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姰病假期间堆积了三天的工作量, 原封不动等她回来,那种心情,就好像是回到学校, 看到堆满书桌的空白试卷。
她负责智能座舱,即给新能源汽车提供包括操作系统、屏幕、音响在内的软硬件, 相当于提供一个零件给车企安装。
目前手里有一个和老牌车企的合作项目, 很快就要开新品发布会, 搭载乐游智能座舱的车已经进入测试阶段, 这个阶段要不断发现bug、修正bug, 对于成败至关重要。
病假回来的第一天上午, 林姰和团队的小伙伴开会, 之后就开始测试任务,午饭潦草吃了几口,因为下午三点还要请假, 所以午休时间没睡觉都用来加班。
和裴清让约定好下午三点半民政局见面,她两点半就背上包准备离开, 刚走到电梯口, 就碰到皱着苦瓜脸的实习生粥粥:“姐姐给你发信息你怎么没回我?”
林姰打开手机, 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粥粥习以为常:“可能是网又不行了, 座舱出了个没见过的新bug,但测试说他们测的时候是好的……”
产品问世,离不开研发、测试, 多部门协同的工作最容易推诿扯皮。
时间紧张,林姰不想和测试人员掰头,决定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没关系,我来解决。”
粥粥很喜欢在林姰手底下干活, 遇到任何苦难她都能撑起来,那双眼睛好像永远坚定、永远有办法、永远都不会害怕。她是公务员家庭长大的,身上却没有官二代的高傲,人情世故看得很透彻,却不世故。
今天这证怕是领不了了。
林姰点开裴清让的对话框:【抱歉,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去领证了。】
手机电量告急,她连上充电线放在办公桌,跟粥粥急匆匆去了测试场地。
整个下午,林姰都在和小伙伴一起检测实时用电数据组、计算匹配度结果。
等所有数据都调试到没有问题,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林姰回到办公室时,口干舌燥,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筋疲力尽。
“苍梧那边打了咱们的办公电话找你,我说你测试去了。”
赵然皱着眉不解问道:“咱跟苍梧的合同现在没有敲定,两个公司没有工作
往来啊,为什么要找你?”
说起苍梧,林姰条件反射般想到的人是裴清让,所以会是裴他找她吗?
这才想到下午发完信息就去工作了,也不知道他回了什么。
林姰拔下充电线,手机解锁,显示未接电话一个,未读消息若干。
工作群都被她屏蔽不提示消息,只有裴清让的对话框有小红点标志。
最新一条消息是:【看到信息回我,让我知道你没事。】
再往前一条,是:【领证的事,你可以反悔。】
林姰蹙眉,她不是跟他说下午有事了吗?
指尖滑动,到她两点半发给他的那条信息。
信息跟着红色的叹号提醒,显示发送失败。
而她因为太过着急,发完就跑去跟同事测试数据,根本没有等他回复。
或者说不是因为她太过着急,只是因为他的回复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等她回信息的一整个下午,他在想什么呢?
或许一开始以为她迟到,再之后以为自己反悔,最后担心的只有她的安全。
林姰拎起包,跑出公司大楼。
日落时分,夕阳漫天。
民政局门口,领完证的青年男女正在拿着鲜花和结婚证摆拍。
白衬衣黑色西装裤的年轻男人,骨架宽薄,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他微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青草地,侧脸有种清隽的冷峻感。
他看的地方有一只小狗,毛茸茸的白色,可怜兮兮的模样和林姰高三时捡回家的那只很像,只不过她的那只爸妈趁她上学给她送走了。
裴樱曾告诉她,裴清让高中的时候也收养过流浪狗,小狗走了之后他难过好久。
为什么这一刻的他,会让她想到自己再也没有见过的小狗。
林姰走到他的面前,她的心很冷也很硬,这个瞬间却快被愧疚淹没:“裴清让。”
男人清俊白皙的脸庞没什么情绪,就好像他不是等了一下午,而是十分钟,只淡声说了句:“来了。”
林姰最讨厌等人,最讨厌迟到,代入裴清让的角色,她肯定会在对方迟到的十分钟内走人,并且还要对方先来道歉。
这一个下午,他自己坐在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是自己堵车?
爽约放他鸽子?
还是一时兴起说要领证、事到临头反悔不知道如何面对,索性不出现?
最后没有责备,没有抱怨,甚至没有生气。
他只是告诉她:领证的事情,你可以反悔。
林姰讨厌听人解释,也从不解释,遇到问题都是直截了当解决问题。
这一刻,她不再有这样的理直气壮:“我编辑好了短信,消息发送失败,但是我太着急了没有看见……”
不止是着急,还有她的不在意。不在意才会发完短信就收起手机,根本没有关心他有没有看到、看到又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她约好见面的人不是裴清让,而是祝余,她一定会等到她的回音、确定她不会跑空,再去做那些讨人厌的测试工作。
林姰眼眸认真,轻声说:“对不起。”
裴清让眼眸微掀,眉宇间仍有少年时的干净冷酷:“没关系,这不是来了吗。”
你来了就没关系。
“等不到怎么不先回去,不是联系我同事了吗?”
他只是散漫应了句:“怕你跑空错过。”
明明她是那个爽约的坏蛋,他竟然还在担心自己跑空。
恐怕以后半夜睡不着想起今天的事情,她都要骂一句:林姰,你真坏啊。
“错过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说到这里,林姰噤声。
她的电话根本没有人接听,怎么让裴清让给她打电话。
“所以你一下午都在这……”
“因为想听你亲口说。”
想听你亲口说,是忘记了,还是反悔了。
林姰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遇到很硬的人,她会硬刚,可是遇到温柔点的,就会完全失去招架能力,比如现在,心脏好像被那么轻飘飘的几个字戳了个稀巴烂。
也就是这时,裴清让起身,低声询问:“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
林姰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民政局就要下班。
她想也没想,握住裴清让冷白的手腕往民政局的方向走:“我们去碰碰运气。”
手腕处的衬衫袖口被他解开了,随意往上挽了几道。
她的手比他的小很多,陌生的体温侵袭,血液升温一路流向心脏。
进了民政局大门,前面还有一对新人,也算是赶上了。
林姰松了口气,又猛地想起什么:“你空着手来的?”
裴清让不明所以:“我还需要带什么吗?”
林姰视线下移,那只修长而骨节清晰的手里,只有身份证和户口本,并没有其他。
“你没让律师拟一个婚前协议吗?就是保证离婚我也分不走你半分钱的那种?”
裴清让觉得好笑,无声弯了嘴角:“不需要。”
这人的心是不是太大了。
林姰忍不住感慨:“你也就是遇到我。”
裴清让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嘴角勾着:“换做别人我也不会来领证。”
他说话的时候情绪很淡,声音也是冷的,感情从不外露,让人捉摸不透。
好在林姰不是会自作多情的人:“也是,别人有没有在民政局上班爱找茬的堂姐。”
这是林姰第一次来民政局,持着观光的心态,发现现在领证也要很有仪式感,比如前面的女生甚至戴上了头纱,并嘱咐跟拍的摄影师,记录领证的每一个瞬间。
她和裴清让就只是来“例行公事”一下,冷静得过分,显得很格格不入。
原生家庭的关系,林姰对婚姻偏见很深:“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一定要领证呢?”
“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可能长长久久喜欢一个人?而且,结婚不是一地鸡毛的开始吗,为什么非领证不可呢?”
裴清让无可无不可:“如果你不想领我们就不领了。”
林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那些彼此喜欢的人,为什么需要这么一个小红本,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不是更自由更舒服嘛。”
“是因为不想分开。”
“嗯?”
林姰侧过头,对上那双清绝深刻的眼睛。
裴清让漂亮的嘴唇动了动,声线轻而凝定:“领证是因为不想分开,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
是这样吗?
在林姰的眼里,婚姻意味着捆绑、束缚、责任、牺牲、一地鸡毛、传宗接代,总之与爱无关。
可不知道他的眼神太认真,还是清冷嗓音放得柔软,以至于心尖的某块位置,像是被羽毛轻轻触碰了下,变得柔软,慢慢塌陷。
前面的新婚夫妻宣读誓词,拿着结婚照激动拍照留念,甚至男孩子已经热泪盈眶,林姰无法理解,全然是旁观者姿态。
她偏了偏脑袋跟裴清让说悄悄话:“那个掉眼泪的小伙子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没什么夸张的。”
怎么会开心到流泪,林姰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其实我还挺好奇跟喜欢的人领证是什么感觉的。”
裴清让没回应,她问:“你不好奇吗?可惜你只能体会到跟不喜欢的人领证是什么感觉了。”
没有感情纠葛的好处就在这,心里没有负担,说话也就不用有所顾忌,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好奇。”
“为什么?”
裴清让惜字如金:“不需要好奇。”
人类只有对体验过的事情才会觉得“不需要好奇”吧?
在民政局下班前的最后时间里,他们领证、念誓言,走完流程不过五分钟。
当红色的结婚证被递到手里,裴清让有一瞬间
的怔忪,目光甚至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软。
林姰也打开看了眼,红底照片上穿白衬衣的裴清让帅得让人失语。
如果说有什么想法,那就是——这个人是她的丈夫了,是不是可以合法睡觉。
而后被这个无意识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掐灭。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遇到裴清让,思想这么有问题。
她不得不承认对他有点感觉,但这种感觉停留在见色起意的层面。
即使是假结婚,结婚证上的钢印和合影,都让人有些感慨。
总归是往前迈了一步,虽然他们领证并不是为了“不分开”。
总要有些仪式感吧?
于是视线相触,林姰落落大方伸出手:“合作愉快。”
裴清让回握她的手。
目光清淡,声线干净,最终说的却是:“新婚快乐。”第14章 第 14 章 随时喊停
——新婚快乐。
他平时说话的语气总是散漫, 因为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透着玩世不恭,可是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音被他咬得清晰、带几分认真,落在耳边甚至有种难言的温柔。
林姰仰起脸, 对上那双天生锋利的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 这样看人的时候, 竟然有种把她好好放在心上的错觉。
这张结婚证对她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张, 跟与人合作签下的合同无异, 可心脏还是因为这句“新婚快乐”不受控制地颤动。
一句“合作愉快”, 意外换来一句“新婚快乐”。
她不禁庆幸他们是彼此不喜欢的关系, 但凡裴清让有一点喜欢她, 这一刻应该是会伤心吧。
所以她才要找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这样就能省掉很多麻烦。
她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伤害别人的可能。
林姰把结婚证放到包里,有种潦草把自己交代了的迷茫:“你说, 换成一对相爱的正常情侣,领证当天要做什么?”
两家人一起吃饭?又或者是二人世界?
亲吻拥抱做尽亲密事、而后说一句“你终于是我的了”?
裴清让显然也没有这种经验, 只是问她:“要不要去奶奶家吃晚饭?”
林姰本来想说不了, 她今天没有午休、测了一下午数据, 巨累巨困。
“奶奶知道我们今天领证吗?”
裴清让轻点头。
“领证当天各回各家好像会有些奇怪, ”林姰干脆决定, “那我们一起去奶奶家吧。”
车开进临江别墅的院子。
林姰还没有按下门铃,门已经从里面打开,盛秋云笑眯眯道:“领证啦?”
裴清让在长辈面前, 不见任何锋利棱角,有种令人心痒的温柔乖巧:“嗯。”
手被.干燥的掌心握住,林姰低头,对上盛秋云慈祥温暖的目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亲昵和欣喜, 让她很难不心生愧疚。
“饿不饿?还有几个菜,饭马上就好。”
说着,盛秋云又要进厨房,被裴清让拦下:“我来,您歇着。”
高高在上的人洗手作羹汤,哪有半分小说里写的霸道总裁的样子。
“那我给你打下手,”林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于是林姰靠在门框上,光明正大欣赏“新婚丈夫”的美色。
男人黑发蓬松,衬衫长裤把本就优越的身形修饰得更加锋利挺拔,挽起的衬衫袖口下手臂线条干净有力,侧脸更是一绝,鼻梁长那么高、不知道接吻的时候还能不能碰到嘴唇。
林姰鄙视自己为美色所惑,但也庆幸裴清让不会读心术,如果他会的话,肯定不会跟自己领证,这么看来,他可真是上了一搜贼船而不自知。
他爸妈是怎么把他养得这么好的?
也是这一刻她意识到,她从未听他提起妹妹以外的家人。
于是随口多问了句:“你爸妈知道你领证吗?”
裴清让从冰箱拿出食材处理,言简意赅:“他们离婚又各自再婚,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
林姰“哦”了声,这才是她眼里婚姻该有的样子,所以她并不惊讶。
难怪之前裴樱说,如果哥哥不会做饭,他俩就饿死了。
“那你爸也不回来看奶奶吗?”
“奶奶其实不是我和裴樱的奶奶。”
他们明明看起来感情非常好。
“那是?”
“裴樱成年前动过一个很大的手术,奶奶是她的主治医生,我拿不出医药费的时候,是奶奶帮忙垫付的。”
那个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小子。
如果不是奶奶帮忙,妹妹的手术就要往后延迟。
后来每年寒暑假,他都会带裴樱去看奶奶。
大二春节那年,奶奶的儿子回国,想要接她一起去国外。
奶奶不肯,骂自己的儿子崇洋媚外:“国家栽培你、让你公费留学,你倒好,走了就不知道回来了!你走,赶紧走,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裴清让知道那个男人,学校有一间实验室是他捐献,他发的论文他每一篇都读过,而且知道,他带的所有中国学生,无一不在毕业后回国建设国家。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崇洋媚外?
后来,他读了他的硕士、博士,导师不遗余力、倾尽心血栽培他。
苍梧上市之后,因为崛起太快遭到资本主义国家制裁,举步维艰。
危急存亡之秋,导师决定回国,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苍梧,而是他相信时机已经成熟,他已经有能力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却没想到,会在回国那天早晨在机场被逮捕,罪名是窃取商业机密,不允许出境。
在被囚禁、监控的第三年,他的导师从楼上一跃而下,了结了自己天才的一生。
去世那年不过49岁,正是职业巅峰期。
后面的话裴清让不用说,林姰也能猜到。
在导师去世后,他这个学生替老师担起了赡养老人的义务。
很小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的无花果树下。
外婆曾经告诉她,等哪天我们阿姰遇到喜欢的人,不止要看他对你好不好,还要看他对他的父母是怎样的,对他的朋友是怎样的。
他养大了自己的亲妹妹,赡养着恩师的母亲。
甚至还收养过一只流浪狗、在狗狗离开之后难过好久。
或许裴清让是外婆说的、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这个人冷硬不屈的外表下,好像藏着一个非常温柔的灵魂。
林姰垂眸,男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做什么都足够赏心悦目。
她的目光沿着那手背的青筋往下,看到他用刀尖在番茄上面划了十字花刀,而后放进热水里。
她是个厨房白痴:“为什么要用热水烫?”
裴清让:“这样可以把皮撕掉。”
泡在热水里的番茄,不一会儿就外皮皱起,和内里的果肉分离。
“原来这样就可以啊,”林姰觉得裴清让和她真的太像了,“我也不喜欢番茄的皮。”
她喜欢番茄味的一切,番茄牛腩、茄汁大虾、番茄炒蛋,但是非常讨厌皮的口感。
“所以高中的时候去食堂打饭,我每次都会用筷子一点一点把番茄的皮挑出来。”
妈妈会说她娇气、吃个饭事情太多,只有外婆会一点一点把番茄的皮去掉。
“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跟我一样呢?”
不知道他和她一样喜欢酷玩乐队,喜欢学校门口的川菜馆,甚至是现在,跟她一样不喜欢番茄的皮。
平心而论,她这个便宜老公也挺好的,起码跟她吃东西能吃到一起去。
裴清让睨她一眼,淡声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酒足饭饱,裴樱拉着林姰喋喋不休。
她对林姰有种天生的好感:“难怪这些年给哥哥介绍女
朋友,哥哥说的都是,我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有喜欢的人,原来不是骗人的呀。”
林姰心念一动,他有喜欢的人,可能的确不是骗人的。
“姐姐,快点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好上的,谁追的谁呀?”
“今晚是不是要在家里住,我帮你拿新的被子放到我哥的房间?”
脑袋被重重敲了一下,裴樱捂着脑袋抬头,对上亲哥冷若冰霜的俊脸:“你该把人还我了。”
裴樱还想跟上,裴清让眼神一扫,妹妹乖乖噤声。
想到什么,林姰提议:“我们出去走走?”
月光如流水,春末夏初的夜晚温柔静谧。
“裴清让。”
“嗯。”
“我们没有签婚前协议,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裴清让垂眸,睫毛投影,是洗耳恭听的架势。
林姰眸光认真:“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一定告诉我,结婚是假的证是真的,不能把我蒙在鼓里。”
裴清让嘴角冷淡地勾着:“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会出轨?”
你就是长了一张很招桃花的脸啊,你自己不知道吗?谁家良家妇男长你这样的。
“我是觉得你好像很喜欢过什么人,”林姰满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有个白月光?”
男人眉眼漆黑而肤色冷白,没有笑意的脸庞像是覆着一层薄冰,声音更是带着清晰冷意:“我不能有?”
他有白月光,这才符合她的期许。
裴清让千真万确不喜欢自己,不会有感情纠纷,分开的时候也可以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林姰没心没肺:“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当然可以有啦!”
因为不在乎不关心,所以她非常大度:“大学同学?硕博时期的好友?”
裴清让这种教科书一般的禁欲系,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又是多么优秀的女孩子,才会让他顶着这么一张脸玩暗恋。
他也会偷偷看她吗?
也会在视线交汇的时候移开目光吗?
也会偷偷为她做很多事,即使她一无所知吗?
裴清让垂下视线,眼睛深处的情绪看不分明:“为什么是大学同学、硕博时期的好友。”
这下林姰更惊讶了:“难不成真的是高中同学?高一班里的还是你去竞赛班之后的?”
从高中到读完硕博再到现在,她的嘴巴都快要合不上:“那你暗恋人家不止十年啊……”
裴清让没有说话,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默认。
那微微抿起的嘴角,不知道亲起来是不是软的。
这样心浮气躁的年代,怎么还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
林姰好心道:“她是已经结婚生子了吗?为什么不争取试试?”
“明知道对方不喜欢你,你会争取吗?”裴清让没有情绪地反问,“你愿意被自己不喜欢的人追求吗?”
林姰知道被不喜欢的人追求有多讨厌。
高中的时候有个男孩子喜欢她,到最后几乎是纠缠的地步了。
所以那次晚自习放学,她忍不住和自己的好友吐槽——
“如果他只是暗恋我没有关系,但是打扰到我就是他的不对了。”
“一旦想到他会时时刻刻关注我盯着我,我就觉得很难受。”
“我希望他不要再做那些自我感动的事情了,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啊。”
所以现在,她想都没想就摇头:“不会,不喜欢。”
“但是如果你的白月光回头,我一定配合你做好解释。”
裴清让无声勾了勾嘴角:“那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一句谢谢”
“不用客气,万一哪天我遇到喜欢的人,你也要像我一样,”林姰若有所思道:“不过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我长这么大一个人都没喜欢过,就跟你结婚了。”
裴清让没有再接话。
就在林姰以为他不想跟自己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刻,他的声音很轻,从头顶落下——
“那是挺不公平的。”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朗月高悬天边,空气里都是清甜的果香,头顶那棵无花果树枝繁叶茂,被他照顾得很好。
看到它,她林姰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外婆。
想起小时候外婆说,不知道我家阿姰一定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她说她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
外婆说自己一个人当然很好,但是外婆会担心,你生病的时候怎么办,怕黑的时候怎么办,一辈子那么长……
而今天她结婚了,是很好很好的人,也是自己不喜欢的人。
没有求婚、没有仪式,当然也不需要求婚、不需要有仪式。
他们就这样潦草而又糊弄地、在民政局下班前最后一刻,匆匆领了证。
如果外婆看到的话,会心疼吗……
晚风吹过,无花果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就好像外婆的回应。
时间不早,是时候离开了。
林姰刚要起身,却被身侧的人叫住。
“林姰。”
林姰垂眸,月光笼着男人清绝深刻的眉眼。
当她垂眸,却在他纹路干净的掌心看到一枚戒指。
不是中规中矩的结婚用的钻戒,也没有任何和爱情相关的元素图案。
是猎豹的形状,象征自由、勇气和财富,那才是林姰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们只是假结婚而已,不应该付出这样昂贵的代价。
就算是做戏做全,顶她半年工资的戒指也不能说买就买吧?
她没有仪式感,更不觉得婚戒有多美好的寓意。
很多时候,看到人求婚,她总觉得戒指不是戒指,而是另外一种变形的手铐。
可是现在,这枚猎豹戒指看起来完全和爱情无关。
裴清让没有说嫁给我好不好,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那放轻的嗓音有些软:“你可以随时喊停,不必在意我。”
同样都是给出承诺,他给的承诺却是——就算结婚也有退路,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不必在意我”,几个字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她处处算计权衡利弊,在这个瞬间,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以至于她看着裴清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是,盯着他看。
而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很纯粹。
修长白皙的手指曲起,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我又不会赖上你。”第15章 第 15 章 住我的吧
——你可以随时喊停, 不必在意我。
——我又不会赖上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没有煽情的表白,没有那句俗套且不合时宜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更没有以假结婚的名义对她捆绑。
他只是张开掌心,把所有的决定权放在她的手里, 告诉她, 即使已经结婚, 她仍然是自由的。
林姰喜欢这样的分寸感, 不会让她觉得自己的边界被破坏, 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只是戒指价格昂贵, 虽然对于裴清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要在乐游吭哧吭哧打工半年才能赚到,所以她谨慎地问了句:“能退吗?”
裴清让长睫低垂,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不喜欢的话就扔掉。”
这样一枚戒指对于他来说, 或许就像她下班的时候去便利店顺手买了一份关东煮,她并不怀疑他会真的这样做, 所以从他手里接过。
如果这枚戒指, 是她用自己薪水买下的, 那她会非常喜欢——猎豹的形状和寓意都正中她心意, 野兽的祖母绿眼睛里, 是满满的野心和勇气。
只是付款的人是裴清让,作为一个结婚搭子哪能收下对方如此昂贵的首饰,所以林姰非常认真地申明:“那我暂时代为保管, 等离婚的时候还你。”
她跟人之间的界限一向划得非常清楚,界限内的人怎样都可以,而界限外的人则需要
把每一笔人情都记清楚。
只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了裴清让好多,那就像他所说的, 来日方长,慢慢还吧。
裴清让没有说话,只是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攥了下。
她拿起戒指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就好像触碰到他的脉搏,每一分跳动都无所遁形。
晚饭后,林姰和奶奶、妹妹道别。
“这么晚了,不在家里住下吗?”盛秋云说:“我今天刚晒过被子,都是新的。”
“对呀对呀,”裴樱像只复读机,“新婚的第一天就要分开吗?”
“新婚”两个字,像落入水面的小石子,“咚”的一下敲在林姰的某根神经上。
领证了,就算结婚了,还有身边人的反应,无一不在说明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一样,而他们两个显然还在状况外。
她不知如何拒绝,好在急促响起的手机铃声解救了她:“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姑娘,你什么时候能搬走啊?我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老两口这就要睡大街了!”
林姰皱眉:“不是说好一个星期之内搬吗?现在还有两天。”
“结婚之前不是还得布置婚房吗?我们也不是故意要违约的,违约金也会一分钱不少地打给你……”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急,林姰没有其他办法。
手术、养身体、加班连轴转,她根本没抽出时间找房子,只能先麻烦一下祝余,去她那里借住一段时间。
她挂断电话,盛秋云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姰无可奈何:“我现在租的房子,说好一个星期搬走,突然提前了。”
裴樱眼睛亮亮的:“姐姐你住我家,空房间很多的。”
“要是觉得我和妹妹在不自在,还有别的房子,”盛秋云冲着裴清让抬了抬下巴,“他房子多,你住他的。”
换做是其他领证的夫妻,别说住一个房子,住一个房间都行,但她和裴清让塑料得不能更塑料,只能算是不是太熟悉的合作伙伴,哪有合作伙伴睡一张床的?
林姰不好当着妹妹和奶奶的面拒绝,只说:“我先回家收拾一下东西。”
当她走出电梯走到家门口,猝不及防被眼前一幕惊呆。
走廊过道已经堆满乱七八糟的纸箱、被褥、锅碗瓢盆……一直蔓延到她家门口。
在她错愕到说不出话时,房东太太从电梯里出来:“对不住啊,我们东西太多先搬着。”
林姰遇到问题很少和人争吵,第一反应永远是先解决问题,跳过不必要的情绪,眼下,她直接拿出手机准备给祝余打电话。
倒是祝余的电话先拨过来了:“宝!爸爸妈妈从老家来看我了,带了你喜欢吃的黄米糕,明天我给你送去?”
祝余租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现在她一间,叔叔阿姨一间,更何况叔叔阿姨大老远地来了,祝余应该好好陪他们,她自然不能去打扰。
林姰说好,又让祝余代自己跟叔叔阿姨问好,挂断电话就开始订酒店。
当她打开订酒店的页面,才想起裴清让还在自己身边:“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家吧,我订个酒店住下,明天下班去看房子。”
“林姰。”
“嗯?”
裴清让叫她这会儿,林姰正在一家酒店一家酒店地比对价格,她的工资不低,但为了买下外婆的老房子,一直都过得很节俭。
“住我的吧。”
漫不经心的几个字,毫无预兆地落在耳边。
怕她多想一样,他又补充:“我租给你。”
林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还缺这点房租吗?”
灯光从高处落下,更衬得他眉眼漆黑,而低垂的睫毛和抿起的嘴角却看起来很软:“领证后分居很奇怪,住在一起才方便演戏不是吗?”
也是,现在奶奶和妹妹都知道自己房子到期了。
如果不是房子到期,还有不住在一起的理由,现在证都领了,再分居就很奇怪。
而且他们不住在一起的事,只要奶奶、妹妹去一次裴清让家里,就很容易发现。
林姰没多想,也不可能多想:“行,水电物业房租,我都付给你。”
裴清让的房子,已经不是寸土寸金可以形容。
本来他俩是高中同学,裴清让又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除了衣服、车子、手表贵一点,也不见他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几次去奶奶家,都是他下厨做饭。
所以林姰对他是上市公司老大这个身份,根本没有什么实感。
现在她有了,因为她的工资可能根本不够付物业费,就算住星级酒店也花不了那么多。
她是真的仇富了,这个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那边几个房间都是空的,阿姨定期打扫,你自己选。”
裴清让垂眸,林姰点头说好,打了个呵欠,是真的累。
她困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眸水光莹润,揉了揉眼睛说“晚安”,人都困得迷迷瞪瞪了,让人很想……揉一揉她的脑袋。
裴清让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最后还是认命地垂在了身侧。
“明早再收拾吧,今天早点休息,”他的语气放得很轻,“晚安。”
疲惫不堪的林姰扯出一个笑来:“嗯,晚安。”
裴清让回到房间,展开一直装在西装口袋的结婚证。
那样鲜艳的红色,也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红底照片,白色衬衫,一对新人。
他将结婚证放到桌子上,解开衬衫扣子,走进浴室。
浴室响起水声,月光透过纱帘渗入房间。
一切如常,只有放在桌上的腕表,提醒他的心率已然不在正常范围-
“你们这就同居了?!”
“婚后”第一顿饭,请的双方好友,祝余和李明启。
祝余抱着家乡特产,带着满脑子问号坐到了餐桌前,都是高中同学,气氛倒也不算拘谨——李明启现在是苍梧的高管,十年前是裴清让在竞赛班的同桌。
林姰解释:“我租的房子提前到期了。”
祝余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觉得这俩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看起来却又特别般配,颜值能打是其一,主要是气场很合,这一趟没有白来,她的小说男女主有脸了。
她知道林姰对婚姻完全没有半分期待:“领证之后不就得办婚礼了吗?你们办婚礼吗?”
李明启适时插话:“我之前结婚的团队挺靠谱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介绍。”
最近一连串的事情,林姰还没想这么多,眼睛看向身侧的人:“你怎么想?”
她单手托腮,人有些懒洋洋的,散着的长发都被捋到而后,蓬松也软,脸颊轮廓没有遮挡,漆黑的野生眉,比一般人黑亮的瞳仁,还有跟她“恶女”长相不符的精灵耳,都让她看起来,很有柔软的生活气息。
裴清让没有半分意见,言简意赅:“听你的。”
这就很好办了。
裴清让跟她一样不在乎,才会随口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反正假结婚的确不值得费心。
林姰没心没肺笑了笑:“听我的?那就不办了。”
她没有什么公主梦,对婚礼、婚纱也没有任何幻想,那些盛大的、宾客满座的婚礼,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流泪亲吻,只会让她觉得尴尬。
尤其是父亲将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里,她不喜欢,她是她自己的,结婚前是,结婚后也是,为什么要让父亲把她交到新郎手里?
“起码还要顾忌一下两边的家人吧?”祝余觉得糊弄也要有个度,“不光是家人,还有苍梧那么大一个公司,太简陋肯定引人猜想,比如你俩感情不好什么的。”
“我俩哪有什么感情,”林姰嘴角轻轻一弯,征求裴清让的意见,“那就一切从简,办一个意思一下?”
“好。”
裴清让无可无不可,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似的。
林姰喜欢这样利落的人,不会在她明确表示不喜欢婚礼的“繁文缛节”之后劝她婚礼有多好这个仪式有多重要。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愧是我看上的。”
裴清让淡淡抬眼,浓密眼睫之下,情绪意味不明:“你看上的什么。”
林姰想也没想:“不愧是我看上的合作伙伴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婚纱呢?”在祝余眼里,假结婚也是结婚,“那你哪天方便,我跟你去试婚纱?”
林姰对穿婚纱完全没有期待,不过是一件让行动变得非常不方便的衣服而已:“我好像有一条白裙子。”
啊……敷衍到这种地步了吗?
祝余蹙眉:“如果你不想买,我们起码租一件?”
并不是觉得不穿婚纱会让人看笑话,而是觉得,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应该这样潦草地结婚,虽然她自己并不在乎,可是她会觉得难过。
林姰婉拒:“假结婚当然要节约成本方便快捷,没有必要买新的。”
她看了眼裴清让:“你那么多西装,也随便找一件就行。”
男士西装在她看来都一样,全看穿它的人,裴清让完全就是衣架子那种级别,宽肩窄腰长腿单一件白衬衣黑色西装裤,就已经很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李明启觉得这太不是个事儿了:“那婚纱照你们得拍吧?我认识一个挺靠谱的摄影师。”
裴清让神色淡淡,眼神询问林姰。
林姰想想化妆换衣服摆造型就很头疼,她不喜欢拍照,朋友圈一张自拍都没有。
闻言,嘴角一抿,就拿定主意:“发我一张你的照片我给P到一起,我的PS技术还算不错。”
她觉得裴清让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
他们是假结婚,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穿着婚纱西装站在一起,摆出各种亲密姿势,不敢想象画面会有多尴尬。
虽然她承认裴清让长在她审美上。
“还有婚礼的跟拍呢?”
“又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以后也不会白发苍苍坐在一起看结婚录像,沉没成本能少一点是一点。”
祝余表示叹为观止:“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一开始就要找一个互相不喜欢的人结婚。”
好在她找的是这个高高在上、什么都入不了眼的裴清让,愿意配合她演这一出戏。
“如果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家真心要和你结婚,而你处处敷衍糊弄,现在得难过死了吧。”
“是吗,”林姰笑着看了裴清让一眼,语气轻快道:“幸亏你不喜欢我。”-
晚饭后,裴清让送李明启下楼。
“帮忙联系一下场地,谢了。”
李明启表情却非常严肃,不见半分刚来时的喜气洋洋——他是今天唯一一个为两人结婚高兴的傻白甜,可是一个晚上下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但当着林姰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现在终于逮到机会,整个人都要憋死了:“不是啊裴清让,你解释一下领证同居都是怎么回事?”
裴清让垂眼:“就是结婚的意思。”
“除非你是当爸爸了,”李明启毫不留情地戳破,“不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结这个婚。”
裴清让拉开车门,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字“你滚”,嘴上只说:“还走不走?”
“你知道结婚领证要牵扯多少事情吗?你那些资产、股权但凡离婚绝对伤筋动骨!”
裴清让勾了勾嘴角,那弧度颇有几分自嘲意味:“放心,她看不上。”
他和裴清让认识十几年,上学那会追这位哥的女生不少,但这哥眼里就只有两件事:一是专心学习搞竞赛,二是乐队兼职养妹妹。
他一直觉得裴清让命里无姻缘、天生的搞科研圣体,虽然长了一张非常不安分、让女孩子过目难忘的脸,但是初吻初恋至今都在,干净得完全没有七情六欲。
但是现在这个人领证了,还跟女生同居了,而且这个女生看起来非常不在乎他。
他简直怀疑裴清让被人下了降头,或者是被人魂穿。
“她看不上你的钱,难道看上你人了?裴清让,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些话哥们儿就直说了,林姰完全不期待婚礼,不期待穿婚纱,不期待跟你结婚。”
李明启怕自己说得太委婉,这个没有恋爱经验的母胎单身被蒙在鼓里,只好絮絮叨叨继续说:“我见过我老婆跟我结婚的样子,她的眼睛是亮的,整天挑选要穿什么样子的婚纱,拍什么样的照片,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随便?”
最后他直视裴清让的眼睛:“林姰根本不喜欢你。”
裴清让无所谓道:“我知道。”
她想找一个互相不喜欢的人结婚,没有感情纠葛,分手也可以干净利索。
李明启愣住:“你知道你还结这个婚?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啊?”
裴清让还是那副不驯、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样子,一张俊脸淡漠得过分。
夜凉如水,他的声音落在寂静空气中,格外清冷:“你怎么知道是她骗我,不是我骗她。”第16章 第 16 章 初恋定义
结婚的事情, 林姰没有和公司人力部门报备。
一是等她赚够钱就会离职,二是裴清让的身份一旦公开,她恐怕会成为茶水间被议论的焦点。
只要她不怀孕生孩子休产假, 结婚就不会被公司知道。
反正HR也不会去民政局的系统查证,她就不给自己添麻烦了。
上午方茂森又给整个产品部门开了会, 与其说是开会, 不如说是“敲打”。
“极个别人每天卡点来卡点走, 没结婚没孩子多在公司加点班, 公司给你们吃给你们喝, 你们是不是应该有点奉献精神?”
他状似不经意往林姰这边扫了一眼, 继续道:“我昨天从办公室走的时候都十一点了, 万豪还在加班跟客户沟通,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陈万豪赶紧起身:“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另外,我们重新调整一下项目分工, 远景汽车的项目之前一直是林姰跟进的,现在由万豪接手, 林姰你那边我还有其他重要工作安排。”
林姰淡淡抬眼, 没有表态。
远景汽车的项目一直是她负责, 付出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 甚至还因为测试bug耽误领证, 现在产品马上上市,被人连根拔走,她都要被气笑了。
散会时, 方茂森笑眯眯地跟陈万豪说:“晚上和远景车厂的饭局,你多带几瓶好酒。”
陈万豪赶紧跟上方茂森:“都在后备箱呢,还给您准备了几瓶,您带回家……”
方茂森摆明是要扶正陈万豪, 逼走她。
本来不用逼她也要辞职的,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想走了。
起码把这一个两个的混蛋都干掉,再说。
下班时,林姰接到弟弟的电话:“姐姐,晚上回家吃饭吗?”
她刚想说“不”,弟弟又小声说:“我偷偷给你留的冰淇淋蛋糕再不吃就坏掉了。”
弟弟是在她出国第二年出生的,她出国后很少回国,对这个弟弟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在她回国之后,弟弟却对她这个陌生姐姐展现了这个家里从未有过的亲近。
愧疚滋生,让林姰说不出拒绝的话,大概是满怀期待又落空的时候太多,所以不想让弟弟体会同样的难过。
“明天可以吗?姐姐今天太累了。”
弟弟开心地说好,又说还有好多零食他都不吃了、等她回家一起吃。
林姰也不知道他们家那么压抑的家庭环境,怎么会长出弟弟这样的小甜豆。
电话打到最后,是妈妈的声音:“叫上小裴一起吧,领证了应该正式吃个饭。”
林姰没有理由推脱,她决定近期就把婚礼走完过场,现在也理应回家通知一声。
翌日傍晚,林姰刚打开家门,猝不及防和玄关的狗狗大眼瞪小眼。
她瞪圆眼睛,惊喜道:“这是谁家的狗狗?”
毛茸茸的白色小狗,眼睛圆溜溜,可爱得要命。
裴清让垂眸,林姰蹲下身子,瞳孔很亮,难得流露几分孩子气。
“波波!”
听到召唤,原本任由林姰揉揉脑袋的狗狗,义无反顾跑向声音来处。
狗狗被弟弟抱起来:“姐姐,妈妈给我买的小狗,是不是很可爱?”
林姰呼吸一顿,再次确认:“妈妈买的?”
弟弟点头:“妈妈说她和爸爸上班忙,让我和小狗玩,姐姐你要是很喜欢的话,你可以带它去你家,但是还得还给我。”
林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轻轻弯起嘴角:“姐姐不喜欢,你和小狗玩吧。”
高三的时候,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白色的小狗。
最常见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小土狗,她走一步,它跟一步。
她停下,它就怯生生盯着她看,那双眼睛好像在说: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林姰蹲下身来:“对不起啊小狗,我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她狠狠心从它身边走过去,它真的就不再跟着她。
当她回头,它还停留在原地看着她。
亮着昏暗灯光的巷子里,一人一狗遥遥相对。
凭空生出的勇气,让林姰大步折返。
她抱起那只小狗:“没关系,我会对你好,我会喜欢你的。”
爸爸有洁癖,对于她把流浪狗带回家这件事大发雷霆。
妈妈说我照顾你已经忙不过来了,再来一只狗还让不让我活。
她紧紧抱着小狗,说我会带它打疫苗给它洗干净,可不可以把它留下。
灰头土脸的小狗洗干净之后,是毛茸茸的小可爱,她给小狗拍了照片,当做手机壁纸。
她给它起了名字安了小窝,告诉它以后你也是有家的小狗了。
某天放学回家,林姰在楼下的垃圾桶旁边看见她给小狗做的窝。
意识到什么,她飞快跑回家,爸爸正把小狗的东西装进垃圾袋。
她还没有说话,爸爸已经开口:“你闻闻家里是什么味道?沙发都被它弄脏了!”
林姰眼睛通红:“我的小狗呢?”
“送走了,”爸爸警告她,“除非你以后不住这个家里,否则别想养狗!”
她哭着写了寻狗启示,附上狗狗的照片,学着人家写上:找到必重谢。
整整一个星期,放学的时候祝余都在陪着她贴寻狗启示……
……
妈妈端着自己烤的狗粮,把碟子递给弟弟,笑着说:“你该给波波喂晚饭了。”
弟弟便把倒进狗狗的专用小盆里,蹲在旁边看狗狗吃饭。
对上妈妈的目光,林姰无悲无喜,笑着说了句:“原来你和爸爸也可以养狗。”
崔美珍也是在这个瞬间,蓦地想起家里曾经出现过一只流浪狗,那段时间她的女儿每天放学都是跑着回来的,每天回来手里都拿着不吃早饭给狗狗买的礼物:球、毛绒玩具、又或者是小毯子……那段时间,她看到了林姰最多的笑脸。
“那个时候我太忙了,你又在高三,这样吧,明天下班妈妈带你去狗舍看看,还有一只是波波的妹妹……”
林姰垂着视线,鼻头莫名一酸。
是啊,那个时候她读高三,爸爸是甩手掌柜,崔女士一个人丧偶式育儿。
她每天需要给她做饭、检查作业,提拔关键期还要忙单位那一堆忙不完的事情。
哪还有时间再多养一只小狗呢?
不管她是不是更爱弟弟,此时此刻她眼里的抱歉是真的。
她宁可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这样她才能狠下心,不再一次一次被伤害。
她不想再听下去,打断妈妈的愧疚:“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爸爸从书房出来。
林局长连年高升,从结婚时承包所有家务,到现在,已经十指不沾阳春水,招呼他们都坐下,根本不顾自己的妻子还在厨房忙活,就已经动了筷子。
他问:“小裴喝酒吗?”
裴清让淡声说“不喝”,起身去帮崔美珍端菜。
又对她说:“不是喜欢番茄炒蛋吗?你妈妈特意给你做的。”
林姰也没有动筷子,看着爸爸的眼睛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等妈妈一起。”
崔女士对此习以为常,以至于林姰觉得和爸爸坐在一起的自己,也是压榨妈妈的帮凶。
外婆离开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妈妈,所以才会用近乎恳求的语气,拜托她对自己的女儿好一点。
裴清让帮忙端来最后一道菜摆在桌子中间,崔女士才摘下围裙,问道:“婚礼准备怎么办?”
林姰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要结婚的欣喜:“一切从简。”
“什么时候?”
“下个月。”
妈妈问一句,林姰答一句。
崔美珍女士感慨:“这也没有嫁过女儿,应该做什么呢?”
那么强势的人,此时语气有些焦急,又有些讨好,鬓边的白发看得林姰无端难过。
她宁可她还是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她才能够像小时候一样不心软地怨恨。
林姰看着碗里的饭,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低声说:“什么都不用。”
白米饭上被人添了一筷子西红烧炒鸡蛋。
她抬起头对上妈妈的目光:“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林姰“嗯”了声,默默吃掉没有去皮的西红柿。
身居高位的父亲,笑容满面的母亲,天真可爱的孩子,这一幕多像央视的公益广告,而坐在同一张饭桌上的她,只是镜头之外幸福的记录者。
爱,但也没那么爱。
每次靠近,都让她觉得难过。
吃过晚饭,林姰不想久留。
崔女士送她到楼下,当裴清让发动车子,林姰低声叫住了她:“妈。”
“怎么了?”
林姰瞥见她鬓角比上次见面更多的白发,和她拎在手里准备给她带上的、自己做的青梅露,她喜欢口味酸甜的东西。
她深吸口气,语气没有半分起伏道:“我已经结婚了,以后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说完她拉开车门,后视镜里是妈妈脸上的错愕、受伤、甚至近乎错觉的不舍,如此清晰。
林姰撇开视线,不再多看一眼。
耳边,有人放轻了声音问:“不开心?”
已经到了对每个人都冷漠的年纪,见到人不开心只会视而不见,绝对不会主动关心浪费感情、成为别人宣泄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在裴清让主动问起的这一刻,林姰本想说“是”,最后还是无所谓道:“没有。
在她没有任何顾忌的年龄,也曾随意表达不开心、难过、委屈,可是情绪表达出来之后,就成为爸爸妈妈的麻烦。
不会被接住的情绪,不如就此自己消化掉。
车子一路往前,她的脑袋靠着车窗。
心无定所的感觉,像是在看不见灯塔的深海,上一路航行。
她还是没有忍住、很小声地叫他:“裴清让。”
裴清让“嗯”了声。
“你是不是也养过一只流浪狗?”
“是。”
她用讲别人的事的视角,不带一点主观感情地阐述:“其实高三的时候我也养过狗,爸爸妈妈趁着我上学偷偷送走了,后来被人在屠宰场找到了。”
“但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可以给弟弟养狗呢?”
裴清让垂眸,林姰嘴角有弯起的弧度,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不过不重要,我也不想要了,我连我自己都养不好。”
本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把小时候委屈巴巴的林姰重新养一遍。
没想到,现在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会委屈得鼻子微微泛酸。
裴清让没有说话,侧脸英俊沉默。
林姰歪着脑袋看他:“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不知道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是什么样的体验吧?”
头脑顶尖、颜高腿长,即使是在芯片行业,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想要谁爱自己,是不是都可以做得到。
车里光影昏暗,他的侧脸线条清绝深刻。
裴清让没有看她,只淡声回了句:“我也是知道的。”-
其实,高三那年她丢失的小狗,还有后续。
那是高三二轮模拟的关键时期,她找了一个星期没有找到,最后只能放弃。
之后的某天,突然有一个陌生号码添加她的联系方式。
对方没有自我介绍,只是发来一张照片,问她:【是它吗?】
林姰把照片放大,看到狗狗眼睛位置的胎记:【对!是它!】
她激动到打字手抖:【它现在在哪里?】
狗狗看起来瘦了很多,但是身上干干净净,像是刚刚洗过澡。
趴在看起来很舒服的软垫上,面前的小盆里有它吃剩的狗粮。
对面回:【我家。】
林姰又问:【请问您是在哪里遇到它的?】
对面好半天没回,最后还是告诉她:【屠宰场。】
林姰的眼眶发热。
随处可见的中华田园犬,不是能卖上价格的名贵品种,杀掉吃肉,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姰不知道爸爸是把狗狗送人,还是直接卖掉,可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如此残忍。
对方问:【不要担心,狗狗没事,需要我送它回家吗?】
这次是差一点被宰掉,下一次呢?
是不是还不如让它当一只流浪狗?
林姰:【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不让我养狗。】
对方:【没关系,等你可以养狗的时候告诉我,我会送它回家。】
林姰:【等我高考结束可以吗?】
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自己赚钱了,她可以带着小狗去发传单,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养活自己的小狗,不用担心小狗在自己出门上学的时候被送走。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非常、非常过分,却没想到对方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好”字。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在本该去接小狗回家的时候,林姰爽约了。
高考过后得知最爱的外婆早已去世,父母以不影响她高考的名义剥夺她见外婆最后一面的权利,她违背所有人的意志、不顾父母大发雷霆出国……那个暑假有太多的事情,她被困在不会停的雨里,自顾不暇。
在她出国前一天,她登录许久没有登录的账号。
看到他在高考之后问她:【什么时候来看狗狗?我可以带它去你觉得安全的地点。】
帮她照顾狗狗,还要怕被她当成是坏人。
就连约见面,也要考虑她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有顾虑,会不会害怕。
温柔得让人难过。
林姰回:【对不起,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明天上午飞英国的航班。】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直到飞机降落,发出去的消息仍没有回音。
他一定生气了吧?她抛弃狗狗,说话又不守信用。
他还会管它吗?会不会也把它卖掉?可是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有联系,却在某天打工回家的路上,收到他发来的照片。
全部都是她的白色小狗。
在草坪上打滚的,叼着飞盘的,仰着脑袋让主人顺毛的,朝着主人飞奔而来的。
它长得这样好,遇到了心软的神、比她好一万倍的主人,说不定早已把她忘记。
在之后的七八年时间里,从她读本科到读完研究生,他们便这样断断续续联系着。
就在她回国的前一年,对方告诉她,小狗已经不在了,他应该和她说一声。
从高中毕业到这一天,整整八年。
小狗遇到爱它的主人,度过了很好很好的一生。
而那个时候,她对小狗的感情已经被时间消磨到所剩无几。
所以只是认认真真对他说了谢谢你。
她从来都不是长情的人。
裴清让却好像和自己完全相反。
第一次去奶奶家的时候,妹妹说裴清让曾经养过一只流浪狗,甚至因为狗狗去世难过很久。
他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小狗,但只有一只是他的小狗。
当他的小狗,是不是比当爸爸妈妈的孩子幸福,起码小狗可以拥有主人全心全意的爱-
洗完澡睡觉前,林姰再次点进小狗主人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往上翻,看着小狗从它的垂垂暮年,一点一点回到它最初遇到它的模样。
她最后点开他的头像,是他和狗狗的合影,人没有出镜,只有一只修长漂亮的手。
他的朋友圈,更新也停在了八年前,原本那里是一本小狗的成长日记。
小狗去世后,那里不再有任何信息。
那个时候他一定很伤心吧?
对话框响起提示音,是对面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只是看看他的朋友圈也会被发现吗?
林姰看到问号上方,是自己不小心“拍了拍”对方。
七八年的时间,让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变成不咸不淡的朋友。
林姰:【想看狗狗,不小心点到你的头像了。】
对面:【想它了?】
林姰:【没有,只是突然想起它了。】
只是今天晚上的事情,让她想起遥远的以前。
或许她真的不是长情的人,想念收留一个星期的狗狗未免太过夸张。
她应该也遗传了父亲的薄情基因,虽然讨厌却也不能违抗遗传规律。
对面:【过得好吗?】
林姰:【我不开心。】
对面:【因为什么?】
林姰:【小时候被爸妈送走小狗,长大了被爸妈逼婚,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有长进,会因为这个难过。】
留学的那些年,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学业繁重、时不时还会遇到种族歧视,外婆去世、祝余复读心事无人可讲,很多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
唯一的期待,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亮色,就是他发来的狗狗的照片。
很难讲那份期待里,是不是也有对他心动的成分,只是时间太久,那点微不足道的心动,早就模糊不清不复存在。
对裴清让说不出口的话,却可以对着这个老朋友说出来,还好裴清让不知道,也不在乎,代入自己想一下——
自己关心祝余开心不开心,祝余对自己说没有,转头就和别人吐露心声,自己肯定会非常伤心,并且以后肯定不会再主动问一次。
当然,裴清让肯定没有自己在乎祝余那样、在乎自己。
她又问:【你过得好吗?】
对面回:【结婚了,和初恋。】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心脏却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击中。
自己不知道和爱的人结婚是什么感觉,所以得知对方拥有这样纯粹美好的感情,林姰由衷地为他开心。
即使没有见过面,她却笃定他这样遇到流浪狗都会收留照顾的人,现实生活中一定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所以才能够从一而终,和初恋步入婚姻。
她真心地说恭喜,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而他回:那就借你吉言。
只是有个问题林姰一直不明白,她便直接问出来:【初恋到底指的是第一个喜欢的人,还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
虽然不管如何定义,她都没有初恋。
过了一会,林姰等到对面的回复——
【大概是看见这两个字,“只会想起她”的那个人吧。】第17章 第 17 章 想看你笑
——大概是看见这两个字, “只会想起她”的那个人吧。
看到“初恋”两个字就会想起的人,她与她素未谋面,却知道这个女孩一定很美好很明亮, 肯定不是她这样冷漠带刺、内心委屈的人,整日像一片乌云飘飘荡荡。
她不是情感丰沛的人, 仅有的那一点, 都给了外婆和最好的朋友祝余, 长到二十七岁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只有心动过的短暂瞬间。
在她打工赚生活费、被白人顾客歧视、站在异国街头想要流泪, 他却给她发来阳光下奔跑的狗狗的时候。
在五月舞会上冻得瑟瑟发抖想要离开, 却披上那件西装外套、闻到清冷香气的时候。
这些短暂瞬间干净纯粹, 但并不足以支撑她跳出原生家庭的影响,开始一段亲密关系。
她排斥恋爱,厌恶婚姻, 不过是因为见证父母的婚姻,从小到大被裹挟在争吵冷战漩涡, 根本无法挣脱。
婚姻对于女性意味着什么呢?
崔美珍女士身体力行地告诉她, 是离开自己家, 不再有姓名, 成为丈夫的附庸, 甚至还会因为没有生出儿子遭受婆婆无数冷眼。
她永远不会忘记妈妈来月经疼得死去活来,还要被奶奶骂。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血还要被骂,只是学着电视上的小朋友抱着妈妈对妈妈说, 妈妈我爱你。
可是妈妈眼里没有欣慰只有疲惫。
她失神地看着她,委屈到眼睛通红,说我其实挺后悔生下你的。
林姰记得自己哭了,不敢出声, 怕惹人厌烦。
后来长大了,努力找出妈妈爱自己的细节,来抵消那句后悔带来的伤害。
可是想着想着,还是会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在她工作之后,她突然就释怀了。
一个女人,白天在单位是雷厉风行的二把手,晚上回家还要照顾孩子辅导作业洗衣做饭,经常饭没吃几口又要回单位加班,她连照顾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却把她照顾得很好。
就算因为生下她受尽委屈,却还是尽到了做家长的义务,从小到大都极度负责没有缺她吃穿。
送走她的小狗值得怨恨吗?丧偶式育儿,她只是照顾她就已经自顾不暇了。
没那么爱她值得埋怨吗?更爱弟弟一点值得委屈吗?明明妈妈连自己都不爱。
不然只要离婚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为什么宁可承受婆家令人屈辱的冒犯,也要伤害身体接受试管成为高龄产妇?
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她爱自己的丈夫爱到失去自我,胜过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换做是自己,白天在职场累得筋疲力尽,回家还有坐在沙发上等吃饭的丈夫、等她检查作业签字的女儿,以及一只初来乍到还会随地大小便的流浪狗……或许,她只会选择一走了之。
林姰今天很累,累到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和小狗主人的对话框,眼睛已经闭上。
意识坠入无边黑暗,她急匆匆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要去见谁。
就只是沿着破旧的巷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叫着狗狗的名字。
直到裤脚被什么东西咬住,她垂眸,看到自己脚边的狗狗。
狗狗是他最后发给她的垂垂暮年的样子。
她蹲下身子,轻声问它:“你等了我很久吗?”
狗狗不会说话,用脑袋轻轻蹭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模糊而遥远。
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从你说来见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
翌日,周六。
上班的生物钟让林姰准时醒来。
外面天气晴好,她却好像被困在连绵的阴雨天。
起床、洗漱、吹干头发,走出卧室,而后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发呆。
她和裴清让,虚假的新婚夫妻,真实的合租室友,刚搬过来的那几天,他们几乎没有在家里碰过面。
他比她更忙,要工作、要开会、要出席科技论坛、要时不时飞一趟国外,还要和投行、供应商、车企的人见面谈判,就这样还能每天五点出门跑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自律程度令人瞠目。
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个人都二十七岁了,身上还有种干净禁欲的清冷劲儿,那双眼睛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如果不是上位者的凛然的气势太足,说是个刚走出校园的清纯男大也有人信。
所以林姰告诉祝余:真实霸总下班不玩车、不去酒局应酬、不去拍卖会,忙得要死,极度自律,连恋爱都没时间谈。
密码锁被人按下的声音,把林姰从发呆状态里拉回现实。
是他跑步回来了?
林姰起身,她现在住的是他的房子,两人又在一张结婚证上。
不可避免,有些轻微的不自在:“早。”
她跟从外面进来的人打招呼,只是没有想到下一秒,整个人定在原地。
晏城昼夜温差大,早晚还很凉。
裴清让穿了一件黑色防风外套,而他怀里、外套没有拉上去的拉链处,钻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么可爱,是玩偶吗?
林姰忍不住走近、弯腰、猝不及防和他怀里的狗狗大眼瞪小眼。
狗狗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看向面前的人:“是真的狗狗吗?”
月份很小的德牧,被他揣在怀里,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
心脏软得不可思议,林姰想要伸手抱它、却又怕吓到它,仰起头问裴清让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放轻:“这是谁的啊?”
裴清让垂下视线,面前的人俯身、保持和他怀里狗狗平视的角度,在狗狗盯着她看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搞怪,嘴角翘起,目光一秒钟都不舍得移开。
原来她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
没有听到回音,林姰又抬头去看裴清让。
却见他好看的眉眼轻轻弯下去,笑着看人的时候,眼缝里像有钩子。
而那惯常冷淡的声音,也带上了松弛笑意:“喜欢的话,就是你的。”
喜欢的话,就是你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中。
他很少笑,以至于林姰被他笑的这一下晃了眼睛。
他是怎么敢的,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吗?
怎么敢对着女孩子笑得这样好看。
她已经二十七岁,见过那么多人,分得清异性看她的眼神是凝视还是欣赏,是带着欲望、审视还是占有欲。
眼前的人,清绝的眉眼微微弯起,长睫低垂时,瞳孔都是细碎的光。
就只是因为她在看着狗狗笑,于是也跟着笑了,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和纵容。
怪美色惑人,害得她心跳漏掉一拍。
林姰伸出手,小心翼翼把狗狗从他的怀里抱出来。
有一瞬间的恍惚,让时间空间和十年前交叠。
如果高考结束的夏天没有爽约,她是不是也会这样从那个人手里接过狗狗。
昨天从爸妈家回来后,堆积在胸腔中让人憋闷的情绪,被拥有小狗的欣喜彻底驱逐,消失得无影无踪。
阳光晴好的天气里,她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为什么选择德牧?”
“温和忠诚,”裴清让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蹭了下狗狗的脸颊,“还能保护你。”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有说。
是能卖得上价格的品种,万一哪天不小心从家里跑出去被坏人捡到,起码不会被卖到屠宰场。
林姰想起什么,又问:“可是妹妹说你再也不想养狗了……”
如果他是因为自己才买的,那她会觉得很有负担,不知道怎么还这个人情。
裴清让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情绪也淡,让人很琢磨不透:“跑步的时候看到,觉得很可爱就买了。”
他的语气,随意得像在路边买了一斤苹果,嘴角轻轻勾着:“不是因为你。”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不自觉放轻,以至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像是撇清关系,而像是一种温和的开导。
林姰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松散下来,笑着说:“那就好,不然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昨天还在说“自己已经不想要小狗了”。
当小狗摆到她的面前,她才发现这是一件太过让人兴奋的事情。
原本百无聊赖恨不能在床上躺一天的周末,因为小狗到来,处处洋溢着快乐因子。
刚到新家的小狗趴在裴清让给它准备的狗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
裴清让还买了狗狗专用摇椅,各种玩具堆满它的小狗窝,毛茸茸的毯子也看起来很舒服。
林姰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不知道弯起的嘴角自始至终没有落下去过。
她忍不住拍下狗狗睡在阳光里的照片,发到微信小号的朋友圈,配文:【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狗了。】
她的边界感很强,微信小号从学生时期一直用到现在,没有领导没有同事甚至没有父母,只有三两好友,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只是为了记录生活。
发朋友圈的那一刻,她想了下要不要把裴清让也加上,她好像不介意把他的位置再往里划一点点。
但也只是想了一下。
很快,朋友圈有了点赞和评论,来自多年前捡到自己小狗的人。
她不知道他在哪、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而他同样不知道她的。
那年冬天韩剧《鬼怪》风靡,她给他改了备注【心软的神】,这些年一直没有变过。
心软的神:【喜欢?】
林姰:【喜欢得不得了!】
林姰低头打字:【是我的……】
是我的老公买的。
算起来已经领证,裴清让是她的老公,可是老公这两个字真的太亲密了。
于是改口:【朋友买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礼。】
裴清让说不是因为她,但她还是觉得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是不是昨天她的难过太明显,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或许并没有想让你回礼。】
真的有人送出礼物花费心思不需要回礼吗?
高中那些追她的男生,买早饭送礼物悄悄塞到课桌,即使她拒绝她不喜欢,周围的人也要因此起哄:你看他多喜欢你呀你快答应吧。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花在她身上的时间精力金钱,也会在她反抗他们意志的时候成为一把捅向自己的利剑——“我们给你吃给你穿,你就是这样不听话报答我们的?”
所以林姰喜欢明码标价的东西,那些没有标出价格的才最让人不安。
林姰:【不回礼的话,我要怎么表示感谢?】
想要回礼,不是出于不想欠人情,而是,她想要郑重其事地跟他说一声谢谢,谢谢他也谢谢小狗,让她这次没有沉溺在坏情绪里太久。
心软的神:【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原来他还记得她昨天说的“我不开心”。
林姰弯着嘴角,如实相告:【不止一点!】
她应该送裴清让什么、才能让他也这样开心呢?
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刻,对话框上提示“对方输入中”。
同样是男生,或许这个老朋友有办法。
却在下个瞬间,看到他的回复。
【或许他只是想看你笑。】
【你很开心,对他来说,就是回礼了。】
是这样吗?
心脏如同被羽毛轻柔拂过。
林姰在这个瞬间明白了网上“哈特软软”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当她抬头,去看见裴清让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发信息。
平时那么忙,周末倒是不出门了,因为不用上班身上不是剪裁质地考究的衬衫西裤,白色T恤罩着宽肩,黑色运动裤下两条长腿,坐那都显得比例惊人,简直俊出了少年气。
阳光把他的侧脸和睫毛都染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侧面看鼻梁挺直,下颌凌厉,可是微微勾着的嘴角却很软,让他看起来不那么高高在上。
“裴清让。”
他“嗯”了声,垂眸看她时,眼尾和嘴角都还是弯的,瞳孔深处尽是明亮的笑意。
跟谁聊天啊,笑那么好看。
“我很开心,”林姰还不知道要送他什么,只能先口头表示感谢,“谢谢你买的小狗。”
她蹲在狗狗身边,而他坐在沙发,这样俯视的视角,看得清她脸上每一分细微的表情。
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裴清让“嗯”了声,看着她的眼睛说:“被你喜欢,小狗也很开心。”-
一整个白天,林姰什么都没做,守在狗狗身边寸步不离。
甚至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饭菜都是裴清让做好了叫她过来吃的。
他做饭真的很好吃,菠萝咕噜肉、黑椒牛柳、番茄鸡蛋汤,随便做的家常菜,却是高中食堂她必买的几样。
而且,番茄依然是去掉皮的。
她打算一会儿就告诉祝余,霸道总裁不上班的日常也有可能是跑步、做饭、养狗还有打扫卫生。
没有工作的时候,也喜欢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打游戏,手指清瘦又白,手臂的青筋脉络清晰看起来很有力量感,林姰这个手控差点移不开眼睛。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林姰也纳闷,他平时明明很忙,怎么今天可以在家一整天。
奇怪的是,两人同在一片空间内,不说话竟然也没有尴尬。
睡前,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裴清让人高马大地蹲在狗狗面前。
他显然也是刚洗过澡,沐浴露的气息越近越是浓郁,黑发柔软蓬松,看起来光泽度很好,让人很想伸手揉一揉、看是不是跟看起来一样软。
压低的声音,带着不是错觉的温柔,嘴角还有弯弯翘起的弧度:“如果害怕的话,到那个房间找我。”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狗狗的脑袋:“晚安。”
那一幕太过温情,林姰心软得快要融化掉,站在他和狗狗旁边,甚至不忍出声打扰。
而裴清让起身,他个子太高,她的视线上移,是白T恤领口露出的锁骨和喉结,那块儿的皮肤太白了。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说“早些休息”,带着鼻音的声音超级好听。
林姰点头,却不能照做。
手里项目被抢只是第一步,之后方茂森肯定还会给她安排大量dirty work,繁杂的、微小的、容易出错的,或许目的是让她自己提离职。
她必须筛选新的车企寻找合作机会,资料打印厚厚一沓,从财务状况到产品表现,这关乎她自己是走是留,当然上心。
半夜十二点,林姰合上电脑,头疼欲裂。
想到她的小狗,又是满心欢喜,轻手轻脚走到狗狗的小窝旁边,却发现狗狗不在那里。
它跑到哪儿去了?
林姰走遍家里各个角落,不见狗狗,却意外发现裴清让的房间亮着灯,里面隐隐有响声。
她敲门的动作很轻:“裴清让。”
门从里面打开,男人怀里抱着狗狗,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床单,正打算去阳台晾晒。
林姰错愕:“怎么半夜洗床单?”
裴清让抬眸,嗓音很轻:“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微微压低会带出一点鼻音,长着小翅膀一样钻进耳朵里,有些痒。
“没,我还没睡。”
裴清让眼含无奈,却没有半分责怪地说:“小狗尿床了。”
林姰垂眸,跟他怀里委屈无辜的狗狗对上视线。
“它跟你睡的?”
“嗯。”
当初爸爸就是因为狗狗尿在沙发上,所以一气之下把狗狗送走。
裴清让爱干净的程度都快到洁癖了,那么大的房子边边角角一尘不染。
可就是这个比谁都爱干净的人,半夜安安静静洗了床单。
没有大发雷霆,没有暴躁愤怒,额前黑色碎发看起来都比平时柔软,温柔得不真实。
“不生气吗?”
裴清让垂眼,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覆下来:“今天是它离开爸爸妈妈的第一天,已经很可怜了。”
狗狗在他的怀里不安呜咽。
“需要我帮忙吗?”林姰问。
“我去客房睡,明天请阿姨打扫,早点睡吧。”
客房的门被带上的瞬间,好像还听到他在哄怀里的小狗,散漫的声线也放得很软:“没有怪你,小朋友都会这样。”
生怕狗狗觉得自己被嫌弃。
八年前自己的狗狗被那个人捡到之后,是不是也被这样温柔对待。
肯定是的吧,它霸占他的朋友圈,有一整本的小狗成长日记,每张照片里开心的气息都扑面而来。
甚至在离开前,那看向主
人的眼神里,只有安静和不舍。
一墙之隔。
裴清让把狗狗放回软绵绵的小窝里,给它盖上毯子。
暖调的光线里,狗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关上台灯之前,他枕着手臂,压低声音跟狗狗讲话:“以后让她开心的任务,交给你了。”
我做不到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第18章 第 18 章 还疼不疼
翌日, 周日。
也许是因为睡前一直忙工作的事情,林姰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先是陈万豪负责远景车厂的项目,发布会之后量产的车被卖爆, 再是自己被辞退、连一分赔偿金都没拿到。
最后是自己站在家门口,父母责备你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一如高中每次她拿着成绩单回家。即使高中三年, 她的成绩从没掉出年级前十。
睁开眼的时候, 人已经筋疲力尽, 像连着上了一个月的班。
在她为工作烦心之前, 倏然想到家里多了一个小家伙, 那是她的狗狗。
这下她连赖床都不舍得, 直接起床。
林姰洗漱完毕推开卧室门,客房的门也打开了。
裴清让一只手抱着狗狗,另一只手拎着狗狗的小窝和小毯子, 从里面出来。
他个子高,骨架宽薄, 穿什么都很“衣架子”, 简单的白衣黑裤就已经足够吸引人。
“早。”
林姰说“早”, 笑眯眯弯下腰, 跟窝在裴清让怀里的狗狗打招呼。
他的视线跟着她的视线往下, 最后却落在她的眉眼,那瞳孔深处都是亮晶晶的、他没见过的笑意。
如此近的距离,她仰起脸, 头发随意绑了个丸子,碎发垂在脸侧,是柔软毫无防备的模样。
“它最后还是在你房间睡的?”
裴清让“嗯”了声:“刚来陌生环境,担心它害怕。”
林姰伸手把小狗抱过来, 像是抱起一颗小太阳。
裴清让去到阳台,把狗狗的床铺和毯子放到昨天买的笼子里。
林姰有些不忍心:“这么小就要关到笼子里吗?可不可以不关?”
月龄尚小的狗狗,虽然残忍,但正是要学会在笼子里生活的时期。
裴清让起身,对上林姰看向自己的目光,那双倔强无畏的眼睛里,难得带了某种祈求。
他低声:“但是今天我要回公司。”
林姰跟他保证:“没关系,今天我在家,我一定会把狗狗看好的。”
于是裴清让那双打开笼门的手又重新把门带上:“不关就不关吧。”
跟她只养过一个星期小狗不一样,裴清让养过十几年。
出门之前,他跟她叮嘱所有注意事项。
林姰听得认真,最后举起狗狗的爪爪:“保证做到。”
一人一狗,分不清哪个更让人挂心。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脑袋,却在对上那双她的眼睛的时候,察觉逾矩。
那只清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最后只是落在狗狗脑袋上,轻轻蹭了蹭:“走了。”
林姰“嗯”了声,目送他离开,嘴角自始至终都是弯弯翘起的。
裴清让到公司的时候,李明启已经等在他的办公室。
见到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德牧带回去把人哄开心了?”
裴清让“嗯”了声,俊脸覆着霜雪,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周五晚上,李明启接到这位哥的电话,问有没有开狗舍的朋友。
周六早上天还没亮,这位哥的车已经开到他家楼下,让他一同前往。
特别漂亮的赛级德牧,品相堪称完美。
但凡跟裴清让熟悉一点的,都知道他上学的时候养过一只白色小狗。
最常见、最不值钱的小土狗,被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小狗离开之后,他就再也不养狗了。
所以接到德牧之后,他不解问道:“你不是不养狗吗?”
裴清让那张脸没表情的时候是真的冷,可说话的语气却有些软:“哄人开心。”
“行,那哥们儿就没白陪你跑一趟。”
开完玩笑,就应该说正事了,李明启把桌上那沓资料往裴清让面前一推:“这是有合作意向的车企。”
新能源市场大爆发,原先生产油车的老牌车企也开始躬身入局分一杯羹,转向生产新能源汽车。
这些车企里面,有能力且资金雄厚的,会自己研发新能源汽车的智驾系统、智能座舱;没能力的,就会跟乐游这些科技公司合作,直接买人家的研究成果,就好比买来一个汽车上的重要部件、再进行安装。
而苍梧刚发布的「图南一号」就是智能座舱的“大脑”,进口芯片价格水涨船高的关口,无疑抢占了国内市场。
“这些车企近年的研发投入、利润状况、产品表现,我都给你整理好放在这儿了。”
裴清让垂眸,最上面的那一份,来自东恒汽车。
“你手里的东恒,老牌车企、做工扎实、主要生产低端车型,现在也想自研新能源汽车,但是营业利润根本覆盖不了研发投入,但还是想用苍梧芯片,研发他们自己的智能座舱。”
裴清让翻开东恒的财报,营业利润连年下降,研发投入还在疯涨:“这样下去可以准备破产清算了。”
“谁说不是,越研发越没钱,现在还想融资,”李明启往他办公桌上一靠,“婚礼场地给你联系好了,人家林姰明明说了一切从简,婚纱都懒得租,你这么认真干嘛?”
裴清让没应,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样子,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李明启多少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真是不明白你,单身这么多年,领证婚礼都在一个月结束,也太快了。”
“快吗。”
裴清让眼眸微掀。
他已经等了很久。
李明启沉默了会儿,低声开口:“所以,那个人是林姰,对吗?”
裴清让面无表情:“什么?”
“高考结束那天,大家把毕业之后想做的事情写在黑板上。”
“别人都写打游戏、睡觉、出去旅游。”
李明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写的是‘表白’。”-
有狗之后,林姰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
看资料的时候,目光总不受控制落在狗狗身上。
可是,不能怪她没有定力,是它真的太可爱了。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怎么会有那么干净、那么让人心软的眼神。
她默默跟自己说,看完这堆资料,你就可以去和小狗玩。
这才逼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项目被抢已成定局,她总不能去老大办公室哭。
很多时候低个头就行的事儿,她非要硬刚,一看就是不好拿捏的主,没有领导会喜欢这样的下属,加上这些年不站队、不讨好领导,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替她说话。
忙了会儿工作,又和狗狗玩了会儿。
狗狗睡觉的时候,她也打了个呵欠,窝在沙发角落闭上眼睛。
等她醒来,窗外夕阳漫天,色彩明亮绚烂。
以往每次午睡醒来莫名的失落感,在看到身边还在睡觉的狗狗的时候,变成柔软的安心。
平时裴清让在家,饭菜都是他做。
虽然有阿姨定期来打扫,但平时的家务也都是他承担。
今天他去公司,那么准备饭菜的重任理所当然落在她的肩上。
也让她觉得,终于可以还一点欠下的人情。
狗狗睡着了还没醒。
林姰轻手轻脚打开门,去超市买菜和日用品。
本来是想找一个不会有任何纠葛的人假结婚,分开的时候干净迅速。
现在越欠越多,甚至还有了狗狗,无异于有了不能一下剪断的牵绊。
那些真夫妻离婚的时候,总要因为分不清的财产打一场官司。
等到他们离婚的时候,如果她提出想要狗狗,裴清让
会答应吗?
去超市采购完,林姰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却在开门的瞬间愣在那里。
狗狗已经醒来,不知是应激反应还是什么,打碎了装水果沙拉的碗,地毯被果汁弄得五颜六色。
四目相对,它的嘴里还咬着火龙果,红色汁水弄得脸上、地上到处都是,眼神却写满怯生生的无辜。
这一切都是她的疏忽。
刚离开爸爸妈妈的小狗会惊恐会不安,是她拒绝将它关进笼子,才会把裴清让干净整洁的家弄成这样。
当小狗把家里弄得乱糟糟,她的心里有自责,却没有半分对小狗的责怪。
她不会怪罪小狗不懂事,也不会说我后悔要养一只狗,因为是她的小狗,所以她天生爱它。
她蓦地想起妈妈说,我其实挺后悔生下你的。
林姰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家里。
收拾好之后,她开火做饭,外面又有让人心惊的响声。
她一着急,手指触碰到热锅都顾不上看一眼,人急匆匆走进客厅。
狗狗嘴里咬着纸巾盒,弄得家里到处都是。
她想要让它张嘴、把纸巾盒夺过来,又发现它好像尿在了地板上。
弯腰清理时,身体又不小心带倒了裴清让的玻璃杯,杯子落地四分五裂,场面越发混乱不堪。
裴清让非常、非常爱干净,就算没有洁癖,看到自己家被外人弄得一团脏乱,也会生气的吧?
林姰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的时候,密码锁被人按下,心脏猛地提到心口,某根神经被一瞬间拉扯到极致。
四目相对的瞬间,某些被埋怨被责备的画面在脑海浮现——
很小的时候,林姰跟着爸爸妈妈回农村的爷爷奶奶家过年。
热闹的除夕夜,爸爸、大伯父、爷爷那些男性亲戚在饭桌上大聊特聊,抽着烟,云雾缭绕。
而奶奶、妈妈、大伯母在厨房做饭,忙得不可开交。
大伯母说林姰你也要学做饭,不然以后婆家会把你赶回来。
她不明白“婆家”是哪里,但意识到那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看到妈妈好忙,不会做饭的她主动帮忙端菜。
盘子太大了,刚盛出来的饭菜又很烫,她怕洒出汤汁,紧盯着盘里的菜不让洒出来,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凳子。
饭菜撒了一地,盘子摔得粉碎,在她感受到烫伤疼痛的前一秒,大人们的埋怨和指责已经铺垫盖地落下来……
记忆深处的恐惧好像在这一刻兜头而来,手指无意识摩挲小时候烫伤留下的疤痕。
林姰的目光里满是歉意,抿了抿唇,不知道除了毫无用处的“抱歉”,自己还能说什么。
只是在自己开口之前,裴清让已经弯腰把扒着他裤腿撒娇的狗狗抱起来,声音疲惫带着散漫笑意,莫名有些软:“怎么这么不乖,嗯?”
狗狗在他怀里呜呜咽咽,他好像听懂了似的,学着狗狗的语调,笑着回应。
林姰抱歉的话语近在嘴边,他却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她:“没事,我来就好,很快。”
她越发愧疚,齿尖无意识咬着下嘴唇内侧:“我还不小心打翻了你喝水的杯子。”
裴清让轻扬眉:“岁岁平安。”
提在心口的心脏落回去,酸软一片。
原来弄糟一切也可以不被埋怨,打碎杯子也可以是岁岁平安。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买给你。”
“跟你一样的就可以。”
“好。”
林姰站在一边,打开他打回来的纸袋。
那家点心铺子,种类上百,怎么他随手买就能买到她最喜欢的口味。
这个季节已经吃不到无花果,袋子里却是无花果蛋糕,清甜香气扑面而来。
裴清让将玻璃碎片收起装进厚一些的纸袋,在上面用记号笔标记:【内有玻璃碎片,小心扎手】,又将地板清理干净,弄脏的地毯折叠收纳,联系人上门来取。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房间换下在外面穿的衬衫西装裤,换上短袖运动裤。
人也洗过澡,沐浴露的味道清冽好闻,额前碎发还没干透,显得那双眼睛又黑又沉。
“晚饭想吃什么?”
林姰:“晚饭我来吧。”她太想要将功赎罪。
“下次。”裴清让根本没把这次“事故”当回事。
林姰抱着狗狗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洗手做羹汤。
好像很难把面前的人和新闻部发布会上冷脸的创始人联系到一起,反差真的太大了。
他身上T恤的不像衬衫挺括,在他微微弯腰洗手的时候勾勒出窄瘦的腰线,看起来好像很好抱,而那手臂的线条清晰、皮肤冷白,青筋脉络格外明显,显得很有力量感。
脑海蓦地浮现外婆说的,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喜欢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裴清让……好像就是“本身就很好”的人。
会在她因为弟弟的小狗难过的时候,给她买一只可爱百倍的狗狗,把狗狗揣在怀里给自己带回来;
情绪稳定,在狗狗拆家的时候默默收拾好一切,没有埋怨拒绝把狗狗关在笼子里的自己,还递来一袋下班买的点心;
更别提,头脑顶尖,做什么都能做到行业头部,还生了一张天生让人心动的脸,远看惊艳近看精致,每次视线对上都觉得视觉冲击强烈。
她盯着眼前美色,不禁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身边那道视线不可忽略,裴清让面上云淡风轻。
只是往菜里加的盐、一不小心就多了些,只好再添一点点水。
无可奈何地想,味道恐怕不会太好,这道自己吃,再给她做别的吧。
林姰见他又去洗新的青菜:“这些够吃了,你还要做什么?”
裴清让言简意赅:“刚才那个盐加多了,我吃,给你做别的。”
“我没关系的。”
林姰语气诚恳,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吃白食还挑三拣四的道理。
“你能不能……”裴清让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低头看她,“不要在这盯着我。”
林姰脱口而出:“你害羞啊?”
裴清让勾了勾嘴角,没什么情绪道:“怕你偷师。”
林姰“哦”了声:“裴清让,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裴清让手上的青菜沾着水珠,手指潮湿:“问。”
林姰眉心微蹙,是真的想不通:“你那个白月光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这个人二十七岁,已经到了很多人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身上却没有半分惹人厌烦的世故、圆滑。
甚至干净到冷淡,透着不可亵渎的清冷劲儿,拽哥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非常温柔干净的心,只不过藏得很深,轻易不给人看。
她这个看男人眼光非常苛刻、甚至对大多数男性持有偏见的人,都觉得挑不出毛病。
裴清让呼吸一凝。
水龙头里的水流汹涌冲刷过他的手指,不小心溅了一身,裴清让拧上水龙头。
他垂眸,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浓密的阴影,情绪并不外露。
林姰的眼睛里满是求知欲,瞳孔清澈见底,那种认真和问老师“这道题为什么要这样解”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为什么要喜欢我。”
裴清让语气平淡,拿她举例一般随口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不过是在类比,她不喜欢我,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
可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空气在密闭的空间里停止流通,给人无法呼吸的错觉。
林姰一时说不出话,却莫名从裴清让的语气里捕捉到一点点委屈。
“我喜不喜欢你有什么重要的。”
她无所谓道:“我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任何男生,可能天生感情比较匮乏。”
话题到此为止。
林姰忍不住想,暗恋都是这样心酸吗?那为什么还要暗恋呢。
家庭环境使然,她从小
就不觉得恋爱结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争吵不断的父母、重男轻女的奶奶,在她三观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就粉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学生时代,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男生总是带着各种目的,他们沉迷于自我感动,丝毫不考虑这些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
再后来,工作遇到的成年男性看她的眼神如同猎人看向猎物,或带着志在必得,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她只会觉得恶心,只想在适者生存的职场踩到他们的头上。
而且如果她喜欢一个人,那就要亲到、抱到、睡到,根本不会暗恋——
小心翼翼藏在心里那么多年,是有多宝贝,又是怎么忍住的呢?
“去和狗狗玩一会吧,饭马上就好。”
林姰说好,抱着狗狗走出厨房。
心脏沉闷撞击胸腔。
裴清让站在那里,沉默好久-
晚饭后。
裴清让抱着电脑进了书房,跟有时差的供应商开线上会议。
林姰心说这哥那么有钱还在奋斗呢,那她更不能躺平了,于是窝在沙发一角,继续看白天没看完的资料。
她筛选了几家准备转战新能源业务的车企,这些车企生产的都是中端车,口碑在消费者群体里相当不错。
下周汽车展览会的时候,她准备跟对方的项目负责人碰个面,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就像学生时代一做题就困,现在一工作就呵欠连天。
林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时,想的还是眯一会儿就起,她得把资料都看完。
当眼前陷入黑暗,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如同电影播放。
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她被大人责怪冒冒失失、端个菜都端不稳。
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忙着和那些攀关系的亲戚推杯换盏,没有人替她说一句话。
鞭炮声响起,烟花绽放在乡下的夜空,大人们通宵打牌。
她的手指慢慢鼓起了水泡,却不敢和任何人说。
疼到她迷迷糊糊睡着。
林姰睁开眼睛,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快要十一点。
空气寂静,呼吸可闻。
当她垂眸,裴清让半蹲在自己面前。
脑袋尚且混沌,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她没有出声,只是视线下移。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里是棉签和烫伤膏,正轻轻涂到她手上。
他上药的动作很轻,如同羽毛拂过,手指没有碰到她分毫。
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背和掌心边缘的一小块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个很小的水泡,好像还有点疼。
什么时候烫到的,她自己都没注意,或许是小狗弄乱家里的时候,她太着急,全然没有顾上。
那么细微的伤,竟然被他发现了。
林姰嘴唇轻轻抿起,任由他给她上药。
因为她枕着手臂躺在沙发上、而他蹲在自己面前,所以刚好是俯视的视角。
距离太近,被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萦绕,男人没有打理的黑色碎发蓬松不遮眉眼,长眉浓密平直,睫毛好像比女孩子的还要长、让人想要伸手戳一下,薄而清晰的嘴唇却看起来很软、很好亲的样子。
他手里的棉签沾了药膏,小心翼翼涂到自己手上,那动作轻得不能更轻,生怕弄疼她一点,简直像是照顾小朋友。
药膏涂过那里,连同小时候那道没有消失的伤口一起,心底有块皱巴巴的位置好像也被抚平,所有疼痛倏然远离。
鼻头蓦地有些泛酸。
裴清让收起棉签和药膏,抬眸的瞬间,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万籁俱寂,狗狗也已经在身边睡着。
空气里都是温情,让他们也像一对新婚夫妻。
当他轻声开口,那放低的声音有种让人眷恋的温柔,林姰读出他的嘴型:“还疼不疼?”第19章 第 19 章 心软的神
他说话的时候,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他的嘴唇。
近在咫尺的薄唇,线条清晰,气息清冽, 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触感。
这样近的距离,只要她想, 就能亲到。
她因走神而没有回应, 裴清让看向她的眼睛, 林姰赶紧移开视线, 心跳莫名加速。
那眼睛那张脸连带他这个人, 都非常蛊惑人心。
她真怕自己定力不足对他做些什么:“已经不疼了, 我先睡了。”
裴清让哪知道她脑袋里的想法, “嗯”了声,把在沙发睡着的小狗放到笼子里,动作轻得像是照顾小朋友。
回到房间, 林姰躺在床上,刚才心跳加速的感觉前所未有, 有那么个瞬间, 她竟然真的挺想知道, 他的嘴唇是不是像看起来那样软。
而裴清让, 一定发现她看他嘴唇了。
一周后的汽车科技博览会, 主机厂、科技公司、芯片公司纷纷参会,展示最新科技成果。
乐游科技的展台这边,陈万豪和远景汽车的人相谈甚欢:“我们合作的车型要走就走高端车路线, 定价也得跟上,消费者有种心理:便宜无好货,定价一高,他就知道你这个东西是好的了。”
林姰听得皱眉, 远景不是一直生产中端车吗?在她与他们合作之初,敲定的目标群体也是中端车消费者,现在竟然全改了?那配置提上去了吗?这就好比三轮车卖BBA的价格,消费者怎么可能买单。
陈万豪装出一副谦卑模样,表面是请教、实则是耀武扬威:“林姰,你觉得呢?”
林姰觉得,可能要完,嘴上说的却是:“嗯,你说得对。”权当是逗傻子玩。
她筛选出的几家原本生产油车、现在要转战新能源的车企,这次也在受邀行列,正在她想着怎么搭话的时候,人已经凑到她面前:“美女,介绍一下你们公司的智能座舱?”
职场上,林姰最讨厌被称作“美女”,这两个字能把业务素养专业能力一笔抹杀,只不过在看到这个人的工作证的时候,她忍了。
这人名叫张东,产品部负责人,所在的老牌车企是潜在合作对象里最中意的一家,如果能拿下合作,她就不必再被陈万豪踩在头上。
林姰简要介绍乐游的智能座舱基本功能和创新点,点明竞争优势所在。
张东:“你们的这个语音交互系统做得很不错嘛,但是我觉得还得再改一下……”
我看你的脑子需要改一下,林姰忍下对方爹味十足的说教,没有回怼。
张东提议:“这里人多、也闹,要不我们约个地方细谈?我们公司正准备拓展新能源业务。”
林姰利落应下:“没问题。”
张东笑眯眯道:“那就展厅一楼右手边的咖啡厅,我们下午三点见。”
张东一走,实习生粥粥凑过来:“姐,你真的要跟这男的谈合作吗?我大学同学就在他们公司,说他们公司风气特别差,还有个小姑娘因为被上司骚扰得了抑郁症。”
林姰抿唇,无可奈何道:“总得试试。”
粥粥瘪着嘴角,声音很小:“而且刚才他的眼睛一直往你胸口看……”
林姰低头看自己着装,今天是正式场合,她穿衬衫长裤,胸前挂着乐游产品部的工作牌,捂得严严实实。
“手里没有项目的话,不止我要走,你实习期转正都是问题,”林姰揉了揉粥粥的脑袋,“放心吧,我搞得定。”
粥粥乖乖点头,她庆幸自己刚毕业就是跟着林姰做事,她坐得端、行得正,但凡她懂得低头、或者动动歪心思,现在肯定不止是产品负责人,可这个看起来清瘦单薄的女孩子,一身铮铮傲骨,有多漂亮就有多刚烈。
她见过她雷厉风行在公司会议上和高管据理力争,也见过她受了委屈红着眼睛和鼻尖继续铿锵昂扬地战斗,实力远比美貌强悍。
下午三点,林姰来到约定的咖啡厅。
展会下午的日程还没开始,大半个咖啡厅里都是主机厂、科技公司的熟人。
“嗨!林姰!”
林姰循着声音望去,李明启大大咧咧跟她招手,裴清让在他身侧,白衣黑裤,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眉眼微敛,正在听对面的人说话。
在他对面的,是东恒汽车的人——做工扎实、历史悠久的国内车企,生产低端车型发家,不在林姰的考虑范畴。
“林小姐,等很久了吗?”
张东大步走来,伸出手想要握手。
林姰不动声色地帮他抽开椅子,免去肢体触碰。
“没,我也刚到。”
张东不满的神色一晃而过。
“你们的座舱系统一直用的进口芯片?”
“是,现在进口芯片坐地起价,加上贸易壁垒,以后会用苍梧芯片。”
“国产芯片能行吗?消费者能认吗?”张东轻蔑道:“这就好比买车的时候,但凡有点钱,还是喜欢买进口车。”
林姰面无表情:“「图南一号」的算力不输进口芯片最强产品。”
男人靠在椅子里,秃顶、啤酒肚、脸上油光可鉴,身上每道线条都黏腻至极:“林小姐,汽车行业,肯定是男人更懂一点,女孩子抛头露面太辛苦,不如找个靠山,买买包买买衣服,多舒服呀?”
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从对面推到她的手边,笑眯眯打量她:“考虑一下?”
林姰目光不躲不避,冷眼反问:“什么意思?”
张东语用“这你还不懂”的眼神看着她:“就是这个意思,多少钱你愿意?”
“多少钱?我想想。”
张东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忍不住想象这样漂亮冷淡的女人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直到滚烫的咖啡直接泼到脸上。
眼镜瞬间花掉,他起身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又被桌子绊到、疼得龇牙咧嘴。
“垃圾清运免费。”
林姰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暴雨倾盆,一直到晚上都没停。
夜幕降临,几道闪电划过夜空,像极灾难片里风雨欲来的前兆。
张东跟人一起喝完酒,从地下停车场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烂醉如泥。
酒精麻痹大脑,他走路发飘,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还不忘拿出手机发语音:“宝贝、我这就来了……”
迎面走来一个黑衣男人,身高近一米九挺拔锋利如剑,宽大的黑色冲锋衣帽子扣在脑袋上,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形状锋利瞳孔暗沉的眼睛。
男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肩膀撞得他狠狠一个趔趄。
张东大着舌头骂人:“你、你有病吧!”
他骂骂咧咧继续往前走,被人拽住后衣领,一瞬间被勒得喘不过气,在他看清他人长相之前,迎面狠狠一拳——
苍梧科技。
“裴总呢?”
“裴总出门的时候没有交代。”
李明启没找到裴清让,按下电梯准备离开,电梯门却在这时打开。
裴清让拎着车钥匙从电梯里走出来,黑色冲锋衣已经湿透,皮肤冷白发透,瞳孔冷得慑人。
那个瞬间,李明启蓦地想起高考毕业那个暑假,他也是淋了一身的雨回到家,手指伤到不能再去打鼓。
“去哪儿了?”
“清理垃圾。”
这哥低声开口,嗓音像冰,薄薄一层戾气。
之前大家不是都说哪天苍梧资金周转困难就送裴清让去出道嘛,这会儿李明启都给他把戏路订好了,就冷面杀手啊、吸血鬼啊什么的,这哥简直不要太合适,绝对会因为形象贴合一夜爆火。
李明启目光下移落到他拎着车钥匙的手,那冷白手背红了一片,暴起的青筋似乎还透着未消散的狠厉。
“你别跟我说你去把张东揍了!”
应该不能吧?
都多大的人了,应该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为女孩子打架了吧?
裴清让脱下冲锋衣,里面的白色T恤半干不干,声线冷静地反问:“不该揍吗?今天下午在咖啡厅,我都想把他眼睛挖出来。”
李明启眼睛瞪圆:“听听,听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混黑的!”
这人长了一张非常具有欺骗性的脸,不言不语的时候一本正经、目下无尘,看起来特别斯文特别禁欲,又因为一心搞研发、融资投资都交给别人,所以身上有种一尘不染的清冷劲儿。
以至于他都忘了,裴清让当初为了给妹妹动手术,混的都是酒吧那种地方,三教九流百无禁忌,什么阴招损招没见过,还学了一身混社会的本事,打个架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他根本就不想看起来那么“乖”。
李明启给他找药箱处理手背的擦伤,一边拿出碘酒棉签一边说:“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人家打架,手没办法再打鼓,二十几岁还这样,裴清让啊裴清让,你的报应来了。”
“不是报应。”
垂着眼一言不发的人终于出声。
“什么?”
裴清让漆黑暗沉的一双眼,没有半分情绪,低声重复:“她不是我的报应。”
林姰在家抱着小狗看资料的时候,手机传来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八宝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张东?】
提到这人的名字,林姰就犯恶心。
奈何粥粥的信息已经发过来,她点开图片。
不知道小姑娘从哪儿弄到的群聊截图,群里有个人一直在发自己鼻青脸肿的自拍,下面还说什么“宝宝我好疼你也不来看看我”,那眼睛嘴角青红一片,本来长相就惨烈,这下更没有人形。
林姰:【什么情况?】
八宝粥:【这是我大学同学发给我的,张东喝醉以后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鼻青脸肿跟小三求安慰,结果痛哭流涕的自拍照不小心发到工作群里,他老婆又跟他是同事,现在他们公司都要乐死了……】
这就是恶人有恶报吧?
以前看韩剧《鬼怪》的时候,心软的神悄悄帮他的小新娘解决坏人,她觉得大快人心,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
难道她也有心软的神吗?
怎么可能。
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堵在胸口的气现在好像慢慢顺了。
密码锁被人从外面按下,裴清让推门而入。
也许是她脸上的畅快太过明显,他低声问她:“看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男人身上是没有一丝褶皱的的衬衫西装裤,身形清瘦,斯文俊秀,林姰忍不住想他是大晚上的去哪了,帅成这样。
她给他看截图:“今天遇到一个非常恶心的人,白天还衣冠楚楚,晚上就鼻青脸肿了,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裴清让淡漠垂眼,并不感兴趣的样子:“走夜路不长眼摔了吧。”
林姰仰起脸,头发全部扎起,露出柔和的脸部轮廓:“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心软的神?”
裴清让不明所以:“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心软的神仙。”
“为什么这么问?”
林姰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扯,所以说话的时候嘴角有笑意:“你看,白天惹到我的人晚上就遭报应了,还有很多年前,我丢了一只小狗,被人捡到好好照顾、一直到小狗去世。”
说起那个人,她的眼眸明亮:“我给他的备注就是【心软的神】。”
裴清让勾了勾嘴角,散漫声线里带了松弛笑意:“你想有就会有。”
他像骗涉世未深的小朋友,这个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
林姰不是小朋友,但她莫名觉得,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里,心软的神或许真的降临过-
婚期将近,裴清让去了一趟奶奶家。
开门的裴樱笑得不怀好意:“采访一下,马上就要当新郎官是什么体验?是不是特别开心特别激动晚上都睡不着觉?”
裴清让懒得理她,裴樱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得不到答案不罢休。
所以他很敷衍地“嗯”了声:“对,开心激动晚上睡不着觉,满意了?”
裴樱满脸欣慰:“那我就放心了,以前我真挺怕你孤独终老的。”
亲哥居高临下睨她一眼
:“太闲的话就来我们公司实习。”
“好啊,”裴樱一派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天真,“我也想自己赚钱。”
“你哥赚的已经够你花。”
“那不一样,我也不能一直当米虫,”裴樱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婚礼的时候谢珩哥哥也来吗?”
苍梧是研究生时期裴清让和同学一手创办。
创始人除了他,还有两位,裴樱跟谢珩最熟悉,因为他是他的高中同学。
很久没用的毛笔搭在砚台,红色请柬放在书桌。
裴清让把衬衫袖口解开,往上折了两道:“为什么我是哥,谢珩是哥哥?”
裴樱脸一下就红了:“我这不是为了区分一下亲哥跟……后哥吗?”
裴清让研墨,拿起毛笔。
裴樱不解:“你还需要亲自做这些事吗?”
这个年代,相亲认识几天就可以结婚,结婚都是朋友圈发一下电子请柬。
哪有人还愿意一笔一划手写请柬,用的还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支毛笔。
但是不得不说,哥哥的字是真好看,字如其人。
裴樱看着都觉得累:“写那么多份不嫌烦吗?”
冷白灯光从高处落下,那只握着毛笔的手清瘦又白、骨节分明:“不会。”
以前只有公布成绩的时候,两人的名字才会靠得这样近。
裴樱随手拿起一张,上面用漂亮的行书写着:新娘林姰,新郎裴清让。
而后发现每一张都是如此,新娘名字在前、新郎名字在后。
“别人家结婚,都是新郎新娘这样子的。”
“你都说了那是别人家。”
裴清让轻轻扬眉:“在我们家,重要的人在前。”
工作忙到飞起,林姰完全无心顾及这场假结婚。
连日来一直在碰壁,有知名度的车企要么想要自研、要么已经有个固定合作的科技公司。
直到还有几天就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什么都没准备。
假结婚是不是也需要布置场地?
布置场地的话是不是需要婚庆公司?
结婚上台的话是不是还得找专业司仪?
喜糖、甜点、婚宴是不是需要预定,不能让朋友们空着肚子来空着肚子走?
她着急忙慌给裴清让发信息,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婚礼,裴清让却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林姰提起的心瞬间放回肚子里,她忘了,他一个上市公司的老大,不是自己这样的牛马,琐事可以全部交给助理帮忙准备。
不过全程没有半分参与,作为合作对象,她也太不称职:【我能帮忙做些什么?】
裴清让的信息回过来,惜字如金:【人到就行。】
这也太省心省力了,林姰回:【这是肯定的,还有其他的吗?】
他便征求她的意见:【明天下午来走一下流程?】
婚礼前要走流程,算是彩排,防止出错。
这当然没有问题,林姰在约定时间到了约定的地点。
她对婚礼无感,身上是开完会没有换下的衬衫长裤,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走过场罢了。
比起马上要举行婚礼的新娘,她更像是工作人员——还是休息日被叫来加班、脸上带着淡淡死意的那种。
场地在郊外,除了树木不见其他,甚至有些光秃秃的,完美契合她“一切从简”的想法。
她下意识觉得太好了,这样简陋的场地成本肯定控制到最低,这场景穿得太隆重都不合适。
而后又觉得,还好他们是假结婚,真结婚如果看到如此敷衍的现场,新娘估计会扭头就走吧?
高中的时候,林姰给亲戚家的姐姐当过伴娘。
亲眼看着表姐凌晨四点起床化妆,时间到了被男生从娘家“娶”到婆家。
再被喂一口生的饺子,问你生不生,换来一句含羞带怯的“生”,自己的子宫可以被任何人说了算,除了自己。
后来,她参加过很多次婚礼,有人感动有人憧憬有人流泪,她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那一个。
林姰看着光秃秃的场地,低声开口:“我参加过几次婚礼,一直不太明白。”
裴清让:“什么?”
“婚姻是牢笼吧?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庆祝,自己再也没有自由了?”
“或许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裴清让垂眼,目光清澈如水,“婚礼象征永恒。”
在爱情观上面,裴清让好像跟自己截然相反。
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可以暗恋一个人很久。
她认为领证是枷锁,他说领证是认定这个人。
她说婚姻是牢笼,他说婚礼象征永恒。
她三分钟热度,他温柔且长情。
这样一个人,竟然要成为自己的新郎官,成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李明启跟工作人员交代完事情,走过来跟林姰打招呼:“林姰,又见面了。”
林姰颔首:“你好。”
李明启望向她:“场地还满意吗?”
他的语气里有试探,但凡在意这场婚礼,肯定会对这片光秃秃的草坪非常不满。
而林姰点头,目光相当真挚:“满意。”
李明启看了裴清让一眼,那眼里写着:你看,她就是不在乎,就是不喜欢你,及时止损还来得及,运鲜花的飞机还没起飞哥们儿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它停下……
裴清让置若罔闻:“婚礼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说,到时候让他主持。”
“不要接亲环节,大家睡醒了再来就好。”
“不要出现‘嫁’和‘娶’这样的字眼。”
“不要提‘早生贵子’,我不喜欢小孩子。”
“不要爸爸把我的手交给新郎。”
“不要扔手捧花。”
“最后,能快点结束就快点结束吧。”
林姰说完,目光真挚地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高中同学,”李明启望向裴清让,“你呢?”
裴清让漫不经心应了句:“宣誓去掉。”
“为什么?”
“我不需要我的妻子对我宣誓,她只需要忠于自己。”
李明启无奈:“那你们的婚礼十分钟就可以结束。”
林姰眉眼弯弯:“正合我意。”
她相信裴清让一定也这样想。
在相爱的人看来浪漫感人的情节,怎么能生搬硬套到假结婚的两个人身上。
“那我们从出场开始过一下流程。”
李明启介绍流程:“婚礼开始,新娘从这里走向新郎。”
林姰轻轻蹙眉,裴清让眼神询问:怎么了?
林姰:“为什么一定要新娘走向新郎?”
每次参加婚礼,好像都是新娘走向新郎。
就好像女孩子的归宿,都是终点那个男人一样。
她不喜欢。
她仰起脸,对上裴清让的目光:“新郎你说,这是为什么?”
就在她以为裴清让不会理会这么无聊的问题的时候,他垂眸看向她。
那双天生锋利的眼睛,睫毛浓密低垂,瞳仁漆黑澄净,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有些软。
“你站在那儿不要动。”
树影浓密,阳光满溢,眼前一切竟然像电影幸福的终章。
而裴清让清冷干净的嗓音,如同清泉,从耳际划过:“我来走向你。”第20章 第 20 章 亲吻新娘
——你站在那不要动。
——我来走向你。
裴清让清澈如水的瞳孔里, 似乎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就好像这句话说的不只是这场婚礼。
那道平日里散漫不带情绪的声线,此时也莫名轻软, 带了听之任之的纵容,以至于冷情冷性如林姰, 心脏也柔软了一瞬。
莫名想到, 他们的相遇也像这句话说的, 她一直站在原地, 是他一步一步走向了她。
她对传统婚礼的诸多不满, 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庆幸, 庆幸她最后的结婚搭子是他,不会有人比他更合心意。
婚礼彩排结束,两人一起回家。
吃过晚饭, 林姰打开电脑,处理今天下午堆积的工作。
裴清让则是坐在沙发打游戏, 他洗过澡, 黑发松软, 白衣黑裤, 单单一个侧影像极青春男大, 狗狗惬意地趴在那条长腿上,被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
林姰觉得那手漂亮得都有点色气了,抓床单肯定很好看……作为一个手控, 她艰难地让自己移开视线,省得心猿意马。
寻找新的合作方没有那么容易,科技公司也不止乐游一家,筛选出的车企大多没有合照意向, 留给林姰的选择面非常窄。
她的眉心微蹙,却又不甘就此放弃。
“叹什么气。”
林姰抬头,裴清让修长白净的手指悠闲地操纵游戏手柄,眼睛都没有看她。
“有吗?”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叹气,他玩游戏还能一心二用。
裴清让眼眸微掀:“遇到麻烦了?”
苍梧现在也发布了汽车芯片,算起来大家都在一个行业,那她是不是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之前我手里有个和远景车厂的项目,马上就要开新闻发布会,被领导的嫡系抢走了,现在要找新的合作方,但是一直在碰壁。”
“你对合作方有什么要求?”
“起码是主流车企,走中高端路线的,口碑好一些,这样新车上市才能自带热度。”
“你觉得东恒怎么样?”
东恒不在林姰考虑范畴,她坦诚相告:“东恒货车起家,之前一直生产低端车,现在生产新能源汽车的话,我觉得消费者不会买单。”
这就好比路边摊开始卖法餐,顾客群体根本不是一批人,吃路边摊的大概率嫌法餐贵,吃法餐的也大概率看不上路边摊。
裴清让放下手里的游戏机:“高端车现在更倾向于放弃和科技公司合作,建立自己的研发团队、自研智能座舱,只有相对低端的车型,研发投入一时半会收不回来,才会考虑和科技公司合作。”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冷冽,落在耳边如清泉:“东恒虽然是低端车,但是工艺过硬、基础扎实,可以考虑。”
林姰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她只看到东恒作为低端车厂,没有品牌效应,就算生产新能源汽车也没有消费者买单,却忽略了它的优势和竞争力所在。
她当即打开网页搜索东恒的相关资料,页面显示东恒现在的掌权人也是清华毕业,随口感叹:“我发现现在行业内半壁江山都是你们清华系。”
“如果你没出国,你也是其中之一。”
林姰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原本想考清华?”
“路过你们班的时候看到过。”
裴清让说话总是没有什么情绪,好像任何人和事都入不了眼,大多数时候因为太过淡漠、听起来像敷衍。
“原来如此。”
高中百日誓师那天,班主任让大家写下目标院校目标成绩,贴在班级宣传栏,她写的的确是清华大学。
换谁写清华都挺容易被人记住的吧?
只不过毕业的时候她决定出国,回学校拿毕业照时想撕下那张便签,却发现它已经不见。
当时祝余还跟她开玩笑:说不定是被哪个暗恋你的男生撕下来留作纪念了。
林姰并不相信会有人这样喜欢她,觉得肯定是丢了、掉了又或者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捡走了。
青春期的男生荷尔蒙躁动,高中时耳边成天黄腔乱飞。
他们说喜欢的时候,恐怕已经在想要和她接吻、拥抱、亲密接触,怎么会单纯觉得一张她写过的字条值得收藏-
为了拿下东恒的合作,林姰做足了功课。
她每天忙到飞起,回家倒头就睡,时,蓦地想起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的体验呢?
会忐忑、吗?
林姰无从得知,她回事,甚至因为婚礼是周六举行,连婚假都没请——
请婚假就要跟人力资源部门报备结婚事宜,就要登记她的配偶是裴清让,不知道会引出多少闲话和麻烦。
好在没有接亲环节,婚前一天也不用回爸妈家、不用把房间布置得喜气洋洋,甚至一直到睡前,她还在做东恒汽车的功课。
合上电脑已经十一点,林姰连面膜都没想起来贴一张,直到躺在床上才看了眼手机。
屏幕亮起,是祝余:“都准备好了吗?”
林姰回:“都是裴清让准备的,等我想起来的时候,他都安排好了。”
“不是吧姐妹,你也太不重视了!”
林姰无所谓道:“裴清让也跟我一样啊,他也没当回事儿。”
那天去婚礼现场走过流程之后,就不见他人了。
他工作向来很忙,隔三差五飞国外,至于去哪儿、做什么,他不说、她也不问。
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不需要互相报备行程,这会儿裴清让都没回家,林姰甚至想提醒他明天婚礼不要忘记。
“发张照片我看看总裁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就当小说素材了!”
林姰找了一张照片点击发送:“我们是假结婚,照片可能不会很符合你的预期。”
“你没发错吧?这光秃秃的山坡确定不是你们测试汽车的场地?”祝余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就算是假结婚也太敷衍了!”
没有付出的人就没有资格挑剔,让她准备或许连仪式都没有,林姰无声笑了笑:“反正是假的。”
虽然林姰嘴上说不在乎,但祝余还是怕她心里不舒服,安慰她道:“不过确实简单高效低成本,你不用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嗯,还是你懂我。”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
林姰轻声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十五岁的林姰看到自己以后的婚礼是这样的,会不会骂你。”
林姰想不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说过什么,笑着问:“我十五岁的时候怎么了?”
“那会是高一吧,我在本子上写第一本小说的草稿,写不出男女主的婚礼,就问你幻想中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
“你说,张国荣说,‘谈恋爱要从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那结婚就是谈一辈子的恋爱,所以婚礼要很多很多的花。”
“你还说,要Coldplay的《Yellow》代替婚礼进行曲,唱到‘you know i love you so’的时候,和你的丈夫交换戒指说我愿意。”
林姰怔住:“这真是我说的吗?”
她不止幻想过婚礼,甚至连细节都想过吗?
“嗯,当时我觉得超级浪漫,”祝余问:“你一直不想谈恋爱,是因为叔叔阿姨的关系吗?”
林姰轻声说:“我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计回报不计付出的爱情,但只是不相信恰好能发生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我运气一直挺差。”
她竟然对婚礼有过憧憬。
那她的憧憬是什么时候破碎的呢?
是妈妈接受二胎试管生下弟弟的时候?
还是在爸爸喝醉酒看着她说“可惜你不是个男孩”的时候?
有太多的瞬间让她对婚姻、对恋爱幻灭,以至于她都想不起是哪次。
林姰再次点开婚礼现场的照片。
竟然有种这辈子就要这样随随便便交代的茫然。
十五岁的林姰同学。
对不住了-
也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矫情的冲动,才会期待花里胡哨的仪式感,才会觉得婚礼是浪漫的、庄重的、至关重要的。
对于林姰来说,这就只是一个表演给亲朋长辈看的仪式,她相信对于裴清让也是一样。
他俩没有感情基础,也不是表演科班出身,应该一起期待这尴尬而无聊的一天快点度过才对。
好在一切都和裴清让达成了共识,她心知肚明,裴清让跟她一样不在乎。
他们的婚礼没有早起化妆、拍照、接亲迎亲、全程录像,也说好了
她不用人接不用人送,睡醒了会自己去婚礼现场。
林姰前一天忙工作忙到太晚,早上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按下接听,祝余在电话那边喊:“我在你家门口了!”
林姰起身去开门,头发凌乱,一身睡衣。
祝余震惊:“你不会刚起吧?”
林姰“嗯”了声,鼻音浓重。
“我记得我姐结婚那会儿早上三四点就起了,然后化妆拍照走流程,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她要跟他结婚了……你一点都不紧张不激动?”
林姰打了个呵欠:“又不是真的要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可激动的。”
祝余四处张望:“裴清让呢?”
林姰:“不知道,好几天没见了。”
假结婚就是这样的,祝余让自己适应眼下的情况,又问 :“衣服穿哪件?”
林姰指了指昨晚从衣柜里找出的白色长裙。
祝余:“头发呢?”
林姰:“就这样,刚洗过。”
祝余皱眉:“妆呢?”
林姰:“涂个打底和口红就行。”
“再敷衍也得有个度吧,”祝余这下是真的确认林姰不喜欢裴清让了,“来的人里有双方亲友还有同学,我给你稍微弄一下,很快。”
林姰被祝余按在椅子上一通捯饬。
她底子好,素面朝天也是美人,这会儿被化了淡妆,野生眉细长浓黑,皮肤白皙清透,垂在胸前肩背的黑发微卷蓬松、像波光粼粼的黑色绸缎,衬得肩头皮肤有种牛奶的质地。
当她抬眸,祝余被美得倒吸一口冷气。
出门时间已经不早,好在长裙之下是随性的运动鞋、行动方便。
下车后林姰才发现在下雨,她拎起有些碍事的裙摆,却被眼前一幕惊呆。
脚步停住,她怀疑自己走错,这里应该不是她的婚礼场地,而是电影终章的拍摄现场。
祝余直接被震撼到说不出话,等回神就开始拿出手机疯狂拍照:“你不是说假结婚没上心吗?这就是你说的不上心?”
林姰脸上的茫然太过明显,祝余瞪圆眼睛:“裴清让自己准备的?”
这一天没有阳光,森林深处天色介于青灰之间,目光所及,是巨大的玻璃房,花海一路蔓延。
当猝不及防的雨点落下,林姰拎起裙摆,走进那片美到不真实的花海。
雨滴落在透明玻璃顶,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悦耳背景音,而玻璃顶之下,水晶灯和垂坠的鲜花交相辉映,鲜花层层叠叠一路绽放。
是比电影更像电影的婚礼。
祝余感叹:“你高中时的理想婚礼是这样的吧?”
——恋爱要从一束花和表白开始,结婚更应该如此。
“恋爱要一束花,结婚就直接送你一片花海,我都不知道裴清让这么浪漫啊。”
林姰忍不住想象,冷淡禁欲如裴清让,垂着眼眸布置那些花花草草的样子,心脏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而后泛起难以名状的愧疚和酸涩。
愧疚源于不对等的付出,她没有当回事的婚礼,他却认认真真挑选每一样见证他们婚礼的花。
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自己误会他和自己一样敷衍的时候吗?
很多很多的花,很少很少的人,如果不是结为夫妻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这应该是一场值得被铭记终生的婚礼。
她没回神,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干净冷质的嗓音,清泉一样划过耳边:“还以为你不来了。”
林姰扬起脸,今天的新郎官帅得犯规,黑色正装白色衬衫衬得他身形挺拔贵气逼人,即使置身花海,也是翩翩公子、清俊无双。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简短的几个字里,像是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这当然是她的错觉,可还是好像有什么在她的心尖轻轻刺了一下,让她觉得心脏酸软。
“我不来的话,逃婚吗?”
林姰眼眸深处是真挚的歉意,花草背景显得一身白裙的她愈发灵动。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裴清让应声:“嗯,很久。”
林姰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如果我真的不来你会怎样?”
裴清让散漫应了句:“不来就不来,我又不会生气。”
好像结婚的时辰都是有讲究的,林姰问:“是不是吉时都过了?”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扬眉:“现在就是‘吉时’。”
婚礼就这样开始了。
与其说是婚礼,倒更像请了至亲好友的派对,没有煽情告白,没有父母讲话,有的只是雨声雨点、花海一片。
原本冗杂的婚礼流程都被简化,李明启一本正经:“现在新郎新娘可以交换戒指了。”
戒指是狗狗叼着小篮子送上来的。
林姰伸出的手,被裴清让的掌心接住。
肌肤相贴的触感如此陌生,让她心跳开始混乱。
他的另一只手拿起戒指。
是她的错觉吗?
裴清让的心理素质不应该特别好吗?
可是为什么,他给她戴戒指的时候,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有一点点发抖呢?
林姰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垂眸,戒指已经推到无名指指根,意外看到他泛红的耳廓,视线相对,他的瞳孔竟然有些湿漉漉的。
等她想要认真去看时,他已经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瞳孔深处所有情绪。
林姰取出另外一枚戒指。
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手清瘦且白、骨节分明。
只不过第一次结婚的人难免露怯。
林姰小声提醒:“裴清让,你伸错手了,左手。”
她仰起脸,裴清让微怔,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目光有些难以名状的温柔。
李明启笑着打趣:“我们新郎是不是太紧张太激动了,怎么还把手伸错了呢?”
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场假结婚激动。
裴清让重新伸出左手,手指细长,因为皮肤太白甚至关节透出一点淡粉,手背的筋骨脉络清秀。
戒指对准他的无名指,慢慢推上去。
看到什么,林姰目光霎时一凝,手上动作顿住。
裴清让的无名指根部,有道暗红色疤痕。
高中时她最后一次见他,他在酒吧后面的巷子跟人打架,手指擦伤,自己冷着脸包扎。
这道疤,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对吗?
直到被她握住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点了一下,她抬起头,而他薄唇翕动,用嘴型告诉她“继续”。
林姰这才把戒指推到他的无名指指根,十七岁的那道凹陷的伤痕,竟然和结婚戒指严丝合缝卡在了一起。
婚礼到这儿,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林姰早上来的时候都没有吃饭,可是在甜品台上看到了她最喜欢的柠檬雪糕……
就在她蓄势待发倒计时结束、准备去吃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道声音——
“一切从简,但是不能不亲一个吧?”
“就是啊,哪有婚礼上新郎不亲吻新娘的?”
裴清让的同学来了不少,拿出一副“要今天没明天”的架势有节奏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婚礼上接吻并不少见,只不过他们连塑料夫妻都算不上,顶多是合作伙伴、结婚搭子。
新婚夫妻连亲一个都不愿意好像很奇怪,而且裴清让眉眼五官宽肩长腿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尤其是今天西装衬衫特别蛊惑人心。
有种喜欢,叫“生理性喜欢”,不心动,但是不介意亲密接触,换句话说,就是见色起意。
裴清让一个眼刀扫过去,起哄的人瞬间噤声。
可就是这个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被勾住,林姰的食指勾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下。
他垂眸,对上女孩干净透彻的眼睛,她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是默许。
默许,他亲她。
林姰闭上眼睛。
当眼前一片黑暗, 所有感官都变得无比清晰。
她的睫毛在颤抖,像蝴蝶的翅膀,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可以感知,当他清冽的呼吸近在咫尺,她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
裴清让拿过她手里的捧花,挡住了两人的脸。
他俯着身,微微侧头,在满堂宾客看来,是新郎温柔亲吻他的新娘。
事实上,只是借位,可她还是被他的气息占据所有感官,心跳在这个瞬间彻底失去控制,剧烈加速。
近在咫尺的,是他的眉眼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看起来很软很好亲的嘴唇。
将吻未吻的距离,裴清让薄唇轻启:“冒犯了。”第21章 第 21 章 他暗恋你
四目相对的刹那, 时间被按下暂停键。
耳边雨声祝福声全部远去,只有心跳清晰可闻。
那么近的距离,捧花隔开人群, 如此私密的空间里,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脸颊。
近在咫尺的, 是他深邃立体的五官, 长眉平直浓黑, 鼻梁挺直俊秀, 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那清晰凌厉的下颌线, 接吻的时候是不是更漂亮。
明明是要接吻的架势, 他没有碰到自己分毫, 在她回神之前裴清让已经退后、站直,绅士也淡漠。
林姰的胸腔像有小鱼摆尾,又像有一万只蝴蝶振翅, 脸颊的热意汹涌蔓延至全身。
因为呼吸交织的靠近,也因为屏住呼吸的那几秒钟里, 就算他真的亲过来, 她也不会怎样。
其实他……可以不那么绅士的。
她喜欢裴清让吗?
为什么她会想要和他接吻。
这就是所谓的……生理性喜欢?
婚礼仪式在这个未完成的吻里画上句点。
雨滴落在玻璃穹顶, 有种被天地见证的浪漫。
鲜花和甜点的香气氤氲在湿漉漉的青草气息之间, 那些本应该在不同季节绽放的花, 跨越时间和空间,在她和他的婚礼上绽放。
也就是这个瞬间,林姰倏然意识到:从领证到婚礼, 她处处敷衍,而他处处周全。
即使是假结婚,求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一样不落,甚至还有一场即使她不是新娘也会心动的婚礼。
除了这片花海, 整场婚礼不讲嫁娶和早生贵子,所有出现名字的地方都是她的名字在前、他的名字在后。
就连无名指上的戒指,寓意也和百年好合无关,象征的是财富、力量和自由,是比起爱情她更看重和更期待拥有的东西。
十五岁的幻想只有一个轮廓,现在一点一点被细节填充,怎会如此契合她的喜好,每个细节都刚好戳中她的红心。
“浪漫死了,”祝余感叹,语气激动:“如果再有一首你最喜欢的《Yellow》,那我简直要怀疑裴清让是不是从高一开始暗恋你。”
林姰不知道婚礼和暗恋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
祝余:“因为在意你的人,才会记下你说的每一句话。”
天天写爱情的小说作者果然想象力丰富,林姰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对,他从高一开始暗恋我,记住了我说的每一个细节,在十几年后给我一场当初幻想中的婚礼,是这样吗?”
祝余猛点头:“对,就是这个路子,我要写到我的小说里!”
林姰无声笑了:“现实又不是小说。”
祝余却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姰:“高一我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你跟裴清让还是同桌对吧?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裴清让是不是也在?”-
婚礼安排了After party,招待远道而来的亲友。
夜幕降临,玻璃花房周围的灯光错落有致慢慢亮起,如萤火闪烁,也像星星坠落人间。
现场的乐队,是裴清让高中时兼过鼓手的那一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签了公司小有名气——林姰甚至还去看过有他们的音乐节。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刻,她吃了甜点,也喝了一点果酒,这栋森林深处凭空出现的花海,让她短暂逃离平凡苦恼的现实生活。
如果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好了。
不像她朋友里面只邀请了祝余,裴清让的人缘好到令人发指,来参加婚礼的除了同学好友还有同门师兄弟——
“所以是高中同学吗?”
“这么快就结婚了,是谁追的谁?”
“难怪我们这个小师弟这么多年都单身,但凡给他介绍女孩,都说自己没有女朋友,但是有喜欢的人。”
裴清让话少,听自己的师哥师姐说话时半垂着眼,嘴角微勾着,难得有笑。
林姰没有戳穿裴清让可能真的有个白月光、这个白月光不是自己。
这跟她没有关系,她的目的已经在今天达到了,以后再也不用接家里催婚的电话,不用再见那些奇形怪状、脑回路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的相亲对象。
不知道是谁起哄——“新郎是不是会敲架子鼓来着?”
裴清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饶了我吧各位,一晚上没怎么睡。”
耳边喧闹,他的声音干净冷质,因带了松弛笑意,莫名柔软。
林姰想起今早祝余问她——你睡到现在?一点都不紧张不激动?
她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又不是跟喜欢的人结婚,她有什么可紧张可激动的。
那裴清让为什么会一晚上没怎么睡?
有人打趣:“这么累?不应该啊?还是你紧张了?”
有人接话:“他怎么可能紧张,谁结婚紧张,裴清让结婚也不可能紧张啊。”
裴清让没有应声,一张俊脸淡漠得过分。
一个上市公司的创始人,国内芯片行业的头部玩家,贸易制裁、芯片禁令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失眠。一晚上没睡,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李明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架子鼓都在,乐队的哥们儿也在呢。”
好像很难把眼前这个高冷禁欲的男人和架子鼓联系在一起。
她望向他,裴清让难得喝了点酒,眼尾泛起薄红,因皮肤冷白格外明显,婚礼到现在,西装外套不知道去哪儿了,领口也松散,喉结冷淡凸起,往下隐隐能看到锁骨平直的端倪,那块儿的皮肤太白了。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可口。
就在她心猿意马时,他偏头,低声问她:“你想看吗。”
穿衬衫西裤的新郎敲架子鼓是什么样子?
如此美色在前,林姰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说想,他就扯松了领带,微醺的西装帅哥,坐到了架子鼓前。
第一个鼓点落下的时候,林姰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是那首《Yellow》。
而她尚未回神,烟花已在猝不及防间炸裂夜空之上,满目绚烂映在她的瞳孔,美得她忘记呼吸。
于是耳边的尖叫声变得更加狂热,所有人都玩嗨了,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而那敲下所有音符的人,仍有种置身事外的从容清冷,他垂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覆下,嘴角勾着,那弧度漫不经心却又足够吸引人。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目光从他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的、青筋明显的手臂,到他扯开领带、松散领口的脖颈锁骨,再到平日里修长禁欲此时呈现爆裂美感的手……
为什么这人敲个架子鼓,会让人脸红心跳,每个落下的鼓点仿佛都敲击在她心尖,带起难以言说的震颤。
直到这首歌到了最后,他才漠然抬眼。
人潮汹涌之中他们目光相对,男人天生招桃花的一张脸,英俊也嚣张。
今天下雨没有星星,那染了醉意的瞳孔却比星星更亮,定定看人的时候,眼缝里都是钩子,蛊惑意味十足。
那漂亮的薄唇轻轻翕动,像是对她表白,又像只是跟唱——
“You know i love you so.”
帅疯了。
有那么半
分钟的时间里耳边喧嚣全部远离,心脏跟着他的鼓点近乎疯狂,砰砰砰撞击胸腔。
鲜花、雨天、还有她喜欢很多年的歌,林姰在这一刻想到祝余说的暗恋。
裴清让暗恋她?
为什么想到这里心口会有种酥麻的感觉。
可同学聚会上他不是说了、在场没有他喜欢过的人?
当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林姰无意识轻蹭了下手臂。
山里昼夜温差大,白天还好,夜晚气温骤降,正如那年的五月舞会。
而就在这时,肩上落下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带来的安全感和舞会上那件不知名姓的外套一模一样。
冷淡香气,仿佛步入秋冬白雪皑皑的针叶林,像他本人清冷自持禁欲不容侵犯,又因为带着浅浅的体温,有几分几乎错觉的温柔。
“穿着吧,省得冷。”
林姰拢了拢西装外套的领口:“谢谢。”
一天快要结束,他们才有时间独处,才能站在一起享受难得的片刻宁静,置身花海的这一刻仍像做梦。
不对等的付出又让她心里愧疚,以至于一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鲜花?
明明是假结婚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费用是多少?我现在还不了的话可以写欠条……
裴清让垂眼,目光清淡:“有话要说?”
有很多话要说。
那就从最让她心痒的问题入手好了。
林姰向来直白,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直视他的眼睛,清透的瞳孔里有种横冲直撞的坦荡:“为什么是这首歌?”
“你第一次坐我的车的时候,说过喜欢这支乐队。”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高一那天听到她关于婚礼的幻想,她竟然被祝余的思路带跑,真的去想象裴清让暗恋她的可能性。
心底泛起意味不明的失落,不能深思。
“可是,我们不是假结婚吗?不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的。”
“要顾及苍梧的脸面,”裴清让无所谓道,“不然别人以为我婚礼办不起是要破产。”
这样说似乎能说得过去,公司创始人的财务状况婚姻状况都是融资的考量条件。
听他这样说,愧疚不再重重压着心尖,林姰松了口气。
裴清让淡声问她:“喜欢?”
平心而论,换做任何女孩子,此时此刻的答案都应该是肯定的。
林姰点头。
裴清让嘴角有浅浅的弧度,却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责备她迟到,没有嫌弃她不重视的着装,默默做好了一切,就只是问了一句“喜欢”。
可林姰忍不住为今天盛放明天就要枯萎的鲜花可惜:“等你以后真的遇到喜欢的人了,再准备这样多的花,多好?”
准备给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婚的假结婚对象,实在是有些浪费。
她扬起脸,而他垂眸。
十五岁的林姰说,恋爱要从一束花开始。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过,二十七岁的林姰在自己的婚礼上,会拥有一整片花海,和一个冰冷沉默但美貌的新郎官。
今天的裴清让简直帅得让人想扒了他的西装,那种干干净净的禁欲劲儿,特别引人对他做点什么。
“就当是给你打个样好了。”
今夜没有出现的月亮,怕是跑进了他的眼睛,那漆黑的瞳孔深处似有流光闪烁,漂亮得令人瞠目。
“以后真遇到喜欢的人,不能被我比下去吧。”第22章 第 22 章 我喜欢的
——就当是给你打个样好了。
——以后真遇到喜欢的人, 不能被我比下去吧。
如水夜色变成柔软滤镜,她站在他肩侧,像在透过一层薄雾看他, 那冷峻挺拔的人影,也有种影影绰绰的温柔。
假夫妻总有真离婚的一天, 或许某天, 她真的能如他所说遇到喜欢的人。
可这样一场婚礼, 远超少女想象千万倍, 怎么可能还有人把他比下去呢?
林姰甚至觉得, 等很久很久以后, 等她白发苍苍, 或许还会想起这一天的烟花、香槟、架子鼓上飞舞的音符。
想起那个未完成的吻,和不远万里跨越四季为她绽放的一整片花海。
直到婚礼就要结束的现在,她都没数清有多少种花, 好可惜:“等婚礼结束这些花怎么办?”
裴清让随口回:“谁喜欢可以带走。”
他甚至有心到请了花店的工作人员,帮忙包扎花束。
林姰叹气:“如果可以全部搬回家就好了。”
裴清让瞥她一眼, 浓密眼睫似乎染了笑意, 格外柔软:“以后再给你买。”
以前在新闻上, 看到苍梧市值多少、裴清让身家多少根本没有实感, 现在看这一掷千金毫不在乎的样子, 林姰忍不住感叹资本家真的很有钱。
但她为了买下外婆的老房子,节俭惯了:“我还是觉得很浪费,不止这些花, 还有你花费的时间和心思。”
这样盛大的、用心的、一生难得一见的婚礼,等太阳升起就会不复存在,如果可以永久保存多好。
“能被你喜欢就不算浪费。”
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开,雨声、风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而在这片天地,仿佛只有她和他。
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漆黑澄净,似乎藏着今夜没有出席的月亮和星星,那意味不明、似有若无的纵容,让人心跳怦然。
林姰想起,她备注【心软的神】的网友也曾告诉她:送出礼物的人不是想要你回礼,或许只是想看你笑。
为什么她会觉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有点像。
是因为,两个人都温柔到纯粹吗。
全然松弛的状态下,林姰话也比平时多了些,璀璨的水晶灯和垂坠鲜花在她眼眸深处交相辉映,一片清澈的粲然。
“我高中的时候幻想的婚礼就是这样。”
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显得脸更小,皮肤显出莹润的白,像这花海中,开出一朵清幽的昙花,并且,只此一朵。
裴清让扬眉:“那还挺巧的。”
这一天林姰玩得尽兴,不像是新娘,更像是掉进游乐场的小朋友。
她拍了很多照片,焰火、鲜花、雨滴落在玻璃穹顶和头顶的弯月,又被祝余拉着自拍。
回家之后翻看照片,每一张都完整记录那一刻的欣喜,而后发现,她玩疯了,跟狗狗的自拍都有无数张,却没有一张和裴清让的合影。
因为觉得假结婚无需纪念,不过是走个过场演戏给亲朋好友看,所以婚纱照没拍、婚纱没穿,跟拍的摄影师就更不可能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会觉得遗憾,遗憾没有和他拍一张照片。
就算他们不是白发苍苍时、一起看结婚录像的关系,起码也应该记住,这逃离现实的一天是他给她的。
睡前,林姰最后看了一眼朋友圈。
李明启发的照片下面有祝余的评论:【照片拍的很不错啊】。
李明启回:【当然了!刚才新郎官还让我把原图发给他呢!】
是多好看的照片,能让裴清让跟人家要原图?林姰不免好奇。
照片点开的瞬间,漫天烟花似乎又在手机屏幕里绽放,构图色彩堪称完美,好像又把人带回《Yellow》响起的前奏里。
很漂亮,但也没什么稀奇。
可就在她点击关闭的那一秒,看到什么,目光硬生生顿住,再也无法移开。
照片在指尖放大,漫天烟花的尽头有一对人影。
他和她只占了照片的角落,她穿长裙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而他身上只有衬衫长裤,长身鹤立,身姿挺拔。
焦点不在这里,放大之后画质甚至是高糊的,却仍能看出男人侧脸俊秀,鼻梁高挺,眼睛和嘴角都弯着,垂眼看她的模样,就好像是真的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结婚,就好像真的喜欢她喜欢了好多年。
这是不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她下意识点击保存,只当是因为这张照片把她拍得很美。
这一天被无限拉长,兴奋也疲惫。
闭上眼睛时,鼻尖似乎仍有氤氲开来的青草气息,心脏还在跟着鼓点跳动,背景是一片让人想要永远
沉溺的花海。
他淡漠立体的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长眉漆黑浓密,眼角尖而下坠,眼尾有弯而上扬的弧度,漂亮也锐利。
鼻尖相抵,他低声说:“冒犯了。”
嘴上说着冒犯,行为却很失礼,鲜花挡住的地方,他附身吻住了她。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她的腰,嘴唇软得不可思议,压下来时微微启唇,轻轻含住了她的。
她被吻到喘不过气,甚至不由自主抱住他的脖颈……
直到睁开眼,那种被吻到快要窒息的感觉仍然强烈,林姰耳朵热脸也热,心脏后知后觉剧烈跳动。
她是梦见了什么?
梦境未免太过真实,清冽的气息强势占据所有感官,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嘴唇,似乎还有被含住吮吸的触感。
她向来不习惯也不喜欢亲密接触,女孩子们手牵手去卫生间的学生时代,她都不会和祝余牵手。
可是怎么会梦见和裴清让接吻……
林姰打开手机搜索:【梦见和男人接吻说明什么?】
最高赞的回答:【不能抗拒的生理性喜欢,你们的基因天生契合,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会被对方吸引,想要跟他亲亲抱抱贴贴,简言之:馋对方身子。】
下面很多人说自己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生理性喜欢太可怕了!就是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很想靠近他有更亲密的接触!】
【姐妹们,生理性喜欢真的很爽很上头,谈恋爱一定要和生理性喜欢的男人谈……】
林姰把手机扔到一边,脸埋进枕头,热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真的不是流氓给自己找借口吗?-
林姰磨磨蹭蹭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裴清让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带着狗狗出门。
那身形太优越,头小肩宽腿还长,单一件黑色冲锋衣也能被他穿得清爽好看,衣服的拉链拉到顶,遮住白皙下颌,没有打理的黑发不遮额头,眉眼更加出众。
林姰看着他的时候思想向来不怎么纯洁,瞬间想起苍梧新闻发布会下面最高赞的评论,不是关于芯片,而是关于他:【不觉得他长了一张很会do的漂亮脸蛋吗?】
“睡得好吗?”这人冷淡出声。
睡得挺好的,还跟你接吻了。
没心没肺如林姰,此时也心虚到视线低垂,不敢对上人家眼睛:“挺好的。”
裴清让“嗯”了声,蹲下身子给狗狗系狗绳,手指又细又长又白,关节和指甲都是淡粉色,却在昨天打鼓的时候呈现近乎爆裂的美感。
哪有正经人的手长得这么色气。
而也是这只手在梦里握住她的腰、将她按向他。
在她心猿意马时,手的主人已经起身,那近一米九的身高的压迫感强烈:“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难得周日不用加班,闲来无事又起了个大早,林姰问:“我能一起吗?”
裴清让无可无不可。
林姰换过衣服,两人一起出门。
下过雨的空气清新,可惜已经闻不到婚礼上的青草香。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落追随身前的狗狗,抬头时,才发现眼前街景如此熟悉,等走过街道拐角,外婆家的老房子已经近在咫尺。
她仰起头:“你平时遛狗都走这条路吗?”
裴清让散漫应了:“跑步也是这条。”
“这么巧,”林姰弯着眼睛说:“这条路是我高中时上学走的路。”
她又指着那栋房子给裴清让介绍:“这里是外婆去世前住的地方。”
“那是挺巧的。”裴清让淡声说。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他一个人无数次走过她曾经上学的路。
如果时间空间可以重叠,那么二十七岁的裴清让会遇到十七岁背着书包的林姰。
这块儿林姰熟悉,她提议:“前面有个小公园,我们去休息一会儿?”
“好。”
这个点的公园已经很热闹,打太极的、跑步的、遛娃的,在这其中还有个摆地摊的白发老爷爷,旁边竖着的牌子上写着:算姻缘、算事业、算财运。
林姰还没算过命呢,走过去问:“爷爷,我是不是命里没有姻缘?天生孤寡命?”
老人家看了她一眼:“结婚了吧?”
林姰震惊地看向裴清让,脸上写着:这都能算出来?
再一想,这么早出来遛狗,他们指定是住在一起的,已婚可能十有八九。换做是她,她也能算出来。
老人家又说:“本来是没有姻缘的,这婚是强行结的吧?既然已经结婚,那就不用担心,对方对你一心一意呢。”
林姰回头看了眼裴清让,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而他却已微微俯身、耳朵凑到她嘴边。
他是有读心术吗?
怎么知道自己要和他说悄悄话的?
这不比算命先生神多了吗?
这样近的距离,她能数清他的睫毛,侧面看挺秀的鼻梁近乎是直线型。
林姰定下被美色所惑的心神,压低声音道:“看来是骗子,他都不知道我们是假结婚,还说你对我一心一意。”
裴清让大概是觉得她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好笑,嘴角轻轻弯起,弧度蛊惑人心。
林姰扫码付款,就要拉着裴清让走,这人的声音却从头顶落下:“爷爷,麻烦您帮我看看。”
林姰不可置信,瞪圆眼睛。
老人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路坎坷,前途光明,你会心想事成。”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算命是不是还要与时俱进学一学哲学?
“如果你买一个水晶,放在家里的东南角,一定会白头偕老。”
果然!算命都是幌子!其实都是为了带货!
林姰的手攥住裴清让的冲锋衣袖口,提醒他悬崖勒马,不想这位哥已经接过那个什么水晶扫码付款,价格够她吃一个月早餐。
她看得目瞪口呆,简直要怀疑算命的老爷爷给裴清让下了迷魂药。
“你一个搞高科技的竟然信这些?明明一点都不准!”
回家的路上,林姰提醒裴清让赶紧下一个反诈APP,她觉得裴清让这人有点“傻白甜”,结婚不签婚前协议就挺心大了,早上遛个狗又被算命先生骗,难怪苍梧只让他负责研发,管投资融资的另有其人。
没想到,裴清让仍不知悔改:“我觉得挺准的。”
“哪里准了?”林姰无语,“等你老了联系我。”
裴清让低头看她:“联系你做什么?”
“你钱多,又好骗。”
林姰下巴一抬,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瞳孔狡黠的光让那张冷清的脸变得生动:“当然是卖你保健品!”-
到家后,裴清让还真听了那人的话,把粉色的水晶放在家里东南角——那是他的书房,一堆高科技电子设备里,就这样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而后他脱下黑色外套,进厨房做早饭。
林姰抱着狗狗,靠着门框,若有所思。
她身边的同事,已婚和未婚大概各占一半。
说起来,没有哪个结婚的同事让她觉得“结婚真好”。
她们说结婚就是,每天早起做饭先送孩子再自己上班,下班还要辅导孩子到十一、二点,想忙一点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如此循环往复。而孩子的爸爸只会躺在沙发上赖着不动,说自己赚钱养家多辛苦。
印象最深的,是跟她同年进公司的女孩,说有一天老公出差,孩子在公婆家,她可以看着综艺吃外卖,一个人的时间好幸福。
林姰想到的是,我每天都过着这样幸福的生活啊。
如果这样幸福的生活里没有被安插进一场又一场相亲的话。
所以现在就很好,她有一个名义上是老公、实际是合租室友的结婚搭子,互不干涉,彼此配合,心情处于一种新鲜又安宁的微妙状态中。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她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怎么会捡到裴清让这么大的漏。
他这样三观比五官还要正的男生,应该被人从校园谈到婚纱才对,不管从哪个角
度想,都不应该剩到现在。
她还没开口,他已经在问她: “想说什么。”
林姰惊讶得不行:“裴清让,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裴清让轻嗤:“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很久。”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到现在才结婚,”林姰真的想不明白,“就算是不婚主义,也要有个理由吧?”
“你是因为什么?”
林姰语气平静,对现实接受良好:“算命先生不也默认,我是天生孤寡命。”
“不过我也挺愁的,到时候去养老院挨打怎么办,孤独终老怎么办。”
想到这儿,林姰皱眉,是真的有些担忧。
“不是要卖我保健品吗?”
林姰笑:“你还当真啦?”
“我会准备很多狠多钱,等你来骗。”
“所以,”裴清让修长白净的手指,在她蹙起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你不会孤独终老的。”
蜻蜓点水的碰触,她闻得到他手腕的冷香。
“好像也不错,产品经理专业对口,说不定骗你的钱比我现在年薪还高,那你呢?”
抛开长相身高身家,他对狗狗温柔都耐心情绪稳定,在婚礼上被人起哄也分寸感十足,处处妥帖,应该是很容易被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才对。
裴清让随口回:“没遇到喜欢的。”
是在白月光之后,就再也没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会说自己是不婚主义吗?
就非那个人不可吗?
林姰想起那个经典问题:“所以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你会选哪一个?”
裴清让没有犹豫:“我喜欢的。”
也是,但凡他选后者,也不会被她捡漏了。
“但是……”
林姰代入自己想了下,和自己喜欢但是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那不是很难过吗?而且,有些人可以日久生情,有些人只能靠运气,努力半天人家也不喜欢自己,岂不是很可怜?”
她抱着狗狗,狗狗亲昵地蹭她脸颊,她被痒到,忍不住笑起来,鼻子有很可爱的褶皱。
所以没有发现,身边那人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自己身上,干净温柔、清澈如水。
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很轻,从头顶落下——
“有的人能遇到,就已经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