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里满满的都是泥腥味, 许是前不久陈雨待过,隐隐约约的,还有一股子的尸臭。
流年举起自己的油灯, 转圈打量了一圈这个井。
这里会积水, 水雾凝重,井壁布满了青苔, 伸手一抹, 滑溜溜的, 前段时间村民捞陈雨上来,毁了一些青苔, 地上也留了些许脚印。
这么看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流年再次伸手按在井壁上, 呼吸间,指尖散发点点星光,在她的注视下, 那灰色光华径直隐没在井壁之中。
井壁里果然有东西。
咬破指尖, 以血在油灯玻璃壁上画了一道符, 油灯靠近方才探过的井壁,亮光在空中凝成符文, 然后打破了那无形的结界。
随着青石相摩擦得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片刻,一个宽的黑洞便出现了。
一股子阴风夹杂着血腥味就朝流年面门砸来, 流年拎着油灯,步伐稳健地走了进去。
渐渐地, 洞壁上的泥土延伸为石壁, 原本柔软的一脚踩下去会留下深浅不一脚印的地面也成了坚硬且好像还刻有纹路的青石石板。
很快, 流年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当中,这空间中心放着一尊石棺, 是墓室,也没差了。
这里高不见顶,空间其实不大,大概就两间标准教室吧,圆形,墙壁之下立了好些根石柱,从石柱与墙壁之间发了好多双臂粗的铁链子,把那石棺团**着,而石棺所在的圆台旁边,躺着一个人。
流年走过去,把人翻过来一看。
今天在灵堂棺材见过的人,也就是陈雨。
她伸手一探,果然如她所料,陈雨目前还是普普通通的尸体,没尸变。
园台周遭有半人宽的水槽,现在里面还有水,甚至留了好些张已经泡软的树叶子。
流年把人处置在门口那里,这里头不对劲,她得看看。
石柱底下摆着好些什么瓷瓶啊木箱子什么的,约莫是陪葬品,流年随手打开其中一个木箱子,里头是还剩箱底的布料。
敢情陈雨这孩子是从这里拿的布料啊?不是,这么勇的吗?
流年合上盖子,走到那石棺面前。
能用这么多铁链子束缚着,里头大概率也是个大人物,虽然陪葬品多,不过这墓室规模其实并不大,就流年刚刚进来的入口。
但顶头是黑的,看不清是否有其他的洞口或者门,所以对于这里是否只有这个墓室,流年也没有妄下定论。
她伸手想扯一下铁链子,看看这铁链足不足够她跃上去,但未曾想,只是一扯,手中的铁链子就瞬间被她给扯没了。
好像铁链子对头那边并未系着。
流年眯眼,然后又扯了好几根,见还是直接一碰就没,她索性全部碰了一遍,然后全是一碰就倒。
盯了地上那学铁链片刻,流年幽幽地看向那石棺。
铁链是没用的,那还能把石棺里头的东西压住吗?或者那棺盖结实。
流年伸手一推,轻易而举地就把那石棺给推开了。
“……”
既如此,流年凑过去借着油灯的光看向棺内。
只有一副白骨还有一些陪葬品,最惹眼的,是那看上去还新得不行的红嫁衣。
又在这里逛了一圈,流年依旧没发现除了她和陈雨之外的“活物”。
“不可能啊。”
有些累的她在陈雨身边坐下,用肩膀撞了一下陈雨软趴趴的身子。
“哎,你和我说说,杀你父亲然后把你拐进来的东西去哪了?这么喜欢玩躲猫猫啊?”
“……”
陈雨是说不了什么话的。
坐了片刻,流年便站起来,看向黑不溜秋的洞顶,她下意识地行走观看,没注意脚下,差点就踩进了那水槽里头。
她下
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让她愣住了。
借着油灯的光,她看清了,这水槽里倒着自己的影子,而在她脑袋旁边,晃着一双“三寸金莲”。
可是她身边,什么也没有。
流年蹲身,水里头自己的影子因着她靠近的动作而变大,但那双三寸金莲,依旧还在原地。
又是另外的一个空间吗?
层层叠加的空间,让流年想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她伸手,将指尖虚虚地印在那水面之中。
水面如同通行大门,连接了两个对称相反的空间,随着指尖咒力迸发开来,世界倾倒,万物扭转,新的一个空间瞬间包裹住流年。
是用咒力才打开的这个空间。
流年眉心突突发疼。
方才她感应不到一丝诡异的气息,但进入这个空间之后,那如同滔天巨浪的怨气便如同一支又一支的利剑一般,往流年刺来。
油灯高举,亮光如同一个结界,将那些黑气尽数拦下并打散。
流年望向刚刚水里面看到三寸金莲所在的位置,只见穿着如同鲜血般红艳的嫁衣,披着红盖头的“人”在空中晃悠悠地飘着,脚上赫然是那双绣着金线的“三寸金莲”。
这个新娘子身上怨气深重,也不知生前经历了什么,但流年现在也调查不了发生了何事。
毕竟这新娘子开始发疯了一般,往流年袭击而来,根本不给流年思索探查的时间。
“其实我可以把她打散的。”
车里,刚刚醒来的流年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她往温暖的外套里埋去,丝毫没有要从五条悟身上起来的意思。
“若我尽力,也是能把她打散,只是,我刚好发病了。”
流年往五条悟靠过去,闭眼感受温暖的指尖时不时擦过她侧脸的触感。
“那姑娘,我后续调查过,很多年以前,一个新娘子在出嫁当日走山路摔了,花轿的木头从她胸口穿进去,直接死了,她家里人就在的那地方给她造了一个墓室,因为死在出嫁当天的新娘子怨气深重,她父亲害怕后续出什么意外,就让人用铁链把石棺锁住了,新娘子的确化为了厉鬼,因为石棺一直被锁住,她困在了那个地方,日积月累,实力大涨,陈雨无意之间闯进去,新娘子想借她身子返阳,害了陈雨,被困在那里太久了,她对捆住自己父亲心怀怨恨,刚好陈雨重男轻女的父亲作死去拜祖坟,所以他也就被杀了。”
“倒霉死了,刚好遇上我发病,那新娘子原本就被我揍了一顿,见我弱了,就把我当皮球踢来踢去,疼死了。”
五条悟今日里面穿的是一件衬衫,流年往那布料柔顺的衬衫衣摆埋了一下,许是刚醒,她的声音有些失真,结合她说的内容,给人一种被欺负了的委屈感。
他轻轻拍着人肩膀,一般来说,他没哄过人,有的只是把人当傻子甩,所以现在他哄着人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僵硬,像是机器一样。
不过,他抓住了某些点。
“你说你是用咒力才打开的那个空间?”
“昂……”
流年的尾音有些模糊,刚醒的她又有想要睡去的意思了,这个时候的人,几乎对外界不设防,问什么就答什么。
五条悟垂眸盯着腿上的人,轻声唤了一声流年的名字,见人嗫嚅着嘴唇稀里糊涂地应了,他挑了一下眉头。
“在那个洞里,你是不是看见了其它东西?”
“是啊……也不知……它打哪来的……”
“和你的‘病’有关。”
“昂……”
“你看到,咒灵了?”
但等了很久,流年都没有回答,只是醒了不到三分钟,她便又睡过去了。
无妨。
五条悟捏了一把她温度回升了不少的耳垂。
他差人查的事情,听说已经有眉目了。
车里头气氛安宁美好,但别墅里,已经打起来了。
陈海就一普通人,自是打不过身为咒术师的几人,自从资金周转有问题,陈海遣散了不少人,虽然还有人在这所别墅里头,但看着眼前可谓是“凶神恶煞”的几个年轻人,他被那个拎着锤头的女孩子抵着脖子,默默咽下喉咙里头喊人的声音。
钉崎野蔷薇一脸和善地看着他,道:“大叔,最好问什么就答什么喔,不然,我保证不了,你脖子会不会被我敲碎。”
现在的小孩,可叛逆了。
陈海默默想着,面前的梁致就开口问他:
“你认识流年?”
“……不认识。”
“那你找她干嘛?”
“拍卖会的人告诉我,是流年买下我的盒子的。”
伏黑惠把拍卖会给的证明在他眼前张开,他说:“拍下你盒子的人,是别人,不是她。”
“……反正那边的人说是流年拍下来的。”
虎杖悠仁闭闭眼,问他:“那盒子里面的东西,给我们吧。”
“我说了,看到流年,我自会给她,让她来找我。”
又说了好几句让陈海把东西拿出来,但陈海依旧没有松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流翎抬眸看他,手腕一抖,寒光乍现,陈海的额前的头发就被划没了,甚至于,原本光秃秃的额头,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缝。
“说话,否则,一根手指头。”
陈海不屑一笑,他是不相信这群年轻人真的会把他怎么样的。
但转瞬,抵着他脖子的锤子往他皮肤挤了一下,他看向对上那半只眼被眼罩围着女生,怎么说,这人年纪不大,戾气怎么这么重。
还有这里的其他人,一点修身养性都没有。
他滚滚喉咙,说了一个地址。
“有人已经拿走了。”
“那你还卖?!”
“他们说可以再给我一笔除拍卖会以外的钱,不过我需要见流年一面,我就是和拍卖会一样的,都是他们想找流年这姑娘的中间商,明明我才是卖家,他们s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梁致扶额,问:“那他们为什么要你见流年一面啊?”
“鬼知道啊,他们告诉我我那盒子可以卖钱,接下来我就按他们所说的照做了。”
“等一下,这盒子应该是被埋在地底下的吧?你怎么拿到的?”
“村子发展,要迁移了,临走前,我爸带我去那枯井挖的,我爸说,这盒子里面的东西,可以保我们家财运滚滚,他说的也没错,自从收了那个盒子,我家就富有了起来,要不是最近资金周转真的出了问题,我才不要出呢?”
闻言,梁致狠狠说道:“你知道那东西是用来干嘛的吗?”
“我爸没说,盒子里头把石头和眼睛一样,不知是那个大人物做的吧?那东西真的灵,之前我生意上有竞争对手想耍黑的,没想到被我那石头给挡了,反而自食其果。”
陈海说着,脸上升了快意,想到那“石头”的威力,他不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流翎漠着一张脸,说:“你也用过它去害别人。”
语气中没有疑惑,陈海也大方地认下来了。
“他们搞我,我也能搞他们,那石头真的不错,啧,这么一说,我有点不想卖了。”
虎杖悠仁盯着他,脸色严肃说道:“有人为了帮你们村子镇压怨鬼,剜了自己眼睛,那块石头,是眼睛,你们把它挖出来,里面的怨鬼就镇不住了。”
陈海愣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
“难怪呢,在把这块石头挖出来之后,我爸就不让我们回去了,直接移居外地了,后来有钱了,连忙带着我们出国,原来是这样啊,那石头是得道高人的眼睛,这么看来,保我们财运,也说得过去。”
梁致感觉自己胸口冒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气,她强忍着愤怒,咬牙问道:
“在你们眼里,这就是一块能保你们财运的石头吗?你们就没想过,这块石头,是别人为了保你们平安,剜了自己眼睛镇压了怨鬼,别人一番好意在你们眼里,就真的只是一块石头吗?就——只是一块可以保你们财运,后面又可以当作一件商品一样随意交易的……石头吗?而且,你们就不害怕,里头的
怨魂出来,去害别人吗?!”
陈海哼了一声,道:“那咋了?这些年村子里面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闹大,但这些年,我没听说过发生什么啊?!这不是那个人的职责吗?帮我们老百姓斩妖除魔,而且,我们可没逼那个人剜了自己眼睛,她要是真的没有那个能力,也可以自己逃了啊。”
“又没有人逼她,像疯子似的,剜了自己眼睛。”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
梁致愣住了,瞪着一双染了几分血丝的眼睛看他。
“疯子?你们把她当疯子?”
虽然平日里,很多人都会打趣流年是个疯子,毕竟有时候,流年的行为真的疯疯癫癫的,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这两个字,如同银针一样,刺得人心脏生疼。
看着眼前满脸写着“她不是疯子吗”这些字的人,众人忽然知道了,为什么那些暗处的人,想让陈海和流年见一面。
很多年前,在洞里,亲手剜出自己左眼的流年,大概率也没想到,之后自己的这只眼睛,原本是用来镇压邪祟的眼睛,会被人从封印里面挖出来,先是被人当作财运的保障,又是被人拿来去谋害别人,最后又被人当作商品一样,所以买卖。
那些人在讽刺流年,她所付出的,在这里,在这些她保护过的人眼里,什么也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她的眼睛,还能用来谋求荣华富贵来着。
第52章 桃树
“陈海没给地址, 线索断了,怎么办?”
“凉拌吧。”
现在已经是凌晨,从陈海别墅里面出来之后, 众人便回到东京高专, 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
这个回家主要是指五条悟把流年带回了自己家, 睡了几个小时的流年精气神很好, 正捧着面条吸溜, 而五条悟,已经被她赶回了床上睡觉。
一楼的饭厅很安静, 有声音的, 就桌子上摆着的手机,因为她正在和梁致说话。
“……好吧,我更担心的是原本被压着的那只女鬼, 没了你的眼睛, 恐怕她早就出来了, 但陈海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 都没一点动静, 她实力该是强到了哪个地步啊?已经察觉不到异常了。”
“不一定吧。”
流年咽下那柔软珍白的粉条,说:“有可能是被人困住了, 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动静。”
“啊?你都花了一只眼睛才镇压住她,谁能有这个能力啊?”
“无论是天师还是咒术师, 我们国家有一个很常见的现象。”
“???”
“民间高手可多了。”
流年听对面安静了一会, 才笑着说道:“这个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更偏向的是……算了,等我找到我眼睛再说吧。”
“你能别说话说一半吗?”
“哈哈哈哈哈哈要是那女鬼真的还在, 你可要小心了哇。”
“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这种程度的,吃普通人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吃有修为的小道士小天师才是她的胃口,尤其像你这样的,天师能力弱,最好欺负了。”
“……我谢谢你提醒我啊。”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流年想着明天这些小孩还要训练,便让梁致去睡觉了。
吃完那碗面条,流年咬着习惯,安安静静坐着喝了一会水。
片刻后,她拿出自己的那几枚铜钱,低声念了几句话,而后把铜钱抛在了桌子上。
流年也不知道要算什么,只是随意抛抛,在水杯里头的水见底之后,她盯着指尖的铜钱,有了几分考量。
于是,远在千百里之外的人就接到了她电话。
“喂?”
对面那个人打了个哈欠,满是幽怨地说道:
“要是你没什么急事,我会打你小人。”
“哎呀,我命硬得很,不碍事。”
刘森冷哼一声,问:“找我什么事?”
流年指尖在自己的那几枚铜钱中这点点那点点,她说:“你还记得去年,我拿给你一个婴儿行尸吗?”
“记得,怎么了?那孩子的母亲叫苏月,但是亲生父亲还没找到,因为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我把他暂放在了火葬场的冰柜里头,怎么了?”
“我一个想法,一个很恐怖的想法。”
“那孩子是你造的孽?”
流年翻了个白眼。
“屁嘞,你再去盘问一下当时被扯进来的那几个学生,问题我待会发你。”
“还要问啊,该问的我们的人都问过的了,就他们知道螣八道在音乐室那里建据点,音乐室关过老师,还有其他的?”
“我真的有其他的问题想问他们,这个事情很重要。”
“……好吧,难得听你语气严肃了一次。”
刘森年纪也大了,流年也没拖他多少歇息的时间,她很快挂了电话,收拾好一切之后,便轻声回了五条悟的房间。
房间门没关,留了一条缝,里头除了空调与呼吸的声音,很安静,静悄悄的,以至于流年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呼吸。
她正思考着怎么掀开再轻声些地去被子,便看到五条悟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亮了起来。
来电人是“烂橘子9号”。
约莫是东京咒术界高层的人了。
“不用管他,他不睡觉,我睡。”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的人睁开一只眼睛,睡眼惺忪地低声说着话。
“吃饱了?”
流年点头,见那边自动挂了电话,便把手机放回了原处,她没去睡另外那边较为宽敞的地方,反而是掀开五条悟这边的被子,直接挤进了他怀里。
但五条悟倒是挺受用的,直接伸手抱着她,把自己一米九加的大个子埋在了她身体里。
“交往不到三天,就把我带回你家里,居心不良啊你。”
闻言,五条悟一笑,说:“我中文还是没有很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啦好啦,还要早起的,你睡吧,我哄你,小时候流翎不睡觉,还是我哄的。”
“……”
丝毫不知自己说错话的流年还在轻轻拍着人肩膀,像是以前哄小孩睡觉一样哄着人。
“我忽然觉得,我现在清醒得很。”
“啊?”
第二天,流年带着这群年轻人去出任务,上车之前,梁致欲言又止地看着流年。
“怎么了?”
“……你……算了。”
梁致啧啧两声,钻进了车子。
“???”
流年挠挠脸,一脸疑惑,正想坐进车里,她就见钉崎野蔷薇也是一脸复杂地盯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果然是人渣。”
莫名被骂了的流年无辜眨眨眼。
钉崎野蔷薇立即解释说:“不是……流年前辈……我说是我们老师啦。”
怎么扯到五条悟身上了?流年疑惑心更重了。
直到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指了一下她脖子,说:“你脖子。”
流年用术式造了一个镜面空间,然后看向镜子里头自己的脖子。
“哇靠!!!”
踩着枯叶往前走的五条悟揉揉发酸的鼻子,怎么有股打喷嚏的冲动?
不会是有人在说他坏话吧?
算了,说他坏话的人,数也数不过来。
他寻着手机里头给的地址,来到了这很多山的地方,这里临近风景区,比上次那个环境好太多了路上时不时走过一些游客,而且还能听到一些纪念品商店的广播。
“58号……是这里吧?”
五条悟抬眸打量了一番眼前这栋平平无奇的房子,正欲抬手按铃,门就自己打开了。
“先前的确有个作家,来问我有关翁良的事情,说起来是我惭愧,我都不知道有翁良这个神仙存在,不过他只是问我拿一些旧物,再问我一些我祖父祖母的事情就离开了。”
老奶奶把那已经掉了漆的铁盒子拿出来,打开之后,才递给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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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轻声向她道了谢,然后低头去翻阅里面的东西,一些泛黄的黑白照片和几封纸张都发硬了的信封。
“这个是我祖父,这个是我祖母。”
老奶奶见他在一张照片上停顿了好久,便伸手一一指给他看。
“这个……听说是我祖父祖母的好友。”
照片上被老奶奶祖父祖母围着的人,是流年。
五条悟看着她被定格在照片上的那灿烂不已的笑容,嘴角也下意识地勾了起来。
老奶奶见眼前这带着墨镜的男人浑身的气场温和了下来,便问道:
“这是你的祖父祖母?”
“……不是,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时我祖父祖母其实都不怎么年轻了,听说两人以前做过一些对抗鬼怪的事情,不过那时候那个作家来找我,我还是比较惊讶的你。”
想到什么,老奶奶长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听说这照片的几年之后,我祖父祖母因意外出事了。”
“那时候我还小,还不懂什么生死,葬礼那天,我还在树底下玩儿呢,那时候我遇到一个姐姐,喏,她就坐在那屋檐下。”
老奶奶指着屋檐下的一个地方。
“虽然我房子修了很多年,但也还记得,那个姐姐就坐在那屋檐下。”
“不过我那时候正玩着,没和她说什么话,只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好久。”
“……”
五条悟盯了那地方片刻,才重新去翻看铁盒子里面的照片,得到老奶奶的允许之后,他拆开了那几封信。
都是一些问安的内容,那时候用的是毛笔,而其中一封信的字迹,和当初流年在良花村庙宇里在红纸上写下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你后山的那棵桃树给我看好了啊,虽然它开不了花,但它真的不能枯萎了哇。”
桃……树?
说实话,这里几乎不可能看到桃树。
活着已经算是勉强了,所以流年并不奢求,这棵桃树能开花。
这里山多树多,只凭一言两语,是不可能找到流年指的那棵树的。
所以,五条悟握着手掌心那滚烫的东西,在一棵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树下站着的时候,他更多的是,震惊。
他手掌心握着的,是流年的命钱。
眼前的人除了树上的被人为刻过的痕迹比其它树多了些,其它的,真的很平平无奇,路过的人,都不会抬头看它一眼的地步。
眼前的这棵树树干很粗,五条悟双手都抱不过来。
一般来说,桃树的寿命年龄不会超过50年,100年,但这棵树,五条悟的直觉告诉他,也许这棵树的年龄,与流年的实际年龄,几乎是一样的。
从后山出来,五条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蛙趣!你怎么做到的?明明昨晚的痕迹,怎么早上了都这么清晰啊?现在才完完全全消干净的!我严重怀疑了我的自愈能力!”
“在干嘛呢?怎么不回我信息?”
“???”
“下午了!还不回我信息?!电话也不接!”
“戳戳。”
“哥们儿,你去血洗咒术界高层了?要帮忙吗?”
“……”
“五条悟!一天了,都没回我信息!我今晚就回我宿舍睡!”
“……”
“好得很,你今晚就自个睡去吧!!!”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在半个小时前,五条悟低头回了信息。
“那是不可能的啦。”
那边立即回了他六个点。
“……”
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哄人了。
此时夕阳把自己半张脸藏在了山里,大地铺满了暖黄色,晚风拂过,这是一天之中,最让人感觉到舒适的清风。
五条悟离开的时候,路过了老奶奶的院子。
他个子高,偏头就看到了那被黄昏笼罩住的屋檐。
院子里头,树木悬着风铃,正随风发出脆响,底下的红绳也跟着晚风轻轻摇摆着。
越过那红绳,屋檐底下,好像坐着一个人。
那人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那里,从未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第53章 幻觉
“这次任务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们去吗?”
时针指向23这个数字, 一般来说,对于五条悟,夜晚才刚刚开始, 但对于这群还未踏出高专的学生 , 这个时间已经算是可以下班回宿舍了。
今天之后的一个任务在郊外,听说有咒灵活动的足迹, 不过按照评级来说, 这次任务没有很难。
梁致一脸嫌弃地摆摆手, 道:“不打扰你和五条老师这一晚的大好时光了,悠着点, 别明天又顶着一副被吸干精气那种萎靡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吗交了个能吸人精气的妖怪。”
流年抬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颇有些无辜地说道:“很明显吗?”
“你觉得呢?都只差写着‘纵欲过度’这几个大字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今晚他要出任务, 既然你们不让我陪着, 那我去陪他好了。”
“滚吧滚吧。”
流年目送着这几个小孩上车之后, 才瞬移到五条悟身边的,她直接往五条悟后背跳了上去, 双腿盘着眼前人的腰, 偏头去看他手机屏幕。
“和谁聊天呢?”
五条悟伸出一只手勾着她的腿,让她受力好一点, 然后把手机屏幕往她那里凑近了几分。
“你们五条家是不是经常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没有,才是不正常的。”
五条悟让流年拿着手机, 双手都勾着她的腿, 背着她往前走。
他其实就在任务点这里, 流年可以找到他方位并瞬移到这里,是靠着系在他脖子上的命钱。
这里临近商业街, 夜晚了也很多年轻人出来游玩,还挺热闹的。
五条悟背着她往前走,因其两人长相本就惹眼,一些站在街边说话的人偷偷拿出拿手机拍照。
“别闹了喔。”
流年学着对面那对小情侣,偏头故意往五条悟的耳朵吹气,然后得逞地笑着,注视那原本莹白的耳朵染上了鲜红色。
五条悟掂了她两把,继续说道:“不过待会回去了,我也可以试试。”
两人看上去好像不是来出任务的,倒像是和街上那些小情侣一样,来约会的。
在离任务所在地的地下停车场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五条悟在一家冰激凌店门前停了下来,他看着店门口的海报招牌,墨镜后的蓝瞳眨了又眨。
“怎么了?你饿了?”
流年正拿着五条悟手机玩单机游戏,因为局势正紧张,虽然她闻到了冰激凌的奶香,但也没抬头。
“亲我一下。”
“哦。”
流年偏头熟练地把嘴唇印在了五条悟的嘴角上。
“偏了点。”
闻言,流年没说什么,直接继续偏头,然后与同样把脑袋偏过来的五条悟实打实地对上了。
五条悟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那温凉的唇瓣,离开的时候,透明的舌尖从那已经红润了不少的嘴唇划过。
有女孩子带着兴奋的声音响起,当时还被人咬着嘴唇的流年掀起眼皮望过去,就见两个店员正一脸害羞与兴奋地盯着自己。
“免费的冰激凌好吃吗?”
“挺好吃的。”
流年帮他拿着把明显比一般的多了些碎糖渣的冰激凌,想起方才的画面,平日里把脸面丢地上的她头一次地感觉到了羞意,不过,更多的是开心。
“如果以后是这么出任务的话,晚些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地下停车场很暗,入口处与外面明亮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要进停车场了,不放我下来吗?”
“不放了。”
“那我就不下了,你别伤
到我哈,今天穿着的是短裤。”
“放心吧,我可是最强的。”
既如此,流年便紧了几分缠着五条悟腰肢的双腿,手机屏幕的亮度因为光线问题自动调暗,她与五条悟耳朵贴着耳朵,听着对方的心跳声,看着人带她走进了这快要伸手不见的地下停车场。
这些咒灵的等级不高,五条悟收拾起来,也的确非常轻松,在直接把一个咒灵上半身直接踢飞的时候,流年握着的手机来了振动感。
不是五条悟的手机,而是她的。
“喂?”
这边有些吵了,她伸手戳了一下五条悟的侧脸,后者意会,一招解决了所有咒灵之后,带着人瞬间来到了停车场外面没人且安静的角落里,他把人轻放在椅子上,然后回到停车场,去探查有没有漏缺的。
“哈?!”
手机里头,林璃的声音带着满满的颤意,原本崩溃的声音在听见流年的声音后,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回了一些希望。
“我知道了,我现在赶回去。”
刚探查完毕的五条悟走过来,见她脸色凝重地放下手机,问:“怎么了?”
流年站起来,脸色铁青,连上次处置与螣八道勾结的陆和时,脸色都没有现在的难看,她说:“我要回北京。”
“什么时候?”
“现在。”
事情也许很紧急,五条悟伸手握住她已经快要冷成冰的手,道:“好,那我去安排。”
流年反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微微发着颤,她神色不明地盯着相握着的手,说:“你还记得,白澈吗?”
正在给那些人发信息的五条悟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在听到流年接下来的话语之后,点着屏幕的手指瞬间顿住了。
“白澈的天眼,被人挖了。”
“我们是迷路了吗?我怎么记得,我们刚刚来过这条路,喏,我记得伏黑被那块石头拌了一跤。”
虎杖悠仁指着地上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刚刚那些咒灵的气息,没了。”
伏黑惠敲了一下虎杖悠仁的额头,然后一脸凝重地看向漆黑的乌沉沉的天空。
“……鬼打墙。”
梁致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了一圈这个地方。
这里树木多,行人少,但其实刚刚几人在这条路上行走的时候,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还能看到外头马路上的灯光的,现在也的确能看到,但那灯光涣散黯淡,像是和他们处于不同的空间一样。
平日里能蹦出三个字就算好了的流翎此刻也皱眉开口:“这里很不对劲。”
钉崎野蔷薇摊手,说:“我们先往前继续走一段路,沿途留下标记或者记住一些特征。”
几人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回到了刚刚那块石头的地方。
“我上高处看看。”
伏黑惠正欲跃上树顶,却被一堵空气墙给打回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聚拢在一起,在翻看手机知道没有信号的情况之后,他们边警惕着周围边商讨对策。
“如果真的是鬼打墙,那应该怎么破解?”
闻言,这几人中唯一对这种事情有了解的梁致摸索着下巴,道:“一探三步二回头。”
“ 就是说,一探,我们在走的时候四处观察,做好一个参照物。二不,如果发现我们好像走过这条路不要继续走。三回头,不能往前走的话,就往回走,到刚开始那个一探的参照物位置之后在原路返回。 ”
“不过这是平日里我们迷失的时候可以做的事情,但如果这鬼打墙是某只厉害的鬼给我们造的话,这个办法不太适用,毕竟流年说过,鬼一旦缠上了人,不会轻易罢休的。”
“还有一种可能,”伏黑惠说道:“或许是某种空间术式,如同上次交流会那般。”
梁致赞同,说:“也不是没有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会比恶鬼好些。”
“无论是恶鬼的鬼打墙,还是空间术式,都有起源点,如果我们强硬闯出去的话,那我们应该要找到这个起源点。”
“现在情况不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散为好,你们觉得呢?”
梁致垂眸说着,顿了片刻,没听见人回应,才抬起头,这一抬头,她头皮立即发麻了。
方才还在她身边的小伙伴,此刻都没了踪影。
冷风吹过,她惊恐且茫然地偏头往四周看去,在压下发麻发冷的情绪,她张嘴喊了几声伙伴的名字。
依旧是没人应她。
周遭过于安静,就像是从来没有人跟着她进入这片林子一番。
幻觉吗?
梁致皱眉,挥手用咒力朝那天空打去,在她的注视下,那咒力光团轻而易举地冲开了那空气墙。
这并不能下定论,说这个空间与术式无关。
很久以前,她误入了一个山精的区域,被幻觉迷得七荤八素的,直到最后看不下去的流年拉着她强硬打破了那山精的结界。
因为是她误入并且山精并未害过人,流年让她朝那山精所在的方向磕头上香,才拖着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后续她问流年,如果实力不够,那要怎么破解幻觉,流年便说:“破解幻觉最好的办法,是给自己来一刀。”
“虽然也许后面因为能力不足你会继续被幻觉影响,但在你刀了一下自己后,痛觉会让你清醒片刻。”
梁致再次往周围环视一圈后,毫不犹豫地用术式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心。
温度在霎那间回暖,梁致眼前恍惚一瞬后,她看到了虎杖悠仁,还有倒在他脚边的其他几个同伴。
虽然从幻觉里头醒了过来,但梁致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约莫是恶鬼或者精怪所捏造的幻觉,但这可以排除术式了吗?
虎杖悠仁看到梁致醒来后,脸上有了喜色,他连忙问道:“梁致同学,你是怎么醒来的?”
梁致把手掌摊开,让他看清了手掌心还在冒血的伤痕。
“你呢?”
“我没有晕倒,当时看你们像是中了怎么术式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我都快吓死了。”
虎杖悠仁没被拉进幻觉,这是梁致所惊讶的,不过现在更为主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她没有流年的功夫,可以直接把人从幻觉中拉出来。
“其实,我觉得,这里,和流年前辈的术式有些像,就是给人感觉,之前我曾经被流年前辈拉进她所捏造的幻境里头,而且还是双重的幻境,这困住我们的空间,和流年前辈的,在我的感知上,有一些相同的气息,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闻言,梁致脑海中原本乱糟糟团得不知如何解开的密线,在一个念头产生之后,联系上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她有了自己的猜想。
她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流翎,四肢瞬间发冷了。
如果是用流年的东西,的确能给人一种空间术式加上鬼打墙的感觉,毕竟这人一直在探索者咒术师和天师的融合技巧,虎杖悠仁被流年的空间术式所困过,所以敏锐的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感觉,但如果对于鬼打墙这种东西,几乎没接触过天师(阴阳师)的他,陌生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陈海的木盒子早就被人拿走了,那么她是否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想,这里,是用流年的左眼所建造起来的幻境。
那么问题来了,这如果真的是有心之人困住他们的话,那么目的是什么,杀了他们可以算一个理由,但梁致更偏向于,他们的目的,是流翎。
如果以上的猜想正确,他们的目的是流翎的话,有心之人那便是螣八道没差了。
她把自己的猜想对虎杖悠仁说了一遍,并补充道:“非常抱歉的是,对于流翎,我不能把太多的消息透露给你。”
虎杖悠仁虽然也好奇,但既如此,也并未多问什么,他思索片刻后,对梁致说道:
“我有一个想法。”
两人正谈论着,一只手猛地拉住了虎杖悠仁的脚腕。@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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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钉崎野蔷薇在虎杖悠仁踹过来之前,迅速偏头躲开,暴露了在她后面的伏黑惠。
伏黑惠正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然后还没抬头,自己的面门就遭了一拳,万幸在揍上去的时候,虎杖悠仁瞬间减缓了力度。
“……”
现在就剩流翎没醒了,只是无论梁致怎么摇晃,这个人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机场那边已经沟通好,流年与五条悟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因为离起飞还有一点时间,所以两人是乘坐伊地知的车过去的,路上两人在讨论着白澈的事情。
“他去了之前那条村子,就是我用左眼镇压了恶鬼的那条村子,村民搬离之后,那条村子就空下来了。”
流年抬手揉了一把自己有些不适的左眼,却被五条悟握住了手腕。
温热的手掌心捂着那温度很低的左眼,缓解了几分痛意。
“林璃说,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再次见到他,白澈额头的眼睛就被人挖了出来。”
流年放松了颈部,低声说道:“白澈的天眼对他很重要,对他天师的身份很重要。”
“……等我解决好手头上的事情,我过去找你,你要注意安全。”
流年没说话,只是抬头隔着墨镜与五条悟的六眼对视。
“你能感觉到了,我现在很慌。”
“要是我,我也会很慌。”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是有关流翎的。”
第54章 计划
“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群小孩太难缠了,不过我把它放出来,有它在, 那群小孩别想着走出那片林子。”
已是凌晨一点多, 这里也就只有孤零零的路灯在发光,居民的楼房几乎全灭了光, 阴沉沉的, 街边商店海报白底红字, 在阴暗的环境当中,一眼看过去, 有些瘆人。
两辆车停在路边, 其中一个人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
“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你们转移的时候,要小心点。”
来人与平常的人不大一样, 一张脸上就一只眼睛, 看上去还蛮吓人的, 硕大的眼球垂下,望向了车辆里头昏睡过去的人, 它说道:
“放心吧, 转移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很简单, 只要路上不会碰到咒术师,你们确定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不了不了, 还得把那只恶鬼收回来, 那恶鬼很厉害, 用处很大。”
说话的人点燃了一支烟,声音有些含糊。
“话说, 你们咒灵或者诅咒师,模样都……这么有特色吗?”
“我们还没说,你们阴阳师都喜欢神神叨叨的,迷信。”
“……我们这可不叫迷信这叫做有信仰。”
那咒灵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时间不早了,还有人等着的,先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等那咒灵和诅咒师带着那个叫流翎的男孩离开,剩下的几个人就蹲在角落开始玩起了斗地主。
“刚刚那只咒灵说的是什么啊?阴阳师?”
“你刚从国内来,不了解,阴阳师就是这边相当于我们天师的职业。”
说话的人叼着烟,烟雾缭绕之中,他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一双王炸。
几局过后,有人举手说道:“看这时间,那几个小孩都死了吧?那恶鬼怨气可重了,早点收回来好些,趁它还可控,而且把这边的阴阳师吸引过来就不太好了。”
“没事,现在能收拾这只恶鬼的人被道主引回国了,看时间,她应该还在天上,要是把阴阳师吸引过来也不害怕,直接给它当宵夜了。”
“咱们废这么大劲绑那小子干嘛?”
这局地主赢了,就是那个咬着烟的人,他伸手拿过其他人递过来的钱,说:“就别问这么多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下一局下一局。”
下一局地主是那个说是刚从国内来的男生,相比于这几个人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狠厉的劲儿,这个男生一双眼睛总是带着清澈或者愚蠢,他看着手里头的牌,面对这几个老狐狸,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打个2。”
一道女声在他后面响起,男生立即点点头,把自己的那张“2”给打了出去。
“不要。”
“不要。”
男生看着手中的牌,嘀咕着:“那接下来呢?”
一五根葱白的长指从他后背伸出来,把他刚刚手忙脚乱凑起来的对拆开,整理出了一个顺子。
“那我剩的一张三和一张四怎么办?”
男生见看着这整理出来的顺子,有些不满,但也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僵硬着脖子抬起眼眸,对面的老狐狸也僵着一张脸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看向他身后。
“不打了吗?不打了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流年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已经被吓懵了的几个人。
上半身被黑暗抱住的她教人看不清脸上的喜怒哀乐,但听她语气,带着几分的笑意,但却让这几个人心里发毛,头皮像是被人紧紧抓着,又麻又痛。
“呼——”
数不清暗红如尖刺的红光冲开迷惑着人视线的白雾,速度太快,擦着空气的时候,甚至发出了极其尖锐的鸣声。
虎杖悠仁硬着头皮把这些红光给拦了下来,但这不同于咒力的能量还是把他身上戳出了几个口子。
“能拦下大部分,已经算是不错了,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试试双修也就是咒术师和天师一起。”
梁致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虚浮,她比虎杖悠仁更加狼狈,也是她没想到,这些人不仅把流年的眼睛拿了,还有那只原本被镇压着的恶鬼 ,也给他们收了。
为争取时间,她和虎杖悠仁把那只恶鬼的注意力引开,还真是被流年说中了,这恶鬼喜欢她这种有天师的修为但不强的人。
“你还好吧?”
虎杖悠仁伸手扶住了因为放血过多已经眼睛涣散的人。
“我没事,它朝我们靠近了,得赶紧走。”
梁致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手指头嵌入掌心,新的伤口带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这恶鬼修为很高,流年到现在还没出现,大概率是被人引走或者有棘手的事情拖住了她。”
梁致拖着自己残破的身子踩着踉踉跄跄的步伐往前走。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死在恶鬼嘴里而不是死在咒灵手中,我当时就不该过于相信自己的天赋,直接放弃了天师,还是应该听我家林璃的话,双修。”
“看你能挡下那恶鬼的几波攻击,想来你天赋也不错,有意愿双修吗?进天师这一行的话,得拜师,我虽然不才,但我师父流年不错,你喊我一声师父,流年就是你师爷了。”
虎杖悠仁听着梁致用着越来越虚弱的语气讲笑话,在担忧的同时也颇有些无奈,他说道:“今晚能活下去的话,那我就试试。”
“顺便也和钉崎和伏黑也说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但这笑声依旧缓解不了这紧张且透着几分悲苦的气息。
“你会觉得自己倒霉吗?”
梁致力气实在是随着自己鲜血流失得太快,她停下脚步,靠在了一旁的树上,还滴着鲜血的眼睛转向虎杖悠仁,她继续说道:“从交流会再到今天,都是因为天师的事情把咒术师给拖了进来,明明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会啊,”虎杖悠仁摇摇头,说:“这很酷哎,而且在我眼里,阴阳师也就是天师,和咒术师一样,都是救人的,哪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尘土被从后而来的阴风带起,梁致先是漠然着看了一眼空中打着旋涡而落的枯叶,才强撑着看向后面那漆黑的林子。
黑暗像一只张开血淋淋大口的猛兽,也像一双无声地盯着两人的眼睛。
而在她的眼里,已经分不清黑暗还是怨气的东西,化作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先是高耸着把天空遮盖住然后便像海浪一般,往两人席卷而来。
冲天的怨气离他们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忽然变成了似是
还冒着香气的花瓣,粉红色的海洋把两人瞬间淹没了。
“这是……”
虎杖悠仁两指捏着一瓣花。
“桃花?”
梁致开口吐出这两个字,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两人面前的人。
“满身都是血,回去好好洗澡啊,会很臭的。”
流年回头,笑嘻嘻地看向梁致。
“你说我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
眼前的人半张脸都是血,血痕从眼珠子流出来,就像是流着血泪一般,梁致翻了个白眼,流年的到来已经给她留了底,她终于卸了力,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钉崎同学还有伏黑同学呢?”
见梁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死,流年才偏头看向了还在捧着桃花花瓣惊讶的虎杖悠仁。
“我在这!”
钉崎野蔷薇是被人拉着跑过来的,虽然虎杖悠仁和梁致引开了那穿着红衣服的小姐姐,但为了打破这个空间,她也被反噬了不少。
流年看着她身边的人,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是你?”
五条悟把那咒灵的头颅像是丢篮球一样,砸在了那墙壁上,他绕开地上已经被他打得不省人事的人,在这辆黑漆漆的车尾站停。
这里是码头,也不知这些家伙要把这里头的人往哪里运去。
他伸手使了些力气抬起后备箱的盖子,外面的灯光也顺势从那越来越大的缝隙里头打进来,很快便把里面这人的脸给照清楚了。
里头的人被绳子绑着双手和双腿,那绳子还是不一般的,上面时不时还隐隐约约冒着一丝丝的金光。
“惠?”
伏黑惠早已经被刚刚五条悟揍人的动静给惊醒了,但无论他怎么挣扎,这绳子都是死紧死紧的,而且他的嘴还被胶布给捂得紧紧的。
五条悟好心地伸手把胶布给解开了。
“你要干嘛?”
见五条悟没有帮他解开绳子反而拿出了手机,想起一些事情的伏黑惠瞬间不好了。
“没干嘛,只是要给我对象汇报一下工作进度啦。”
五条悟弯腰靠近伏黑惠,伸手托着手机,看着屏幕里头自己那笑嘻嘻的脸与伏黑惠满是抗拒的脸,他说道:
“比个耶呗?”
“比你个大头鬼啊!我手还被绑着?!”
“那就笑一个。”
“滚呐!”
叮咚——
听到消息声的流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清了来信内容之后,她勾唇心情甚好地笑了一下。
“你们这行为艺术不错。”
“那必须哒,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人,你应该会感兴趣。”
又一张照片发过来,在看清那被五花八绑的人后,流年眼中的笑意消了不少。
“把他带到这里来吧,有些事情,该是要做个了断了。”
“行,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打鬼。”
流年刚点了发送的按键,再抬头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卷进了黑气所形成的空间当中。
她收好手机,抬头看向那悬在空中的“新娘子”。
“很多年前,是我要赶着处理另外的事情,发病之后,才让你觉得,你比我厉害。”
流年偏头躲开那朝她冲过来的攻击,话音落,她便出现在了那新娘子的身后。
她伸手搭在新娘子的肩膀上,原本萦绕在新娘子身边的黑气随着她伸出的手,像是躲着什么的模样,瞬间散开了不少。
“好啦,你刚刚吓到我学生了,不把你收拾好,我学生晚上就睡不着了。”
第55章 起源
空中的黑气全然消散, 一点又一点的星光如同雪花一般降落,眼前的场景褪去刚才的冷冽恐怖,换上了唯美惊奇, 教人一时之间, 移不开眼睛。
五条悟是在流年落地之后来到这里的,他一手一个人, 左手的伏黑惠满脸无语, 右手的男子满脸恼怒。
“还好吗?”
把人丢一旁的他抬手捂了一下流年的左眼。
流年握着他手腕, 下意识地蹭了一把那温热的手掌心之后,才反手握着人的手, 看向了地上被缚灵绳绑着的人。
“几天不见, 你怎么这么拉了?”
地上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前些日子启动了换命八卦阵的男人。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 等过段时间, 我照样会从地狱爬回来向你索命。”
流年静静看了他片刻, 忽然粲然一笑,她说:“我一直认为, 无论我怎么杀, 就算你在我眼中成了灰,这么多年你还活着, 是因为当初,你和我一同进了那里头的缘故。”
“可是这段时间, 我重新盘了一下我记忆, 忽然才发觉, 当初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你, 不过如果你没有进那个地方,那这些年又是怎么活成这副模样的?”
男子从地上抬起头,因为恼怒,他一双眼都是血红血红的,他狠狠地盯着流年,却没开口说话。
“陆和说过,他去你们螣八道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婴儿的哭声,或许也不排除,你们螣八道展开了儿童乐园这个业务,但我想起了另外的一个东西。”
流年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鸠占鹊巢。”
闻言,一边的虎杖悠仁挠挠脸,疑惑地问道:“鸠……什么?”
还靠着树干的梁致这时说道:“鸠占鹊巢,我记得,有过记载,听说是很久以前,有一户人家的儿子不幸染上了致死率几乎百分百的疾病,他的父母就到处求仙问药,但也没多大用处,正当他们绝望的时候,一位天师路过他们家,说是可以救他儿子,但也道明了代价会很高,那对夫妻表示无所谓,天师在他家待了一晚,离开之后,村里人发现他们家的孙子不仅性格长得越来越像那儿子而且长相也是,直到他家孙子长成他父亲的模样,言行举止和他父亲并无差别,众人才知道,这户人家的儿子借他们家的孙子重生了。”
“还可以……这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流年说道:“这个方法前提的是,两者之间必须是血脉之亲,尤以父子父女或者母子母女之前成功率最高。”
男人低声一笑,道:“就算我承认了,你又能奈我何?这千年过去,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了多少个婴儿吗?”
这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么多年,他留下了多少血亲,也许,他自己都忘记了,威逼利诱,为了这件事,他什么事情都做过,这个方法会有失败,但只要他的“血亲”够多,那一定会有一个能让他占据。
流年也点点头,说:“的确,这么多年了,也许你的血亲都已经数不过来了,其实,你有没有把一个想法计入在内。”
“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个方法的,但你就没有追本溯源过吗?”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尤其是地上的男子,他像是被雷劈一样,愣住了。
流年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一脸纯良地笑着说道:“我就是那个天师,那段时间过的有点浑,的确干了不知多少件损事来着。”
也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流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是依依稀稀的,她进那条村子的时候,被那个小孩拿石子砸了了好几下,那时候的她浑身戾气都很重,后来在那户人家的注视下,把那孩子的意识搅混撕碎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和一个小孩儿较什么劲呢?
只是那段时间,自己的确是个混蛋。
身旁的五条悟紧了几分握着她的手。
面前的男子却是哆哆嗦嗦地苍白了一张脸,默默崩溃着。
“怎么……可能……”
“这也许就是因果循环吧?既然我是那个源头,肯定是知道该怎么解开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的,八字相冲的血亲,只要拿到这个人,再做个法,就能帮自己的兄弟姐妹摆脱被
寄宿的命运。”
“你说你留下的血亲,你数都数不过来,人数基础多,那么找到这样一个人,那说起来也难上登天,但好巧不巧,我刚好找到了一个。”
“可能你也记不起来了,两广交界处,南城的苏月,先前你们有个神婆,想拖着另外的一个女孩子去冥婚,好巧不巧,我刚好就在那个女孩子的家里,那个神婆控制的行尸,是一个婴儿,因为目前除了它母亲,其它的身份不知,消除不了它身上带着的较为顽固的怨气,我们的人就暂时把它留了下来,前段时间,我忽然心血来潮,算了一下它的命格,就被惊喜砸中了。”
“你们这些天应该为今晚的计划盯过我踪迹吧?你们就没发现,我身边少了一个人吗?”
提到这里,钉崎野蔷薇探头朝周围扫视一眼,也反应过来了,说:“对了,话说回来,这两天都好像没见到宁栀前辈哎?”
“她回国了,现在也已经,拿到婴儿,干活了。”
像是在印证她的话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男子吐出了一口污浊的血,他死死盯着流年那张平静的脸,在某一刻过后,他忽然疯癫了似的,大笑道:
“果不其然,你就是天生克我的!”
流年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说:“长生,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你没有经历过死亡的滋味,又怎么了解我的追求?!”
男子目瞪欲裂:“我差点就死在了那场大病里面,醒来的第一件事,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永远地活下去,永远永远。”
他看着流年,嘲讽一笑。
“果然,你们这种天赋好的人,什么东西都能造出来,我当时还想,鸠占鹊巢,该是哪个大人物领悟出来的,原来是你……原来是我可亲可爱的师姐……原来是——毫不留情地杀了宗门几百人的师姐!”
这么一说,众人都惊呆了,每人都一脸震惊地看向五条悟身边的流年,心里念头很多,但真正占据他们思想的,是这个男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梁致朝那个男子喊道:“你疯了?!”
“你相信吗?”
流年没反驳那个男子,而是低声向身边的五条悟问着,声音什么起伏都没有,像是在说话的机器人。
“这一切看你怎么说,你无论说什么我都认。”
“那如果我说,他说的是真的呢?”
流年垂眸,教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她嘀咕着,想把自己的手从五条悟手心中抽出来。
五条悟却没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了,他轻声说道:
“别松开,我手有点冷。”
这一句话足够把流年已经被那个男子的话语砸乱并且掀起了波涛的思绪给平静下来了。
她闭眼,脑仁在发疼。
“苏元,我应该没叫错吧,这是你原本的名字。”
她睁眼,眼底一片废墟。
“我把我们师父给我锻造的银剑断了,也忘记了我丢哪个湖里头了。”
“但我却很清晰地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把银剑折了的。”
“是我第一次把你杀了之后,宗门几百人,的确死在了我手中,你也死在了我手中,我杀了全部的人,那把剑也没有要留下的必要了。”
“你给全宗的人下尸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当初生的那场大病,是谁尽心尽力在你身边照顾你,直到你痊愈的?”
你知不知道,我一回去,面对已经变成行尸或者僵尸的师娘或者那些同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元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顽固地为自己辩解。
“那不是尸毒……不是!那是可以长生的丹药!”
他低头,控制不住地往地上砸着自己的眼泪。
“我不想他们死,我真的不想他们死的,我只是在饭菜里面加了长生的丹药,我真的不想他们死。”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他,默默吐出一句话。
“既然你说的是长生不老的丹药,那你自己有吃下去吗?”
只是一句问话,却直接击垮了苏元心脏里头的城墙。
有吃下去吗?
没有。
那时候的他看着碗里的热汤,看着那冒着香气的丝丝缕缕的白雾,看着汤面上自己的倒影,拿着勺子的手却僵着不动。
“怎么了?汤有什么问题吗?”
满头银发的师娘柔声问他,满满的都是慈爱。
“你爱喝味道重一点的,这一碗我加多了一些盐和汤料。”
“……没有,我只是在想些别的事情啦……”
苏元盯着自己师娘那张被岁月雕刻了很多痕迹的脸,良久,他轻轻把那碗汤推到了师娘面前。
“师娘,你这段时间为师父的事,应该很累吧?你喝吧,我刚好有点饱了。”
年过半百的人推脱不了自己小辈的好意,只好拿起勺子,在与小辈的谈笑中,一勺又一勺,那碗热汤很快就见了底。
“也不知小年怎么样了,离她来信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现在都还没回到。”
“你就放心吧,我相信师姐她很快就回到了。”
第56章 回国
梁致被人带回了高专, 想来今晚硝子又要忙活到很晚了,其他人陪梁致回高专了,而五条悟继续带着流年往机场而去。
无论如何, 白澈的天眼还是被苏元那伙人挖出来了, 在苏元被流年斩杀之前,也说那天眼已经被他的人踩碎了, 怎么处理白澈, 后续如何, 还是处于未知的状态。
流年上车之后,便和上去从拍卖会出来前往陈海家那般, 直接枕着五条悟的腿, 抱他的腰,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五条悟掌心的温度和上次那样,很低, 像是在捂着一块冰一样, 作为领袖的苏元被杀, 螣八道约莫会在慢慢瓦解,但短时间内也是有些麻烦要处理的,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约莫是闲不下来。
这一次的流年睡得并没有很安定,方才其实斩杀苏元之后, 流年的情绪还算是稳定的,还可以拿梁致的伤打趣从而去缓解气氛, 但在流翎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 别人也许不会注意到, 但他却可以明显地感知到,流年的情绪冷冽了下去。
方才兵分两路之前, 流年对他大致说过流翎的事情。
某年的冬天,流年当时接到的任务,是说有人进行活人祭祀并举行邪教的诅咒仪式,流年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小孩被剜了心肝,等她处理好所有人,在探查的时候,她在一堆残肢碎块中,找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孩……
这小孩怎么躲过这些脑子已经瓦特的人的杀戮,是一个未解之谜,那地方除了流年和这小孩,也没活人了,流年只好把他带回了局里,因为这小孩已经算是孤儿,而且看上去天赋不错,局长便把他留了下来,取名流翎。
至于螣八道为什么绑这个小孩,也是未知的,那时流翎被这群人拐过几次,局里德高望重的前辈也细细查看过流翎的身体还有命格,也并未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流翎到底如何,也有待考察。
正想着,五条悟感觉到怀里的流年抱着他腰的手紧了几分,他垂头,只见半张脸埋进领口的流年不太安定地往他腹部拱了一下。
还不知道流年这一走,要几天才能回来。
五条悟抬手作恶似的用指腹揉捏了一把流年的耳垂,见那处充血发红了,才后知后觉地松开。
见流年的眉头发紧,五条悟原本想去抚平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好像有更好的东西可以试试。
快到机场的时候,流年睁开了眼睛,眼底依旧铺满了睡意,但她还是强撑着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把半张脸埋在那白色的尾巴上,顿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说道:
“很多人说你性格挺爱玩闹的,有时候,真心觉得,这话很占理。”
“是你抱着我尾巴不
放的呐,别污蔑好人。”
前方开车的伊地知听着后座两人说的中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不敢往后座看过去,刚刚听到后面有异响的他暗暗回头瞄了一眼,但对上的也是五条悟那黑色的眼罩。
该说不说,还挺吓人的。
白色的影子从流年的衣服里头退出来,很快,皮椅上只留下了几根白毛。
“离飞机起飞还有半个小时,要不我们回家吧,待会我瞬移带你到飞机上。”
流年此刻坐了起来,任由五条悟伸手帮她整理已经凌乱的衣服,白皙的手指在系着扣子,她懒洋洋地看向前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开车的伊地知。
下巴搭上两根手指头,流年被迫收了视线,看向对面的人。
“放心吧,伊地知他不会看过来的。”
流年垂头咬住一根手指的指腹,力度不大但也不小,很快就留了下齿印,她故作凶狠地威胁:
“我回来之后,还要看到这个齿印。”
五条悟低声愉悦地笑了笑,他把手指再次抵在流年的嘴角上,黑色眼罩后的眼睛盯着流年再次把它咬住,他勾唇说着:
“这次用力一点,不出血,就算我不使用反转术式,大概你回来之前,就痊愈了。”
要把手指头咬出血,像这种要求,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但看对面这人恶劣却也带着兴奋地盯着自己,流年没说什么,直直让自己的牙齿刺进了那皮肉之中。
直到上了飞机,流年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景象,整个人陷进了五条悟平日里几乎是要焊在身上的黑色外套里头。
她默默砸吧了一下嘴。
口腔里依旧充斥着很浓郁的血腥味。
不过这次回国,大概率时间要久一些,她想不到的是,的确花的时间有点长,几乎一个月过去,而且已经到春节了。
临近春节,北京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局里挂上了红灯笼,外面雪花飘飘,里面却暖和得让流年打了好几个哈欠,她耸拉着眼皮,像是给个枕头,她就能原地睡过去。
“今天不和你的男朋友通话了,你回来都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临近年关,李某在处理着各地递呈上来的资料报告,和正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流年相比,他满得恨不得长出六只手。
“他正在开会,机票帮我订好了吧?”
“你确定要在除夕那天去东京吗?不留在这里过年?”
流年揉揉自己快要合上的眼睛:“局里的年夜饭定在29号,除夕大家差不多都要放假了,我留在这里还不如去陪我家男朋友。”
埋在总结书里头的李某呵呵一笑,想起什么之后,问:“白澈怎么样了?”
“天眼是找不回来了,我把我先前的左眼塞了进去,这家伙以后可以通过那颗眼珠子使出一些我的术式,所以赶紧重新分配一下他的工作岗位,这家伙以后可以处理咒术师的工作了,特喵儿的让他体会一下我的工作力度,谁让他之前天天说我不务正业。”
“你那左眼能行吗?”
“当然行啦,我那颗左眼虽然丧失了视物能力,但是也依旧杠杠的,您就放心吧。”
正说着,从外头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把年终奖发下去之后的详细报表。”
被单位称为财神爷的男人扫视一眼桌面,最后把那一指厚的文件放在了还算是没被总结书报告埋没的桌角。
不理会快要崩溃了的李某,他垂眸瞥向流年,淡声说道:“你的年终奖也发进你账户里面了。”
“嗯?我债还完了?”
你说这个,流年就不困了,鲤鱼打挺似的从椅子上坐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收到了到账的消息。
“有人帮你还了你那些陈年旧账。”
费财神爷在另外的一张椅子坐下,面不改色:“来自东京的转账。”
能把流年那堪称“天文数字”的旧账给一笔勾销,还是来自东京的,不用多想,流年就知道是谁了。
这就是抱大腿的感觉嘛?
好想过去撸猫哇。
只听财神爷幽幽补充:“你的账一消,我手头工作减少了八成。”
“……那不挺好的嘛?闲着闲着变成咸鱼怎么办?我这是在帮你,不客气哈,我可乐于助人了。”
不理会流年的歪言歪语,财神爷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听说你从库房里偷了几样东西。”
“哎——别污蔑我,我光明正大拿的。”
“哦,听说你从库房里抢了几样东西。”
“……这……一家人,怎么能叫抢呢?”
流年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往后摔在了椅子里头,说:“那是之前听说局里资金出问题了,我好心好意捐的,没想到是局长那老骗子骗我,我拿回的是自己的东西。”
“记得把单号发我,库房对上不账,这春节就过成劳动节了。”
李某揉着发疼的额角,问:“那几卷金线?你拿这些做什么?总归不是用来给缝衣服的吧?”
流年翻了一个白眼:“哪会嘞?这金线用来缝衣服,我又不是皇帝。”
剩余的两人几乎同步地呵呵一笑。
“对了,这一打,是在苏元死后有关螣八道的卷宗,才一个月,这厚度都比你脑袋还厚了,我大致翻了翻,总结出来的就是,螣八道正在慢慢瓦解。”
“哦,那挺好的,你们以后就少很多麻烦了。”
她旁边的人抬眸看她:“什么叫做‘你们以后’?想退休了?”
毕竟一直以来,因为苏元的身份原因,螣八道的事情几乎都是流年在处理。
“哪能啊?局里会放我走嘛?我接下来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在东京高专那头,这不是我不在这里嘛。”
这个理由可以接受,那两人也不再多问什么。
“什么时候带你那个男朋友回来给局里人看看?”
“等他有时间再说吧,他可忙了,四点睡七点起,那伙人就像是把他当不会破损的机器一样,想想就气。”
流年打了个哈欠,房里真的很暖和,她的瞌睡虫已经上脑,在和这两人聊天的时候,她默默拿过李某桌子上那些还冒着打印墨水味道的文件垒了一个小枕头。
“听说你要在除夕那天去东京 ,白澈和林璃的订婚礼在初五那天,你不再等等?”
等了一会,财神爷没听到流年的回应,他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流年不知何时,已经趴在那用文件垒起来的“枕头”上一动不动的。
“她是睡着了吗?”
“不,她是死了。”
李某咬牙,已经熬了两个大夜处理总结文件的他狠狠地说道:
“要是她弄脏了文件纸张的一角,我立即把她丢外面冰天雪地里头去。”
第57章 除夕夜
“这是春联还有灯笼……好红啊, 不过这做的真的很好看哎。”
梁致拍拍胸脯,一脸骄傲地说道:“这可是我母亲从国内市场精挑细选寄过来的,春联在我们国家寓意驱邪避灾, 挂灯笼寓意幸福美好与光明, 今天在我们国家是除夕,晚上记得一起吃饭呐。”
这里不怎么过春节, 但毕竟梁致等人是来自种花家的, 虽然不可能放长假, 但夜蛾正道还是把今天腾了出来,也准许在高专的某些地方贴上春联和挂灯笼。
其实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 春节的到来, 让大家都找到了一个可以放松的理由。
昨晚就拟订了今天要做的事,东京高专的同学猎奇心也强,今天很早就过来帮忙布置种花家队员的宿舍区域了。
“唉?那为什么这红纸上是空的啊?”
虎杖悠仁把手中的红纸展示出来。
正拿着剪刀做剪纸的宁栀说:“打算让流年动笔, 往年局里的春联都是她和局长写的, 今年虽然来这里了, 但她也不可能逃掉的。”
“流年前辈今天要回来了吗?”
“嗯,凌晨的飞机, 现在应该快到了。”
而昨晚熬夜和局里的人吃年夜饭并写了不知多少张春联的流年顶着两只熊猫眼像是末日行尸一样, 从飞机下走了下来。
最近她都在熬夜干大事,睡眠五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得过来, 虽然时间在她的身上是静止的,但是恢复需要时间, 现在的她头昏脑胀, 拖着自己像是没骨头的身子, 慢慢往前走。
但五条悟那身影映在她眼底后,她立即瞪大了双眼, 然后在一旁人那惊讶地注视下,像是狗闻到了自己最爱的大棒骨的气息,直觉朝五条悟飞奔而去。
速度很快,都快出了残影。
她熟练地跳到了五条悟的怀里,把头埋进了那能让她安定的气息里头,然后浑身就歇了气,软若无骨地趴在这臂弯之中。
五条悟面对面抱着她,一手托着她,一手轻轻抚过她的脖颈后头的那块凸起,唇瓣轻轻碰了碰怀里人温度很低的侧脸,接到人的他满意地转身大阔步往出口而去。
“轻了。”
“轻不了的,时间在我这里是静止的。”
流年张嘴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搭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她看到了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有个小孩指着她,拉着像是他妈妈的衣角,一脸好奇。
“那个姐姐是哥哥的妻子啦。”
她心情甚好地扬眉,在小孩再一次看过来的时候,朝他招了一下手。
这种姿势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的确很显眼,可这两人刚好又是不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虽然回头率有些高,但没有阻止两人在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有一些明明看上去是正常的但却让人有些脸红心跳的互动。
“才分开一个月,就很想你了怎么办?以后我回国了怎么办?异地恋哎?”
“允许的话,以后直接瞬移到你身边。”
外头风有些大,五条悟把流年往怀里捂紧实了些,无下限打开至把流年也笼罩住,那外头还在飘着的雪花也与两个人隔绝开来了。
上了车,流年一脸坏笑着把像是冰块的手往五条悟的后领伸进去,她的温度不是因为外面的冰天雪地,而是因为自身的原因,基本来说,无解。
车的后备箱还有座位上都摆满了流年给学生们带的新年礼物,两人被挤到了一旁。
“这个是什么?”
五条悟任由流年又把另外一只手给伸了进去,在她的随行包里头,拿出了一打红通通的纸袋子。
“红包啊,我们过年都是要给后辈压岁钱的,放心,你也有,还是豪华plus版。”
“那在哪里?”
“今晚塞你枕头底下,明天你再拆。”
“这红包里面的钱都是人民币,很有收藏价值唉。”
五条悟虽然没拆开那些袋子,但是实力允许他看清了里面装着的所有东西。
“是吧是吧,红通通的,我的最爱……我说的是,我的最爱物品。”
流年哈哈笑着,然后指向另外的几大红包。
“这是我们局长给东京高专的孩子封的,他说第一个是给夜蛾校长的,第二个是给你的。”
五条悟把她指的那个属于自己的红包从用红绳绑着的“红包楼”里头抽出来。
红通通的封面,上面用那四个用金墨写的字尤其惹眼。
那四个字是——永结同心。
不知道这件事的流年眨了眨疑惑的眼睛。
已经把中文学透了的五条悟成功被这四个字给逗笑了。
“寓意不错。”
五条悟朝她得意地压扬眉,若是现在可以化出尾巴,那尾巴大概是是正在高兴地晃着的。
本以为自己能逃脱写春联的流年在把新年礼物高高兴兴地分给学生们之后,还是拿起笔,认命地沾上金墨,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我这金墨很贵哒。”
梁致说:“你宿舍柜子里头的盒子里面放了差不多**瓶。”
宁栀摇摇头,道:“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她那盒子里面装的金墨,是上次出国之前从局长的办公室——”
流年连忙“哎”了一声,打断了宁栀的话语,她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嘀嘀咕咕地说着:“就顺手带了几瓶而已。”
她只写了贴在门框上的“大头”,剩下的,她让梁致带着东京高专的学生一起写,用来装饰今晚聚会的场地。
这群学生几乎是第一次接触,加之每个人的情绪都兴奋着,写春联的时候依旧是在打打闹闹。
但热闹也是春节离不开的一个氛围啦。
五条悟临时有会议,不在这里,想要吸猫的流年便在偏向安静的角落默默长草。
脸上被闹得涂了些墨水的流翎终于逃了出来,他见流年在盯着天花板数外面的雪花,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也就走到了她身旁。
“你决定了吗?”
瞥了一眼流年那星灰色的左眼,他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问她。
流年眼睛盯着外头的雪花:“今晚,我会带你出去。”
“……你有和他说吗?”
“没有,”流年闭上因为疲惫而泛酸的眼睛,说:“主要是,我说不出口。”
周遭安静了片刻,流年睁开还算是清明的眼眸,从自己那一堆礼物里头费劲地摸出了一个小盒子,丢给了他。
“这是给你刀新编的绳子,就当作新年礼物吧。”
流翎垂眸看着盒子玻璃盖里头赤红的穗子,良久后,他才幽幽说道:
“我如果是你,应该也是和你一般,自己一个人闭眼就走下去。”
语气虽没什么起伏,但语意却很低沉。
流年反手拍了一把他脑袋:“大过年的,别给我说这种丧
气话,别逼我再打你一下啊。”
“……”
流翎抿唇,道了新年礼物的谢之后,就离开了。
这时,宁栀走了过来,手里赫然拿着的是一本外观古典大气的书籍,她刚刚拆了流年给她的新年礼物,主要是一个大盒子,她控制不住。
“这什么?”
“你要的《子虚乌有》啊。”
宁栀翻了一把这本有几十页厚的书,每一页,上面都用墨笔写了一行又一行的小字。
“这么多字,还有墨香……你不会是手写的吧?”
“那必须的,这可是世间独有的一本喔,你以后要好好珍惜,好好参悟其中的道理。”
说着流年还打了一个哈欠,眼底下的乌青极其明显。
“你不会是熬夜写的吧?时间还多着,你这么赶干嘛?”
流年晃晃脑袋:“哦,没别的,主要是你怕你出什么意外,这样的话,我就失信于人了,我这么好的一个——”
“啪!”
宁栀用手中的书狠狠砸了流年一下,她有些生气地说道:
“大过年,你别给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别逼我再打你一下啊。”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熟悉,刚刚还用这话打流翎的流年,默默揉了一把自己发疼的地方。
听闻宁栀拆出了一本绝世秘籍,梁致对着自己面前的大盒子也跃跃欲试。
打开盒子,里面是个小盒子懂的懂的,珍贵的东西应该要多一层包装。
打开小盒子,里面又是一只小小盒子,应该是件很珍贵的礼物,莫事莫事。
打开小小盒子,梁致眯起了眼睛,有些危险地瞥了一眼旁边闭眼静默的流年。
打开小小盒子,该说是出乎意料呢还是在意料之中呢,里面是一只小小小盒子。
“……”
梁致咬咬牙,然后继续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盒子,直到那枚银戒被她从一大堆盒子里面拎了起来。
“不是,流年,你脑子跟着五条老师开会离家出走了吗?这么一枚银戒指,你用十几寸的盒子俄罗斯套娃似的装着。”
“生活总是希望有仪式感的嘛。”
梁致暗地抬手朝流年脑袋比划了一下。
“谁能有你六啊,这银戒是用来做什么的?”
“上面有空间术式,你喜欢逛街,以后就不怕拿一大堆东西手累了,顺带的,出任务也能好好携带武器了。”
这听上去不错,梁致清清嗓子:“那谢了,你新年礼物我已经让五条老师转交了。”
“嗯?”
“本来想放你宿舍的,但是你那宿舍都被搬空了,你们现在住在一起,所以我就让他转交了。”
“那我得要好好看看了。”
虎杖悠仁等人也受到了流年准备的新年礼物,花样很多,但看得出来,流年是用新准备的这些礼物。
“你怎么忽然这么用心了?良心发现了?”
“你觉得在这种大日子里头,我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吗?”
“就按你去年只给我们每人一份你用局里食材准备的烧烤来说,你觉得呢?”
“……烧烤不好吃吗?”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大家在院子里面聚拢,准备放烟花,虽然这项活动在这深山老林里有些危险,但是鞭炮没买到,也就用烟花替代了。
而且流年用了术式,把这里都围起来了,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情况。
“我们那边放鞭炮放烟花,是为了驱赶年兽,听说它好可怕,专门吃小孩。”
伏黑惠瞥了一眼地上那大型的烟花筒,默默说道:“确定是年兽更可怕一点吗?”
去年放烟花差点烧了局里房子的流年今年手里只有一扎仙女棒。
她站在满是积雪的在屋檐上,垂眸打量了手中这些不太符合她气质的玩意儿。
“你不去和学生们玩吗?”
“嗐,让这些年轻人一起玩玩就行。”
五条悟刚结束会议,可以说是瞬移回来的。
“借个火。”
流年把手中的仙女棒晃悠了一下。
“我没打火机。”
“我刚刚看到你找硝子借了。”
五条悟抬手拭去流年肩膀上的雪花,把手中的打火机递了出去,见流年打算直接一把点燃,他问道:“这么简单粗暴啊?”
“可是这么多在一起,很好看呐。”
璀璨的烟花瞬间在流年手中绽放开来。
“听说可以许愿的,你要许愿吗?”
五条悟掐着下巴,问:“那可以许十个嘛?”
“……这不能讨价还价的。”
“那我想要你亲我一下。”
流年抬眸看他,眼底出了倒映着手中那璀璨耀眼的光芒,还有五条悟那张满是笑意的脸。
“砰——砰——砰”
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要濒灭的心脏,在此刻再一次跳动了起来,她冰冷的四肢,好像也在一刻,回归了应该的原有的温度。
在星光黯淡的时候,流年伸手扯着五条悟的领子,抬头从善如流地吻住了自己想要追求的温热。
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之上,瞬间便被交缠着的温热气息给融化了。
第一筒烟花由众人推出去的夜蛾正道点燃。
火星靠近烟花引线的时候,宁栀接到了林璃的电话。
“喂?”
“流年在吗?”
宁栀瞥了一眼屋顶的两人,说:“在和她男朋友卿卿我我。”
“她怎么了?”
“阿?”
引线被点燃。
“她给我绣了一件嫁衣,留了一封信,说是给我以后的婚礼准备的。”
“所以?”
“她还说,让我以后好好地生活。”
“砰!”
盛大的烟花绽放在飘着雪花的夜空。
五条悟在烟花的声音消灭的那一瞬,听到了流年很轻的一句话。
“五条悟,十秒,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幻境,能困住你十秒。”
第58章 苏年
现在风雪依旧, 地上原本被白雪所覆盖的枯枝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地上很快留留了几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在这里,最后的祭祀台, 在这里。”
脸颊已经被冻红的流翎抬起被雪花压住的眼帘, 冰天雪地这种,眼前的这棵树与其它的不一样, 生命旺盛地展开自己的绿色伞叶。
等了片刻, 没听到回应的流翎偏头, 他看见,流年在一颗光秃秃的树正发着愣。
流翎艰难地踏雪过去, 问:“怎么了?”
“这是一棵桃树。”
流年伸手在有着许多倒刺淡淡树干上轻轻摩擦。
“我很久之前种下的, 在进入那个地方之前,和我师父师兄师姐们种下的。”
“这也许就是造化弄人,我一直以来所要寻找的祭祀台, 也就是那个地方最后的入口, 就在这棵树的旁边。”
流翎张张口, 感情迟钝的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指腹被倒刺惹出了血,低落在白皑皑的地面上, 像是盛开了一朵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空中的雪花忽然以一种很小的篇幅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就像是被另外一股的风所支配。
山谷里头, 狂风依旧在肆虐,而这种力量虽然显得有些很小, 但依旧被两人察觉到了。
流翎看着漆黑的天空, 说:“我需要一些时间启动祭祀, 拖住他,你能行吗?”
“可以, 你先去做你的事情吧。”
话音落,一个巨大的圆球从空中快速砸下来,那上面围着的咒力很强大,越来越近的时候携着让人有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周遭一碰到它的雪花瞬间化作了若有若无的雾气。
狂风把流年冲锋衣的帽子挂离脑袋,墨色的头发瞬间成为这白色荒漠大地中的一个极其显眼的一个小点。
虽然这圆球看上去是一个狠招,但流年也知道,对面那个人,并未下死手。
抬手一挥,那近在咫尺的圆球瞬间化作了无数的雪花,点点碎碎,瞬间把流年给淋住了。
流年抬头看过去,零零碎碎的雪花之间,五条悟在空中站立,距离很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得到,对方的怒气就像是即将要喷发的火焰山,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你们怎么不进去?”
山谷外,梁致看向了比他们快一步到达这里的乙骨忧太等人。
“不能进去了。”
乙骨忧太看着眼前这片被风雪所覆盖的林子,这里平平无奇,一眼望过去,很难发现奇怪的地方。
但是在他眼里,因为两位强者的对峙,这一片的林子,都被无形的力量暗地里拉扯着,稍有不慎,大概率就是天翻地覆,这还算是不错的结局,但若是被卷进由两股强大的力量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旋涡里头,轻则受伤,重则将会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正想着,风雪支重的一座山头,随着一声巨响迸发开来,瞬间山崩,径直被削平了。
半个小时前,处在这风暴力量交汇地区的两人还在无所顾忌地拥吻,但现在,两人怕不是要把这里的土地给直接掀起十几米。
飞溅起来的石头在流年的侧脸张划拉了一道口子,她抬手用指腹轻轻一擦,盯着那道明显停顿了一下的人影,只能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五条悟,你要想拦我,那就直接把我腿给打折了。”
她声音不大,但也心知肚明,这人能够完完全全听到她的声音。
下一秒,更为猛烈的招数便朝流年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流年拍了一下掌,瞬间移到了空中。
与刚开始的相反,她在空中,五条悟在地面之上了。
看着那被掀起了的地皮,流年心想着,果然还是把这人给惹怒了,要是今天真的没有进去,她怕是再也没有看见太阳的机会。
虽然心里对现在气头上的五条悟怀着的更多的是愧疚还有心疼,但因为对方是个强者,能这么痛快地打一架,流年的脑袋里头名为兴奋的神经在隐隐约约地激励跳动着。
两人涉及的力量区域在变大,乙骨忧太拉着剩下的人往后退了几步,他昂头看向空中的黑影,脑袋里头有些疑惑。
这种力量的威压,五条老师和流年前辈怕不是要出死招吧?
下一秒,他的观点就被印证了。
像是来自遥远的古神的作画,漆黑的天空之中,瞬间勾画了一条又一条的纹路,凌乱且诡异,画作外围两条两条线
路合为一圈,画作结束之后,已经疯癫了的古神随手一把火,手足乱舞地看着自己的画作之下的纹路燃烧起来,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
那日与陆和对战的时候,流年召了一柄有大地缝隙里头钻出来的剑影合为一体的长剑,这为“祭剑”,而今日,一柄从纹路所勾勒出来的火海中所锻造形成的长剑从天空形成,狂风呼啸,雪花长剑形成的时候,像是凝固在了空中,一动也不动。
与此同时,地上也迸发出一股不亚于那柄长剑的力量,虎杖悠仁对这股力量很熟悉,从去年交流会在大地之上划拉了一道口子到打战对抗两面宿傩,它无疑被咒术界的人当作当今最强的技能。
虚式「茈」
不是,情侣之间,热战,这么疯狂的吗?
这就是两位强者之间闹矛盾之后,打一场发泄心中的怒火吗?
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的嘛,都是一个被窝里面睡出来的。
这真的是往死里揍对方的力度啊。
场外的人震惊,疑惑,震惊,疑惑,还是特喵的,震惊,和疑惑。
力量中心的交汇点的大地,已经被这两个恐怖的力量摧残得不成样子,但,唯有一棵光秃秃的树木,躲过了这一劫。
长剑携带者巨雷降落,而那股卷裹着巨大能量的光芒往空中刺去,两道身影也随之越来越近,若是相碰,在空中造成的破坏当然会比地面的要好太多。
总归还是有理智在的,两道力量并没有汇聚在一起,反而是错开了,几乎是同时地一人一边,擦着边角而过。
蓝瞳与异瞳里头,两道不属于自己的身影在不断地靠近,直到近得如同不久前,两人在屋顶之上,相拥那般。
在五条悟伸手想要拉住流年的时候,却已经被流年伸手环住了腰肢。
两道力量虽没有相碰,但因摩擦而产生的新的压力,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两人紧紧地相拥着,都在拼着自己的咒力为对方保驾护航。
“回去了,我会把你关起来。”
狂风之中,五条悟狠狠地偏头咬住了流年的耳朵,血腥味瞬间在他口腔里头蔓延开来,他想要把怀里这个人带到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不让这个人有再一次的消失机会。
只是,他所知道的,两人在空中拥抱的那一瞬间,这里周围除了方才两人放出来的狠招,又有另外的一股力量涌了出来。
方才流年与他的对战,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不断往下坠的两人,还有场外的一些“观众”能明显地感知到,周围的时间都像是静止了。
嘀嗒——
水滴砸在平静的湖面之上,所砸出来的水洞,还有荡开的涟漪,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包裹住了在范围之内的所有人。
“流年!你敢?!”
怀里的人在变轻,意识到什么的五条悟真的控制不住了脸上的表情,他几乎是狠厉地喊出了这句话。
但回应他的,却是无尽的沉默,只是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不属于他的冰冷的泪滴划过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眼前再次明朗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脸色在发着白的流翎。
而这里,好像是一片又一片的竹林,宁静典雅,但却抵不住他的怒气。
梁致先他一步揪住了流翎的领子,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
“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流年人呢?!”
流翎的眼眸已经万年不动的没有任何起伏,他抬手握着梁致发颤的手腕,说:“去她想要追寻的地方了。”
闻言,一旁的虎杖悠仁想起了第一次与流年前辈交涉时,在幻境里头,流年提到的咒灵。
站在这个地方的人,除了五条悟,就是梁致,虎杖悠仁和流翎,而另外的人,现在还下落不明。
“流年的病,不是病,而是力量相抵抗的结果。”
流翎看向五条悟,道:“你的六眼几乎是看不清流年身上的咒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流年体内,除了她自己的力量,还有另外一股想要吞噬她的力量,一般来说,流年可以做到平衡,以至于她外表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咒力流转一样,但如果她使了大招,这种力量就是失去平衡,也就是发病。”
“她一直吃的‘糖’,并不是普通的糖,而是能帮她抵抗另外一种力量,并让她保持脑子清醒的东西。”
“而她,现在应该是在前往那个让她染上这种病的地方。”
梁致盯着他:“那流年为什么像是善后一样?”
“……那地方很危险,但也只有她能进去。”
还有更糟的,众人心知肚明。
五条悟的脸色依旧很冷,他嘴角还沾染着几分流年的鲜血,抬舌拭去那几分的腥甜,他沉着眸子,朝流翎走过去。
他这个人,一旦疯起来,可不是谁能拦着的。
“你还能打开这里。”
流翎摇头,虽然他比五条悟低很多,年龄也是,但他依旧不甘示弱地对上了五条悟那阴暗低沉的视线。
“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里,这里比——”
他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蓝瞳瞬间变了情绪。
在他脑袋还没转过来的时候,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就响起了。
“谁放的青蛇?”
是流年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与平日里头不太一样的流年拎着一把银色长剑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这个流年,一身青衣,墨发高束,银色绣花的发带末尾坠着两颗银铃铛,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叮当叮当响,整个人典雅大气却透着一股子的侠气。
只见她穿过几人,在五条悟面前停下。
五条悟盯着眼前的人,脸上的情绪并不明朗。
而流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伸出了手,在五条悟耳边的竹枝上扯下了一条通体翠青的小蛇。
“正好饿了。”
“那你真的是饿了。”
又一道声音响起,是一道有些印象的身影。
苏元。
苏元看上去比那日要精神得很多,身上的衣着与流年差不多,就是只是不同的色系而已。
“劝你放下啊,人家青蛇招你惹你了?”
流年切了一声,随手把那条青蛇丢进了一边的草丛里头。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另外的几个人也从竹林里头走了出来,只是来自与流年的不同方向。
“怎么了?谁又惹苏年师妹了?”
被人称为“苏年”的流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反倒是苏元,肆意笑了起来,嘲笑地看着流年说道:“大师兄,今日我们下山,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得道高人,他说可以给我们算一卦,无需钱财。”
“苏年师姐说要算自己的姻缘,你猜怎么着,高人说流年的姻缘是在千年之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和孤独终老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
直到互相打闹着的众人远去,五条悟才把自己的视线从流年身上给撕了下来。
梁致眨眨疑惑的眼睛,看向了流翎。
而流翎也很快给出了他的讲解。
“这里是幻域,由数不清的幻境堆叠在一起,这里的每一个幻境,都是由进来的每一个人的心境回忆所捏造的,每个人进入的幻境不一定是自己的心境,显而易见的是,我们来到的,是以流年的心境回忆。”
“并且,这个幻境只是会像3D电影一样为我们展示流年的心境回忆,在随机的某个时间点,这个幻境就会自我消解,到时候我们要么会出去,要么会踏入新的一个幻境,是最为安全的一类。”
虎杖悠仁抬手,道:“等一下,你是说,这里还有危险的?!”
“有,幻境最为能模糊人的感知,有些幻境,里面的人还能和你互动,让你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世界,你之前所经历的,就算是真实世界,也能说是你的一场梦,然后让你永远地沉沦进去。”
“那这一切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造物者,一切的源头,是造物者。”
梁致狠狠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
“你给我说人话!”
“……它是只咒灵,千百年来,融和了人类对神袛的敬仰与恐惧的咒灵,
人类文明一经形成就开始追逐神明,人类的心愿,就是这幻域最开始的样子。”
“流年的病,也并不是病,而是,这只咒灵,对她的诅咒。”
第59章 流年的过往一
春去秋又来, 这座山上灵气旺盛,竹叶长盛不衰,因山峰耸立, 加之高处不胜寒, 夜深时分,寒气甚重。
青石阶梯上, 跪着一个人, 衣形单薄, 看上去倒有些可怜兮兮的,但若是了解事情的起因, 正长跪在地上的人, 可谓是“活该”二字。
“听说你驱鬼吓人?没关你禁闭,师父倒是开恩了。”
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流年朝旁边靠着竹子的女子翻了个白眼,说:“那个当官害死了多少人呐, 我只后悔没把他霍霍完。”
“你总有理, 当初下山的时候, 师父就说过,我们只负责铲除妖邪鬼怪, 剩下的那些因果, 是我们不能乱处理的。”
女子见她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便知这人该是没把自己的话语听进耳朵里头去, 她叹了一口气,问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东瀛一行, 你要去吗?”
“去啊, 我好不容易求师娘答应我去的, 你不是也去吗?”
“苏元好像也去求了师娘。”
闻言,流年疑惑地“啊”了一声, 说:“他的病刚好,这么远的路程,他身体可以吗?”
女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小年……你不觉得,苏元自从病好之后,变得阴沉许多了吗?”
“有吗?这小子今天还把我藏了好久的酒给喝了我还没找他算账。”
反正也是自己的感觉,也许是错了,也许只是自己多想。
过了好一会,两人面前桌子上的茶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掀开了茶杯。
“嘿嘿,师父终于消气了。”
启程的那天,山上所有弟子都来为他们送行,这一次,他们要在师父的带领下,乘船前往另外的一个国度——东瀛,听说师父早些年游历人间交的好友托人给他寄来了一封信,说是找到了一处诡异但有趣的地方,诚邀他们的师父前去一同探查。
总归也算是一次历练,当今朝廷与周围的很多国家或多或少都有商业往来,流年去过的地方其实也很多,所以对于这一次的东瀛之行,她并未有太多的离别情绪。
毕竟对他们天师来说,来往一次东瀛,花的时候比普通人要少很多。
“小年!”
顺着青石长阶往下走的时候候,一道声音喊住了流年。
正是起风的时候,流年转身回头,视线穿过若隐若现的云雾,落在了自己那些留在山上的同门上,中间站着的,是他们的师娘。
“记得给我们带点东瀛特有的东西!”
流年粲然一笑,清冽的山风从她堆起的脸颊而过,一双棕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最后朝这些人挥挥手以作告别,往前走的流年便消失在这曲折迂回的山路之中,唯有地上的泥土上,还留有向前的脚印。
海上的日子除了平日里和同门们打闹,流年更多的,是在一位僧人的帮助下,学习东瀛的语言,她天赋好,是同门之中掌握这门语言最快的人。
异国的土地对她来说并未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这不免让她的师父起了担忧的心。
毕竟要是水土不服,流年就可以安生一段时间。
几日之后,不出她师父的意外,在另外的徒弟还在因为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或者躺在床上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流年出了门,然后惹了祸。
也不是她惹的祸,主要是别人先动手的。
流年眯着眼睛,一脸不爽地跪在了树下,另一边,是与她师父交涉的几个人,其中最惹眼的,就是那用黑色飘带束缚着双眼的人。
感应到她的视线,那人偏头往这边看来,黑色飘带上还绣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纹路,因其眼睛被绑着,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不是,是他先出手的哎,我为了自保才出手的,这边的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跪了一顿的流年不服气地和眼前因为水土不服已经晕了好几天的女子辩驳。
“听师父说,是因为他想要斩杀一只怪物,不小心把你牵扯进来了,然后你就出了手,听说那怪物最后还逃了。”
“……那也不是我的错啊,当时那道灵力直接朝我面门袭击过来的,我那是自卫!”
女子笑了笑,想起了这边书中的内容,说:“他们这边,不是称灵力。”
“那是什么?”
“咒力,还有法术,是称为术式,这和我们那边有很大的不一样,我劝你先去读一下书,别吃亏了。”
反正被她师父勒令在这里没有他允许不能出门的流年没事干,只能读起了书。
只是,很快,她这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五条家?谁啊?”
“和你前几天对打的那几个人,是五条家现任的家主。”
“咦惹……都家主了,斩……拔除怪……拔除咒灵都看不出我的无辜的,他能力真的可以胜任吗?我严重怀疑……”
流年巴巴拉拉说了一大堆,没注意到面前的女子脸色有些不对劲。
“小年!别说了……”
女子拉了一下流年的衣袖,入乡随俗,她们现在穿的是这边的服装。
顺着女子的视线往后看去,流年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不是其他人,就是那天把流年打伤了的人。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人对她的术式很感兴趣,流年借着他们五条家的光,四处乱逛,同时,也和另外的一个人交了友。
翁良,这个国家的阴阳师,和这个人的相识,是因为那时候五条家的那个人想见识一下这边天师的法术,夜黑风高,流年带着人去抓鬼,误打误撞,救了被那狐狸精迷惑了的翁良。
她弯腰拍着这人的脑袋,力度没控制好,把人给拍晕了,加之那时候翁良被那狐狸精快吸干了精气,气息又很微弱,以为自己拍死了人的流年连忙开始计算者把这人埋哪里才不会被人找到。
“他还活着。”
见流年打算开始挖坑把人埋了,一直沉默着的五条终于出了声。
“啊……我知道啊,我就是想挖挖这个狐狸精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东西。”
“你最好是。”
流年其实和五条交情并不是很深,主要是这人太忙了,没什么时间,那时候翁良能力半吊子,流年看不下去,救了他好几次。
和翁良四处抓鬼除邪的流年,很快就被她师父喊了回去,她师父好友说的地方,已经被打开了口子,可以进去了。
流年是跟着她师父后面跳下那个洞口的,以至于一行人发生意外的时候,陷入幻境的她,第一个被她师父拎了出来。
那个地方,是个祭祀台,望不到尽头的洞壁,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晶石,如同一条河流一样,往深处延伸。
这里咒力波动很强,尤以那深处的黑暗更甚。
一行人到达这条发着光的“河流”岸边的时候,就被拖入了幻域之中,第一道关卡,就把好几个已经沦陷在幻境中的人给排除在外了。
而被排除在外的人,包括了苏元,所以后面,他和另外的一些人只能止步于外围。
而流年则是继续跟着自己的师父深入。
在经历一处黢黑的长洞的时候,越往前走,流年的意识就越兴奋,直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处在了极其亢奋且不正常的边沿。
而这时,身后传来了她师父的声音,那道声音让她继续往前走,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也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师父?”
“是我,往前走,不要害怕,我在你身后。”
“师姐呢?”
除去被幻境排除在外的人,继续往里走的,也就她师父还有那个女子加上她三个人,当然也有一些东瀛的友人。
“她在我身边,你无需担心。”
“师姐?”
于是,流年呼唤她师姐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而这时,她的肩膀之上,搭上了一只血手。
“往前走……不要回头……小年……”
一直以来,她师父在所有的弟子之中,是无所不能的神明,而这次,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师父满是恳求哭腔的声音,也是最后她师父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句话。
从把那些人从幻境之中扯出来,她师父就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而那段黑洞之中,两眼一闭往前走的流年花了好多时间研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次站在开阔有亮光的地区的时候,她一身狼狈,浑身浴血。
衣摆上,还粘腻着内脏或者皮肉的碎渣。
而她身后,是一条血路,是她师父已经僵硬的尸体。
在那个洞里,她师父早就死了,而为了让自己还剩下的徒弟走出那个洞,在弥留之际,他用自己最后的一口血,使了邪术把自己炼成了僵尸,在护着流年出洞之后,为了不给自己徒弟添麻烦,他自我了断,什么话都没留下。
往回走,会经历那个会吃人的洞,她师父费尽心思护着她出来,她不可能往回走,但往前走,前方道路依旧未知。
也许她会死在前面的道路上。
但她并不在意,失去师父师姐的她,想着的,是弄清这里的一切,是可不可以报仇。
因为回去的路,约莫是走不出去的。
在这个洞里面,并未有时间观念,流年拖着自己强撑着不知疲惫的身体,踩着已经被鲜血浸着的鞋子,不断地往前走。
期间,她遇到了好多人。
有尸体已经被她亲手埋没的师父,有死在洞里的师姐,有大病之后更多沉默着的苏元,有好不容易能力有点起色的翁良,有以黑色飘带束眼的五条,还有留在山上的师娘同门……
他们从洞里走出来,看见满是狼狈的流年,还会和她打招呼。
“还往前走呢?”
“回去吧,你走不尽的。”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困吗?困的话,就歇一下吧。”
……
所有所有,她都闭眼不听,选择忽视,而体力也终有消失殆尽的那刻,她倒在了一处邦硬的地板之上,很快便因脱力饥饿口渴,失去了意识。
梦里,她看到了一条大蛇,一条白底红纹的大蛇,它慢慢地吐出蛇信子,硕大的脑袋两边挂着阴暗幽深的眸子,如同灯笼一般大,正紧紧盯着流年。
而流年的注意力,却在它的身体之下,那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之上。
在那里,她看到了她师姐已经烂了半边的身体。
流年想要过去,把她师姐的尸体从这头蛇中抢回来,却发现趴在地上的自己怎么也动不了,指甲死死嵌入了地面之中,她死死地,想要挣脱这束缚着她的力量。
可是,在她的注视下,她师姐的尸体被蛇身所覆盖,那条蛇根本不在乎自己底下会是如何的场景。
而这一压,把流年强撑着的神经,终于给扯断了。
滔天的绝望让她平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只是睁着一双已经没有任何亮光的眼睛,呆呆地,不知在看向何处。
过了好久,那如同寒冰一样的气息打在流年身上,她漠然地转着眼珠子,看向了已经到达在她眼前的,两只大灯笼。
幽深的竖瞳里,倒映着的是她那张丑陋不堪的脸,这条蛇的距离真的离她很近,只需要流年伸手就能触碰得到那染了几分血色的鳞片。
你想要杀了我,就尽管来吧。
流年闭上眼睛,死就死了,至少留在这里还能和她师父师姐做伴。
只是很可惜的是,她忽然有了再一次睁眼的机会。
五条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面如死灰地盯着天花板。
“你已经睡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是在河边遇到你的,至于你的同伴,我已经差人去找了,但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并没有找到那个洞也没有找到你任何的同门。”
“……不用找了,他们都死了。”
“至少要找到尸体。”
“尸体也没了,它吃了。”
昏暗的烛光之下,五条半张脸都藏在黑暗里头,他盯了流年片刻,只好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前不久,有商队到达这里,手里带着的,有你同门的来信。”
“……”
“你打算回去吗?”
“……”
“若你想要留下来,这里也是你的去处。”
流年闭上眼睛,她的脑袋还在发着疼,良久之后,她才说道:“麻烦帮我找一条船吧,我要回去。”
五条也不强留,点点头说道:“几天后,会有商队去你们那边,这是最快的。”
“我知道了,谢谢。”
还有事情要忙,五条站起来,犹豫了好久之后,他还是拿出了一面镜子。
“这里很安全,没有别人。”
留下这一句听上去有些的话,他便推门离开了。
流年撑着坐起来,皱眉拿起了那面镜子。
而也是只有一瞬的功夫。
“砰!”
镜子被她狠狠丢在地上,摔成了好多片,以至于,从一面的她,变成了令她眼花缭乱的好些面。
她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离她最近的那面上映着的自己的脸。
侧脸之上,是点点碎碎的鳞片,而最让她心里发毛的是,自己那双如同蛇类一般竖瞳。
镜中的自己与那条白蛇相交叠,而死在自己身后的变成僵尸的师父,还有下落不明最后尸体被蛇身压在底下的师姐,这才是击溃她心灵的关键。
镜子锋利的碎片刺入她的手掌心,只是掌心的出血量远远不及她用碎片划破脸上时流出来的。
她疯狂地用碎片挂去脸上的鳞片,只消片刻,原本白净的脸蛋已是满满的血痕,狰狞不已。
甚至于,到后头,她直接用碎片挖出了自己那双如同蛇类一般的竖瞳。
让她恶心的不是鳞片和竖瞳,而是长出的这些东西,来自于与她师父师姐的死息息相关的恶魔。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被再次推开。
意料之中的,屋内的景象已经乱得惨不忍睹。
五条无视地上那一淌又一淌的已经暗红了的血迹,看向了窝在角落里,比昨天醒来时更加绝望沉默的人。
此时的她除了脸上的血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他们说你是天才,我现在倒是信了。”
流年却已经先是干枯的树木,对外界作出不了一点反应。
“我捞你上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你体内有两股力量在争夺你的身体,其中一股咒力,让你长了蛇鳞,生了竖瞳。”
“那时候,是这股力量远远地占了上风,但现在很明显的,只花一晚的时间,你便用自己的力量把它压了下去。”
“我问了天元大人,她说,时间,在你身上已经静止了,无论你怎么伤害自己,就算是跳进熔浆里头,你依旧可以恢复,如同现在一样。”
流年转着无望的眼珠子,看向了他。
“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利用这股力量,其实如果你今天没有恢复,我会杀了你,毕竟,你没有恢复的话,大概率是变成那只咒灵了,虽然我没见过那只咒灵,结果并没有让我失望,不是吗?”
“……那我谢谢你不杀之恩。”
五条站起来,再次离开之前,他头也没回地说:
“翁良已经知道你被救了回来,现在应该赶过来了,我给你的建议是,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吧。”
流年蜷缩着,把自己埋进了臂弯里面。
想死的念头被来自她师娘的书信压了下去,师娘有师父的同心玉,师父死了,师娘的同心玉会碎掉,约莫她已经知道了师父的死讯。
就算现在再怎么难受,但师娘在喊她回去。
明天要把回信写好托人带回去,她现在情况还不稳定,要等她稳好体中的力量,她才能回去,这样才不会让她师娘太担心。
这样一来,她回山的时间
需要推迟几天。
几天……几天……
第60章 流年的过往 二
离开那天, 是翁良送的行。
“听说最近海上风浪大,你注意安全。”
翁良嘴笨,但出门前自己的小妻子就给他列了一大堆可以说的话, 他挠挠后脑勺, 想要说出口,但临嘴了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知道。”
自打从洞口里出来, 流年整天阴沉沉的, 但还好, 在熟人面前,她还算是可以说得上话。
“听说你让五条家家主停止帮你找那个洞口了, 你不……”
翁良张张嘴巴, 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
“找不到的,一个洞口只能进一次。”
“啊?你是说还有其它的洞口?那更应该得找啊。”
“我后续会找的,对了, 我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过来了,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翁良点点头, 流年也算是他半个师父,离别在即, 他珍重地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了。”
船往无边的大海驶去, 站在甲板上的流年意识到什么,抬头朝码头看过去。
码头上, 除了正在和她招手的翁良,还有不知何时站在高处的五条。
这段时间五条也帮了她, 所以流年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直到距离过远看不到那土地之后, 流年才转身回了船舱。
这一路并不没有来程时那般平静,夜晚, 海面波浪汹涌,咸湿的海水与从天空降落的水不断地拍打在这艘船上,有经验的人在甲板上来来回回扯着船帆控制着船的平衡,而其他人,则是蜷缩在船舱里,被着恐怖的天气吓得直哆嗦。
几乎全部人都在求神拜佛,而角落里,流年靠着不断晃悠着的船壁,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在船晃得最厉害的时候,脑袋被磕得发晕的她只能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船里拜天拜地或是已经崩溃得哭起来的人。
旁边已经抖成筛子的人问她:
“你不害怕吗?”
流年偏眸,一双黑瞳里头,什么情绪都找不到,就像是个木偶一样。
那人自知不要乱找麻烦,于是像鹌鹑一样,把头缩得紧紧的。
暴乱的一晚终于熬了过去,接下来风平浪静,船很快就到港了。
离山越来越近,流年就越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去解释在东瀛发生的事情,她像是自虐一般,把师父同门的死亡回想,一张又一张的纸张被写废,她想要找到一段对师娘还有剩下的同门来说,不会很心痛的解释话语。
那天晚上,她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在山底下,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地,她再次把已经弄好的措辞继续来回背了一遍。
可是,在上山的途中,她遇到了另外几个门派的人。
有一些是熟面孔,之前她师父带她去串过门。
“你?!”
脑海中是某个门派大师兄的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只是很快,他更多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的其他人在某些人的介绍下,约莫知道了流年的身份,望向流年的眼中多了几分的怜惜,皆是沉默不语。
流年脑袋有些沉重,多日的旅途,让她精神有些萎靡,不愿多说什么,她往前一迈,打算赶紧上山。
那个什么大师兄却伸手拦下了她。
“那个……苏年师妹吧?呃……我其实对你的能力挺看好的,能否留下来和我一起切磋探讨一下法术?”
流年晃晃像是快要变成浆糊的脑袋,她摇摇头,礼貌地说道:“对不起,我现在有些累,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
见那手臂依旧横在她面前,她抬手就想着推开那手臂,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从青石阶梯走下来的弟子。
不是她的同门,只是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些许伤,颇有些狼狈。
“大师兄,那些成僵的——唔——”
其中一名弟子还没说完,就被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嗡——”
流年耳朵里头,瞬间起了令人头昏脑胀的耳鸣声,她呆愣着一张脸,扫视了一圈周围沉默着的其它门派弟子。
心脏瞬间被一股力量无形地掐着,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的她想要往前冲。
可是那什么大师兄却对她百般阻拦,拉着她的手不放。
“松开!”
“……”
“我不想对你们动手,松——开——”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而横在流年面前的手臂很快便脱力般地放了下来。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山里的青石阶梯很长,就算是有空间瞬移的功能,因为规矩,平日里,流年也是要一节又一节地踏上去,这距离实在是太远,她几乎是走一段歇一段,甚至有时会嫌累,直接在某棵树下睡觉。
而这一次,流年违背了规矩,瞬间到了这对她来说,熟悉不已的门口。
陌生的嘶吼声闯进她的耳朵里头,眼前的一切,让她直接崩溃得跌坐在地上。
平日里,喜欢相互玩闹的同门此刻如同那些青面獠牙的僵尸一般,疯狂地在这往日在天师界被称为“仙境”的地方,地上横着七零八落的尸体,而通过服饰上看,这些被这些僵尸残害的人,都来自于上山途中她遇到过的围着这座山的其它门派弟子。
怎么可能,她就只是离家一段时间,事情怎么可能发展成这个样子,荒唐,这是梦境吧?这一定是噩梦吧?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
手臂传来痛意,她抬头,只见平日里喜欢绣荷包给全部人的一个小师妹扯着她的手,露在外的牙齿狠狠刺进了她的皮肉之中。
流年的血液瞬间溅到了这个满面青筋的女孩脸上,血液的香味,瞬间把另外的“人”吸引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踹开那个小师妹,也咬上了流年的手腕,力度之大,就像是要扯下来一般。
而另外那些没有强占到位置的人只能去啃噬那个小师妹脸上的鲜血,只因为方才溅到她脸上的,属于流年的鲜血。
身后一道凌厉的剑风划过来,把那咬着流年手腕的人一把给击开了。
“你疯了吗?!”
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把她从那堆僵尸里头拖了出来。
“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不是人了!还往前凑干嘛?!你看地上那些尸块!我们的人丧失了一大半,都没唤醒这些被尸毒攻心的人,你往前凑干嘛?有被咬到吗?”
流年呆呆的,像是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反应。
这时,有另外一批的弟子赶了过来。
“不行啊,根本控制不住,八卦阵已经控制不住了山下还有很多村民,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这些僵尸就要冲破八卦图下山了。”
“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其实除了治疗,还有一个办法,但是这个办法,面对这些曾是天师的人,里面有些可能还是这些弟子认识的人,虽然不同门派,但有些也并肩作战过,以至于所有的人都不敢谈及“全部斩杀”这四个大字。
“你们下山吧,我来。”
流年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如同牵线的木偶。
“不行,你谁啊你,别在这里碍我们事了,哪凉快待哪去。”
“我是这座上的人,这里是我的家。”
这一下来,更多的人沉默了。
“你们下山,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好。”
银剑破风而出,流年踩着深浅不一的脚步,回到了这个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家里。
这场杀戮不知持续了多久,在成堆的尸山当中,握着已经被血液染成红色的人独独站着,夜间山风多,血腥味直冲她的天灵盖,让她卸力倒在了地上。
而她身旁,是被她
一剑刺穿心脏的师娘。
流年整个人浸在血池子当中,由她缔造的,用她同门的鲜血染红的浅水池子里头。
湿气深重,但她还要这里点一把火。
被尸毒啃噬了脑袋失去理智的人只一剑穿心,是没有永久地解决问题,除去被法术打消魂魄,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里烧成一把灰。
她亲手杀光了自己宗门的人,现在还要把这里烧成一堆灰。
没人知道,流年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完成这一切的,在黎明时分,那些人到达这座已经被火舌吞噬的地方时,找了好久,都没有见到流年的身影。
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流年也被这一场大火吞噬了。
因为一把火烧没了全部东西,至于这些人中尸毒的原因,也探究不了了。
在点火之前,流年用了虚境还原了这一切,她并未跳进这火海里头,而是拿着已经开裂的银剑,往某个地方而去。
苏元的气息很微弱,流年找了好多年,刚开始,她的身体不断被自己的力量和那个咒灵的力量拉扯,情绪很不稳定,以至于在进到那条村子,被那颗半个拳头大的石头砸中之后,流年敲开那户人家的门。
“我可以救你们儿子,但是代价是你们孙子要死。”
那时正值大国倾倒,各个势力混战的时候,天灾人灾并行,民不聊生,在具有劳动力的儿子和只会四处疯玩的孙子之间,那对夫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恐怕那时候的她也没想到,只是一次兴起,让苏元拿去改造之后,成了自己的续命方法。
还乱着的时候,流年找到了苏元藏身的地方。
这里虽远离战场,但也被波及到,房屋破烂,道路两旁多的是无名尸,虽然找到了苏元的足迹,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还需流年探查。
在思索着如何下手的时候,她面前站了一个小女孩。
“……”
她抬眸冷冷地看着这个满脸污秽且衣服有些凌乱的小孩子。
“姐姐,我刚刚看到你杀人了。”
流年想起方才进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亡命之徒,她嫌碍事,直接把他们敲晕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把自己小手伸出来,她手腕上有一枚红色胎记,绑着用枯草卷成的手镯,留着许多细小伤口的手指摊开,一枚铜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能花钱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小女孩慢慢说道:“我想去看山那边的杜鹃花,可是我娘亲说很危险,姐姐你能带我去吗?”
“不能,我没空。”
这世道,一枚铜钱虽不多,但能勉强买个小饼充饥,这孩子看上去都要饿死了,却拿着这枚铜钱请人帮忙去看花,大概率是孩子心性吧。
主要是,流年现在的心思,在怎么样找到苏元那小子上,哪有什么想法去行善事。
“那姐姐你明天有空吗?我还可以等的。”
感应到苏元气息的流年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了,总归是把那小孩给哄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走进了一处黑市里头,她打听到了的,在用上虚境之后,她明白这处黑市,归苏元创造的“螣八道”所管辖。
螣八道——
这是流年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在进入一个屠宰场的时候,她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里卖的肉——白肉。
“现在战乱,家畜哪能养好啊,还不如去搜刮死人或者从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家里卖人呢,现在一只鸡都比人肉贵。”
其中一个正在大刀阔斧砍着“东西”的人看见了流年,见流年穿得干干净净的,便觉得这人虽是个女的,但肯定也有些钱财在,连忙打起了精神。
见流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里,他好心地作出了解释。
“这里是我们道主专门设立的,这里分管的是活域,也就是这里卖的肉,是刚从活的菜人中给砍下来的,那边是黑域,那里的肉可谓说是几乎不要钱了,不过嘛,那些肉的来源,可不是什么干净渠道的,但勉强能填饱肚子。”
一大堆明明拆开可以理解但连起来却诡异得让人震惊的话语中,流年抓到了两个字眼。
“菜人?”
“客官应该是新客吧?菜人就是那些家里掀不开锅只能买卖到我们这里来的人,就字面意思,喏——”
那屠户随后拿起一只断手,前前后后展示给了流年看。
“这是我昨天花了铜钱从某户人家卖下来的,今天下午刚宰,还新鲜着。”
流年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指尖已经深深地嵌入到了手掌心中。
那断手手腕上的红色胎记映在她眼底,也扯断了她脑海中,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在把这个“黑市”掀翻之后,已经有差不多十多年没见的苏元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故人”相见,流年并未废话,很快就把人踩在了脚下。
“不叙叙旧吗?”
面对自己即将要死亡的苏元并未有任何的恐惧,反倒是笑嘻嘻地和流年说话。
“你不配。”
冷声丢下这三个字,流年毫不犹豫挥剑。
头颅落到了一旁原本“炸肉”的油锅里,滋滋的响声令人眼眶发酸。
从未想过,这一切的事情,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杀了投尸毒的师弟,流年这十几年来的目标完成,而她却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了。
她路过方才那个屠户摊位的时候,看向了那落在地上,孤零零的断手。
这时候哪有杜鹃花啊。
在山头找了一圈的流年,费劲了功夫,才找到了那一两朵即将要枯败的花朵。
把那断手埋在那两朵花的旁边,流年便下山了。
道路上流民更多了,流年低头,把自己那沾了半边血的脸颊往脖子上围巾里头埋去。
下雨的时候,她只能进到了一座破庙之中。
这里坐了好几个流民,见流年进来,连忙握住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流年选择忽视,径直找了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想着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
已经好几天没进食的她,脑袋在发胀。
忽然,她的视线里头,伸来了一只脏兮兮却拿着四分之一干饼的手。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黄肌瘦的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她,他手边,是一个捧着半边干饼吃着的小孩。
“娃儿,累了吧?吃点东西吧,虽然这饼不好吃,但勉强能充饥不是。”
流年垂眸盯着那块干饼,沉默良久后,道了谢,伸手接过来了。
“娃儿,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
“我要带着我孙女去一个战火少的地方。”
流年看向那已经吃完饼干的孩子,听人喊着还饿的时候,把自己还剩下的饼干全部还了回去。
反正她也不会死,这些年来,她模样一点都没改变。
“你一个女子,在这乱世之中,不好生存啊。”
“还行。”
“你家人呢?”
“……死了。”
“天灾?人祸?”
“……都算有吧。”
地面有蚂蚁爬过,流年垂眸盯着这些小动物。
破庙漏风,老人把自己的孙女抱紧了几分。
“听来,娃儿你也是有故事的人。”
“……”
流年没否认。
老人又说:“这种世道,活着,倒比鬼还难受。”
“不过我还是想活下去,带着我孙女活下去。”
流年眼眸中的那只蚂蚁正艰难地搬着一小块的干饼碎渣,虽然比沙砾还小,但这一小块,足够这些蚂蚁忙活满足半天了。
“是吗?活下去,是吗?”
“嗯,我想活下去,活下去做我该做的或者我想做的
事情,就比如之前我们村老陈头偷我鸡,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流年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没说话,很久之后,她听着外面雨消停了下来。
她站起来,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还有全部的钱财,全部留给了那一老一少。
她用仅剩的一张黄符编了个平安符,这张符足够帮助这两人到达安全的地方了。
随手插入别人的因果,这是天师所忌讳的,只是时间在她身上已经静止了,反噬什么的,根本不带怕。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找到那只咒灵,解开身上的诅咒。
苏元被她斩于剑下,加之宗门的全部人也“死”在了她剑下,沾了太多同门鲜血的银剑,开裂得已经有些严重了。
即使还可以修补。
但流年,并未选择修补它。
开裂的银剑很容易就被她用法术所折断。
“扑通——”
水面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流年亲手把这两柄断剑沉进了湖里。
长风之滨,绿湖之底,春天,绿芽在新生,只是可惜,它们长在了遍地都是哀嚎痛苦的尸山之上。
流年转身,看向了自己的来处。
而这回忆的幻境之外,与她在千年之后项相遇的人,直直地隔着这时间的长河安安静静地对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