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这样的画面所以会期待不同的风景,因此夜游的路径总是会拐向郊区的无人公路,离不夜的城市中心远一点似乎就能看到更干净的天空。
但事实上无论目的地是哪,无论途经了什么地方,对于仅仅是想和“那个人”同行的人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
虽然偶尔、偶尔她也会想,难怪飞鸟会为倒映天空的玻璃幕墙吃亏啊,毕竟在它们眼中那同样是自由之地。
即便如此——
“志保,这里!”她还是照旧扬起笑脸,挥手向刚刚出现在街角的宫野志保示意,主动跑向其实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的妹妹,挽住对方的手臂。
“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感觉比上次见你又瘦了。还是说总是咖啡喝营养剂应付?这可不行哦,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好好吃饭,哎就该搬来和我一起住……”
宫野志保似乎有些无奈,但却没出声打断,直到姐姐说完才说:“你每次见我都这么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说完停顿了一下,而后用姐姐刚才的语气“反击”道,“我还想说呢,倒是姐姐你今天看起来有点憔悴,最近没休息好吗?邮件里联系你也总说自己一切都好……”
这两姐妹果然还是相像的,又或者说,互相关心的家人总是一样。
宫野明美毫无长姐架子地任由妹妹举证自己的“逞强”,间或应几句并不是在敷衍的“是,是”,话题很快又转移到两人对近况的坦白,天才科学家雪莉抱怨起上个月远在美国的实验室爆炸竟然也会影响到这边,害得她和她的研究员们也被关了大半个月。
“其中一个,她明知道组织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还是找到机会离开了。大概是积累了太久的不满吧。”她沉默了一瞬才继续下去,“她没有再回来。我听说组织里负责善后的干部有接手这件事。”
追寻自由的结果是被“善后”啊……宫野明美也沉默下来,却握紧妹妹的手,无声地随体温传递去安慰。
“不说我这边了,都是些无趣的话题,最近的实验也毫无进展,再说下去又要变成我单方面的数落了。姐姐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
邮件提示音打断了她的好奇,宫野明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才拿出手机,点开邮件的瞬间眨了眨眼,旋即露出笑来。
宫野志保挑了挑眉,语气难得有些揶揄:“那个男人的邮件?”
“是大君。”明美并不留恋地收好手机,倒是志保有些惊奇:“他不是还在美国吗?算时间那边还在凌晨吧?”
“嘛……”明美弯弯眼,重新拖住妹妹的手,“不管他啦,我们先去吃饭,我早就物色好那家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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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宫野姐妹的会面仍然有人负责全程盯梢,可惜那都只是些仅仅做着外围工作、不那么聪明的家伙,甚至不用太精妙的设置,只要每次会面的流程都保持一致,就足够让他们心生惫怠,忽略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关键。
见面总是约在周五,下班后的时间,先去餐厅吃晚饭,而后在商场购物并饭后消食,夜幕降临之后,哈雷将会穿过市区开往人迹罕见的郊区,消磨时间直到凌晨。
宫野明美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全部的流程,在衣架上挑出一件浅绿色的长裙,递到妹妹手里。
“志保,试试这个。”她这样说着,直视着妹妹显然有些困惑的眼睛,语气难得地带出了些许不容拒绝的味道,“右边那个试衣间正好空出来了,我在这里等你。”
等待从来是花时间的,何况试裙子总是麻烦的,她深知这一点,所以既没有频繁确认时间,也没有焦急地在外等待,而是足够自然地继续逛着,时不时拣出一件来看看,而后挂回衣架,或者拿在手里等着稍后尝试。
监视的眼睛读不出她垂眼摸着面料时在想什么。
她在想志保有没有发现事先藏在试衣间内的计划说明,在想她今夜的计划会不会被组织发现、会不会得不到志保的支持,在想飞鸟面前的究竟是无尽天空还是玻璃幕墙;她也想早矢仕君是否仍旧羡慕猫头鹰,想诸星先生狩猎乌鸦的计划是否顺利,想爸爸妈妈此刻是否正在天上紧张地注视她们姐妹俩呢?
或许她真的该买下那条裙子。
姐姐有时也会为妹妹的衣柜发愁。近来的会面总是以哈雷夜游收尾,她也有很久没见妹妹穿过裙子,上一回看见裙子还外搭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明明是正值青春的女孩子,高中生的年纪怎么说也该穿穿水手服和西装裙吧?也或许她只是……会因为白大褂思念故去的父母。
儿时的记忆再深刻也有些模糊了,因为组织的干涉她甚至没能保留父母的照片,唯一藏住的只有妈妈留给志保的录音带,啊今夜之后就交给志保吧——
她的思绪被拉帘的动静打断,她循声去看,正迎上志保的目光。
后者似乎不太习惯穿这样的裙子,又或者是商场的暖气有些不够强劲,所以才在轻微地战栗,即便抱着手像是防御性的羞赧,也没能遏止。
宫野明美却扬起笑容,主动走向她,扶着她的手臂看了又看,伸手替她把鬓发理顺,说道:“我一直有在想志保要是能穿这样的裙子就好了,在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当中很流行哦。”
“……会好看吗?”宫野志保回望着姐姐的眼睛,轻声发问。
“当然,很合适你。”
姐姐的话音总是温柔的,同过去的夸赞并无不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姐姐的拜托之下尝试这种她自认为不搭自己的衣服了,这次也本该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才对。
但她还是勾起了小小的笑容。
“不过果然对现在的温度来说有些单薄了,等到春天再穿吧?会很适合野餐,也适合去海边……”
姐姐这样提议着,她于是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即便觉察到掌心微微的湿意也没有露出破绽,只是难得向撒娇一般应着:“那说好了,春天姐姐也要陪我出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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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个十字路口之后有多快就开多快,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志保,可以吗?”
得到嘱咐的骑士嗯了一声,在发动摩托的时候突然说道:“被抓住会吊销驾照吧,我才拿到没多久。”
“不会。”姐姐这样向她做出承诺,“如果要重新考的话,我和你一起去考,我也想试试载你也想了很久了,总是被妹妹载会很不甘心。”
她笑了一下,感受到后座的乘客抱紧她的腰,于是也缓缓松出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放松的话题,照例转动油门。
哈雷驶进霓虹绚烂的东京。
盯梢者有开车的,也有同样骑摩托的,但前方的哈雷突然加速的时候他们都还在数个车身之后,一时措手不及的结果就是被红灯阻碍。
交规倒不至于拖延他们太久,这些家伙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遵纪守法,但抢出的这点时间差仍然足够。
宫野明美摸出了被监控的手机,贴上负责干扰定位的装置,又重新放回包里,通讯用的耳机分一只给志保,语音指引连同一路刻意的绿灯都已经到位,防护装备都在刚刚的服装店穿戴完毕,那么下一个步骤——
她做了个深呼吸,从那只内里比外表能装的女士包里掏出了略显沉重的枪,撑着妹妹的肩在疾行的摩托上站直身,推开阻碍视线的头盔护目窗,将枪口朝向了阻碍她们的家伙。
她的手从来没有这样稳过。
宫野志保听着近在耳边的枪响,连同发动机的轰鸣与夜风的狂啸,还有被头盔紧紧保护住的脑袋里的血管突跳的声响,她听到自己问:“是什么时候学的?”
她应该没有很大声吧,可是姐姐还是听见了。她从来温和的、柔软的、强作坚强的姐姐,此刻却前所未有地像个英勇骑士的姐姐,听见了她的提问,并且给出了回答。
“我有拜托诸星先生给我特训,不过还是花了很久才学会。有他在的时候就没人监视,会很方便做自己的安排,学枪也是,今天的事情也是。”后座的骑士对前座的骑士说,“抱歉,没有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
“——不。”她飞快地反驳,话音几乎融在夜风里,“我相信姐姐。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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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almess,isn''tit?gin.”
琴酒对此的回应是眼也没掀,扎绷带的动作却透出一丝烦躁来。即便是在昏暗的隧道昏暗的车内,他仍旧动作流畅,眼瞳表面反射的些许光亮让他此刻更像是黑暗中蛰伏以待报复的狼。
“uh,isthishowyoutreatyourbenefactor?”
“闭嘴,贝尔摩德。”
前排的人此刻终于露出面容,并未易容的贝尔摩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后座的男人,勾唇轻笑起来。
“你还是这么不可爱。”
她点燃了烟,降下半寸车窗,却没分享点烟器给后座的琴酒,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
“那么,莱伊是fbi或cia的人,而这回的安排显然是冲你而来。boss的意思是——组织依然没到能够显露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不过以你的能力,暗中报复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琴酒并没有对“暗中报复”发表什么看法,径自抱臂靠向椅背,似乎就要这样闭目养神。直到此刻他也只说了一句话,还是喊她闭嘴,这当然不令人满意,贝尔摩德几乎没有犹豫就把他重新拖回对话。
“至于没能和你一起回来的伏特加,真是遗憾,他偶尔还蛮可爱的,可惜落到他们手里——”
这当然是个合适的话题,琴酒的回应和她预想里一样快。
“他不会泄露组织的信息。”这个该称得上和伏特加搭档最久、也最了解伏特加的男人仍是话音冷酷的,借后视镜瞥来的视线也依旧慑人,“我会亲自确认这一点。”
贝尔摩德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烟雾随着窗缝漏进的风飘散,她就着叼着烟的动作开口:“也不止这一件事要忙哦,日本那边来的消息:雪莉跑了,和她那个当莱伊女朋友的姐姐一起。听朗姆的说法,日本公安也在调查那场骚乱呢。大概他仍旧留在日本,美国这边就拜托你咯,哦对了,说不定你还会和朗姆的人合作呢。还真是期待那个场景……”
琴酒避开了也许要与显然会令他不爽的同事配合的事:“你打算去英国。”
分明是猜测,话音却是斩钉截铁的。
“是哦,虽说急于求成是个坏主意,但朗姆就是这样。他还是太在意旧事了,说不定这次的一连串事情正巧引起他的不堪回忆了呢。”
回应她的仅仅是一声嗤笑,并一句显然兴奋起来的低喃声,不用仔细辨听也知道那是什么——“赤井务武”。
真是的,这个男人啊……贝尔摩德收回了视线,也中止了对琴酒的些许不愉。期待他的女人真是可悲啊。她这样想着,唇边却浮出冷笑来。
卧底的莱伊、逃跑的雪莉、被捕的伏特加、谋算着与她交易的朗姆、被利用了复仇心的吉尔希和从来不需要谁去关心的琴酒以及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一直安分守己的波本,组织、fbi、cia、日本公安和mi6,真是豪华的剧目。
然而第一主演总是只有一个,她真正期待的角色仍未登场——
whatasigh-worthyre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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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和她的外围成员姐姐叛逃了。
林和悠醒来最先看到的就是这条信息,他坐在床上,头发乱翘,捧着手机确认了两边,又揉揉眼凑近了屏幕再看一遍,这才确信这不是什么玩笑。
虽说他是有预想到这种情况但——
“啊……”他张口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引来了阿狗的凝视,于是费了半刻钟和它玩耍,然后才有空翻聊天记录,没几页就瞧见了另一条刷屏新闻——
莱伊是卧底算计了琴酒绑走了伏特加甚至因此引来了boss的关注。
boss的关注?什么关注?“这个男人危险得很称得上是银色子弹”这样的关注吗?
林和悠一边挠小乌鸦的脖子一边发出啧啧。
聊天室里争执着这对情侣到底是不是说好的一起搞事,又讨论被迫忙碌起来的酒侍们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没过几页话题已歪到阿玛罗将去英国追星而酒侍的头头会不会换个稳重的人的传闻,以及为又一次知法犯法被交警逮住的爱滑板同事到底是不是爱上了条子开盘押注。
林和悠只参与了押注环节,没有介入其他话题,翻完消息又切到邮箱和社交软件,回复朋友们的消息,然后才去确认搬家的进度。
距离他的一年房租到期还剩一周,东京的新住处也已经定好了,这个时候移居再划算不过了,必须要带走的摆件老婆们和其他珍贵物品早都打包封条寄出去了,需要由他自己最后人肉带走的也就一个行李箱,此时距离约定的顺风车上门还剩两小时,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事实上他大概比其他所有人都更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即便现在没有电子幽灵跟踪报道,他掌握的已知条件也足够他拼凑出答案了。
譬如明美姐姐早就在计划逃离组织了其中甚至有电子幽灵的协助,也譬如赤井秀一的抓捕琴酒计划到头来还是被朗姆怀疑到了,再譬如小角色们无人关心也不会被原作收录的现状。
总之,无论哪边,都和他暂时没有关系了。他也帮不上忙,最多祈祷他们接下来一切顺利,此刻需要他其实操心的只有搬家事宜而已。
到头来还是回到东京啊。
林和悠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聊天窗里编辑只会被服务器标上红色叹号的文字泡。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袋里响起了bgm,是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命运之轮,我竟然没有存过这首歌,太可惜了。」
「不过就算没有片头曲,故事也还是会继续下去。仔细想想“见证尾声就能回家”明明只是你哄骗我的话而已。」
「迟早教会阿狗唱歌,八哥行,鸦哥也行。」
「冬天要结束了,也许该唱春天来吧。」
「春天在哪里也行。」
他按下发送,好心情地哼了半句童谣。
多令人期待啊,即将到来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