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有点道理。
光是现场痕迹就足够多了。
先发生的是钝器击伤,行凶者的身高与被害人有相当的差距,嫌疑者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之后是致命的勒缢,勒痕的特征指向了行凶者用的是相对较软、容易滑动的“绳索”,并且出于某种原因,双手施力并不平衡。
只不过嫌疑者们的证词互相包庇,现场也有经过清理,没有显见的手印或残留物,虽说送回警视厅精细调查肯定能查到证据,但得费不少功夫。
犯罪过程当然已经被侦探还原了,跳出来宣称自己才是第一发现人的旁观者和早有准备的警察,所做的就是逼行凶者自乱阵脚。
对方起初当然是震惊,之后就下意识地否认和反驳,质问他为什么先前不说,又讲这么清楚现场的他或许才是凶手。
“先前我的雇主们将要登场,他们就指望这次活动能闯出名气,所以我才没第一时间报警,这是我的问题,我很惭愧。”早矢仕凛面无表情地反省自己的“错误”,下一句也依然不留情面,“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们作案的流程,留了这么多破绽在当然会被看出来啊。”
对面一听顿时有些慌乱,眼神游走双手紧攥,唯一一个强自镇定的,顶回来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乱说的,你算什么人?!”
那当然是一般路过假面骑、额不,假面侦探?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心里嘀嘀咕咕,都不用他自己开口解释,伊达航已替他解释他是一方面没有及时报警心怀愧疚,一方面又确实赶时间所以请了侦探帮忙,没等已掉进陷阱的嫌疑者再说什么,就端肃了表情指出了他们的破绽。
早矢仕所做的就只是跟在他身边点头而已。
太可乐了,这就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算了随便什么,总之是这种感觉!
仔细想想柯南好像也没少干这种事。
早矢仕凛这样想着,然后就和几年后乱来的柯南一样挨了目暮警官的训,连带着为他说话说着“破案了就是好事嘛”的伊达航也被说了几句。
伊达哥不愧是伊达哥,这样也没见怂的,认了错之后又和上司申请了提前离队送赶时间的热情市民离开。
忙于回复服部平次的邮件的早矢仕凛相当自然地跟着伊达走了,直到几分钟后已经走在了街上才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诧异:“……为什么又答应了?”
“又?”伊达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笑出声来,“你是说佐藤送你那回?警部又不是不讲人情,多少还是会变通的。”
也是,早矢仕凛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几年前也有类似的事情,与他有关的事件和参与侦破的目暮十三,以及事件中途陪他去买早饭的伊达航。
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尴尬,但也很有意思,非要说的话和伊达的友谊就是从那时候发展出来的。
他忍不住露出笑,却没有发出声音,可还是被伊达航发现了。
“这么好笑吗?”
他连连摇头,颇有些疑惑地扯了下口罩。不应该啊,他口罩还好好戴着,也没笑出声,伊达怎么看出来的?
警察真恐怖……
“戴着口罩不会觉得热吗?”
“……咳,其实我感冒了。”他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没敢抹汗,“要是传染谁我会很不安的。”
好吧,其实是出于安全考虑,多少做点遮掩,再加上一点点不好意思在旧友面前用虚假面容的别扭?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开口说起别的:“那什么,我之前乱来害你被警部训了,对不起……”
伊达却不甚在意地拜拜手:“这有什么,本来就是我要你们来帮忙的,而且警部只是说我两句而已。”说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还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事?
他好奇地侧过脑袋,是全然的倾听姿态。
伊达于是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和萩原松田是同期,在警察学校是同班,我当时是班长,所以他俩到现在还这样叫我。嗯,那个家伙也是。说来惭愧,短短六个月我们没少惹事,作为班长我不仅没有以身作则反而参与其中,所以被教官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过最近两年大家都稳重多了,工作上也没有那么多能乱来的,今天和你们演这一出戏怎么说呢,还挺怀念的?有种年轻的感觉哈哈。”
思绪有一瞬偏向了所谓的“那个家伙”,但很快又专注到伊达的旧事上。看起来伊达今天没有很生气,还好还好,他这样想。
“虽然之前也问过几次、当面也能看出一些,不过……嗯,你现在状况怎么样?还好吗?”伊达航忽然话锋一转,也偏过脸看他,表情严肃得简直像他要说不好立马就能把他打包送公安去。他当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还抬起手比了个ok。
伊达这才缓下表情,露出一点笑容:“那就好。”然后没再说什么,对话的另一方也没有接话,这一片安静并不显得尴尬,但他还是在走出几步后再次打破沉默,“我之前真的很生气,对你生气,对自己也是。我不明白,是我真的很不值得信任吗?还是我依然没有足够贯彻正义的力量?请先听我说完——”
他难得强硬地阻止别人插话,早矢仕凛也只好紧张地继续听下去。
“虽然是冠冕堂皇的话,但我是为了能够帮助更多人而选择当警察的,最初还有为了战胜我记忆里屈膝下跪的老爸的原因。以前和你提过这件事,还有印象吗?后来我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真正的强大不止能力和技巧,但无论是这些还是心灵方面,我自认都不差,可有些事情我还是无能为力。
“当时的事件无论怎么查也得不到有效的线索,错过的无数次机会也同样令我懊悔,时至今日我仍然会想是不是我能显得再可靠一点,就能被你信任了。说这些并不是指责你什么,事实上得知你的消息之后多少也能理解你的一些想法,也明白你的选择有一部分是出于保护。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即便是从朋友的立场,还是会希望自己不仅仅是安全地旁观。我希望我是能让你信赖的人,再小的事情也好,我都乐意帮忙。说真的,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用觉得自己是无助的,哪怕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把你从案发现场带出来。没关系的,总有不再有什么需要顾忌、随时可以见面、什么都可以谈、能再一起游戏的时候的。
“……明明都这个年纪了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剖白什么的,是显得不成熟。不过我也想过是不是我当初缠着老爸要一个解释,或者多信任他一点,就不会那么多年的时间都浪费在本不必要的隔阂上。我竟然为那种误会怪罪他那么多年,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去他的面子和成熟,有坦白的勇气难道不算强大吗?有想要传达的话就该好好说出来才对啊!”
伊达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看向早矢仕凛,这其实称不上礼貌,也确实更显得是在自说自话,但不必被注视实在是太让后者感到体贴的举动了,好像有再丢人的反应也没关系。
他很感激。
“抱歉,这些话好像还是给你造成负担了。”伊达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他于是连连摇头,又连续揉眼,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是一句“对不起”。
除此之外好像挤不出别的话来。对旧事的争辩?这没必要。对现状的解释?这也不应该。别说坦白的勇气了,他连回应的内容都想不出来。
可伊达却没表露什么不满,下一句带出了轻松的笑音。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嗯,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不要见见萩原?他如果知道连我都见过你了肯定会很焦急,不过不方便的话也绝对不要勉强,让他一个人着急去吧。”
他重重点头,又嗯了一声。
“好!那我就放心了。”伊达笑着,久违地搓了搓他的头发,忽然拖了个长音,“喔——到了!”
诶?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他稍有些茫然地朝前看去,所见还是寻常的店铺,呆呆地发问:“这是哪?”
“买点零食当你的乌鸦的见面礼。不过你现在才想起来问也太晚了吧。”
“额……因为以前总是跟着走所以惯性就……”
“这是不是能算对我的信赖?”
“比如是路痴能给的最高等级的信赖?”
“哈哈哈哈哈哈,好!我很高兴!”
-
说是警察送赶时间去别处的市民,但今晚伊达航是跟着同事的车出勤的,虽然现在顺利溜出来了,两人也只能去搭电车。
回警视厅的方向和回旅舍的正好相反,前者的电车先来,早矢仕凛目送伊达离开,这才摸出手机,用对阿宅来说完全不合格的手速,慢吞吞地敲着字,直到上了电车、过了两站才终于编辑好那封只有短短一句话的邮件。
「我觉得伊达哥是很好的警察。」
明明可以在当面的时候说的话,结果还是直到独处时才能表达出来。
真逊。
伊达的回应依旧有令人安心的热情,他犹豫了半天,才连同发件箱一齐清理。
今天工作和突发事件大概都已经算是了结,先前没有多少机会和心情同h碎碎念,今夜他是坐在被窝里做全天总结。
写到苏格兰才想起又忘记和对方分享最近的见闻,干脆耍赖拜托h传消息;写基安蒂会花一百字惋惜今天到头来也没能拍照留念,痛心阿宅决定日后有胆就复刻一组乐队小人;至于波本,这位真没啥可写的,只有一句“今天没见到也是好事”;平次那边算值得讲,主要是为被家长关注到而紧张,还有终于近距离感受到侦探的推理所以阿宅兴奋。
而关于伊达的显然是重头戏,复述完今天的所有交流才开始输出想法,不擅长表达自己的社恐怀着微妙的愧疚,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才能正常思考,结果还是边写边改边删,最后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他人真好」。
早矢仕凛长吁短叹,被吃饱喝足的阿狗拱了两下,弯下腰用脸贴了贴它的脑门,然后忽然瞧见屏幕切成了前置相机。
“……h?”
“我在。晚上好,阿狗。”人声从扬声器传来,同步响起的还有鸦鸣和快门声,照片落进左下角的相册,又很快消失不见。
早矢仕:“……”
还是早矢仕:“你在拍什么啊!存哪里去了!给我删掉!”
“上传了,你去数据库删吧。”h不为所动,轻易地略过了这个话题,“邮件我看了,今天过得很热闹嘛。”
“……这个语气轻松得有些欠揍。”
“反正你也揍不到我。”
“嘁。”他搂着阿狗靠向枕头,“不过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哦,以前老是半夜回消息。”
“今天活不多。”h这样回,而后逐句回应他尚未发送的邮件,从苏格兰到基安蒂,从波本到平次,中途插了几句关于明天的庭审旁观的话题,该聊伊达的时候却抓了和另一人有关的那几句,“萩原的话,如果准备见他也许可以考虑一下正大光明去警视厅做笔录?或者晚些顺路问问诸伏景光的意见,说不定公安会同意帮助你们见面呢?”
他额了一声:“你这样说只能让我觉得会挨骂。”
“诸伏先生应该不会骂人吧。”电子幽灵模拟出了笑声,又很快缓下话音,“至于伊达,我也觉得他是很好很好的警察,从以前到现在,一直这样觉得。”声音短暂停顿,又重新轻快起来,“有一句话我很赞同。玩家和友好npc的重逢、然后共克难关可是经典要素,与他们的后日谈也是,所以就像那种台词——”
“——就像,‘那种事情等打赢它再慢慢说吧’?”
“唔,但念出来还是有点中二。”
“……我要阴阳怪气地呜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