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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娘。店里生意好忙不过来,不如喊了阳德帮六弟烧火打下手。”顾元杰沉声说话:“饭馆总归是顾家的生意,顾家也不缺人,总让他舅舅家的人来帮衬确实不太妥当,不知道的还以为顾记食馆是柳家开的。”

    一石激起千重浪,顾菲菲很明显的感觉到,室内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怎么回事?她有点明白又不是特别透彻,想着四儿子的话再捋捋老六媳妇的话,本来觉得老六媳妇说的也挺在理,这会倒是琢磨出了许多别的意味。

    顾菲菲看着桌上的账本,心思飘远盘算着顾记食馆,顾家没分家一切归公中,按理这食馆也是如此,像田间地头的收益镇上铺子的租金,唯有女眷们做的针线活归小家私有。因此,人情往来红白喜事所有需要用钱的都由老太太拿钱,衣裳一年一身新,如今年做了夏裳明年就是秋裳,逢年过节老太太会发些钱,不多,凑个趣儿乐呵乐呵。

    也就是说一大家子住着不需要操心花钱的事,有什么只管找老太太要钱就行。六房原来也这样,老六媳妇说住镇上不太方便,得了老太太允许可以拿三分之一的店中收益作小家独用。说是这么说,每年做衣裳还是会捎一份衣料到镇上,吃的喝的用的凡是其余房头有的六房也不会少。

    说起来老太太偏心归偏心,却也不糊涂,整体还是一碗水端的平,一大家子住着这么多年也还算和气没闹什么事。

    老六俩口子前年拿了十五两银子回来,去年是十二两,听老六媳妇话里的意思,今年八成就剩下几两银子,镇上一个空铺子出租每年的租金都能得六两银子呢!

    关于六儿媳为人老太太没什么印象,每年拿回家的钱却还有些记忆,顾菲菲心下明了,这是养大了心觉得食馆是自个的了:“六儿这么些年确实辛苦,喊了阳德到灶间搭把手也好,你回家做饭也是阳德帮着烧火,听你大嫂说你常夸阳德火烧的好,就让他来镇上帮你吧。”

    “阳德确实会烧火,特别会掌火候,有他帮着烧火我就省事多了。”顾元良很是高兴,连夸了两句。

    柳春香瞧着傻乐的丈夫,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跟他说过多少次,回家做饭不能让外人看到,被学了手艺怎么办!嘴上应的好转眼给忘了个干净,婆婆这是想干什么?想让阳德接元良的手?不可能!柳家的手艺只能传给柳家人,再不济还有个文觉,怎么着也不能让顾家学了去:“娘,这不太好吧,元良学的是柳家手艺,虽说我爹不在了,我哥哥们还在呢,阳德想要学是不是该问问我哥哥们?”

    “不是这样。”六儿媳想的有点多,顾菲菲笑着摇了摇头,给了颗定心丸:“没让阳德学这手艺,你不是说后厨就六儿一个,忙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让阳德帮着烧个火,没别的意思。”

    柳春香还是不太满意,整日窝灶房呆着,便是傻子多看几遍也能学会了:“娘,不如让阳德在前面跑堂,文觉随他爹在后厨忙活,他们父子俩也更习惯些。”

    “行。随你安排。”顾菲菲没多余的意见:“挣钱重要,身体也很重要,人手不够跟家里说,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总能喊出一两个来,顾记食馆虽说是你们俩口子在经营,却也是公中生意,用不着给工钱,自己店里干活呢给钱算怎么回事,他们在田间地头干活也没见你二哥给钱。”

    意有所指的话柳春香听的心里不舒服,脸上却露了笑:“娘说的对,等忙的时候,缺了人手我就跟娘说声。”一大一小傻呼呼,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哥四哥倒是出奇的精明,幸好早些年他们不管事,如今六房已然独立顾家外,是再也不可能合回去,顾家来人帮忙也好,她也能轻省些。

    从四弟话里听出意思来的顾元初有些急了,抓耳挠腮,老六媳妇竟然想着将顾记食馆变成柳家食馆,呸!臭娘们果然心眼多,幸好他带了二弟四弟过来,老六个缺心眼忒没用,一个被窝睡了十几年都没弄明白自个媳妇的心思,这傻孩子回头非得好好说说他,一天到晚净围着灶台转,脑子不管半点事怎么能行!“娘,你觉得我当掌柜怎么样?老六媳妇一个女的总归不太方便,不如我来店里做事,读了十几年的书,一个掌柜还是绰绰有余,反正这杂货铺也开不起来,我来饭馆当个掌柜就挺好。”他瞟了眼老六媳妇,十分刻意的添了句:“这顾家的钱啊还是得由我这长子管着,才能睡的踏实。”

    可真会顺杆爬。顾元正第一次看大哥的小聪明,还挺顺眼确实有点机灵劲儿。他没帮腔,这事不可能成,大哥注定要失望了。

    顾元杰在心里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大哥这脸皮啊……佩服!真是什么话儿都说的出口。

    “不行!”被戳了心窝的柳春香从容尽失,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也顾不得遮掩情绪,眉眼带着轻蔑,很是鄙视的问了句:“想当顾记的掌柜,你知道鱼多少钱一条?肉多少钱一斤?从谁家买豆腐豆皮?山里送来的野菌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谁家的酱菜味道最好?上哪拿酒便宜?一桌吃了个炒肉小碗汤一个素焖锅得收多少钱?”

    老六媳妇一口气丢来好几个问题,顾元初直接被问懵了,当掌柜的有这么多事?

    “还你当掌柜,风大不怕闪了舌头。”柳春香双手抱胸看顾元初就像看地上的一坨狗屎:“你除了会油嘴滑舌还会什么?顾家的钱真由你这长子来管着,你是睡踏实了顾家其他人从此都没的踏实觉睡,就担心哪天一觉醒来连老宅都让你个败家子祸祸完了!你说你除了吃除了喝还会什么?也就是会哄娘高兴,还不是为了从娘手里拿钱,也就娘糊涂老眼昏花看你哪儿都好当个宝似的待着……”

    “柳氏你住嘴!”顾元初气的脸色红了又白:“怎么说话呢,一个弟媳妇搬弄起长兄是非,越说越过分,娘也是你能说的?没教养。且不说顾记食馆是我顾家生意,我身为顾家长子想接管顾记食馆,随你往哪说理去我都占着理,纵是你不高兴今天我想要这店,就没你柳氏说话的份!老六惯着你,没个天高地厚,告诉你柳氏,爹不在,我身为长子就是顾家的当家人!”

    “老六给我跪下!”顾元初一声喝斥。

    顾元良双腿一软旋即跪在了地上。

    顾元初对着六弟一脚踢:“跪我干什么,跪娘。”

    “大哥你干什么,说话就说话,打人算怎么回事?”顾元初突然的发作,惊的柳春香慌了神,瞧见丈夫被踢,她又怒又气忙走到了丈夫跟前护着他:“娘,你就看着大哥踢元良?元良有什么错?大哥恼羞成怒有气冲着我发,凭什么冲元良,我哪说错了?他就是整天混吃混喝,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你别说话!”顾元良扯着媳妇的衣袖,当着大哥的面说娘,媳妇可真敢说!“大哥回头我好好管教她,确实被惯坏了,不敬重长辈说话没分寸,该打,回头我教她,大哥我保证没有下回,真有下回,我,我我让她回柳家去!住个十天半个月,我没去接她她不准回来!大哥我会好好管教他的。”他往媳妇胳膊上打了一下:“快,给娘认错,快点,娘也是你能说的。”

    好疼。柳春香捂着胳膊瞪了眼丈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犯虚:“娘对不住我说错话了,我没那意思,就是,就是……”她支支吾吾还是有些不服气:“怪只怪大哥,哪有他这样当兄长的,顾记食馆是顾家的生意,我和元良辛辛苦苦十几年他……”

    不等媳妇说完话顾元良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说什么呢还不如不说:“怎么说话的,给我跪下,快点!娘,大哥一会我就狠狠的教训她……”

    “行了。”顾菲菲拧着眉头,只觉胸口闷的慌,有点喘不上气,她看着闹哄哄场面,扶着椅子站起身:“顾记食馆老六俩口子经营的不错。”对着气呼呼的大儿子招了招手,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你要当掌柜,就自己开个店,要多少钱我给。扶我出去透透气,趁着天不热,到镇上看一眼。”

    老太太是真的很疼大儿子,老六媳妇的话让她伤心了,按说老太太早就不在了,也不该有什么反应,偏偏这身子骨还就不舒服了,明显的难受。大儿子哪有老六媳妇说的那么不堪,老太太偏心归偏心,却不是个糊涂人。

    “娘。”顾元良跪在地上用膝盖蹭着来到母亲身边:“娘,她也是太生气一时着了急说了胡话,我会管教她的,真的!你别生气。”

    顾菲菲伸手拉了拉小儿子:“起来吧,你大哥纵然有千万个不对,待你却是不差。”

    一句话说的顾元良红了眼眶。

    顾元初扶着娘出了堂厅,顾元正顾元杰端起桌上的茶碗,喝光了茶水才缓缓起身,路过六弟身边时,顾元正冷漠的说了句:“顾家上上下下待娘从来都是敬重谦恭。”

    这话说的,柳春香脸色血气尽失,一身的精神气瞬间从眉眼消失,垮了肩连腰杆都挺不直了。

    堂厅很安静,久久没有说话声,半响,缓过神来的柳春香深吸一口气,默默的弯腰去扶仍跪在地上的丈夫。

    顾元良一把拍掉她的手,攒了许久的愤怒彻底爆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大哥心不坏,很多事就是嘴上说说,你为什么非要记恨他?你帮柳家那么多?我说过什么了?我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有说过!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偏着柳家,说的再漂亮这饭馆也是顾家的店,跟柳家不沾半点关系,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由着你惯着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管大哥,你怎么管柳家我也无所谓,好好的日子不能过就非得撕破脸皮来?柳春香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往柳家拿了多少钱?”

    “这事怪我?我撑着顾记撑了十几年,镇上除了食味居就数顾记生意最好,大哥轻飘飘的一句他是顾家长子就想把顾记攥在手里?没这个道理!”不扶就不扶,柳春香也懒得管丈夫:“说我往柳家拿钱,是哥哥们应得的份,没他们帮着张罗,生意再好客人再多上菜不及时也是白搭。”她拿脚轻轻的踢了踢丈夫:“顾元良你起不起来?跪地上像什么样。”顿了顿,又不太自然的说了句:“是,我不该说娘,我说话没分寸不会有下回你放心,再有下回你随你怎么打随你怎么骂,我会好好给娘赔礼道歉,你起来别跪着地上凉,回头又得揉着膝盖说疼。”

    顾元良心里不痛快,扭着脸硬邦邦的来了句:“我不起,就跪着。他几个舅舅有能耐,你去喊了他们来掌勺,今儿我就跪地上跪一天,你不敬婆母不敬兄长,柳春香我这是替你跪。”

    “起来。”柳春香抱着丈夫的胳膊使劲的将他往上拽,丈夫跪地上纹丝不动,倒是她出了身热汗,气的往地上一坐,没好气的问了句:“顾元良你想怎么样?真想把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顾记食馆让给大房?是,我是说错了话,我说了会好好给娘赔礼道歉,不用你跪,真要跪,也是我来跪,当着娘的面跪在她面前,你现在跪着算怎么回事?”

    “以为顾家都跟你柳家似的,窝里斗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我大哥若真想要这饭馆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说,明摆着是想敲打你,顾记食馆是顾家的不是柳家的,你一个嫁进顾家的柳家女别整天到晚想着柳家。”顾元良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行了,今天我不掌勺,你自己看着办,我要找我娘找我大哥二哥四哥去。”

    丈夫说走就走,一阵风似的出了堂厅,柳春香想说句话都来不及张嘴,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嫁了这么个丈夫,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娘。”顾文觉站在门口:“要去喊舅舅们过来吗?”

    柳春香想了想:“算了,今儿不做生意。你看着店子,我去买些东西回来。”

    顾元良出了南大街,一眼就看见到了前面的家人,咧着嘴乐颠乐颠的跑了过去:“娘。”

    顾菲菲侧头看向身旁,小儿子笑的有些傻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来干什么?店里该来生意了,你走了谁掌勺?”

    “管他谁掌勺,我没空我得陪娘陪大哥二哥四哥逛逛镇子。”顾元良对着大哥露出个乖巧的笑。

    顾元初看着又气又乐个小兔崽子,掐住他的脸,捏了又捏。

    “哎哟哎哟哥疼疼疼……”顾元良挤眉弄眼的叫唤着:“娘,哥掐我疼疼疼……”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眼里全是笑。

    就知道这兄弟俩又在耍闹,顾菲菲没搭理,认真看着周边的商铺,暗暗往心里记。

    “这酒楼还挺气派。”少见的上下两层,店前有石阶,门口站着迎客的店小二,顾菲菲往里瞧了眼,有桌客人正在吃饭,也不知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顾元正往前走了半步,立母亲身侧:“是原先的柳记酒楼,郁家接手后改名食味居,据说是府城请来的掌勺,足有三道招牌菜,很有一些名声,连县城的人也时常过来尝个鲜。”

    “娘要不要去尝一尝?”捏了会六弟的脸,顾元初解了气,跑到母亲跟前凑趣:“他家的招牌菜,有两个娘也吃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有点小贵。”

    顾元良揉着自己的脸,眼里带着羡慕:“三道招牌菜我也尝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味道是真好,尤其是那鸡鲜嫩入味,沾着酱又开胃爽口,一次一只压根就不解馋,连鸡脆骨嚼起来都无比味美,说着我都想流口水。”他赶紧吸溜了两口。

    “真这么好吃?”顾菲菲有些意动:“先把镇子逛完,一会越来越热就走不动了。”

    “娘,你想不想吃?想吃的话我去预定一只鸡,晚了吃不上,一天只出十只。”

    听大儿子这么一说顾菲菲更加想吃:“行,预定一只。”阔气的掏出钱袋子拿钱。

    顾元初接过银子,乐开了花:“娘我去去就来。”

    第25章

    柳春香想着去买些婆婆能吃的糕点水果,买身舒服的夏裳一双合脚的鞋,顾元良不掌勺她来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好饭好菜,也算是间接的给娘和大哥赔礼。

    没成想,刚出南大街就见大哥进了食味居,隔的远,她都瞧见了大哥手里的银子在太阳下发着光。干什么?家里开着饭馆还往食味居送钱?顿时就有些气闷,直接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了脚,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她再次转身大步朝前走:“娘,我见大哥进了食味居,家里鱼肉青蔬都有呢,灶上还炖着汤,娘想吃什么我给娘做。”

    “预定一只鸡,说是招牌菜味道很不错,尝个鲜。”顾菲菲看着六儿媳:“你怎么也出来了?饭馆关门了?”

    原来是这样,婆婆和气的解释,柳春香听着心里很是舒畅,脸上的笑愈发明媚:“没到时辰,店里没人我出来看看,顺便给娘买身衣裳鞋袜再买些糕点水果,刚在堂厅我说了胡话,娘别往心里去,我这嘴啊,确实该打。”她打了下自己的嘴角,满是歉意的看着婆婆:“娘,对不起啊,嫁进顾家这么些年娘待我很好,倒是惯的我说话没大没小,我对不住娘也对不住大哥。”

    “干什么呢。”顾菲菲握住她的手:“大街上人来人往别人看见会怎么想,有事也是关起门来说,再者细细说来这是你们俩口子的事,便是要赔礼也不是这会。衣裳鞋袜不用,老大老二在县城买了衣料回来,我就一个人能穿多少,糕点水果你看着买,天热不耐放,别买太多。”说着,又添了句:“不去食味居吃饭,一会拿了鸡回店里吃,饭菜你看着张罗就行。”

    顾元良走到媳妇身边:“你出来干什么,有我陪着娘陪着大哥二哥四哥就行,你回店里去。”说话没了好脸色,明显还在生气。

    “你陪你的,我陪我的。”柳春香才不管丈夫有没有好脸色,只管往婆婆身边靠,她发现老太太真的是变了,变的和蔼和亲,丈夫跟她说时她还不太相信,今儿倒是见识到了,便是场面闹的难堪也一直心平和气,让她生了些许愧疚:“娘,我陪你逛镇子,镇子住了十几年我最是了解,娘想看什么跟我说,我清楚的很。”

    说她偏着娘家,她觉得这事不算错,她有能力帮扶娘家怎么了?谁规定只有兄弟帮衬出嫁女,比起偏心的老太太她做事讲究多了,娘家夫家一碗水端的平整,身为丈夫的顾元良都没说什么,外人就更没资格说话。如今老太太说话做事心平和气,她也是愿意多多亲近的。人心肉长,她可不是那没良心的白眼狼。

    “还是回店里去,开门做生意哪能三天两头的关店。”顾菲菲拒绝了六儿媳的陪同,看向小儿子:“你也回去,我这里有你大哥二哥四哥很是足够。”

    顾元正说了句:“回去吧。”

    柳春香还打算说点什么,二哥一开口,到了嘴边的话立马吞回了肚里。

    顾元初高高兴兴的从食味居出来,看见老六媳妇脸一沉:“你来干什么?看着就闹心。”他小声嘀咕。

    “定好了?”顾菲菲问。

    顾元初点点头,又笑了起来:“正好是最后一只,去的可巧了,娘有口福。”

    说着话慢慢往前走,顾元良停在原地没动,柳春香见丈夫没动也老老实实的站着没动。等着母子四人走远了,顾元良一言不发的往回走,柳春香撇了撇嘴没管他,快步朝着五宝斋走去。衣裳鞋袜不用买,糕点水果还是要准备一些的。

    镇子说大不大,也不需要角角落落都逛全,就是看看街道上的店铺,都有些什么店子做的什么买卖,走走停停的逛着,将将要进午时又回到了南大街,整个镇子的店铺大体上看了个遍。

    “回吧,可真热。”顾菲菲拿出帕子擦汗。

    顾元初卖力的打着扇子:“娘,吃了晚饭再回家,不能对着太阳赶路,太热。”

    顾菲菲点点头,热的都不想开口说话。

    到了顾记食馆门口,店里有两桌客,许是喝了酒,说话声很大,显的店里很是热闹。

    “娘,大哥二哥四哥你们回来啦,快屋里坐着歇会儿。”柳春香笑盈盈的迎了出来,态度是从未有过的热络:“元良熬了乌梅汤,刚放井里呢,不够冰凉却也比茶水解渴。”她说着话,对着儿子喊了声:“文觉给你奶奶大伯二伯四伯倒碗乌梅汤。”

    手里端着热菜的顾文觉侧着脑袋应了声好,麻溜儿的将菜放到了客人面前,小跑的去了后院。

    顾菲菲刚坐下,就见小儿子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娘,逛的怎么样?”手里的乌梅汤没喝,她递到了小儿子面前:“看你热的,忙不过来就再招个掌勺的。”

    “娘我不渴,你喝。”顾元良胡乱的擦着汗:“大热天的烧菜就是这样,我都习惯了,也不觉得累,今儿五花特别好,不肥不瘦我做了个红烧肉,娘一会尝尝保证不腻,一个鲫鱼豆腐汤,一个鲜熘兔丝,食味居预定的全鸡,我再整两个素菜,娘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够了,挺好的。”顾菲菲喝了两口乌梅汤,还剩半碗放到了小儿子手边:“听着都饿了,把这汤喝了。”

    顾元良接过乌梅汤咕噜两口喝完,笑的见牙不见眼:“娘等着,素菜快,我去去就来。”

    “老六媳妇也是,脑子不想事,洗脸水都不知道给娘端来。”等六弟走了,顾元初才不满的嘀咕:“娘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出了汗有些黏乎,顾菲菲确实想洗个脸:“前面店里有人,她不好走开。”

    话刚落音,就见柳春香急急慌慌的走了进来:“娘对不住对不住,我都忘了给你打洗脸水,等我会儿。”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幸好她想起来了。

    帮婆婆打好洗脸水,柳春香利索的摆桌凳拿碗筷端饭菜,片刻功夫,堂厅飘出馋人的饭菜香。

    “文觉呢?”顾菲菲问了句。

    顾元良说:“前面有桌客,让他守着,灶上留了饭菜。娘,你尝尝这红烧肉,真的好吃,一点都不腻。”

    “看着就好吃。”顾菲菲夸了句,夹起红烧肉放嘴里咬了口。香甜松软入口即化,真好吃!吃完整块红烧肉,她才顾得上说话:“肥而不腻,很好吃。”

    “娘,这是我的拿手菜呢。”顾元良脸上带了点小得意,一双眼睛闪着光的亮晶晶。

    这孩子……顾菲菲眼里笑意更深:“六儿手艺好,店里的生意才能一日好过一日,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吃一回哪够解馋的,可不得隔三差五的来吃一回。”

    听老太太夸六弟,夸得多好啊,从来没有这么夸过自己,顾元初嫉妒的夹了只鸡腿往自己碗里放,也给娘夹了一只:“娘,你再尝尝食味居的招牌菜。”瞅着六弟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处,恶劣的添了句:“看看是六弟的红烧肉好吃还是食味居的全鸡好吃?”

    “自然是六儿的红烧肉好吃。”顾菲菲乐呵呵的笑着:“我儿子做的饭菜,在我眼里就是最好吃的饭菜,哪个都比不上。”

    “娘!”顾元良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脸红红的,原来他在娘心里这么厉害,脑袋儿晕晕乎乎,真像是做梦似的。

    顾元初要笑不笑的嘴了句:“瞧你这没出息的傻样儿。”

    顾菲菲给小儿子夹了块鸡肉:“吃饭吧。”想了想,又给沉默的二儿子四儿子也夹了块鸡肉:“都尝尝。”余光瞧见光吃饭不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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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六儿媳,也给她夹了块。

    碗里突然多了块鸡肉柳春香猛得一抬头看向婆婆,有些不敢相信。顾菲菲对上六儿媳的视线,笑了笑,端起碗夹起鸡腿咬了口,没沾酱,入口嫩滑,特别的鲜香,定是用了秘方腌制,清清淡淡一点都不腻。

    逛了大半天的镇子,饿,饭菜特别可口美味,顾菲菲慢悠悠的吃,没忍住,吃了一碗饭一碗汤数不清的菜,搁碗筷时才发觉吃的有点多,胃里撑,略难受,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动走动。

    午时过半,恰是吃饭的时候,前面店里很是热闹,顾菲菲去看了眼,六张桌子坐满了四桌,孙子文觉忙前忙后的跑动着,一身细汗衣服贴着后背。还没吃午饭呢,想着她去了堂厅,对着坐椅子上的三个儿子说了句:“去前面搭把手,文觉忙到现在都没吃上饭,我瞧着啊,生意这般好,光阳德一个过来怕是不够。”

    “我去前面,二弟四弟去灶屋看看。”顾元初说着话起身往外走。

    顾元正顾元杰往灶屋去,顾菲菲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才到门口一阵热风扑面而来夹着浓郁的饭菜香,太热了,她往旁边站,没进去,透过窗户往向灶屋内。两个大灶,一排小灶有三个,都生着火呢,难怪这么热。

    “二哥四哥你们怎么来了?”顾元良头也没抬的问了句,麻溜儿的装盘出锅:“二哥这灶的火不用了,柴火夹出来搁另一个灶,我去看看鱼焖的怎么样。”他抓着挂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把脸,走到了小灶旁,小灶上放着一只小巧的陶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他揭起锅盖看了眼里头的鱼:“行了。”朝着门口吼了一嗓:“鱼好了。”

    “我来。”顾元杰不怕烫,就这么端着刚下小灶的陶锅大步出了灶屋,正巧碰上过来的顾文觉:“四伯。”

    顾元杰说:“哪桌点的鱼?你走前面我跟着。”

    柳春香匆匆忙忙进来:“一个炒野菌,土豆饼,红烧鸡块,羊排萝卜汤,加大份量。”

    顾元良倒了碗乌梅汤咕噜咕噜的喝完:“知道了,把汤盛出去。”麻溜儿的洗锅:“二哥添几根柴,中火就行。”

    柳春香倒了满满一碗汤,端着稳稳当当的出了灶屋。

    顾菲菲听见大儿子的声音从前面店里飘来:“老六媳妇再煮些米饭,见底了。”真是忙的脚不沾地,她想着缓缓离开了灶屋,路过院子瞧了眼,树下石桌上放着一盆等着清洗的碗筷,老六俩口子这十几年也确实累。

    忙忙碌碌一个多时辰,瞧着时辰该是未时过半,热热闹闹的前店才慢慢归于平静,顾菲菲有些困了,进了屋里歇午觉,一觉醒来还有些分不清是哪儿,只觉的有些不太习惯,扶着床缓缓起身。睡的不是特别好,迷迷糊糊的,竟然有些认床,人老了灵魂年轻着也还是会不一样。

    迫不急待的想回家……不怎么好形容这种情绪,心里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什么似的。顾菲菲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爷爷奶奶总是不愿出门,连上儿子女儿家都不愿意,原先她不明白爸妈待爷爷奶奶多好啊,事事妥当体贴怎么就不愿意在家里住呢,现在她懂了,人老了没法说。

    “娘,你醒了。”柳春香瞧见婆婆,放下手中的活:“睡的还好吗?”

    顾菲菲问:“他们呢?”

    “喔,兄弟几个在屋里说话呢。”柳春香问:“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顾菲菲抬头看了眼日头:“什么时辰了?”

    “未时末,娘只睡了半个时辰呢。”

    顾菲菲笑着说:“我以为睡了好久呢。”

    许是听到了说话声,顾家四兄弟都从屋里走了出来。顾菲菲见着,就说:“回去吧。”

    “娘,天热,别顶着太阳赶路,吃了晚饭再走也不迟。”柳春香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的丈夫,使着眼神让他说句话。这么热的天,怎么能赶路。

    顾元良懵了:“娘,不是说好吃了晚饭再回去吗?”

    “离的近,现在回去也没事,不是正午的太阳热不着。”

    顾元初推了把四弟:“把牛车赶出院子,娘想回就回吧,拿把伞挡挡阳光,这会儿风挺大,也不会太热。”

    “这,行吧,娘我去拿伞。”柳春香大步进了屋,拿了伞还有买好的糕点水果,都在竹蒌里装着,幸好她早早备着:“娘是不是睡的不舒服?”

    顾菲菲往牛车上坐:“人老了,毛病多,在外头呆不习惯,没别的原因。”

    顾元良听着心里酸酸的:“娘,等我买了大宅子,你多来住住,住多了就习惯了。”

    这话顾菲菲不敢随便应,也不知道住不住的习惯:“这会不忙,回屋里歇着。”她对着四儿子说:“走吧。”

    婆婆不在家,刘娇杏闲着没事就去了大儿媳屋里,把闺女月莲也喊了过来,三人做着针线活说着家常话。牛车进了院里,听着丈夫的说话声,刘娇杏还愣了下,怎么就回来了?没听错吧?她赶紧起身往外望,哎哟还真是!

    “娘,就回来了?这么热的天。”刘娇杏扶着老太太:“月莲,快给你奶奶打洗脸水。我想着会吃了晚饭回来呢,是不是老六媳妇伺候的不周到?给娘甩脸了?她就那性子,早知道我该跟着一道去。”

    进了屋,顾菲菲坐下,喝了口水:“都挺好的,就是有些认床,没睡好,醒来就想回家了,太久没出门在外头呆不习惯了。”

    刘娇杏拧了帕子给婆婆:“是这样啊,娘精神劲头足,往后多出去走动走动,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家里要在镇上再开两个店子,到时候都搬镇上去住,人多了热闹,娘自然也就习惯了。”

    顾菲菲听着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娘跟你说一声,老二媳妇带着闺女回娘家了,老四媳妇也是,见家里没什么事,就回娘家看看。”

    “你没回去?”顾菲菲和气的问了句,往清凉的躺椅里一窝,还是家里舒服啊。

    刘娇杏端着洗脸水往门口的排水沟里倒:“阳鸿媳妇怀着孩子呢,我也不太放心。娘,竹蒌里的东西我给归置?”

    “一些吃的用的,喊阳鸿媳妇过来看看,有喜欢吃的拿些过去。”

    在屋后井边狠洗了把脸的顾元初清清爽爽的进了屋里:“娘,你在镇上看的怎么样?娘觉得儿能开什么店?”

    “这么急,也得留点时间容我细细的琢磨琢磨。”顾菲菲颇为哭笑不得。

    顾元初嘿嘿嘿的笑:“娘,细细琢磨,我不急一点都不着急。”他往桌边一坐,拿出碗自己倒着壶里的温水喝,大口喝着:“还是家里自在。”见媳妇清着竹蒌里的东西,看了两眼,发出不屑的轻哼:“还算她有点良心,下回再这么不敬长辈,老六狠不下心就我亲自出面教训。”

    “怎么回事?”刘娇杏看看婆婆又看看丈夫:“老六媳妇怎么了?我就说娘怎么顶着大太阳回来了!她这性子是得好好说说,心气儿高的很,谁都不往眼里放,都是老六惯的,我就没见过哪个当丈夫的被自个媳妇管的这么严实。”

    顾菲菲听着直皱眉:“这事儿,倒也不全是她的错,他们俩口子怎么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也说不着。”看了大儿子一眼:“你也是,当大哥的心胸放宽阔些,别太计较。”老六俩口子感情好,看的出来老六待媳妇很是爱护,旁人看着老六媳妇总有不对,老六却还是待媳妇一心一意,足以证明柳氏不差,她今天没表态,全是因为小儿子,她身为长辈,一个弄不好可能会导致好好的一个家从此没了安宁。

    “我跟她计较什么,我才懒得管她。”顾元初说了两句,想着娘刚说的话,把情绪收了收:“听娘的,以后去店里吃饭我给钱,店里从家里拿东西也得给钱,理的清清楚楚,我看她还有什么话说,娘,我觉得账还得你管,柳家分一成就一成,多一个子都不行。她要偏着娘家,随她去,别拿咱们公中的银钱填柳家的口袋。”

    “我正想着这事,等我捋一捋。”顾菲菲摆了摆手:“回你们的屋,让我清净清净。”

    第26章

    顾菲菲躺在躺椅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她不是老太太,对于老六媳妇的言语不敬,并未生出过多的情绪,始终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默默观察,她不想插手顾家小辈的恩怨纷争,一次开口有一就有二,时日久情感有偏向,行事就会略有偏颇,她借着老太太的身体得以重活于世,顾家上下待她极为敬重,她会认真的挑起身为长辈的责任与担当,领着顾家一步步往上走。

    在她看来柳氏偏心娘家,其实不算错,错就错在她越发的没了分寸。大儿子的性情,今日是让她有些意外,到底是心疼弟弟啊,柳氏肆意谩骂他都没怎么放心上,对她言语不敬才爆发了怒火。

    柳氏这脾气啊,是有点大。这个儿媳很不同,极有想法特别有主见,好在心思正,能干也很能吃苦,言语间很护着自家哥哥,偏心娘家这事,小儿子大概是管不住她,也不能就这么由着她的性子来,今日得大儿子敲打,不知会有几分效果。顾菲菲思绪翻飞,这是个隐患,估摸着还是得她出面,应对柳氏这样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就得画个规矩一板一正的来,处理的好就是一名大将,处理不好就是鸡飞狗跳没了安宁日子。

    除了柳氏,还有一桩事,做什么生意好呢,开个酒馆或者是茶楼?两者差不多有点相互竞争的意味,还能干什么开个早食店?镇上各类早饭应有尽有,不合适不合适。顾菲菲摇着头,还得再想想,她拿着蒲扇往胸口搭,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饭馆也开不得,早食店不合适,除了吃食她也没别的手艺,要不然兄弟俩经营一个酒馆或茶楼?老大老二明显气场不合,经营同一个店子会不会三天两头的打架?老四老二倒是合的来,两兄弟好的很有默契,今日这般闹腾,她瞧着,这兄弟俩隐约有点看戏的微妙感……

    顾家四兄弟细细说来各有各的长处,就是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娘胎出来的还能分成两拨,平日里很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不行啊,都是隐患。顾菲菲迷迷糊糊的想,这事也得解决解决,兄弟间就该齐心协力,兄弟几个若是亲近些,老六媳妇也不至于有如今的锋芒狂妄,老大的脑子不好使,性子里藏着自私,好在良心未泯尚有底线孝顺老太太很听话,却是远没有老二老四机灵精明,可惜这兄弟眉眼漠然,老六瞅着心肠很软跟个孩子似的仁厚,晓得大哥待他好就由着老大吃饭不给钱,柳氏待他好就由着媳妇偏娘家,宁愿自己受点累,这孩子也不容易,跟错了哥哥,老二老四随便哪个管着他点,他日子也能轻松许多。

    老二老四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顾菲菲想不明白,她只有老太太的记忆,早些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记忆里老太太亲近大房,二房四房很少到跟前说话,现在她就是想捋也没法捋清,一个家看着平和,日子过的吃穿不愁,竟也存着不大不小的问题。

    唉,要想要舒适的养老生活,还得先解决好几个问题呢,好在一家子上上下下待老太太很好,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一个的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

    刘娇杏寻思着时辰差不多该张罗晚饭,婆婆在镇上受了委屈,可得好好哄哄她,问问晚饭想吃什么,做点她爱吃的。进了屋,正要说话发现婆婆睡着了,睡得还挺香,她悄悄儿的走近伸手探了探,放心了,确实是睡着了。在镇上没睡好呢,下回老六媳妇回家得说说她,不说不行,还有老六也是,也不知道管管自己的媳妇。

    “娘睡着了。”刘娇杏进了屋里:“我跟你说,你顾及六弟今儿没怎么发火,我是不管的,我当大嫂的管教弟媳妇也算合理,一定要说说她,不说不行张狂的没了边,当着娘的面骂起你来,个臭不要脸的以为她自己多干净,身上一堆破事我都没说,她倒是有脸骂起你来,还敢对娘言语不敬,我看呢就是在镇上独门独户的日子过的太潇洒,都忘了自个是顾家的媳妇。我跟你说,从家里喊两三个人去镇上帮忙也好,老六媳妇给我老老实实的轮着来伺候娘,她这儿媳当得可真是太舒服了,就得让她好好的长长记性。”

    媳妇已经念叨了小半个时辰,顾元初听着耳朵发麻,暗自悔恨就不该把镇上发生的事告诉媳妇,好不容易闭了嘴,去了趟娘屋里又回来骂上了,他听的好生痛苦,正想着出门躲躲,咦,媳妇这话有点道理了:“对!这主意好!”

    “是吧,等老二媳妇回来的,我去西厢跟她说说话,我俩这么一合计,我跟你讲事情就妥了,把老四媳妇也带上,我们当嫂嫂的纷纷说话,我看老六媳妇还有什么可说,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总是不拿正眼瞧人,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也就老六把她当个宝。”憋着一肚子火的刘娇杏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起来:“行了,你去娘屋里看着点,我上灶屋瞧瞧。”出了屋,她冲着侧屋说话:“月莲来搭把手。”站在屋檐下对着西厢喊:“晓晨媳妇晓方媳妇张罗晚饭了。”

    睡梦中的顾菲菲睁开眼,好像听见大儿媳说晚饭?她怎么睡着了?

    “娘,你醒了?”顾元初三步并两步进了屋,倒了半碗茶递到了母亲手边。

    顾菲菲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我怎么睡着了……”她懵懵的看着大儿子,老了老了真的是各种不行啊,想着事呢竟然睡着了:“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还没,正准备张罗晚饭。”顾元初搬了个凳子坐下:“娘想吃什么?”

    “吃点粥,中午吃多了还很饱呢。”顾菲菲从躺椅上站起身,舒展着手脚:“老二老四去地里了?”

    “对。娘我去牵来福。”说着,顾元初往门口去。

    金春兰慢悠悠的进了屋:“奶奶。”笑的乖巧又温顺。

    “这几天似乎没有吐?”顾菲菲瞧着孙媳气色好了不少呢,看了眼她的肚子,一脸的笑。

    “没吐呢,吃的好睡的好还胖了一点点。”金春兰笑容里多了些淡淡的羞涩,想着婆婆的吩咐,让她哄奶奶高兴,便大着胆子说道:“奶奶,你说孩子取个什么小名好?说是取了小名孩子会特别好养活。”她摸着肚子,眉角眼梢堆满了温柔:“孩子会动了,我想着,奶奶帮着取个小名,他动的时候就喊喊他,孩子听到了会很高兴的。”

    顾菲菲愣了下,很是惊奇:“有了胎动啊。”她看向孙媳的肚子,瞧着不是很大:“我摸一下吧?”

    “可以啊。”金春兰笑着说:“他很喜欢奶奶。”

    顾菲菲轻轻的摸了下,有种说不出的,很特别的感觉,轻轻的摸了一下她收回手:“小名啊,我也不知道取什么好。”想想她给小狗取来福的水平:“等吃了饭,大家都在一起商量商量,挑一个最好的小名。”

    “啊……”金春兰很是受宠若惊:“会不会太隆重了?”她小声的说着。

    “怎么会,不隆重,热闹些好。”顾菲菲正愁没有话题呢,一大家子就得这样有说有笑的,话说的多了自然就亲近了。

    顾元初牵着来福进了屋:“什么热闹?娘想干什么?我去张罗准备着。”

    “说给未世出的孩子取小名呢,吃了饭没什么事,就坐院里歇凉说说这事,都取个小名,挑个最好的小名出来。”顾菲菲乐呵呵的笑着。

    瞧着母亲很有兴致的样子,顾元初笑着附和:“行,给孩子挑个最好的小名,我去买几个西瓜来,也有好几天没吃西瓜了。”

    “不用,老六媳妇买了不少吃的,天热不耐放,今儿晚上拿出来大家都尝尝。”

    顾元初自然是依着娘,娘说什么都好。

    晚饭过后,趁着众人还没开始干活,顾菲菲先开口说话了:“一会忙完了,都到院里歇凉,吃点桃子西瓜,我想着给未出世的曾孙取个小名,一时不知道取什么好,你们都帮着想想,我挑一个最好的。”

    老

    太太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顾家众人听着纵是各有想法脸上却都带着笑,纷纷点头同意。

    老太太说话了,等会院里歇凉吃着桃子西瓜帮大房未出世的孩子想小名,众人麻溜儿的干活,边做事边想小名,总不能老太太问起来时不知道取什么小名,得想,得好好想想。

    手边的事忙完,陆续有人往院里坐,顾菲菲打着扇子乐呵呵的说话:“吃块西瓜,吃个桃子,甜着呢,特别好吃。”

    没多久,顾菲菲的身边就坐满了人,以她为中心一圈一圈儿的坐着:“都忙完了?我数数人啊。”

    “娘,都在呢,一个没少。”刘娇杏笑着说话:“六房的在镇上住着没来,这回是临时说起来的,娘我觉得吧,下回有这样的事,得让六房的也回来,一大家子呢就得整整齐齐。”在镇上躲了十几年的清闲,也该回来尽尽孝了,就得多折腾,好让老六媳妇清清楚楚的记着,顾家还没分家!

    顾菲菲听着直点头:“挺有道理的。明儿大房的阳德二房的晓晨都去镇上店里帮忙,忙完了关了店门,把你们六叔六婶也喊回来,就说有事,必须回来。”正好借此看看老六媳妇性子有没有收敛,多接触几回,更利于后面的谈话:“就这样吧,各回各屋,取小名的事明儿晚上来,对了,西瓜和桃子吃完。”

    就,就走了?

    顾家众小辈懵了,老太太可真是……亏的他们边干活边绞尽脑汁的想小名,又推明天了?行吧行吧,明天就明天。

    朱凤喜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躺床上问着丈夫:“今儿去镇上是不是有什么事?才好了几天,娘又变性情了?”

    “不知道。”顾元正看着床顶,他也在想母亲要干什么,今天在镇上大房和六房闹的是有点难看,娘没有动怒,他比较意外。眼下看来,看似没有动怒,娘心里其实还是有想法?他对大房六房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没兴趣,就想知道四弟说的开酒馆能不能成,娘手里有没有能撑场的吃食方子,明天去问问娘?

    “怎么就不知道了?”朱凤喜推着丈夫:“看你这心思沉沉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镇上肯定有事,你说不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得知道,要不然还怎么管家?”

    顾元正往床内挪了挪:“就大房六房吵了起来,还能有什么事,大哥在店里白吃白喝老六媳妇不乐意当着娘的面给闹了起来。”

    “白吃白喝是什么意思?”朱凤喜听傻眼了:“大哥……大哥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吧,他是混了点,还是挺晓得轻重。再说,依着老六媳妇的精明,这么多年她能一声不吭?不对,我说呢!”恍然大悟:“店里从家里任拿任用大哥权当不知道,原来是理亏?大哥这是怎么了?向来把六弟护得挺好,怎么就舍得在六弟店里白吃白喝?”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没法睡觉了,顾元正耐着性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朱凤喜听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可真是太纠结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咋回事?恐怕只有六弟自个最清楚。我说呢,大嫂怎么又骂起老六媳妇来,还要拉上我和老四媳妇到老六媳妇跟前教训她,我还讷闷老六媳妇都几个月没露面哪里惹着大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就是老六媳妇的不对了,怎么能这么说娘呢,大哥是有不对她也不该当场就骂上了,真的是……你说,我要不要和大嫂去教训老六媳妇?”

    换往常顾元正不会说什么,这次,他沉默了下,回了句:“确实有些不像话。”

    “行,我知道了。”朱凤喜得了丈夫的准话,心下了然开始盘算起来。

    东厢张婉桃也在问丈夫,一个同样的问题。

    顾元杰听完,告诉媳妇:“你随二嫂,她怎么做你怎么做。”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婉桃轻声应着,往丈夫怀里靠了靠:“睡觉吧。”

    明天家里可就热闹了。顾元杰嘀咕了句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什么热闹?张婉桃没听太清,一头雾水,想问一句却发现丈夫已经睡着了。可能说的是取小名的事吧,不知道春荣成亲生子时,娘还在不在,若是在,也能得这么一份热闹该有多好。

    第27章

    咚咚咚的敲门木响起时,柳春香刚梳好头发,听见响门声她看了眼屋外的天光,寻思着这么早会是谁?约摸是送菜或送鱼肉的,木梳放回梳妆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插上一只银钗,满意的点点头,慢慢悠悠的起身往院里去。

    开了半扇宅门,却见外头站着两个少年,身后是一辆驴车,车上放着两筐菜。

    “六婶,奶奶让我们来店里帮着干活,还带了些菜和鸡蛋过来。”

    是大房的阳德和二房的晓晨。懒洋洋的柳春香旋即眉眼含笑,热络的招呼着侄子们往院里进:“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一会我来张罗。”

    顾晓晨回答道:“来时娘蒸了好几个馒头,路上边走边吃。”他进了院里,将另一扇宅门打开。

    顾阳德赶着驴往院里走:“婶,菜和鸡蛋放哪?”

    “先放院里。”柳春香随便指了个地:“还有好多菜没送来,一会再来收拾,坐啊,这会没什么事,你们先坐着歇会,桌上有水渴了自己倒水喝,我得上灶屋瞧瞧去。”

    顾文觉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娘。”瞧见院里坐着的少年:“二哥,四哥。”

    二房晓晨是顾家孙辈排行二,大房阳德排行四。

    屋里睡懒觉的顾元良听着说话声,以为是柳家的几个孩子,想着继续睡,迷迷糊糊间觉的不太对,睁开眼,缓了会,麻溜儿的下床往门口去:“阳德,晓晨,你们来这么早啊!”一下就精神了,乐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六叔。”两个孩子对六叔也很是亲近,没了刚才的拘谨。

    顾阳德很高兴的说了句:“奶奶让我来帮忙,六叔我帮你烧火吗?”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憨厚:“别的我也不太会。”

    “不会可以学。”顾晓晨对着四弟说了句,又说:“六叔六婶我和弟弟刚来,都不太会,还得教一教才成,忙起来的时候才不会添事。”

    “能有什么事,都是一看就会。”顾元良揽着两个侄子的肩膀:“来时你们奶奶醒没?”问完又嘀咕了句:“这么早,应该没醒,昨儿回去吃饭如何?”

    顾阳德说:“喝了碗粥,吃了点焖南瓜,奶奶说中午吃的好,肚里饱。”他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奶奶还说六叔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等六叔得了空回家买上几斤好五花做回红烧肉让我们都尝尝。”

    “你奶奶真这么说?”顾元良笑得哟,跟小孩子得了块蜜糖似的:“行,等我回家就做上几斤红烧肉给你们吃。”他拍着侄子的胸膛:“敞开肚皮吃,随便你们吃。”见儿子漱了口洗了脸吩咐道:“文觉带你两个哥哥逛一下咱们家,说说都要忙些什么事。”喊完儿子,他又对着俩侄子笑:“也就是忙起来的时候事情多了点,一阵一阵儿,一会忙一会歇,你们放宽心别紧张,这是咱们老顾家的店子,身为顾家孙辈身板儿挺直,大大方方的。”

    顾晓晨顾阳德齐声应着,同时挺了挺腰杆,小身板绷的笔直,很像那么回事,顾元良瞧着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在灶屋张罗早饭的柳春香听着动静,走了两步,靠着窗往院里看,视线里丈夫一脸的笑,笑的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耀眼,哥哥们带着侄子过来帮忙,虽没有冷语却也很少见他露出笑脸。她抿了抿嘴,又默默的回到了灶边。

    早饭吃的是面条,荷包蛋烧的汤,撒了把葱花,又炒了盘肉沫豆角当浇头,两孩子说吃过了早饭,柳春香还是给他们下了碗面。

    “吃饭啦。”石桌太小,柳春香将面端到了堂厅,朝着门口催了句:“一会面糊了不好吃。”

    三个少年小跑的冲进了屋里,光听脚步声就很有朝气,一个喊娘两个喊婶婶。就这么一会功夫,三孩子明显熟悉了,很默契的挨着坐,端起面大口大口的吃,吃了两口眉来眼去的不知道使什么眼神,柳春香看的莫名其妙,就见他们吃着面又笑了起来,突然间她又想到了丈夫爽朗的笑声,内心泛起微微酸涩,到底是顾家的孩子,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瞧着生疏玩上一会就热络了。

    “老吴送了两条大草鱼过来,做红烧正好。”顾元良走进堂厅,先看了眼吃面的三个孩子,眉角眼梢不自觉的流露出欢喜来:“吃个饭都这么挤挤挨挨。”小时候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童年趣事,看向媳妇时,眼里还有未褪的温暖,连说话声都比往常要轻快:“大概能做六份红烧鱼,两鱼头熬个浓汤,还有五条鲫鱼,一碗小鱼小虾,你记一下。”说完,他坐到了桌边,端起香喷喷的面大口吃着。

    柳春香听着往心里又记了记:“肉还没送来呢?”

    “还早,再等会儿。”

    夫妻俩就着店里的琐碎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吃完面的三个少年放下碗筷出了屋,院子里堆了不少青蔬瓜果,捋了袖子,三个少年分工干活,一个提井水,一个择菜一个洗菜,手脚麻利干活很是熟练。

    柳春香拿着吃完面的空碗往灶屋去,瞧了眼,笑了,没说什么,进灶屋收拾,收拾完了还得开店门。

    太阳一点点的往上爬,散出的光芒越来越亮,清凉的空气渐渐有了热意,空荡荡的店里开始有客进门时,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到了,店里热闹表示着生意红火,而忙碌的人随着太阳越爬越高身上的汗水沾湿衣裳,累并快乐着,有钱挣永远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太阳在天上慢慢的爬,整整一天,从东爬到西,挨着西边的山,它要下山了。

    店里还有一桌客,顾元良从灶屋出来:“吃饭,菜烧好了,我洗把脸。”大步往院里去,这天热的,可算是忙完了,能好好的歇一歇,他打了一桶水,脑袋往水里钻,双手对着脑袋和脸一顿乱搓,抬起头大口呼吸,真爽啊,舒服多了,露在外面的胳膊也洗一洗,剩下的水别浪费对着脚冲一冲,凉快!

    柳春香递来一条棉巾:“桌上有乌梅汤,你先喝一碗,我去前面看着,你带着孩子们先吃饭。”

    “六叔六婶奶奶说要你们跟着一道回家,有事。”顾晓晨站在回廊说话,他可真能憋,一整天了到太阳快要下山才说出来。

    顾元良边擦着头发边说:“咋不早说?”

    “奶奶不让我早早的说,会耽搁店里的生意。”

    “娘有什么事?”柳春香心里略略发紧,昨儿她确实有些过份,娘不会想着秋后算账吧?

    顾晓晨摇摇头:“不知道。”

    顾阳德看了眼二哥,不是说取小名的事吗?但是二哥没说话,他也就没开口了,来时大哥说了,要他别多嘴多干活少说话,有什么事二哥在前。

    顾元良瞅了瞅二侄又看了眼四侄,嘿!二哥的儿子跟二哥似的鬼精鬼精,还是阳德好,藏不住事:“行。”他对着媳妇说:“等客人走了我们就关店门,后厨也没什么菜可烧。”

    “我去前面看看。”柳春香有点慌,也没太注意两个侄子的眉眼神态,朝着前面店里匆匆走去。

    媳妇前脚刚走顾元良对着四侄儿勾了勾手指:“过来。”又特意看了眼二侄儿。顾晓晨对上六叔的视线,默默的垂了眼,转身朝着堂厅去。

    “娘喊我们回去有什么事?”顾元良胳膊搭四侄儿肩膀上,揽着他走到了院角桂花树下:“昨儿回去,家里有没有闹?”他问的含糊,主要也不知道要怎么问,娘顶着大太阳回家,定是昨天媳妇言语不敬,娘虽没说什么心里仍有些不舒服,大哥大嫂最护着娘,大哥还好心宽体胖,也拉不下脸对着弟媳妇骂,大嫂就不一样了,他都不用猜,等会回了家大嫂定会指着鼻子骂,骂骂也好,媳妇确实说错了话,反正他是不会护着,挨点骂醒醒神。

    顾阳德拿眼瞅六叔,一脸的无辜:“不行,我哥让我少说话多做事。六叔你问二哥去,二哥也知道。”

    “跟六叔说说怎么了?马上就要回家,不说我也会知道,说说,我不告诉你哥。”顾元良小声的哄着四侄:“就告诉我一个人,让我心里有底,昨儿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样,昨天吃饭我烧条鱼。”

    “不,不能跟我哥说哈。”顾阳德强调了一遍,凑到了六叔耳边将昨天的事小声嘀咕。

    顾元良听完心下了然,他就知道娘心里定是有些生气,找着事折腾呢,行,反正折腾不到他身上:“你小子够好,明儿叔给你烧条红烧鱼,敞开肚皮吃。”

    顾阳德听着一脸的憨笑。

    吃了饭,关了店门,太阳已经落山,来不及买东西了,没办法,只得赶着驴车先回村。

    顾菲菲在院里歇凉,一旁的高脚凳上放着几个红红的李子还有两个梨。柳春香眼神好一下就看出来是她昨天买的水果,下了驴车人往院里走:“娘,忙了一天才听晓晨说家里有事得回来趟,赶着回来没买东西两手空空的,娘下回啊,我们赶早些。”

    拾掇好灶台的刘娇杏刚出灶屋,看见六儿媳,心里顿时来了气,站在屋檐下就开始阴阳怪气:“哎哟我看看,这是谁啊,快半年不见了,哎哟都认不出来了,哪来的贵客哟,总算得了空舍得踏进顾家院了。”她朝着灶屋喊:“老二媳妇快出来瞧瞧,这是谁啊,我愣是没认出来,这可怎么办!怠慢贵客可不成,她甩脸子了怎么办,老四媳妇你也来认认,快点儿,咱们家来贵人了!”

    柳春香来时就有心理准备,可真遇上了,大嫂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刺的她脑门儿疼,她忍!

    “大嫂。”柳春香扯着嘴角露了个笑,和和气气的喊人,见灶屋又出来一人,她笑的愈发真心:“二嫂,四嫂,忙着呢。”

    “喊我大嫂呢。”刘娇杏对着身旁的老二媳妇说话:“我不是只有你们俩妯娌吗?这人谁啊,一见面就喊我大嫂,奇了怪了,十几年了,见面就喊大嫂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的出来,今儿可真是瞧稀奇呢。”她朝着天边望了望:“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老四媳妇你看见了吗?今儿太阳是西边出来还是东边升?”

    张婉桃是老实人,被大嫂点了名问话,她干巴巴的笑着,也不敢看院里的老六媳妇,小声的说了句:“东边升的吧。”

    “我说呢!太阳就是东边升起来的,一见面就笑着喊我大嫂,定然是我听错了。”刘娇杏撩了两下耳朵,得意洋洋的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往院里去:“娘,该洗澡了吧,太阳落山了,吹来的风有了点凉意,洗个澡舒服。”

    柳春香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大嫂。”二嫂没说话,看来是知道昨天的事了,是,她有错,她言语不敬,行,她受着,顾元良也不吭声就由着大嫂骂她,她清楚了今儿这关只能她自己过,娘昨天看着和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谁怕谁!不就是认个错嘛,:“大嫂对不住,昨儿一时情急说了些不中听的胡话,是弟媳妇的错,我知错我认罚,大嫂心里有气,你尽管骂,我都受着,是我不对。”

    刘娇杏像是才发现她似的,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弟媳妇啊,可真是罪过罪过,我咋没认出来呢,对不住啊弟媳妇。骂?什么骂?没认出你就是骂你啊?弟媳妇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没认出你不能怪我啊,是你贵人事忙回来的少,今年才见了几回?我出三个手指都多了,不能怪我啊,老二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朱凤喜接过话,还算和气,带着劝告:“店里事忙也得多回家看看,身为儿媳总得多孝顺孝顺婆母,老六媳妇你说呢?我看呢,娘洗澡这事就交给老六媳妇张罗,大嫂你觉得呢?”

    “行吧。”刘娇杏翻了个白眼,老二媳妇又开始充好人,啧,她都没开始骂呢:“就让弟媳妇张罗吧,老四媳妇你忙你的,弟媳妇能干的很用不着你搭手,对了,娘的洗澡水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烫,还得给娘洗头,利索点,转眼天就黑了。”

    柳春香松了口气,往婆婆身边靠了靠:“娘,我去给你打洗澡水,一会我扶你洗头。”

    顾菲菲点点头,仔细看着六儿媳的眉眼,没生怨恨挺好:“去吧。”顿了顿,提醒了句:“洗澡水稍热些没事,我先洗头,洗完头再洗澡温度就刚好。”

    一听这话柳春香就知道她又错怪娘了,大嫂这通发作跟娘没有关系,她心里踏实了,笑着小心翼翼的问:“娘,今是有,什么事吗?”

    “给未出世的曾孙取小名,你们都想一个,我得挑个最好听的小名。”顾菲菲说的兴致勃勃。

    柳春香看着,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是她想多了,就这么一件事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吗?她看着眉眼慈祥的婆婆,隐约透了点孩子气的兴奋,难不成这就是旁人说的老小孩?算了算了婆婆高兴就好,取小名,取个小名折腾一大家子人,大房到底是得了偏爱啊,又想着昨儿的错处,当时情绪来了不管不顾,后来一直心有余悸心虚犯怵,婆婆身为长辈没发火,这事竟有些不了了之的意味,这么想她也算有些偏爱:“取小名好,我也来想一个。”她笑盈盈的捧着话:“娘我去给你打洗澡水。”

    “娘就不能让她太容易。”人都没走远刘娇杏就开始上眼药,她占着理很是放肆,一点都不带遮掩:“老六媳妇嫁进顾家十几年来伺候过娘几回?要我说,往后得轮着来,都是当儿媳的不能就她独享清闲。”

    顾菲菲觉的还挺有道理:“行,这事你们几个看着商量。”

    “是啊,娘也觉得对。”刘娇杏兴奋了:“老二媳妇你来,你来安排安排,听见没,娘都点头了。”

    六妯娌住镇上,往后轮着来伺候娘,不得隔三差五的回家,两头跑忙的过来吗?张婉桃有心想说两句,又不敢开口,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这里头有事呢,她看了眼二嫂,还是听丈夫的随二嫂说话做事吧。

    娘点了头,大嫂开了口,朱凤喜自不会推辞,很爽快的说:“这事我来安排。”她看了眼坐婆婆身边吃桃子的六弟:“老六媳妇往后得时常回来,分了精力,店里的事就得六弟多多操心了。”

    顾元良扔了果核:“儿媳孝顺婆母天经地义,店里的事不还有阳德晓晨帮忙,比以前要轻省许多。”说着,他对着母亲笑:“正好,我也能时常回来看看娘,娘在镇上不习惯,定是我回来的少。”

    “怎么又扯你身上了,人老了,毛病多。”顾菲菲看着小儿子问他:“两个人够不够?不够就再喊一个去。”吃的多不长肉,瘦瘦的身条,大儿子的一身肉分点给他多好:“你多注意点,一年一年的不比年轻时候,不要太拼。”

    感受到浓浓的母爱,顾元良眨了眨眼睛:“我才三十岁,怎么在娘眼里好像多老似的,没事,这点累不算什么,我也喜欢烧菜。”

    顾菲菲给他拿了两个李子:“甜,你吃,天热多吃点水果也好。”

    “娘,洗澡水洗头水都备好了。”柳春香走过来轻声软语的说话,见丈夫吃李吃的欢实,真是又气又想笑,余光看见婆婆起身,忙伸手道:“娘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来。”顾菲菲慢悠悠的站起身,对着六儿媳说:“你走前,我自己走。”

    第28章

    柳春香没有给别人洗过头发,闺女小时候不算,孩子小不会自己洗头发,没办法只能帮着洗。眼下她得帮婆婆洗头发,心里有点小疙瘩,隔的远不着痕迹的闻了闻,没有异味,排斥感稍稍减轻,再仔细看着头发并不油,比较松软,行吧,洗就洗。

    “娘,我手笨不太会,慢慢来,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告诉我。”柳春香小心翼翼的将婆婆的头发打湿,拿起皂角往湿发抹,轻轻抓挠:“娘这力道如何?”

    “嗯,挺好。”顾菲菲感觉到六儿媳的紧张,笑着安抚她:“不需要洗太仔细,我隔一天洗个头发,稍稍洗一洗就好。”

    隔一天洗个头发,柳春香心里高兴,婆婆比她还干净呢:“听娘的,我就随便抓几下洗一洗。”

    洗完头,用干净的棉巾抱着湿发,顾菲菲往澡堂去,见六儿媳亦步亦趋的跟着:“洗澡我可以,等洗好了我喊你,扶我出浴桶就行。”

    这么轻松的?柳春香愣了下:“嗳,好的,我收拾一下碗盆条凳。”洗头发时用的,洗完头发自然要归置原位。

    顾菲菲洗澡也很快,天热,一天一个澡,洗完了舒服又干净。

    柳春香听着婆婆喊她,赶紧撩了门帘进去,稳稳当当的扶着婆婆出浴桶。

    “你出去吧,没别的事了。”

    柳春香点着头退出了澡堂。

    穿好衣裳的顾菲菲慢慢悠悠往外走,见六儿媳还在,对着她笑了笑。

    这会天点有黑,柳春香问:“娘,要我扶你吗?”

    “不需要,我看的清。”顾菲菲沿着墙角往灶屋去,穿过灶屋就到了前面院里。

    柳春香等了会,见婆婆进了灶屋才转身回澡堂,浴桶底下有个塞子,打开,水顺着出水口流向外面的排水沟,她拿起婆婆换下的脏衣裳去了井边。

    二房的何花也在洗衣裳,见着长辈乖巧的喊了声六婶,眼神有些不受控制的总往对面瞟。柳春香感觉到了,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利索的搓着衣裳。大嫂在院里对着她一通骂,顾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八成都听了个清楚,这回是她错,她认。她就不相信大嫂没有犯错的时候,到时候别怪她当弟媳妇的不敬长嫂。

    说着话的刘娇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谁哪念叨着我呢?”嘀咕了句,遂又笑了起来:“娘,安排了老六媳妇明天给你张罗早饭,想吃什么?”

    “吃什么我得想想。”顾菲菲端起旁边的碗喝了口水:“老六媳妇张罗早饭,得等她来了我告诉她想吃什么。”

    刘娇杏笑的不怀好意:“娘你细细的想,在府城吃过的稀罕早饭都有什么呢?老六媳妇可是有家传手艺的,你只管说,她定然是都会的。”

    张婉桃心里不落忍:“文觉娘明儿给娘张罗了早饭,还得赶去镇上管着店里的一堆琐碎吧。”

    “有阳德晓晨呢,刚六弟都说了,这两孩子很是能干。”刘娇杏叭叭儿的接话,对着儿媳打趣:“阳鸿媳妇沾着你奶奶的光,明儿有口福了,你六婶做饭本事好着呢。”

    “奶奶。六婶今儿早上下的面好吃。”顾阳德心直口快没看出娘的心思,很是真心实意的夸着:“煎的荷包蛋,放水煮成浓白的面汤,煎焦的边儿吃着油香油香,撒了葱花,还炒了肉沫豆角当浇头,吃着特别香。”

    说的眉飞色舞听的顾菲菲都有些馋了:“明儿早上就吃面。”

    “老六媳妇你来了正好。”朱凤喜瞧见六妯娌,笑着说话:“往后啊咱们妯娌几个轮着伺候娘,明儿早上你来给娘张罗早饭,娘想吃面,就是今早你在家做的面,阳德说特别好吃,我听他说着都觉得香。”

    柳春香听到了一点,觉得大房俩口子讨厌生的孩子却挺讨喜,再听二嫂的话,略略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看向婆婆。

    顾菲菲笑着说:“我的早饭是单独做的,原先是你大嫂二嫂四嫂轮着来,往后啊,你也一起。”

    “这样啊……”不得隔三差五的回村里住,柳春香心生排斥,不是很愿意。

    刘娇杏见她支支吾吾顿时不高兴了:“不乐意?不乐意也没用,身为顾家媳就得孝顺婆母,我和你二嫂四嫂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倒是有福气,清闲自在的十几年……”

    大嫂一开腔柳春香头皮发麻:“没有没有,大嫂我没有不乐意,我乐意给娘做早饭,行,没问题。”差点又说错了话,她狠狠的呼了口气。不能拿店里忙说事,顾家上下正盯着店子,辛辛苦苦十几年,顾记食馆好不容易打出了些名声,有了如今的红火,万不能让大房来轻松摘桃,便是往后分了家,这个店也只能是六房的店,是六房的倚仗,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全靠这店。

    “娘,明儿想吃面是吧?”柳春香打起精神不敢再有他想,先应付了眼前再说:“不知道娘想吃什么样的浇头?”

    顾菲菲说:“肉沫豆角就挺好。”又问旁边的大房孙媳:“你呢?”

    “我喜欢吃的,都喜欢吃,不挑。”金春兰受宠若惊哪敢提什么要求啊。

    一碗面是做两碗面是做不如更大方些,柳春香思索着说了句:“不如这样吧,明儿我来做早饭,都吃面。”

    “说的轻巧,你买白面?”刘娇杏翻了个白眼:“家里可没这么多白面,我们啊,吃的都是杂粮馒头不如弟媳妇你在镇上,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吃。”

    又说错话了。柳春香咬了咬舌尖,疼痛使脑子更加清醒,不对,她没说错:“玉米面也可以,还可以放些豆面,掺点儿白面口感更好,不放也没什么。”她没忍住,不软不硬的刺了句:“大嫂不会的话,明儿早点起,我可以教大嫂,回头轮着大嫂做饭,娘想吃了,也能顺手做出来。”

    “行。吃面,好久没有吃面。”朱凤喜赶紧接话,省得两妯娌当着娘与一众小辈的面吵起来:“家里近三十口人呢,揉面都得累的够呛,明儿清早我来帮忙。”

    张婉桃细细柔柔的说:“我也来,确实有蛮久没有吃面。”

    顾菲菲默默的看着,觉得顾家四个儿媳其实都不错:“人到齐了吗?都取了什么小名?说给我听听,从老大开始吧。”

    顾元初一语惊人的来了句:“娘,说是贱名好养活,不如把来福这名挪给孩子当小名用,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菲菲看着沾沾自喜的大儿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点小事都偷懒,再想一个,老大媳妇你说。”

    刘娇杏喜滋滋的说:“宝儿,宝儿,娘怎么样?顺口又吉祥。”

    “还可以。”顾菲菲看向老二俩口子:“你们呢?”

    顾元正一本正经的给了两个字:“大郎。”

    “娘我想的也是宝儿,跟大嫂一个想法,这名儿顺口又吉祥。”

    顾菲菲看看大儿媳又看看二儿媳:“你俩不会商量好了吧?”

    “哪能呢。”朱凤喜颇有些哭笑不得:“娘都说了要挑个最好的小名,自然是经过认真思索的。”

    “宝儿两票。”顾菲菲的目光落到了老四俩口子身上:“你们呢?不会也是宝儿吧?再来我可不认,哪能都想到一块呢。”

    顾元杰看着母亲小孩子似的说话,颇觉无趣的情绪里多了些许耐心,有理有据的分析着:“今年属羊,我觉得小名可以叫羊羊,不够贱的话,羊吃草,叫草草也行,觉得还不够贱,羊吃的草拉的屎有点像豆豉,小名也可以叫豆豉。”

    顾元初听着四弟的话气的眉心一跳一跳,一口一个贱几个意思?反讽他呢?再看四弟认真的眉眼,又觉得是他小心眼了,可这话听着,真的有点刺耳,瞄瞄母亲的神态,长舒一口气,行吧,爱咋咋说他不管了。

    “有点意思,不错。”顾菲菲点点头,她就说得多制造家庭聚会,看看积极性不就调动起来了!有了参与度,往后孩子生出来看着都会多一分亲切。

    丈夫也没说他会这般上心啊。随便想了一个的张婉桃有点慌,面对母亲柔和的目光,她磕磕绊绊的说:“虎崽怎么样?长得壮实威风。”

    紧张什么?顾菲菲有点疑惑,对着老四媳妇笑的愈发慈祥:“这名字也不错,老六,老六媳妇你们想好了没?”

    顾元良抓了抓额角:“毛毛怎么样?”

    柳春香压根就没想这事,听婆婆问起,低头看见地上的石头,张嘴就来:“石头,够贱了,谁都可以踩,一准儿好养活。”

    “怎么说话呢!”刘娇杏瞪着六妯娌:“这么不乐意,我还不稀罕你取的小名呢。”

    朱凤喜拉了拉大嫂的衣袖:“娘,我觉得老四媳妇小名取的挺好,大嫂你说呢?虎崽听着就精神,一准儿是个大胖小子。”

    “虎崽这名确实不错。”顾菲菲挺赞同的:“再看看还有别的没,你们挨个说说吧。”她扫了眼还没开始说话的孙辈。

    由顾阳鸿开始一直到最小的顾春荣都想了个有趣的小名,顾家孙辈还有个顾明月,六房的小闺女,顾家第十孙,在柳家住着没回来。最失望的就是四房的长女顾金秋了,还以为能见着十妹,可以商量着新衣裳怎么做,可惜没来。

    一圈儿下来收到了二十几个小名,顾菲菲很满意,问着顾阳鸿夫妻俩:“你们想要哪个小名?我是觉的个个都好,不知挑哪个,你们为人父母,帮孩子选一个,往后啊,家里就这么喊着,满了三岁再喊大名,我若是在,家里只要有小孩出生,一家子就帮着取小名,沾着喜庆热闹一下。”

    金春兰手足无措的看向旁边的丈夫,这话她是不敢接。顾阳鸿想了想,开口说:“娘,我也觉得每个小名都取的好,不如折了树枝当木签刻上记号随意挑一个,顺了天意选出来的小名可能会更好。”

    顾菲菲觉的好,笑着说:“这办法好,交给老天来选,选出来的小名,孩子喊着平平顺顺的长大没病没灾。”

    二十几个小名,得准备二十几个木签,孙辈们动作快三两下就折好了木签,开始刻记号,老太太取的小名是一,顾元初夫妻俩取的小名是二和三……依次往下,刻好记号开始选。

    别说还有点小小的紧张,顾阳鸿搓了两下手,一堆木签里随便抽一个,看上木签上刻的字愣了下:“奶奶是四叔取的小名。”

    “有三个小名呢。”顾菲菲想着四儿有理有据的取名,笑了,也不难为孩子了,开口说:“就叫羊羊吧,合着生肖挺好的。”

    取完小名,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夏天蚊虫多,今儿效果还不错,顾菲菲心情挺好:“各回各屋歇着,我也睡觉去。”

    躺在床上,顾菲菲回忆了下六儿媳,琢磨着什么时候喊她到跟前说说话,自强自立的性子,放现代难能可贵,身为古代女眷倒显的过于强势精明。六儿媳确实有需要改进的方面,却不想磨了她的性情,老六不如她能撑事,俩口子互补挺好。

    公鸡初起鸣,柳春香就醒了,看了眼呼呼大睡的丈夫,从他身上跨过翻身下了床。

    顾元良迷迷糊糊的嘟哝:“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柳春香麻利的穿着衣服,梳头时又看了眼床,说不用转眼又呼呼大睡,挽好头发,屋里没铜镜,她收了银钗懒得戴,在家里还是低调点,省的大嫂又拿她说嘴。

    张婉桃刚打开屋门,见六妯娌从门口过去,她虚拢着屋门,亲昵的喊着:“春香。”

    “四嫂,我刚没瞧见。”柳春香回头看,笑了:“不多睡会,这么点事难不倒我。”

    “平时也是这时辰起,听着鸡鸣就醒了。”张婉桃笑着说,往西厢看了眼:“二嫂也醒了呢。”

    柳春香朝着西厢看去:“还真是呢。”加快了步子:“二嫂,你也起来了。”

    “是啊。”朱凤喜打开灶屋门,推门而入:“家里吃的都是粗面,需要多少?”她指了指放角落里的陶坛:“这是玉米面,这是荞麦面,这边是些杂豆面,黄豆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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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豌豆等等,白面在柜子里,这袋子是碎米磨成的粉,娘有回想吃米糕,做完就剩这些了。”

    柳春香四处看了看端起一只盆:“二嫂用这盆揉面可以吗?”

    “可以。”朱凤喜问她:“一盆面不太够吧?我帮你揉一盆。”

    刘娇杏进灶屋就见二妯娌和六妯娌卖力的揉着面团,屋后井边四妯娌在择菜洗菜,她麻溜儿的漱口洗脸:“煎几个鸡蛋?还是打蛋花汤?鸡蛋昨天都拿着送镇上店里,家里好像就剩了十来个吧。”

    柳春香说:“打蛋花汤,放点青菜碎,一样香的很,大嫂你摘点青菜,我来烧汤。”

    随口一吩咐刘娇杏听着不舒服,倒也没说什么,扭着身出了屋去菜园里。

    “大嫂性子挺好的,你别老是刺她。”朱凤喜不想家里闹闹哄哄。

    “她不惹我,我自然不惹她。”柳春香硬邦邦的回了句。

    朱凤喜露了个苦笑:“你看哪家当儿媳,说话作事有你这么硬气,我觉得吧,有时候太硬了也不行,得容人,谁也不是面面都好对不对?”

    “二嫂我就佩服你和二哥,在家里任劳任怨的忙着张罗着,大哥大嫂倒是清闲,不担责光享福了,还一天到晚的说我享福,我在镇上住着从早忙到晚,就是夜里躺床上还得琢磨着第二天店里的琐碎……”瞧着有小辈进来,柳春香不说话了。

    朱凤喜往灶口去:“差不多可以生火了吧?”

    “生呗。”

    吃完早饭,柳春香帮着拾掇好灶台,想了想,往婆婆屋里去:“娘。”

    顾菲菲带着来福在院里散步刚进屋呢,见六儿媳进来,对着她笑了笑:“坐啊。”

    “我来跟娘说声,要去镇上了。”柳春香看着和蔼可亲的婆婆,想着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若是婆婆能体谅她和元良这么些年的不容易,说通了她也能睡个踏实觉,若婆婆依旧觉的店子是顾家的,没六房什么事,她是不认这事的。元良觉的大哥只是嘴上说说,哪有什么嘴上说说,都是心里有想法才会说出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顾菲菲瞧着六儿媳的眉眼有那么点意思,试探着问了句,想着六儿媳能主动开口,就更方便谈话:“坐吧,有事就说,不说压在心里就是事,说出来了就只是句话而已。”

    犹豫不决的柳春香听着婆婆这么说,一下就有了决定,搬了个凳子往婆婆身边坐:“娘我想跟你说说店子的事。”

    顾菲菲脸上不显,平静的问了句:“想说什么?”

    婆婆平和的态度壮了柳春香的胆子,她将想了许久的话缓缓道出:“顾记食馆确实是由公中出钱才开的店,但是饭馆是由我和元良一手经营起来的,十几年的辛苦才有今天的生意红火。除了一开始出钱开店,饭馆营利后每年都会拿钱回家,这么多年往少了算也有一二百两,早就挣回了当初开店的钱。娘我的意思并不是别的,没分家前,顾记食馆归公中所有,我想说的是……娘,哪天分了家,这食馆能不能归六房?算是我和元良一辈子的心血,若是最后到了别人手里,我是真的不甘心也不服气。”

    “你的想法不算有错。”顾菲菲给了个颇为公正的回答。

    “娘的意思是……”柳春香的双眼发光的看着婆婆,脸上堆满了期待。

    顾菲菲温温和和的笑着:“我们先不说这事,我先问一个问题,倘若顾记食馆归六房,你会怎么待顾记食馆又会怎么待柳家?在你心里元良,柳家,顾记食馆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婆婆的提问,柳春香初听有些懵,再细细琢磨,有些明白了其中意思:“娘是想说我偏心柳家?娘,我觉得偏心娘家不算有错,我并没有毫无底线的偏向娘家,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了一把,我若是于生我养我的娘家都不管不顾未免也过于冷血无情了。”

    “对。这话说的没错,偏心娘家不算有错。”

    柳春香满脸惊讶的看着婆婆,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那娘为什么会问我……”

    “有些事你要分清楚,你为柳家女已嫁顾家妇,应该以顾家为主柳家为次,我问你,这么些年来,你是不是有些颠倒了?”顾菲菲看着六儿媳,依旧眉眼温和:“别急着回答,你细细想想,不是说做了什么而是你的心,你的想法,你的思维,偏向哪一方。”

    这,这……柳春香沉默了。她自认为夫家娘家一碗水端平,站在柳家的立场看确实如此,却忘了她已嫁为顾家妇。元良,柳家,顾记食馆……是什么关系呢?她问自己,答案显而易见:柳家,顾记食馆,元良。

    顾菲菲见她有所反省,继续说道:“我死后,顾记食馆归六房,这个可以,我能保证。但是在这之前,你得让我看到,我能放心的将顾记食馆交给你,而不是变成柳记食馆。元良师从亲家,他学了柳家的手艺,亲家公愿意倾囊相授,就已经表明这手艺往后不仅属于柳家也属于顾家,顾家开饭馆元良当掌勺于情于理都跟柳家没什么关系,柳家却以元良不肯入柳记酒楼当掌勺,眼睁睁的看着酒楼关闭为由,说他有负柳家,白白拿了一成利。为什么愿意给这一成利,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全是看在连着一段姻亲的份上,不必为了小利伤了和气。元良学了柳家手艺是保住了其传承,往后柳家想学回去,元良定会用心教授,仅此便已经算是厚道,我告诉,顾家于柳家并无亏欠。”

    柳春香说不出话,很是坐立不安,脸上隐有燥热浮现,脑子里很乱,全是哥哥嫂嫂们的说话声,婆婆的话一遍遍的回响,震动着她的心灵与思维。婆婆说中了她的心思,一直理直气壮是觉的,元良学了父亲的手艺才能有今天的顾记食馆,元良掌勺她管理着店子,能有如今的红火是她经营有善,她偏着娘家一些无可厚非:“娘,我确实因果颠倒,你说的对,便是元良没学这手艺,为了保其传承父亲也会将手艺传给别人,娘这些年是我糊涂了。”哥哥嫂嫂们说的多了,便也觉的顾家对柳家多有亏欠,她身为柳家女得父亲厚望,娘家兄弟有难她理应伸手:“娘,往后我会注意分寸,顾记食馆是公中生意,往后我每月送一回帐本给娘查看。”

    虽说一颗心偏着娘家,倒也没失了理智心中点了留清明,六儿媳的表态顾菲菲还算满意:“我说你偏心娘家不算有错,应该于个人能力范围内,便是夫妻间也得与六儿多有商量,更别提涉及公中财产,你若是能一直保持心中清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就放心了。你和元良终究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陪你到老的是他,百年过后披麻戴孝送你入土为安的是顾家子女,柳家是你娘家如今也只是外人而已,便是你回了柳家在你哥嫂心中也只是一个外人,把重心放到自己的小家上,不要无辜了家人,元良待你……甚是包容,也堪良配莫要伤他的心,你自己细细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柳春香张了张嘴,想说话发现嗓子干哑有些发不出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心乱如麻的她扭头往门口看去,视线里出现了丈夫的身影,她几乎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元,元良……”

    顾菲菲看向门口,小儿子靠着门框愣愣的站着,没看她也没看六儿媳,目光失焦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也没开口,由着小儿子站在外口当木头,目光落到六儿媳身上:“顾记食馆仍由你经营,我老了精力跟不上,每日的账单用不着拿给我看,到了年底我会看一眼,店里生意如何,年头至年尾可以拿多少钱给我,你好好盘算盘算,除了六房,家里还有大房二房四房,若是不能令其满意,这掌柜的位置就由顾家其他人当,倘若他们做的远不如你好,来年掌柜的位置仍归你,若是做的比你好,顾记食馆就没六房什么事,我这么说你可认同?”

    “我,我我……”柳春香有些懵,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她做了个深呼吸,抛开脑中纷杂的思绪认真捋着婆婆的话,细细一想,便清楚其中的关键,婆婆这是担心她仍糊涂着偏着向着娘家,她不会的!“娘,我坚信顾记食馆只有在我的手中才能越来越好,我会努力经营饭馆,让顾记食馆名声越来越响!”

    顾菲菲笑了,满是皱纹的眉眼一点点舒展,温暖柔软:“我相信你,去忙吧,好好经营食馆,争取做成镇上第一饭馆。”

    “娘。”顾元良眼眶儿泛红,像个孩子似的撅了撅嘴,走进了屋里蹲到了母亲身边:“娘,劳你替儿操心受累了。”

    “说什么呢,当娘的替儿操心,证明我这老骨头啊还有点用。”顾菲菲摸摸小儿子的发顶,这孩子也不容易:“你也别太惯着你媳妇,该说话时还是要说话。”

    顾元良委屈的嘀咕:“我说了,她总有理由反驳我,说不过她。”他从不打骂媳妇,说不过便随她去,父亲待母亲也是如此,从未说过一句重话,父亲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让着自个媳妇,不丢脸,养不活妻儿才是真窝囊。

    听着丈夫的控拆柳春香白净的脸红了又红,颇为羞愧:“娘,以后不会了,有什么事我俩会好好说话,若真说不通……”她对自己的性情如何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娘,若真有什么矛盾,可以来娘跟前说吗?”她相信娘的公正,不会一昧的偏着儿子。

    顾菲菲能说什么?自然得笑着应好:“真碰着了事,没法解决,可以到娘跟前说说,夫妻俩有时候也确实需要个人帮着理理。”

    “娘别看她现在应的好,柳家有事找上门,她还是能有各种理由,说的好像不帮忙就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一套一套的特别会说。”顾元良也是什么话都敢说,一点不带遮掩:“我是说不过她,也懒的跟她浪费口水。”

    个缺心眼!柳春香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见婆婆眉眼平和,瞪了丈夫一眼,旋即破罐子破摔似的来了句:“娘这么着行不行,往后柳家有什么事找我说,我和元良没法做决定就请娘帮着做个决定,娘若同意就是同意,娘若觉的不妥当,我当不知道视若无睹没听见。”

    “行。”顾菲菲给了准话。

    顾元良笑了,笑的很是开心又带了些飘上天的得意,不知怎地顾菲菲想起了来福,来福一高兴小尾巴甩的特别欢实,小儿子也就缺了条尾巴。

    第29章

    顾家上下都各有事忙,只有顾元初拿了把瓜子,坐在屋檐下悠悠闲闲的嗑着,眼睛时不时的往母亲屋里瞄,挠心挠肺的想着,老六媳妇跟娘说什么?老六跟个木头似的站门口守着,脸上也没有啥表情,都猜不出到底说了啥。

    好不容易老六进了屋,顾元初寻思着挪下凳子,靠近一点,竖起耳朵应该能听到点声音。结果不等他有动作,就见老六俩口子高高兴兴的出了屋。到底说了什么?老六高兴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一脸的傻气。

    瞧着老六俩口子越走越远,琢磨不透的顾元初抓紧手里的瓜子,乐颠乐颠的往母亲屋里去:“娘。”站在门口,笑的格外和气。

    顾菲菲一看老大这巴巴儿带了点讨好的表情就晓得他脑子里想什么:“怎么没去地里忙?”看了眼他手里的瓜子:“都在为农忙做准备,你还有闲心嗑瓜子?”

    “我会什么,去了只会添乱,还不如不去。”顾元初没脸没皮的说着混话,进了屋,搬着凳子往母亲旁边坐,伸着胳膊摊开手,露出手里的瓜子:“娘,这瓜子好吃,又脆又香,你尝尝。”

    “才吃饭不嗑瓜子。”顾菲菲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便是不会,你也到田间地头看看,这么热的天,送水送乌梅汤都行。”

    母亲不嗑,顾元初随手拿起瓜子嗑着,心不在焉的回了句:“知道了娘,等会就去。”

    顾菲菲见他将瓜子壳扔地上,屋里铺的是地砖,有缝儿,瓜子壳掉缝里,扫不出只得蹲身捡:“瓜子壳你放桌上,一会收拾也容易。”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干活还净添乱。”

    “娘。”顾元初喊了句,对上母亲略略嫌弃的眼神,要说的话也不敢说出口,默默的将瓜子壳放到了桌上。

    顾菲菲用脚尖点了点灰扑扑的地砖:“地上的捡起来,缝里也有。”

    被母亲如此挑剔,顾元初便是有情绪也得忍着,无奈的弯腰蹲身,认命的捡着地上的瓜子壳,很大声的叹了口气:“我的老娘嗳,哪儿又不顺你的心不顺你的意了?”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顾菲菲听着他过分夸张的语气笑出了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见不得你太清闲。”

    “行,我知道了。”地上的瓜子壳全部捡起放到了桌上,顾元初拍拍手指沾的灰:“娘,我这就去田间地头看看。”他说着,眼里透着几分狡猾:“但是你得跟我说说,刚才老六俩口子过来干什么呢?老六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条逢,开心的不得了。”

    “就知道你寻思着这事。”顾菲菲看着大儿子:“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顾元初讪讪然的笑着:“娘,你跟我说说呗,有什么高兴的事。”

    “老六媳妇说往后柳家有什么事,她和老六有不同的意见,就到我跟前来说,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顾菲菲倒也没藏着掖着,正好打消一下大儿子的某种想法:“我让老六媳妇管着顾记食馆,若是管的好,我百年后,你们分了家,这食馆就归六房,若是管的不好,几个哥哥嫂嫂有想法,食馆就由旁人来管,从大房二房四房中选出个合适的人。”

    “娘。”顾元初有些傻眼:“这饭馆往后不归大房?不太合适吧。”

    顾菲菲讷闷的问:“有什么不适合?老六媳妇若不偏着柳家,一心为着顾家,我百年后,你们分家,六房只得一个饭馆,家里其余财产由着大房二房四房分。再说饭馆本来就是他们俩口子在经营,难不成你想着雇老六俩口子替你做事?你亏不亏心?再说依着老六媳妇的精明你放的下心?不让她管你来管,饭馆肯定一年不如一年。你心里也别有想法,我说过,会给钱让你开个店,我一直在想这个事,你开店恐怕不太够,我想着要不然大房二房合开一个酒楼或茶馆,你好玩乐平日就在店里守着,老二沉默能干管着店里的一应琐碎,真让大房单独撑一个店我也不放心,再说兄弟间就该齐心协力,我百年后,分了家,也不会太生疏。”见大儿子听的认真,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句:“你们俩口子会什么?大房也就阳鸿比较沉稳,担的起挑子,二房四房比大房强,趁着我还硬朗,兄弟间啊,多亲近亲近,往后也好有个照应。”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在乎多一句,顾菲菲又说:“老六待你好,真心拿你当哥哥看,虽是弟弟却颇为宽容纵着你这个哥哥,你还瞒着,若不是你,柳氏也不会理直气壮的偏着娘家,她性子本就强势有主见,碰着老六是个仁厚不计较的,又要顾念着你这个大哥,以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柳氏不闹出来我都不知道,你还瞒着我……”她又说了一遍,言语间很是失望:“元初啊,你快当爷爷的年纪了,该成稳些,几个孩子里面,我最不放心的,到头来竟是你这个长子。”

    “娘!”顾元初一张嘴,眼泪从眼眶流出,他站起身,旋即跪到了地上:“是儿不孝!”

    顾菲菲摸着他的肩膀,感受着大儿子颤抖的身体,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你是最孝顺的,以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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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觉的几个儿子里长子是最有出息最孝顺的,总觉得大儿子哪儿都好,瞧着是处处满意:“别跪着,站起来。”

    “是儿不孝累娘操心担忧了。”顾元初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是娘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想想娘说的挺对,他一把年纪确实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平日里也是想着法子躲清闲,难怪娘不放心,越想就越愧疚:“娘,我听你的,和二弟一起开个店子,我会好好做事,把店子经营的红红火火。”他让娘不能安安心心的享清福,他有罪他不孝,枉他平日里以为自己是最孝顺的人。

    “这事还没跟老二说呢。”顾菲菲起身替大儿子倒了碗水。

    顾元初双手接着碗:“娘,我自己来。”他喝了口水,想着老二的性子,兄弟俩打小就不太合的来,便说:“娘我去跟二弟提起此事。”

    “也行。”顾菲菲说着,又添了句:“你说归你说,我也会找老二说说话,总得问问他的意思,若他不愿意,这事便罢了。”

    顾元初点着头,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水:“娘我去田间地头看看。”

    “去吧。”

    去田间地头前,顾元初先顺着夹道去了屋后井边,提了半桶水,双手捧水往脸上浇,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抹掉脸上的水珠。刘娇杏喂完鸡,转头就看见丈夫在井边洗脸,多年夫妻,她瞧着丈夫怎么有点不对劲,身上凝着一股子劲儿?好像要做什么事似的,干什么呢?她皱着眉走了过去:“好端端的洗什么脸?”走近了,上下打量着丈夫,小声嘀咕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顾元初侧着脸看远处的青山,生怕让媳妇瞧出了他曾哭过的痕迹:“能有什么事,我去地里看看。”说着推开了媳妇匆匆往灶屋走。

    还说没事。刘娇杏撇了撇嘴,扭扭捏捏不说就不说,我看你能藏几时!

    吃完早饭柳春香要帮着收拾灶台,便让儿子文觉带着阳德和晓晨赶着驴车先往镇上去,别错过了来送菜送鱼肉的。顾元良主动留下来等媳妇一道去镇上。从老太太屋里说完话,俩口子走路去镇上,好在村里与镇上近,走快些用不了多久。

    自出了婆婆的屋柳春香就琢磨着事,跟着丈夫的脚步,走的又快又急,转眼出了村,她突然开口:“元良我娘家的几个侄子里,有谁天赋最好?”

    没头没尾的话,顾元良却知道媳妇问的是什么,对这事他也很是留意,不用想就回答了:“丰年还行,灵性不足却生了个好舌头,手把手的教着,也可以学个六七成,养家糊口绰绰有余。剩下的几个,都不怎么行。”

    “你把丰年带身边教着。”以前顾家从不插手顾记食馆的事,元良性子好不计较,娘家有事找上她,能帮的柳春香也愿意帮一把,现在不行了,婆婆开始管事,连向来沉默的二房四房都站了出来,柳春香知道她必须要有所收敛,不能再如以前似的纵着柳家沾顾家的好处,但也不能因此和娘家闹僵,娘家是她的靠山,必须得给点好处安抚,丰年是三哥家的孩子,还有大哥二哥四弟呢,她现在有些后悔之前太纵着柳家,几乎是有求必应,现在想要抽身,太难了。

    又开始琢磨了。顾元良拧着眉头,他就知道媳妇说出来的话听听就行,每次和柳家沾上,媳妇哪次不是妥协。越想越气,他走的更快更急了些。带丰年没关系,这是他的责任,老丈人临终时抓着他的手迟迟不松,他就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曾许诺过从柳家来的手艺会原原本本的教给柳家后人,绝不藏私否则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丈夫走的太快柳春香有些跟不上,余光没看见丈夫的身影,她忙回神四下张望,丈夫就在前面,瞧着气势汹汹的背影,她默默的噎了噎,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元良,等等我,走这么快干什么。”小跑的追上丈夫,伸手掐了把他的胳膊,肉太紧没掐着,心里略略解气,笑着解释:“这么些年亲近柳家,突然不怎么亲近了,怎么说也是我娘家人,你把丰年带身边,到时候我也好说话些。”想着婆婆说的顾记变柳记,担心丈夫听进了心里生出疙瘩:“我从来没有想过顾记食馆变柳记食馆,我又不傻,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比较响亮的名声,就因我偏着柳家连自家靠着吃饭的经营都给他们,我可没这么愚不可及。”最后四个字她咬音极重:“顾记食馆不仅是我们一辈子的倚仗,将来到了文觉手里,小辈们也得靠它吃饭过日子,是我们为六房攒下的家财。”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顾元良放慢了脚步:“你刚在想什么?我跟你说,没闹到娘跟前你怎么样我不管,闹到了娘跟前,娘开了口你也答应了,你就得做好不能伤娘的心,要不然我真的会生气。”他看着媳妇,很认真很严肃:“你和娘,我必定会选择娘,她这么大年纪还为我们操心劳累,你不要伤娘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柳春香连连应着:“娘很好,我今天说过的话我都记着,不会伤娘的心。”

    顾元良满意了,脸上也有了一点点笑:“我会好好教丰年,争取让他学成爹的全部手艺,算是给柳家续了传承,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柳春香瞧了眼四周没什么人经过,她抱住丈夫的胳膊,笑的眉眼弯弯:“元良你真好。”

    顾元良看了眼难得软了身段的媳妇,强忍着内心的喜色,面无表情的来了句:“知道就好。”

    柳春香见他要笑不笑的样子,迅速朝着他的腰间挠了把,顾元良哪知道媳妇会突然偷袭她,痒的一下弯了腰:“你干什么。”

    “看你笑不出来帮你笑喽。”柳春香乐的哈哈大笑,弯着腰的顾元良看着笑容灿烂的媳妇,原想着还回去挠她几下,又想着她笑的这么开心,算了算了,跟着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炎炎夏日上午的太阳也很烈,顾元初很少顶着太阳出门,换平时他心里多少会有点情绪,今日却很不一样,脚步轻快脸上带笑,仿佛不是行走在烈日底下。

    顾元正在田间检查稻子,手里抓着谷穗细细看着,今年年景颇好,风调雨顺,谷子粒粒饱/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喜人。看完稻谷,他抬头以手挡额头,顺着阳光看向蔚蓝的天空。

    “看什么?”顾元初姿态亲昵的问了句。

    顾元正收回手低下头,看都没看旁边的人,沉默的往前面的稻田去。

    “老二跟你说话呢。”

    “有事说事。”顾元正依旧没有看旁边的大哥,他特别反感大哥有事就会凑过来笑的像是平日里关系有多好,他不介意让别人看到,他俩平日里没什么关系。

    过于直白冷漠的四个字顾元初脸上的笑有些僵住了:“亲兄弟没事就不能找你,说的什么话呢。”老二说话真不好听,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性子,还开店做生意,做个屁的生意,娘说的对,做生意还得我来,老二管着店里的事我当掌柜,就挺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二这话你怎么看?”

    顾元正总算舍得拿正眼看大哥:“娘有事?”

    “也不算。”能不能正常的说话了?顾元初有点暴躁:“是这么回事,娘说……”他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老二,整天没个笑拉着张脸一点都不讨喜:“娘的意思是,想我和你一起开个店,当然了,这得问你怎么想,我呢,是同意的。就像在家里你管事我呢操心着外头的人情应酬。咱俩开一个店,还是你管事我守店怎么样?”想想来时娘说的一些话,他又不太自然的加了句:“我这性子是有点靠不住,我可以答应你,店里的事你说了算,我有不同的意见咱们商量来,谁有理能说服对方就听谁的,如何?老二扪心自问我是有很多小毛病,但我还是很讲理,话说到做到,咱们兄弟俩联手一定可以将店子经营的红红火火。”等他有出息了,娘看着也能踏实,舒服悠闲的享清福,

    不用再为着不孝儿伤神伤脑。

    “等我见过娘再说。”顾元正瞧稀奇似的看了眼大哥,娘跟他说了什么?听着还挺诚恳。

    这话听着还行,顾元初笑了,乐呵呵的接了句:“好,等你和娘说过话,回头啊喊上老四咱们兄弟几个喝个小酒,去镇上店里也行,我出酒我出钱请你们吃,把老六也喊上,咱们几兄弟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不应该啊,太不应该了!是我这哥哥没当好。”他伸手拍着二弟的肩膀,挺有情绪的感慨了句:“以后咱们该时常说说话喝喝酒,亲兄弟呢就得亲热些,娘看着也能放心。”

    娘竟然管起他们兄弟的感情来。顾元正内心一闪而过的情绪是讥笑,几十年视而不见,如今才想着让兄弟几个多多亲近?大年三十才想着杀猪,来不来的及另说,凭添一桩笑料。

    “老二你什么表情?”顾元初有点不太高兴:“我知道你看不起哥哥……”

    顾元正打断了他的话:“大哥回去吧,喝酒的事再说。”不知为什么,看着眉眼略显伤心的大哥,他又鬼使神差的说了句:“稻谷熟透明天开始农忙,等忙完这一阵的。”娘和大哥到底说了什么?

    “啊,喔喔对对对农忙,农忙重要。”顾元初笑了笑,随手抓起一把谷穗:“今年的稻谷长的真好,个个都是小胖子,看来又是丰收年。”他瞧着手上黄灿灿的谷子怎么看怎么欢喜:“老二你这伺候庄稼,是真的很有一手。”他竖起大拇指狠狠夸:“明天我也下地,别的不说,割稻谷还是会的。”

    顾元正打量着大哥胖胖的一身:“行,明早我喊大哥。”

    “没问题。”顾元初颇为自得的想,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顾元初,冷冷硬硬的老二他也一样能搞定,回头娘和二弟说起开店的事,老二应该会有个好脸色给娘。

    中午日头过于毒辣,在外头干活的人可以回家歇个午觉。顾元正马马虎虎的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没回西厢大步去了正屋,走进屋,坐下:“娘。”

    无聊的顾菲菲没事可做,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来福啃猪骨头,听见沉沉的说话声,她抬头看了眼:“老大找你说话了?”来的这么快,她也没交待老二媳妇,只能是老大找老二说话了。

    “说了些。”

    二儿子可真是惜字如金,顾菲菲笑了:“你怎么想?”

    “不知道娘想着开什么店?”

    “酒肆或茶馆如何?”顾菲菲盘算的挺好:“酥豆,变蛋,盐水花生,素卤荤卤,可以养些兔子,兔子繁衍快,麻辣兔头冷吃兔等,都是很好的下酒菜。可以请木匠帮着做几副麻将,再去县城买几副骨牌,以作娱乐玩耍,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必须把握好分寸,一文两文或三文五文一局,输赢控制在一两百文以内,咱们不仅靠吃的挣钱还要每桌收费,最终赢者付桌费。还可以搞些室内能玩的事,比如台球?这个有点复杂我也不是特别会,到时候咱们自己完善一个规则,还可以雇个说书先生等等,总之就是吃喝玩乐比较齐全有趣才能吸引人过来花钱。”

    顾元正听着似懂非懂:“什么是麻将?骨牌我知道,县城就有。台球又是什么?娘刚说的吃食,是都会做吗?都有秘方?”

    “一句两句说不清,咱们可以请木匠帮着做一副麻将,我教你们怎么玩,台球也是一样,都需要木匠。”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棋牌室,搞的好应该能挣钱,顾菲菲想着又添了句:“还可以买些象棋,围棋,简单的有五子棋。我说的吃食,自然是会做才说出来。”

    “娘,这么丰富的内容一个铺面可能不够,至少得弄个上下两层或是多个铺面。”顾元正思索着,慢慢道来:“听娘说的,这个店想要开成功不容易,得往里投不少钱。咱们一步一步来,还是一口气置办齐全?”他脑子有点乱,没想到娘会有这么……厉害的想法,手里捏着这么多秘方,竟是从不曾提起过,为什么呢?他倒也没想着深究:“娘,我准备明天开始农忙,要不然等农忙完了,我们再细细商量?”

    顾菲菲没意见:“也行,我就是这么个想法,具体怎么做还得你们几兄弟来,这个店,若是能开起来,必然可以挣钱,其实往县城府城去更好,但是这样也容易惹来麻烦,咱们家……到底也只是个白身。”

    涉及小赌确实容易惹是非,顾元正思索着,这个店,还真的需要大哥才行,县城不说,大哥在镇上混的却是可以,三教九流都有熟脸:“娘,你先歇着,我回屋里再想想。”县城离镇上不算远,店子搞的好有了名声,也能吸引县城的富户公子少爷们来玩,大哥多少也算是地头蛇,场子还是能撑住。

    大哥多年混吃混喝,几十年没出息竟真能有点大用,不得不说还是娘厉害,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不错。出了门的顾元正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母亲,母亲不知道在想什么,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沉沉思索,眉眼神态一眼看去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恍惚。是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看一眼娘了吗?念头自脑海里一闪而过,心生狼狈与无法言语的悲凉,他匆匆忙忙的下了石阶。

    “你去娘屋里了?”朱凤喜看见了,见丈夫进来随口问了句。

    顾元正没说话坐在床边怔怔发愣。

    朱凤喜瞧着稀奇:“想什么?”伸手往丈夫眼前扫了扫:“娘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人没傻吧?明儿要农忙可是你说的。”

    “对。农忙。”顾元正点点头,身体往床上躺,闭上眼睛:“我睡会。”

    “你睡你睡。”没问出来,朱凤喜也不着急,晚上再问,总能问着,再不济还有娘呢。想着娘如今待她,也算是入了老太太的眼,心里就高兴,有点小得意,丈夫不说,她问娘去,娘定然会告诉她。

    第30章

    农忙就是赶时间,趁着天好将谷子收割脱粒暴晒,晒干了水分的谷粒方便保存。若是运气不好,脱粒后谷子没有阳光暴晒,碰了个雨天就容易发霉生芽等,跟老天爷抢时间抢的就是这个时间,收割后的稻谷必须迅速处理,趁着阳光好晒干后收进粮仓。

    夏日天亮的早,鸡未起鸣,就有了丝丝天光,顾元正睁开眼,动作利落的翻身下床。朱凤喜也醒了,俩人没说话,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出了屋。西厢的房门刚打开,对面东厢也开了房门,孙辈们自然都不例外。

    顾元正还记着大哥昨日在田地说的话,大步来到正屋侧房,举着手砰砰拍门:“大哥,下地干活了。”

    被吵醒的刘娇杏正准备说话,听着沉沉的嗓音,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回了肚里,这个惹不起惹不起,赶紧推着身边仍在睡觉的丈夫:“二弟喊你下地干活。”奇了怪了,老二向来不搭理他大哥,这回怎么了?

    “什么?”顾元初睡的正香,听着媳妇的话迷迷糊糊问了句,翻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咦,二弟?困困的脑子有了一点点清明,往窗外看了眼:“天都没亮就干活?”他从床上坐起,扯着嗓子朝门口喊:“老二这也太早了吧,都看不见怎么下刀?谷子没割着割了手怎么办?”念念叨叨间,倒也慌慌张张的起了床:“太早了太早了,我都没听见鸡叫,三更半夜呢这是。”故意的吧?

    刘娇杏靠在床头瞧稀奇,笑的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兄弟俩搞什么?莫不是今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一个比一个怪。”

    “你懂什么。”顾元初回头说了媳妇一句,老二没说话,不会走了吧?心里郁闷又有些恼火,这么早,天都没亮,老二肯定是故意的,就没见过这么早起来干活的……他骂骂咧咧的往门口去,打开屋门正好见儿子从门口走过,有些傻眼,一眼看去确实黑漆漆,再细细看还是能看清,院里也是人来人往?我的个老天爷嗳……真这么早下地干活?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羞愧,羞愧啊,活了几十年他确实好吃懒做了点。得,今

    YH

    天就好好干活!

    匆匆忙忙的漱口洗脸,顾元初紧赶快赶总算是赶上了大部队,他往二弟身边走,用手肘推了推,等二弟看过来,不说话先露出个笑:“我说到做到。”挺了挺腰杆,狠下决心一定要跟着好好干活,这个农忙他要好好干活,要老二对他刮目相看,再合作开个店,想不亲近都难!

    顾元正点点头,走了几步,他又说了句:“割稻谷慢点,别添乱。”

    喔,听到他说的话了。顾元初讪讪然的笑了笑:“我慢慢来,你们忙你们的。”

    顾元杰看看二哥又看看大哥,约摸着又是娘说了什么,他没什么兴趣。农忙过后儿子就能进镇上的学堂读书,一颗心稍稍有些热意。回头看了眼走在身侧的儿子,不知道春荣读书能读到哪,考上童生还是秀才?十年,最少得十年,他看着天边的月亮,娘能不能活十年?分了家,想要继续读书太难了,除非有功名在身。

    今日留大房女眷张罗饭菜,其余人全部下地干活。刘娇杏带着闺女月莲两人在灶间忙碌,怀着孩子的金春兰睡的晚了些,来到灶屋杂粮馒头上了蒸笼,还没开始出热气,应该是刚刚上蒸:“娘,月莲。”

    “漱了口洗把脸,上你奶奶屋里看看,灶屋用不着你,我和月莲忙的过来。”刘娇杏对着大儿媳吩咐,将拌好的鸡食拿着往屋后去,进了鸡圈,打开鸡笼,饿了一宿的鸡扑腾着翅膀往鸡食盆里钻,她趁机捡起鸡蛋来,不多,就几个,家里的母鸡多是白天下蛋。

    顾菲菲刚打开屋门,就见孙媳挺着肚子手里端着盆洗脸水,她看见了,跨过高高的门槛迎了上去:“不用你端水,她们呢?”

    “天没亮就到了地里干活。”怕奶奶没听懂,金春兰又添了句:“农忙呢,趁着天好将稻谷收割脱粒晒干了收粮仓。”

    昨天吃完晚饭确实听二儿子说起农忙,顾菲菲慢悠悠的进了屋,洗脸水放到了木架子上:“帮我挽个头发。”

    金春兰轻声应着,拿起梳子细细的替奶奶梳头挽发。梳好了头发,顾菲菲起身漱口洗脸。

    顾月莲提来一壶水:“奶奶,早上刚烧的开水,凉了会,还有些余热,喝的时候当心些。”走到桌边,往碗里倒了半碗水,瓷壶放到了桌中间。

    “我知道,忙就不用管我,有事我会喊你们。”农忙可是大事,顾菲菲想她不能帮着干活就少添麻烦。

    太阳露出半个脸,天未亮就下地干活的众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归家,顾月莲和金春兰赶紧端上稀粥,先喝一碗垫垫肚还能解渴,接着是两大盆粗粮馒头,每人一张香喷喷的鸡蛋饼,两大盆稀粥。

    顾菲菲的早饭是鸡蛋饼配芝麻糊,鸡蛋饼又大又厚她吃不完,余了小半被老大拿着两口吃了个干净,干了活就是不一样,吃饭没了原来的斯文劲,囫囵吞枣的吃,显然是累狠了又饿的慌。

    填饱肚子顾元正开始分派活,留了大半的人脱粒,必须要快,太阳出来后将谷子往晒场搬,这么大的太阳晒个两天足够了,忙完脱粒再继续下地割稻谷。丈夫说完话朱凤喜站了起来,家里还有不少琐碎活,光是养的家禽家畜要吃要喝就得一顿好忙,还要给菜园浇水清扫院子等等,什么柴木磨面倒是都早早备好了,还有饭菜,农忙不比往常,中午要多吃一顿,还必须带一盘荤菜,没有歇响吃了饭就要干活,近七十亩地忙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绿豆汤乌梅汤都要备起,天热时时往田间地头送,累倒了人中了暑可就太耽搁事了。

    顾菲菲光听着说话都能听出紧迫感,等二儿媳说完,她开口说了句:“肉多买点,炖一锅骨头汤,等会去我屋里拿钱。”看着顾家众人:“天热,真忙不过来就再雇几个人,别累过了。”目光落到了二儿子身上:“老二你看着点,要雇人跟我说。”

    “我省的,娘放心。”顾元正认真的应着。

    说完话,顾元正起身往院口走,边走边戴草帽,坐在凳子上的其余人见着纷纷起身,只有顾元初他傻了,彻底的傻了,刚吃完饭不歇会吗?他吃的好饱感觉一弯腰食物就能撑到嗓子眼,这状态怎么干活?但他没有开口,丢脸!小辈们都没说什么,他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不能让老太太担心,这么想着,沉甸甸的身体忽的冒出股劲,他猛的站起身。

    大儿子胖胖的身子累的都有些打晃,顾菲菲看着还挺心疼:“你慢点,做事不要着急,慢慢来。”

    累?不累!一点都不累!顾元初对着母亲笑,笑的一团和气:“娘,我没快,慢慢的干活。”他挥了挥手里锋利的割禾刀:“娘,儿下地干活了,家里人少,有事你就喊。”

    “去吧。”

    顾元初小跑的追上二弟,顾菲菲看着兄弟俩渐渐远去的身影,眉角眼梢有了暖暖的笑。

    刘娇杏领着闺女月莲收拾灶台,见着婆婆进来,手上仍洗着碗嘴里问:“娘,有事呢?”

    “等会就去买几根大骨头,这个便宜多买些,放大灶锅里慢慢熬,熬的汤色浓白有浓郁的骨香味,把萝卜切了放进去,炖上小半个时辰,萝卜软烂,吃的时候撒把香菜葱花,放点胡椒面也行。”几个儿媳里,大儿媳的厨艺不怎么好,似乎是仅有的一点耐心和细致都给了绣活,她的绣活是最好的,顾菲菲闲着没事过来提点两句,农忙太累太苦,能吃上可口美味的饭菜,也会舒坦很多。

    “等忙完手头的事我就去买几根大骨回来炖上。”刘娇杏光听婆婆说着都有些馋:“娘,灶屋热,你往门口站站,别热着了。”

    顾菲菲试探着说了句:“就在村口,几步路,我去一趟也行。”

    “不成不成。”刘娇杏赶紧摇头:“娘真不行,哪能让你去买,骨头没肉也挺重,我这快洗完了。”她利索的将碗筷往厨柜里放,松了腰间的围裙:“娘,我去买骨头回来,顺便买两斤肉。”

    “给你钱。”顾菲菲特意带了钱袋子,数出五十个钱:“够吗?”

    “够,还能余几文呢。”刘娇杏笑盈盈的说了句:“娘我走了,你回屋里歇着,月莲洗一遍大锅,灶火生起,放一锅水,我去去就来,很快。”话才落音,她人已经到了院门口。

    顾菲菲瞧着风风火火的大儿媳隐约有了一点二儿媳做事时的麻溜,人与人之间相处真的会受些影响。

    安静的灶屋响起咔嚓咔嚓声,顾月莲拿着竹制的锅刷,仔细的刷着铁锅,顾菲菲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顾家上上下下是真的都不错,娶进来的媳妇也很不错。

    “我回来了。”刘娇杏手里拎着个竹篓,里面放着两斤肉和好几根大骨:“去的时候忘拿篮子,等会竹篓还得送回去。”她对着闺女说:“月莲你记一下。”拿出骨头洗了两遍。

    顾月莲往锅里倒了半桶水:“这么多够吗?”

    “再放点,没过骨头刚刚好。”顾菲菲走近看了看:“放点老姜去腥,先大火煮沸,撇掉浮沫盖上锅盖慢慢熬。”

    “这么多骨头才几文,便宜的很,吃着好,倒是可以天天炖骨头汤,就是要费些柴木,柴木嘛,山里到处都是闲时捡上几捆回来。”刘娇杏高兴,嘴里叭叭说着,切了老姜扔锅里:“娘这肉要怎么吃?”

    两斤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还挺肥,顾菲菲琢磨了下:“焖土豆,这肉肥,焖出来的土豆也能沾着浓浓的肉香。”

    “听娘的,土豆焖肉。”刘娇杏见老太太还挺喜欢呆在灶屋,也就没有说让她回屋里的事,还顺嘴提了句:“娘,等会要烧土豆焖肉还得让你过来指点两句才行。”她笑里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顾菲菲眉开眼笑的回她:“行,一会张罗午饭时你喊我。”

    两个大灶,一个熬骨头汤另一个就熬绿豆汤,小灶的陶罐里熬着乌梅汤,熬

    第2回 很快就能熬好,烧水的大壶里煮着吴大夫配的凉茶,上午绿豆汤,下午凉茶解暑,傍晚乌梅汤开胃。顾家平日还挺节省,真到了需要吃喝的时候也舍得花钱,要不怎么周边村里都想着来顾家当长工,顾家没什么主仆观念,吃的喝的都是一样。

    农忙第一天,天未亮就起来干活,太阳落山天色略略灰暗才归家,顾元初这个初次经历农忙的大老爷,回家的时候还得儿子扶着他,累的腰都直不起双腿打颤。太苦了,他宁愿少喝两口酒少吃一顿肉,省着钱雇两个村民帮忙。

    顾菲菲坐在院里乘凉,瞧着大儿子被大孙子扶回来的架势,站起身快走了两步:“要不要喊吴大夫过来看看?不是说了让你慢点干活,慢慢来,怎么还累成这样。”白白胖胖的脸被晒的红通通像是红肿过敏了似的,有点吓人啊。

    顾元正见母亲如此紧张大哥,沉稳的脚步略略停顿,随后匆匆忙忙的往夹道走去。四儿子顾元杰也瞅了眼,啧,心疼了,明儿应该不让下地干活。

    “回来了,先喝碗乌梅汤,刚从井里提起来的,冰凉清爽好喝的很。”刘娇杏带着闺女月莲忙上忙下的张罗,金春兰也帮着拿碗筷端饭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朱凤喜洗了脸走进灶屋:“大嫂你去看看大哥,瞧着有点不对劲,兴许有些中暑,剩下的事我来张罗就行。”

    “也行。”刘娇杏确实忧心丈夫,见二妯娌接了活心生感激:“娘吃过了。”

    顾元初躺在母亲的躺椅里,看着娘满脸担心,心里甚是羞愧,低着头不敢看娘:“娘我没事,你别着急啊,我歇会就好了。”二弟四弟这么些年真是太不容易了,他这大哥……老六媳妇骂他几句真不算冤枉。

    “老大媳妇你来了,身上也有些泛红,还是洗个澡吧。”平日里过于养尊处优,一身肉娇贵的很,折腾一天受不住了,顾菲菲直叹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大的性子没歪,不得不说老顾家还是有些教养的,只不过身在局中不够全面,索性问题不是很大还能及时纠正:“阳德喊吴大夫去了,看看放心,没事更好。”

    “洗澡,是得洗个澡,我先打水。”刘娇杏看着丈夫很是心疼,又有些生气:“受不住你不知道回来啊?回来歇歇再去也行,看看这一身晒的,明儿一准脱皮,疼死你,干活也不是这么个干法,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真累垮了疼的痛的还是你自己!”话里话外带着恼火,也不知道冲着谁,总之就是不痛快。

    “少说两句。”顾元初瞪了媳妇一眼,没见老太太在,又是端水又是乌梅汤又是洗脸,怕是有些吓坏了:“娘,我先去洗个澡,洗个澡凉爽,凉爽了身上这些红啊都会消,没事的。”

    大儿子打好了洗澡水,刘娇杏扶着丈夫往屋后去,给他搭把手:“站都站不稳了……”澡屋就夫妻俩,她忍着的情绪一下爆发,眼泪如雨下,说话声都有些哽咽,小小的埋怨:“你和老二到底怎么回事?就是有事也不能这么折腾,他当弟弟的也是,明知道你很少到田间地头干活,天不亮就来敲房门,整整一天……也不晓得心疼心疼自己的哥哥,我看明儿你不用去,就是想去也去不成,就这站都站不稳还想着下地干活……”

    “行了行了。”顾元初知道媳妇好不受,拍着她的手安抚:“跟老二没关系,是我自己,这事怨我,都怨我,回头啊我慢慢说给你听,给我洗下后背,痒,抓都抓不到,浑身痒,农忙可真不是人干的事,二弟四弟这些年也不容易。”

    刘娇杏边哭边帮丈夫洗后背:“到底有什么事,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们,你都不知道为我想想为大房想想,你要是有个……有个什么事,我怎么办?大房怎么办?以为自己还年轻呢,你都要当爷爷了!要你少喝酒你不听,说是跟娘练五禽戏也没见影。”说着说着又想:“你干活也行,瘦一点好,吴大夫说太胖了老了遭罪,气都喘不上,也不能这么干活啊,你得慢慢来,娘说的话你也不听了,都说了要你慢慢来……”

    顾元初听媳妇带着哭腔的念念叨叨,心里还挺高兴,觉的自己虽说……活了半辈子没什么出息,娶的媳妇是真不错,养的两个儿子也还行,就是他让母亲担心牵挂,可不能再如从前混吃混喝的过。明天,明天还是要下地,不能半途而废,他得坚持住!

    洗完澡舒服多了,吴大夫也过来了,趁着吴大夫帮大儿子查看时,顾菲菲来到院里,众人刚刚吃完饭,许是太累没什么人说话,都安安静静的坐着。

    “吴大夫在屋里,有谁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不要忍着,说出来,哪怕没事看看也好,我心里踏实。”顾菲菲话说的慢,一眼一眼的看过顾家所有人,目光落在了二儿子和四儿子身上:“老二老四你俩让吴大夫看看,不看,我心里不踏实。”古代平均寿命短,能活五十算是长寿,没有顾菲菲老太太就死了,几个儿子也不算小了,三四十岁在现代还是壮年,在古代都是要当爷爷的年纪。

    顾元正也说不清内心的种种想法,他开口说:“不用,我们皮粗肉厚和大哥不一样,娇生惯养了半辈子,一身细皮嫩肉受不住烈日,往后还是不要下地的好。”

    “哪不一样了?”顾菲菲捕捉到二儿子的微妙情绪:“都是我儿子,老大农活干的少受不住,你们在田间地头累了几十年,就更应该让吴大夫看看,身体是怎么垮的,往往是小痛小病积着,我这把身子骨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总是想着家里都能好好的,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看着顾家越来越好,你们越来越好我心里就踏实。”

    顾元正沉默着,过了会,他说:“娘,我看。”

    顾元杰走到了二哥身边,看着母亲:“看看也好,娘放心,睡个踏实。”

    吴大夫看完顾元初,给了点药膏,没什么大事,没中暑,就是胖了些,吃喝方面得注意。又给顾元正顾元杰看了看,兄弟俩身子骨还不错,多年劳累辛作随着年纪上来略见虚损,倒也不用吃药,平日里吃好点偶尔煲点药膳汤,也就差不多了,干活的时候不要下死力气,得给自己余口气。老二顾元正还有个小毛病,算是旧疾,约摸是小时候天寒地冻时落过水没能及时医治,寒气积体,现在不显,老了会越来越严重,待回头慢慢炮制些药,做成药丸一日一粒吃着,吃三个月看看效果。

    顾菲菲拿了钱非常感激的送着吴大夫出了院子,天黑看不清路,由家里的牛车送吴大夫归家。

    夜里躺在床上朱凤喜问丈夫:“小时候落过水家里没给请大夫?”怎么还落旧疾了,她就说丈夫时有咳嗽,要说有病又不像。

    “没事请什么大夫。”顾元正淡淡的说了句,却是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一些旧事。

    他六岁大哥八岁,小时候的大哥还算聪明读书确实有些天分,至少比他要厉害,他读书一个月连三十个字都没记住,大哥嘲笑他一天一个字都记不住,他不服气,他分得清各种豆子,大哥只认识黄豆,到了田里他分的出哪株是草需要拔掉哪株是禾苗得留着,大哥分不清,父亲夸他以后是伺弄庄稼的一把好手,定能将家里的田地打理的很好,他听着还挺高兴,大哥却说他是泥腿子没出息,和父亲说自己以后会考上童生秀才当大官光宗耀祖。

    他记得父亲将大哥高高抱起,坐到了肩膀上,爽朗的大笑,眼里闪着光,像阳光一样……他看一眼,双眼被刺的生疼,跑出了院子不知道去哪,反正不想听到父亲和大哥的笑声,他跑的很快又急,结了冰的路面很滑,他摔进了废弃的池塘,挣扎着爬上岸,不敢让家里人发现,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换了衣裳躲回了屋里,好在他也没生病,当时他特别庆幸。

    几十年过去了,顾元正才知道当时是生了病,积在了身体里,如同当年父亲和大哥的笑声,像跟刺一样的藏在了心底。

    为什么执着开杂货铺,没别的原因,他是想告诉父亲,就算不伺弄庄稼他也一样可以有出息,比只考了个童生的大哥要更有出息。

    可是父亲过世了,母亲也变的不一样了。

    为什么突然又看的见他?顾元正特别想问娘,又不敢问。是看清了大哥的本性,一事无成怕百年后大哥撑不起家?这时候想起兄弟亲情来了,是这样吗?

    娘,你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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