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人以热情好客闻名。在他们看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会带来幸福吉祥。家里来的客人越多,主人就越光彩。
肃征一行人只随意挑了户距离最近的人家,敲了敲他们的门, 便立刻有位青年走出来迎接, 与为首的肃征握手打招呼。
肃征曾在帕米尔高原上当过兵,哨所里又有塔吉克族的战友,原本就会几句日常沟通交流的塔吉克语, 且塔吉克族与维吾尔族民族之间交往频繁,许多塔吉克人兼通维吾尔语,肃征更是如鱼得水, 交流畅通。
肃征同青年说起想要借宿一晚的事, 青年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随后, 青年与肃征同时举起了握着的手, 互吻了下对方的手背。
青年转向陆乘风,要与陆乘风握手时,陆乘风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塔吉克人的吻手礼。
青年与陆乘风行过礼后, 就与晏青棠简单握了握手,热情地把三人迎进门。
院里的小孩子们见来了客人,一个个跑过来吻三人的手心。
在被围着的间隙里,肃征拉住晏青棠的手腕,轻声与她嘱咐:“一会儿应该会请你坐上席, 这是他们的日常习惯, 你不要拒绝。”
塔吉克人待客, 讲究先女后男、先长后幼的次序。
三人被请进屋, 上大炕就座时,主人家果然请了晏青棠坐上席, 肃征与陆乘风坐下席。至于他们的首席,则是家里最年长的奶奶。
他们一家有九口人,分别是奶奶,男主人与女主人、他们的大儿子、儿媳、小儿子,以及大儿子夫妻俩生下的三个小孩。
在这位奶奶面前,晏青棠是绝对的晚辈,此刻入乡随俗,大方地俯身去吻奶奶的手心,奶奶也高兴地亲吻了她的面额。
女主人端来奶茶与馕,还专门铺了餐巾在三人面前。
他们都不太懂汉语,但知道肃征会维吾尔语,大概是方便肃征听懂,一家人都用维吾尔语沟通,说要宰羊。
晏青棠忆起进门时确实看到院里拴着羊,但没想到临时借宿一晚,他们都如此郑重。
在几人的委婉推辞下,主人家依然没改变决定,还把选好的羊牵到了他们面前。
男主人称呼三人为“贵客”,要用这只羊作为全家的心意,好好款待三人。
晏青棠等人实在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只等着羊被牵出宰杀,羊肉煮熟,方才眼前的肥羊变为了一碗鲜香的羊肉汤。
在帕米尔高原上,在塔吉克人的家中,吃绝对是一件神圣的事。珍惜食物,已成为塔吉克人刻在骨子里的美德与传统。
羊肉汤过后,还有大盘的手抓羊肉,实在丰盛。
塔吉克人吃羊肉好像很有讲究,先分什么部位的肉,后分什么部位的肉,都有一定次序,好似另一种形式的庖丁解牛。
男主人的刀工很好,将羊肉分割后,第一个端给晏青棠。
在席间,肃征用汉语同晏青棠与陆乘风介绍,说塔吉克人对食物的珍视态度远超一般普通人的想象。故意浪费粮食的人,在他们看来就如罪人一般。
塔吉克人吃饭时,会用舌头把碗仔仔细细刮一遍、舔一遍,这绝非夸张,他们是真的会连掉落在地上的馕屑或者饭粒都要捡起来吃干净。
而且,所招待的客人对待食物的态度,也是塔吉克人判断距离远近的重要指标。如果客人和他们一样珍惜食物,他们在心理上便会更加亲近客人。
晏青棠与陆乘风闻言,即使已经有点撑了,但还是坚持继续将碗里的羊肉吃下去。
看到晏青棠一行人将羊肉吃得干干净净,一家人都笑得很开心。
吃完饭后,这家人伸出手掌,朝面部向下一挥,口中念叨着,大概是在做感谢他们所信仰的真主的仪式。
晏青棠等人在旁都很安静,没多久,女主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家中有好几张炕,每张都宽大到足够六人并排。
女主人今晚特意腾了腾,让晏青棠同儿媳和两个小女孩一起睡。
肃征与陆乘风则与女主人年轻的小儿子,也就是为他们开门的那个青年一起睡。
女主人精心挑选了几床绸缎被,帮他们铺好了床。
晚上晏青棠照例想要洗漱,却发现这里用水不便。肃征怕她觉得不舒服,原本是想去凑些水给她,但她没有多言,只用随身携带的湿巾洗了把脸,就算心满意足。
屋里只拉了简单的电线,没有别的什么娱乐,更没有WIFI。晏青棠躺下的时间挺早,可睡不着,后来发现女主人的儿媳虽睡着了,她旁边的那两个小女孩却没睡,两个人小声说着话。
她们看上去都只有四五岁,晏青棠望向她们时,她们也好奇地打量着晏青棠。
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言语,可眼神是友善的,甚至于是渴望亲近的。其中一个小女孩从炕上爬了起来,在昏暗的灯光里,她去桌上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悄悄递到晏青棠的枕边。
晏青棠一瞧,那原来是铅笔画的一幅简单的画。
小孩子的画都是最直白的观察,画里有溪流,有开了花的杏树,有高高的雪山,有成群的牛羊,还有云彩和太阳。
“这是你画的吗?”晏青棠下意识问道。
她随后想起小女孩听不懂汉语,于是试着用手指了指小女孩,又指了指画,比划着手势,大概的意思是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那个小女孩隐约搞懂了她的意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的姐妹。
晏青棠觉得,她的意思是,这画是她们姐妹俩一起画的。
晏青棠拿着画仔细端详着,偶尔也看一眼坐在一起的两姐妹,她们的眼神里满是对晏青棠的好感与好奇。为她捧来的画,明显是她们十分喜欢的东西。
晏青棠看得出,满怀童真的她们对画画充满了热爱,条件简陋,简单的铅笔仍能勾勒出她们对家乡深厚且真挚的感情。这比一切艺术品都要动人,因为源自孩童纯粹的真心。
不过,如果画里不是只有黑白二色,而是彩色的,有碧蓝的溪流、粉色的杏花、火红的太阳……有帕米尔高原上那让人渴望拥抱的大自然的五颜六色就好了。
彩色的……
晏青棠想了又想,终于想起自己车上的包里就有一盒十二色的彩铅。
这原本是她带来手绘记录标本的,有点鸡肋,毕竟她带的相机足够高清,实在不用她多费时间去手绘植物。
而现在,倒是能派上新用场。
晏青棠打定主意后,就轻手轻脚地下了炕,要独自出门,回停在院外的越野车里拿东西。
不想她刚走出房,就被人叫住:“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乱跑什么?”
晏青棠一下子就听出是肃征的声音了,在院中昏暗的月色下,找寻到他的身影,倒是安下心来,哼了声道:“谁乱跑了,我找东西。”
“找厕所吗?”肃征问道,“我带你去,免得你看不清路,一个人害怕。”
晏青棠来到帕米尔高原上的村落后,其实有意少喝水,就是觉得不方便找厕所,怕上旱厕。而这半天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肃征这么一问,还真有点想去了。
但她又想起正事,于是摇摇头,道:“我不是找厕所,我是找彩铅。”
“不跟你说了,我要回车里。”晏青棠转身就要开门出院子。
停车的地方与这里有一小段距离。肃征不放心,快步跟上她,还开了闪光灯为她照明。
这里白天就很静,到了夜里,更安静到让人害怕。
晏青棠原不觉得有什么,待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凄厉地叫了几声后,就放慢了脚步,有点不安地望着肃征。
肃征笑了下,上前主动把自己的冲锋衣披到了她的身上,还牵住了她的手:“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就一个人跑出来,这会儿还知道害怕?”
“我……”晏青棠凑到他身侧,终于还是反握紧了男人的手,嘀咕道,“我忘啦。”
黑暗中,还是聊天最能驱散人的恐惧。
“陆乘风住得还习惯吗?”晏青棠突然问道,“还有你,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肃征回得简单,但提起另一人时,仍带着情绪,“至于陆乘风习不习惯,我不知道。”
晏青棠当然知道他是在吃陆乘风的醋,但她没打算解释,而是直接跨过了陆乘风的话题,单独问他:“睡不着就干站在院子里吗?”
“我在看月亮。”肃征答道。
晏青棠疑惑:“初几的月亮又不圆。”
说罢,她仰头也看了一眼,现在天上月亮的形状像牙西瓜。
“但世上的月亮也不止圆了时才好看。”肃征道。
只因为如今身处帕米尔高原,这片土地承载着他的无数心事,便连月亮都想多看几眼。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那辆越野车前。肃征打开车门,晏青棠进去找东西,她记不清放的位置,翻来翻去好一阵才找寻到,然后笑着将那一板彩铅攥在手里。
“大晚上出来,就是来找这个?”肃征惊讶。
“怎么了?”晏青棠兴高采烈,“我要把这些送给小妹妹们的。”
她拿着彩铅,就沿原路往回走。
走回院子里后,肃征也要回他的屋,她却突然把他拦住,神秘地央求他道:“你能不能过会儿再睡?”
“为什么?”肃征停下脚步。
“我……”晏青棠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我现在真有点想上厕所了,你等我一下,我一个人不敢去。”
第32章 032 月亮王冠
“好吧。”肃征答应下来, “我等你。”
晏青棠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朝他一笑,便快步往房里走。
那两个小女孩还没有睡, 正好奇她出去干什么, 她一脸神秘地把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到她们面前,塞到了她们的手里。
意思是,这些属于她们了。
这可能是她们第一次得到彩铅, 很快就惊喜又感激地围住了晏青棠。
炕上她们的妈妈已经睡着了,于是两姐妹都没有说话,只朝着晏青棠眨眼睛。
几人把刚才那幅黑色铅笔画的画铺开, 晏青棠握着其中一根彩铅为杏树上了色。两姐妹也挑了喜欢的颜色, 为她们画的房子上了色。
方才的黑白, 在这一刻一笔笔成为了彩色。女孩们笑了, 晏青棠觉得这笑容很甜。塔吉克人是白种人,她们生来有着白皙的肤色,金黄的头发编了两条小辫子,鼻梁高而小巧, 眼睛碧莹莹的,清澈纯净,身上穿着她们妈妈缝制的玫瑰红民族服装,实在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两个漂亮的小女孩显然也很喜欢晏青棠,又吻了吻晏青棠的手, 而晏青棠则是亲了亲她们的脸颊。
夜已深了, 晏青棠看到她们睡下, 这才走出了房间。
这一趟下来, 距离她叫住肃征,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也不知道他人还在不在。
晏青棠走到院里时,发现肃征正靠着院里的一棵树,依旧仰着头看向月亮。
外套已给了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只穿着一件黑色T恤,竟也不觉得冷,月光给他小麦色的双臂镀了层银,连侧脸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肃征。”她只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便站直了身体,走到她身旁,抬手将她身上的冲锋衣拢了拢。
肃征在前引路,走了没多久,就在厕所前停下,然后看向晏青棠。
“你把手机闪光灯打开,走路时慢点。里面不大,距离也没那么宽,其实不用太害怕。实在受不了,就屏住呼吸,快点出来就好了。”
由于地理位置偏远,这户当地人还沿用着旱厕。如今正值春天,这里的气温还不至于让气味过于难闻。
但这是晏青棠第一次上旱厕,难免心里发怵,犹豫之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肃征:“还是你帮我照吧。”
“我帮你照?”肃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我怎么帮你?”
“可我怕我手抖,把手机掉里面。”晏青棠深蹙着眉,“你不帮我,我没法上。”
“好吧好吧。”肃征连念了两声,接过手机,打开闪光灯后,为晏青棠照着进去的路。
等晏青棠找好地方后,没等晏青棠说话,他便立刻将光挪开了,身体也转为了侧站着。
他自然是正人君子,不会偷瞧她,可这真是少有的经历,夜色暗沉,依然掩不住两人的尴尬。
晏青棠自己也怕着,这回都没心思打趣肃征,速战速决后,就喊了肃征名字,然后一人照明,一人头也不回地往外奔,总共也就三两分钟。
晏青棠在里面是真的没敢吸气,此刻大口呼吸着,接过肃征递来的湿巾擦起手。
“你不回去吗?”肃征看她停在院里,有几分疑惑。
晏青棠在院里徘徊着,解释道:“我想吹吹风散散味儿,你回去睡吧。”
说着,她还要把冲锋衣脱了给他。
肃征就知道,旱厕对于她这种从没经历过的人来说,冲击是有点大的。哪怕顺利上过了,可心理层面还是会不舒服。
于是他上前按住了晏青棠的手,重将她脱了一半的冲锋衣为她穿好,主动道:“那我陪你坐会儿吧。”
他们一起并肩坐在院里的凳子上。
晚风吹过时有点凉,肃征特意坐在迎风口,就像是对冷暖没感知一样,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吹向晏青棠的风。
“你不冷吗?”晏青棠问道。
肃征则回:“我天生就怕热。”
“这倒是跟我刚好相反。”晏青棠将头扭向他,“我从小就怕冷。”
“那你在高原上待不久。”肃征道,“这儿常年温度都偏低,再往高处上,更是冷。”
晏青棠立刻不服地反驳他:“那你就能待久了?”
话刚说出口,她就想起了肃征在帕米尔高原上当兵数年的经历,于是改了口:“好吧,你确实能待很久。”
没等肃征说话,她接着又道:“听说喀喇昆仑条件艰苦,待那么久,身体是不是很难受?”
“也没那么难受,习惯就好了。”肃征只淡然回道。
晏青棠却不信,她看过相关新闻,在恶劣的环境与气候下,哨所的战士大多脸庞青紫,嘴唇干裂。还有他们的手掌……
她不禁拉起肃征的右手,掰着看他的手掌,第一次观察得这么认真。她从前就记得肃征的手比较糙,每次握着时也能感觉出来,可真正细看时,还是忍不住一怔。
他的手掌上有着细密的小伤痕,除此之外,则是布满了老茧,纵横交错的掌纹比寻常人要深许多,一道道看起来特别明显。
晏青棠摸上去,比从前的感触也要深很多,突然有些心疼,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她不想问当时疼不疼,这必然是疼的,肃征已经退役两三年,在云南住着,可手上的痕迹依然很是清楚。
肃征看她一直在观察自己,不禁抽离右手,将目光移到天上:“我的手有什么可看的。不如看看月亮。”
晏青棠看出他多少有点不愿让自己粗糙的手掌示人,见他转移话题,她就顺着他的话说:“这儿的月亮很特别吗?”
“你看。”肃征指向那轮悬于苍穹的月亮,随着时间的流逝,月亮已升至慕士塔格峰上,像是为峰顶戴上一顶银白色的王冠。
这确实很美,雪山借助月的光芒,在夜色下不是漆黑的,而是有着微光。
“帕米尔的月亮,就是独属于塔吉克人的王冠。”肃征道。
在塔吉克语中,“塔吉”就有“王冠”之意,这承载着一个民族的骄傲。
而在肃征这儿,则是久居一方土地,由此产生的一种特别的眷恋。
“我睡不着时就爱看月亮,看久了能让我的心静下来。”肃征主动倾诉。
“那你今晚为什么睡不着?又为什么心不静?”
这是晏青棠的明知故问。这两天她能感觉出来,肃征的内心在挣扎,在苦恼。
而肃征沉默了。
就在晏青棠以为他又要遮掩不谈时,她听到肃征问自己:“晏青棠,你真的喜欢陆乘风吗?”
能这样坦白地问出来,总比之前赌气式的质问或者互相较劲要好得多。
晏青棠不由笑了下,不答反问:“如果我回答喜欢,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肃征闷声道。
“但我在想……”他微顿了下,便重看向晏青棠,幽亮的眼神流转之间,终于隐隐生出为自己争取的欲望,“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或许在你这里,我还有点优先权呢?”
“优先权以前有,现在可都耗没了。”晏青棠掌握着主动权,似乎也掌握着解释权,看肃征眼神黯淡了下,还知道留一线勾着他,“但可以新争取呀。”
“要怎么争取?”比晏青棠大的肃征,在感情上竟成了愣头青,“你要什么?”
“嗯?我要什么……”晏青棠揉了揉太阳穴,重复着男人的话。
他真是当兵太久了,在云南也封闭自己,没真正和女人相处过,如今连该怎么争取,都要她教他。
还好她乐于教他,将脑袋一歪,倚在他身上,随口要求着:“那你先给我唱首情歌吧。”
“我……”肃征下意识就要说不会,但想到这是在争取,又改了口,“我会的歌不多,不知道算不算。”
晏青棠依在他身上笑了声,嫌他太高坐得太直,要他再近些,他稍一压低身体,她就靠了过去,故意去抱他的腰:“那你唱吧。”
男人的身体相当干练,该有肌肉的地方摸起来很紧实,腰却很窄,能让她抱得住。
但经她这么一抱,肃征是半个音都发不出了,身体发起烫,缓缓道:“换个姿势,我要透不过气了。”
他是真的纵容她,任她抱了许久,这才开了口。
晏青棠抬起头,依照他的话,换了个姿势。
同样坐着,他原本就比她高一截,她便索性趴在他腿上,而他忍不住轻抚她那散开的柔顺长发。
他果真唱起了歌,在月色下,唱着一首老歌——《帕米尔的月亮》。
‖
帕米尔的月亮哎
夜夜开放在我的梦乡
在那高高的帕米尔高原上
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她像那阿依努尔的笑脸
夜夜陪伴我放哨站岗
啊/帕米尔的月亮/帕米尔的月亮
照进哨所那一扇不眠的小窗
啊/村庄上的月亮/村庄上的月亮
映着阿依努尔妩媚的脸庞
帕米尔的月亮/村庄上的月亮
总在心上吐露着芬芳
哎/哎/帕米尔的月亮/村庄上的月亮,
总在心上吐露着芬芳
……
‖
肃征唱完时,晏青棠只记得自己侧望向他时,他那双映了月亮的眼睛,始终淬满深情地注视着她。
她终于有几分动容,从他腿上起来,仰起头环上他的脖颈,没话找话来了一句:“你不冷吗?”
“我……”
肃征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就被她的唇尽数堵住。他猝不及防被她吻住,且亲吻主动而热烈,虽隐约有几分生疏青涩,但依然让他不禁大脑放空。
身体的本能很快促使他在下一秒反客为主,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这滋味很奇妙,竟像他在梦里尝过的那样发甜,柔软如水。
他贪心且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晏青棠这时才有点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的自制力却已经崩溃到一塌糊涂,粗糙的掌心扣着她后颈,闭上眼眸深吻着她。
她的脖颈纤细,肌肤更是白皙柔嫩,稍一用力就泛红,与他小麦色的手臂对比鲜明。
肃征看了,身体跟着滚烫,额头更是迸起青筋,难耐地撬开她的牙关,强势而具有侵略性的吻如星雨落下,控制不好力道,吮得她唇舌发麻,几近窒息,终于含糊不清地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肃征……你轻些。”
他的呼吸渐沉,但却放轻了些力道,温柔地舐着她逐渐干涩的唇瓣,轻轻吮咬着,一点点润湿。
终于松开她时,晏青棠大口喘息着,而他的指腹仍在她唇瓣上摩挲,看她双眼似蒙了层朦胧的雾气,终于唇角微微上扬,哑声答她方才那句话。
“怎么会冷……”
“有你在,我只会觉得热。”
第33章 033 事死事生
和晏青棠待在一处, 肃征心口有股潮热。从前的自持克制早已被她轻易撼动,甚至于土崩瓦解。
不知何时,晏青棠已经成了跨坐在男人身上的姿势, 男人毫不费力就能稳稳地托住她。
而她将他停在她唇上摩挲的指尖含住, 小兽似的咬了下,扶着他的肩轻笑着逗弄:“那要不要再热一会儿?”
肃征受不了她这般诱惑,倾身过去就要再次吻她, 她却用手挡住他的唇,软声命令道:“你闭眼。”
肃征喉结滚动,身体燥得厉害, 终究还是闭了眼, 任她夺回主动。两片柔软覆上他唇瓣, 她伸出舌尖, 温吞地舔舐轻咬,若即若离,比起他的狂热,要慢条斯理的多。
而肃征觉得, 她必然是在故意折磨他,这样温和的吻又怎么够扑灭他心头的火焰?
他的右臂忍不住紧箍上她的腰身,将她带近些,要加深这个吻,她却突然错了位, 伏在他颈窝, 在他颈侧落了吻, 像标记似的吮出一个小小的吻痕, 又顺势咬了下他红透的耳垂,温热呼吸喷洒在男人耳畔:“吻够了, 我要睡了。”
说完这话,她迅速抽离,从他身上下来,要回屋。而肃征身上被惹起的那阵酥麻还没消去,急着追上她,在她进门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嘛?”晏青棠是明知故问。
肃征一点点迫近她,将她逼至墙边,又想起那些尘土,粗壮的右臂抵上墙壁,才将她压在身下。
他俯身去瞧晏青棠,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中映下一片阴影,笼罩住怀里的女孩,而他弯下腰去,凑近她轻声细语,近乎于央求:“再亲一下。”
晏青棠笑了,踮起脚尖,双手努力揽住他颈,啄吻了下他的唇角。
趁他恍惚出神时,她从他怀里挣脱,将那件冲锋衣重披在他身上,而后三两步跑回了房间。
肃征在她身后怅然若失,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但在进去的前一秒,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
今晚,他与晏青棠……这算什么?
没有表白,没有确定关系,可两人又吻得火热,难舍难分。
仅仅算是晏青棠的一时兴起吗?
肃征顿时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为他们的进一步亲密而沉湎,耽溺其中;一方面却也琢磨不透晏青棠的意思,觉得一切都如水月镜花,不禁患得患失。
于是深叹口气,这才缓缓走进房中。
谁知刚一进屋,就看到陆乘风坐在炕上,将他吓了一跳。
“起来上个厕所,你刚去过?”陆乘风问道。
肃征脱下冲锋衣,含糊地点了个头,算是回答,又看陆乘风一直盯着自己,心里便越来越不自然。
但陆乘风只是指了指他,满眼疑惑:“外面有这么热吗?”
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出,他出了不少汗,将贴身的那件T恤靠脖颈处浸了个透,于是上下颜色是很明显的不一致。
可他再怕热,以往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今晚能成这样,大概还是他对晏青棠动了情的缘故。
肃征没说话,陆乘风已下了炕,没穿外套就往外走,刚出门就折返,小声“哎呦”一声:“冷死了,肃征,你是正常人吗?”
人有三急,陆乘风拿了外套,匆匆往外奔去。
肃征躺在炕上,倒是满怀心事,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次日一早,女主人和儿媳就在做早饭。晏青棠是闻着香味醒来的,走出来看见她们正在一块宽平的旧石头上用工具将杏仁碾碎,现磨起杏仁油来。
原来她们正在做着一种叫“Ghiq”的本民族食物,肃征也不知道用普通话怎么翻译,只说这种食物制作起来非常麻烦耗时,光是磨杏仁油就要很久,一般只会做给最尊贵的客人吃。
和新疆的许多少数民族一样,塔吉克人一日三餐都离不开奶制品。男主人则正在做馕,把牛奶加进面粉里。
早饭做好端上来后,晏青棠迫不及待舀了一勺Ghiq,在小女孩的提醒下加上点盘子中间的杏仁油,然后入口。
原以为加上油会腻,可尝到后,她只感觉到麻仁糖一般的清甜,甚至于过了一阵,在唇齿间仍有回香。
再看肃征与陆乘风,也都正忙着品尝美食,赞不绝口。
三人稍后喝完牦牛奶茶,本想立刻开车去往下一个乡,却被主人家挽留,让他们再住几天。
塔县的村子其实大同小异,唯有这特别的缘分牵绊着人。
晏青棠已经在这里看到了时间正好开得最美的杏花,往后几个乡的花期都是临近凋零,倒也不急着往下一个 乡赶了。
于是三人留下,节奏一下子放慢许多,白天在村里悠闲散步,好不惬意。
晏青棠喜欢拿相机拍些风土人情,偶尔同两人聊起天时,看陆乘风滔滔不绝,肃征却比往日还要沉默。
男人的心思可真难懂,明明昨晚还能热情似火。
但碍于陆乘风也在,晏青棠也不好直接问。
下午时分,晏青棠回到院里,看到两姐妹的妈妈正等着自己,手里拿着一顶精致的帽子。
原来她知道了晏青棠送礼物给女儿们的事,这是她的回礼。
“这是她新做好的,刚好遇到我们来做客。”肃征在旁帮忙解释,“你对她的女儿们很好,她想谢谢你。”
塔吉克女子的帽子名叫“库勒塔”,非常华丽漂亮,从帽子的圆顶到外部都绣着五彩斑斓的塔吉克族图案,这些图案都是自己设计然后亲手一针一线绣出的,因此每顶帽子的图案都是独一无二。
这种用心程度的库勒塔帽子,市面上少有,都是塔吉克女子手工制成用于自戴的。
而比礼物更加珍贵的,是礼物承载的真诚心意。
晏青棠连声道谢,高兴地接了帽子试戴,帽子整体很轻巧,前沿挂了一排银帘饰,戴上后随着人的动作轻微晃动,显得华美典雅。
晏青棠戴着帽子,直接跳到了肃征面前,像只小兔子:“好看吗?”
肃征深望着面前的晏青棠,眼神里夹杂隐秘情愫,回答她时的语气比平常要柔和许多:“好看,就像帕米尔的月亮。”
“帕米尔的月亮?”陆乘风笑了,“平时五大三粗的,突然说起话来这么有诗意。”
他明显是听不懂肃征话里的真正意思,而晏青棠却全懂了,不觉轻笑一声。
关于帕米尔的月亮,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晏青棠回忆着昨晚那首歌的歌词,不知道曾经在帕米尔高原上夜夜放哨站岗的肃征,望着月亮时,又在想些什么。
只因为昨晚的关系更进一步,她对肃征的好奇心似乎更加旺盛,会忍不住去探寻他的过去。
晚上在主人家吃过晚饭后,晏青棠的状态比前一天要更好了。
她能跟家里的三个孩子蹲在一处玩耍,还在肃征的教学下会了几句塔吉克语,说给孩子们听。
山里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小村庄家家户户亮起灯光。
晏青棠准备睡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有邻居回家太晚。
肃征对声音的感知更敏锐些,听出这马蹄声不太对劲,周围所住的家家户户院落之间并不那么拥挤,来人是直冲冲为了他们借宿的这家人而来的。
不久后,马儿停下的喘息声,还有那门口响起的敲门声,都印证了肃征的猜想。
这家人全都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男主人走出房子,开门与来人交谈。
晏青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感觉家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很沉重。
男主人回了屋子,和其他人也说了情况,年轻的母亲安抚着三个孩子们睡下,而其余的大人都在往院子里走。
男主人的小儿子起来时,把消息也告诉了肃征。于是肃征叫起陆乘风,又出来找到晏青棠,和两人说明原因。
来人骑着一匹快马在门口下马,是来报丧。
塔吉克人对于这方面很讲究。如果是平常无事时,骑马快到家门口就会放慢速度,绕到房后下马。在门口下马,只有在传递丧讯等不好的消息的时候。
在丧讯里,意外去世的人,是女主人的亲弟弟。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全家人都陷入悲痛之中。
塔吉克人对待“死亡”这件事的态度,有种极其特别的郑重。
逝者的家人朋友们并不住在一处,在各处听到丧讯后,便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事,直奔逝者的家中。
这一大家子人已经打算出门,但家里只有拖拉机,翻山越岭也不方便,人太多又坐不下,正在为此发愁。
肃征征询了晏青棠这个车主的意见后,便提出由他开越野车带几个人。陆乘风也点头,说自己也可以带。
于是除了家里的奶奶实在太过年迈,难于出远门,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其余的人都准备出发。
晏青棠起初还在犹豫,后来看肃征与陆乘风都准备走了,自己一人留着太孤单,便也跟了同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走在帕米尔高原上。行驶了好一段距离后,车在一条河边停下。
男主人说往后没有车辆能走的路,大家只能徒步走过去。于是众人过了桥,开始徒步继续往前走。
听人说,在帕米尔高原上,亲人之间,从一家到另一家,走一天的路都很寻常。
顺着坎坷的小路又走了至少半个小时后,才走到逝者的家中。
塔吉克人的丧葬庄重肃穆,被列入2007年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晏青棠对其有所好奇,在路上时,怕后面会失礼,就和肃征用普通话沟通,了解其中一二。
塔吉克人去世之后,家人会立刻报丧。在等待亲友们到来的间隙中,他们继续为逝者整理遗容。
逝者居住的房子会被特意收拾干净,然后家人们将逝者放在一块大木板上,为其净身。
净身时,身边都是亲人,不会允许有外人在场,这种习俗叫做“泰霍尔达特”。[1]
逝者都会被洗净全身,整理好发型,以最好的形象安葬。
像今天的这位男性逝者,还会按照习俗特意剃掉头发。
按照塔吉克人的信仰,净身是为了让逝者干净整洁地升入天堂。
净身后,逝者头部朝向西方,然后盖上一块叫做“凯先干”的绣有刺绣的盖尸布。[2]
与汉族等民族相似,塔吉克族逝者头脚边,各点一盏灯。亲属守灵,逝者在三天内安葬。
塔吉克人十分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人去世后,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甚至于邻居,都会前来吊唁。
晏青棠与肃征等人,与女主人这一家今天一起急匆匆赶来,正是来此吊唁。
这边的丧家已经准备好被褥、柴草和牛羊。供各地前来吊唁的人提供临时住下的简单地方,以及丧饭和牲畜吃的饲料。
晏青棠走进院子时,来吊唁的女主人一家开始放声哭泣。
女性头上戴着白色或墨绿色的头巾,颜色代表着她们与逝者的亲疏。墨绿色一般就是至亲。
晏青棠与陆乘风被他们的阵阵哭声震撼到。
听肃征讲,塔吉克人的哭丧有着固定的调子,并不是简单的哭泣。他们在哭时,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念叨着什么,就像是为逝者送上挽歌。
他们在用哭诉的方式,把逝者由生至死的这些过往一一叙述出来,称赞逝者的品德与做出的贡献,让人们将他永远铭记在心中。
塔吉克人在以这种方式,表达对逝者的最后的祝福。
刚来到村里时就见过的莫合烟,晏青棠在吊唁中再次见到。前来吊唁的塔吉克男子们在用敬烟的方式表达对逝者亲属的慰问,说是“以苦抑苦”。亲属接过烟时便不再哭泣,痛苦得到片刻的缓解。
一种特别的氛围笼罩着夜幕下的帕米尔高原。死亡带给生者以恐惧、悲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而在这个长夜里,奔丧的人陆陆续续赶到,为着他们认识的同一个人,为着最后的送别。
肃征怕晏青棠夜里睡不惯临时准备的简易居所,悄悄将自己那床褥子也铺到了晏青棠的炕上,想着会更软些。
而在众人的哀伤中,黎明慢慢到来。
第二天清晨,逝者的亲属们就开始准备葬礼的仪式。一部分人留在家中,另一部分人则出去寻找石棺和墓地。
塔吉克人的墓葬方式,好像跟其他民族都不太一样。这与帕米尔高原的地理条件有关,这里处处都是石头,更有巨石,于是墓葬也用到石头。
人们会收集大小形状合适的石头,从山上把大石板撬下来,最重的石头有时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抬。
人们运用集体的力量把这个石板搬到下葬的地方,然后用石头将墓穴砌起。
墓穴准备得差不多后,出殡仪式即将开始。
亲属们陆续上前,吻手与逝者告别。盖着布的梯子就是灵柩,逝者被裹上毡子安放其中。一般会有四个人轮流抬,将逝者抬出屋子,中途停放三次,这依然与他们的信仰有关。[3]
来到墓地时,晏青棠才有几分恍然大悟。
她在路上也曾看到过这种低矮的石头砌成的建筑,当时心里有些疑惑,以为是古时的遗迹。现在才知道,这种建筑其实是塔吉克人的坟墓。
事死如事生。
塔吉克人对葬礼的看重,寄托着他们对逝者的哀思,也反映着他们对生命的看重。也只有重视生命的民族,后世才会发展得更好。
与新疆的其他少数民族一样,他们集体意识非常浓厚,葬礼的全过程都是集体参与。填土掩埋时,也是所有人一起做,共同来完成的。
晏青棠看了全程,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流露出的真情而感动。
而后,在众人都往回走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晏青棠敏锐地发觉,方才还一切如常的肃征,到了最后一刻,神态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他显然是被葬礼的哀恸氛围所感染所影响,亲人去世大概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且与他的心事相触,让他魂不守舍。
联想到那次肃征在香妃墓情绪失控的经历,晏青棠担心他的状态,主动上前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肃征一时微怔,从往事中缓慢地回过神来,抬眼望向她。
她便凑近他,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不等他答,她便牵住了他的手,牵得很紧很紧,细腻的手心与他长满茧的粗糙手掌贴在一处:“别怕,我在呢。”
第34章 034 古道赤狐
被晏青棠握住手时, 肃征才发现,原来人的强大不在体型,而在内心。
外表纤弱的她有能力安抚他, 让他从心底生出依赖。
更意识到, 晏青棠在意他。
稍靠前的陆乘风发现两人都不见踪影,回了头往后看,人头攒动中隐约看到两人, 便摇臂招呼着:“你俩干什么呢?要往回走了。”
他们都该走快点,尤其是肃征,过会儿还要负责开车。
“来了。”肃征朝陆乘风应了一声。
随后, 他轻捏了下晏青棠柔软的手心, 低声回她:“我没事, 青棠。”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轻且柔,像是恋人间的低语呢喃。
晏青棠不由一愣,仰起头去瞧他。
下一秒,他拉住晏青棠的手腕, 带着她穿过人群。快走到陆乘风身边时,才悄悄松开了她的手。
“接下来怎么打算?”陆乘风问起晏青棠,“再去逛逛其他两个乡吗?”
他们自觉地将晏青棠作为行动的圆心,询问她的想法。
“我感觉剩下两个乡不用停留,就一路开过去吧。”晏青棠道, “大同乡去不去都行, 直接沿着塔莎古道往莎车县那边去, 然后再看看, 是回喀什,还是……”
说这话时, 她的眼神落在肃征身上。
她在揣度肃征的心思,莎车县距离肃征曾经待过的在皮山县境内的哨所很近。
可肃征心里还是没跨过去,并没有给她任何想要去哨所看看的信号。
于是晏青棠不露痕迹地继续问起陆乘风:“你呢?你想回喀什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没必要回喀什了。想着到了莎车县后,玩几天,加好油,买好东西,我就往南走,从叶城那边,一路进藏了。”陆乘风回道。
随后,陆乘风半开玩笑地邀请她:“晏青棠,在莎车就要分开走了吗?要不……一起再去叶城转转吧。这几天我们都一起行动,猛一提起分别,我还挺舍不得你。当然,还有肃征。”
他话里别有玄机,晏青棠与肃征在他这儿的分量明显有高有低。
肃征看了陆乘风一眼,当然不信他有多舍不得自己。只怕这家伙真正舍不得的,唯有晏青棠。
于是心思恶劣地盼着晏青棠一口将他拒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谁知晏青棠眯起眼睛,想了想,倒是大方地应了陆乘风的邀请,道:“昆仑第一城,确实值得一去。”
肃征当时脸色就有点僵了,深皱着眉。而陆乘风则是惊喜万分,瞬间也不急着赶路了,跟在晏青棠身边有说有笑。
众人一路从墓地回到逝者的家,女主人一家有几人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另外有几人则是要回去。
晏青棠他们本就是客,不好在此多待,是打算立刻回到他们借宿的村子,然后重新上路的。
临走时,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三人都悄悄随了白事的礼金,其中又以晏青棠的金额最高。
他们很快出发,同样要赶回去的人们随他们一起往回走,继续顺着来时的路,走半小时的坎坷山路,然后才坐上了他们的越野车。
回到村子后,晏青棠等人与奶奶和三个小孩子匆匆告别,再度踏上了新的旅途。
一同回来的男主人的小儿子,那个塔吉克青年,要出村办事,肃征想顺道送他一小段,最后说几句话。他与肃征这两天渐渐熟了,便没有过多推辞,坐在了肃征与晏青棠那辆越野车的后排位置上。
在帕米尔高原上,安全是第一位。
肃征将车开得很慢,后方陆乘风的车也是慢慢跟着。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成片的杏林,连绵的雪山,一切和来时一样。
但在村里住过几天后,晏青棠心里对这儿的一切都多了份亲近感。
突然,后排的青年惊喜地喊了一声,晏青棠与肃征都顺着望过去,也发出一声惊呼:“好大的狐狸!”
在路边的石头旁,有一只体型健硕的红狐狸,正匆匆经过,加上尾巴它足有一米半长,但动作敏捷,很快就消失不见。
青年滔滔不绝地同肃征说着塔吉克语,显得很兴奋。
这两天里,亲人去世的哀痛气氛弥漫不散,青年也面色凝重,如今总算在这个青年脸上看到了一点笑容。
“这是什么狐狸?能长这么大。”车已经暂时停下,晏青棠趴在窗边,远远望着狐狸的背影。
“这是成年的赤狐,也叫火狐狸。”肃征向晏青棠解释,“还记得咱们在去赛里木湖路上遇见的那只狐狸吗?也是赤狐,可是还没长大。赤狐算是全世界体型最大的狐狸之一,体重能到三十公斤,比普通狐狸可要大得多。”
“火狐狸……”晏青棠想着刚才那只狐狸身上的橙红色,还真像是一团热烈的火。
她跟着有点疑惑,小声问肃征:“这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看到会开心?这算是当地人的猎物吗?”
她是想起肃征曾经的嘱托了,禁止投喂野生狐狸正是为了让它们对人类保持警惕,免遭猎杀。
肃征笑了笑,朝她抬眉:“赤狐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是塔吉克人不猎杀狐狸,不是为了这个。他们本来就禁食狐狸之类的野味。在塔吉克人的心中,狐狸虽然不如鹰的地位高,可也是很特别的。”
长期的游牧生活让塔吉克人对野外的动物十分友善。
在塔吉克人看来,狐狸,尤其是赤狐,是拥有着独特地位的生灵。他们不用狡猾来形容狐狸,只会将聪明智慧等词加诸其身。
在帕米尔高原上,路遇狐狸,特别是夜行时遇见狐狸,拥有着平安吉祥的寓意,也是好运将要开始的征兆。
晏青棠听完他的解释,这才全明白了,心想难怪青年会为此而开心。
此后再次启动车子,又行进了半个小时,就到了青年要下车的地方。
青年下车之后,就像当初欢迎肃征等人入住家中一样,越过车窗,再一次与肃征互相亲吻手背,彼此的关系在相处中更进一步,就像兄弟一样亲近。
告别青年,三人两车继续前行。
如果用手机导航塔县到莎车县,一般会显示从塔县到喀什再到莎车,自动避开一条距离更短但很险峻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全长三百多公里,正是他们要走的塔莎古道。
它是古丝绸之路的分支,也是一千多年前时玄奘取经后的东归之路。
肃征多次走过这条古道,在就近原则下,决定走这条路去莎车县。
“东下葱岭东冈,登危岭越洞谷;溪径险阻风雪相继,行八百余里出葱岭至乌铩国。”[1]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说的葱岭,指帕米尔高原。至于乌铩国,也就是现在的莎车县。
塔莎古道道阻且险,与之相对应的,是它独特奇美的风景。
进入塔莎古道之后,越野车基本是在河谷地带穿行,也会经过几个杏花村,杏树在河谷中成片绽放,又常遇到“一面悬崖一面河水”的路段,一边是粗粝高耸的奇伟山脉,一边是春日冰雪初融的透绿河水。
肃征与陆乘风开车都很小心。肃征在前,起到向导指引的作用,遇到陡坡会切换四驱模式,遇到中空的路面也能及时调整方向,带着身后陆乘风的车安稳开过去。
路上经常能看到曾经塌方过的痕迹,路面陡峭又有碎石。好在现在是枯水期,还没到山体滑坡的高发期,如果到五六月份,就会大有不同。而且他们开车专注不分心,所有路段都算是有惊无险。
开了近三个小时后,越野车开出古道。又过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莎车县。
开了那么久的车,且路况又不好,精神始终高度紧绷着,肃征与陆乘风两人都累得不轻。
于是在已经过了晌午的时间,三人在一家本地饭店简单吃了午饭,然后就找民宿住下。
肃征原本在自己房中待着,当过兵的人最不怕无聊,可今天独自坐在房中时,突然觉得有点待不住。
他总能想到晏青棠。
想到数次的接吻,想到他们悬而未定的关系,还有陆乘风对晏青棠表露出的好感。
他在吃着没有立场的醋。
犹豫一阵后,他终究还是走出房间,过去敲响了晏青棠的房门。
晏青棠过了一阵才来开,他正要开口,就见陆乘风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那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吧,我等你的回答。”
回答?什么回答?
肃征心里一紧,只猜着有可能是陆乘风向晏青棠表白了。
而这边,陆乘风说完话后,看了眼他,拍了拍他的肩,随后缓步离开。
肃征冷着脸关上门,也不顾自己有没有立场,直接不高兴地问起晏青棠:“你们都聊了什么?他在等你回答他什么?”
他毛毛躁躁,失了分寸,这问话近乎于质问了。
可晏青棠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手扶在他的胸口处,整个人也靠过去,就像那夜一般亲近,脸颊在他脖颈磨蹭了下,轻快道:“哎呀,这是秘密。”
“真有你的,晏青棠。”肃征被她撩得心痒,可情绪上又要被气笑了,开口时莫名委屈起来,“和他有着秘密,却又来招惹我。”
他话里带着情绪,身体却也诚实,默默把她拥住了。
晏青棠没动弹,任他抱着,在他怀里饶有兴致地点破他:“哦,吃醋啦?”
肃征不言,只继续冷着一张脸,眼神略带幽怨。
晏青棠看了倒是不急着解释,只凑近了他,突然啄吻一下男人的薄唇。而他虽然被她吻得一愣,竟也没立刻回应她。
“真的吃醋啦。”唇与唇厮磨着,晏青棠软声总结。
第35章 035 只能玩我
她高傲如圣洁的白天鹅, 吻人时却略带些不经意间的撩拨,长发散落在男人的颈窝,发丝凉浸浸的, 让人心口发酥。
“有什么好吃醋的, 我又没亲他。”她轻声笑道。
这话无疑是给肃征生妒的心火添了一把柴,语句化为图像,单是想想那场景, 肃征就受不了。
晏青棠偏就这么一直笑着望向他,惹他恼火不甘,甚至有点为那个不知为百分之多少的可能性而怕惧。
于是拉住她手腕, 倾身将她压在墙角闭眼吻了又吻, 试图以亲密的身体接触抚平自己的不安。
见晏青棠纵容着他的动作, 还回吻给他鼓励, 于是肃征一路压着她深吻,就这么稀里糊涂将她从门口带到了床边。
晏青棠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下一片白,可再白, 仍比不上她天生白皙的如雪肌肤。
肃征情难自抑地压在她身上,小麦色的双臂按住她嫩白手腕时,肤色显出一种突兀的反差。且她那样纤细,肃征真怕手上的力道弄伤了她,或是自身的体重压坏了她。
踌躇之下, 他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腕, 连带着身体也刻意与她保持了几厘米的距离, 可仍舍不得太远, 右手攥着她春葱似的白净手指,俯首温柔而虔诚地啄吻着。
房中空气里, 竟如此安静,只有纷乱的呼吸,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摩挲。
在亲吻的细微压抑声响下,肃征嗓音喑哑,占有欲满溢到心口:“晏青棠,你只能有我这一个。”
晏青棠听得出,他在讲究感情的专一性。
难得难得,一开始说着什么“不会与雇主产生私人感情”的人,到了今天,也能说出些心口如一的话语了。
但如此一来,晏青棠更想逗他,故作不高兴道:“一个怎么够?”
不够?那她想要几个?她的“贪心”让他莫名委屈,质问就像是他难耐的本能,可他又生生压了下去。温柔引导,大概好过厉声争辩。
于是肃征闻言,只是重新凑近晏青棠,将一个湿润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而后一路绵延着缓缓向下,顺着高挺的鼻梁,到冰凉的鼻尖,再到柔软的唇。他是在以行动证明自己。
他与她接吻,就像是在啜饮着掺了蜜的泉水,始终讨要个不够,晏青棠忍不住攥紧了身后的床单,扯皱了,又伸展,无数次换气,大口地喘息着。
“够的。”肃征出声蛊惑她,“我一个人就能满足你。”
他想要独占。
他说得这么露骨,但仍面不改色,和往常那个古板的他可真不一样。甚至在彼此试探间,晏青棠发觉他竟渐渐占据上风。
肃征突破了他原则上的口子,在“破窗效应”的作用下,索性放纵自己,这些话……她听了都有点恍惚。
晏青棠的好胜心瞬间起了,抬手抚上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脸上:“某人不是说我平时喜欢玩人吗?还劝我离他远点,保持距离。”
晏青棠是个记仇的,还记着当时他对她的拒绝。也记得肃征觉得“玩”是个侮辱的词。
可面前的肃征眼神炽烈如火,主动凑上她抚摸自己的手心,依了过去,手指跟着掠过她漂亮的锁骨,落在她上衣的第一粒扣子上。
隔着衣衫,她能感受到肃征的指尖在绕着那粒扣子画圈,一圈跟着一圈,似乎是在冷静地沉思默想,却让她那块肌肤开始发烫泛红。
后来她终于听到肃征下了决心,向她道:“青棠,你只能玩我这一个。”
说完后,也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再度吻上她,而这次的吻太张扬激烈,他自己的衬衫崩开了扣子,连带着她的第一粒扣子,也被他扯坏了,在她锁骨处乱咬着。
“肃征,你想干嘛?”看他毛躁的样子,晏青棠突然有些紧张了,忍不住拽住了他的领口。
但这也迫使肃征离她更近,能更轻易地舔吮上她的耳垂,瞬间又酥又麻,而始作俑者倒是显得无辜又安分,深邃眼眸径直望向她,呼吸很是不稳:“不干什么,只想亲亲你。”
“哦。”晏青棠扭过头去,闷声道,“我还以为你在想别的。”
肃征似乎秒懂,立即接道:“想要别的,我也能给你。”
“三十岁的处男。”晏青棠的双臂圈在他颈后,瞥了他一眼,低声笑了,“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肃征喉结滚动,声音嘶哑。
他没否认。
虽说晏青棠之前就有他的详细资料,但这年头感情上还真不好验证真伪。
今天真正在肃征本人这儿听他默认了这说法,才算是彻底确定了。
晏青棠不禁凑在他耳边逗他:“你真还是处男啊?”
或许是急于带过这个话题,肃征有几分恼火地盯着她的眼睛。
“处男的话,那岂不是几秒就……”晏青棠口中振振有词。
而肃征终于有了脾气,皱眉冷声道:“闭嘴。”
这大概就是肃征对她能展现出的最恶劣的态度,是在警告她。
晏青棠一愣,真感觉这压根没什么威慑力。
那么个糙男人,竟然真的不会说脏话,这既让晏青棠震惊,又让晏青棠对男人更加满意。
于是她张了张口,本是想安抚肃征的,肃征却还陷在刚才她调侃他的阴影里,见她仍要说话,便立刻以吻封住她带着潋滟水光的唇瓣。
火苗好像轻易就燃烧起来,愈燃愈烈。
她有意放纵肃征,而肃征也忘却了秉持的原则,场面渐渐失了控,床上已经一片杂乱。
男人的吻完全失了温柔,没了章法,强势热烈,让她沉溺其中,仰起天鹅颈低喘着,而这声息更成了催化剂,诱着肃征继续。
然而,在事情快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肃征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肃征烦躁地按了,垂眸还未吻到晏青棠,铃声便响起第二遍。
这回肃征不得不接了,从晏青棠身上起来,然后坐在床边快速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
“晏雅钧。”
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时,肃征头上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从情-欲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晏青棠原是躺着的,见肃征竟然能突然从她身边移开,去接旁人的电话,心里已有不满,“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不重要。”肃征在她的眼神看过来之前息了屏,淡声回道。
确实不重要,如果不是晏雅钧与晏青棠是父女,那么晏雅钧就是他无数普通主顾中的寻常一个,影响不了他的任何情绪。
可偏偏,晏雅钧与晏青棠是父女,从某种意义上又都是他的雇主。
一通电话无意中成了一种提醒,足以让他生出负罪感,让他自责,他今晚竟拥吻着与他存在雇佣关系的人,还险些就做了更多出格的事……
“不重要,那……”晏青棠压根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只顾着想与肃征接上刚才的亲热,抬起的手臂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小猫似的磨蹭着。
而肃征却突然触电一般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几秒,才望向她道:“晏青棠,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晏青棠满眼疑惑。
肃征已经无心与她过多解释了,甚至单是待在这个空间里,都觉得不该,于是拿了外套,匆匆往外走。
临出门时,咳了一声,不曾回头,只是最后表达着今晚扫了晏青棠兴的歉意:“对不起……”
晏青棠终究没有经验,看肃征就这么走了,脸色又如此异样,忍不住一个人开始瞎想。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脑袋埋进铺在床上的被子时,还隐约能闻到肃征残留的荷尔蒙气息。
思来想去,晏青棠还是给闺蜜沈梨打去电话,深夜叨扰。
沈梨可能是今天睡得早,好半天才接起电话,嗓子还带着起床音,迷迷糊糊地凑近嚷嚷:“新疆跟上海时差这么多吗?你那边这就天亮了?”
“也还是晚上,我又没出国。”晏青棠嘴快地回她一句,然后意识到扯远了,迅速直入正题,“我就想问问你,你懂不懂男人那方面呀?”
“哪方面?”沈梨好像不太困了。
晏青棠一本正经:“都说男人第一次很快,有多快?”
沈梨:“……”
沉默了好一阵后,沈梨才回问她道:“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么劲爆的问题?谁呀? ”
紧跟着反应过来,惊讶道:“不会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保镖吧?”
沈梨对她的感情生活了如指掌,还是她自己主动告知的。
“嗯……”晏青棠默认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继续疑惑不解地分析道,“会快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完吗?”
“那不至于吧……”沈梨一愣,“那也太快了。等等,青棠,你先稍微描述下,或许是别的原因呢?”
待晏青棠草草讲完肃征突然停下并且逃走的情况,沈梨思索一阵,道:“会不会是他觉得跟你的感情没到这一步,突然不太想继续了呢?”
这话有点像是在质疑晏青棠的个人魅力,晏青棠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那不可能。”
“嗯……”沈梨头疼起来,“那你再给点别的信息?”
“他三十岁了,会和这个有关吗?”晏青棠轻叹了口气。
曾经看网上讨论过,男人的平均花期很短,一般在二十岁左右是最好的时候,精力最旺盛。到了三十岁,就开始走下坡路。
肃征毕竟也三十岁了,或许精力上也在走下坡路?
想到这里,晏青棠突然有点为肃征难过。
第36章 036 监守自盗
“这方面……我也不懂呀。”对面的沈梨听得头皮发麻。
“算了, 我自己查查资料。”晏青棠放过了困倦的闺蜜,“你先睡吧,晚安。”
沈梨放下电话, 可以说是倒头就睡。而晏青棠打开浏览器, 随手就搜索起来。
“男人三十岁后……”
字没打完,网页就有联想——“性-功-能下降正常吗?”
她再点开一个靠前的科普视频,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面容严肃地坐在桌前:“男人三十岁之后, 性-能-力上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这属于一种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会呈逐年下降的趋势。当然了, 这种改变是循序渐进的, 并不是短时间的一个很大的起落。不过因人而异, 有一些男性的性-能-力依然很强……”[1]
晏青棠在学习方面从来都是孜孜不倦, 趴在床上又看了几个视频,模糊地判断着肃征的状态到底属于哪种。
而已经快要被她盖棺定论的当事人肃征,却丝毫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回,正在房中面色凝重地握紧了手机。
他试图平复心情, 特别是方才被晏青棠勾出的情-欲,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用毛巾潦草地擦了擦,这才给晏雅钧回过去电话。
“肃征,我不打给你, 你是不是就忘了自己的任务了?”或许是带着不满与怒意, 晏雅钧的语气很不好, 全无之前和他沟通时显露的那种慈父和蔼。
肃征从前也是个有傲气的, 不喜别人对他颐指气使,可在关于晏青棠的事上, 到底理亏,一句反驳都没能说出。
来到喀什地区后,他确实把晏雅钧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他一向思虑周全,知道虽然已经站到了晏青棠这边,可她父亲那边的戏也要适当做做,维持他们父女之间的一种平衡。
可哪儿承想,自从离开那拉提前往喀什地区后,自从那晚在出租车上被晏青棠抱住后,他就像是被晏青棠困住了。
后来多了陆乘风,更将他的危机感硬生生激了出来。
到了近几日,他终于在晏青棠的撩拨下忍耐不住做出回应,将其余的事一概全忘了,满脑子只剩下晏青棠。
好在此刻他的脑子还懂得灵活应变,将声音压的沉稳平和:“晏先生,是我们最近的行程太赶了。去的地方基本都是山区,信号不好。而且我一直和晏小姐待在一起,当着她的面联系您,恐怕也不太合适。”
他的解释,全看晏雅钧在打来这个电话之前是怎么想的。
肃征也在揣度,晏雅钧是否知道这几天他的种种逾矩行为。
在漫长的沉默后,晏雅钧笑了,又恢复平日里的那种和善:“小肃,你别怪我脾气不好,听人说,你做事一向专业,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但这几天总打不通青棠的电话,你也不来汇报,我是怕你们出了事。”
晏雅钧身上习惯性地带着上位者俯视下位者的高傲,掌控欲很重,主要目标是晏青棠,也连带着他。
肃征多少也能明白晏青棠为什么不爱和晏雅钧沟通了,由此也在心里留了片阴翳。
哪天等晏雅钧知道了他与晏青棠除了雇佣之外逐渐变了味的关系,不知又会怎么对付他。
这种沉重的忧虑,成了悬在肃征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可能落下,就如此刻晏雅钧的进一步询问:“最近没有什么人来招惹青棠吧?”
晏雅钧没把话说明,肃征回得也含糊:“晏小姐有我保护,没人敢招惹。”
“那她有没有去招惹别人?”晏雅钧又问。
肃征终于眉心微皱:“晏先生到底是指什么?”
晏雅钧冷哼一声:“男人。”
他很快又叹了口气,语气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得意:“我这个女儿,长得太漂亮,总有人一门心思打她的主意。当年跑去欧洲,后来回到上海,身边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肃征听了也恍惚,想追问晏雅钧更多关于晏青棠感情上的事,可又怕他生疑,只好藏起心思,继续听着晏雅钧的话。
“她将来的婚事我明明已经帮她打算好了,她总不以为意,爱和我反着来。前些天我催她快点结束那个狗屁考察,回上海跟人家见一面,结果她说没兴趣,要找她自己会找。听她那语气,我真怕她趁着去新疆,脱离了我的管束,为了气我,给我带回个女婿来。”
“事业和感情,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晏雅钧不满。
肃征听到他用“狗屁”来形容晏青棠看重的植物考察,心里不太舒服。
哪怕晏雅钧也是他的雇主,他还是替晏青棠辩驳:“晏小姐有自己的事业追求,您不用太过操心。”
“我能不操心?之前不听我的硬要入这行,以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木已成舟这也就罢了,可我真不希望在她身边看到任何男人。”晏雅钧冷声道。
他在控制晏青棠的交友圈,从心里已经定了晏青棠未来的丈夫该是什么阶级,自然不想晏青棠脱离他的安排。
肃征心里一沉,以为晏雅钧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缓缓道:“晏先生,那我……”
“所以肃征,你要帮我盯着她。如果真有什么人可疑,要及时告诉我,这也是保护她。”晏雅钧可称苦口婆心。
肃征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有人可疑,那也是他最可疑。
难得晏雅钧如此信任他,信任他的专业素养。
可惜他早已经监守自盗。
或许一开始是晏青棠单方面招惹他,可走到今晚这步,焉知不是他自己也在步步动摇深陷,纵情纵性,也返回去招惹了晏青棠。
挂掉电话后,肃征紧接着就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手机的振动让他一个激灵,拿起来看清后,却又让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今晚不算,别挫败,别失落,明晚我再来玩你,好不好?”消息来自晏青棠。
她的言语真是直白到让人面红耳赤,今晚床上的那些亲吻、拉扯、抚摸、乱咬……全都浮现在肃征眼前。
真是能要了他命一般,肃征不敢再想下去,浑身泛起的热潮已压不下去,起身就进了浴室。
这是他第几次因为晏青棠洗冷水澡了?
浴室的玻璃门上全是水雾,肃征出了神,竟从雾气中依稀看到了晏青棠的脸。
肃征匆匆擦干了身体,就回床上躺下,然而那几乎与晏青棠房里一模一样的床,又让他再度想起晏青棠。
肃征努力闭上眼,转移起自己的注意力。这种事他从前很在行,毕竟在哨所需要高度警戒,神经紧绷,达到那种专注程度时,脑子里会排除摒弃任何事。
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了他从晏青棠身上沾染的一点香气。
他如今连短暂地忽略晏青棠,不想晏青棠,都做不到。
难以想象,晏雅钧还让他负责盯着晏青棠……
与深夜自我反省的肃征相比,晏青棠的心思要单纯得多。
她发消息给肃征,完全是看完网上资料后,想要安抚安慰一下肃征,不想让他觉得自尊心受损。
看肃征一直没回复她消息,竟然也大度地体谅了他。到了早晨一起吃早饭时,还笑着跟他打招呼。
谁知刚一触碰到她的眼神,他就低了头,换上一副奇怪的表情,刻意躲着她。
晏青棠一下子就懵了,忍不住自言自语:“男人心海底针。”
当面指出男人三十岁的力不从心,对他的打击有这么大吗?还是伤了他的自尊心了?
晏青棠心里纳着闷,陆乘风也已经走过来了,于是笑着招呼陆乘风坐下。
莎车县被称为十二木卡姆之都,如今来了,她自然不该沉浸在和肃征的奇怪别扭里,要好好享受生活才是。
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陆乘风精神很好,和晏青棠有一样的想法,吃了早餐后,两个人就兴冲冲地出了民宿,要逛整个莎车县。
但真正逛时,才发现这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莎车县是个比喀什要小太多的小县城,格外宁静冷清。
没什么商业化,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南疆图景,这大概是莎车县的长处,能让人认识真实的南疆。所以网上总有各种推荐莎车县的帖子,让人眼花缭乱。
可这个时间段,实在不太凑巧,今年以来,城里有名的叶尔羌汗王宫正在修缮。修缮的也不止此处,甚至夸张点来说,这座本身就没有什么大景点的小城,几乎没有能够去的地方了。
第37章 037 为她读诗
简单转了几个景点后, 晏青棠与陆乘风就渐渐感到意兴阑珊,打算返回民宿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肃征却突然拦住两人,给了相反的建议:“先别回, 今天逛到晚上再回。”
“最想看的王宫又没开。”晏青棠失望地继续往回走, 瞥了肃征一眼,“莎车看着不大,还有什么好逛的?”
而肃征则用最平常的语气先行提醒他们:“继续往前走, 你俩先别回头看。”
“怎么了?”晏青棠与陆乘风都是一愣。
“有人跟踪我们。”肃征走到两人的中间,面不改色,“已经至少有一个小时了。”
“跟踪?”陆乘风原本是有下意识回头的动作的, 还好肃征提前有提醒, 生生压下本能, 轻声道, “是有贼盯上咱们了吗?”
“看着不像。”肃征摇头,“南疆治安之前确实很乱,可近几年好多了。而且现在都是电子支付,不带钱包, 时刻拿着的手机不好下手。还有……我们是三个人,也不符合贼习惯找落单的人行窃的心态。”
“我看他们四个的长相穿着,不像是当地人。也不像是普通游客,因为他们全程都不沟通,根本没有互动交流, 反而表情严肃, 明显是带着任务的。”肃征补充道。
“你说了这么多,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跟踪我们?”陆乘风听完他的分析, 好像更懵了。
肃征也就不再绕弯子,向两人道:“其实根据我的判断, 他们应该是冲着……”
“冲着我来的,是吧?”晏青棠接过话道。
肃征没否认,晏青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气愤道:“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我爸的一贯风格。”
之前硬塞几个人随行,美其名曰照顾她,被她强烈拒绝后,又试图买通肃征。眼下不知为何,又悄悄绕过肃征,增派了其他人过来。
“别生气。”肃征安抚她道,“还跟在后面呢,叫他们察觉就不好了。再说了,为了这些人气着了身体,也不值得。过来是为了开心的,我不会让他们搅了你的心情。”
说出后一句时,他声音柔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温柔与在意。
但随后侧过头去,似乎正在用余光打量侧后方的人,眼神迅速转为冷冽。
晏青棠就像是一只被气到炸毛的小猫,被肃征一点点顺着毛,安抚好情绪,没好气地问他:“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三人在明,晏雅钧派来的人在暗,怎么想他们三个都是居于劣势地位。
而肃征微一抬眉,勾起唇角,轻吐出两个字:“遛狗。”
听到这两个字,晏青棠瞬间便笑了。
她想起刚到乌鲁木齐时,和肃征聊起晏雅钧派来的那几个下属,就是她“恶劣”地形容那些人为“走狗”。
原来他都还记得。
“跟我走就行,我们继续逛。”肃征淡声道,“其他的事,你们不用想,也不用管。”
有肃征在,晏青棠和陆乘风都很安心,跟在他的两侧。
肃征带着他们四处闲逛,且在街巷之间穿梭,明显是在故意绕晕后面的跟踪者。行进的范围越大,那四个人越难跟紧,说不定还要紧急抽调出其他潜在的跟踪者。肃征他们刚好以此消耗这群人的体力。
肃征偶尔与晏青棠和陆乘风聊天,好显得三人状态轻松自然。晏青棠与陆乘风被他调动着情绪,在刻意不去过多在意后面跟着的人。
可肃征自己,心思却很纷乱复杂,推理联想着那些人背后那人的用意。
晏雅钧派人跟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肃征这个退役军人从前学习的基本功还没忘,跟踪与反跟踪技能都很熟练。这方面到了后期都会成为一种潜意识,如果有人跟踪他,只要在他身边现过身,其实他很快就能察觉。
所以他能断定,在来到莎车县之前,没人跟踪他们。
由此,跟踪活动的开始时间,被推至昨天中午,他们刚来到莎车县时。
在此之前,晏青棠与晏雅钧之间的联络断了,他与晏雅钧之间也断了。晏雅钧想最快时间获取一手信息,加上对他开始不信任,几重原因叠加下,也就派了人过来找晏青棠。
而晏雅钧只知道晏青棠来到喀什地区,在几个乡考察杏花。具体路线没来得及问肃征,他们就进了山区,于是晏雅钧只能广撒网,几天时间,估计在喀什地区的好几个县城都布了人手。
他们当时是在村子里借宿,又跟着去邻村奔丧,后来沿着塔莎古道直接往东,大概过来找晏青棠的人还没来得及打听动向。
但只要他们三个来到喀什地区相对大一点的县城,就会被等候在那里的人盯上。
譬如现在他们所在的莎车县。
可能从他们踏入莎车县开始,就有人跟着了。只是当时他还在为晏青棠的吻而神魂颠倒,失去了往日敏锐的侦查能力。
今天从民宿出来后,一路上,都是晏青棠与陆乘风说话,他跟在后面醋意难消,忍不住时就开始打量别处,转移注意力,不经意间却发现了那四个人的异样。
更微妙的是,那四人不止是在注意他们的行踪,更特别留心他与陆乘风两人和晏青棠之间的距离。
佐证这一点的,是他们一直在偷偷拍照。表面是在拍风景,实则将镜头对准了与晏青棠有任何接触的人。
肃征再一联想昨晚晏雅钧的那通电话,发觉晏雅钧这个人真是心思深沉到极致。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是让他帮忙盯着晏青棠,但也开始派人盯着他。
原来晏雅钧从来都不像话里表现的那么放心他。
那么……晏雅钧知道他与晏青棠的逾矩行为吗?
知道,就不会允许他继续待在她身边。
不知道,昨晚又何必敲打他?
或许……晏雅钧自己也还不够确定,所以才进一步打探?
想到这里,正带着晏青棠不断往街巷深处走,不断拐弯的肃征,悄悄看了眼晏青棠。
她的脸色总归不算太好,可能是自感给他与陆乘风都添了麻烦,无法不心生愧疚。
肃征顿时既怜惜又心疼,关于晏雅钧究竟知道多少,他已不想再揣度下去,只想不管不顾地走到晏青棠的身边去。
他们已经走到老街,按照寻常路线,应该继续往前走,可这时候,肃征却低声提醒着两人:“我们走快点,从小路绕回去,到王宫对面的阿曼尼莎汗纪念陵去。”
短时间加快行进速度,当然是为了将他们和跟踪者之间的距离拉开。
王宫虽然关闭维修,但对面的阿曼尼莎汗纪念陵却还正常开放,而且里面的游客也不少。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就立刻混在了人群之中,估计那些被远远甩在后面的跟踪者都没看清他们具体走哪一条路,最后去了哪里。
扎进人堆里后,晏青棠好像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
来到纪念陵后,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阿曼尼莎汗的雕像。
阿曼尼莎汗是叶尔羌汗国第二代汗王拉失德汗的王妃。她是十六世纪杰出的维吾尔族女诗人,也是十二木卡姆的搜集、整理者,被尊称为“十二木卡姆之母”。[1]
在这位杰出女性的纪念陵四周,那一面面墙壁上,都用维吾尔语和汉语写满了她整理的诗歌。
肃征知道晏青棠心情不佳,还在想着被跟踪的事,走到晏青棠身边后,就引着她来到其中一面墙壁旁。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在看十二木卡姆的表演。”他主动开启了话题,见晏青棠不说话,便自顾自轻快道,“这些诗,哪怕是经过一层翻译,也不减诗里带着的情感呢。”
晏青棠依然不语,只听见他突然语调和缓地念着些什么,好像是在说维吾尔语。
她终于有了些好奇心,正要问他,他自己又用汉语轻柔地念了出来。
‖倘若我一刻看不到你,
我就希望你出现在眼前。‖
晏青棠愣住了,从没想过墙上的诗歌会如此直白,原来肃征所说的“诗里带着的情感”,是指这个。
肃征看她的注意力已被自己吸引了去,便笑了,继续念下去,是一样的维吾尔语和汉语。
‖你想我了吗?
我好想你哟。
你哪儿想我?
我心里想你哟。‖
‖你那黛眉如柳叶,两梢入云鬓,
入鬓两梢似箭矢,射中我的心。‖
‖我的右边已像团火,
我的左边仍唱情歌。‖
念的时候,肃征的那双眼睛也在径直望向晏青棠,好像汹涌的情意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渠道,顺着诗歌流淌出来。
不久前还能以吻撩人的晏青棠,到了肃征念诗的时候,反而脸红了。
“你翻译诗歌都这么快的吗?”晏青棠几乎有些不敢去看肃征了,原本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跟着被驱散。
而肃征指了指面前的墙壁,让进来之后始终心不在焉的她再仔细看看。
是了,这里本来就是印有翻译的。
他好像接着又念了起来,那情感跨越语言朝她耳中流淌进去。
‖你是来看我的吗?
你是来烧燎我的吗?‖
“但这句有更好的翻译。”肃征凑到她耳边,对着她低语呢喃,“你是来将我看望?或是点燃我欲望?”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在跟着燃烧发烫,晏青棠不禁仰起头望向他。
“看我和烧我,在维吾尔语里的发音很相近。”肃征道,“这是我看到的最好的翻译。”
“大概几百年前的维吾尔人……”他的眼神深邃,声音喑哑,“和我此刻有一样的心情。”
第38章 038 共进共退
晏青棠怕冷, 可在肃征这儿,她本身就是一团火,滚烫到能将他烧灼。
她能轻易就牵动起他的欲望, “摆布”他。而他站在她面前, 所抱的态度,几乎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曾听人说, 诗是不能翻译的,唯有原版浸润着完整的诗的情感色彩。
由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后,会大大为之减色。
然而肃征亲口为她念诗的举动, 却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让她的心脏在胸腔狂跳着。
这一刻, 晏青棠的眼里只有他。
她从他暗自紧张的神色中, 看出他的期待,任人潮熙攘,也想走近些,好拉住他的手。
站在角落的陆乘风终于按捺不住, 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跟踪咱们的人是不是也快进来了?”
话音一落,肃征便从刚才的状态中走了出来,神色冷静不惊,看着云淡风轻,但同时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保持着高度警戒。
“那我们出去继续逛, 好不好?”肃征转向晏青棠, 请示着她的意见。
她永远是这两人的中心, 她点头要走,他们便迅速跟上。
三人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外走, 继续逛着街。
一路上,偶尔听见当地人即兴演奏着十二木卡姆,在清亮的琴声鼓声之间,周遭喧闹人声自觉陷入一片静谧安静,独有音乐淌进耳朵。
中午饿了,他们就在烤肉店用餐,点了两份烤鸡和一斤多烤全羊,还有些其他小吃。晏青棠食量小,没吃烤鸡,单纯吃羊肉就能吃饱。
吃完饭,就接着闲逛。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落下,残阳依山,照着这座小城。
快走到民宿时,晏青棠感觉后面没人再跟着了,不知道下午是什么时候甩掉了跟踪者。
可她心里仍不安稳,没像陆乘风一样回她自己的房间,倒是一路跟着进了肃征的房间,仰头问他道:“这算是成功甩掉了吗?”
“暂时甩掉了。”肃征淡声道,“但他们知道我们民宿的地址,没那么好真正甩掉。”
晏青棠一听,就沮丧起来,显得有气无力:“那今天走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她确实很喜欢逛莎车这种不太商业化的南疆小城,可今天走这么久,就是想要甩掉父亲派来的那些讨厌的人。
如今发现不起作用,还要被继续跟踪,她便有种气没处撒的无力感,一脸的不高兴。
“我好累,肃征。”她说着话,更觉得自己脚也酸了,腿也麻了,愈发委屈起来,半靠在墙壁上。
肃征已听出她隐约有点撒娇的意味了,抬手一拉,便做了一整天里都想对她做的事,将她拥进他怀里。
“别靠墙了,靠着这儿,软和些。”他道。
被他这么一抱,晏青棠的手一时都没处放,想了想后,从侧面环住他窄腰,可又不那么老实,纤细的指尖在他腰腹戳了戳,然后轻笑出声:“是挺软的。”
肃征由着她玩闹,低垂下头,眯起眼睛:“还知道拿我取乐,看来心情还不算太差。”
这提醒了晏青棠她还有没解决的事,难免忧心,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好没意思。”她道,“没想到我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去点自己想去的地方,会这么难。”
“我爸的掌控欲太强了。可是以前我在荷兰和北京时,他也没有这样。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脱离他的掌控?如果不是你在,说不定他会直接派人把我绑回去。”晏青棠依在他怀里,小声倾诉着。
经此一事,晏青棠发现她还是不够了解她父亲的本质。
原先以为对父亲撒娇发脾气有用,能止住父亲对她的各种干涉,可现在看来……
她是不敢再深想下去了,对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更多了些警惕和畏惧。
而肃征垂眸望着她,宽厚的手掌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我帮你甩掉他们。”他道。
面对晏雅钧派来的人,以及一系列的安排,肃征显得并不惧怕,反而是胜券在握般的坦然。
“首先,这群人不知道我们发现他们了。”肃征说道,“我们今天四处闲逛,几乎逛遍了莎车整个城,他们为了对你父亲有交代,也跟着将城走了个遍。而且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要临时到处找我们,只会比我们耗费更多的体力。”
“其次,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下一步动向,是去是留,留是住几天,去又是什么时候去,去哪里。”肃征笑了笑,“这里面,我们就可以加以诱导。”
“怎么诱导?”晏青棠冲着他眨了眨眼。
肃征发觉晏青棠做人好像一直都太“明”太君子,她缺乏一点转弯的逻辑,不知道怎么用相对市侩或者说是狡猾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暗处的人。
于是他耐心道:“现在最想知道你下一步动向的人,就是他们。可他们打听消息的渠道又很有限,这时候估计还在一边到处兜圈子,一边发愁要怎么样一路跟着我们。”
“我断定他们就住在我们附近,一个民宿,楼上楼下,甚至可能同层。他们会想办法向民宿的人打听我们的行踪,我们只要透露些假消息,就能带偏他们。他们立功心切,估计会立刻告诉你父亲。”
“由此,原本劣势被动的我们,也就能找回主动了。”肃征道。
“那我们要透露什么假消息?”听着他的话,晏青棠渐渐镇定下来,问他道。
肃征想了想,道:“我们可以对民宿的人说,我们前些天去了塔县一路上太累,想要在莎车多住一周,好好休息下,然后打算直接回喀什市。”
“我爸听到这个消息,就会让他们在莎车盯紧我们,再把其余的人都调到喀什市,守株待兔。”晏青棠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轻松不少,“但实际上,我们是按原计划跟陆乘风一起去叶城。”
“对。”肃征点头,“反跟踪其实很容易,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环扣一环。只要一个地方没跟上,他们就很难再获知我们的踪迹。新疆这么大,我们去的地方大多又是野外,想要大海捞针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叶城?”晏青棠笑了笑,继续问他道。
肃征朝她挑眉:“这就是今天遛他们一整天的原因了。我们今晚就出发。”
“今晚?”晏青棠惊了下。
但静下来细想,肃征带着她与陆乘风走遍莎车,一方面是想着不留遗憾,把这座城该逛的地方都逛了,而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消耗那群跟踪者的体力,要他们今晚状态疲惫。
再加上故意传递出的停留莎车县一周的假消息,估计他们不更加懈怠也难。
“怎么样?”肃征问道,“从莎车到叶城也就一个多小时。今晚时机最好,最出其不意。”
“我自己当然没问题了,但陆乘风会不会挺累的?还有你……”晏青棠在替他俩为难。
她一个全程坐副驾驶的人,累了大不了靠着椅背睡一会儿。
可肃征与陆乘风两人确实没怎么休息,今天又走了一天,晚上这还要继续开车……
“我没问题。”肃征爽快道,“陆乘风那儿,你联系下问问他的意见。”
于是晏青棠给陆乘风发了微信,在陆乘风没给回复前,她与肃征都没继续下一步。
而陆乘风同他们想得一样,回道:“赶紧走吧,被人盯着怪不自在的。”
这话勾起了晏青棠的歉意,低头打字回他道:“对不起啊,我把你连累了。不然从现在开始分开走也行。他们发现我和肃征走了,也就不会再跟踪你。”
晏青棠对肃征与陆乘风的态度,好像从来都不同。
她对陆乘风被自己影响的事,会有愧疚。
但却习惯于与肃征共进退。
回了这句后,晏青棠仰起头,对肃征道:“感觉分开走确实对陆乘风更好,对吧?”
肃征瞥了一眼,只笃定道:“他不会同意的。”
果然,陆乘风下一秒就回了晏青棠:“没事儿,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不在莎车待,就一起在叶城多待几天嘛。”陆乘风又道。
“咱们仨。”陆乘风最后道。
“那我们就还是一起行动吧。”晏青棠看向肃征,“你打算怎么透露消息?”
肃征两指相碰,搓了搓指尖。
然后晏青棠笑了笑,与他异口同声:“钞能力。”
晏青棠安心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悄悄收拾起行李,而肃征主要做了两方面工作。
一方面,他将他与晏青棠的房间,连带着陆乘风的,都往后续订了几天,凑成一周,做足了表面假象,显出要长住的状态。
另一方面,他给了民宿的人一笔丰厚的钱,要几人在有人打听下落时,不经意地透露他们这一行三人是要回喀什市。
这些事情他都尽早去办,还特意加了民宿前台的微信。
晚上十点时,肃征收到微信消息,很快就转发给晏青棠。
“有人来打听,已经照你嘱咐的话回复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是他们留给晏雅钧获取 消息的时间。
三个小时后的凌晨一点,民宿里的人基本都已经睡下,肃征确认好跟踪者都在房里休息后,就带着晏青棠与陆乘风,悄声离开民宿。
已经这个点了,民宿外还有着光亮,而在民宿不远处,停着一辆维护治安的武警车。
他们顺利开车离开莎车,昏暗中,两排又直又高的胡杨目送着他们离去,春日里的枝桠还未郁郁葱葱,只冒出些隐约的绿叶,但连起来仿佛一望无尽。
晏青棠降下车窗,夜晚的凉风吹拂进来,让她情不自禁眯起眼睛,伸展了下双臂。
“肃征,我自由啦!”她道。
第39章 039 共处一室
在肃征看来, 在风中欢快地伸展双臂的晏青棠,像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飞鸟。
难怪她喜欢喀什古城上空盘旋的鸽子,拍下照片珍藏。
越野车在夜色中行进, 一个多小时后, 三人进了叶城。
由于行程是临时更改的,他们没有提前预订酒店。
为了遮掩行踪,尽可能隐匿于此地的寻常人中, 肃征特意挑了性价比很高的普通旅馆,登记完信息后提着他与晏青棠的行李箱上楼。
三人房间都是同一层,陆乘风的房间离楼梯口最近, 和两人告别后, 就走了进去。
接着紧挨的, 就是晏青棠的房间。
肃征担心晏青棠住不惯小旅馆, 想了想,还是先随她一起进房,帮她四处查看着。
主要是排查摄像头和查看房间卫生。房间里的种种设施都是半旧的,但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 他再打扫下,晏青棠大概能住。
于是他用酒精湿巾擦了床头柜与电视旁的桌椅,把卫生间也重新做了清洁,还特意套上一次性马桶圈。
做完这一切后,他拧开水龙头洗着手, 水很小, 他洗得也很慢, 眼神朝她那边逡巡, 看她也正一直看着自己。
他瞬时便转移视线,低下头去, 但听晏青棠又道:“肃征,你来帮我铺床吧。”
晏青棠不知小旅馆的床上卫生该不该信,毕竟这年头五星级酒店都频频曝出问题,在心理因素的驱使下,她不愿赌,从行李箱底部取出准备的一次性床单和被套枕套。
这种铺床的家务活,都是家里雇的佣人做,她从前没干过,现在却也主动地试着去做,肃征走过来搭了把手,他铺起床来,手上的动作特别利索熟练,教着晏青棠,两人配合着把床单铺好了。
后来又一起找起被子的角,把蓬松的被子往被套里塞。
当过兵的肃征对于铺床就像是有强迫症,将床铺得格外平整,连同床上铺展开来的被子,也是一样。
铺好后,晏青棠终于愿意坐在床边,收拾起从行李箱中取出的零散小东西。
至于肃征,则是拿起自己放在玄关处的行李箱,准备开门离开。
“肃征。”晏青棠见他要走,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肃征回了头,以为她只是不满自己的不告而别,便笑着道:“早点睡吧,晚安。”
然而晏青棠依然不满,两眼不知为何氤氲着一层朦胧雾气,压低了声挽留他:“肃征,你别走。”
自那晚在帕米尔的月亮下接了吻,肃征面对晏青棠时,更减了他素日表面待旁人的那副冷硬,反变作无所适从。
她要他别走,他便松了握着门把手的手,回了头,一步步折返。
“你别走了,今晚就在我房里陪我,好不好?”晏青棠问道。
肃征顿时陷入为难,将眉皱起:“这恐怕不太好。”
“可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她从床边起身,将简陋的窗帘拉紧,遮住房里透出的灯光,然后小声嘀咕道。
她这话真惹人遐想,但肃征也知道,那单纯是指在晏青棠腿受伤期间,他在她房里的沙发上睡过几天。
“当时是事出有因。”肃征把道理掰碎了讲给晏青棠听,也讲给内心开始躁动的自己,“你受伤时,我当然要留下照顾你。可现在……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晏青棠反问,声音隐隐带着委屈,“那回是身上受伤,这回是心里害怕。”
她是被父亲的行径吓住了,被人跟踪的感觉很不好受,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她觉得自己很像是猎物。
“走时我确认过的,都睡着,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叶城。”肃征察觉她的不安,耐着性子安抚她,“后面即使发现了我们消失,也要费很多功夫再找。”
“万一民宿的人同样也能被他们买通呢?”晏青棠问道。
肃征仍很平静:“买通也是没用,民宿的人一样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那如果……我们刚走,他们就醒了呢?”晏青棠又开始设想场景,“那就会一路跟踪我们,说不定现在就在附近找我。”
“不会。”肃征摇头。
“真的不会吗?”晏青棠盯着他的眼睛,“你能百分百确定吗?”
肃征做事一向严谨,总归无法忽略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于是张了张口,只好回:“我不能……”
“不能,那你就留下。”晏青棠一句话,就做了结语。
争论宣告失败,肃征不得不往回走。
稀里糊涂已经走到晏青棠身边时,他才回过神来,开始思考晏青棠这算不算是强词夺理。
可真要他一走了之,他又实在不忍。
晏青棠见他已经妥协,终于笑着找出洗漱用品,又拿了浴巾和睡裙,想要进浴室洗澡。
但人还没走到,就又跑回来,改了主意:“你先去洗,我怕你趁我洗澡,自己偷偷跑了。”
“答应了你,就不会跑。”肃征无奈,“真想跑,先洗澡也能跑。”
他们又不是两个人一起洗澡,晏青棠先洗后洗,只要晏青棠进了浴室,他都能走。
晏青棠听了觉得也对,想着自己头发长,洗后还要吹,便打算按照原先的安排,先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见肃征果然还老实待着,她的心情便好了不少,在肃征进去前提醒他:“水特别烫,你小心。还有,旅馆自己的洗漱用品看着是杂牌子,你用我的吧。”
“嗯。”肃征应了,拉开浴室的门,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气扑来,他第一次闻,愣了神,随后下意识想着,他又一次与晏青棠用了一样的。
只不过之前是同用酒店所备下的,而现在是在用晏青棠的私人物品。
水声响起,流淌在身上时,确实很烫。
他怕热,很快就将水温故意调到极低,倒是适合了他的需求,但连带着,玻璃门上的雾气也淡了不少。
他这才发现,这磨砂的玻璃门,从外看不见里,但从里望向外时,遮挡并不是那么有效。
他虽看不清外面具体的样子,但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跟着,他看到晏青棠走到洗手台前,开始洗漱。洗漱完离开了,不久后手里又拿着些东西回来,然后再度离开。
肃征不知道她具体是在干什么,可单是看她离裸-露的自己这么近,就有种呼吸渐停的窒息感。
窒息感也像是爽感。如无形的绸带勒住他颈,一圈圈收紧。
他们之间仅隔着一道门,他庆幸晏青棠不知道这一点,免去他更深层次的窘迫。更庆幸自己洗的是冷水澡,能相应浇灭他的心火。
但洗完澡关了水后,肃征才发现,他忘了拿换洗衣服进来,暗道一声不好。
左思右想,他也不愿叫来晏青棠帮忙,于是宁愿去穿回打湿了的衣服。
可正当他要开始穿时,门外的晏青棠又走了过来,惹得他立时僵住,不敢动弹。
“肃征,你怎么还不出来?”晏青棠疑惑地问他。
“我……”肃征试图找些借口蒙混过去,更想让晏青棠离远些。
可还是迟了一步,晏青棠自己留了心,想起来,问他道:“你的行李箱都没拉开,这是空手进去了,现在没衣服出不来?”
“也不算没衣服……”肃征咳了一声,手里捏着洗澡前脱下来的最里面的T恤。
“别告诉我你要把脏衣服重新穿回去。”晏青棠嫌弃地吐槽道,“那不是白洗澡了吗?”
肃征正准备实施的行动,仓促终止,手臂在半空中一顿。
“别着急,我帮你翻翻。”晏青棠好心地拉开了他的行李箱,从里面翻腾出他的衣服,挑了两件,后又拿出另一件,然后敲门,从门缝里递给他。
肃征匆匆穿上干净的T恤,然后握着另外两件,手上一软,目光一顿。
她这是把内裤都帮他翻腾出来了?
肃征抬头再望向门外,晏青棠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回床上躺着了。
肃征赶紧换上,走出来站在洗手台前,去找小旅馆放在台子上的一次性牙刷牙膏,却看到晏青棠在此放了两个杯子,两个电动牙刷。一个靠里放,另一个就在他手边,旁边还有个便携装的未拆封的小牙膏。
她倒也准备齐全,且很分时候。
在他们借宿塔吉克人的家时,她并没有那么讲究,估计是怕人见了觉得生分不礼貌。
而更让肃征恍神的,则是她待他的用心。
没太多生活自理能力的晏青棠,不止在学习着,而且还能连带着想到他。
洗漱完毕,他也如晏青棠一般,往那张大床走去,眼神再看向她时,好像变得更深邃些,然而步子仍是缓慢的。
晏青棠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抬起头后,随口道:“干嘛?怕我吃了你?”
“这倒是不怕的。”迟迟没躺上床来的肃征朝她走近,却是用手撩起了她脸颊上的湿润长发,“更怕你受了凉。”
肃征自己不爱把头发留久,每月都理发,头发简单擦擦觉得也就行了。
可看晏青棠没吹头发,反而左牵右挂。
第40章 040 你欺负我
“我忘了吹了。”床上的晏青棠盘起腿, 端正了些,两手一摊,“再说, 这儿也没看到吹风机。”
“我再找找。”肃征在那儿翻箱倒柜。
没过多久, 他还真的找到了吹风机,重回到晏青棠身边,寻见床头柜旁的插座, 插上吹风机,却是站得笔直,另一只手扶着那根原本就不太长、被拉扯着的线。
晏青棠看了想笑, 仰起头, 拦住他的手:“非要站那么远吗?肃征, 你到床上来。”
这确实是个巧法, 到离她最近处去。
可肃征起初的想法并非如此,甚至连今晚“勉强”留下睡的地方,都在心里默认定为打地铺。
“不吹,我就睡了。”晏青棠又道。
肃征闻言, 慌忙就上了床,终于还是围在她近处,开始为她吹头发。
晏青棠见他过来了,原先盘着腿的姿态变了,朝他凑过去, 慢悠悠伏在了男人的腿上, 长发如瀑, 全披散开来。
小旅馆的吹风机质量很糙, 肃征怕烫到晏青棠,索性调了最低档吹, 从发根开始,一点点移动。另一只手则在拿着梳子为她梳发。
这动作实在是慢条斯理,甚至于过于生疏谨慎、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吹到一半时,肃征感觉躺在他腿上的女孩挪了挪身体,手不经意靠在他腰腹处的肌肉上,轻声喊他:“肃征。”
他身体微僵,声音也低沉隐忍许多:“嗯?”
“按你的速度,要吹到后半夜了。”晏青棠打了个哈欠,原是在嫌弃他太慢。
肃征无奈一笑,在她的吐槽下,调大风加快速度。
终于将她满头长发吹干后,他起身要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可晏青棠预判了他的行动,先他一步拔了,然后也不管仔细收纳,直接放到床头柜算完事。
肃征想管,目光刚移过去,就感觉到手腕一凉,晏青棠的手已拉住了他,紧跟着,就将他抱了个满怀。什么也不做,就要抱着他。
“既然已经答应陪我,就该照着我的喜好来吧?”在肃征反抗前,她拥着他的腰身,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
“你的喜好?”肃征低下头去,见她将自己抱得如此之紧,不觉联想到童年,随口道,“就是像抱玩偶一样抱人?”
在肃征看来,晏青棠对拥抱的极度依赖,很像是孩子抱着玩偶。还会将脑袋埋进他胸口,就像埋进毛绒熊的绒毛里一样踏实。
“谁说像抱玩偶了?”晏青棠顿时恼了。
跟着,她用了巧劲儿将肃征推倒在床,倾身压在肃征身上,低头将吻印在他的喉结,伸出粉色的舌尖恶劣地舔了下,贝齿轻咬,像小兽般哼哼:“待玩偶……会这样吗?”
没等肃征出声,她便又转移了位置,细碎的吻一路向上,落在他唇,却并不如男人期望的那样深吻,而是一触就逃,望着他低声笑:“还是会这样?”
随后,她的双手找寻上肃征的手,同他粗粝的手掌十指相扣,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连绯红的小脸也是紧紧依偎着他的脸颊,小声细语着:“或许也不会这样……”
“够了,青棠。”
她身下的肃征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喉结轻滚,开口时嗓音已经沙哑到不像话。
答应晏青棠留下,一定是一个错误。
在晏青棠一系列有意或无意的逗弄下,他欲念横生,一簇簇火苗在心口横冲直撞,烧得厉害。
“还想对我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一切都是临时起意,哪有计划缜密到步步都能说得出的?晏青棠经他这么“严肃”地一问,倒是愣住了,一时还没想好。
“没了……”她认真答。
而肃征却是不依了,终于弃了今晚一直以来的被动,一把扣住了她要抽离的手,位置瞬时调转,反成了他压住晏青棠。
十指相扣好像都还不够,握紧了,便一点点推高。她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男人,还不确定他要做什么,下一秒,细长白皙的颈子一凉,他竟是学着她的动作,反过来吻咬着她。
初时的吻是温热的,温柔如水,可化为吮咬后,就掺杂了原始的粗暴肆意,让晏青棠轻哼出声。
“嘶,你轻些……你咬疼我了。”她恼。
“疼吗?”男人微眯起双眼,毫不餍足,眼底情-欲未散,扣着她的手依然很紧,但晏青棠的话还是迫使他短暂地停下了吻。
随后,他终究还是轻了力道,满怀克制自抑,连带着转移位置后,吻她红润唇瓣时也是如此,温柔如轻羽扫过。
晏青棠初时享受,但很快就开始不知足,感觉这吻未免太过隔靴搔痒,只轻轻掠过她的唇边,如果不是一直来回徘徊不去,她真要恍惚到以为是他没吻她。
“你重些,肃征。”她又恼。
亲吻要轻或者要重,似乎都在她一人一念之间。她是骄纵且乐于享受的发号施令者,要肃征全然顾着她的心意。
肃征闻言,没有立刻加深这个吻,而是将她整个身体都往上抱了抱,随后凑到她耳边,哑声提醒她:“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晏青棠压根不多想,就啄吻了下他的薄唇,引着要他回吻自己。
肃征便再不犹豫了,反扣住她双手,擒到枕边高处,俯身将滚烫的吻落在她唇上,他撬开了她牙齿,卷过她的小舌纠缠不止,压制着她反复吮吻,疯狂恣肆,毫无顾忌。
酥麻感一阵阵朝她袭来,她被他亲到几乎无法呼吸,挣脱开交握的手,身子微微退后,他便强势地追逐而上,任她双手难耐地攀上他宽肩,不受控制地抓着他后背。
她本是想努力将身上这粗鲁的家伙直接推开的,可在他连续不断的亲吻中,她身体绵软到不行,只能哑着声唤他的名字:“肃征……”
“说好不后悔的,这是做什么?”肃征终于也学坏了,仍抱着她吻个不停,将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都吞没进一个个湿润的吻里。
下达的命令竟然无效。
他热烈的爱吻让晏青棠舒服到绷紧了小腿,将男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但残存的理智让晏青棠又有点气恼,甚至于是在发懵。
从前二十六年里,哪有人敢这样待她?
敢不顾她的命令,在她推搡时,不立刻起身。
“真要停下吗?”肃征温热的手一点点向下,惹她浑身战栗,最后握住了她的小腿,闷声道,“一直缠着我,不是想继续亲?”
身体大概真的能暴露出很多潜意识。
正如晏青棠动-情时抓破了他的后背,而她的小腿更是下意识便贴靠上他的大腿,猫儿一般乱蹭着。
如此种种,肃征又怎么能没反应?
后背的一道道细小血痕,无形中放大了他的感官,却不止是痛觉,还有那紧密的肢体接触。
至于她乱蹭的小腿……
肃征眼底一黯,顿时圈紧了她的腰身,带着她就要继续,却听到她哑了的嗓子轻声控诉:“你这是欺负我……”
“哪儿欺负你了?”肃征仓促抬眸,顿感无辜。
晏青棠恼火地望着他,似乎不满他的否认:“就是有!”
“好好好。”看她仿佛真的生了气,肃征立刻就举手讨饶,“是我欺负了你,全是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晏青棠轻瞥了他一眼,哼了声后,趁着他不备,已从他身下挣脱。
肃征是攒了一身的火,没处发泄,可又心疼她,便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她在眼皮子底下逃了。
她逃便逃了,可又裹着被子,惊惶小鹿似的警惕地望着他。
若不是肃征记性好,恐怕也以为他自己是自始至终主动的唯一一人。
“不亲就不亲了,要躲我那么远?”肃征颇有点无可奈何。
被晏青棠撩拨得动了念后,他确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欲-火全部倾泻而出,便再也压不下去,于是不像平时刻意压抑后的那么温柔。
说完话,肃征才发觉自己说了与晏青棠类似的话。
调侃着怕被人吃了的,刚进门时是晏青棠,现在成了他自己。
“怕了我了?”他心底委屈,更有点恐慌晏青棠因此以后远离他。
晏青棠坐起身,呼吸还不够稳:“谁怕你了?”
果然是个经不起激的,三两句就能勾出她的真实想法。
肃征接着便问:“那又是为什么?”
“哪有你那么亲人的?”晏青棠杏眸含嗔,“真是一点儿不给人换气的机会,我要缺氧了!”
肃征听清她的指责,反而放松下去,人也会笑了。
他毛躁地揉了把头发,口中念叨着:“这我哪知道……”
晏青棠是他的唯一。
他所有的经验,都来源于晏青棠,他只吻过晏青棠,且次数实际上不够多,前些天那几次经历又都相对平和,不像今晚在床上这么不断添柴,火焰燃烧着绵延不绝。
他其实只会像野狼似的凑上去疯狂吻她,却忘了亲吻也不该“竭泽而渔”,也是需要一段段短促的“中场休息”,需要时不时停顿着给人以喘息。而每一段休息,都是为了下一段更舒服。
“青棠,那你教教我?”他开了口,有点小心翼翼。
晏青棠本要点头,可想到他那讨要个不够的性子,就横了他一眼,道:“今晚不要了。”
“那你想要什么?”肃征悄悄往她那边挪。
晏青棠没拒绝,任他抱住她,僵了几秒,又回抱住他时,倒是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健硕胸肌。
感受到真实的触感后,晏青棠一愣,嘀咕道:“还挺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