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什么?”晏青棠平复心情, 试图夺回主动,斜睨了他一眼,“你敢展示吗?”
“你猜我敢不敢。”
说句话时, 肃征活像只紧盯猎物的野狼, 又像是草原上狡黠的狐狸,深眯起眼睛,似在揣测他面前女孩的一切心理活动。
晏青棠不吱声, 肃征便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重复去问:“想不想看我展示?”
从前被她一逗就逃的人,原来本性释放后是这个样子。
她实在惊讶, 一时接不上话, 就听肃征遗憾道:“不让我展示吗?”
“想展示你就展示。”晏青棠呛了回去, “我又没拦你。”
这话或许正说到肃征的心口上去, 肃征闷声一笑,抬手覆上她漂亮的眼眸,温柔道:“那你先闭眼。”
晏青棠随着他的动作闭了眼,却也被这通操作搞得一团迷惑。闭了眼, 到底还怎么看展示?
正不解着,肃征牵住她的那只手开始缓缓向下移动。他穿着浴袍,很薄,终究隔着一层,但她的触感依然很敏锐。从胸口出发, 轻贴上他健硕的胸肌, 清晰感知到肌肉的轮廓, 而后顺着腰腹与人鱼线, 笔直地到达最后归宿。
肃征始终没有迫着她,力道只是轻握, 而她真是鬼使神差,还真在随着他的牵引走。
“感受到了吗?”肃征嗓音喑哑。
晏青棠脸颊一红,手也跟着发烫,匆匆从他手心抽离,侧过头去,不再看他:“我困了。”
像是一个信号,晏青棠招架不住了。而肃征从不趁机攻城掠地,全然顾及她的心意,躺到她身侧,至多只是劝她:“还那么早,真要睡了吗?”
晏青棠方才不过是找个理由,这才九点,来新疆后她还从来没有睡这么早。
肃征既然打消念头,她也就松了口,道:“可是很无聊,不知道该干什么。”
“随便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我们一起。”
肃征很依恋她,但没有什么逾矩,单纯喜欢紧紧靠着她。
晏青棠在大脑中飞速思索,一下子有了主意,指挥起肃征:“帮我拿下桌上的平板。”
待肃征拿来,晏青棠将平板摊开放在床上,打开五子棋游戏软件。
“下五子棋吧,下到十一点再睡。”晏青棠盘腿坐起,与肃征相对,“谁输了,谁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好。”肃征点头答应,瞧着也挺有兴趣。
算是另类的真心话游戏了,五子棋在各种棋类中决胜最快,也是晏青棠非常擅长的游戏,晏青棠打算问肃征很多问题。
等到开始下棋后,晏青棠才发觉自己想法天真。她与肃征对战,是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一个五子棋,也能下半个小时不分胜负,又过两分钟,晏青棠才寻到突破口,获得第一局的胜利。
“赢你好难!”晏青棠松了口气,连声感慨,“我要好好想想,问你点什么。”
想问题的时间,权当中场休息,晏青棠姿势也变了,横躺在床尾处。
肃征静候她仰面沉思,两分钟后她才有了问题:“肃征,上学时有女孩暗恋你吗?”
肃征的思考连一秒都没有,几乎是她问完后就回答:“没有。”
“啊……这也太敷衍了。”晏青棠虽知是真,却也不想轻易放过他,“我要追加条件,回答问题的人要详细论述。”
“好吧。”肃征回忆起从前上学时的自己,“初一入学时,我的个子就一米七了。不爱说话,看着又挺凶,班上女生一般都躲着我,大家没什么交集。中学阶段好像一直都这样,我的校园生活毫无波澜。”
如此一说,话就长了,二人默契地在屏幕上重新点了游戏开始,晏青棠率先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哦,也有例外。”随即落下白子的肃征想起一件事,“高二的同桌会主动找我说话,还给我写过一封长信。”
“什么信?”晏青棠嗅出一抹特别。
“时间太久,记不大清了。”肃征道,“好像是放假前约我寒假一起去市图书馆学习,问我家在哪里,离得近不近。”
“你们班学习氛围这么浓厚吗?”晏青棠目瞪口呆,后又觉出不对劲,“等等……肃征,我怎么感觉她有点喜欢你。”
“不可能。”肃征否认,“为什么这么觉得?”
“约自习一句话就行,高中生专门写信为这个?”晏青棠逻辑思维缜密,“而且你们当时应该也有线上联系的途径吧?”
“确实有。”肃征答。有班级Q-Q群,也加了Q-Q好友。
“那就对了。”晏青棠追问他,“后来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在Q-Q上说,家里离市图书馆太远,每天跑去路上会浪费太多时间,还是算了。”肃征据实答。
他拒绝人提议的理由还真朴实无华,过于冷静平和。
晏青棠心中好几种情绪搅在一起,好一阵才恍然道:“回个消息一板一眼,而且你在感情上好迟钝。”
迟钝到听不出女生的言外之意,也察觉不到释放的信号。高中如此,估计大学时更如此。
她就知道,以肃征的颜值与身材,不太可能这么多年没招来女生青睐。合着所有的桃花都被肃征自己给挡了。
这话不太像夸人的语气,肃征皱起眉,但又听到晏青棠笑起来,带着暧昧的庆幸:“还好你那时迟钝。”
闻言,男人的那双眉眼,瞬时舒展开来。
“但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呢?”晏青棠记挂着这件事,“还有,你家真的离市图书馆很远吗?”
肃征执棋的手一顿,坦诚道:“其实很近,就住在旁边。”
他并不隐瞒晏青棠,跟着也牵出他从小就有的心事:“中学时我不喜欢跟人交朋友。我知道彼此间感情一深,就会问到父母家庭。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
“就像十岁那年出车祸,再返校时,小学班上的同学们都知道了我的事,有的人还会专门来问我。”说这些时,肃征已经很久不落子,棋子就在他两指间,他的双眸漆黑一片,藏着忧伤,“是班主任提前告诉他们的。”
一聊往事,好像就会牵出伤心事。晏青棠忙安慰他:“小学生年纪还是太小了,根本不懂事,应该不是故意问你的。还有你班主任……”
“嗯,我都知道。”肃征打断她的话,“这事班主任不说,大家也知道,因为我父母的名字登了报。而班主任只是好意,才在班上提前说明,她就是怕大家说话不当,惹我伤心。”
然而小孩子终究考虑不到那么多事,有的人也根本不明白生命逝去的重量。
肃征不怪任何人,晏青棠便更加心疼,心疼他失去父母后成为班上议论的焦点,被无心的同学们揭了伤疤。
由此,他开始变得寡言少语,随着身高的增长与体格的发育,他的气场也开始发生变化,独来独往,惹人惧怕。
这就是肃征上中学后不愿交朋友的原因吧?
在家,他可以依赖梁忠哥。但在学校,他只想一个人。
只要保持一个人的状态,待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就不会有人问起他的家庭与亲人。
但……一个人也会孤独吧?
作为群居动物,没有人类能忍受孤独。肃征应该也不例外。
而且她在初见肃征,以及平时相处中,分明也能感觉出来,肃征并没有那么阴郁。是高中毕业后发生了什么改变吗?
“大学之后呢?”她随之问道。
肃征这才落下一子,勾起唇角,神态轻松不少:“那大概是新疆人改变了我吧。”
“大学寒暑假很长,我基本都是在新疆度过的。”他道。
为了离哨所的梁忠哥近,大学每个假期,他都待在新疆。
也是那些年里,他走遍天山南北,一览新疆美景,也阅风土人情。
或许是换了个陌生环境的缘故,离开熟悉的语言环境,见到与汉族面孔迥异的少数民族男女老少,新奇又特别。
此前从未踏足的新疆,反而能让他生出不少安全感。
待久了,他不可避免地要与当地人打交道,起初只是客套,可后来逐渐发现了他们的真诚与热情。
在野外跑时,他经常借宿当地人家中,彼此民族不同,可待他却如亲人一般亲近。
他开始探寻这些少数民族对陌生人的热情与友善是从哪里来的,也在学着他们的乐观。甚至学起维吾尔语,借由语言了解他们的文化。
于是在他毕业入伍,来到梁忠的哨所时,他已能在梁忠惊讶的目光下,流利地说出一口维吾尔语。
哨所里也有同语系的少数民族,对他更是一见如故。
“后来的战友情,更让我此生不忘。”肃征对晏青棠道。
晏青棠了然。是一群人的力量共同改变了曾经的肃征,有梁忠,有与肃征萍水相逢的新疆少数民族,也有肃征的战友们。
如果精确一点,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爱,从那个时候就在治愈肃征。
所以他才能在遭遇童年变故后,继续如常生活。
“而现在,是你。”肃征突然望向她。
在她因之心悸时,男人正要落子,却迟迟未放下,温声提醒道:“方才你下错了,要不要悔棋?”
晏青棠摇头:“落子无悔,哪有悔棋的道理?”
就像她选择招惹上肃征,也就随之与他的命运相牵绊。这当然是有代价的,和患有PTSD的人谈恋爱,还成为了他现在的精神支柱,被他愈发依赖,她该知道这是一种很有分量的责任。
然而,是她选的,她便绝不后悔。
第62章 062 肃哥肃哥
随着她的那句“落子无悔”, 肃征也坚定地落下手中棋子,而后道:“又该你下了。”
“不用啦。”晏青棠望着棋盘上的局势,神色从容, “这回是我输了。”
她与肃征下的是偏专业性质的五子棋, 规则比较复杂讲究,一局就要下很久,两人费去不少精神。
这时晏青棠下累了, 便关了平板,重放回桌上,专注地注视着肃征:“你要我回答什么问题?”
肃征思考很久, 才道:“有没有那种……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秘密?我想知道。”
“你还挺会问的。”晏青棠语速放缓, 似在思考,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我还真有一个。”
“是关于我妈妈的。”她道。
窗外是沙尘暴呼啸的风,两人已经提前躺进被子里,肩挨着肩。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就显得很端庄。她是最标准, 甚至有点刻板印象的那种所谓的‘豪门太太’。温婉大方,处处守礼,会操持好整个家,热衷与圈里其他太太的社交,从来不会反对我爸的任何决定, 不染指他在集团的权力, 一般只守在家里, 偶尔出门, 也都是我爸的点缀。”
“我爸就像她的一片天。或者说,就像主宰她人生的神。我爸说我该学金融, 她也点头。我爸说我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该找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她也赞成。我在荷兰没回国时,他们就轮番上阵劝我,甚至还一路把相亲安排到了荷兰……”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结婚,想嫁给根本没感情的我爸,心里就没有一丁点挣扎。”晏青棠叹口气,接着有了沉甸甸的转折,“直到我今年发现了她的秘密。”
“我妈年轻的时候记日记。二月过年时,我在家找小时候的相册,意外翻出来一个红木盒子,应该压箱底很多年了。我拿去问我妈,她自己记不清了,打开后上层都是些泛黄的照片,她只看了一眼就让我扔掉,可我没扔,偷偷放着了。”
“其实里面的东西我都仔细看了,照片也挺特别的,拍的都是天上的云彩。照片下面还有一层,放着一本挺厚的日记。”
晏青棠回想着初次看到这红木盒中物品的诧异,因为母亲从没在她面前碰过相机,参加活动时,母亲身边有好几个专业摄影师跟随。同时,她以为母亲也不爱写下文字,因为她那些年只见过母亲签名。
“肃征,你知道她在日记里写了什么吗?”晏青棠突然有些激动,“那本日记是从她成年开始记的,几天一写,或者几周一记,不那么拘束,纸上全都是她年轻时的思考。”
从晏青棠的语气里,肃征就能听出她有重大发现,只怕还留有记录。
没几秒,晏青棠果然伸手把枕边的手机拿起,从收藏的相册一边翻找,一边道:“她一直记到和我爸的婚礼前夜。结婚后,她再没有记了,或许就是那时候她把日记放了起来。”
“找到了。”晏青棠的手顿住,仰头望了眼肃征,“我给你读一下吧。”
照片里是张泛黄发旧的纸,字迹写满了一整面。
在婚礼前夜,她的母亲傅寻青这样写道:
“其实直到现在,我心里都还在矛盾,要不要听从爸爸的想法,嫁给晏雅钧。
爸妈身体不好,傅家虽然看着光鲜,但一直这样下去,难免孤立无援,难以为继。哥哥接下了家业,可还太生疏,需要外力扶持。
这个时候我嫁给同样家世显赫的晏雅钧,确实是很好的选择,尽管我不爱他。
就像爸爸说的,家里的每一分子都要有所贡献。他给我安排的婚姻,第一考虑的不是真心,而是利益。至于婚后,我就再不是从小被父母宠爱的那个傅寻青了,我要相夫教子,要让夫家觉得我是一个称职得体的太太。
我是如此,我还没成年的妹妹也是如此。
已经定了、无法更改的事情,可我又很痛苦,整晚整晚睡不着。
我害怕我未来的命运。
婚后这个没什么感情的男人,会如何待我?我是不是一辈子就要这样跟他绑定了 ?他的人品和在婚姻里的忠诚,都成了我要赌的东西。
我也有点不甘。
为什么一开始定下的接班人,就是我哥呢?
为什么女儿到了年纪就一定要嫁人,就像是完成一种使命。能不能有其他选择呢?
为什么婚姻只能为利益考量,把个人的感受和意愿抛在一边?
……
明天我就要结婚,可此刻的心意,我很确定。
我不想嫁给晏先生,成为别人口中的‘晏太太’,我有自己的姓。
如果可以,我要做一只天上的鸟,飞去云南,飞去新疆……飞去无边无际的地方,自由地飞来飞去。”
傅寻青的字迹跟娟秀沾不到一点边,而是透着一种凌厉的笔锋,和她的气质迥异。
“我看了日记才知道,原来我妈妈也年轻过,也有过自己的思想。”晏青棠读完日记,眼神深邃悠远,眼眶微微泛红,对肃征说道。
“想做一只鸟,所以喜欢云。”
一直静静聆听秘密的肃征,显然把她的讲述听进心里去,最后简短地总结道。
晏青棠点头,她认同肃征的猜想,那些云彩的照片应该就是母亲在无忧无虑的那些年拍下的。然而结婚后,母亲把很多东西都抛在了过去。
“我妈有个闺蜜,叫沐且陶,我叫她陶姨,是个摄影师。听她说,她们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四处旅游,云南是彩云之南,她们一去,就觉得宜居,想要长住。”
“可后来,我妈就结婚了,人必须定在上海。倒是陶姨,一年有一半时间是住在云南的。陶姨邀请我妈过去,我妈每次都拒绝。她在日记里还写了新疆,可能也是她们有过约定的地方吧。”
说起这些时,晏青棠挺失落。
如果母亲从始至终都享受她的生活,乐于充当完美的豪门太太,那晏青棠反而会很平和。
偏是知道了她母亲曾经的挣扎,才觉得伤悲,才更慌着要逃离。
“所以这是你来新疆的另一个原因?”肃征问道。
“算是吧。”晏青棠低垂下头,“我和年轻时的妈妈很像,也想当一只鸟。我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我也怕走上我妈妈的旧路。”晏青棠说出她真正惧怕的事,“我妈妈妥协了,可我看了日记后,更加意识到绝对不能在这种问题上妥协,否则命运会推着人走,再无法回头。”
“我知道我很自私。”晏青棠闷声道,“可我没法说服自己,去接受我爸对我人生的种种安排。”
“这不叫自私。”肃征抱住她,在她面前思忖,“你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又能坚持自我,这多好。我感觉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正因如此,我才会被你吸引。”
是安慰,也是在表达倾慕,晏青棠心里一暖,又联想到深爱自己的母亲,不由担忧道:“怪不得越长大,越感觉我妈妈活得很累。她心里藏了很多事,她和我爸也从来都不算平等。回去后,我好想帮帮我妈,帮她找回曾经那个真实的自己。”
肃征颔首,温声道:“我们一起帮妈妈。”
他对她的亲人,有种自然而然的亲近,说话时不疏离,也当做他的亲人。
晏青棠一喜,顺势就回抱住他,笑道:“肃哥,你真好!”
她身上温软如玉,对他的呼唤也突然改了口,惹得肃征轻滚喉结,哑声道:“怎么突然这么会叫?”
听起来有种若有似无的歧义。
晏青棠却只顾欢快地唤几声,满含撒娇意味:“肃哥肃哥……”
叫他还不够,还要将脑袋埋进他胸口。她本就喜欢他的身材,又加上今天肃征泡了澡,身上热得像团火。
而她轻嗅几下,兀自开口:“肃征,你身上好香。”
话音一落,肃征就像被调戏一般,不自然地撇开头:“哪有这么夸男人的?”
“本来就是啊。”晏青棠圈住他的腰,“我闻到薰衣草的味道了,还挺助眠。多闻几下,我还真犯困了。”
肃征由着她又搂又抱,无奈又隐忍:“你困了,可我却精神到睡不着。”
“这我不负责。”晏青棠回得干脆,“都泡了澡了,用了我那么多助眠的精油,怎么反倒亢奋起来了?”
肃征低头看着她乱放的手,真有种火在胸膛正中烧燎的灼热感,闷声反问:“我为什么亢奋,你的手不知道?”
“我……”晏青棠正要反驳,下一秒自己也意识到了。
两人实在离得太近,她又为了寻个好躺的地方,挨着肃征调整位置,手当然不可避免地碰到肃征……
沉默一阵后,晏青棠开了口:“要我帮你吗?”
肃征深深望了她一眼,见她眸中皆是笑意,最后阖眼,咬牙只吐出两个字:“睡觉!”
第63章 063 没有技术
一切发生得太快, 在贴近的距离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烈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还有肃征压抑的喘息。
后来晏青棠起身去了趟洗手台, 洗完手回到卧室时, 肃征脸上的那片燥热潮红已蔓延到后颈,四目相对时,他浮现出一丝窘意。
“理解。”女孩平和道。
她会极温柔地对男人进行安抚, 就好像她懂很多。
肃征却一皱眉,她到底在理解什么?又自己一个人脑补了关于他的什么?
仿佛是要还击晏青棠一样,他冷声评价:“你一点技术都没有。”
“哦。”晏青棠压根不在意他的评价, 笑盈盈道, “但是某人还不是爽到了?”
“甚至还秒……”她原本要接着说, 然而肃征倾身压过来, 将她的话语全部吞没在绵密的吻里。
空气中有薰衣草的花香,伴着醇厚的檀木香,都在肃征身边围绕。
男人的吻强势而霸道,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晏青棠脸颊, 几乎要将她烫化,骨头都跟着酥软,仍抬起下巴主动去寻他的唇。
两人都溺在这接连不断的吻里,在濒临窒息的临界爽点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微芒中, 她潋滟水润的唇瓣上映出斑驳光影, 男人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拥进怀里, 鼻梁在她吮红的颈侧磨蹭, 而她轻喘着伏在他背上,双眸含欲, 手紧抓着他的衣襟。
“不难受了吧?”她却突然这样问他。
“嗯……”肃征勉强应她。
她便笑了,像是大功告成:“好啦,这下你可以好好睡觉了。”
而肃征心道,这方面她真有点傻乎乎的想当然,丝毫不知有些事情,要么不给,要么给完,或堵或疏,都要彻底。偏是那种给他尝点甜头,却要他及时止住心思的浅尝辄止,最煎熬人。
心痒难耐也是常情,肃征情-欲难以平复,抱着怀里的她不发一言。
晏青棠却突然开了口,羞红脸道:“我……我以后慢慢练。”
肃征的思绪一点点收回,好一阵才明白她是在回应他刚开始那句说她技术不行的话,顿时一阵心软,柔声纠正她:“刚才胡说的,是我要慢慢练。”
“你练什么?”晏青棠正对着他的眼睛。
“吻技,还有其他。总之……”肃征在她唇上落了个温柔的吻,后又在她嫩白纤细的脖颈处吮咬着,湿润的吻一路辗转到敏感的耳垂,贴近了,将话说得直白,“更好地服务你,让你爽。”
晏青棠只感觉一阵酥麻,脸也烫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男人的情-欲非但没有压下,反而愈发蓬勃。
肃征来箍住她的腰肢时,她也在紧张,然而他没有旁的动作,只是依恋地拥她入怀。
“睡吧。”他道。
晏青棠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半夜有点肚子疼,皱着眉迷迷糊糊间,她好像感觉到男人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小腹,帮她按揉着。
次日醒来后,晏青棠瞧见枕边睡着的男人,觉得无比心安。
真少见,肃征还有比她起得晚的时候。
晏青棠的手悄悄抚过他眉梢,大抵是泡澡真的解乏,肃征竟然毫无知觉。
她一时想起一个或许不够恰当的比喻,肃征活像是在家里获得了充足安全感的猫。才敢如此松懈,警惕心全面下线。
于是她凑近了端详他,看他薄唇轻抿,不禁抵上他额头,吻了吻他的唇角,是细细的描摹,勾勒着,惹得男人无意识地吞咽了下。
要挪开时,肃征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质问:“在偷亲我么?”
“是光明正大的亲。”晏青棠嘴硬。
肃征抬了抬眉:“趁我睡着?”
晏青棠辩不过,索性放弃扭捏:“那怎么了,我想亲就亲!”
“不怎么,就是高兴。”肃征语气和缓,单手抱住她腰,将她往上挪了挪。
她慌着找支撑点,双手终是攀在他肩头,听他软语哄诱:“想让你一直亲我。”
“我……”晏青棠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件事,推搡了下他的肩,“不亲了,我急着去卫生间。”
“那我抱你去。”肃征好像不愿离开她半步。
他仅着浴袍,不由分说就将她拦腰抱起,晏青棠失了平衡,想抓住点什么,拉扯间,倒是把他浴袍扯开些许,于是肌肤相贴,粗壮的手臂肌肉让她大清早就浮想联翩。
晏青棠由他抱着进了卫生间,他关上门离开,而她待在里面,心跳得飞快。
出来后洗漱完毕,她特意绕开肃征,来到窗边。窗户开了一条细缝,有凉风吹进来,裹挟着微不可见的风沙,扑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她心里记挂着此地的天气,观察起窗外的天色。看到依旧是黄茫茫一片天,晏青棠没了早早出门的动力。
“下午出门也行。”肃征刚洗完脸,安慰她道,“上午我们刚好先规划下行程。”
在和田的行程注定匆匆,五月中他们就要离开。
“至于现在……”肃征的手搭在晏青棠肩上,“先去吃早餐。”
晏青棠脑子里的阴霾被他一扫而光,跟他一起先去餐厅吃自助早餐,随后又回到房间。
出不了门,真算是闲下来了,这家酒店的WiFi还算快,她一打开微信,就看到闺蜜沈梨发来的微信消息,说是收到了她不远万里寄出的明信片,且是两张。
晏青棠算算日子,看来从喀什寄出的也到了,那妈妈和其他朋友们应该也收到了。
多日不见沈梨,晏青棠难免想念,发了几句文字,就直接打去微信视频。
沈梨立刻接了,然后埋怨她:“青棠,怎么感觉你去了新疆后,好忙好忙,也不找我聊天了,难道一心扑在植物考察上?”
晏青棠沉思片刻,回她道:“不是,也分了点心思在恋爱上。”
如此明确的字眼,让旁听的肃征心脏悸动了下。原来被恋人主动向亲友公开关系,是这样温暖且心动的一件事。
至于聪慧的沈梨,自然听出她的意思,笑道:“哎呦呦,拿下你看上的那个保镖啦?”
“必须拿下。”晏青棠得意地望了眼肃征,“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跟我这么好的人待在一块儿,他开心还来不及。”
听到晏青棠那副熟悉的傲娇语气,沈梨其实特别羡慕她的大方自信。传统观念中,好像总是更推崇谦卑,自夸成了和自负绑定的东西。
可晏青棠不在乎这些东西,她有什么就说什么。与晏青棠多年闺蜜的沈梨,当初就是被她身上的这种特质所吸引。
虽然沈梨依然还是笑着说她不懂谦虚,可心里又在赞同她的话。
和晏青棠待在一处的人,都会被她的活力与热情所感染到。
那么与晏青棠恋爱的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不信,你自己说。”晏青棠把镜头对准了肃征。
一向持重淡定的肃征,第一次面对女朋友的闺蜜时,愣了好半天,才僵硬地晃了晃手,友善地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沈梨是自己人,我跟她从地上爬时就一起玩了。”晏青棠简单一介绍,又催促肃征,“说几句。”
似乎还在刚才的话题上牵绊,肃征开了口,声音很柔:“和棠妹恋爱,当然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都有专属昵称了?”沈梨惊讶了下,又看到这俩人牵着不放的手,还有晏青棠羞红的脸,在手机另一头不住感慨,“这恋爱了的人呀,性子真是收敛了,变得好温柔……啧,明明以前……”
“你给我打住!”晏青棠敏锐地察觉到沈梨是要爆料了,说完这句,就按了挂断。
正要与肃征说话时,又有微信视频打进来,晏青棠以为是沈梨在轰炸自己,不耐烦地要按掉,手指快碰到时,才看清是她母亲打来的。
“妈。”晏青棠软软地唤了一声。
她没有刻意让肃征避开,可肃征还是默默地从她身边远离,站到了她的对面。
看他这么小心躲避,自然是因为晏雅钧态度的缘故,不想留下把柄,是为她好。
可晏青棠看到他的动作,还是有点不开心。
对着傅寻青的语气也稍稍夹杂着失落:“怎么啦?妈。”
“棠宝,又收到明信片了。”傅寻青没注意到晏青棠的细微情绪,只顾着和她说话,“还有你的裙子,大早上也收到了。”
“裙子?”晏青棠疑惑。
“五颜六色的,挺好看。”傅寻青回道,“看地址是从喀什寄出的。”
晏青棠这才想起来,母亲说的应该是她在喀什买下艾德莱斯丝绸后,找当地裁缝订做的长裙。
接着她又想起昨晚和肃征一起读的日记,随口般问道:“妈,你以前有没有想过去新疆呀?”
“还用想吗?”傅寻青温婉一笑,“去年陪你爸去谈生意,就飞新疆两趟。”
“陪他去的不算。”晏青棠较真道,“有想过跟朋友一起去新疆吗?”
傅寻青似乎是被她问住了,经由她的一问,像是想起一些往事。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望着裙子转移话题:“新疆的裙子就是好看,而且还挺有设计感,日常就能穿。”
“我跟裁缝微信上沟通的。”晏青棠看母亲不愿提,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跨过话题,“怎么样,不比家里的设计师差吧?”
“是,很漂亮。”傅寻青把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将裙子重新叠好放进盒子,“等你回家了,裙子被你穿在身上时,肯定更好看。”
她不夸人靠衣装,反而是夸女儿的美丽让衣裙为之增色。
“等等,妈。”晏青棠叫住了傅寻青,试着道,“先别放进去,你跟我身形差不多,你也试试这几条裙子。”
“我?”傅寻青一时讶然。
她穿惯了豪门贵夫人的高定,优雅端庄几乎已成为她的标签。哪怕在家里,她也没有意识去撕下这个标签。
第64章 064 自在随心
“对呀, 这种料子很舒服。”晏青棠步步引导,最后用上撒娇,“我不在家, 你就当帮我试试, 求你了妈。”
傅寻青在小事上本就是对晏青棠千依百顺,帮忙试穿一件衣服的事,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于是傅寻青放下手机进了旁边的衣帽间, 几分钟后,她穿着那条主色为红色的艾德莱斯丝绸长裙走出,在手机摄像头前, 傅寻青很不适应这番打扮, 一直抬手去撩耳边的头发。
晏青棠对母亲特意戴的一条天然珍珠配钻石项链非常熟悉, 无论是上面圆润的天然珍珠, 还是所配的高纯度钻石,都价格不菲,衬得母亲优雅万千,华贵雍容。
这是父亲委托人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 以近三百万港元的价格为母亲拍下的。
母亲喜欢佩戴珍珠类首饰,特别是白珍珠。然而晏青棠却对珍珠无感,觉得过于规矩。
此刻傅寻青穿的红色艾德莱斯长裙就如绚丽的油画,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晏青棠终于从母亲身上寻到一抹欢快跳脱的灵动, 可那种感觉却又很快被那珍珠项链压了下去。
“好看。”晏青棠望着母亲道, “不过要不要再换换?”
“那你等等。”傅寻青立刻要去换。
但傅寻青会错了晏青棠的意, 不知晏青棠说的是项链, 急匆匆换了的,是另一条湖蓝色为主色调的艾德莱斯裙子。
“妈……”晏青棠不禁唤了一声。
傅寻青顿时浑身都不自在:“帮你试过了, 裙子都挺好看的,就是我不适合穿,可能衬得裙子也不好看了。”
“哪有……”晏青棠否认,“妈你穿这两条裙子都特别好看,嗯……感觉蓝色更符合你的气质,让我再看看。”
晏青棠抱着手机,从小小的屏幕里看到傅寻青,她优雅大方,可少有真正鲜活、焕发生机活力的时候,换而言之,她好像总是在压抑自己。
而傅寻青的眼神也已经流转到女儿身上,温柔道:“棠宝,那条红裙更适合你。”
明媚张扬且热烈,瞧着哪哪儿都好,因为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是她的女儿。
晏青棠一愣,而后笑道:“心有灵犀了,我也更喜欢红色。”
可她的本意并非是为自己选裙子,见母亲还在摆弄着白珍珠项链,试探着问道:“妈,咱们要不要换换风格呢?哪怕是一点点小的改变。”
“你指什么?”傅寻青不解。
“穿衣,还有首饰。”晏青棠道,“在家里,为什么还要那么紧绷呢?”
傅寻青不语,习惯性地就要往衣帽间走去,却被晏青棠叫住:“妈,这么着急脱掉干什么?我还想让你试试配我喜欢的吊坠呢。”
她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高兴”,这反而让傅寻青觉得熟悉。在家时,傅寻青是宠惯了晏青棠,一听见她撒娇赌气就心软。
“在哪里?”傅寻青耐着性子问,“是要配蓝裙子吗?”
“当然是在我的衣帽间啦。”晏青棠软声回。
“好好好,你等着。”傅寻青握着手机走下楼,进了晏青棠的衣帽间,坐在梳妆台前,“你要的吊坠是哪副?”
傅寻青的手已经要拉开居中的那个抽屉,晏青棠适时开口:“不是这里,是右边,里面有个孔雀蓝的小盒子。”
“奇怪。”傅寻青纳罕一声,“你的首饰不都放在一起吗?怎么还有单独的?”
晏青棠不答反催促:“你先打开。”
盒子打开后,是一副色彩斑斓的巴洛克珍珠珐琅装饰金吊坠。
花叶形状的珐琅吊坠通体都是深浅不一的蓝,叶尖略微染上点嫩嫩的黄绿色。而那点缀的珍珠,也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薰衣草紫灰色,于是剥离了过重的严肃,换上轻快随性。
“戴上试试?”晏青棠建议道。
这颜色还真与傅寻青身上的湖蓝色长裙相得益彰,傅寻青忍不住戴上了,面对镜子细瞧自己时,还情不自禁笑了下。
“你可真会搭配。”傅寻青夸赞女儿,“这身真漂亮。”
同样是珍珠,薰衣草紫灰色的珍珠就是另一种氛围感,傅寻青很喜欢。
然而晏青棠却道:“是很漂亮,但是我更喜欢红色。”
“嗯?”傅寻青疑惑。
“这一身,本来就是给你搭配的。”晏青棠向母亲坦诚道,“按自己的喜好来。什么样的裙子,你都可以尝试,不是裙子也行。什么样的首饰,你都可以戴上,不戴首饰也无所谓……”
“妈,我只是想让你自在些。”晏青棠轻声道。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活得自在些。
傅寻青突然感觉眼睛酸胀得厉害,心脏久未被触动,在今天跳得格外快。
细细询问下,傅寻青才得知,这吊坠是晏青棠买下要送她的母亲节礼物,原本要压到5月12日再揭晓,可偏偏没忍住,想现在和裙子一起送给她。
“妈,路上信号总不好,我也怕记性差把这事忘了,现在就送你也不错。等你周末的时候就可以穿着这身出去和朋友喝下午茶。”晏青棠构想着。
傅寻青连连点头,欢喜地收下了礼物,而心中已经开始想到自己穿着这条裙子见朋友的场景。
晏青棠这时才注意到肃征。
她与母亲聊天,肃征并没有去忙着做他自己的事,而是坐在她斜对面静静聆听。
她笑时,他偶尔也在笑,可不发出半点声音。
大概是记挂着她怕被父母发现的事,自觉保持透明吧?可他从未因此觉得不被重视,反而在恰当的距离里,悄悄关注着她与家人间的互动。
晏青棠突然有种冲动,没有多想,就将镜头调转,对准了肃征:“妈,我给你介绍个人。”
她明知道面对闺蜜和面对母亲完全不同,可还是鼓起勇气,在肃征诧异的眼神下,把手臂搭在他肩上,继续说着:“我男朋友,肃征。”
终究还是在亲人面前,主动表明了他的身份。
晏青棠把他们的感情看得这样重,这样认真。
肃征紧绷着身体,原是想打招呼的,但晏青棠把手机拿走得飞快,向母亲解释:“他比较腼腆,这次不多聊,以后再说。我就是想先把这件事告诉你。”
从小到大,晏青棠在母亲那儿基本都没什么秘密,也藏不住秘密。
没等傅寻青反应,晏青棠已经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性:“先不要骂我,也不要骂他。我们在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冲动。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喜欢就要在一起,不然我不开心。”
傅寻青沉默了好一阵,没有惊讶,也没有反对,毕竟晏青棠永远都是这般自在随心,她只道:“青棠,你喜欢他这件事,你爸已经猜到了。”
晏青棠也安静两三秒,才道:“其实不意外。我爸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感觉不出。”
“但你跟肃征恋爱的事,你爸他不知道。”傅寻青补充。
“妈,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晏青棠立刻叮嘱,“这属于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等我回上海,我亲自再跟他说。”
自从被跟踪之后,晏青棠挺怕晏雅钧的那种“疯”的。单纯怀疑就能如此,真让他知道了她在谈恋爱,又不知会怎么对待肃征。
“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傅寻青语气一顿,却还是答应下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爱你,妈妈!”晏青棠对着屏幕连环亲亲,像只撒娇的小猫,惹得傅寻青一直笑。
微信视频挂断后,傅寻青也没有脱下这件裙子,连耳朵上的吊坠都没取下。
从晏青棠衣帽间出来后,她正要上楼,恰巧碰到晏雅钧从外面回来,仰头在楼梯拐角瞧见她,很快怔在那里。
“吓我一跳。”晏雅钧脚步一停,望了眼妻子,从头到脚,然后皱了眉,“穿的这是什么?”
“怎么了?”傅寻青低头看自己。
“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看着哪里还有一个集团董事长夫人的样子?”晏雅钧直摇头,“这种廉价的东西,是怎么过了小李的眼的?”
小李是傅寻青的专职服装搭配师,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小李,可傅寻青只觉得他嫌弃的是她自己和女儿晏青棠。
年复一年,在这种框架里被箍着,她多少明白了晏青棠想要挣脱的心了,因为她的心总在随着晏雅钧的话凉了又凉,于是瞥他一眼,淡声道:“在家里,你也要摆你那副董事长架子吗?”
是傅寻青鲜有的反问,语气甚至多了几分凌厉。
晏雅钧眼中瞬间闪现一丝惊骇,可不知为何,竟没有发脾气,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不是架子的问题。难道这裙子看着好看吗?”
傅寻青静默两秒,从他身边走过。
晏雅钧以为傅寻青是听从劝说,主动要把裙子换下来了,可是傅寻青却突然回了头。
“这裙子挺好看的,我觉得。”她认真道。
当晏雅钧的标准与她的内心感受相违背时,她终于开始思考,她的妥协迁就,到底该不该。
傅寻青有时觉得自己很陌生,因为婚姻压得她特别不像她年轻的时候。
时间久了,她其实记不清年轻时究竟什么样,但就是知道,至少不像现在的模样。
“我妈穿艾德莱斯裙子看着年轻吧?”酒店里,晏青棠正问着肃征问题。
肃征点头:“是很年轻,看着还跟你眉眼很像,站在一起谁都能认出是母女。”
“哦不。”肃征又改口,“其实更像是姐妹。”
“喂。”晏青棠将抱枕轻轻砸到他身前,笑了声道,“怎么学会贫嘴了?我妈可听不见。”
第65章 065 墨玉美食
“该说话的时候, 你比谁都懂沉默是金。”晏青棠打趣道。
肃征知道她是在点自己,通话结束后,他其实也挺遗憾没能跟傅寻青说上一言半语。
“我刚才太紧张。”肃征道, “也不了解她的喜好禁忌, 怕说错话。”
“跟我想的差不多。”晏青棠本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安慰他,“多接触接触, 你就知道了,我妈脾气好,心肠软, 又很会识人, 看得出真心假意。她心思细腻, 疼我爱我, 时时刻刻都想着我。”
晏青棠的只言片语,就能让肃征感受到她们母女间的深厚感情。
这种亲子间的感情,肃征很陌生,真要追溯, 已经是二十年前曾经拥有的东西。岁月无情,任他再想牢牢记住,那些温暖的回忆也在一点点模糊。
梁家确实也养育了肃征,肃征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可看在昔日战友情份上的养育, 与亲父母不计回报全身心的爱意, 终究不同。
体会过完整有爱家庭的幸福十年后, 再失去, 这种痛苦刻骨铭心。肃征不是不记事的孩子,心中角落永远存着父母的位置, 积攒了沉甸甸二十年的思念。
看到视频时,肃征努力思考该对晏青棠的母亲说点什么。
可伯伯伯母走后,他甚至连个长辈都没了,连相处模式上的照搬照抄都没有。贸然开口,又怕失了对傅寻青的敬意,丢了印象分。
“她可心疼我了。”晏青棠又一句重复,像是要让肃征安心,又道,“等你们熟了,她也会对你很好。”
这简单的一句话,倒是牵出了肃征对亲人的渴望。只是他很快就本能地压抑下去,心中反复对自己说,不该奢望太多。
晏青棠不知他心中有那么多心思,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她正插上数据线,去床头寻快充头。
把手机充上电后,她的视线刚好落在桌上的小册子上。
这是墨玉文旅发给酒店的宣传册,折叠着很单薄。晏青棠简单扫了一眼,上面都是简单的文字介绍,有桑皮纸一条街和其娜风情园景区,还有拉里昆国家湿地公园,以及老城景区和美食广场。
看着让人挺有兴趣,但稍微向肃征一打听,他做的功课更多,立刻告知她,桑皮纸一条街其实还没真正建成,其他的景区可玩性也不高。
晏青棠略有些失望,但肃征却说:“可玩的确实少,就当是在这里生活。”
这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在晏青棠的视角里,她不觉得上海有什么可玩的,可从小待到大的地方让她安逸。
如果不以游客的眼光,而是以恬淡自然的当地人眼光来看墨玉,就是另一种感觉。
快晌午时,沙尘小了,他们在酒店南侧马路对面的一家羊肉馆简单吃了点,就要去老城一逛。
就像他们去过的其他南疆小城一样,这里商业化的痕迹不浓,很有生活气息。土黄色的房子真是能与风沙连在一起,街巷里停着车,并不空旷。
当地人衣着上有种传统与现代的交汇,年轻一代穿着很时髦,老一辈更爱传统民族服饰,而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晏青棠与肃征从他们房门前路过时,他们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晏青棠听从肃征的建议,真在试着把自己当做当地人,连相机也没拿,单纯在巷子里散步,就如同是走在自家院子里的长廊中。
“如果我没有工作,我可能真的想长住。”晏青棠发出感慨。
肃征明白她的意思,现代人未免压力太大,晏青棠虽是个家庭条件优越的,但踏入她的研究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职场压力所浸染。
而这样的现代人,最渴望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放空大脑。
可晏青棠还保留理智,又追加一句:“但这儿有两个缺点。”
“什么?”肃征问道。
晏青棠想想,简单概括:“一是交通,二是经济。”
肃征笑:“那其实是 一个。”
晏青棠也同意:“是呀,要想富先修路,还是有道理的。”
除去交通相对便捷的首府乌鲁木齐市,还有少数几个经济发展起来的例如克拉玛依等城市,新疆绝大多数城市,特别是南疆地区,连接外界的交通都太不便,太费时。
地理位置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新疆三山夹两盆的地形,让修路显得困难重重。而当一座城被大山或沙漠阻隔时,经济发展总会被掣肘。
在这辽阔疆域待久了,有了感情,且知道肃征与这里的羁绊,晏青棠自然而然关心起这里,不由问道:“这几年新疆旅游热,旅游收入是不是能帮到这里呢?虽然我听财政系统的朋友说,新疆财政的大头都是靠中央拨款。”
“旅游收入多当然是能帮到地方经济的,不过……”肃征一顿,想起许多事,“新疆基础设施不够完善,实际承载不住那么多的游客。旅游体验一下降,往往会惹来抱怨。”
这一点晏青棠不陌生。
她这趟选择雇人自驾游,也是因为她看到过很多在新疆旅游后回来“排雷”的游客。
花钱消费,且没有得到应有体验的人,自然是有资格说上几句的。其中大部分是说新疆交通不方便,旅游人太多,景点过于远,报团容易被坑,物价高,公共厕所太脏,部分服务业人群服务素质低,等等。
晏青棠对自己的经济条件也有清晰认知,知道其中的绝大多数坑都因为她预算超级高而被避过了。
可她仍会将心比心,长叹一声:“只能说慢慢改进吧,我也一样挺受不了这边很多厕所的卫生。”
后想起肃征到底是对新疆感情很深的,便又笑道:“但大家过来说这说那,却没有说这儿风景不好的。”
肃征闻言,亦是一笑。
来新疆,就知道什么叫大好河山。如今五月入夏后,四处有了绿意,新疆夏景这一卷,就要彻底展开了。
“对了,和田之后,我们就回那拉提吧。”晏青棠激动道,“现在才叫好看呢,跟我们三月底看白番红花时的光秃秃可完全不一样。”
晏青棠想念那片她曾见过的那拉提草原了。想起因为她的腿伤而匆匆告别的阿娅拉,也想起偶然碰见的春芳姨。
“不知道春芳姨怎么样了,当时也没加个微信。”晏青棠有点遗憾,“她还在那拉提吗?”
“可能不在那儿了。”肃征接道,“说是在等青海湖解冻,看新闻上说,今年青海湖湖冰4月10日就完全融化了。”
于是推算着,春芳姨估计早就走了。
“还想跟她一起继续拍野花呢……”晏青棠怅然若失。
肃征看她失落,立刻转移话题:“看这都扯到哪里去了?不是想体验和田当地人的生活吗?那吃才是第一。”
来了新疆后,晏青棠是最有资格说最后这句话的人。
她的食欲完全被新疆丰富多样的美食所调动出来,立刻将刚才心头的失落扫去,忙着拉肃征走出街巷,去越野车停放的地方。
“开车开车,我要大吃特吃。”她坐在副驾驶座道。
肃征紧跟着也上车,朝她宠溺一笑,回道:“遵命遵命。”
方向改变后,他们便不是为了景点苦苦奔波,而是为了美食不倦寻觅。
“肃征,我要吃这个。”到了地方后,晏青棠指着样子干薄的核桃皮牙子馕。
南疆的核桃可真多,连馕都是夹杂着碎核桃仁。考虑到后面还要吃其他的,肃征只买了一个馕,掰下一小块送到晏青棠嘴边。
晏青棠咬了一口,对于新口味的满溢着核桃香的馕还挺惊艳。不过她在吃馕上,已经算是“身经百战”,再吃几口,就觉得寻常,又去忙着寻找其他美食。
当地人自己榨的沙枣汁喝了,沙枣蜜也尝了……一路总能遇见甜食,晏青棠也就吃了一路,还给肃征投喂了不少。
再停下时,发现当地特有的麻糖也挺有趣,糖是由玉米与核桃仁熬成的,制作时把黏稠的糖与干核桃仁混合在一起,瞧着其实也像切糕。
晏青棠尝了,实在又香又甜,这种甜有点像麦芽糖,但又不像麦芽糖那么粘牙那么软,而是恰到好处。
她自己吃还不够,还要塞给肃征。
肃征吃了一小块,见她又贴心地递来新的一块,终于还是摆手:“甜食我平时不怎么吃,要控糖。”
晏青棠这才想起来,肃征这种常年健身的人,应该对饮食也有讲究。
只不过一路上,肃征对她的投喂来者不拒,她都差点没想起这茬。
她沉默间,肃征似乎是怕她失望,想了想,却又把第二块麻糖接了过去。
晏青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匆匆嚼了咽下。
惹得晏青棠一呆,悠悠道:“你不想吃的话,就别吃啦。”
第66章 066 古法造纸
“你给我的, 我当然要吃完。”肃征回得坚定。
晏青棠瞥他一眼,嗔笑道:“你不控糖了?”
肃征迟疑几秒,想是打定主意, 声音平稳:“今天不控也行。”
他不忍拒绝晏青棠的投喂, 然而晏青棠自己也有主意,已推搡着他继续往前走。
“麻糖太甜,吃多了还是觉得腻。”晏青棠收起麻糖, 视线已挪向前方。
街两边已有不少摊贩在卖早熟的瓜果。经过另一个地摊时,晏青棠从维吾尔族姑娘手中买了盒新下来的青杏。都是自己家里种下的,不打农药。
两人没有洗杏, 晏青棠只简单擦了擦就咬开, 青杏的汁水溢出, 真是酸到有点倒牙, 可她又连声道:“好吃好吃。”
肃征看她酸到表情都变了,仍在坚持吃杏,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这么喜欢吃酸吗?”
“喜欢呀。”晏青棠点头,“从来没吃过这种杏。”
端到她面前的杏, 从来都是颗颗硕大饱满,咬开透出熟透的甜香。吃惯了,猛一吃刚从当地人种的杏树上摘下的青杏,这迥异的滋味真让她新鲜又着迷。
凡陌生的,她都乐于去尝试。没几分钟, 又在酸奶粽子的小摊旁挪不动步。
酸奶粽子已成为和田地区甚至新疆的一张名片。手工酸奶质地醇厚口感微酸, 较之液体更像是可流动的固体。糯米甜粽口味很多, 晏青棠选了无花果口味, 又在粽子上加上蜂蜜。于是几种甜交汇在一起,灵敏的味蕾全部被调动。
两人早就不饿了, 分吃一份就已足够,肃征尝了一口就还给晏青棠,一小碗多半是晏青棠吃完的。
如此一路吃下去,到了傍晚时,已彻底吃撑,再吃不下晚饭。
不知不觉又走到居民区,都说西北长不出玫瑰,可和田玫瑰偏偏是从沙漠边缘的狭小绿洲里长了出来,受昆仑山的冰雪融水滋养,花香浓郁自然。
和田人爱玫瑰,家家户户门口也都种着玫瑰,玫瑰在金黄的夕阳下迎着出门工作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家。
除了玫瑰,桑葚树也很常见。晏青棠仰头望着一棵高高的桑葚树,上面结的是一串串白色的桑葚,个头很大。
晏青棠对于植物有种特别的情感,她总是为路上遇见的植物驻足,喜欢观察它们。如果是树,她会将手掌轻轻贴在树干上,感受树皮的纹路,或者干脆抱住树。
昨晚再加今天上午,刮了太久的风沙,有不少熟透的桑葚都被吹落在地上。有三四个维吾尔族小孩正在地上捡,也有两个大孩子正往树上爬。
他们发现晏青棠盯着桑葚树久久出神,以为是她想吃桑葚,主动摘了一大串白桑葚,回家里在水龙头前冲了冲上面的沙子,捧着滴水的白桑葚,跑出来送给晏青棠,说他家的桑葚很甜。
晏青棠见被误会,原是想拒绝的,可孩子们的友善让她根本不忍心,于是笑着接过桑葚,还拉了肃征一起吃。
听大孩子们说,桑葚、沙枣或者杏,不止在家里有种,路边也种了不少。家里的长辈告诉他们,这是自古有之的传统,路边种这些树是为了让又饥又渴的行人能有东西吃。
显然,这份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已传递到晏青棠与肃征这里。
他们就是偶然至此的行人,得了桑葚,也想报之以其他,忙将随身包里的零食送给孩子们。
天暗下去。重新回到车上后,两人准备直接回酒店。
副驾驶座的晏青棠路上还在吃桑葚,又时不时喂给开车的肃征一颗:“还是白桑葚好呀,感觉更甜。”
不像紫红的桑葚,吃多了嘴唇都会变色。
夜幕低垂,车窗外的一处清真寺被淡粉色的如纱晚霞所笼罩。
晏青棠与肃征回酒店早早歇下,次日按计划去了桑皮纸一条街。景区确实没有建起来,桑皮纸博物馆也没开,但有零星的店铺。
墨玉县,可称得上是“桑皮纸之乡”了。在桑皮纸作坊里,可以一览桑皮纸古法造纸术这一新疆非遗的制作工序。
当地人制作时,会将新鲜的嫩桑树枝内皮充分浸泡,煮后捣烂成浆,发酵,然后倒入模具中定型,用木板刮平表面,放在通风处晾干。最后将桑皮纸与模具分离,就有了可用的桑皮纸。[1]
桑树皮造纸,已有千年历史。南方所用一般是桑树,而新疆所用,其实就是他们在和田常见的桑葚树。这两种树之间虽然很像,但不能完全等同。
晏青棠挺有兴趣,在店里买了一本用桑皮纸制成的本子。
纸张瞧着非常结实,而且隐隐有桑树树皮的丝丝缕缕,好似树生长的纹路。虽说纸张由树木制成是件很寻常的事,可亲手摸到那种厚重,闻到桑树的草叶气味,看到纹理,会给晏青棠一种与植物生命相碰触的微妙快乐。
肃征侧过头去看她时,她正眯起眼睛,将小巧的鼻子凑近桑皮纸,轻嗅着。
跟着,她睁开眼,突然问道:“肃征,你家具体在云南哪里?”
肃征一时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家,于是全答了:“小时候跟我父母是在昆明住,后来跟梁忠哥一家是在大理,现在……我一个人在丽江。”
晏青棠便握紧了他的手道:“这些地方,我都去过。特别是丽江,我在那儿买过东巴纸。”
不远处,作坊里的人正在晾晒着桑皮纸。
晏青棠又问肃征道:“你知道东巴纸是用什么植物做成的吗?”
肃征记忆不是那么真切了,道:“好像是叫阿当达。”
“你认识那种植物吗?知不知道它的学名?”晏青棠又问。
肃征摇头,虽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也知道云南傣族、纳西族东巴造纸的工艺,但对东巴纸的原材料其实知之甚少。
晏青棠却显得很了解,继续道:“是丽江荛花。那是一种灌木,基本只在丽江有,就长在玉龙雪山。制作纸的工序和我手里的桑皮纸很像,但桑树无毒,丽江荛花有微毒。所以东巴纸防虫,纸张千年不腐。云南的土司就在东巴纸上记家谱,写经文。”
“晏青棠。”肃征唤了声她的名字。
晏青棠朝他仰起头,听他赞叹着:“是不是只要世上有的植物,就没你不认识的?”
“没那么夸张!”晏青棠嚷嚷,她一贯自信,但还不至于自大。
而后肃征突然地来了一句:“以后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去云南吗?”原想说考察植物的,可他有私心,说得没头没尾。
“这话说的。”晏青棠回得很自然,“你家就在云南,我怎么可能不去。”
还真是把他吃得死死的,一言一语都让他心动。
肃征不由一怔。
“最近我还在想呢,陶姨她儿子就爱待在云南,还开了好几家民宿,我前后住过两回,体验挺好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住他的民宿。”晏青棠安排得明明白白。
肃征却避开民宿不谈,单纯随意地问起陶姨的儿子:“也就是你妈妈闺蜜的儿子?”
“对。”晏青棠回道,“他跟陶姨一个性子,喜欢自由,家里的集团懒得继承,倒是去云南当了一年半载的渔民,真挺会体验生活的。”
言语间,她多少有些对这个男人的赞许。
肃征已经从晏青棠这儿得到了安全感,倒不会一直吃起醋,却听她回忆道:“江怀野这家伙啊……说起来好离谱,我妈跟他妈是约定过娃娃亲的。”
这回肃征想淡定也无法了,面容严肃地朝她确认:“是么?”
“对呀。”晏青棠一本正经,“但我也是近几年才听我妈说起,因为……”
“因为什么?”肃征只感觉浑身一震,真怕是因为晏青棠长大了,让傅寻青想起该履行娃娃亲约定的事。
“因为小时候,我俩特别不对付。”晏青棠将手一摊,“怎么形容呢……就是我喜欢植物,他喜欢动物。他带了只兔子来我家玩,他的兔子吃了我专门种的草莓,我种下好几个月才结出的纯天然的草莓!”
听到这特别的童年故事,肃征的心态立马不一样了,从隐隐吃醋,转向为晏青棠断案。
“是他喂给兔子吃的吗?”肃征问道。
“那倒不是。”晏青棠哼了声,“可他比喂兔子更讨厌,我把犯罪现场拍下来了,拿给他看,他很无所谓的样子,说会赔我十盆草莓。”
“什么人啊!”晏青棠还带着当年的恼火,“十盆,一百盆,一万盆,都不是我亲手养出的那株小草莓。”
和晏青棠待久了,肃征多少明白晏青棠为何生气,此时也随着她谴责起江怀野:“他好过分。”
“还是你看得清楚。”晏青棠点头表示赞同,“他就是好过分。”
“那时候你多大?”肃征好奇。
“五岁。”晏青棠回,“是家里的园丁教我种的,我妈妈也在旁边帮我。”
算起来已过去二十一年。肃征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于晏青棠过早地对植物产生了兴趣,还是该惊讶于晏青棠的记仇程度。
“但我俩关系后来没那么僵。”晏青棠一开口就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毕竟小时候就是爱较真的年纪,长大后大家都成熟了。两家生意还有来往,能帮到的地方,大家互相帮忙。”
“那我想问下……”肃征犹豫着开了个头。
晏青棠立刻打断他,从相册找照片:“你想知道他的样子?那确实还是帅的。”
“不是这个。”肃征皱眉,“我……”
“那我猜猜。”晏青棠仿佛故意堵住他一般,“嗯,他母胎单身,这也是我妈跟陶姨曾想过撮合我们的原因。”
肃征一听,如临大敌,顿时改了问题,斟酌问道:“将来我带你去云南,能不能不住他家民宿?”
“那住哪儿?”晏青棠用手撑着脑袋。
肃征回得干脆:“当然是住我家。”
第67章 067 千年梧桐
他终于还是主动邀请她去他家了。
晏青棠隐约能够感受到, 比起她,肃征对未来有更多的顾忌。就好像他们结束新疆之行后,就默认要就此告别似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悄悄为将来建立新的联系。也在引导着肃征, 让肃征自己设想包含她与他的未来。
“但江怀野开的民宿确实挺方便的。”
明知肃征吃醋,晏青棠却不介意再加一把柴,表现出很犹豫的样子。
肃征果然一心想要说服她, 继续柔声哄诱,加了磅:“再没有比家里更方便的地方。青棠,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可能展开有关江怀野的话题, 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晏青棠不发一言, 捧着桑皮纸本子往越野车方向走, 心却是雀跃的, 到了车旁,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哦。”
肃征忙不迭也追到车旁,追问她道:“怎么样?就住我家。”
“行吧。”双双上车后,晏青棠像是考虑后才答应下来, 但随后流露的好奇心将她暴露出来,“肃征,咱们家大不大?”
还没去过,倒是直接改了口叫“咱们”。
肃征笑了,没顾着回答她的话, 而是低下头去, 在包里翻找着东西。
晏青棠听到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肃征手心里隐约有亮光闪过, 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左手就覆上她的那双眼睛。
匆匆覆上, 又匆匆打开,肃征的语气透着股认真劲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家里大不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晏青棠看到,他的右手掌心,躺着一枚钥匙。
“家里的钥匙只有两枚,一枚我用,另一枚备用的,一次都没有用过。”而肃征将钥匙交到了她的手里,握着她的手慢慢合拢,“青棠,给你。”
曾经肃征以为,备用钥匙这辈子都不会启用。
自他21年春天只身一人来到丽江,已过去三个年头。三年里,他常用的那枚钥匙,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旧痕。而这另一枚,却是崭新无比。
而如今,钥匙有了主人。孤零零的肃征将她视为最亲近、可托付的人。
“总把东西给我收着……”晏青棠鼻子一酸,小声道,“上回我帮你收着石头,都怕你忘了拿回去。”
“不是收着。”肃征纠正她,“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你送我的石头,我会好好保存。”他接着又道,“我送你的钥匙,你也一定好好拿着。”
“行。”晏青棠握着肃征给的钥匙,转头又去找自己的钥匙圈,一大把钥匙全靠拢在一起。
“混进去还能认出来吗?”肃征调侃她,“这么多钥匙。”
“这哪儿算多?”晏青棠随口道,“我好几处房子都是密码锁,现在已经精简了不少。”
停顿几秒,她话锋一转:“丽江的房子是买的吗?房价高不高?”
对于晏青棠而言,很多房产都没什么意义。让她留恋的只有跟父母一起的家,还有独属于她的离研究所很近的那套大平层。
到现在,再加上肃征住的房子。
“买的,云南的房价挺低的。”肃征回道,“我父母给我留了一笔钱,我当兵时每年也有钱。”
说着,他似乎又在沉思,想得很远很远:“等我回去,我要把家里变一变。”
“变什么?”晏青棠斜倚在椅背,阳光打进车窗,垂直照射在她明艳娇美的脸蛋上,微卷的头发丝都泛着闪烁的金光。
“还没想好。”肃征低垂眼眸,哑声回她道。
可心里,他已经想好了。他想把家里变得充满生机与活力,在卧室、在客厅……在阳光照射到的每个角落,摆上如眼前女孩一样明艳美好的玫瑰。
是否需要是鲜切花呢?粲然盛放着,可又怕深爱植物的晏青棠不忍看鲜花凋零。
肃征一时想得入神,直到晏青棠抬手敲了敲他的方向盘,他才如梦初醒。
“该出发啦,抓紧赶路。”她提醒道。
越野车这才启动,小城的游览节奏很快,他们径直往其娜民俗风情园而去。也不为别的,就为那拥有千年树龄的梧桐树。
这里地方不算大,也没什么游客。进去看梧桐树要收十块钱,如果是肃征自己路过,绝不会为了看树进去。晏青棠却不同,哪怕金额翻倍,翻十倍,只要她想看,就一定要看。
回想来到新疆后的见闻,晏青棠感觉新疆人对种树是真的情有独钟。
无论是柳树、核桃树,还是今天的梧桐树,都是历经沧桑岁月,于千年前被新疆人种下的。
猜想着原因,或许是为了防风固沙,或许是单纯热爱大自然,喜欢看着一棵小树长成大树参天的成就感。
而真实的原因,如今已不得而知。
晏青棠仰头看着这棵足有三十米高的千年梧桐,心中赞叹不已。
梧桐一般都是种在路两边,城市绿化很常见。可平时看惯了的树,在远离城市的地方看到,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晏青棠记得,梧桐也代表着爱情,古时梧为雄树,桐为雌树,梧桐是世间最忠贞的树,同气连枝。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肃征听得一清二楚,立刻问她:“怎么了?”
“看着梧桐,我突然想起《孔雀东南飞》了。”晏青棠回道,“最后就提到了梧桐,就是那句‘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1]
中学时代已经很是遥远,但晏青棠仍记得刘兰芝与焦仲卿的悲剧爱情故事。
生前他们的爱情不被双方家庭支持,双双死去后,却被合葬,坟冢左右种上梧桐。
“上学时,我就在想,他们悲剧的根源是什么。”晏青棠沉思道,“门第观念,封建宗法礼教……两边家庭反对,确实是很大的原因了。其中焦仲卿的妈妈最过分,她也是促成这一悲剧的导火索。可后来又觉得,焦仲卿本人虽然同样算是受害者,但他的优柔寡断确实也是悲剧的根源。”
肃征也在点头,淡声道:“比起刘兰芝,他要懦弱得多。”
与刘兰芝结为夫妻,却在母亲与妻子有矛盾时,不能承担丈夫的责任,护住妻子。最终步步退让妥协,步步陷入被动,松了口听从母亲的话,让妻子暂时回家待几天。
刘兰芝是在婆婆的嫌弃与丈夫的软弱下,不得不回到娘家。
后来约定殉情,刘兰芝毫不犹豫跳入清池,而他却徘徊在庭树下,又经历一番犹豫才赴死。
“如果家人反对婚事,无论是自己的家人,还是对方的家人,都不该就此松口,轻易妥协,轻易放弃。”肃征正声道,“因为不能留另一个人孤单地坚持。”
患难与共,生死不弃,才是千百年来诗中梧桐的真正化身。
他的寥寥数语,就让因古诗而叹气的晏青棠改变了心情。
人们总受各式各样的时代局限,仿佛一切缘由都该抛还给当时的社会。
可晏青棠更喜欢对准具体的人。越是在艰难的社会背景,当时的人作出的种种决定就越弥足珍贵。
焦仲卿最后愿意随刘兰芝殉情,确实也显痴情专一。但如果一开始就能更勇敢一步,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从东汉时就流传的故事,到了今天,似乎各有各的解读。
而此时此刻,晏青棠清晰地感知到,至少肃征与她有一样的心思,一样的见解。
他们就是枝叶相互覆盖,根须缠绕在一起的梧桐。
看完千年梧桐,也意味着他们要告别墨玉。
墨玉县顾名思义,就是指此地有墨色的玉,并因此闻名。可惜近些年,那条又称为喀拉喀什河的墨玉河,两边很少再能捡到玉石。来新疆的人太多了,这里早不似十几年前那样,有撞见美玉的大把机会。
夜晚时分,布拉克夜市同样也没有开,绝了晏青棠想要逛夜市的念头。
于是早早就睡下了,只等着第二天继续一路往东,往近处的和田市而去。
第68章 068 和田沙枣
为免奔波劳累, 次日,晏青棠与肃征是吃了午饭才出发的。
墨玉县在古代是和田市的属城,距离和田市只有不到三十公里, 路上开车一个多小时。
到达酒店时, 已是下午四点,二人不急不忙,进房间后先顾着归置行李。
这些天里, 和田地区的气温已经在往三十度走。南疆太干燥,晏青棠不习惯,第一时间就把加湿器打开。
趁着此刻没风沙, 她又开了窗想透透气。
酒店建在昆仑湖公园的边上, 从窗户就可一览昆仑湖美景。
而此前晏青棠还没想过, 在南疆, 她还能住上这样的湖景房。
南疆缺水,可一样有河流、冰川。
据说昆仑湖是活水,昆仑山上的冰川融水汇聚于此,让周边多了绿意, 少了荒芜。
但也正因为公园就在酒店五百米处,东西收拾好后,晏青棠与肃征反而不着急去公园,而是先去了团城闲逛。
走之前,看着窗外的大太阳, 晏青棠还特意给自己和肃征都涂了防晒。
和田市区的老城团城, 仿照喀什古城而建。在晏青棠看来, 一路上他们去过的喀什甚至莎车都算珠玉在前, 团城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去鸽子巷喂喂鸽子,只当解闷。又找了邮局, 照习惯寄出明信片。
但随着夜幕降临,城中亮起灯火,橙黄的光映着土黄的建筑,蓝紫色天空上挂了银色的月亮,一切都不一样了,都与白天时不同。
天上地下,冷暖色调交汇,静谧且祥和。
月色下,肃征拉她进了一家饭店,点了西瓜烤鸽子,又点了盘烤鸽子蛋还有她在新疆吃过多次的烤包子。
在潜意识里,晚饭该少吃,再加上点的还都是些高热量的。可好像晏青棠已顾不上这些,肃征点的,都是她想吃的,馋虫总是轻易就被勾起。
西瓜烤鸽子,她还是第一次吃。制作方法很独特,是将西瓜掏空后,残留西瓜汁打底,然后放进鸽子和枸杞等佐料,盖上瓜皮盖放进馕坑中慢烤数小时。
晏青棠开吃的时候,忍不住先舀了勺汤,里面还有些许煮烂的瓜瓤,口感很像冬瓜,喝起来有西瓜的清甜,也有鸽子肉的醇香。
吃鸽子肉时,那泛着金黄光泽的肉也是被烤得十分滑嫩,咬一口汁水满溢。
“真奇怪,看着也不算精致,可就是好吃。”吃肉的间隙里,晏青棠忍不住点评。
肃征笑:“新疆的美食都是这样,做法粗犷,但胜在原材料是最上乘的。”
这可真是老天赏饭吃了。新疆的牛羊肉、鸽子肉,都与别处不同,所以也无需雕琢,越粗犷越回归自然的方式,越能出来好味道。
也难怪新疆的烤肉是全国最佳。
吃完晚饭,二人又在团城继续转下去,权当消食。
一到夜里,气温又降回十几度,夜晚的风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像是春天。唯有被炙烤后仍留有余温的土黄墙壁,提醒着人们和田已到夏天。
从团城回到酒店时,已是深夜。
洗完澡后,晏青棠与肃征在被窝里商量明日行程,料想注定无法早起,行程也宽松些,准备先去近处的和田地区博物馆。
参观博物馆,是了解当地历史文化的最便捷方式。和田博物馆由北京援建,共有三层。
和田在古代又叫“于阗”,佛教最早就从这里传入中原,所以有“西域佛国”之称。
随着历史变迁,这里的主要信仰已不是佛教,但有许多著名的佛教遗址留存,博物馆中的大量文物也与佛教有关。
晏青棠看到了不少经专家修复的壁画残片,佛像上面的斑驳裂痕清晰可见,可仍不掩其法相庄严。
又见到那块隋代的绛地人物纹栽绒毯,地毯上记载的竟是古希腊神话吉尔伽美什的故事。千年以前,古丝绸之路上多种文化的交流交融,竟被风沙掩藏保存至今,充满了历史的宿命感。
同样被风沙掩埋的,还有墓葬群中的干尸。如今他们已经被安置在透明的展柜,晏青棠总会因之发怵,这种感觉与她在国外博物馆看木乃伊,以及在湖南省博物馆看辛追夫人是一样。
博物馆第三层是尼雅遗址专题展厅。
尼雅遗址也就是精绝国的都城遗址,晏青棠实际上更想走到沙漠深处,去尼雅遗址现场,但近几年尼雅遗址已经不让普通人进入,除非有文旅局的批复。
于是参观博物馆,看看尼雅遗址中出土的文物,就成了弥补这一遗憾的最好选择。
晏青棠看过《鬼吹灯》系列小说,也看过《鬼吹灯之精绝古城》的电视剧,兴趣很浓,一二层的展厅匆匆看过,就直奔三层。
很出名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臂就是尼雅遗址中出土,不过真品目前是在乌鲁木齐的自治区博物馆。
丝绸服饰、生活用品,甚至于麻糖、盐块、核桃仁……
两人跟随讲解员的声音,似乎看到了千年前精绝国人民的生活图景。
而最让晏青棠感兴趣的,还是佉卢文“离婚判决”木牍。
上面标注着“精绝王国晚期疏梨阇王统治时期”,当时中原地区是晋代。
“精绝人的离婚赔偿规定还挺特别的。”晏青棠道,“我记得中原地区历朝历代,基本上都是离婚后带不走财产和孩子,最多只能拿回自己的嫁妆。”
“是挺特别的。”肃征低头看着文物介绍上的小字,“精绝古国谁提出离婚,谁就放弃一切。男方想离婚,签了放妻书后,就要净身出户,所有财产与儿女都归女方。”
“放妻书……”晏青棠回味着这三个字,思忖后缓缓道,“那还是不够公平。怎么只有放妻书,没有放夫书呢?”
“看来哪怕是在精绝 古国,离婚的决定权依然在男方手里,依然是男本位。虽然离婚后的女方多了经济保障,能有钱养育子女。”
直到走过这件展品后,晏青棠依然在感叹。
她跟着想起家中的母亲,在婚姻里,傅寻青是绝对的弱势一方,而她父亲晏雅钧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家之主,不可撼动。
晏青棠由此沉默。
出了博物馆回到车上后,她才对肃征道:“其实我想过,如果我妈跟我爸离婚,我绝对站在我妈那边。年初我甚至还想过提前收集证据。”
“证据?”单手扶着方向盘的肃征侧过头问道。
晏青棠一本正经:“就是想找找他出轨之类的证据呀,结果……”
肃征迟迟都未能把车从停车场开出去,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怎么?”
“结果我爸还挺洁身自好的,根本没有那方面问题。”晏青棠语气里带着一缕惊讶,“难得难得。”
肃征一笑:“青棠,没想到你这么评价你爸。”
晏青棠倒是坦荡:“因为在我们圈子里,出轨特别普遍,像他这种地位的人,暗地里或者明面上,都是一堆女人,我见多了。”
她跟着怅然:“当年是两边家庭的安排。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俩早就成了亲人,深度捆绑。我爸对我妈是有爱的,我妈也很爱我爸。所以我觉得他们离不了婚。”
最终还是落在婚姻上。
晏青棠感觉,上一辈的许多父母,都是如此,有矛盾,有争吵,可真要让他们分开,他们又绝不分开。
“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介入了。”肃征劝她道,“相信你妈妈会自己解决好。”
“喂,怎么突然把我归为小孩了?”晏青棠隐隐不满。
肃征却有理由:“有父母的人,不管长多大,都还能当小孩。”
不知肃征怎么想,反正晏青棠一听,就开始替肃征难过。
于是她朝着肃征的方向张开手臂,惹得准备启动越野车的肃征一愣:“干嘛?”
“抱抱你。”晏青棠解释,“安慰你一下。”
肃征忍不住咳了一声,面色也变得不自然。真是虚长晏青棠四岁了,到头来还能受晏青棠的这般安慰,这反差感太大,让他想故意装作没听见,越过这一茬。
他竟不理她,这反常的举止让晏青棠轻哼出声:“才谈了多久,你就开始忽视我了。”
见被她曲解,肃征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晏青棠反问。
他自然答不出,还陷在个人的纠结里,而晏青棠已经重新下了命令:“肃征,你过来点儿。”
肃征依言凑近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紧紧抱住。
“谁说拥抱只能安慰一方?”晏青棠倚在他怀里,“我也一样不开心,我也想被你抱抱。”
她撒娇,注定要将肃征的一整颗心都融化。
肃征轻拍着她的后背,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从今往后,大概他再不会吝啬拥抱。
后两天里,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
和田以玉闻名,千百年来,中原从和田进口最好的玉石,将道路称为“玉道”,将关卡称为“玉门关”。如今已经来到和田地区,且到了和田市,就不可不去和田玉石交易市场。
白天在摊位上,两人跟摊贩几番还价,也不为低价买到真正的和田玉籽料,只为看眼缘买点美丽小废物,将石头打孔串起来。
夜晚去了约特干故城,追着沉浸式演出一路跑,看大唐盛世时的西域故事。
而最后一日,他们终于去了酒店旁的昆仑湖公园。
步行就可前往,晏青棠与肃征在湖边散步,看垂柳依依,碧波荡漾。
沙枣花开了。
公园内,一树树的沙枣花正值盛放期,鹅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点缀于银白的叶子之间,簇拥在枝头,好不热闹。
沙枣花很香,这股甜香闻起来很暖,晏青棠觉得新鲜又特别,而肃征则觉得亲切。
“终于开了。”肃征眷恋道,“你说你去过湖南,我也去过,那里中秋时开桂花,也是香极了,可依然没有沙枣花的味道那么让人怀念。甜丝丝的,闻着就觉得甜蜜。”
拿沙枣树与桂花相比,是有原因的,沙枣树又被称为桂香柳。可气味终究有所不同,每个都是独一无二。
“是呀。”晏青棠踮起脚尖,整张脸往沙枣树靠近,闭眸轻嗅,沉浸在浓郁的花香里,“好甜。”
跟着,她睁开眼:“我想采集点沙枣花和叶子的标本,可是没带工具。”
“没事,我们可以摘完后就立刻回酒店。”肃征估计道,“走快点也就十几分钟,一定来得及。”
“那我看看!”晏青棠有了兴致,仰头望着树上的沙枣花,指了指高处的方向,“肃征,我想要那边的。”
“好,你上来。”肃征立马就蹲下了身体。
这还是晏青棠第一次被肃征架起来。他的身躯孔武有力,瞧着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初时,她抱着肃征的脖颈,仍有点恐慌,但当她发现肃征的手牢牢箍住她的双腿,她几乎稳如泰山时,就大起胆子,敢彻底松开手,伸长手臂去够她看中的那一小簇沙枣花。
期间一阵风吹过,零碎的沙枣花随风落下,肃征的肩上落满了金黄的碎花。
沙枣树带刺,晏青棠摘的时候很注意,也没舍得多摘,花与叶都被她小心地握了空拳藏在掌心。
然后她嚷嚷起来:“肃征,可以放我下来了。”
肃征连忙又稳稳地将她放回了地上,她还不忘趁着肃征弯腰之际,去拍打掉他肩上的落花。
随后她才低头捧着手心采摘的沙枣花笑,闻了又闻:“哇,好香。”
距离可真近,她的鼻尖与花瓣相碰触。
肃征却指了指她,特意指着她肩头,她发现自己肩上如肃征那般,也落了不少碎花,正要腾手拍去,肃征更快一步,已帮她抚去。
整理干净,他却不远离,反而弯下腰去,手掌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她以为头上也落了花,可似乎不单纯如此。
因为肃征的另一只手也随之落下,抚过她染了沙枣花香的发丝后,捧住了她的脸。
他高挺的鼻梁蹭过晏青棠发烫的耳根,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絮语呢喃:“嗯,好香。”
她的脸本就白中透粉,因为在户外害羞,更添了一抹红晕,肃征盯着她,不过几秒钟,就忍耐不下,霸道地托住她后颈,闭眸吻了下去。
晏青棠感觉他灼热的薄唇几乎是冲动且激烈地碾在她唇瓣上,要将她撞碎,舌尖顺利探进她唇后,才急急收敛着攻势,化为绵密如沙枣花香般的温柔的爱吻,勾着她讨来回应。肌肤相贴,亲吻细水长流,仿佛永无停歇。
“唔……”晏青棠的舌根都被他吻到发麻,腿也发软,但还残存着羞耻心,终于还是推搡了他一把,“先回去。”
男人的双眸凝望着她,又缠着她吻了好一阵,这才略松开些,与她耳鬓厮磨,声音温存:“回去干什么?”
“做……”晏青棠耗了不少体力,还在喘息着,勉强吐出一个字。
她眼神迷离,手心直出汗,连额头两侧的碎发都被汗浸湿了,红润的唇瓣早已被男人吮到微肿,在阳光下泛着暧昧的水光,别有一种性感。
肃征的眼神瞬间就是一沉,忆起前天晚上她刚结束的经期,迷蒙中带着一丝情-欲的撩拨,语气喑哑:“想做了?”
说话时,他甚至是兴奋的,手指挑着她的发丝,一圈跟着一圈缠在指腹。
然而晏青棠一愣,将头埋进他怀里,几乎再不想抬起,小声地纠正他:“做标本呀,笨蛋。”
是了,这是她最心心念念的。
肃征顿时怅然若失,垂眸望着她始终小心避开的拿着花握了拳的手。
隔着衣裳,两具滚烫的身体紧贴。他粗粝的手掌扶住她腰肢,忍不住揉了揉,惹她身体一阵轻微的战栗,他才满足地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急着回去办正事。”
办正事,他又在双关,在指确立关系后,一直游离于外而没有实质推进的亲密。
晏青棠横他一眼,轻轻拍掉了他横在腰间的手,才道:“标本才是正事。”
“我就知道,这些才是你最宝贝的。”肃征隐隐发酸。
而晏青棠正查看着握在手心的沙枣花,发觉被手心的汗浸湿浸软,没了状态后,难过起来:“怎么成这样了?”
不用说,这事当然是被肃征刚才的吻惹出来的。
于是肃征也顾不得其他,慌忙帮她想方法:“咱们再摘一次。”
如法炮制,照第一次那样操作,没两分钟,就有了成色更好的花叶。
这回晏青棠有了警惕心,从肃征身上下来之后,头也不回,就往公园外走。
肃征忙追上来,由于步速太快,将她吓一跳,连连警告他:“不许亲我,我着急回去。”
“嗯……”肃征答应得也极快。
然而等一路回到酒店,进了房间,晏青棠把标本处理好,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一茬时,肃征突然又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这么容易出汗?”
“什么?”晏青棠一愣。
毫无提防地,她又被肃征抵在墙角,这一回他没有急着与她接吻,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近后,轻柔地吻着她的手心。
“我一吻你,你的手心就全湿了。”肃征沙哑道。
外面还没热到那种地步,且晏青棠一直都是怕冷的人。会出汗这样严重,自然是因为紧张。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晏青棠回过味来,羞赧地将手抽离。
“怎么了?”肃征很坦荡地问她。
晏青棠一时哑口无言了,诚然,肃征的话明明就是对她的状态的陈述,可为什么听起来又那么……
还是说,是她想入非非了?
晏青棠低下头去,开始反思自我,用意念力驱散脑中旖旎。
然而肃征终究是装不下去的,又或者说,二者毫无关联,他单纯是因为将心里话忍了一路,此刻必须宣泄而出。
他朝晏青棠倾身而下,鼻梁轻蹭着她秀气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面庞,而后道:“知道你只想做标本,是我想做了。”
第69章 069 折腾一夜
他的话语这样外露, 灼热的目光更让晏青棠避无可避。
一向占据主导地位的晏青棠突然开始紧张起来,找起理由:“我要去洗澡,出了好多汗。”
说完这句话后, 她清晰地瞧见肃征张了口, 仿佛又要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慌忙推开他,径直就进了浴室。
没过几分钟, 晏青棠听到玻璃门外一阵清脆的叩门声,肃征高大的身躯朝她的方向映下阴翳,惹她警惕顿生:“干嘛?”
“给你送衣服。”肃征声线平和。
原来她逃进来太快, 连睡袍也忘了带。
晏青棠一窘, 将玻璃门扯开一条小缝, 肃征的手臂太粗, 显然无法通过,只递了睡袍给她。
她接过了,立刻关门,准备洗澡。水声淅沥, 肃征却徘徊不去,叩门声紧接着再一次响起,蒙了雾的玻璃一震一震,就像叩在她的心头。
“又干嘛?”晏青棠真有点怯了,怕肃征非要闯入。
肃征听出她的语气, 倒多了拘谨, 缓缓道:“是想问问你饿不饿, 有什么想吃的。”
他们中午吃过饭才出门在昆仑湖公园转了圈, 看完沙枣花后就回了酒店,实际上并不算饿。顿顿吃肉饱腹感可太强, 她受不了三餐如此充实。
但肃征问起想吃的,晏青棠还真有点馋了,犹豫道:“冰淇淋?”
隔着玻璃门,晏青棠看到肃征似乎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走近了些,几乎就靠在门把手附近,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把门反锁,忍不住先一步出言警告:“肃征,别闹了,不许进来。”
“防我像防贼。”肃征精准形容,语气失落下去,“单纯想问问你要什么口味而已。我要伤心了,青棠。”
“什么口味都行,好多天没吃凉的了。”晏青棠先是慵懒地回复他问题,顿了顿,才委屈反呛,“防你怎么了?谁叫你白日宣……”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一声极干脆的撞击声,像是关门。
“肃征?”晏青棠一时有点懵,叫了声他的名字,“等会儿出门去吃冰淇淋吗?还是外卖?肃征?”
无人应答。
热水一直未停,水花打在她脚边,安静极了。
晏青棠这才后知后觉,从浴室探出头,环顾屋内。
这家伙竟然出门了?
明明刚回来时热情得像团火,她洗个澡的功夫,这就歇了心思,跑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方才还羞赧的晏青棠,此刻怅然若失,渐渐地,还多了一丝恼意。
于是等她洗完澡,刷了牙,穿上睡袍在床上躺下后,也一个电话没给肃征打。
她就想看看肃征能出去多久,还不主动联系她。
而这一等,没想到就等了快两个小时。
肃征回来时,天都暗了下去,晏青棠看文献看到犯困,靠坐在床头眯了眼。
肃征没注意,捧着东西只顾朝她走去,轻声唤她:“青棠。”
“吵什么吵?我已经睡了。”晏青棠发现他终于回来,没好气地翻过身子,背对着他。
肃征抬眉一笑,不怕死地回了句:“睡了还有人跟我说话?”
这下晏青棠躺不住了,就此坐直身体,杏眸圆睁:“严肃点,我还在生你的气!”
“那我向你道歉。”肃征嗓音磁性且温柔,从身后捧出三四种口味的冰淇淋。
晏青棠气还没消,轻哼道:“刷过牙了,叫我怎么吃?”
“那等会儿再重新刷。”肃征柔声哄她,将口味一种种讲给她听,问道,“想吃什么口味的?”
“我全都要。”晏青棠故意道,“一个都不给你留。”
接着,她果真将每一个冰淇淋都咬了一小口,仿佛一只霸占猎物的小兽。
肃征却不恼,点头道:“嗯,我不吃,本来就是全买给你的。”
晏青棠便又随机应变地改了口:“可我吃够了,扔了又浪费。”
“那我吃。”肃征随着她也改口。
说罢,他还真的开始大口解决起她吃剩的冰淇淋。晏青棠是不忍心让肃征独自解决的,帮着他吃了一个半冰淇淋。
一来二去,她心里早就不气了。
“这是哪家冰淇淋?”晏青棠随口问道,“瞧着也没有化掉,不会是有问题吧?”
肃征摇头:“没什么问题,这家本来就近,在酒店楼下。”
“就在楼下?”晏青棠察觉到不对劲,摆出审问的架势,“那你出去俩小时,不单为了冰淇淋吧?偷偷干什么去了?”
肃征并未直接回答,却是拉开了床头的柜子,兀自道:“入住时就发现了,酒店专门有提供。”
晏青棠的疑惑眼神随之落下,看清后,脸颊瞬间升起燥热:“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酒店只有最普通的中号。”肃征咳了一声,显得颇为无奈,“对我来说,很不合适。”
晏青棠终于听明白原委,试图结束话题:“好了,我知道了。”
“所以我去药店买。”肃征略微停顿了下,却继续正声说下去,还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跑了好几家,才买到最大号。”
晏青棠:“……”
跑了一个多小时,他确实累了,汗止不住在流。刚才吃了冰淇淋,也消不去男人身上的热气。
眼看着肃征要往床上坐,晏青棠抬手就推了他一把:“洗澡去,不洗干净,别上我的床。”
肃征在缺水的喀喇昆仑当兵五年,后来回了云南,始终一个人生活,好像早就糙惯了,不在乎这些。
可又知道晏青棠最爱干净,这份对干净的追求自然也包括着他,于是他老老实实就往浴室走。
今晚的洗澡,肃征注定是心切急躁的,水温总嫌热,懒得调,索性冲了个凉水澡。
待他洗漱后重回到床上,却发现晏青棠又躺回被窝里了。卧室开了空调,调到二十四度。
他如此紧赶着来到她身旁,可她却有意躲避,显得顾虑重重。
“怎么了?”肃征独自躺了一阵,让冲过凉水澡的身体不至于冰到晏青棠,这才缓缓靠近过去。
“之前你不是总觉得咱们发展太快?”晏青棠天真地望着他,“也有一定道理。这么仓促,也没什么准备,我怕你失去自信心。”
她的眼神,就这么径直落在他身上,隔着被子仿佛也能聚焦到正确的位置。
就好像她真的无比熟悉他。
也对,她确实熟悉他,甚至于拥有着那次被他吐槽“没有技术”的经验。那次她闭着眼睛,完全不敢看,双手也很慌乱……历时十分钟。
可这不该成为他永恒的标签。
也是她说出这些话后,肃征这才恍然,原来她今晚的犹豫不全然是为了她的紧张,反而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
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不禁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出声解释:“我一直在克制自己,怕吓到你。要是真来……你真以为那么简单就停了吗?”
晏青棠半信半疑,可男人又实在笃定,于是她的犹豫又重新落在她自己身上:“那……那我也紧张……”
“你紧张什么?”肃征哑然失笑。
自认识以来,晏青棠还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感情上,她也占据着主导权,主动且热情,几乎全程牵引着他。
比如最早的那几次接吻,好像都是晏青棠先吻他。
真想不到,到了今晚,晏青棠也会紧张。
想到这里,肃征心中生出怜惜,隔着被子,去拥抱晏青棠。
隔了一层的拥抱,在此刻给了晏青棠安全感,她实言相告:“紧张你的眼神。”
“那样盯着我,总感觉要吃了我似的。”晏青棠闷声道。
肃征一怔,似乎明白了,无奈一笑,试图将眼神变得更柔和些,好显得全无威迫力,可很容易就失败,他只有坦然且郑重地回她:“青棠,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他喜欢的女孩,是不可能没有欲-望的。”
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晏青棠抽离双手,默默用被子蒙住了头。
肃征踌躇一阵,最终还是歇了心思,安抚她道:“那就先算了,以后我们慢慢来。”
晏青棠以为他是在诓自己,依旧一动不动,可她窝在被子里,额头都快闷出汗了,外面的男人仍没有任何动作。
她便悄悄钻出了脑袋,瞧见肃征已经站在床边,携着被子要走。
“你干嘛去?”晏青棠迷茫地眨眨眼。
肃征淡定地答:“为了你,也为了我,去客厅睡沙发。”
晏青棠这就不干了,委屈挽留:“不行!我就要你陪我一起睡。”
热恋期好端端分床,这算什么?
肃征指了指她身上“全副武装”的被子:“你蒙着头,又看不见我。我难道不是睡哪里都一样?”
“那我现在不蒙了。”晏青棠把被子推到一边,朝他招手,声音软到让人发酥,带着自然的撩拨,“肃征,你回来。”
离开与回来,从来都不由肃征做主。
因为他一向坚定的心志,碰上晏青棠后,就在无底线地一路溃堤。
肃征重躺回晏青棠身边,晏青棠不盖被子,他怕空调冻到晏青棠,默默把他的那床被子挪给晏青棠。
一床被子里,躺了他们两个人。
同床共枕,注定了夜里不会安生。
果然,躺下还没半小时,肃征就感觉到脖颈处有点痒,睁眼一看,晏青棠就伏在他胸口,纤细且冰凉的指尖正掠过他喉结。
他下意识就握住了她的手,却没舍得拉开,至多只是克制地问她:“晏青棠,你想干嘛?”
晏青棠仰起头,望着他莹亮如玉的狭长双眸,微微启唇,说出了刚才一直犹豫的事:“想亲你。”
他迫近,她远离。
他撤退,她进攻。
肃征不语,就在晏青棠以为他在不高兴时,他单手搂住她腰,将她带高了些,好让她与他齐平。
她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俨然重归主导地位。
然后肃征阖眼,轻声道:“来吧,让我看看你要怎么亲。”
肃征无疑又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在考验他自己的自制力。因为任她怎么亲,她后续都是不一定乐意负责的,一句“困了”,就能徒留他一个人辗转反侧地度过后半夜。
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催促:“怎么,又后悔了?”
“谁说后悔了?”晏青棠趴在他身上,一字一句,或喜或嗔,都如此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下一秒,她的唇就毫不犹豫地吻了过去,与他的薄唇相触。男人微眯起眼睛,享受着她的主动,温吞地回吻她。
她柔嫩红润的唇瓣就如一颗饱满多汁的红樱桃,吻起来总要多加怜惜。可他却控制不住力道,不过片刻,便忍不住含住,几乎是吮咬着,舌尖霸道地探入她口,诱她与其纠缠在一处,交换着彼此的津液。
晏青棠只感觉舌根很快就泛起酥麻,身上没有力气,揽住他颈的手臂推搡了把,似乎是要求得喘息的余地,可惯性又将他带得更近。
“好不容易忍下去,又来招惹我。”肃征终于隐忍不下,咬住她剔透如玉的耳垂,低声控诉着,嗓音喑哑到不像话,“你好过分。”
一旦开了个头,再热烈的亲吻,也让两人不知餍足。
晏青棠已没有多少体力,喘息声加重许多,肃征想也不想,就与她调转了位置,换他倾身覆向晏青棠。
彼此离得可真近。
丝滑的冰蓝色睡袍整齐地包裹着晏青棠的那段天鹅颈,男人伏在她胸口,抬手磨蹭着她的锁骨,吻已经由唇辗转向下,闭眸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吮吻出点点红痕,濡湿了睡袍领口。
似乎不够,还要继续。肃征与她十指相扣,牵紧了她,哑声道:“青棠,我帮你。”
晏青棠还未来得及听明白他是要帮什么,温热的薄唇便重新覆上她双眸。
那股温热缓缓向下,后来,似乎也不止是吻了……
“喜欢你,好喜欢……”肃征粗粝的手掌就抵着她细腻的手腕,时不时摩挲着。
昏暗中,她被吻得身体一僵,浑身轻颤,甚至于有点恍惚,男人健硕的身躯压着她腿,接吻时那种粗野的吞咽声,就在咫尺之远处响起,断断续续,而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身在云端。
“青棠,棠妹,棠宝……”他几次重复,口中字眼渐渐掺杂了如糖果一般的滋味,喉结轻滚,他如此心醉,“你好甜。”
抬眸再看晏青棠,由于紧张与舒服,她鬓角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了,粉白的脸蛋全无半点瑕疵,活像只新生的羊羔。
此刻她的身体紧绷着,呼吸急促,眯起那双润湿的杏眸,眼神迷离,双手已不自觉地挣脱了肃征的手,落在他的发间。她一下一下揉着他的头发,后又抚上滚烫的耳垂。
“肃征……”她唤着他的名字,声音竟如此沙哑,张口时,隐隐有点疼,唇角干裂了,是由于缺水。
肃征的情形,大约等同。
他们什么也顾不得,肃征抬起头,半跪着重新挪近到床头,倾身再次吻上晏青棠,将她甜腻的碎吟尽数吞下。
晏青棠仰躺着,伸长细颈,努力讨要着男人的一次次深吻,好像怎么都不够。
然而就在这时,肃征的吻却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晏青棠大为不满,可任她如何挽留,他都径直走下了床。
卧室的灯早就被熄掉两盏,晏青棠看不清他是去干什么,情绪上不上不下,难受极了,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你……你快回来……”
她瞧不见,肃征站在远处,其实比她还要着急,可忙中出错,几次都未能成功,身上的汗早就浸湿了睡袍的一多半,以至于他拿起桌上的东西时,手心都有点打滑。
“好了,我回来了。”肃征急切地回到晏青棠身旁,轻吻着她的唇,慢条斯理地哄她,“乖,该做的措施都要做,否则对你不好。”
他从她身边离开太久,她一个人躺着,渐渐恢复了些许冷静神志,这时候望着他,多了点好学的探究:“什么?”
“两边都准备了。你指哪个?”肃征看她还短暂地懵懂着没反应过来,使坏般朝她展示,“避孕的?还是润滑的?”
晏青棠眨眨眼,愣了两秒,才红透了脸颊:“你……那个又是什么时候买的?”
什么中号、最大号,他在之前就已经进行了好一番探讨。
所以肃征知道,她单纯指后者。
“在药店专门买的。”肃征回答道,“我不太会挑,是药店的人推荐的,说是水溶质感,很润。”
他说话可真是一本正经,偏偏内容上足够让晏青棠面红耳赤,捂住耳朵道:“行了,我不用了……”
肃征却很执着地摇摇头:“那不行。”
跟着,他又开了口,语气为难又谨慎:“我们都没经验,总怕让你不舒服。”
“骗人,你这完全是准备充分。”晏青棠望着他手里的东西,真不知道朝夕相处间,他是什么时候偷偷做的功课,他拿起东西晃悠时,她不禁用手背挡住了眼睛,“你什么都知道……”
“总要有人学着慢慢来,我先来学。”肃征凑过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扬起的尾音透着拉丝的暧昧,“然后好好教你,该怎么爽。”
他将液体倒在掌心,不断揉着,仿佛一心要将其揉热。晏青棠等了好几分钟,都不见他说“好了”。
看他那么耐心,晏青棠忍不住笑:“这要准备多久?耐心的人真适合跟我荷兰的导师去做科研。”
肃征深深望了她一眼,搓揉掌心的动作没停,可实际上已经克制到极点,麦色的膀臂开始泛红,额头迸起青筋,显然是由于自我压抑的情-欲正不断膨胀。
“为了你舒服,才准备这么久,一直忍着。你却还打趣我。我哪里有什么耐心?也做不了科研。”他浸在掌心温热中的指尖微顿,凝视着晏青棠的眼睛,缓缓道,“我想做什么,只有你知道,青棠。”
在月色的隐隐绰绰中,晏青棠嗅到一股甜香,或许就来自于肃征的掌心。
这股甜香很快飘荡到旁处,晏青棠再听不清肃征在说什么了,整个人陷进他绵密的爱吻里,情不自禁地拥住他宽厚的背,感受着他的爱意。
真不知吻技渐渐纯熟且温柔如水的肃征,是不是戴了伪装。因为情-欲彻底宣泄出来时,男人更像是一头狠厉狂野的狰狞野兽,显得饥渴又凶悍,咬住她颈子,几乎让她招架不住。他湿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锁骨处的一大片肌肤,惹她颤抖起来。
过了一阵后,随着两人的近乎同步感受,晏青棠觉得,到了他们该睡下的时候。
可她完完全全想错了,肃征重新拉起了她,几乎是哄诱着:“青棠,先别睡,这才刚开始。”
于是晏青棠满脑子里,都不断回荡着最后那句话。
这才刚开始……
晏青棠不知道自己该是何种心情,困倦的身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晚一定无法早睡了,只怕明天出发的时间也要改。
全怪肃征,是他讨要个不够……
正想着,肃征又过来吻她,牙齿在她唇瓣轻轻咬了下,是在警告她的分心,却又舍不得用力,很快化为了温润如春雨的啄吻。
晏青棠略伸出舌尖去回应男人,男人就重重地喘息着,大概是由于满足。
在干旱的南疆和田地区,扬沙是寻常事。深夜窗外响起风声,仿佛一刻不止,风沙成了世间最忙的存在。
而几次想要入睡,却不得的晏青棠,只觉得自己比南疆的风沙还要忙碌。酥爽又乏累,全身的感官被充分调动,是一种极致的奇异感觉。
这一折腾,可就折腾到了后半夜。
晏青棠终于支撑不住要睡下时,肃征又一次圈住了她的腰。
她以为这又是肃征的新花样,实在累极,慌忙去推他,发现推不动,终于软了语气,委屈撒娇:“今晚好累了,肃征……”
“嗯,我知道。”肃征声音低沉,抬手拭去她生理性的眼泪,是他带着宠溺的下意识动作。
男人温柔的语气给了晏青棠安全感,她略一歪头,就埋进肃征的怀里,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肌。
他的手横在腰间,用合适的力道帮她松泛筋骨,按摩腰部。
“只是帮你揉揉,今晚什么都不做了。”他道。
按腰没有太久,男人便停下了。粗壮有力的双臂紧紧圈住晏青棠的腰肢,随之极依恋地喟叹一声。
是很柔软很温暖的怀抱。
原来他只是想抱她。
在拥抱中,晏青棠依在他怀里,睡意深沉,已经没剩多少力气。
而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 ,让她隐约感知到,肃征在吮咬着她的耳垂,嗓音低哑却坚定。
“晏青棠,我爱你。”
第70章 070 沙漠公路
放纵一夜的后果就是, 晏青棠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疼。分明睡到中午一点,可依然困倦。
偏偏还要赶路。
肃征建议在和田市多住一天,可晏青棠心里着急, 催着要出发。
于是吃过午饭后, 就退了房,一车二人一路继续往东。
上高速后,经和田洛浦县、策勒县、于田县、民丰县, 最后到达巴州且末县。
车开了六个多小时,晏青棠也就在车上睡了六个多小时。
她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 半梦半醒, 窗外起了风沙, 实际上也看不清景色, 于是每每睁眼,好像望见的都是身旁的肃征。
这样长的路程,任谁都会觉得乏累,晏青棠时而嚷嚷着渴了, 时而嚷嚷着嘴里没味道。
肃征忙将驾驶座的饮料,还有出发前新灌了热水的保温杯,一并都给了晏青棠。
路过服务区时,他又忙着去买爽口的小零食,想着或辣或酸, 总能让她舒服些。水果也是必不可少, 他顾不得翻了几倍的高价, 只想着多挑几种味道好的。
等到了巴州且末县, 住进当地的酒店时,这一路买的小零食, 竟被晏青棠吃掉一多半。
进了房间,晏青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出来后,她打开水龙头,痛痛快快洗了把脸。
清水洗去了她脸上沾染的沙尘,也使她整个人都清醒不少,走到床边,看着肃征,颇有一番后知后觉。
“你是不是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回忆道,“我只见你喝了几口水。”
见肃征点头,她望着他的眼神便愈发惊诧,幽幽道:“你身体这么好吗?”
肃征亦是回望她一眼,于淡然中溢出暧昧来:“我身体好不好,你昨晚没感受出来?”
“我昨晚……”晏青棠话说到一半,就回过味,将随意撂在床头的防晒衣往肃征身上扔,“在说正经事呢。都是一个时间睡的,路上我眼睛都睁不开,你倒好,开了六个小时车,不饿也不累,甚至都不无聊。”
“我天生觉少。”肃征接住了衣裳,边叠边回,“至于开车,有你陪着我,我怎么会无聊?”
晏青棠忍不住笑,觉得他说得夸张:“我一直睡觉,这也算陪呀?”
谁知他叠好衣服后,竟坐在她身旁,格外认真地回道:“当然。”
“陪伴很简单,只要你在我身边。”他道。
晏青棠这才发觉,说情话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它就像雨雪风霜般,自然而然地发生着,融入生活。
“这么说……好像更不能让你饿到。”晏青棠伸长双臂,去勾住肃征的脖颈,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想吃点什么?懒得下楼了,桌上有扫码点餐,我给你点。”
说着,她松开肃征,过去扫完码开始念菜单。
肃征点了两个家常菜配米饭,也问起晏青棠:“你呢?给自己点了什么?”
“我不点。”晏青棠摇头,“路上就被你买的那堆零食喂饱了。”
“真的不吃?”肃征向她寻求确认,“零食有饱腹感,可没什么营养。中午那顿你就吃得少,晚上不吃饭,明天可没什么力气赶路了。”
“好吧。”晏青棠默默给自己点了爱吃的菜,下单付款后,突然喊了声肃征的名字,原来是吐槽他,“刚认识时可没发现,你这么爱唠叨。”
肃征新增的技能可不止唠叨,还有敏锐,立刻反问她道:“嫌我唠叨了?”
“不嫌。我妈也这样。”晏青棠没有半分忸怩之态,手抚上男人温热的脸颊,似是安抚,话语直白且坦诚,“人变得唠叨,只是因为爱,对不对?”
世人说“关心则乱”,只有面对真正在意的人,才会总觉得话不透彻,一遍遍重复叮咛。
唠叨的爱,从前晏青棠在母亲那儿体会过,现在则是在肃征这儿。
肃征不答,她说的话原也不是要被回答的句子,她只是离肃征更近了,吻了吻他唇角,依在他颈窝,趁他恍惚时,红唇贴了过去,吮出一处极明显的吻痕。
得逞后,她这才得意又满足地道:“昨晚忘了还你,现在补上。”
肃征不自觉地低头摸了摸颈上的吻痕,唇角笑意不知是何时扬起,乍一看是无奈,细看却显得他好不餍足。
晏青棠很喜欢有来有回,他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昨晚她率先没了体力,她也不会任由他单在她颈上留下如此明显的一处处吻痕,遮也遮不住。她定会还回去,像小兽一样留下同样的标记。
没过多久,酒店就用餐车将晚餐送进房间,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天。
“我们为什么走尉且沙漠公路啊?因为你路熟?”晏青棠随口问道。
肃征却平静地回:“不熟,我没走过。”
瞧出晏青棠的惊讶,他接着解释:“不单是尉且公路,图昆公路我也没走过。这两条都是近两年才新修的。”
在肃征的讲解中,晏青棠才知道,新疆目前有四条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公路。
轮台至民丰的塔中沙漠公路、阿克苏至阿拉尔至和田的沙漠公路,这两条早些年就有,肃征也走过。
至于另外两条,尉犁至且末的尉且沙漠公路,于22年修成。
而图木舒克至昆玉的图昆公路,全长276公里,算是最短的,于23年年底才刚修成。
“为什么放着熟悉的路不走,要走新修的呢?”晏青棠放下筷子不解地问道。
“到了且末,才想起来问。”肃征不禁笑了。
来了和田,她自然想体验沙漠公路,还说要和他换着开车。沙漠公路两边都是黄沙漫漫,一个人开车久了,眼睛很容易疲劳。
他选了尉且沙漠公路,她也不问原因,就这么跟着他到了巴州且末县。
当时做决定,好像就是几句话之间的事。晏青棠全然信任他。
“我是突然有点担心。”晏青棠发愁道,“说好了我们在路上换着开,我以为你都熟悉,这样就可以帮我指指路……”
要在沙漠公路上开车,晏青棠这可是第一回 。
“怕什么。”肃征倒是依旧泰然,“在沙漠里开车最不需要技术,我选的路就是从头开到尾,路上车很少。你注意限速,专心开车就好。”
“至于选它的原因……”肃征耐心解释,“前面两条,路上都有很多电线杆,两边绿化带种的树也很高,太遮挡视线,一路也看不到多少风景。图昆公路不顺路,最后自然只剩下尉且公路。”
晏青棠听了,点头赞同,觉得确实就该如此选择。
肃征又道:“再说了,没走过的路才新鲜,我和你一起体验,不是更好吗?”
这或许才是肃征最大的私心。
在他熟悉的这片疆域,与她面对彼此共同的那份陌生。全新的体验,是他们所共有。
一顿饭吃下去,他们已经将次日的行程规划好。
晏青棠睡前还准备好了次日要用的防晒霜与墨镜,沙漠地区紫外线太强,她不敢轻敌,又翻出了防晒帽和防晒面罩。
到了第二天,为了避开太阳最烈的时候,他们是过了正午才准备出发。
出发前,晏青棠自己全副武装不说,还拉了肃征要给他做好防晒。
肃征原以为像先前那样,擦个防晒霜完事,至多再戴副墨镜,可看今天这阵势,好像还有别的在等他。
“你确定我也要戴?”肃征指了指晏青棠手里拿着的深黑色防晒面罩,“这个大小我能戴得上吗?”
“男女同款的,怎么戴不上了?”晏青棠向他走近,站定后端详着他的脸,“难道你的脸比我大很多?”
她这般较真的模样,让肃征不得不妥协,戴了防晒面罩,和晏青棠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再戴上墨镜,面部便成了一团漆黑。
尉且沙漠公路整段路都是无人区,全长约334公里。途中手机会完全失去信号,算是和外界失联。又几乎没有厕所,这让晏青棠在启程前特意上了好几回厕所,生恐路上有所不便。
自然,除了起点终点,路上也没有额外的加油站。肃征在且末给车重新加足了油之后,才正式出发。
而等他们行至公路路口,报车牌号领完限速单,驾驶越野车驶入这条沙漠公路后,肃征只觉得,晏青棠的那些准备都不算过分。
他近些年不曾再进过沙漠,等从前体会过的那种强烈的沙漠烈日灼热感,再一次扑面而来时,他才发觉,不特意做好防晒完全是不行的。
大太阳高悬在头顶,漫长公路上没有一处避阴处,车内空调虽然能降温,可却挡不住外面的日光。
肃征开车时,晏青棠正从车窗往外望,新建成的公路路况很好,依沙丘而建,便时上时下,但都相对平缓,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
而且路上时常半小时也不见一辆其他的车,只有他们的这辆牧马人静静行驶着,无需避让车辆,这让晏青棠完全放下了心,有心情摘了墨镜,细看两侧风景。
塔克拉玛干沙漠从古至今,便是闻名遐迩,当地人说它是“进去出不来”,近代不少中外探险家就死在这片瀚海中,留下不少未解之谜。
眼前沙山绵延不绝,黄沙一望无际,朝他们迎面而来,有种特有的苍凉,甚至于死寂,难怪这片中国最大的沙漠会被称为“死亡之海”。
然而到了现代,这一条条贯穿沙漠的公路都被修成,沙漠原有的恐怖感已被冲淡不少。
晏青棠看肃征一直把车速控制在60以内,还觉得有点慢:“肃征,路况这么好,安全到不能再安全了,为什么非要规定限速60呢?”
“因为不是所有时候都这么安全。”肃征解释。
肃征专注地望着前方,此刻前方视野分明十分开阔,可他好像仍十分警惕。
顿了顿,他才向晏青棠继续道:“有时路边会有野生动物穿行,有时会起风沙,甚至沙尘暴,这条路不限速不安全。”
天气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骤然窜出的动物更无法提防。全程限速60,完全是为了安全。
晏青棠由此多了一份警醒,轮到她接替肃征开车时,她很留意道路两侧的动静。但那一小时没见着野生动物,倒是见到了一棵葱郁的胡杨。
晏青棠心念胡杨,立刻靠边停了车,小跑着来到胡杨的近旁,惊得树上一条小蜥蜴匆匆下树撤退。
胡杨就屹立在一座沙丘上,夏日炎炎,沙漠中干到冒烟,周围一时再未看到其他植物,可这棵胡杨却显得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晏青棠看不到其他水源,猜测它是依靠着地下水生存,因为胡杨裸露在地表的根系十分发达。
晏青棠知道在金秋时节,金黄的胡杨最是美丽,然而瞧见了绿色的胡杨,她却觉得一样很美。
那是生命的美。在风沙的洗礼下,它的叶染了绿色,在枝头摇曳;它的无数根须坚定地往下扎去,牢牢将自己锁在原地,像是位坚守阵地、屹立不倒的战士。
晏青棠与肃征看了许久,这才回到车上。
这漫长的五六个小时,他们走走停停,轮换开车了好几次,直从中午开到傍晚。
他们行驶在这条绵延至沙漠尽头的公路上。是真正明白了诗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何种场景。
眼看着夕阳西下,晚霞映了满天,也照得黄沙成了绯红。一轮银色的月牙从远处的沙丘后缓缓升起,日月同辉,苍凉悲壮。
广阔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这一车二人。
一路向北,好像能开到地久天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