抛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装满了改性剂的注射器，径直刺入了他的皮肤。
透明的液体顺着注射软管的缓缓流淌着，很快，寄生藤那肉眼可见的生长便渐渐减缓、停滞。藤叶开始泛黄枯萎，而最终由于同样吸食了改性剂，便连那枯萎的姿态都在某一时刻凝固了下来。
白夜将辰宿身上的团团死藤清理干净，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被寄生藤侵占过的身体。
很幸运，他的头颈和右半边身体的确还算完好，肤色正常，各种神经传导都还可以顺利进行。
但被寄生盘踞已久的左半边身体却呈现着一种铁灰的肤色，神经反射也尽皆丧失，恐怕在注射改性剂之前，就已经坏死很久了。
白夜拆下仪器，轻声呼了口气。
“辰宿，对不起，你的左手左腿……都保不住了。”
尽管台床上的辰宿合着双眼，没有回应，但白夜还是认真对他说道。
“我会想办法换一副最好的替代品给你，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让你还能像以前一样飞檐走壁，大杀四方。”
“毕竟你可是辰宿啊……那么厉害的辰宿。”
白夜静静望着辰宿，心里有些酸，又有些疼。他喉结滚了滚，随后便移开目光，在辰宿心脏处嵌入了一个临时接口，连接上了一台体外供能装置。
生命体的存活需要养分来供能，而如今辰宿的身体，也需要特殊的仿生能源，才能维持基本的运转。
“你先留在这里，耐心等一等我，等我去把一切都准备充分。”
白夜打开供能装置，仿生能源液顺着细细的管路，缓缓流入辰宿的身体。他垂眼看向辰宿沉静安睡的脸，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头。
“希望这一次我能成功。”
“希望你再次醒来的时候，还会是以前那个……无敌战神一样的冥王宿。”
第034章 如果是他
白夜已经回去了废工厂, 在能量榜中排名相对靠前的玩家，也都已经被传送回了神佑广场。但在游戏中，还有一些人, 仍然滞留在那个白色的空间里。
“喂！有人吗？”
一个穿着绿夹克的小个子玩家对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喊着。
“系统呢！有人没人，说句话啊！”
……
没有回应。
在进入游戏之前, 这个绿夹克只是一个普通的街头小混混。没有什么正经事做, 混的水平也十分一般, 混不进hei帮，更混不进夜枭组, 只能每天胡乱瞎逛，搞点小打小闹，小偷小摸的小勾当。
尽管不是什么强力玩家, 但这两场比赛，他倒是凭借自己的一点打架技巧和超强的运气走到现在。不过虽然活下来了，他和真正的强力玩家相比却着实不太优秀。整场下来，他的能量点数只有500多点，而其中那“500多”中的500, 还是每个人踏上出城小路之后都会有的任务奖励。
所以最终能量排名一排，绿夹克就妥妥地垫在了能量榜后面。
准确地说, 是后30%中。
“哎！系统！什么意思啊这是！”
在白色空间中被晾了太久，绿夹克站都站累了。他索性往地上盘腿一坐，就只用一张嘴嚷嚷。
“我知道我点数不高，不就是要惩罚吗？那就快罚啊！”
“把人晾这儿算怎么回事啊！罚完我还要回家睡觉呢！”
“系统！哎！系……”
绿夹克刚喊了一半，一瞬之间，周围的白色突然就消失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绿夹克只觉自己的身体疾速向下坠落着。他吓得闭上眼睛一通狂呼乱喊，而还没等他喊上几声, 那骇人的坠落感却又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落、落地了……？
绿夹克试着用手摸了摸。身下好像确实是一片地面，冰凉，潮湿，摸上几下，便有细细的砂砾粘在了手指上。他稍稍睁开眼，只见四周幽黑昏暗，一时间什么都辨不清晰，和那个明亮白色空间相比，宛如一个世界的正反两面。
“这是哪儿……？”
旁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有人在？！
绿夹克连忙睁大眼睛努力看去，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惊诧地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好多揉着脑袋一脸懵圈的人，有那么一两个人，自己好像还在游戏里见过！
他和其他玩家一起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这难道就是……那后30%的惩罚？
“嘟——！！”
绿夹克正懵着，突然间，大瓦数的探照灯光粗暴地照在他们身上，一声高亢的哨声几乎就要将耳膜直接刺穿。绿夹克吓了一跳，全身肌肉条件反射地绷紧，下一秒便听见一阵铿铿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一个粗厚的男声厉声训斥道。
“都给我站起来！你！还有你！站起来！！”
绿夹克转头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高壮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这男人身穿一袭利落的制服，脚蹬一双短帮皮靴，脸色冰冷，抬脚便踢向坐在地上还没弄清状况的玩家。
“站起来！墙边列队！”
“哈？”
被踢的玩家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他腾地一下跳起来，便对那高壮男人吹胡子瞪眼。
“你谁啊？你敢踢我！找死呢吧你！”
说着，这玩家抬手就要去揍那个高壮男人。高壮男人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后略略撤了一步，而还不等玩家挥出一拳，周围立刻冲出几个士兵样的壮男，砰地一下就将那玩家按到在地，咔咔两声锁响，直接将这玩家的手脚铐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玩家在地上不停挣扎着，但锁死的铁铐又哪是随便就能挣得脱的。玩家一边喊着，一边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而那高壮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到这玩家身边，垂眼看了看他，随后便从腰间皮带上抽出一根铁条长鞭，扬起手，一个大力抽了下去！
“啊——！！”
玩家一声惨叫，惊得众人顿时冷气倒抽。铁鞭一鞭接一鞭地抽下，那玩家在鞭下顿时叫得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绿夹克和地上的一群玩家再也不敢耽搁，赶忙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到那高壮男人指定的位置迅速列好了队。
高壮男人淡淡看了这边一眼，将鞭子交给旁边的下属，迈过涕泪鲜血流了一地的玩家，走到了绿夹克他们的队伍前。
铐在地上的玩家很快就没了声息，但下属手中的鞭子却仍然一下一下地抽打在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上。高壮男人将面前的玩家们扫视了一圈，在那一声声铁鞭的脆响中，冷冷开了口。
“这个地方，是神佑地堡。”
“从今以后，你们将遵照我的命令完成地堡的工作，如果有任何反抗行为，那个人，就是下场。”
玩家们一个个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那高壮男人一眼。恐怖的鞭子声渐渐停了下来，终于有一个胆大的玩家吞吞口水，弱弱地抬起手，似乎是有话要问。
高壮男人斜过眼神，没说什么，看样子是允许他开口的意思。
“请、请问长官……这是不是……就是后30%的惩罚？”
那胆大玩家颤着声音，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我们、我们要在这里工作多少天？什么时候能回、回家？”
“回家？”
高壮男人从鼻子里哼一声，之后的回答，将所有问题，都化作了一个答案。
“所有地堡劳工，都不可能再返回地面。”
“你们将永远在这里工作，直到死的那天为止。”
***
“滴。”
“验证成功，允许通行。”
大门口识别系统的电子合成音说道。
哐锵、哐锵、哐锵……哐、锵。
“主人，超钛原料已成功取到。”
坏机器从门外走进来，对白夜说了一句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门边。
白夜手上操作着控制台上的旋钮，眼睛专注地盯着台床边显示屏上的数值图，就像并不知道坏机器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一样，没有一点回应。
数值图上的曲线起起伏伏，看起来有点混乱，没有规律。白夜垂下眼皮，想了想，转身走到台床边，拿起了电螺丝刀。
台床上，辰宿仍旧安静地睡着。大小管路环绕在周围，男人身上没有衣服，只有一张布单，盖住了胸部以下的部分。白夜将碍事的管路向旁边拨了拨，随后用电螺丝刀，取下了辰宿左肩上的螺丝。
连接在辰宿左肩上的，是一条被取下了外壳，看起来构造十分复杂的机械臂。白夜将机械臂完整拆下，小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台上。
小哑巴被白夜安置在桌台边的摇椅上，一如往常一样空洞地望着空气。但这几天，白夜都没有再去尝试激活小哑巴的脑波，那在副本中想到的用辐射来代替电流刺激的方法，白夜也并没有付诸实施。
毕竟他现在的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要让辰宿手脚健全地，好好醒过来。
白夜坐在桌台前，换了副更精巧的工具，思考了片刻，开始在机械臂中仔细操作起来。
房间中十分安静，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在00:14的时间，中间的冒号一秒一秒，有节奏地跳动着。坏机器守在房门边，耐心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指令，小哑巴坐在摇椅上，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默默陪伴着工作中的白夜。
坏机器和小哑巴，他们似乎都并未注意，或是并不在意，在这座黑暗汪洋的孤岛中，多了一位本不属于这里的新客人。
或者，是即将属于这里的新成员。
咔哒。
白夜按下开关，微型焊枪的嗡嗡声立刻停了下来。白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走吧，坏机器。”
休息了一会儿，白夜站起身，终于叫了声坏机器。
“跟我去把超钛原料放在仓库里。”
“好的，主人。”坏机器答道。
白夜的仓库，就是这间小厂房后面的那一间间大厂房。白夜带着坏机器穿过一院不甚明亮的的灯光，停在其中一间厂房的门前。
“抱歉啊，坏机器。”
白夜一边按着仓库的密码锁，一边对坏机器说。
“本来说好给你换上一副超钛外壳，现在看来，可能是没有时间了。”
尽管坏机器并没有安装可以理解“抱歉”这种情感的高级智能，但白夜仍旧像对待朋友一样与它商量着。
“距离下次副本，就只有七天时间了。我想还是集中精力，先把他的事处理好吧，你说呢？”
“还有这些超钛，就先给他用一用，好吗？”
坏机器听着白夜的话，歪过脑袋，头上的红光闪了闪。
“好的，主人。”坏机器回答道。
白夜盈盈一笑，带着坏机器走进仓库，吩咐它将装着超钛原料的铁桶整理妥当。坏机器力量充沛，动作也利落，很快，原料桶便一个一个被取出空间卡，整齐地摆在了架子上。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
白夜靠在门边，语气淡淡的，像是对坏机器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
“那他……就会是我们的同伴了啊……”
……同伴。
这种关系，白夜从来都不需要，也从来都不想要。
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和任何人成为同伴，这本是白夜一贯的原则。
但怎么办呢。
辰宿就那么倒在了自己面前，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又怎么可能不救。
将辰宿带回废工厂，是救辰宿唯一的办法，让他进入自己隔绝于世的领地，是白夜唯一能做的选择。
“是他的话……或许是可以的吧。”
白夜看着坏机器忙碌着的背影，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或许……可以试试看。”
“你说呢，坏机器？”
“好的，主人。”
坏机器回过头，认真回答。
第035章 原来如此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地堡的事……”
“……！！”
“……地堡？！”
这段时间, 神佑星的主城中一片人心惶惶。
从没有官方消息公布过，在游戏中落得后30%的排名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各种猜想传闻弥漫在街头巷尾，但却一直没有谁能确定, 到底哪一则传言才是最接近事实真相。
不过即便是惩罚再严苛，那也总有罚完的时候, 只要熬过了惩罚, 就比在游戏里没了命强。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仅仅是在几天之前。
“你确定吗？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那个地堡？”
“地堡竟然真的存在？！在、在哪？不会就在我们的脚下吧……”
“不是吧……我还以为那都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东西……”
不知是谁, 从哪里传出了这则有关地堡的消息，几天之间, 便一传十十传百，迅速蔓延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尽管不过是各种纷飞传言的其中之一，但这传言的内容实在是太具体, 太细节了，真实得，甚至连地堡破烂的床铺，连监官手上的鞭子，都描述得绘声绘色, 有如亲见。
传言说，神佑地堡其实一直是神佑星中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 神佑星所有能源、食物、生活用品，都是劳工在暗无天日的地堡中，用一天二十小时的非人劳动换来的。
而神佑星的现实似乎正好对应上了这个说法——人们所需的能源、食物和生活必须品全都由神庭统一分配发放，但细想起来，却竟然并没有谁是从事种植或是日用品生产之类的工作。
传言还说，一旦进入地堡成为劳工, 就将永生永世留在地堡之中，再也不可能回到地面上来。
事实上在神佑星, 似乎也总会有一些人因为一些事情销声匿迹。或是违法犯罪，或是违抗神庭，或者就只是出了趟远门，就再也不见人影。这些人的消失从不会有什么明确的说法，但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谁能见到他们重新出现的神佑星中。
而那些能量榜排名靠后的玩家也同样就这么从游戏中蒸发，再无踪影，他们的亲人朋友，至今也都再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半点消息。
这让人怎么能不信！
“哥，你觉得地堡那事……是真的吗？”
简陋小酒吧的吧台边，阿诺小声问鸡冠头道。
“嗯……”
鸡冠头闷闷喝了一口酒，没马上答话。
在预选赛时首先发现白夜，并且拉他一起入坑的那个同伴，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家就住隔壁，无论是去星群大厅观看比赛，还是作为玩家进行游戏，两个人都像绑在一起一样，谁也没离开过谁。
但这次白夜的正式赛，却是鸡冠头一个人去看的。
因为那个同伴在他们的第一场正式赛中，就差那么一点点，没能进入前70%的排名。
自从被传送出游戏，鸡冠头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同伴。隔壁的门一直紧锁着，就在昨天，鸡冠头还忍不住用备用钥匙开了他家的门，结果却仍和前几天一样，脏衣服胡乱搭在椅背上，桌子上也还扔着没清理的食品包装，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灰，显然这十几天，从没有人回来过。
如果是过去，哪怕是出远门，他们之间没有联系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天。
但结束游戏至今，同伴却是没有任何音讯。
失败玩家会被打入地堡的事情，鸡冠头从内心深处完全不想相信。他不愿去想象，自己最亲密的发小就因为差了那零星一点的能量点数，被关进了那种地狱一样的地方，至死都不能再回来。
但直到阿诺问起的这一刻，他才蓦然发现，自己自欺欺人地不相信了这么久，但却依旧没找到任何说辞，能够否定这个传闻。
“你下场比赛是哪天？”
鸡冠头没有心情再面对这件事，只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
阿诺顿了顿，莫名地，似乎是考虑了一下。
“我是下个月7号。”短暂的停顿过后，阿诺回答道。
“哦，我是下个月5号。”
鸡冠头没在意阿诺的停顿，只是顺着自己提起的话题和阿诺聊着。
“你那个场的？我是AF场。”
“我是DX场。”阿诺说。
“哦，这样。”
鸡冠头点点头。
“那5号那天，你来看我比赛啊。”
“好啊。”阿诺笑。
鸡冠头也笑了下，弹了弹手里的杯子。
“你来给我加油就行了，力挺票么，就不用投给我了，以我这实力，估计是混不到前三。”
“不过力踩票你也别投我啊，你哥我下场一开场就是1300点的能量点数，混得再怎么差，咱也混不到后30%去。”
“那必须不能。”
两人说笑着，举起酒杯碰了碰，刚才那有关地堡的阴霾好歹算是散去了一点点。
“等我这场过了，7号的时候，我也去看你。”
鸡冠头喝了一口，又说道。
“你开场也有1000点数呢，这场估计也稳了！到时候我也去给你加油！”
“嗯……好！”阿诺笑着答应道。
***
自打从游戏中回来，白夜就再没有迈出过废工厂一步。从早到晚，没日没夜，就只埋头在改造辰宿的研究里面。
辰宿的身体伤得太深，作为一个生命体，已经是不可能再存活下去了。白夜要做的，是基于他躯体尚还完好的部分，将他改造成保有着原来的人格和记忆，但却可以在没有生命能量的支持下，还能够持续存在的一种全新形态的新人体。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也是白夜一直构想着、试验着，但却从来也没有完全成功过的事情。
白夜首先试验的，是将坏机器做成这样的改造体。坏机器是由一种高端保姆机器人改造而来的，这种保姆机器人在出厂时，本身的机械结构就已经趋近于完善了，再加上白夜的改造，如今坏机器各部分的身体机能运行起来可以说相当精准流畅。
但无奈，不管它的身体再怎么完美，支配这具身体的也只能是AI，他的头脑中，无法真正嵌入像人一样兼具感性和理性的思维意识。
白夜的第二个实验体就是小哑巴。白夜花了大价钱，从孤儿院中将刚刚去世不久的小男孩买了回来，想要用人类的尸体为基础，用真正的大脑去支配改造成仿生机械的身体。
身体的改造倒是成功了，白夜也顺利接通了小哑巴的脑机信号联通，但遗憾的是，即便是身体适应了无生命改造，死过一次的大脑，却始终无法重现生机。
而辰宿，是第三个。
辰宿并没有死去，他的意识，他的人格，他的记忆，他的喜好……一切的一切，都还存活在这一副躯体之中。
所以如果这一次真的可以成功，那么哪怕是没有了生命，辰宿也依然还是辰宿；只要意识还在，那么配上一具完美的身体，他就还可以是那个曾经叱咤战场的冥王。
如果辰宿就此得救了，那白夜长久以来的目标，也就等同于实现了。
而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白夜已经将辰宿的身体从上到下，都已经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机械化改造。
他的身体内部器官和骨骼，已经全部被替换为金属制仿生机械，并且植入了一套完整的能源流循环系统，使用便携能源块，就可以支持他的身体各项机能的运转。
他的大脑全部完好地保留着，只在后脑的位置植入了一个微型信号转换器。这个信号转换器可以将机械信号转换为大脑能够识别的神经信号，从而让辰宿可以用原生的大脑，来支配经过了改造的机械身体。
他的原生皮肤也全部保留了，经过强韧化处理和一些特殊优化，他的原生皮肤仍然可以获取到温度与触感的信号传递到大脑中。他的五官六感也全部以仿真信号的形式存在着，他对嗅觉、味觉、视觉和听觉的感知，甚至会比原来更加敏锐清晰。
但在他的原生身体中，左腿、左臂、连带左胸的一部分，已经是完全坏死，无法使用了。因此白夜为他准备了一套集成着各种武器装备的机械假肢用于战斗，另外还准备了一套更加轻便的仿生假肢，可以在不必战斗的时候更换上去，让他在日常活动时动作更加轻松自如。
总之，能想到的都已经想了，能做到的也都已经做了。
一切准备妥当，现在，就只等着他醒来了。
“辰宿？”
控制台边，白夜调整着手中的仪器，想尝试着将辰宿唤醒。
“辰宿，能听见吗？”
白夜手中的仪器也是他自己做的小装置，可以附加在脑波控制仪上，对大脑中产生清醒刺激，从而将沉睡中的对象唤醒。
但这装置似乎并没有对辰宿起作用。即便是进行了刺激，台床上的辰宿仍旧沉沉睡着，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辰宿，我是白夜，你能听见吗。”
白夜一边说着，一边又调整了一下档位，加大了仪器的力度。但辰宿却依然紧闭着双眼，无论是对仪器还是对白夜，都没有一点回应。
屏幕上的脑波图显示他的大脑正在活动，线条平稳、安定，起伏得很有节奏。和小哑巴那被强行激活的脑波相比，实在是好了太多。
只是如果他醒不来，怎样活跃的脑波，也是没有意义。
如果他醒不来，自己做的一切努力，结果也都只能为零。
“为什么……”
白夜关闭了唤醒仪，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拉过一系列测试用的机器，将辰宿的听力系统和感知系统又重新检测了一遍。
测试信号α生成成功，用时0.007秒。
测试信号α传导成功，用时0.022秒。
测试信号α接收成功，用时0.005秒。
没有任何问题，辰宿是可以正常听见的，大脑也可以正常接收到仪器发出的信号。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白夜想不出问题所在，干脆便又将辰宿全身的机能都做了一遍检测。
……但仍然是找不出他无法醒来的原因。
没有办法，白夜只得暂时将各种仪器放到一边，打开电脑进入网络资料库，埋头查询起来。
房间中静得仿佛是被尘封的时空，只有墙上那点点跳动的电子钟，提示着时间仍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白夜就这样久久专注在各种资料之中，终于在天色蒙蒙发亮的那一刻，猛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原来是这样……！”
白夜对摇椅上的小哑巴说着，一双眼瞳晶亮亮的，脸上少见地退去了往常的冷静。
“我懂了！这样应该就可以唤醒他了！”
小哑巴自然对他说的什么一无所知，只是兀自呆呆地望着空气。白夜也不管小哑巴听懂没有，脸颊微微地泛着红，带着几分兴奋快步走到台床边。
“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让你醒过来。”
白夜低头看看辰宿的脸，思考了几秒，转身从药剂柜中取出了一小瓶麻醉剂，灌注进一支微型针管中。随后他一抬手，竟是将这针管径直刺入了自己的耳侧！
似乎有点疯狂，似乎不太理智。
但白夜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辰宿的身体已经改造成了一副完美运行的机械了，完美得以至于可以独成一体，不需要外界的任何介入，甚至为了运行的流畅，会自动将外来信息当做干扰来屏蔽。
想要唤醒他，就要打破这个趋近完美的闭环，让辰宿的大脑就像识别他自身发出的信号一般，来接纳到自己传递给他的信息。
而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自己必须要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麻醉剂渐渐起效，左耳连带脖颈处一片，已经开始麻木了起来。白夜走到镜子前，在肩膀上垫好纱布，又为耳边的皮肤消好了毒，随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伸手，竟是毫不犹豫地将左耳耳垂割了下来！
就这么割下自己的血肉，大概是有点疯吧。
白夜将割下来的耳垂放在小烧杯中，用力按住不停滴血的伤口。
但如果要让自己发出的信号能够顺利传递给辰宿，就必须在那具完美运行的机械体中，融入自己的生物信息。需要的生物信息不仅仅是DNA，还要包括细胞结构、元素比例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数据。这些数据只能由自体血肉来提供，因此想要达到目的，白夜也就必须要有所牺牲。
不过为了辰宿能够最终醒来，更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追求能够实现，这一点疯，算不得什么。
血渐渐止住了。白夜拿起烧杯，将自己那一小块耳垂放入一旁的离心仪，按下了开关。很快，离心仪便分离出了一瓶乳白色半透明的液体，白夜取出液体，走到辰宿的台床边，将这瓶满载着自己生物信息的溶液，小心注入了连接在辰宿心脏位置的管道中。
醒来吧，辰宿。
白夜看着那半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入辰宿的机械心脏，在心里对他说道。
或许醒来后所要面对的事情，会带给你一番痛苦的折磨。
但如果是你，一定都没问题。
毕竟你是那么强大。
毕竟在那个时候，你坚定地选择了活。
所以睁开眼睛吧，无论今后将面对什么，都好好地活着。
***
辰宿。
辰宿。
你能听到么？
……谁？
是谁的声音？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炽烈的火焰铺天盖地地燃烧着，一直烧到天空的尽头。辰宿只觉自己失去了身体的重量，无法控制地飘游在一片火海之上，随着躁动的热浪涌向前，又跌向后，起起伏伏着，如何也无法止歇。
辰宿。
醒一醒。
醒一醒。
那个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也没有散去。
他……希望我醒来。
……原来我是在睡么？
辰宿。
辰宿。
睁开眼睛吧。
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一丝光线从天际亮起，那熊熊火海一瞬之间，便被那丝光线蓦然驱散。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终于，眼前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片水泥色的天花板。
仪器、屏幕，还有……一束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管线。
“呼……你终于醒了。”
身边有男人的声音传来，那清冽柔和的语调，听起来有点熟悉。
我已经醒了？
辰宿撑着手臂坐起身，转头看去。果然，一个清瘦的男子就站在自己旁边，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长褂，脸上戴着清透的无框眼镜，那眼镜后面的眼睛一边金色，一边灰色，含着浅浅的笑意，安静望着自己。
“还认得我吗？”
男子问道。
他是……
在听到问题的瞬间，一个名字便立刻浮现在脑中。
“白夜。”辰宿听到自己回答。
“嗯。”
男子莞尔。
“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舒服……似乎是没有。
辰宿感觉了一秒，摇了摇头。
“那……”
男子又问，但这次的话音却有点迟疑。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之前的……事情……
辰宿有点迷茫，下意识地抬了下手臂，突然之间，那记忆中的僵硬感一下子便席卷了全身。
破败的小路，扭曲的软藤，倒下的队友，和冷笑着的敌人。
条条软藤紧紧盘卷在自己身上，生命好似指间的沙，从身体中一分一分，无法挽回地逝去着。
有人来到身边，他说自己或许可以得救。
但即便是得救，自己也再不会是活人。
……
……原来是这样。
原来自己得救了。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第036章 做我的召唤体吧
“你有两副左臂和左腿, 一副是仿生假肢，只有日常生活的功能，但是胜在轻便, 而且外观、触感和使用感，和真实的手脚区别不大。”
白夜对辰宿展示了一下那条看起来相当真实的仿生手臂, 然后又指了指现在安装在他身上的, 看起来十分拉风的金属机械臂。
“这副机械手臂是战斗用的, 里面集成了好几种武器，可以直接通过脑内信号来收放、使用或更换, 要比将武器放在空间卡中方便很多。”
“我们可以去院子里试试。”
白夜说着，带着辰宿走出房门，来到小厂房前那片宽阔的空场中。
辰宿抬起机械臂, 仔细看了一下，又将目光落向白夜。
“试试吧。”
白夜微微一笑。
辰宿点了下头，顿了一秒，随后忽地扬起手臂。一门大口径重型火炮登时从他的手臂上方翻出，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小厂房后的仓库。
这门重炮, 竟然正是辰宿之前最常用的那门高能火焰炮F36型！
“哦豁，可别开炮哦。”
白夜条件反射地向后仰了仰, 笑着提醒了一句。
辰宿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而下一瞬间，火焰炮陡然消失，一柄稍细的武器又出现在机械臂上方。
这武器形状狭长，通体漆黑，尾部还留有一个哑光的铭牌, 上面刻着AJ-8的字样。
——正是辰宿将那只机械蚁后一枪爆头时用的AJ-8型火箭筒。
“你的激光刀也在，需要的时候, 就可以从掌心这里出现。”
白夜拉起他的机械手，在掌心处指了指，又将手指移向上方，示意了一下机械臂内侧。
“在这里也集成了几张空间卡，有单武器式的，也有一个A级容量的大空间卡，暂时应该是够用了。”
“你的机械假肢都是用超钛做的外壳，超钛是目前防御性能最强的材料了，一般的攻击，都不会损伤到你的机械部分。”
“另外还有，”
白夜又指了下辰宿左侧脖颈下方。
“这里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东西，不过你可以用手感觉一下，这里实际上是有一个按钮在的。”
辰宿依言按上自己的脖颈，果然，有一块皮肤下似乎确实有一点不一样的触感。
“按按看。”白夜说。
辰宿看了看白夜，随后轻按了下去。只听嗡地一声，一片流体迅速蔓延了辰宿全身，将他裸露在外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起来。
而这片流体，竟也隐隐泛着暗灰色的哑光！
“这是超钛流体防护衣，会比你之前的那件磁流体防护衣防御力更强。超钛外壳的机械手脚，加上超钛流体防护衣，全副武装的冥王宿现在就更无敌了。”
白夜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中笑意盈盈。辰宿默默注视着白夜的眼睛，片刻后，又垂下眼皮，移开了目光。
他所做的，不仅是让自己“存活”下来，看得出，他还在尽力还原着自己以前的一切。
惯用的武器，惯穿的防护衣，甚至连防护衣的开关按钮，都贴心地设置在原先的位置。
白夜对自己……真的用心了。
“谢谢。”
良久，辰宿才沉沉开口道。
“客气。”
白夜笑着回答。
辰宿仍是低着目光，在白夜的视线之外，下意识地攥起了拳。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轻轻掠过的声音。又是许久过后，辰宿才又低声说道。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白夜笑意渐收，静静地看着辰宿的脸。
“你原先的手脚还在，想去看看吗？”白夜轻声问。
听了白夜的话，辰宿脸色明显一僵，但却半天也没有回答。
没有想，也没有不想。
只是大脑就这么莫名地，空白了下来。
辰宿没有拒绝，白夜就只当他同意了，于是便转身向仓库走去，又回头示意他跟上。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
小厂房后面有五间大厂房，有的被堆得很满，有的则稍显空荡。白夜打开的这一间里没有一列一列的货架，里面存放的，大多都是体积庞大的大型仪器和机械。
白夜带着辰宿从几台仪器中穿行而过，然后停在了一台圆柱形的玻璃箱旁边。
“就在这里了。”
白夜按下旁边仪器上的照明开关，原本晦暗的玻璃后方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高大的玻璃水箱，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个质地光滑的白色假人，而假人的左半身，却连接的是半副真实的肉|体。
那肉|体的肌肉线条十分紧实，显然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锻炼，但细看去，皮肤却一块块地微微皱缩着，上面遍布着孔洞和细密的小眼。皮肤的颜色也已经不再鲜活，在灯光下泛着毫无生气的青灰，显然已经坏死很久了。
而在那肉|体左肩下方锁骨处的位置，还留有着一行明显的黑色编号——
AK048。
辰宿手扶在玻璃壁上，注视着那AK048的字样，久久也没有说话。
“抱歉，我带你回到这里的时候，你的左半身就已经没办法恢复了，以我目前的能力，就只能保住右边的部分，给你现在这样一副身体。”
白夜也看着那液体中青灰色的半身，慢慢对辰宿说道。
“不过我还是将你的身体保存下来了，或许某一天，我可以把你的左手左脚再还给你，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可能变回……人吗？”
辰宿一怔，那尾音微不可闻地，带着一丝轻颤。
——虽然没死，但也再不是活人。
白夜的这句话，在辰宿真正以这副身体醒来之后，才深刻地体会到了它的含义。
关节过分平滑的机械感；
能量循环时微弱的嗡音；
极度清晰的视觉和听觉；
永远充沛的体力和精力；
没有起伏的胸口，和再无进出的气息。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身体中所有的感知，都在争先恐后地告诉他这一点。
但存在大脑中的一切却全都没有消失，过去的每一寸记忆都在暴躁着，嘶吼着，强行拒绝着眼前的这个事实。
怎样安抚，都无法安抚妥当。
自己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
自己今后……还有活的希望吗？
辰宿看向白夜，强稳着混乱的心绪，只等待白夜的回答。
但白夜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改性不可逆，就像逝去的生命不可能再回得来。”
白夜回答道。
“把这半副身体还给你，也只是让坏死的部分能够重新产生信号反射，让你的大脑能够重新控制它们而已。但想要恢复成具有生物性的人体……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应该是无法做到了。”
逝去的生命再回不来。
是啊，多浅显的道理。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那就不必了。”
辰宿紧攥着手心，深深看着那水箱中曾经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许久，许久，他才终于闭上眼睛，转身大步走向仓库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
白夜的废工厂在远离市区的一片荒弃地带，周围只有土石杂草，和一片片无人使用的低矮小房。白天时，偶尔会听到远处传来飞行器掠过的声响，还有不知来自哪里，若有若无的机械噪音。而一到晚上，这里便会被无边无际的寂静包裹着，一分，一分，沉入那幽暗汪洋中，最深的水底。
“想什么呢？”
小厂房外，白夜走过来，和辰宿并排坐在墙根下。
自从醒来之后，辰宿的话都少得出奇，如果自己没有问他什么，大多数时间，他就只是沉默着发呆。
就像现在。
他的语言系统没有问题，认知与思维也很正常。
这一点白夜可以确定。
那么他为什么沉默，也就不是多难猜的事情了。
“这个工厂，就是你的住处？”
辰宿好像是在回答白夜的问题，但这显然，并不是真的答案。
“对。”
白夜没多说什么，他要闲聊，就与他闲聊。
“我这个人是个购物狂，材料零件买了太多，仪器设备也买了太多，如果不住在工厂，也不知道哪里还能住得下我。”白夜笑道。
辰宿淡淡一提嘴角，算是应了白夜有意轻松气氛的自嘲。
“不过……”
白夜接着说道。
“不过这几天都在忙着改造你的身体，忘了考虑你醒来之后的事了。”
“这工厂虽然不小，但除了这间小厂房可以住人之外，其他的房子全都被我塞成了仓库。”
“所以你暂时就只能先在我这里过夜了，过两天，我会让坏机器收拾出一个房间给你。”
其实作为改造体，辰宿已经没有睡眠的需要了，白夜自然比谁都知道这一点。
但他还是对辰宿说了这样的话。
毕竟辰宿不是坏机器，不是小哑巴。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仍然是一个真正的人。
但辰宿并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从此将和我绑定在一起，如果离开我，你很可能就无法再存在下去。
在那条小路上，白夜也曾对他这样说过。
是啊，自己如今已经是个改造体了。作为一个不生不死，只能依附于白夜而存在的机械，这座工厂，就是他今后的住所。
又或者，他根本也不必有什么住所。
住所，那是真正的人，才需要拥有的东西。
“……也不用麻烦了。”辰宿声音沉沉的。
白夜没应辰宿的话，只是笑了一笑，拉过了他的左手，在手腕处按了几下。随着白夜的操作，滴的一声响起，辰宿的手腕上方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微型全息屏。
“你的确是不需要睡眠，但是总是被迫醒着，好像也会有点太寂寞了。”
白夜在全息屏上操作着，然后将界面展示给辰宿看。
“所以我为你设计了一个休眠的功能，只要你想，就可以用休眠来度过任何时间。”
白夜滑动着全息屏，界面中显示着休眠功能的面板，上面有时间设置，还有声音唤醒，震动唤醒等等各种休眠模式。
“对你来说，我这里可能挺没意思的。小哑巴不会互动，坏机器也没有太高的智能，工厂里除了机械，就是机械。所以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如果无聊，就可以试一试休眠。”
白夜说道。
辰宿看着白夜的笑脸，眼神微微发怔。
他……竟然连这样的事，都为自己想到了。
竟然连这样的事……
辰宿的心绪一下子有些混乱，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该说一句谢谢，而视线一滑，却突然发现白夜的耳朵下边包着一块纱布。
“你的耳朵……怎么了？”
一句话抢在谢谢之前，问出了口。
“给你了。”白夜回答。
“给我？”
辰宿愣住，不知道白夜这句“给你了”到底是指什么。
白夜看向辰宿，温温一笑。
“如果你身体里没有我的生物信息，我就没法把你唤醒。所以我就把这里，给你了。”
他的意思是，他把耳垂割下来……给我……
辰宿震惊地看着白夜，一时间，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所以啊。”
白夜倒是语气轻松，看样子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值得震惊。
“所以你的这副身体，既是你的，也是我的，你要好好爱惜啊，不然可就对不起我了。”
辰宿看着白夜的侧脸，苦涩与酸楚，震撼与感激，各般滋味杂陈在心里，自己也辨不清到底哪一味更浓重些。白夜对自己这不计代价的给与，似乎用怎样的话来回应，都显得不够分量。沉默良久，辰宿也只是将刚才未出口的那句谢谢，重新说了出来。
“谢谢。”辰宿语气郑重。
但这一次，白夜没有再说不客气。他也转过头来面对辰宿，话语间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认真。
“要谢我，就用你的能力来保护我吧。”
白夜定定看着辰宿。
“你也知道，我很弱的。如果没有你，也许下一场我就会死在游戏里。如果我死了，你又要怎么办？”
“这样或许是有点委屈你。不过我好好的，你好好的，我们才都能好好的。”
“所以……辰宿，和坏机器一起，来做我的召唤体吧。”
第037章 孤星逃亡
几天后, 星群会场某监控厅的门牌，被工作人员从AK，换成了A1。
经过了预选赛和第一场正式赛, 有很多玩家或是死亡，或是被打入地堡, 等同于已经失去了参与游戏的资格。每一个场次的玩家都已经所剩不多, 所以所有A开头场次的玩家便被归拢在一处, 又随机平分成了三个组，同时进行第二场的正式赛。
秃头组长带领的分析组由于工作出色, 被上边指定为A场1组，也就是A1场的专属分析团队。艾德、小京、大成，以及前AK团队的大部分成员们, 也都跟随秃头组长成为了A1场分析组的组员。
“嗯……”
秃头组长在小京的电脑屏幕前，浏览着A1场的玩家名单。
“名单里有不少我们熟悉的名字，看起来之前的AK场确实是实力不俗的一个场次。这些玩家们我们比较了解，这也很有利于在这一场中开展工作。”
“白夜，霍乔, 史密斯……”
艾德也凑到小京旁边，念着电脑上面玩家的名字, 又不禁叹了口气。
“只可惜，没有辰宿了。”艾德说道。
距离上一场植被爆发的副本结束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但辰宿的事情一直是大家心里的一个结，闷闷地堵在那里，许久也消解不下去。
上一场中白夜与辰宿强强联合，贡献了那么多热血爽快, 又激动人心的名场面。但如今这第二场，就只有白夜的名字孤零零地呆在玩家列表的顶端, 那曾经叱咤一时的霸榜组合……已经再也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对于原AK分析组的每个组员来说，这都是心底一处难以弥补的遗憾。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来！”
秃头组长仍是尽职尽责，适时鼓舞着团队的士气。
“如今这第二场，参与者都是闯过了两关的强力玩家，而今后的第三场，第四场，玩家们只会越来越强，比赛也只会比以前更加精彩！”
“况且没有了辰宿，白夜还在！神庭这次下发的玩家列表，白夜被排在了首位，名字还被特别打星加粗，大家应该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拿出上一场的劲头来，好好将白夜，还有其他强力玩家的表现一一记录下来！无论今后将会怎样，我们的职责，就是让他们今天的光辉与精彩，永远保留在神佑星的记录之中！”
秃头组长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组员们听了，竟然也被莫名催生出了那么些职业使命感来。距离游戏开始的中午12点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玩家们也开始陆续出现在屏幕墙上。组员们各自定下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暂时都把辰宿的事情放在一边，准备专注于眼前即将开始的工作。
“游戏马上开始了，集中精力，好好履行好我们的职责！”
“是！”
***
【AK066号玩家白夜，欢迎来到EVO末日生存竞赛，A1场。】
纯白空间中，白夜依旧穿着一身考究体面的白色西装，眼镜清透干净，发型精致妥帖，而在左耳下方，则多了一个黑色十字架的耳钉，将耳垂的伤口遮在了后面。他眼神淡淡，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安静等待着系统播报这一场的规则。
系统的声音也仍是那平静又柔和的女声。这一场的规则和上一场没太大区别，同样是完成任务，积攒能量点数，并度过天罚的游戏模式。游戏结束后，能量点数总计前三名的玩家，同样将会获得高维能力卡的奖励，而后30%的玩家，则会受到游戏以外，来自神庭的惩罚。
【此次比赛将会在一个无人星球的镜像世界中举行。玩家需要完成任务，逃离这无人星球，才能通关这场末日游戏。】
【具体任务将在进入游戏之后发布。而由于这场游戏设定的特殊性，在此需要再一次提醒各位玩家：游戏中严格禁止杀死其他玩家的行为。如果出现此行为，杀人者能量点数将即刻清零，且能量槽作废。】
【游戏将在一分钟后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10、9、8、7……
【……3、2、1。】
【欢迎进入本场EVO末日生存竞赛：孤星逃亡！】
*** EVO Game No.3：孤星逃亡 ***
忽——！
一阵冷风从身边骤然掠过，激得白夜一个激灵。白夜回过神，这才发现眼前的纯白色已经消失，自己被系统传送到了一个夜色朦胧的空旷地带中。
说是夜色朦胧，其实也并不太准确。尽管天空幽暗而深邃，但却有角度奇异的光线，斜斜地照亮了这本该是一片黑暗的地方。白夜顺着那光线的来源看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挂着一个巨大而明亮的星球，正是它发出的那冷白微蓝的光亮，将这个地方映成了一片半明半暗，清冷幽寂的模样。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白夜在心里判断道。
和上一次的植被爆发不同，这一次刚进入副本，四周便已经有不少玩家了。这片空场地很大，玩家们也都站得很稀疏，人人看起来都互相戒备着，谁也不去和谁做过多的交流。
经历过两次游戏的人们，早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游戏的残酷。能量点数是相当有限的资源，但却又是存活下来的必须资源，抢得则生，抢不得则死，在这以生死为名的竞争之中，所有人，都是敌人。
因此在这个游戏尚未开始的当下，每个人面对同场竞争的玩家都是状态紧绷，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句话的信息，都不会过多暴露在他人眼中。
“……科学家？！”
白夜自然也是如此。他垂着眼皮，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静静，只等着系统发布第一则任务。
“科学家！！我的天！你竟然也在这一场！”
不远处不知是谁在喧哗，那不管不顾的放肆架势，在这紧绷的气氛中显得相当违和。
不过白夜并不想看什么热闹，也不想管其他人如何。即便是旁人再怎么吵闹，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擦！我简直太幸运了！！我居然和科学家分到了一场！！”
男人的声音叫喊着，听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吵。
“科学家！”
“科学家！！”
那吵闹的声音很快便近到了咫尺之遥，白夜不由得抬起头，只见一个个子高高、梳着红色鸡冠头的男子，扬着一脸的兴奋地猛冲到自己面前！
“科学家！！天哪！我竟然见到了你真人！！你之前的比赛我都看了，简直是太棒了！太精彩了！！”
……
……科学家原来是叫我吗？！
白夜惊呆，直愣愣看着眼前热情过头的男子，不知该作何反应。那男子一脸傻笑，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然后噌地伸到白夜面前。
“认识一下！我那个、我是你粉丝！！铁杆的！头号的！百分之百的！！真爱粉！！”
真爱……粉？
白夜强行绷住差点裂开的表情，低头看看那鸡冠头伸出来的手，又将目光移回他脸上，并没有伸出手和他相握。
白夜不跟自己握手，鸡冠头倒也不介意，他又十分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继续跟白夜证明着自己这粉有多真爱。
“你上一场比赛，我是去星群大厅看的！当时所有人都支持辰宿，都不看好你，还给你投力踩票！可我就不一样了，我知道你特别强！所以我把力挺票毫不犹豫就投给你了！”
鸡冠头看着白夜的脸，两眼闪闪放着光。
“不信你看，你看我能量手环！”
鸡冠头说着，竟直接将自己的能量手环怼在白夜眼前。
“你看我现在，游戏还没开始，我就有1300点了！其中1000点，就是因为力挺票投给了你，你又得了全场第一，系统奖励给我的！”
“当即我就决定了，我必须当你的头号铁粉了！之前是，以后一直也都是！”
白夜没说话，只是两眼瞪着鸡冠头，努力整理着被鸡冠头搅成一团的认知。
这人到底想干嘛……？
白夜半天也没能想清楚。
在这样的比赛前夕，他竟然就这么跑过来和自己套近乎攀关系，甚至还大大咧咧地把手环都给自己看……
开局1300点，这种信息，就这么透给自己了？
如果说他是什么人派来，想让自己放松警惕的，那这手法，也未免太拙劣了点吧……
还是说……这人就是单纯的缺心眼？
……可这么缺心眼的人，居然还能混到这第二场正式赛吗？
白夜的思路混乱着，一时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而白夜一句话不说，鸡冠头却也不离开，就这么春风满面地站在白夜旁边，自顾自美不滋滋地笑。
“你刚才说……”
足有一分钟之后，白夜才开口说了句话，鸡冠头一听见白夜的开口，立刻便是精神一振。
“你刚才说……1000点是力挺我的奖励？”
“对！”鸡冠头用力点头。
“那……还有300点呢？”白夜试探着问。
“哦……那300点。”
说到那300点，鸡冠头高昂的情绪突然就落下来几分。
“那300点……是投了辰宿的力踩票……”
鸡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又马上解释。
“不过我不是真心想踩他啊！我就是一时赌气瞎投了一个，谁知道辰宿大佬他真的……”
“我知道你们关系挺好，辰宿大佬出了事，我心里也不舒服……哎，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希望辰宿大佬的在天之灵，可别因为这300点怪罪我。”
【所有玩家载入完毕。】
鸡冠头刚说完，只听系统的声音突然在半空中响了起来。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EVO末日生存竞赛：孤星逃亡！】
【现在时间是：中午12点整，EVO生存竞赛，正式开始！】
就在系统宣布开始的下一秒，玩家所在的这片空旷地带中央突然闪起一片矩阵式的光点，很快，一个庞然大物便从光点中显现了出来。
“哎？这是什么？？”
“看这样子，难道是……飞船？”
玩家们窃窃私语着，目光都被那幽蓝光线中的金属巨物吸引了过去。从外型上看，这巨物似乎确实是一个飞船的模样，只不过显然是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坏，船体扭曲断裂，残骸七零八落，就连内部的座椅零件，都已经暴露在了船体之外。
【星舰诺亚由于遇到太空中碎石的撞击，坠落在了这个不知名的星球上。有478名空难的幸存者，因此被迫困在这个荒弃的无人地带。】
【没有通讯，没有救援，想要离开这个荒芜星球，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损毁的星舰修复，使其重新飞向太空。】
系统简单介绍完游戏背景，紧接着，便给出了他们的第一个任务。
【星舰的残骸碎片散落在这荒星的各个角落，幸存者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共同收集星舰散落各处的碎片，为修复星舰做好准备。】
【每成功收集一件，各位玩家的能量手环中便会充入20点能量点数，多拾多得，没有上限。】
【另外，游戏中第一次天罚将在下午六点整时出现。天罚来临之前，请玩家们尽可能多地收集碎片，积攒足够的点数，以顺利通过天罚！】
【任务一：孤星上的拾荒者，即将开始！】
【请玩家们努力生存，逃出末日！】
第038章 冤家路窄
“这场比赛……不简单啊。”
星群大厅二层, A1监控厅中，秃头组长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一场，分析组仍是采用分组跟进的方式——几个分析员为一组跟进某个重点玩家, 其余的非重点玩家，统一由未被分配组员全局观察。
白夜由于上一场游戏表现突出, 这次一开场, 直播画面便被放在了直播墙中央最大的屏幕上。而秃头组长也还和上一场一样坐在了白夜的屏幕前, 在总览全局的同时，重点跟进如今的A1场中第一加星加粗的玩家。
“组长, 您说不简单，是什么意思？”
艾德听见组长的念叨，便凑过来问道。
“第一个任务, 你也听到系统解说了吧。”组长看了眼艾德。
“嗯，听到了，让玩家去捡碎片。”艾德回答。
“这个任务，可不只是‘捡’碎片那么简单。”
组长颇有深意地说道。
“你注意到系统那句话了吗？”
“那句‘多拾多得，没有上限’。”
“多拾多得, 没有上限……？”
艾德想了一下，不是很明白组长话中所指。
“您是说这个任务没有一个完成的标准？”
“对。没有完成的标准, 也就是说这第一个任务并不会像上一场那样，每个人在完成时都能得到同样奖励点数，也不会有像白夜那种第一个完成，就会得到大量成就点数的情况发生。”
“目前看来，想要在这个任务中脱颖而出，最重要的, 就是要比别人得到更多的碎片。而得到更多碎片这件事，可不是努力找找那么简单啊……”
“不是努力找找……”
艾德神情一凛, 似有所悟。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一艘星舰不可能产生无限多的碎片，所以任务物品的总量一定是有限的！既然碎片总量有限，那么玩家为了多拿碎片，多得点数，很可能就会出现互相争斗的情况！”
“怪不得，怪不得在游戏开始前，系统还特意又提示了一次，说游戏中禁止杀死其他玩家！原来这一场的任务机制，就是一个会让玩家之间产生武力冲突的机制！”
“对，就是这样。”
秃头组长点头肯定。
“而且再往深处想想，虽然游戏目前只公布了一个任务，但是这场游戏的剧情线是玩家们需要共同修复一艘星舰，共同离开这个无人星球。”
“这剧情线听起来像是需要玩家通力协作，但是有获取能量点数的压力在，有天罚，有排名，有前三的丰厚奖励，有后30%的严厉惩罚，玩家们又怎么可能真的通力协作！”
“所以这‘共同’二字，其实就是意味着‘有限’；而在这样的游戏机制下，‘有限’催生出的竞争方式，大概率地，就是‘抢夺’！”
不仅是艾德，各方组员们也都认真听着组长的分析，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但赞同过后，很快，组员们便开始替玩家担忧起来。
“不知道那说是散落在各处的碎片，总数到底有多少，好不好找……”
有人说道。
“要是好找到的话还好说，要是不好找到的话，那这场游戏的场面可就……”
“而且这游戏说是严格禁止杀人，但其实……也没那么严格吧。”
“是啊，你看白夜上一场不就杀了么……”
说话人的尾音放得很弱，但大家都是从AK组过来的，上一场中白夜干了什么，没有谁不知道。
本场头号加星加粗的玩家白夜，并不是什么善良心软的人。
这一点，每个人心里也都很清楚。
讨论声就这么低了下来，众人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白夜的屏幕。
任务已经发布完了，屏幕中的白夜低头考虑了一下，便从一条小路离开了星舰残骸所在的空场，他身后不知道为什么，还跟着一个红色鸡冠头的陌生男人。
也不知道这一场……他会怎样寻找那些碎片，怎样积累能量点数。
每个人心里都聚起了一团疑问。
而这疑问却又莫名地，让人后背隐隐发起寒来。
***
这个星球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完全荒无一物的地方。
刚开始，白夜只觉周围有着很多低矮的山丘，朦朦胧胧，辨不明晰。而待到真正走近时才发现，这些山丘竟然不是自然的土石，这连连绵绵的，竟然全部都是堆放成山的废弃机械。
这些机械每个都有一人多高，且大多都是同样的形制：一端窄小，一端宽大，整个主体的形状大概像是圆锥被磨平了尖。窄小一端同样都安装了一个暗红色的半圆装置，而在宽大的底部则连接着几条细长弯曲的条状金属，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巨大昆虫的四肢。
这些机械……
白夜托起那主体上的三爪夹，看了看，又放了下去。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些机械……全部都是被废弃了的机器人，而且从结构设计来看，这些机器人，应该都是曾经用于战斗的机械士兵。
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制造了这么多同样的机械士兵，又全都丢弃在这里。大量的废弃机器人堆成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山丘，成堆残缺的尸体在这幽冷夜光的映照下，组成了这片巨大的机械坟场，无比荒凉，又无比寂寥。
“哇！这是什么机器人兵团吗！”
鸡冠头手在眉毛上搭着凉棚，向四周的机械山丘望去。
半点阳光没有的地方，也不知他的凉棚是在遮什么。
“太牛了吧！这么多机器人！全都堆在这儿！造这么多，怎么都不要了啊！”
“这些机器人都不能动了吗？哎科学家！你说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能修好一个半个的啊！”
白夜眉心一抽，额角隐隐突出一根青筋。
“我看这儿好像还有没怎么坏的……哎！看这个！胳膊腿都全的！”
当啷！
“啊……！这……这么容易断吗……”
拳头攥得太紧，骨节咔地响了一声。白夜终于忍无可忍，腾地转过身去，两眼冷冷盯着那边一脸无辜的鸡冠头。
自从任务开始，这个人就一直赖在自己身边没离开过。白夜当然没有和他组队的意思，但架不住自己走到哪儿，这人跟到哪儿，自己一句话不跟他说，他也能得得巴巴地把成堆的废话强行往自己耳朵里塞。
“你……”
尽管心里烦得不行，但白夜还是压着火，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失态。
“你不去做任务吗？总跟我在一起，如果找到了碎片，不好说该归谁。”
“那没事！都给你！”
鸡冠头倒是大方得很。
“我有1300点呢！不着急！你没点数，碎片先紧着你拿就行了！”
我真是谢谢你了！
白夜强压心里的烦躁，又开口说道。
“那你就没什么其他事要做吗？这个游戏不适合组队，你最好还是不要一直跟着我。”
“其他事……我也没什么其他事啊……”
鸡冠头挠挠头。
“我明白你说的碎片不好分，不过我真没关系！我这不是点数多吗？我是打算先帮你找找，等你找差不多了，我再找我自己的。”
“而且你别看我长得好像不太靠谱，其实我还挺能打的！万一要有谁来欺负你，我还可以和你的机器人一起保护你呢！”
“你就放心吧！我跟着你，肯定能帮上你的忙！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
鸡冠头话说得相当诚恳，诚恳得白夜连轰他走的理由都不好找了。
不然干脆就坐上坏机器甩掉他好了。白夜想。
树大招风，特别是在这个以“抢夺”为关键词的副本中。坏机器实在是目标太大，太过招摇了，不到关键时刻，白夜本来是不想将坏机器召出来的。
可现在看来……
白夜眼一闭，横下心。
总之还是先甩掉……
“哎！哎哎！”
白夜决心还没下完，眼睛还没睁开，只听鸡冠头突然一亮嗓子，直吓得人一抖。
白夜忙睁开眼，就见鸡冠头几步蹿上旁边一座机器人小山，扒着凸起的机械零件动作利落地爬上山头，随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这么取出了一块书本大小的金属块。
这金属块上荧荧散发着浅淡的白光，和周围那些暗淡的机械零件相比差别相当明显。而且为了表明身份，这金属块上的白光里还幽幽显示着星舰的名字：Noah。
没有任何疑问，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任务物品。
“我靠，我今天运气简直不是一般的好！！我就看这上面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发光，爬上来一看，果然就是那个碎片！”
鸡冠头举着碎片，兴冲冲地从小山顶上跳下来，径直跑到白夜面前。
“来！给你拿着！”
鸡冠头大咧咧地笑着，将碎片直接塞进白夜怀里。
“等会儿我再找到了，还给你！”
鸡冠头手上没轻没重，这一塞塞得白夜一个没站住，还向后踉跄了一小步。白夜稳住身体，拿着碎片，有点惊讶地看向鸡冠头。
这个人，还真的把碎片给自己了……
事到如今，白夜也算能确定了。这个鸡冠头不是什么敌方派来的奸细，对自己也不是别有所图。
这个人，就单纯是个缺心眼。
但这缺心眼却缺得太过真诚，这真爱粉对自己还真是真爱，尽管心里依然烦躁不减，但看着他塞给自己的碎片，白夜又实在不太忍心，就这么坐上坏机器甩掉他一走了之。
“这碎片你还是自己留着。”
白夜试着把语气缓下来一些，又将手里的碎片交还给了鸡冠头。
“我有收集碎片的方法，你不用为我操心，就算遇到危险，我也有自保的能力。这个游戏事关生死，1300点也不能保证你一定可以顺利通关。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你这样跟着我，终究还是会影响你自己的游戏进度的。”
“我没事啊！”
鸡冠头不接，又要把碎片推给白夜。
“点数么，差不多死不了就行了，我也没想得什么前三，我就是愿意跟着你，我自己怎么都没关系！”
“哟，都这么客气啊。”
鸡冠头正说着，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白夜脑中某根神经突地一跳，立刻转头向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中，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就挡在他们的去路上。为首那人身材高大，头上一丝头发没有，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同样健壮的黑衣人，将那光头男人紧紧簇拥在中间。
白夜微微压下眉心，将碎片直接放在鸡冠头手里，随后转身面向那帮黑衣人。
“碎片这么好的东西，都不想要，那就给我吧。”
对面，霍乔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039章 未解之谜
星群大厅大众直播厅, A1厅。
“借过……”
“不好意思哈……借过。”
阿诺一边说着礼貌话，一边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穿行着。
他得找一找，他刚认识不久的好兄弟鸡冠头, 到底在哪块直播画面上。
阿诺迟到了不少时间，进入直播厅的时候, 观众区坐席全都已经坐满了, 就连周围的过道都站满了人。阿诺只得在人群的缝隙里艰难地从这边钻到那边, 在四面直播屏的犄角旮旯处寻找鸡冠头的身影。
他也知道，鸡冠头并不是什么强力玩家, 不可能出现在太显眼的地方。但没想到他辛辛苦苦在各个屏幕的小画面中找了一圈，竟都没能看见鸡冠头的影子。
毕竟一场游戏玩家400多个，但直播画面数量却是有限, 除了一些头部玩家一定能被直播到，剩下的一般玩家能不能出现在屏幕里，就全是随机了。
“他是这一场没错吧……”
阿诺嘀咕着，低头在个人终端的EVO公开信息界面搜索了一下鸡冠头的名字，结果显示他确实是在A1场没错。
“是这场啊……哎, 好容易来了，怎么都看不到呢……”
阿诺有点失望, 他低头胡乱扒拉着终端里公开信息的界面，这时却听观众区不知怎么突然骚动了起来。
“哎？他们竟然碰上了！”
“碰上？这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我要是他，我也这么干！毕竟那个人，可是上场第一名的白夜啊！”
白夜？！
阿诺扒拉终端的手指一顿，猛地抬起头来。
白夜也在这一场？？白夜他……和鸡冠头在同一场？
“借过借过……麻烦让我看一下！”
阿诺个子小，视野被前面的人遮得死死的。他努力从人群中钻出头, 只见眼前最大的直播画面里，那白色西装, 银灰头发的玩家，赫然就是白夜！
而白夜旁边的那撮红色……
不就正是鸡冠头！！
“哎！那是我兄弟！”
阿诺指着白夜的画面叫出了声。
“谁？白夜是你兄弟？”
周围观众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阿诺身上。
“不是白夜，是那个鸡冠头的！”阿诺一脸兴奋。
道道视线又都移走了。
阿诺没太管周围人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兴奋着，不过只兴奋了几秒，他就恍然回过了神。
——当前画面中的状况，看起来确实不太妙。
幽凉的夜色中，白夜和鸡冠头站在一边，正与对面的一群黑衣人对峙着，那群黑衣人中间的光头男人，阿诺也有印象。
那正是植被爆发那场的第二名——夜枭组的五队队长霍乔。
“哎，哎大哥。”
阿诺倒是也有几分鸡冠头的社牛，看清状况之后，便凑到刚才说话的观众旁边问道。
“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要是他，八成也这么干，这个霍乔是要干什么？”
“这你还看不明白。”
被阿诺叫大哥的观众纹着花臂，但面相看起来倒没有多凶狠。他斜了阿诺一眼，分出点耐心回答了他。
“这游戏任务物品有限，别人拿得越多，自己就拿得越少。这个霍乔，明显就是想先下手为强，一开局先干掉最强力的竞争对手。”
“你是说……霍乔想干掉白夜？”
阿诺一惊，又看向屏幕。屏幕中，霍乔正在对白夜说着什么，那表情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友善。
“可这游戏不是不让杀人吗？霍乔要是杀了白夜，自己不也就完蛋了吗？”阿诺急忙又问。
“嗨，游戏这规则就是个屁。不让杀人，但是允许借刀杀人，那霍乔想要除掉白夜，办法还不多得是。”
“是啊。”
花臂男的一个同伴也搭腔道。
“上一场这个霍乔明显就不太看得上白夜，也就是有辰宿在，场面还算是和平。”
“不过辰宿已经死了，霍乔坐上首领的位置，如今的夜枭组，已经是霍乔的夜枭组了。”
“这霍乔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主儿，这回没有辰宿护着，白夜八成就要直接栽在霍乔手里头了。”
白夜凭什么就得栽霍乔手里。
阿诺瞥了那俩人一眼。
阿诺和鸡冠头是白夜唯二粉丝同盟，阿诺心里当然是偏向白夜这边的。而白夜和辰宿关系好，阿诺连带着也不太爱听什么辰宿死了霍乔上位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阿诺也不再跟花臂男他们搭腔，只是留在这个看直播的好位置上，只当听不见那些不入耳的讨论。
“你这么看好霍乔呢？”
花臂男说道。
“那你这场的力挺票要不要投给霍乔啊？”
“不瞒你说。”
同伴呵呵一乐。
“已经投了。”
***
三层VIP厅中，深蓝长袍的官员仍旧坐在那张舒适的沙发上，沙发前的环形屏幕上也仍然播放着白夜的直播。官员拿着投票器，在小屏幕上按了两下，然后伸手将投票器交给了旁边的秘书。
秘书看了一下投票器，果然，官员又把力挺票投给了白夜。
“等比赛结束，真该让白夜当面来感谢您的支持呢。”
秘书将投票器收好，殷勤说道。
“那倒不必了。”
官员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只要他好好表现，不要辜负神庭对他的期待就好。”
“您看好的人，那一定没问题。”
秘书笑着恭维。
“想当初辰宿可是绝对的第一热门玩家，而您没选辰宿，却选择了力挺白夜。结果谁知那比赛结果，竟然真的是白夜拿了第一，辰宿却死在了游戏里。”
“不得不说您这慧眼识人的功力，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比得了的。”
“哎，哪儿有那么厉害。”
官员嘴上谦虚着，但脸上却笑意一展，显然被秘书这马屁拍得心胸舒畅。
“辰宿也是一个不错的玩家，虽然力挺票投给了白夜，但对辰宿这个玩家，我也是一直都在关注着，他死在游戏里，也确实是很让人惋惜。”
官员说着，又顺着话题问秘书。
“有关辰宿的死因，他们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秘书工作显然做得挺到位，官员问起，他立刻就回答了上来。
“他死亡的那段时间属于副本内外的交界处，并没有直播和录像记录，所以他的死因调查，依据的是技术部门从数据库中还原出来的数据。”
“辰宿点数结算后的那段数据显示，他出事的地点，确实就是在传送出游戏前的那条通关小路上。当时辰宿和夜枭组的成员同时都在向传送点移动，结果辰宿和一部分手下走到一半，就被路边的寄生藤寄生了。根据还原出来的对话记录，被寄生的原因应该是这个叫霍乔的手下，换掉了辰宿他们用来抵御寄生的药剂导致的。”
“哦？霍乔？”
官员对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茫然。
“对，就是这个人。”
秘书说着，伸手指向官员面前那巨大的环形屏幕。
屏幕中，白夜被一帮黑衣人堵在两座机械小山之间，场面看着像是快要打起来的样子。而秘书指向的，正是黑衣人中间那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
“那个光头，就是霍乔。”
“唔……”
官员点了点头，没有问这个霍乔为什么要暗算辰宿，只是颇有深意地笑了下。
毕竟一个下属杀了自己的老大，原因无外乎也就那些，并没有多难猜。
“不过……玩家辰宿虽然已经定性为死亡，但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没有得到确认。”
秘书又说道。
“哦？什么事？”官员问。
“就是他的尸体的事。”
秘书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官员仔细解释道。
“判断辰宿已经死亡的根据，是他没有离开副本，但副本中又检测不到他的活性生物信息。”
“不过事实上，和他一起死亡的还有十人左右，这些人除了检测不到活性生物信息之外，同时也被找到了留在副本中的尸体。但辰宿的尸体，却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没有离开副本，却也没有尸体存留，关于他死亡的这件事，严格来讲只能说是推定，证据并不是那么确实。”
“尸体没有了？”
官员微微皱眉。
“为什么会没有尸体？是被副本怪物毁掉了，还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这个……暂时还没有结论。还原数据需要时间，技术部门目前还原出的数据比较有限，根据现在的已知信息，也只是能推定辰宿已死而已。”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道。
官员垂下眼皮，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道。
“所有玩家通关，应该都是要经过那条小路的，对吧。”
“对。”
秘书点头。
“那在辰宿他们之后，都有谁经过了那条通关小路？”
“这个……”
秘书愣了一愣，没有回答上来。
“嗯？”
官员挑起眼看向秘书，那眼神并不太好看。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催他们尽快还原出来。”
秘书动作很快，立刻便打开终端，向调查组发出了信息。
“嗯。”
工作交代下去了，接下来也就是等待结果了。官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靠上沙发靠背，将注意力移回了直播屏幕。
直播中，白夜和那些黑衣人们仍在对峙着，但气氛却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而待到官员看清屏幕上的某个男人，突然便面色一顿，下意识瞪起了眼睛。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会发生得充满戏剧性。
就在这一眼之前，谁又能想到，这则上一场悬而未决的遗留问题，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眼前这副直播画面，直接公布出了答案。
第040章 这不正好了么
……霍乔。
白夜目光一沉, 于此同时，一丝冷冷的恨意从心里某处浮现了出来。
这恨意不是白夜的，而是从辰宿的意识里传来的。
尽管霍乔不知道, 鸡冠头也不知道，但如今辰宿就在这里, 就在他们视线不及的某个地方, 冷眼旁观着当前发生的这一切。
由于辰宿脑中有白夜特意搭建的信号桥, 白夜和辰宿之间不需要开口说话，就能进行简单的信息沟通, 而或许是共享生物信息的原因，甚至就连辰宿心里产生的强烈情感，偶尔都会像现在这样, 直接传达到白夜的心里。
“看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愿意把碎片给我啊。”
霍乔两眼直直盯着白夜的脸，就像盯着猎物的猛兽。
霍乔一行人没有表明来意，但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好意。而面对夜枭组这么一群训练有素的肌肉悍匪，这边西装美男加红发混混的组合, 实在是显得不太能打。
“你想干嘛！”
尽管强弱悬殊，但鸡冠头还是向前一步, 将白夜挡在了身后。
“我们没惹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没事找事！”
“哟呵，这么快就收了一个小弟啊。”
霍乔斜了鸡冠头一眼，又把视线移回白夜身上，根本也不把这不知道哪来的小人物放在眼里。
霍乔是冲着自己来的, 白夜自然不可能让鸡冠头瞎替自己出头。他一按鸡冠头的肩膀将他拨到一边，眼神凉凉地回看着霍乔。
“你想要的, 不只是一块碎片吧。”白夜说。
“哈。”
霍乔冷笑一声，向旁边手下勾了下手。手下立刻会意，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火机，毕恭毕敬地给霍乔点上了烟。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霍乔手里捏着烟，塞进嘴边抽了一口。
“我是不知道，辰宿到底看上你什么了，是你那些歪门邪道，还是看上……”
霍乔上下扫了眼白夜，冷哼一声，笑得轻蔑。
“总之，之前有辰宿在，兄弟们也只能让着你，供着你。现在他死了，夜枭组不是他的了，别以为我们还能容你挡在前头。”
“我们怎么挡着你了！”
鸡冠头早已经单方面把自己跟白夜组了队，霍乔说白夜，那就是说自己。
“你找你的，我们找我们的，这么大个地方，你要不非得跟这儿戳着，那谁能碍得着谁？”
霍乔眉心抽了一下，瞥了眼鸡冠头，口中却只是和白夜说话。
“你这小弟是装傻还是真傻？他傻，你不能也跟他一样看不明白吧？”
白夜没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扶上了自己的左臂。
这游戏是怎么回事，白夜当然看得很明白。从那捡碎片的任务一公布，白夜就理解了系统为什么要特意强调那个不许玩家自相残杀的规则。
因为对于不想公平竞争的玩家来说，减少玩家数量，特别是早早解决掉有能力获得更多任务物品的玩家，这才是优胜的捷径所在。
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限制要求玩家一定要去公平竞争，所以这场游戏将会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不用怎么推测，就能想象得到。
但白夜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找自己的人，竟然正好就是——霍乔。
是他吧。
白夜没回答霍乔，只是在心里问辰宿道。
……嗯。
白夜语意不明，但辰宿停顿片刻之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在这之前，白夜从来没有提起过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切不过是世事寻常，并不需要探究什么特别的原因。
但其实在白夜心里，早就已经将霍乔的名字高高挑起，划上了红圈。
毕竟倒在那条小路上的人，没有一个是霍乔队里的人，当然，也没有霍乔本人。
辰宿，还有森兰、力克、周坊……他们究竟是因为谁落到这样的境地，除他之外，不会再有别的答案。
这笔账，辰宿迟早是要和他算清楚的。
除此之外，也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而如今，霍乔就站在他们面前，眯着眼，叼着烟，端得一副生怕不被记恨的嘴脸。
这不就正好了么。
准备好了吗。白夜问。
嗯。辰宿回答。
“时间有限，我也没必要跟你再多废话。”
对面的霍乔似乎也打算结束他的开场白。
“你那点招数，我们清楚得很。就凭你是打不过我们的，还不如就直接过来让我们绑了，大家都少费点力气。”
“放NMD屁！”
鸡冠头容不得霍乔对白夜轻蔑，怒气一上头，一翻手就亮了武器。
“你想动白夜，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哦豁，这么忠心的小弟，难得，难得。”
霍乔总算正眼看了鸡冠头一眼。
“既然你们非要买一送一，那我们就先把送的这个拿下好了。”
“上。”
霍乔抬手一个示意，身后的几名黑衣人立刻飞身冲向鸡冠头。鸡冠头虽然平时愣愣磕磕，但到底也是闯到了正式赛第二场的水平，面对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一点不怂，手上电刀一横，拔腿便要迎上前去。
而还不待两方短兵相接，白夜的机械巨人便陡然而出，直接横挡在鸡冠头面前。白夜一句指令，只听滋啦一声金属噪音响起，机械巨人的两只机械手一瞬之间，便换成了两片高速旋转的巨型圆锯！
几个黑衣人反应很快，立刻跃向两旁避开。尽管并坏机器并未主动进攻，但夜枭组的攻势倒是被那两片锋利的锯片暂时挡了下来。
“看起来，你是不想让大家省力气了。”
霍乔收起脸上的假笑，阴沉沉地看着白夜。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下手无情了。”
“这话，还是应该留给你。”
白夜表情淡淡的，一边说，一边将左手手臂半抬了起来。
“毕竟我们，也挺想找你的。”
说着，白夜将抬起的左臂倏地向下一挥。
“找我？哈，你以为你能……”
霍乔不屑地说着，而话说一半，那嚣张的话音便瞬间断了开来。
只见晦暗的光线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慢慢走了出来。这人身材高大，一袭紧身流体防护衣，勾勒出了右半身健硕优美的肌肉线条。而那具身体的左半边，从胸口到手臂再到腿部，却都是完全的机械构造。刚硬坚实的机械部件在清冷的夜色下泛着暗灰的幽光，仿佛仍蕴藏着往昔之时，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
霍乔两眼顿时瞪出眼眶，张大的嘴巴怎么也合不起来，那帮黑衣下属也都一个个凝固在当场，眼神惊恐着，仿佛是见到了从地狱中浴火而出的魔王。鸡冠头同样一脸震惊，指着那人想说什么，却啊啊地叫了半天，都没能说出句整话来。
这是做梦吗？！这怎么可能！
这个人他居然是……是……
……是辰宿！！！
***
“辰宿！！！？？？”
副本外，直播厅、监控厅都在同一时间轰地一声炸了开来，就连VIP厅里的官员与秘书，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没了话音。
“辰宿！？怎么可能！！难道他没死！？”
直播厅中，观众区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秩序，观众们争先恐后涌向屏幕前，只怕是自己眼花看错。小个子阿诺挤不过别人，嘴上高喊着别挤别挤让一让，自己却也在人群缝隙中拼命钻着，唯恐少看一眼，没能把屏幕里那令人震惊的画面看个清楚。
“辰宿他、他和白夜在一起吗？？”
人群拥挤着、混乱着，就连普通的议论都成了叫嚷。
“他那左半身……那是铠甲，还是义肢？？”
“他刚才一直都不在这儿啊！怎么能突然出现的！！”
“是啊！在广场上那会儿也没看见他！！”
“哎等等！！不对！不对不对！！”
众人哄哄闹闹嚷了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辰宿、辰宿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这场玩家列表里，根本就没有他！！”
***
玩家列表里不存在，但辰宿本人却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了这场本不该有他的游戏之中。
此时的监控厅里也同样是一团混乱，众人惊愕又激动地高声讨论着，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都没能离开上场游戏啊！！”
“他怎么会和白夜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那左半身是什么情况！！那是铠甲还是……”
“不！不是铠甲！那是机械假体！”
艾德仔细端详着画面，肯定地说道。
众人同时看向艾德，之后又将视线集中到辰宿那泛着幽光的机械身体上，监控厅中的嘈杂声就在艾德的这一句话后，莫名停滞了一瞬。
本已认定死亡的辰宿，如今以这半身机械的模样，突然出现在白夜——这个能够召唤机器人的机械师身边。
有一则推测，就在这一瞬的安静中呼之欲出。
“难道说辰宿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相信这个匪夷所思，但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推测。
“他……他……他成了白夜的召唤体吗？？”
“把真人变成召唤体……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立刻有人提出质疑。
“辰宿不是判定死亡了吗……是不是……？”
“不会吧！白夜能把辰宿复活？？他不过只是个机械师啊！！”
“等等……大家稍安勿躁，让我捋捋，捋捋……”
秃头组长的脑子也被吵得乱成了一团，他朝七嘴八舌的众人摆摆手，站起身离开座位，下意识向人少安静的地方走去。
白夜他确实是个机械师，但是他并不是一般的机械师。
从之前的资料来看，至少，他曾经让那个小男孩的尸体“活”过来过。
如果这么说的话……将死去的辰宿复活并改造，对他来说，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办到的事情。
可……他是怎么得到了辰宿的尸体？
当时他没有领取高维能力卡奖励，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秃头组长一边想，一边在监控厅里慢慢走着，而等到他无意间回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房间后方一个十分边缘的角落处。
这角落里坐了一个发色深黑的年轻男子，眉眼细长，脸庞清瘦，双眼只看着面前的屏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世事与我无关的气息。当前这几乎燃爆监控厅的讨论完全没能打扰到他，而秃头组长在这里站了半天，男子也没有半点该有的反应，就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往电脑里输入着什么，表情淡漠得就像身处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组长看到他这样子，心里顿时就不爽了起来。
“暮！游戏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在这儿搞你自己那点东西呢？”
组长绷起脸训话道。
“你能查到什么信息，能对咱们的分析工作提供什么帮助，该做的事，你要主动去做啊！咱们A1组的组员们工作起来一向都是热情积极主动，怎么就你这么另类呢？你不觉得你和大家的步伐都很不一致吗！”
……
黑发男子没有回应，手指仍然在电脑键盘上飞速输入着。
哈？？
组长眼睛一瞪，火气一下子窜上了头。
“暮！！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组长一声训斥，惊得监控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你就是这样工作的？？你就是这样对待领导的？？我人就站在你旁边，你竟然还敢给我堂而皇之地摸鱼？！”
“你是以为进了分析组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我不会把你开了，给你扔到那边玩命的游戏里去吗？告诉你！你别觉得你有多不可取代，这个分析组不是没有你不行！开了你，我们照样能把工作做到满分！”
秃头组长瞪着黑发男子，怒气冲冲地说着，而下一刻，却见男子突然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抬手一指，指向了秃头组长原先坐的位置。
“在你电脑上。”暮没什么语气地说道。
“什么！什么在我电脑上！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组长没反应过来，思路还停留在教训面前这个嚣张组员上面。之前的种种叠加上今天这状况，让组长一开口就像水开了闸一样停不下来。可还没等组长再说几句，却忽听前方爆出一阵惊呼。
“这、这是什么……！”
“这个人是白夜吧！”
“组长！组长！你快来看！！”
似乎是小京的声音在叫他快点过去。
“看什么？？”
组长稍微恢复了点理智，狠狠瞪了暮一眼，走到围成一堆的人群中。组员们见组长来了，赶紧为他让开一条路。组长压下心里残留的怒气，皱着眉黑着脸，看向那个被众人围观的屏幕。
“什么东西？”
组长嘴上问着，打眼仔细看去。
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的，是一张全屏打开的照片。那照片看起来仍是室外监控的角度，放大过很多倍，画面不太清晰，但内容还算可以看得出来。
照片里有一个银发的男子，身穿白色T恤，戴着黑色手套，正在一套复杂的机械上细细操作着。在他旁边的台床上躺了一个身体残缺的男人，尽管男人眼睛紧闭着，分析组众人也仍然可以分辨得出那张大家都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少了半边身体的……辰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