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的争一线可能……是想着送丈夫和春荣去贡康书院读书。
二妯娌说得对,娘做事存着远见。
刘娇杏满腔心事回了屋,桌上的饭菜能明显看出根本不曾动过筷,丈夫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什么,认真专注的忘了肚子饿。
贡康书院,她初次听,不知道这书院有多厉害,丈夫应该是很清楚,才会愈发用功读书。
总算写完了,顾元初搁了毛笔,墨迹未干他小心翼翼的拿手里看,一脸的得意,这篇文章特别顺,一气呵成感觉写的很好,很能拿得出手。
十几年不看书,重新捡起书本读,天赋仍在啊!瞧瞧这文章写的,啧,妙也!
“媳妇,”余眼瞄见坐桌边的媳妇,顾元初按捺不住满心欢喜:“你过来,看看我这文章,写得特别好,算是我这辈子写过最好的一篇文章,到时候拿了给陈家族长及山长看,一定可以得个不错的点评。”
丈夫高兴,刘娇杏还没看文章呢,就已经很是开心,眉开眼笑的凑了过去,她别的看不懂,但是丈夫这字啊,她看得多了稍微有点想法:“元初你这字写得好顺,看着好舒服,之前你写的字吧,就,就像极了原先二妯娌拿腔拿调跟我说话,现在二妯娌好着呢,今儿你写的文章也好的很,可真好看,太好看了!”她连连夸着,越看越觉得好,伸手指了指:“就这几个字,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太棒了,好厉害。”
“没看出来,还挺有眼光。”顾元初喜滋滋的放下手里的文章,拿了镇纸压好:“你慢慢看,写得好的字多了去了,我先洗个手吃饭,肚里咕噜咕噜叫了好久,闻着饭香这文章差点儿没写成,幸好我及时稳住了心神。”他往桌边坐,拿起筷子先夹一块肉放嘴里,咬一口,顿时就乐了:“六弟做的红烧肉?真香!”
满心欢喜看文章的刘娇杏,听丈夫说话才晓得他已经坐桌边吃饭,吓得赶紧说:“冷了吧?等会吃,我去热热,汤应该还有点热乎劲儿,你先喝汤,这菜我拿着热热。”
“不用,屋里暖和,不冷,正好可以吃。”肚子饿瘦一圈的顾元初没了等待的耐心,连吃两块红烧肉才意犹未尽的端起饭吃了口:“这小鱼煎得真脆,脆香脆香还有点嚼劲儿,好吃。”感觉筷子夹着吃起来不爽,放了饭碗,直接用手,小鱼干一条接一条往嘴里放:“真香!”吃着饭还不忘问:“今儿外头有什么事吗?”
“有事,大事呢!”刘娇杏走到桌边坐下,将白日里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了遍。
眼里全是桌上美味的顾元初听着媳妇说,听着听着就放了碗筷连嘴里的鱼干都忘了嚼,边听边思索,等媳妇说完,他喃喃自语:“原是这般……娘这脑子,绝啊!太绝了!”他激动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兴奋的有点不能自己:“娘是怎么想的,也太会想了,思维转换,利益,需求……是啊,有所求关系就能平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姜还是老的辣,娘想事果真犀利!”
瞧着在屋里来回走动的丈夫,双眼发光神情癫狂,刘娇杏有一点点的担忧,细听他的嘀咕,又怕打扰到丈夫,算了,正念着娘呢,大孝子再怎么疯也疯不到哪里去。趁着这点时间,她往小炉里添了点炭,放上陶锅,将冷掉的菜先从清淡的开始热。
沉浸在思绪里的顾元初硬生生的被满屋浓郁的饭菜给馋回了神,他太饿了!坐桌边端起碗筷,继续大口大口的吃,心思已然不在饭菜上,就想着怎么填饱肚子,然后继续思索。
娘说得话,刘娇杏没捋明白,夜里回了屋跟丈夫说了后,依旧没能明白,因为丈夫沉浸思绪里,匆匆吃了饭就坐回了书桌前。算了,明儿和几个妯娌说说话,就不信她们四个琢磨不明白娘说的话。
柳春香压根就没想着和丈夫说白日里娘屋里的事,说了也是白说,丈夫都不如她明白,躺床上她暗暗琢磨了会,没琢磨透,困意袭来想着明天问问大嫂,大嫂应该会和大哥说,要说家里头谁能明白娘对陈青林说的话,约摸着只有大哥,便是二哥四哥没接触过只怕也是一头雾水。
次日,在前院灶间做事的柳春香正想着怎么把大嫂喊过来说说话,她没空往内宅去大嫂有空啊,总能挤出点时间。巧得很,就见大嫂撩着帘子进了灶间,她笑盈盈的迎了上去,亲亲切切的喊大嫂。
“你肯定有事,没事你能这么亲热。”刘娇杏话说得可直了,又自我打趣了句:“我没事也不往这边来,屋里一堆琐碎要操心呢,我还喊了老四媳妇,她就在后面呢,还要干什么?我搭下手,一会咱们妯娌四个坐着说说话,好些日子没坐着说话了。”
炒着花生的朱凤喜瞅着分外亲昵的两个妯娌:“你们这是有事啊,有事瞒着我呢,”说着话就见四妯娌进来:“老四媳妇你知道吗?”
“什么?”张婉桃一脸懵,细柔柔的说:“不知道呢,大嫂只说要我到前院灶屋来,我也不晓得有什么事呢。”
想想四妯娌的糊涂劲儿,朱凤喜笑出了声来:“行,等忙完手头的事,咱们坐着说说话,老四媳妇你坐着,甭搭手,不用你,忙得过来呢。”
妯娌四个边做事边唠唠家常,忙完了,暂时得空歇一歇,四人拿了点吃食端着汤往一旁坐,坐角落里,不会碍着进进出出的伙计。
刘娇杏急性子飞快的将昨儿娘和陈青林的对话说了遍:“就这后面的话,我琢磨了一天一夜都没琢磨透,你们帮着想想,啥意思呢?陈少爷昨儿可激动了,对着娘一下就恭敬了起来,还有孩他爹也是,听我说完疯疯癫癫我都不敢出声寻问,怕打扰到他。”
“是不是说砌炕手艺很值钱?能挣很多很多的钱?”张婉桃小声开口:“一般值钱的手艺,家里没点靠山就守不住,就像咱们顾记麻将,听元杰说,幸好大哥在镇上交友甚广又是童生,若一般般的人家,只怕店子早就改了姓。”
柳春香摇着头,秀眉深锁:“不对,太浅了,应该不是这样,咱们得结合娘前面说的话来想,按四嫂的意思,就是简单的钱财,完全达不到娘所说的利益交换,家里想要送大哥和春荣进贡康书院陈家定不会同意,像陈家这样的大家族,不缺这点钱财,钱财打动不了他们,只能是别的。”
是什么她想不到,显然陈青林和大哥都想到了。
“会不会如之前的制土坯砖手艺?”朱凤喜也是突然想到的:“你们细细琢磨娘说的话,陈家会很需要,因为百姓很需要。你们注意娘的说话,是因为百姓需要,所以陈家会很需要,换过来念是不是更能理解?之前的土坯砖手艺娘也是借了里正的手让宜和村的村民学了手艺,现在的火炕娘想交给陈家,让陈家教百姓们砌炕手艺?这样一来,百姓就会很感激陈家?是不是这样,就像宜和村的村民很感激娘,我听晓晨晓方说,宜和村的村民听说他们是顾家子孙,恨不得当场跪地把他们当活菩萨对待,”
她看了眼三个妯娌,慢慢地说:“陈家需要的是这个吗?”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特别快,扑嗵扑嗵,她想到了店里的生意,想到了每天清早刚开店,客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店里挤,纷纷掏钱脱鞋往大炕上坐,生怕慢了一步有钱也花不出去。
陈家要的是这个吗?
柳春香琢磨不透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她想着,想着,想着……
良久,她满脸震惊:“娘好厉害!”她爹常说,可惜了她是个姑娘家,她时常觉得,与周边人相比总是要更清醒些,一山还有一山高,她的一点精明在娘跟前压根不够看,她得问问娘是怎么做到的,她要学!太厉害了!“二嫂,你去娘屋里识字时喊上我,我也要一起去,从今天起我要跟娘识字。”
“你,你不是会识字吗?”朱凤喜一脸讷闷:“字写的挺好看,娘教的你都会啊。”别说,六妯娌写的字比孩他爹的字更漂亮,家里头恐怕只有大哥的字比六妯娌的字好看。
“不。”柳春香摇着头:“我不会,我不会的多了去了,我要跟娘识字,一会和阳德说说,下午咱俩去内宅跟娘识字,灶屋里的事都交给他,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就回来了。”
识字?张婉桃本来对识字这事不怎么感兴趣,问了丈夫,丈夫也说她若是没那精力可以不学,几个侄女识字是因为没嫁人,可以借此寻个更好的夫君,她学不学无所谓,但是瞧着六妯娌一脸神情恍惚,好像娘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惊得六妯娌丢了心气儿只剩钦佩,她对识字这事一下又有了兴趣:“我我我也要学,我也要识字。”
“早就跟你们说,识字多好,咱们现在啊,可不是乡下妇人,住着三进大宅子呢,就差没买个丫鬟使唤,身份不一样啦,倘若你们大哥真的能中秀才,就是读书人家,不识字多跌份儿。”刘娇杏高兴了,妯娌四个就该整整齐齐的嘛,她就说要识字,四妯娌六妯娌偏不听,看吧,才
多久就巴巴儿的就要识字:“下午娘得了空,要教咱们识字时,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第122章
讨论完娘的话里深意,顾家四个儿媳又说起怎么样才能压价从郁家手里买下味食居。她们在灶间角落里小声讨论,顾元正顾元杰兄弟俩站柜台前,竖起耳朵听八方动静,一心两用嘴里说着味食居,眼下都在观望没人敢凑上前说话,是就这么晾着郁家,急钱用的郁家自然会降低价格,还是说放出消息将水搅浑,再让周哥出面与郁家接触详谈。
自搬来镇上后,周哥带着徒弟一直窝在内宅做麻将,很少在人前露面。便是郁家谨慎,也查不到周哥与顾家的关系。另周哥与顾家的关系目前来看甚是牢固,周哥常年在府城生活,有心思有府城由他出面与郁家接触最是合适不过。
目前兄弟俩比较犹豫的是,要不要搅浑这一滩子水,或者可以寻个空去西厢问问周哥。
顾记食馆上下都在琢磨这事,顾元良知道自己不擅长琢磨事,就拉了儿子和大房侄儿说话,味食居前身是柳家酒楼,柳家酒楼是媳妇心里的一个结,这次若是可以买下味食居,媳妇的心结不用解自个就散了,多好。
整个顾家都在想着如何才能低价买下味食居,身为顾家老太太的顾菲菲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事太容易了让小辈们自个解决。
今儿依旧是个晴天,三字经都快翻烂了,她打算去书肆逛逛,买几本千字文回来,千字文她知道一点,但是背不全,是个半吊子,得先买回来熟悉熟悉。
顾菲菲去后院牵来福,来福看到她很开心,凑脚边蹭啊蹭,虽不足一岁,因吃着好看着很是高大,是条大狗狗啦。小时候总是汪汪叫,大了反而很少叫,高兴了就摇着尾巴蹭蹭衣裤。
“咱们去街上逛逛买几本千字文。”顾菲菲摸着来福的脑袋,牵起绳子:“走啦。”
在主人脚边轻蹭的来福颠颠儿的走到了前面。
狗子真的很有灵性,顾菲菲没养过别的狗,来福是她养的第一只狗,就觉得很聪明,像是知道她腿脚慢,大了些,不如小时候淘气,出门就会走在前面两三步的距离,才发现原来狗子也会小碎步。
嗯,就觉得狗子没白养。
走在前面的狗子顺着夹道上了正屋走廊,没往庭院去,一路溜溜哒哒去了东厢走廊,看样子它是知道要去外面。
看,她的来福就是这么聪明,好心情的顾菲菲眉角眼梢的笑让她看上去分外温柔慈祥。
侧门外,陈青林利落的跳下马,大步朝着侧门走近,正要往里走,就见侧门内出来一只狗,他认得,是老太太养的狗叫来福,难不成老太太要出门?
“陈侄,”随着狗子出门的顾菲菲看见站门口的少年,笑着打招呼,看了眼身后的马:“准备回贡康?”
“阿婆,我准备回贡康。”说着话,陈青林从怀里掏出薄薄的一张纸:“这是味食居的地契您收好。”
薄薄的一张地契,少年用的是双手递上,顾菲菲看在眼里,什么也没有说,笑着接过地契:“此去,祝陈侄鹏程万里扶遥而上。”
陈青林双手作揖,略略躬身:“定不负阿婆谆谆教诲。”
他转身一个大步来到马前,翻身上马,侧头俯视站门前的老太太,老太太对着他笑,满满的信任与鼓励,他不是疯子,不是烂泥,不是被抛弃的庶子,他就是……陈青林,一个喊她阿婆的少年。
陈青林略仰头,眨了下眼睛,面向前方:“走了,阿婆。”扬起的长鞭甩在马屁股上,吃了痛的马撒蹄子开跑,瞬间就消失在了巷子口,只余了耳边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顾菲菲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契,还算有点良心。
味食居属于顾家了,顾记食馆什么时候搬?
顾菲菲说:“顾记食馆的铺租腊月到期,不如等羊羊的满月酒后再选个黄道吉日?眼下小半个月,味食居还得收拾收拾,总不能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客人进店吃饭还是会顺嘴喊味食居,咱们顾记食馆的招牌就成了摆设。”
“娘说得对,要改,得里里外外都改。”不改柳春香觉得晦气,光看着就心里不舒服:“娘,不如依着顾记麻将的布置,差不多的样子,客人进店看着眼熟,对顾记食馆的印象更深。”
刘娇杏连连点头:“老六媳妇说得对,咱们顾记就得有个顾记的样子,便是不看招牌进店一瞧,客人就能顺嘴叫出,哎哟是顾记呢,就这样,才是真的好呢!顾记麻将多好的生意,定也能带些给顾记食馆。”
“娘,既然要重新布置,还有小半个月的功夫呢,是不是给顾记食馆也整个大炕?生意一准儿好!”朱凤喜有点激动:“顾记麻将生意好就是两个大炕,顾记食馆搬进了味食居也可以砌个大炕嘛。”
顾元正也在想这事,见媳妇说出来,便接了话:“娘我觉得完全可以,跟舅舅学了几天,砌炕我也会点皮毛,味食居的铺子上下两层,比起顾记麻将更好砌大炕,咱们这边是宅院结构复杂些,味食居是店铺结构要稍简单点,铺子宽敞砌两个大炕不难。天热了,不烧炕就可以雇了说书先生说书,或是请皮影戏班子都可以。”
“既然你们心里有主意就商量着来,想怎么弄,你们决定。”顾菲菲乐得清闲:“慢慢商量。”
一屋子儿子儿媳瞬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讨论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捋清了章程,决定明儿去宜和接了舅舅过来着手张罗。
日子一晃就到了月底,易班主过来说皮影戏编好了。
这日吃过晚饭,顾家众人呆在花厅没走,清了场子留出大块空地给易家班。
易班主选了一小段七仙女戏,操纵影人配合着弦乐很富有腔调的讲述起天上玉帝与王母的七个女儿,下凡来到人间见湖水碧绿遂起了心思于湖中嬉戏,一男子名董永捡柴路过……
一段戏完,仍有击乐余音缭绕耳边,男声女声很是通俗易懂的对话,小小的影人在脑海放大,一下就听入了迷。
“就,就完了?”刘娇杏呆呆的问,她还没听够呢:“才开了个头吧?”
易班主回答:“戏长着呢,今儿只是给老夫人及各夫人各位爷试听一二,”言罢,目光看向顾老太太:“老夫人,这戏您可满意?”
“满意,编得很好,相当出色!”顾菲菲竖起大拇指夸,易家班确实有点真本事,不亏是唐老太太最喜欢的皮影戏班子。
第123章
十二月也称腊月。
卯时过半,窗外天光微亮,整个顾家众人脚步匆匆,虽没什么说话声,却是逢人脸上带着笑,大清早的整个宅子洋溢着暖暖的喜庆。
顾菲菲醒得早,比平日早半个时辰,起床穿衣梳头,出门往后院去漱口洗脸。
今儿是重孙羊羊的满月宴,她特意拿出了压箱底的银梳,古代的梳子不仅仅用梳头,也可作发饰,如周家小姐送给老太太的花开富贵,一对儿银梳便可用来作发饰。
弧形梳柄刻着花开富贵,镶了几粒碎宝石,便是过了几十年,仍很是漂亮显眼。
平日里她喜欢穿偏暖色显年轻些的衣裳,今日则选了很是沉稳大气的绛紫,颇为价贵的重锦,绣有山云,做出来的衣裳穿上身,就很有老太太的气势。
然后她准备画个淡妆,显气色看上去更加精神春风。
今日很重要,不仅仅是羊羊满月,更是顾家借此于乡绅圈子正式登台,往后提起平口镇,唐家,孙家,陈家,李家……等等,话里还得捎个顾家。
从大儿屋里出来的刘娇杏到了娘屋里,见娘在上妆,她搬了个凳子坐一旁等着。
从后院出来的朱凤喜路过娘屋里,往里瞄了眼,大嫂在呢,笑着说:“娘,您先给大嫂上妆,我去前面灶屋瞧瞧。”要看菜备得如何,齐不齐,还有碗筷等,事情多的不得了,娘说今儿这满月宴估计得有二十桌,前面店里没不开门,特意腾了地儿办满月宴。
好在顾家虽没买奴仆,却雇了不少长工,倒也忙得开。
画好妆的顾菲菲朝着外间说:“先忙,忙完了换好衣裳再过来。”旋即站起身,对着大儿媳道:“你过来,坐镜子前。”
刘娇杏有点紧张,前些日子在胭脂铺上的妆,她记得特别清楚顾家上下都给看呆了眼,就是怕打扰到丈夫读书,她回屋前洗了脸,今儿丈夫不可能闭门读书,公公不在身为长子的他得领着弟弟众小辈招待各方来客,见到画了妆的她丈夫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光想着她就很是兴奋激动。
“娘,大嫂。”张婉桃细柔柔的说着话,坐一旁看着娘帮大嫂上妆,她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娘可真厉害,画了妆像没画似的,淡淡的,主要是突出了五官,尤其是眉毛眼睛,她注意过,妯娌四个,个个不相同,都特别合适自身,像大嫂的明媚,二嫂的明艳,六妯娌的娇俏,她的温婉,娘的一双手,可真真是太巧了,她曾悄悄学过,怎么也画不出那股子韵味来。
柳春香端了碗米糕进来,笑着喊娘大嫂四嫂,朝着外间的桌边去:“刚出锅的米糕,四嫂你过来吃点垫垫肚。”
张婉桃看娘给大嫂上妆,看的正入迷,没回头只伸手摆了摆:“我不饿呢。”
一回生二回熟,给大儿媳上完妆顾菲菲让坐一旁的四儿媳进里间的梳妆台,好的护肤品日日用着,几个儿媳的脸明显的细嫩水灵,妆上的特别顺手,很贴,不干。
前院后院盘算了一遍朱凤喜心里踏实,很是放心的回屋里换了衣裳来到正屋,娘正在给六妯娌上妆,外间桌边坐着大嫂和四妯娌,她眉开眼笑的夸:“真好看,大嫂你这奶奶当的,可真是太显年轻了,走出去说你二十来岁一准儿都信,老四媳妇啊,看你一眼,我这心都软了,都不敢大声说话就怕吓着你,哎呀呀!老四看见了怕是要挪不动脚,非得把你一把背回屋里严严实实的藏着。”
“二嫂,”张婉桃红着脸,大大的杏眼水灵灵,含着羞意小声说:“等会娘给二嫂上好妆,二哥才是那个,见着二嫂挪不动脚,要把二嫂背回屋里藏严实的人呢。”
朱凤喜摆着手往桌边坐:“他不会,”见着桌上的米糕伸手拿了块放嘴里吃。
“不会,你红什么耳朵,想什么呢?”刘娇杏朝着二妯娌的耳朵揪了下:“红得烫手,上回,”她压着嗓子调侃:“没少折腾吧。”
“大嫂!”被一语道破的朱凤喜拿起块米糕往大嫂嘴里塞:“说什么混话。”
柳春香站起身:“二嫂,过来上妆。”朝着大嫂四妯娌看了眼:“说什么呢?一个两个都红了脸。”
“说,说六弟定会爱极了你现在这妩媚娇俏的样儿。”
“说得好像大哥不爱大嫂似的,”柳春香不羞不躁大大方方的来到外间:“娘这上妆的手艺,太妙了!我敢说,今儿来家里吃席的女眷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傻眼,娘啊,受欢迎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她摸了把插在发间的步摇:“我在镇上十几年就没见过谁家上妆,能有娘这般自然精巧。”
给四儿媳都上了妆,已是辰时二刻,一大家子在花厅吃早饭,早饭过后纷纷忙碌起来。
巳时初,顾家老姑,顾老太太的三闺女顾幼瑶周祥志夫妻带儿子儿媳前来祝贺,五闺女顾幼娴吕意全带儿子儿媳前来祝贺。仅这两家便来了十余人,随后没多久,顾家儿媳众娘家兄弟携小辈贺顾家喜得重孙,巳时末顾家孙媳众娘家兄弟庆贺顾家大喜,午时初顾家众亲朋好友陆续过来,接着是当地各乡绅及女眷。
顾元初带着三个弟弟站在大门前,迎了一波又一波的来客,寒冬腊月的天,该庆幸老天爷委实赏脸,今儿出了太阳,虽冷却也还受得住。
唐家马车停在大门前,一前一后共有两辆,顾元初很高兴随后想到什么似的,忙低头吩咐旁边的二弟:“快,唤了母亲出来,后面的马车里坐的应是唐家老太太。”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唐老太太竟然出来了?心里有些得意又有点淡淡的受宠若惊。
随着唐家长子出了马车不往顾家大门走反而去了后面的马车旁,顾元初就知道,他猜的没错,唐老太太真的来了!
唐家女眷来了三人,唐老太太唐大夫人还有正值妙龄的唐六小姐,唐家唯一没有许配人家的孙辈。
“屋外天寒地冻老姐姐能亲自过来,我这简陋的宅子蓬荜生辉啊。”
唐老太太笑着说:“得你一声老姐姐,仿佛我自个都年轻了好几岁,你这妆容好生新奇,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上了妆呢。”
“在家中闲着无事细细琢磨的,老姐姐若是愿意,回头我也可以帮老姐姐上个妆,”顾菲菲与唐老太太走的很近,可以看出唐老太太平日很是注重保养,皮肤水润细滑,只不过抗老不行脸有些松垮,才显得很是苍老,上妆的话倒也容易,她温声问着唐老太太平日用的什么护肤,又说了点上妆穿衣的心得,想要气色好不仅仅是上妆还有穿衣打扮呢,都是相辅相成。
刘娇杏陪着唐大夫人说话,唐六小姐由顾金秋招待,大房顾月莲正陪着金家众女眷呢。
唐大夫人来时很不愿意,只不过公公发了话,她不得不遵从。心里是分外看不起顾家,泥腿子出身一家子上下全是村妇,靠着一个半截身子埋了黄土的老童生撑着门户,竟也敢发请柬到唐府,其脸皮简直比县城的城墙还要厚三分,挣了几个钱就飘上了天去,她才不屑与这样的人家打交道。
据说顾家给当地乡绅都发了请柬,她正准备看笑话呢,哪知就被公公喊进了前院书房,让他们夫妻俩必须腾出时间到顾家去,他们去也就罢了,连婆婆也得一道前往。
陈家怎么了?平口谁不知道陈青林是被陈家抛弃的旁支庶子,沾着陈家的光陈青林自己可以逍活的遥,想着提携顾家也得先掂掂份量够不够,真不知道公公是怎么想的,这是拿唐家给顾家作脸呢!公公可真是……越老越糊涂!
憋着一肚子火的唐大夫人见到顾老太太与其大儿媳时,当场就呆住了,这,这是顾老太太?这是顾家大儿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年轻!不是说顾家上下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农户吗?顾家大儿媳怎么会看着比她还年轻水灵,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上的素软缎,她也有,颜色鲜艳,她有些压不住,不是特别喜欢。顾家大儿媳同她年纪相当,竟稳稳的压住了衬得眉眼明媚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她突然就觉得素软缎可真好看,做出来的衣裙漂亮极了,吉祥居裁的衣裳吧,家里也有套同样的衣裳,还好她嫌颜色不够大气没穿,要不然还真是没脸进顾家大门,还有头上戴的步摇不就是东街程记胭脂铺的吗?看着普普通通,这会瞧着简单有简单的好,衬得整个人愈发精神。
出门看见唐大夫人冷眉冷眼刘娇杏心里略略犯怵,想着一会怎么搭话,不等她想明白呢,就见唐大夫人笑如春风的主动开口,都用不着她费尽心思的想话,大夫人一句接一句氛围就热络了。
唐大夫人瞧着冷冷淡淡,难已接近,原也是个温和的人呢。
第124章
唐家马车的到来似乎是某种讯号,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乡绅子弟携女眷出现在了顾家大门口,除唐家外,其余多是牛车或驴车,顾菲菲让大儿媳站垂花门迎接,她则亲自招呼唐家老太太。
陈家老太太李家老太太是一道过来的,住镇东边的石榴胡同,长长的胡同只有两家,一为陈二为李,据说祖上就连着姻亲一直到如今孙辈里头也有姻亲连着,两家关系如同左右手,镇上有一半的铺子是属于他们两家,以及镇周边的田地,十有七数是出自两家,数代积累盘根镇上,顾菲菲猜陈青林出现在平口,应与石榴胡同的陈家也有点关系,她与唐老太太说一声,自垂花门迎接两位老太太。
平口镇离县城近,短短一个时辰就能到,周边村镇还算繁荣热闹,大小地主挺多比较得名望的乡绅也有好几户,便是到了县城也能说上话,几家乡绅里,孙家老太太过世,松林李家老太太病重没来,明阳郁家眼见的说落没就落没,宜和沈里正随沈家早早的就过来了。
顾菲菲原想着借皮影戏吸引唐家老太太的注意力,有了往来再发满月宴请柬,陈青林送味食居的地契过来,她就琢磨着,兴许用不着这般费劲,皮影戏先不出,她让大儿广发请柬诚邀四方来客,就是想看看,这些人知不知道陈青林为顾家做了什么,有点钱没出读书人的大小地主,能过来吃席她并不意外,唐陈李家的老太太亲自过来,她觉得陈青林没这么大的份量,顾家本身也是有一定吸引力。
是什么吸引他们呢?
一进正屋见着坐桌边的唐家老太太,陈家老太太笑着说话:“老姐姐今儿来的早,我俩住石榴胡同呢还不如老姐姐腿脚快。”
挨着奶奶坐的唐家孙女起身福礼喊着陈奶奶李奶奶,又与陈家女眷李家女眷见礼。
“慧薇这孩子,有阵儿没见,瞧着是愈发水灵。”李家老太太眉眼慈祥的夸了句,看向唐家老太太:“老姐姐慧薇这孩子,你们琢磨透了没?到底想寻个怎样的夫家呢?可惜我家几个孩子就没一个能入眼的。”她朝着唐慧薇看了又看,又无奈又遗憾。
唐老太太说:“才十四,早着呢,这些年家里的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往外嫁,我身边是日渐冷清,慧薇不着急,还小的很,怎么着也得在我身边留个三五年,舍不得这孩子啊,几个孩子里头就她最贴心。”她说着话看向顾菲菲,满眼羡慕:“阿杏福气足着呢,一屋子小姑娘围着多热闹啊。”
“想到过几年她们都要嫁人,往后一年难见一回,我这心里啊,也是千般不舍呢。”顾菲菲顺着话说话。
才来多久?就叫上阿杏了?陈老太太往上首看,顾老太太眉眼温和,说话是不急不徐斯斯文文,跟农妇完全不搭边,传闻她年轻时在府城的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可见这事得有八成真。
“你俩可真是……小姑娘家家大了不嫁人留家里当老姑子呢?”陈老太太打趣了句。
李老太太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哩,慧薇好多的小姑娘呀,可不能白白耽搁了。”望向对面的唐老太太:“老姐姐,十四岁不小啦,亲事该张罗起来,一年晃一年,时间过得快呢。”
唐陈李三家没有说话的几个儿媳,听着李老太太这话表情各异,短短一瞬便又藏起。
坐上首的顾菲菲将她们的反应抓了个正着,面上不显神色如常,接着话缓缓的说:“要说这时间过的确实是快呢,转眼啊,我就四世同堂了。”
“哎哟可真瞧不出来,阿杏怎么保养的?用的是什么面脂?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差辈了呢。”
顾菲菲笑着回陈老太太的话:“东街的程记胭脂,劳烦他帮着进了几盒红玉膏桃花膏,我与我几个儿媳日常用着,效果是真不错。”说着,她朝着大儿媳看了眼。
刘娇杏快步进了里间,自梳妆台上拿了两盒膏,打开盖子笑盈盈的说:“唐老夫人,陈老夫人,李老夫人可以往手背抹一些,淡淡的香特别润,原先我脸颊有点小斑痕,用了些日子淡了呢,娘帮我上了妆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
“你脸上有斑痕?”唐大夫人凑了过来,细细看了又看,隐约瞧见一点点:“红玉膏桃花膏果真有用?”她脸上没斑痕,肚子上有,很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
刘娇杏点着头很肯定的说:“有用,真的有用,就是有点小贵,一盒要好几两银子呢。”
靠近的李大夫人听着,没说话,暗暗想确实贵,这么点能用多久?顾家靠着麻将和大炕挣得可真多,顾老太太连着几个儿媳一道用,一个月光是脸上抹的就得几十两吧,这般阔气难怪刚搬到镇上就广发请柬,是一点都不担心掉面子。
回去后得和丈夫说,唐家陈家将生意拿到手,李家也得想办法掺一份进去,不是一点点钱,是座小银山呢!
陈大夫人说:“好几两算什么,有用就成,再说顾记麻将顾记食馆多挣钱呐,名声大的连县城都家喻户晓呢。”
“连县城都家喻户晓?”活了大半辈子至今仍没去过县城的乡下土包子刘娇杏目瞪口呆,顾记现在这么红火?怎么没见麻将馆里的人挂嘴上说,她还琢磨着镇上哪来这么多有钱人,大清早的来店里傍晚关门才离店,原来还有县城来的人呢?
心扑嗵扑嗵跳得有点猛,不着痕迹的挺了挺笔直的腰杆儿,她身为顾家长媳,可不能太跌份儿,赶紧轻描淡写的来了句:“大冬天外头多冷啊,还是麻将馆里舒服,有吃有喝有玩还有大炕躺,我们家的吃食和麻将是真的相当不错,下回得了空我请你们过来玩,老有意思了,往麻将桌前一坐,时间过的是相当的快,用来打发时间妥妥的。”
听着大儿媳一改刚刚温温和和的说话,声音很是底气十足,她颇为忍俊不禁。
“香味儿真不错,确实好用。”唐老太太抬手往鼻前轻嗅很是满意的点头,对着正给陈老太太手背抹香的孙女说:“叫什么名来着?你记一下,以后我也用这种面脂,真不错,还是阿杏会挑会选。”
陈老太太拿手指沾了点,两指轻捻:“不愧是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的面脂,确实更细腻水润呢,就是有点小贵,家里就靠收租过日子,不如阿杏好福气呢,几个儿子儿媳各有各的擅长,仅两间铺子的收益就赶上我们好几家了。”
“是啊,阿杏有没有想过到县城开个顾记麻将?”李老太太直接拿了面脂往脸上抹,贵有贵的道理,用着确实比她家里几十文的面脂好用,光往脸上抹就完全没得比,一个天一个地有钱真好啊!一个曾经在大户人家给人做丫鬟的竟也翻身成了主人,日子过得如此奢侈,要不是陈家庶子说了话,又有唐家帮腔,就这眼皮子浅的早就祸事上门。
顾家怎么就入了陈家庶子的眼呢?那煞星……别说一丈内,隔得再远触了他霉头,他都能追到家里暴打一顿,猖狂的没了边!不就是欺负李家没了秀才,小辈子里头也没个会读书人的,可恨,可恨呐!
想起家里一摊子糟心破事,李老太太顿时没了兴趣,拉着张脸将手里的桃花膏放桌上,余眼瞄见正认真给陈老太太抹面脂的唐慧薇,长叹口气,唐家是瞧不上李家,还是瞧不上李家的几个小辈?
顾菲菲将李老太太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笑着说:“也想过到县城开顾记麻将,只不过顾家根基尚浅,在镇上还行,我家大儿交友甚广出不了什么乱子,县城是两眼一抹黑,顾记麻将说白了就是赌牌,一个不好招了事,可就麻烦了。”
想合作可以,先表表诚意吧。
满腔愁绪的李老太太听着这话,双眼顿时一亮:“家里在县城还有两间位置很不错的门店呢,李家在县城吧,靠着几代经营倒也有些门路,能说上一些话,撑着一个小小的麻将馆还是可以的。”话里带着急切,唐家看不上李家不欲连姻,偏陈家又没适合的姑娘,若是可以和顾家合伙开麻将馆,看着放桌上的桃花膏,她忍不住眼神发亮:“今日是顾家大喜,不太合适说话,改明儿我请阿杏到家里吃饭,关于到县城开麻将馆这事,咱们可以细细商量着嘛。”
直白的话一出来,顾菲菲就发现唐老太太及陈老太太脸上的笑略有僵硬,随后又面色如常,依旧眉眼温和慈祥,不慌不忙的研究着手背上抹的红玉膏,其心思深比几个儿媳可就高太多了,也就是她混过职场会点察言观色要不然真给错过了。
关系不如表面和谐就好,就怕几家连起来对付顾家,眼下看几乎不会有此忧虑,李家看样子……很是急迫啊。
第125章
“前些日子我请易家班过来编了个七仙女皮影戏,”顾菲菲说话时,含笑的眼神扫过唐老太太和陈老太太,又对着李老太太继续道:“不如改明儿寻个好天,我下帖子请了几位,上前面铺子二楼,就咱们几个摸几圈麻将,吃吃店里的美味看看皮影戏岂不快哉美哉?”
陈老太太一脸的心动:“阿杏这嘴可真是太会说话了,短短的两句我听着就馋,用不着寻什么好天,不如就明儿?”她看向唐老太太满眼的笑:“皮影戏可是老姐姐的最爱,听了许多年来来去去都是些老戏,没劲儿。”
“就明儿。”唐老太太很是兴致勃勃:“听听新戏玩玩麻将也好,老了最愁的就是怎么打发时间,”她对顾菲菲说:“阿杏,明儿打麻将你便少了些趣味,得先教会我们几个才成,我们三个年纪比你大些,学东西慢笨拙的很,一日两日还不一定能学会呢。”
“没事儿。”顾菲菲说得轻松:“慢慢教呗,教几个姐姐打麻将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咱们不图钱,就是打发时间而已,再说这玩意儿容易的很,特别好上手,打上几圈,几个姐姐姜是老的辣,玩上几圈说不定就比我还厉害呢。”
原是邀顾老太太到家里说话,变成了几家人说话,李老太太心有不甘,如今的李家自是没法和陈家唐家相比,她掩下内心的焦灼:“行,就这么说定了,明儿咱们几个到顾记麻将二楼玩玩麻将,再听听易家班新编的七仙女。”不管怎么样,和顾家的合作李家都要想办法掺进去。
“易家班编了新戏?”进屋的中年妇人脆生生的问着,随后笑着福礼:“顾家婶婶好生年轻啊,若不是瞧见旁边坐着的唐家婶婶陈家婶婶李家婶婶,还以为是谁家同辈媳妇呢。顾家婶婶还没见过我吧,我是孙家长媳,我家老太太在时,就很喜欢和几位婶婶听易家班表演皮影戏,她总说易家班画的小影人儿是最最出彩,瞅着啊,像是真的要从白幕里飞出来似的。”
刘娇杏从里间搬出个凳子,说话的孙大夫人对着她笑了笑,边坐边说:“在家做姑娘时我从来没有听过皮影戏,后来时常随着我家老太太出门看皮影戏,日子久了,竟是越看越觉得有意思,顾家婶婶请了易家班新编了个七仙女,我不知道还好,听见了可不成,明儿定是要厚着脸来顾家听听新戏,要不然啊,心里头老惦记着,是整宿整宿都睡不着呢。”
“来,来,来都来,想听新戏的都可以来,还能玩玩麻将呢,明儿二楼腾出来就专门给咱们用,玩玩麻将听听戏打发时间,旁人啊,定是不让上来坏了咱们的兴致,想来的都可以来,二楼宽敞着呢,”顾菲菲很是高兴:“二楼也砌了个大炕,怕冷,咱们就坐大炕上打麻将,大炕热乎的很,比炭盆好了不知多少倍。”她这算不算在招商?
“好生热闹啊。”朱凤喜跨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笑容明艳声音轻快的喊了声娘,又对着坐在一旁的几位老夫人见礼问好,与屋内众女眷略略颔首:“娘,花厅备好了膳食呢,就等着您几位入座开席。”
顾菲菲站起身,笑着说唐老夫人说话,又和陈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笑,四位辈份最高的老太太出屋后,众女眷旋即跟随,老太太们进了花厅,落在最后的还没出外间呢,一眼望去浩浩荡荡。
用过午膳已是未时,陆续有客人向主家辞别,上了年纪的几位老太太都有午睡的习惯,和顾菲菲约好明儿一起看新戏打麻将,便回家中小歇。
顾菲菲起得早,整整一个上午的应酬,也是颇为疲累,但她不能睡,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眼见母亲那边没了客人,顾幼瑶夫妻俩带着子女及顾幼娴夫妻俩带着子女往正屋去。
靠竹榻里闭目养神的顾菲菲听见脚步声就晓得来了不少人,她睁眼朝门口看去,对上两个闺女微微泛红的眼眶,没说话脸上先有了笑,举起手招了招:“幼瑶,幼娴。”
顾幼瑶顾幼娴听着娘喊她们,三步并两步进了屋里往竹榻去满是依赖的靠在母亲身边:“娘。”
母女三个亲昵了好一会,待两个闺女情绪稍有缓和,顾菲菲柔声软语的同两个女婿及外甥外甥媳说话,絮絮叨叨说的全是些家常琐碎,周祥志吕意全答得很是用心,丈母娘问一句他们会回好几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沈有后秦二春带着儿子儿媳进来了,还得赶回家去呢,再耽搁,就晚了。
顾幼瑶夫妻俩顾幼娴夫妻俩见过舅舅舅娘后,顺势与娘辞别,出门时很是依依不舍再要见就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送完闺女送哥嫂,原就疲累的顾菲菲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离别总会伴着伤感。
站母亲身边的刘娇杏上前一步挽住母亲的胳膊,略有点担忧的喊了声娘。
顾菲菲缓缓转身往回走,慢慢地,说话也很慢:“我睡会,家里的事你们几个看着安排张罗。”
“行。”朱凤喜利落的应着:“娘您踏踏实实的睡,家里都好着呢,今儿是一点乱子都没出,特别顺畅。”
回了里间脱了厚袄子,顾菲菲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看着母亲沉沉入眼,刘娇杏和朱凤喜轻手轻脚出屋。
“大嫂你看着点娘,还有东厢的阳鸿母子俩,家里的事有我和老六媳妇呢。”
今儿阳鸿媳妇的双亲也过来了,一路送,出了南街才泪眼婆娑的往回走,哪有孩子不念爹娘,尤其是金家双亲待阳鸿媳妇是如珠似宝的好,更是万般不舍了。
“我正打算去看看呢,刚还听见羊羊在哭,哭了好一会,估摸着阳鸿媳妇也没什么心情哄,八成是阳鸿在笨手笨脚的弄。”刘娇杏压着嗓子说话,将挂一旁的厚重门帘放下:“你去忙,娘这边你不用操心,有我呢,我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眼。”
客人是走了剩下的事情还有不少,朱凤喜点着头快步往前面铺子里去。
顾菲菲醒来,掀了被子穿厚袄子,里间很是昏暗,只有外间的油灯透了丝丝光亮进来,不用瞧窗外都知道,这一觉八成是睡到了夜里,难怪肚子饿,饿着饿着,她就醒了。
做着绣活的刘娇杏听见里间传来的细微动静,忙起身边走边喊:“娘,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一会就有更声响起。”
顾菲菲往桌边坐倒了杯温水润润喉:“留了什么吃的?”
“留了羊肉汤,蒸小酥肉,水煮鱼片,酸菜炖大骨,醋溜土豆丝,一个南瓜蛋羹,酱肉荤素卤都有,白面馒头和饺子,米糕也还有些。”刘娇杏说着往外走:“我去给您端来。”
花厅里也点了油灯都没睡,说着今儿的满月酒,趁着娘睡觉,他们先讨论一下唐陈李孙几家,今儿如此给脸也不是白给,全是冲着顾记麻将来的。
“娘醒了?”顾元初最先发现媳妇出来。
刘娇杏笑着说:“刚醒呢,我得给娘端些吃的进去,八成是饿醒的。”
“我也去。”朱凤喜说了句。
柳春香跟着起了身来,路过四妯娌身边的朱凤喜见四妯娌也站了起来,伸手轻压着她的肩膀:“你坐着,大着个肚子呢,外头一片黑还想去哪?端个菜而已用不着你。”
不想打扰到娘吃饭,顾元初几兄弟虽很想见到娘,还是耐着性子坐回了花厅里。
大儿媳二儿媳六儿媳,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屋,顾菲菲瞧着有点奇怪:“都没睡?今儿是结结实实的累了一整天吧。”
“分明也没做什么事,就感觉比农忙时跟着下田干活还要累呢。”朱凤喜笑着说话,拿起碗给娘盛了碗羊肉汤:“大嫂,老六媳妇你们喝吗?”她给自己也盛了碗。
柳春香将手里的两个菜放桌上:“喝,二嫂也给我盛一碗。”
“我不喝汤,我吃点南瓜羹。”滑嫩嫩的刘娇杏特别喜欢:“下回见着吴大夫得问问他,羊羊明年长了牙,是不是可以吃点南瓜羹,感觉这个根本不需要牙齿。”
朱凤喜拿筷子夹羊肉吃,吃完说道:“朱阿婆明天会过来,咱们没空回去,让她回村里问问吴大夫,反正她隔三天就会来家里说说老宅的琐碎。”
左右也不是急事,刘娇杏点着头:“也可以。”
“羊羊才多大,用不着这么急,长牙还早的很,咱们总有机会见着吴大夫,这事啊,还是咱们自个问更好,让朱阿婆去问,人吴大夫心里怎么想?刚搬镇上才挣了点就这样,可就太没意思了。”柳春香把大嫂二嫂当家人呢,说话自然就想什么说什么。
刘娇杏听呆了,细细一琢磨:“老六媳妇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她看了看坐上首拿着馒头夹菜吃的娘,又看了看二妯娌。
“还是老六媳妇想得周全呢。”朱凤喜对大嫂说:“听老六媳妇的,确实更妥当。”
柳春香见俩个嫂嫂听进了心里,又说:“吴大夫可不是一般般的大夫,娘的病是他医好,舅舅的病也多亏了有他,所以啊,咱们得敬重些待着,镇上医馆里的大夫倒是随便,你喊满粮媳妇去问也使得,可大嫂你信不过他们呢,你就信吴大夫,因为吴大夫医术好。”
“对对对,是得敬重些,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刘娇杏乐滋滋的给六妯娌夹了根带肉的大骨:“来,啃大骨头,骨头香的很呢,还是娘最会吃,简单的酸菜炖大骨竟也如此美味。”
顾菲菲听着妯娌三个说话,没想着往里搭话,她们感情好,顾家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就能延续家和万事兴,一代传一代有长辈的言传身教在前,形成的和睦家风,顾家的后代,就不用愁了。资质差些没法腾飞,日子也不会坏到哪去。
眼见媳妇们端着空碗筷出来,坐花厅苦等的顾家兄弟纷纷起身:“娘吃完了?精神如何?”
“精神好着呢,说这一觉睡得特别好。”刘娇杏知道丈夫心里寻思着什么,没含糊:“进去吧,我们啊跟娘提了一嘴,娘说今儿晚上商量一下也行,好让你们心里有个清楚的章程,明儿唐陈李孙等多家的老太太及夫人们还会过来看新戏学打麻将呢。”
顾元初对着几个弟弟说:“走,咱们进去。”他们刚才商量了好几个章程,就等老太太说话了。
第126章
饭菜很好吃,肚子有点饿,一个没留神就吃的有点多,顾菲菲坐不住,在里间外间来回走动。
儿子儿媳们撩起厚重的门帘进了屋里,外间空无一人,娘呢?
“娘?”顾元初小声的喊了句,朝着里面走,娘不在外间定是在里间。
走到床边的顾菲菲转着身慢悠悠的应:“在呢,你们说你们的我先听听。”为防止儿子儿媳们担忧她又说:“吃得有点撑,在屋里来回走动消消食。”
喔,是这样啊。顾元初找了个椅子坐下,朝着里间说话:“娘,几位老太太有没有跟你说生意上的事?”
眼见大哥落了坐,顾元正三人也寻了个椅子坐下,顾元杰等媳妇坐下后,他才挪了椅子往媳妇身边坐。
“你们说了生意上的事?”从里间出来的顾菲菲不答反问:“你们坐我站着走走。”
顾元良皱着眉头挠了下额角,苦巴巴的说:“李家的问我收不收徒弟,家里在县城还有几间铺子,光靠租金日子过得紧巴,想送两个李家子孙到我跟前学,说他知道规矩,手艺学成开了食馆,愿意给一成利润。”
“你们是怎么想的?”顾菲菲没发表意见先问起几个儿子,又说:“六儿不撑事,六儿媳说到底也是个妇道人家,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六房的事我觉得,应该把文觉喊过来听听,这孩子睡了吗?”
“没睡。”顾元良很肯定的说:“更声刚响,还早着呢,两孩子估摸着躺被窝里说话。”很是机灵的来了句:“娘我去喊文觉过来?”儿子越过他得了娘的重视,他是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反而高兴的很,这些事让他捋也捋不明白,不如清清净净的躲灶间张罗。
顾菲菲瞧着六儿满脸的迫不急待就深觉好笑,挥着手说:“去吧去吧。”
“唐家和孙家的一前一后找到我,话里话外问的全是麻将和大炕,像是很好奇,还没怎么往生意上扯。”顾元初说完,接着又说:“我仔细观察了下,孙家对大炕更有兴趣,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顾元正往大哥话里插了句:“孙家的似乎会泥匠手艺,明儿得想法子探探孙家的底。”
“对,我也有这个感觉。”顾元初点着头:“他像是知道我完全不晓得这里头,东拉西扯的一通说话,看似寻常细细琢磨就是想知道大炕到底是用什么砌出来的,为什么灶间烧火两个大炕能热起来,幸好我觉得他这人不太对暗暗防着。”
一直没说话的顾元杰开口道:“我注意到孙四接触了店里的长工,嘀咕了好一阵,我故意装着不知,就想看长工们会有什么反应,傍晚那会,顾满粮带着长工过来跟我说了白天的事,孙家定是有人跟着泥瓦匠在学手艺,说不定早就暗暗研究着怎么砌大炕,只不过有些地方一直琢磨不透,想借着满月宴来顾家摸摸底。”
砌两个大炕时,由沈有后父子俩领着顾元正顾元杰张罗,店里雇的几个伙计也只是做些杂活搬运等。
孙大夫人,顾菲菲印象深刻:“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这时候,便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探其底细,可以当面问,不用担心孙家会恼羞成怒,所谓打一个棒子给颗枣,为什么要开门见山的问呢,是咱们有心想和孙家合作,至于能不能合作就看孙家有多少诚意在里头,看似决策权在孙家,实则结果如何仍由顾家牵着。”
“做事或做生意,说白了就是做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走了会胃里舒服了些,顾菲菲往竹榻里坐拿了个引枕靠着。
顾元初眼神闪动:“娘想和孙家合作?为什么?唐家陈家其门路比孙家更宽财力也更厚实些,单名声来讲,唐家算是名声最好的一户。”娘怎么会挑了孙家合作呢?是担心和孙家生意不成结了仇怨?又隐约觉得娘似乎不是这想法,可话里的意思确是存着合作心思,总不能是吊着孙家,屡有商谈最后生意没成,岂不是更容易结成仇怨,不对,娘没有这想法。
“娘,我觉得选孙家不如选陈家,砌火炕的手艺给了陈青林,陈青林拿着回了贡康陈家,万一这事能成,贡康陈家得了火炕手艺,大哥和春荣可以进贡康书院读书,这节骨眼上咱们又拿砌火坑的手艺和孙家合作是不是太不妥当?我觉得选陈家反而更合适,镇上的陈家和贡康陈家祖上沾着亲,陈青林能到平口镇来,说明贡康陈家是知道平口陈家,两陈之间仍有往来,咱们和镇上的陈家做生意,贡康陈家知道了想也不会有太多情绪。”顾元正沉声道出自己的想法。
顾元杰觉得大哥二哥说的话都不太对,细
细琢磨娘的话,就有点儿驴头不对马嘴的意思了,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像是在说合作的事,又像是在教他们往后要如何行事,不要轻易结仇?所以选择和孙家做生意?不,娘话里的意思不是这个,是什么呢?
厚重的门帘被人粗鲁的撩起,夜里的寒风像是找着了入口般,争先恐后的往屋里灌,顾元良匆匆进来,待儿子进来后,麻溜儿的松了门帘,父子俩一个喊娘,一个喊奶奶,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你们,你们没说话?一直等着我们呢?”顾元良露出个憨笑,突然的受宠若惊:“文觉,事情是这么回事……”他把李家的意思说了说:“你奶奶说,往后六房的事你也得说说话,行了,你先想想这事要怎么办,想好了就大胆发言,让你奶奶和几位伯伯听听,看他们是怎么想的,多学着点,机会难得。”他拍拍儿子的肩膀。
话刚音落,有些微微打晃的门帘再次被人从外边撩起,刘娇杏朱凤喜柳春香妯娌三个走了进来。
柳春香看到坐丈夫身边的儿子:“文觉也过来了。”说的八成是六房的事,她来的还挺及时。
屋里没了椅子,三人各搬了个凳子往丈夫身边坐。
“奶奶。”顾文觉站起身:“让李家子孙跟在爹身边学手艺,这事我觉得不行,李家是什么人家,与陈家多有连姻扎根镇上百余年,算是一条如今略有没落的地头蛇。大伯是读书人考上了童生在镇上人脉颇广,二则顾家名声颇好不是外来户,三有贡康陈家庶子的交情在,使得李家不得不收起毒牙,想出这等迂回法子,真让李家的人跟着爹学手艺,顾记食馆就真的仅仅只是平口镇的顾记食馆,日积月累镇上的顾记食馆能不能有如今的好生意还是两说。”
侄子文觉的话让顾元杰眼前一亮,此担忧很有道理,如此浅显娘应该能想到,他略带试探的提问:“娘,家里和孙家合作的话?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隐患?不光是孙家,唐陈两家名声确实好,可生意上的事,不是一朝一夕有起有落多正常,外人看热闹普通老百姓也猜不到里头的猫腻。”
“这么说,生意还得捏自个手里?”顾元初看看四弟,目光落到了娘身上:“唐陈李孙四家会愿意?文觉说得确实有点道理,这些乡绅们暂时不会连手对付顾家,是对方方面面颇有顾及,但这点子顾及很薄弱,一旦他们知道得不到利益定会想法子连手对付顾家,到时候顾家才是真正的难,这情况就算我考上秀才也撑不住,除非贡康陈家主支力挺顾家。”他摇着头眉峰紧锁:“不可能的,顾记麻将生意太好,平口镇的乡绅们不掺和,迟早也会惹了县城那边的眼,必须分些财出去,咱们现在就是抱着个金疙瘩在过街的嫩娃娃。”
顾元正接过大哥的话:“娘我们兄弟几个商量过,麻将和唐家搭伙做生意,大炕可以分给陈家,李家那边想送子孙到六弟跟前学手艺,不答应,但是可以和李家合伙到县城开个顾记食馆,这事一时半会成不了,得阳德学会了顾记的全部特色菜,如此一来唐陈李三家和顾家算是一条船,孙家那边生气也就不足为惧。”
很中规中矩的一个法子,顾菲菲点点头,问他们:“万一有县城的富户想往里掺一份怎么办?”
“唐家在县城路子颇广,陈家和贡康陈家沾着旧亲,县城的富户权贵见顾记麻将生意好,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待我明年考中秀才,自贡康书院读书考中的秀才比外面的普通秀才要值钱些,哪怕我年纪大,交友圈子完全不同,那些个眼馋顾记麻将的人,说话做事都会先掂量掂量。”说到这里顾元初有点儿得意:“娘,您放心,明年的秀才我定能考上!待我考上秀才,咱们就不怕了,顾家也就稳了!”
顾菲菲慢悠悠的扫过几个儿子,几个儿媳,唯有六儿媳满脸深思:“老六媳妇在想什么?”
“我在想,”柳春香看向大哥,眉开眼笑的说:“大哥我不是不相信你,娘说过做事前,先想最坏的结果,觉得能接受就可以做。”她不是听娘说的而是事后听大嫂闲话家常时提起的,她个人特别赞同这个话:“和唐陈李三家做生意,顾家的稳是依附于他们三家,还有大哥明年能考中秀才,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最坏的一个结果,并不是不相信大哥,万一大哥没考上秀才,顾记麻将在县城的生意红火惹了县城富户权贵们的眼,顾家该怎么办?光靠唐陈李三家吗?商人是最最经不起人心考验,在县城顾家弱得只能依靠唐陈李三家抵挡外敌,时日久了他们蔫能没点旁的想法?”
六儿媳说出的话和孙子文觉的担忧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孙子长得像六儿骨子里却是像极了六儿媳,顾菲菲继续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既然看到了隐患就着手解决,和唐陈李三家合作可以,同时去趟县城找两家富户谈谈合作的事,像娘说的,主动权必须握在咱们手里,哪怕少挣些钱,咱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顾家要稳稳当当的前进,娘你觉得呢?”柳春香言语间很有自信,她的话必定能说到娘心坎里去,娘往日说得最多的便是稳!顾家的稳,是眼下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稳,娘求的是一个稳字,顾元杰突然有点明白了娘刚刚的话,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六弟媳,柳老爷子教出来的闺女确实了得啊!“娘,我觉得这法子更好。”
顾元初顾元正两人默默琢磨了下,六弟媳说的确实更为妥当,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很不错。”顾菲菲竖起大拇指夸了句:“该想到的也都想到了,很全面,很不错。”顾家搬到镇上才多久,之前一直在村里属关了院门过小日子的,能有眼下的改变她很满意:“你们听听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放出风声,不仅仅是平口镇,周边的松林镇及县城甚至是府城,都可以来顾家商谈合作,平口镇的唐陈李孙四家为例,松林镇也可以是四家,县城亦是,以抽签为准,公平公正,一个地方选四家出钱学习砌火炕,出钱购买顾记麻将,价格无需太高,谁家不愿意可以退出,再用抽签选,若有第五家想学或想买顾记麻将,顾家说了不算,还得问问其余四家。”
“和顾家合作良久关系融洽,顾家出的新奇吃食也好新奇玩乐也罢,都可以得到优先选择权。”
短短的几句话,话里的意思深的很,屋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响起。
顾元杰最先有反应,他一直在琢磨着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娘这么一说,思维豁然开朗:“妙!太妙了,娘,这招太妙了啊!”他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就是处处妥当。
顾元初乐得一蹦三尺高,胖胖的身板还挺灵活呢:“娘,强还是您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娘,您真是太厉害了,全天下只怕再也没有谁能想出如此周全的办法来,娘,儿要是能得您一半聪明,别说秀才考个状元都不在话下,可惜儿不争气,太没出息了!连娘一半都不如。娘,往后我得跟您多学着点,娘您要多教教儿。”他跑到了竹榻旁蹲着身,仰起的胖脸眼里堆满了深深的孺慕与钦佩。
哇噻大哥真的是时时刻刻都不忘哄着捧着娘,顾元良正想着凑热闹,咦,不对他压根没这脑子,侧头看着坐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压着嗓子小声说:“愣什么愣,去,快去啊,跟你大伯学着点。”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机灵,小时候他机灵的很,惯会跟在大哥身后有样学样,日子过得比二哥四哥舒服多了。
顾文觉看了眼爹,没动,继续低头沉思。
柳春香从背后伸手往丈夫腰上掐了把,咬牙切齿的说:“别打扰儿子。”
呸,倒成他的不是了。顾元良撇撇嘴,不行,他坐不住,咧着嘴乐颠乐颠的往娘跟前凑,叠声儿的喊着娘,把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腆着脸笑得别提有多老实:“跟哥哥们比我是最最最不争气的,脑子最最最不好使,好在我儿文觉还不错,娘,您也多教教他,让他开开窍,往后六房上下都得靠文觉,我是帮不上什么,就会围着灶台转,娘儿不中用操心完我还得劳您受累操心我儿子。”
“没事,还有我呢。”顾元初摸了下六弟的头发:“你安安心心的掌勺,别想太多,娘在一日顾家不分,我在一日,顾家依旧不分,我这当大哥的,前半辈子靠着几个弟弟,后半辈子…
…再难再苦我也会撑起长兄的重担。”
顾菲菲欣慰的笑:“夜深寒气重,办法告诉了你们,后面要怎么做,你们兄弟几个再细细商量着。累了一整天,都会回屋歇着吧。”
次日一早,练完五禽戏顾菲菲不着急吃早饭,温声缓语的问着周晨起:“如今制一副麻将需要多久?”
“得了娘的指点,我们四个搭了条线,一人一个工位,是越做越熟练,一副麻将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可成。”
“家里眼下攒了多少副麻将?”
前面铺子一楼最多最多只能摆十二张麻将桌,算是比较拥挤了。
周晨起有些讷闷,店里的麻将够数,老太太却仍说让他们继续制麻将显然是有用处,这么快就用上了?他想着昨儿的满月宴,可真真是热闹至极,场面大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已制成可随时取用的麻将是八副,屋里还有两副半成品今日可完成。”
“近些日子辛苦你们,还得继续努力争取多制些麻将出来,待明年开春估摸会用很多很多。”顾菲菲慢慢说着,又笑着说:“也不必太过劳累,适当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晨起有比较熟悉的木匠师傅吗?能靠得住可以完全放心的。”顿了下,又说:“越多越好,不一定是老师傅学徒也行,最好是师徒好几个,只一家的话相处起来事更少,人太多太杂也容易出事。”
老太太这是要干大事啊,周晨起暗暗嘀咕:“娘,我认识的木匠师傅有不少,娘说的靠得住能完全放心,我得好好寻摸寻摸。”老太太要做大事,他如今依附于顾家,自然得万般谨慎。
“可以,你慢慢想,这事说急也不算太急,有妥当的人选你再来告诉我。”
娘和周哥似乎说完话了,候一旁的刘娇杏笑着上前:“娘,可以用早膳了。”
第127章
初三在顾记麻将学打麻将听皮影戏,初五在唐家后花园赏梅,初六大雪纷纷,初七依旧下雪,寒冬腊月的天仍挡不住众女眷们出门玩乐的热情,陈家下帖子请众女眷到府上品尝熏鱼。
陈家的熏鱼,用唐老太太的话来说,就四个字鲜嫩多汁,只要尝过一回就会日日惦记,外头没有买,有钱也没法解馋。
李老太太也说,一定要去尝尝,是真的特别特别美味,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熏鱼,其鲜嫩多汁活鱼不及它三分之一,真的特别好吃。
刘娇杏撩起厚重的门帘进了外间:“娘,驴车备好了。”拿起搭竹榻上的大衣:“外头的雪好似越下越大,还好没怎么刮风,要不然,真的没法出门呢,熏鱼再怎么美味,也只能错过了。”见娘穿好大衣,她帮着将帽子戴好:“娘,手炉拿了吗?”
“有呢。”
下着雪天冷路滑,四儿媳怀着孩子不宜出门,今儿出门的只有顾菲菲及大儿媳二儿媳六儿媳。
顾元正顾元杰见娘出来,跳下驴车撩起车帘站在旁边搭了把手送娘进驴车,娘上了驴车,刘娇杏拢着衣裙脚踩小凳利落的上了驴车,朱凤喜柳春香坐后面的驴车。
近些日子家里应酬多,就从老宅牵了两头驴到顾宅,弄成两辆驴车,出入要方便许多。
陈家住镇东边的石榴胡同,顾家在南街街尾,昨儿大雪今儿依旧有雪,路面堆着积雪驴车走得慢,短短的一段路硬生生的磨了两刻才到陈家大门前。
送着家里女眷进了陈家,顾元正顾元杰和陈家子孙略略寒暄两句,店里事多约了下次聚且先家去。
十二月八,是腊八节。
虽没有应酬却也很是热闹,众乡绅们你来我往迎着寒风大雪送腊八粥,交情好的仿佛是数十年的老友,花厅里的四张桌摆满了送来的各色腊八粥。
柳春香正挨个的看着桌上的腊八粥,看见用料略有点奇怪的腊八粥,她就拿勺子盛一点放碗里尝个味:“这,这碎粒是梅子干啊?嚼着还挺香,不错,甜中带酸谁家的?熬粥的脑子里有点东西,二嫂你尝尝吗?一股子淡淡的梅花香,可以留点儿给娘尝尝,这是谁家的粥?哈哈哈哈哈,可太有意思了,二嫂你快过来,这粥是咸的,放了腐乳在里头,味儿有点怪,别说吃着还挺,挺好吃?我再尝尝,里头的肉不知怎么弄的,好嫩啊,入口即化,开胃,这粥开胃啊!熬粥的是怎么想的?腊八节竟然送了咸粥?”
“我不喜欢这样的粥,我喜欢甜粥,你吃吧,觉得好可以给娘留点儿,兴许娘想吃呢。”朱凤喜看一眼六妯娌说的粥,嫌弃的移开了视线,蹙着眉头有点发愁:“这么多粥,便是三天也喝不完,哪能总喝粥呢,吃多了腻的慌,送些给前面铺子的伙计们,喊了满粮媳妇过来拿,分完也还剩不少呢,难不成今儿晚饭还是粥?”
说是怪,柳春香吃了一口又一口,小半碗咸粥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二嫂你可以尝尝咸粥,吃着是怪,不太习惯,越吃越好吃。”她回味了下,放下碗勺歇一下,顺便将咸粥端开:“这粥好吃,留下来,我刚琢磨了下,里头的腐乳很是添香。”瞅了眼不说话的二嫂,笑着道:“前面铺子里的伙计不够,不是还有乡下老宅的长工,让顾满粮他们把粥带回去交给朱婆子,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料这么足的粥,你觉得腻,他们肯定不腻,这个是什么粥,我尝尝。”
“对对对,今儿腊八确实该给老宅的长工们送腊八粥,老六媳妇你先选粥,甜口放一边,咸口放一边,酸甜口放一边,按着味道分一分,这么多食盒总不能都拿到老宅,我去灶间拿几个大碗过来。”
柳春香选出好几种比较满意的腊八粥,让二嫂帮着尝了尝味,妯娌俩都觉得好,拿了个木盘端着送正屋。
双手端着木盘,便侧着身子用肩膀撩起厚重的门帘人往屋里走,大嫂的说话声清晰入耳。
“……我也不知道给阳德选哪家的姑娘,这些日子瞧着,几家姑娘都很不错,他爹是一心中意唐家孙女,唐家孙女我也挺满意,听唐老太太的话,唐家暂时不想给她说亲呢,难不成再等等?等唐家孙女大些?”话说出来刘娇杏心里就别扭的很,顾家如今就是个香饽饽,阳德的行情好着呢,数不清的姑娘等着他挑,放着一群姑娘不选去等那不知能不能成的唐家孙女?怎么想都不得劲。
柳春香将木盘里的粥一碗一碗的端到桌上放好:“大嫂我怎么瞧着,唐老太太似乎挺中意阳德?她跟你说不让给自家孙女说亲呢?什么时候说的?”出门应酬时,她们妯娌四个通常都守在娘身边,唐老太太什么时候和大嫂说话了?
“前几日羊羊的满月宴,就在这里呢,我听的清清楚楚。”
“大嫂你可真是……”柳春香扑噗一下笑出了声:“唐老太太的话明显是说给李老太太听,唐家不想和李家结亲,咱们顾家,大嫂我告诉你,你态度热情些,过些日子唐老太太一准儿也待你亲近,也可以等陈少爷那边的,大哥和春荣能进贡康书院读书,消息传出去,都不需要你热情,唐大夫人就能对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刘娇杏瞅了眼桌上的粥,选了一碗看着就很好吃的粥送到了母亲跟前:“娘你尝尝这碗粥,看着就很好吃。”然后她给自己端了一碗:“是不同的味道呢?”问着六妯娌。
“对,每碗粥的味道都不一样,剩下的一般般,分给了前面的伙计剩下的让顾满粮他们带回老宅让朱婆子分给长工们。”柳春香坐桌边眉开眼笑的说:“娘,你手里的是甜粥,中规中矩的放料,但是火候足,软糯清甜很是爽口。”
尝了两口粥的刘娇杏放下碗勺:“大户人家就是喜欢搞些弯弯绕绕,唐老太太李老太太有说有笑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李家的孙子我虽没有看全,也瞧了好几个,都挺好的啊,要长相有长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多合适,说话时也挺斯文懂礼,要我说啊嫁闺女就得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闺女出嫁我才放心夜里也睡得踏实。”
“大嫂不一样了。”柳春香语重心长的说:“咱们顾家的孙子孙女,也不能和以前似的,只挑品性挑家风,还得讲究个门当户对,再让大嫂选村里的农户,大嫂定会不愿意。唐家和李家就是这么个情况,顾家底子薄看几家乡绅仿佛没什么差别,实则唐家是蒸蒸日上而李家呢,一众子弟里没个有出息的读书人,架势瞧着就不太对。”
刘娇杏愣了半响,呆呆的问:“你从哪看出来的?我瞧李家在吃喝穿方面是一点都不比唐家陈家差,倒是孙家多少能看出一点,日子过得不如另三家阔绰,但我仔细瞅着,孙大夫人比李大夫人更得人缘呢,是孙大夫人会说话为人圆滑吗?”她又觉得可能不太对,六妯娌约摸有不同的看法。
“孙家虽没什么出色的读书人,但孙家发展比李家要强,孙家的子孙比李家子孙要有出息些,我觉得吧,李家的衰落不仅仅是家里没读书人,家中后辈有不少沾了吃喝嫖赌,没几个正经人,之前还惹怒过陈青林,煞星怒追两条街一直追到了李宅,李家人都不敢拦,就眼睁睁的看着陈青林逮着人一顿狠揍。”见大嫂听的认真柳春香又叭叭讲了会,讲的嘴干,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大嫂原先不常来镇里,知道的少,现在搬到了镇里住,前面开了个麻将馆,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嘴碎,听得多了大嫂自然能分出个几分来。”
“照这么说,我还真得经常去前面灶间搭把手,听听麻将馆里飘来的各种讨论?”
大儿媳六儿媳说话,顾菲菲就坐旁边慢悠悠的喝粥,一碗粥喝完她放下碗,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没事确实可以到前面灶间搭把手,咱们顾记麻将就是个消息来源地,书上有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意思就是能清楚的了解对手的底细打起仗来百战都不会有危险,做生意呢也是同样的道理。”
“娘说得不错,我还挺喜欢呆在前院灶间,琐琐碎碎的听着,说不定哪天就能用着,唐家为什么看不上李家,连陈家孙家咱们平口镇数得上名的人家唐家都看不上,我听店里顾客嘀咕,唐家好像有点儿想将孙女送知县后宅去,唐三是个秀才屡不中举,唐老爷子年纪太大,眼看撑不了几年,想用手里的关系给唐三铺路,可惜手里的关系,这么多年也没剩多少份量略轻,未出嫁的小孙女呢又是唐家大房的嫡女,唐大夫人不乐意拿闺女给三房铺路,这里头吧,事多着呢。”
说完唐家柳春香又说起陈家孙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着是富贵日子里头的人指不定过得有多煎熬呢:“还是咱们家好,就没那些糟心事儿。”有个通透的当家人真的太重要了,娘每天晚上让儿子儿媳到屋里说话,就这点,光这点她就要竖起大拇指夸,一个肚里出来的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如娘前些日子和她讲过的,事说出来了就是句话,没说出压心里就是个结。
刘娇杏还觉得唐陈李孙四家的姑娘个个都不错,颇有几分挑花眼的感觉,这会儿坐着听六妯娌道东家长西家短,她瞬间觉得这几家的姑娘娶不得啊,娶进门就是一摊子事:“娘我看阳德还小呢,要不然,再等等?”
“等明年吧,”顾菲菲想了想:“看大儿能不能考上秀才,倒也不急一时。”
柳春香连连点头:“大嫂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家孙辈的婚事,都可以再等个两三年,顾家眼看越来越好,甭管是娶进门还是嫁出去都要仔细寻摸,李家在镇上百余年积累,够可以了吧,惹了陈青林加上自家后辈不争气,就很有一种日薄西山的感觉,顾家跟李家完全没法比,根底儿还要薄,小辈们的婚事就更要谨慎了。娘你说呢?”柳家说垮就垮,也是同样的道理呢。
几个儿媳里头六儿媳算是最先跟上顾家目前的发展,隐隐还有点未雨绸缪,非常不错她就觉得这孩子有主见,性子强势看事敏锐,古代的女子里不可多见呢,顾菲菲笑着说:“是存着几分道理,你们妯娌几个平日也可以聊聊孙辈们的婚事,多个人商量总会好些。”
第128章
婚事?撩起门帘往屋里走的张婉桃听到这两个字,略有点急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娘,大嫂。”对着老六媳妇笑了笑,旋即看着娘说:“我正想着金秋的婚事呢,来年初夏满十三岁,寻思着也该张罗起来,就是拿不定主意。”
夜里同丈夫商量,丈夫的意思是让她先和娘说说,看娘心里有什么章程。娘做事向来周全又稳妥存着远见,金秋的婚事能得娘几句指点,将来的日子就不会太难。
“可以先看看,才十三,还能在家里留两三年呢。”孙子是娶媳妇进门,顾菲菲不想掺和太多,由着各房爹娘张罗也成,她精力有限也不可能事事都盯着,再说她能活多久呢?总有他们自己当家作主的时候,趁着她还在能把把关,先让他们琢磨着,瞧着方向不太对她再提醒两句,日积月累的影响下思维总会有所改变。
姑娘不一样,姑娘是嫁出去,底细探得再清楚,总有看不到的,她得多帮着寻摸寻摸。
张婉桃有自己的想法,她往桌边坐,细细声的问:“是不是可以先订个亲?我瞧着有几家还挺不错呢。”满月宴后,周边的乡绅大小地主对顾家突然的热情,她不知道这样的热情能有多久,就想着,趁这些人都有意亲近顾家,给金秋挑个方方面面都中意的夫家。
“订亲?给金秋?你们俩口子看中谁家小子了?”忙完手头琐碎的朱凤喜掀起门帘大步进了屋:“都在呢。”她笑着喊了声娘,往大嫂身边坐:“老四媳妇没喝粥?桌上的粥是我和老六媳妇选出来的,味道都很好,你也尝一碗。”
“还没呢,就想着是不是选个方方面面都合适的先订个亲?”二嫂来了,张婉桃向来亲近二嫂,说话也大方了些:“咱们顾家,原先一直呆在村里,这些个大户人家平日里见不上,更别提说话打交道,我瞅着,几家的小子都不错呢,”她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就怕,瞧不上咱们村里出来的,万一能成呢?我也没别的想法,能找个护得住金秋吃穿不愁的夫家就行。”
她是先苦后甜,刚嫁进顾家时,是只能顾个温饱,后来日子慢慢起来了,吃穿方面也跟着好起来,到今年娘病好后,顾家财运福运滚滚来,生活瞬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日子来的太快太猛,她心里慌,担心匆匆来匆匆去,金秋年纪也差不多,若是能趁机相中个好夫家,如今日子过的好,像是泡在蜜罐里,她就盼着金秋也能日日泡蜜罐里。
刘娇杏笑四妯娌:“这是担心咱们顾家又回到村里?不可能,咱们顾家只会越来越好,明年孩他爹考中了秀才,金秋兴许能寻着更好的夫家呢,”她调侃着:“订了亲,是想悔都没法子。”
大哥就一定能考中秀才?张婉桃隐约觉得顾家能有如今风光,八成都盼着大哥考中秀才,万一没考中呢?这话自是不能说:“依大嫂的说法,顾家只会越来越好,能选的人家也会越来越多,总想着寻个更好的,世上哪有什么更好,我啊,不贪心,能挑中一个方方面面合适金
秋的就行。”
“还是老四媳妇想的通透,”朱凤喜笑着夸了句,又说:“李家不成,我刚去前院灶间送腊八粥,正忙着呢,帮着搭把手送了吃食往二楼去,就听见一楼大堂有人说着李家又闹了笑话,昨儿夜里就百花巷那地儿,李家的去的晚了些中意的姑娘有客,那群子狐朋狗友不当人瞎起哄,李家的也是没脑子,怒火上了头拎起凳子朝着楼上冲,把人给砸伤了,血流了一地,事儿闹得大,今儿早上整个镇子都知道了,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李家的屋里头有媳妇呢,还有个没生养的小妾。我是不相信一个宅子住着,李家好些个吃喝嫖赌样样全,还能有个多正经的小子不成?”说着,她瞄了眼身旁的大嫂:“大嫂还说李家有好几个看着不错,看着不错有什么用?不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不能找,姑娘家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
刚听完老六媳妇的话,又听老二媳妇这么说,刘娇杏颇觉讪讪然:“我就是,就是随口说说,不成就不成,不找李家的呗。”还是娘说的对,月莲的婚事得多跟几个妯娌打打商量,妯娌几个商量好了再和娘说说。
“唐家,”朱凤喜顿了下,拧着眉头嘀咕:“我也不太中意,唐家的男人都喜欢纳妾。”
这事柳春香知道:“唐家就是在唐老爷子手里起来的,以前的唐家在唐阳庄很是单薄,唐老爷子不仅自己纳妾还鼓励儿子们纳妾,他就喜欢儿孙绕膝,哪房生养多给得也多,孩子有出息给的就更多,相反生养少孩子没出息的,在唐家过得就不怎么样。短短几十年唐家还真有了几个比较有出息的子孙,就一点不好,一大家子住着多是面和心不和,你们注意没有,唐家的几个夫人看着比同龄的都要老,没什么精神气,妻与妾最是事多,可闹心了。二嫂说唐家的男人不怎么靠谱也确实是这样。”
“李家不成,唐家不成,陈家孙家呢?”张婉桃急急的问。
柳春香想了想:“陈家好像没什么闲言碎语飘出来,孙家也还行,具体不清楚。”
“前面铺子里的人很少说起陈孙两家,估摸也是没什么可说,应该还行?”朱凤喜摇摇头:“不清楚。”
张婉桃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两家可以选,接着她又愁了起来,她在这里选,兴许陈家孙家还看不上金秋呢,陈家孙家打她出生记事起就知道两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会愿意和顾家结亲吗?金秋和月莲同年生,说不定会选月莲呢,等春荣考上秀才,金秋就是二十余岁的老姑娘了,不成不成。
“大嫂你想给月莲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娘说这事不着急,”刘娇杏说着,见四妯娌挺认真,琢磨了下回道:“不能嫁太远,得知根知底,最好啊是低嫁,月莲有点什么事我过去撑腰也能更理直气壮,万一找的夫家比顾家要好,有时还能给顾家搭把手,我闺女受了委屈我都直不起腰杆,这不行,娘,你觉得呢?”
顾菲菲欣慰的直点头:“想得好,咱们顾家得立个规矩,不能拿家里的姑娘给顾家铺路,这事,绝不允许!”她看着四个儿媳,严肃的说:“我这么跟你们说,你们回去也这么告诉自家儿媳,一代传一代,这是顾家的规矩。还有你们刚说的李家,顾家刚起来,看热闹不能仅仅看个热闹,还要多思考,百余年积累的李家为什么会衰败?是因为家中子弟没出息吃喝嫖赌样样全?事实也确是如此,好好的一个李家能兴盛百余年,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背后的种种想透了放进心里,咱们顾家不能犯同样的错。”
老太太的一生,顾菲菲越来越清楚,像是融为一体,上辈子的事她日日想,拿毛笔往纸上记,也没忘,现在就好像是老太太的记忆为主,上辈子的记忆,她需要时得细细翻才行。
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她是想着元初春荣能进贡康书院读书,顾家就多一点份量,明年元初能考上秀才,顾家又多了点份量,往后她也不敢想,世事难料。私心琢磨着能不能借此娶两个门第稍好些的姑娘为孙媳,顾家泥腿子出身泥腥味儿还闻得见,想要好孙媳只得看情况慢慢谋划。
顾家想改换门庭,光靠男人有出息不行,妻好旺三代,古代现代都一样,很多时候她能教能引导,见识眼界等好些与自小生长环境息息相关,这些她力不从心呐,连她自己也只能靠着老太太在府城的经历及上辈子的所见所闻摸索着。
刘娇杏等四人正想着娘的话,大房孙媳金春兰一手撩着门帘进了屋:“娘,陈少爷来了。”
她在东厢带着羊羊玩,听见自垂花门传来的声音出去一看,是陈家少爷赶紧迎着人往正屋来。
“阿婆。”高壮魁梧的陈青林踏进了屋里:“几位婶子好。”
几句客套寒暄后,朱凤喜麻溜儿的往后院烧火沏热茶,刘娇杏柳春香进里间开了箱子端瓜果糕点,金春兰见状上前和婆婆小声说了两句,羊羊一个人在东厢她不放心。
“快些去,这里有我们呢。”刘娇杏催着儿媳。
外间陈青林笑得爽朗,眉眼阔亮精神气十足:“今儿过来的匆忙,都没能给阿婆带腊八粥,腊八粥是没有,喜庆事却有一件,主院那边同意元初兄及内侄到贡康书院读书,眼下即将关院,元宵过后元初兄可带着内侄前往贡康书院。”说着,他拿出两封信,信口用蜡封着:“这两封信阿婆收好,前往贡康书院交给山长就行。”
顾菲菲接过信,看着少年略显老成的脸,很是感激的说:“不容易吧,顾家,谢谢你。”她站起身往后小退半步,陈青林见状眼明手快的扶住老太太:“用不着用不着,不必如此,阿婆是我要谢谢你,过了年我打算去趟西北,阿婆说得对,不管别人怎么说,有病也好无病也罢,只要我相信自己没病就行,这趟去西北我没别的想法,能忍住不乱发脾气能上阵杀敌足已,我打算一个人去谁也不带,也不用陈青林这个名号,闯了祸我自己负责,没了陈家帮我收拾烂摊子,看我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如阿婆说的,易暴易怒的性子许就被磨平了。”
“过了年就走?”顾菲菲问着,又问:“准备在平口镇呆多久?”
她没想到陈青林真的把这事办成了,他完全可以为自己谋划好处,显然他将好处多数给了顾家。
是个赤诚少年呢。
“呆两三天,镇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好。”陈青林拿起糕点一连吃了两口,又倒了杯温水咕噜咕噜的喝:“还没回家,先过来见阿婆,话也说完了,我先家去,待明儿再过来与阿婆说话。”
他一直想着去西北,始终鼓不起勇气,怕自己犯起疯病坏了军中规矩是小,打伤打残了将士怎么办?惹出了大乱子连累父兄,主院那边只会更加猖狂得意,罢了,左右他是个废物,就窝平口算了。想归想,心里总憋着股火,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可控,他就要去试一试,哪怕死在了西北,他无怨无悔!
第129章
儿媳在月子里养得好,精神十足,羊羊未满三个月,是个吃了睡睡了拉拉了吃的小嫩崽,儿媳一个人照顾着也是绰绰有余。刘娇杏就把重心放到了丈夫及两个儿女的婚事上,很听母亲的话,天天往前院灶间去,听着麻将馆里飘出来的各种闲话瞎扯,和二妯娌六妯娌边干活边小声嘀咕,挑选出还算
YH
靠谱的碎言碎语,觉得有用就往心里记一记,没用就当个家长里短唠唠。
店里的伙计撩了帘子站门口报菜:“汤包六个,羊杂汤一碗。”
前阵家里杀了猪,吃了两天包子,娘随口说猪皮可以熬成猪皮冻,做出来的汤包特别美味鲜香。没两天六弟就琢磨出了汤包,娘尝了好几回,一次一次的改良,最后经顾家众人敲定的汤包,小巧,皮薄,肉鲜,味美,汤汁充盈,清香爽口。
逢着顾记食馆重新开张,开店当日推出汤包,天寒地冻店子新开张没多少热闹气氛,汤包推出半天,略有点冷清的顾记食馆瞬间变得热闹喧嚣,原是上午吃了汤包的人回到家里,颇为念念不忘,大冬天嘬着滚烫的鲜美汤汁,热气儿从舌尖一直滑进肚里,整个身子都暖洋洋,更别提顾记食馆竟也砌了两个大炕!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有露,顾家可真是太会瞒了,真沉得住气。
店子新开张当日食馆推出汤包,次日麻将馆也跟着推了汤包。
两个店子的生意在这寒冷的冬天是一日好过一日。
刘娇杏盛了碗羊杂汤放木盘里:“你们说,贡康陈家拿了砌火炕的手艺会广传于百姓吗?这么一来,咱们家的生意也会受影响吧?”土坯砖的手艺娘可是眉毛都没皱下就交给了宜和村的里正。
“没这么快吧?”朱凤喜接了句,也犯起了嘀咕:“贡康在哪?听店里的顾客说似乎挨着府城,离咱们远着呢。”她拿起一笼汤包往木盘里放:“活了半辈子我连县城都没有去过,大嫂你去过没?老六媳妇兴许去过呢。”
柳春香端着木盘三两步到了门口,站门口的伙计接过木盘匆匆离开。
店里伙计忙得过来,妯娌几个就在灶间张罗不往前面去,前面实在是太吵,气味浑浊闻着眼晕头疼。
“早些年当姑娘时陪着我爹去过两回,快二十年了吧,那会县城就热闹的很,如今百姓日子好过县城就更热闹了。”柳春香洗了手,拿起擀面杖麻溜儿的擀皮:“待来年春上,有时间咱们和娘说说,元良他们去县城时,咱们跟着去开开眼界,娘一准儿同意。火坑这事,我瞧着娘心里早有准备呢,孙家拿了钱过来说想学砌炕手艺,娘没同意,哪是外头说的舍不得眼下的好生意,我琢磨着娘应该是在等贡康陈家,看那边有什么动静,贡康说远也不算特别远,陈家若是愿意将砌火坑的手艺广传于百姓,最多也就半个月咱们平口就能听到了点信儿,孙家不就能省下一笔钱。娘为人大气,才不是那小鼻子小眼睛目光短浅的妇人。”
呀!刘娇杏暗暗惊呼,她倒没想别的,以为娘是想着能挣一笔是一笔,趁着生意好先挣笔钱攥手里,来年春上再与各家谈生意,那会儿天渐渐热,大炕的用处不大,又因着有这点时间缓和,周哥带着良芝晓晨晓东抓紧时间制麻将,麻将备的足,外人想买多少有多少,都是钱呐!娘就是娘,多周全啊!
唉……终是她目光短浅了,幸好还没跟几个妯娌说。
朱凤喜边想事边熟练的包着包子,便是没有拿眼盯着手上动作,她包出来的包子褶依旧很好看,蒸出来的包子特别赏心悦目:“我就说娘定是寻思着什么呢,要不然生意到了跟前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听老六媳妇一说,原是这样啊!”
柳春香眉眼透着得意:“大嫂二嫂都没有想到这层吧,哈哈哈。”正笑着呢,瞧见大嫂包的包子:“大嫂你慢点,慢点包,包子歪歪斜斜,口子没收紧,上了蒸笼汤汁跑出来了。”
“来来来,给我,我给补一补。”朱凤喜包好手里的包子,伸着手往大嫂身边去:“还好呢,就一个包子口没收紧,”扫了眼蒸笼里的包子,顿时就乐了:“还别说大嫂的包子越包越好呢,再努力几天就能赶上我了。”
刘娇杏挺不好意思:“我这,我这正琢磨着老六媳妇的话呢,她的脑瓜儿可真是太会想了,我不行,我得多琢磨琢磨。”她是要当秀才娘子的人,哪能目光短浅呢,得改,得使劲的改。
“大嫂,二嫂。”大着肚子的张婉桃撩着门帘缓缓进屋,又冲着六妯娌笑了笑:“捏汤包呢?”她卷着袖子,打了点水洗了洗手:“我也来。”
“老四媳妇你坐这里,”刘娇杏用脚挪了挪凳子:“我包得慢,你过来搭把手也好。”
像捏包子这样的细致活儿,张婉桃也是手巧动作快,包出来的汤包和对面二嫂包得没什么差别:“我刚过来时碰到了阳鸿媳妇,手里拿着张帖子,是李家的,说明儿请咱们过去吃鹿肉,帖子里还写了,让月莲她们几个也去玩玩呢。”
“家里的几个姑娘跟着苗师傅学针绣学裁缝没空过去。”不是头一回,唐家陈家孙家下帖子时也说了喊几个姑娘去玩玩,娘都笑着婉拒了,柳春香就晓得娘约摸着不太想在这几家里找孙女婿。
朱凤喜接话说:“好像要过了小年才歇,今儿十八,再有几天就能歇歇,今年店里什么时候歇店?往年顾记食馆都是过了小年就歇店,今年两个店子生意这么好,兴许会晚两三天吧?什么时候歇店咱们说了没用,还得看看那些顾客的意思呢,过了小年就歇,一准儿会闹,麻将瘾大的很,幸好娘存着远见写了规矩,输了两百文必须下桌,现在店里闹是闹了点,不至于跟赌坊似的乌烟瘴气。”
“开春后,麻将大炕买与他人,不稀罕了,店里的规矩就成了挡财的,”刘娇杏光想着就觉得可惜:“罢了,娘常说咱们开门做生意不是为了挣钱,挣钱是其次,读书才是正经,这个冬天麻将馆挣得也够多了。”
是啊,大把的银子呢,张婉桃笑着说:“麻将馆生意好,才有余钱让咱们奢侈,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脸上抹的,原先住村里,一年到头挣的钱都不够咱们花呢,真是做梦也没想过,光脸上抹的就花了好几两银子,好几两银子呢,村里农户一年花用也就这么点了,娘是真舍得,我用着心肝儿发颤,日日用着,脸愈发的娇嫩,就觉得还是挣钱好,有钱随便花可真好,以前想的是吃穿不愁,现在倒是越想越多,我都不知道,我竟也是那贪心不足的人。”
朱凤喜说:“有时候我也觉得吧,日子好的不太真实,跟做梦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还住乡下,下着雪的天哪能轻轻松松的窝屋里烤火,得到屋后去看看家禽家畜,我记得去年的雪比今年还要大,风刮的特别猛,羊棚垮了一半,有只羊没躲好后腿给压折了,孩他爹带着四弟兄弟俩冒着风雪清理的羊棚,灌了冷风,孩他爹咳了小半个月,夜里咳得尤其厉害,说起来吴大夫的药丸真管用,自农忙后一直日日不断吃着,今年天冷时就没见孩他爹犯咳嗽呢,他自己也说手脚暖和,不会觉得风往骨头缝里钻,整个人轻快了不少。”
“吴大夫的医术是真的好,还是得听娘的不能省钱,隔三五个月没病也请吴大夫把把脉,娘心里不惦记安心了咱们也踏实。”刘娇杏看向四妯娌:“我看你这胎怀得比春荣那会稳多了,瞧着还胖了些。”
“是啊,这孩子真省心。”张婉桃絮絮叨叨的说起肚里的孩子,怎么怎么好,刘娇杏朱凤喜柳春香三人习惯了她话里的啰嗦,边干活边她听说,倒也没什么不耐烦,尤其是刘娇杏儿媳刚出月子,她还能时不时的搭上几句。
腊月十九,隔了小半个月总算又出了回太阳。
李家子弟猎的鹿很是壮实,吃了回还剩大半,走时,李老太太又挨个送了些,到顾菲菲跟前时,她颇为热络话里话外屡屡提起顾家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心里的那点儿想法,也算是表露的很是直白。
鹿肉温补养血生容,吃着是好又不宜吃太多。
带回
弋㦊
家的鹿肉顾元良一半炖至熟烂一半红烧,中午吃过的顾菲菲不敢再伸筷,忍得有点辛苦,鹿肉是真香,肉质细嫩味甘美,上辈子没吃过鹿肉,初尝甚是惊艳,比猪肉要好吃多了。
忍着忍着,到底是没忍住,夹了小块红烧鹿肉放碗里,小口小口的细细品尝。
真好吃!
红烧尝了炖鹿肉也得尝一块,满足了口腹之欲的顾菲菲夜里躺床上有点睡不着,她这身子骨是不是养得太好?多吃了点鹿肉就觉得燥?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辗转反侧了小会,顾菲菲换了个略薄些的被子盖,很快,她就睡着了。
俩口子住一个屋就没那么容易睡了,一直到后半宿才彻底安静。
次日顾晓方到母亲跟前说想请个大夫给自家媳妇把把脉,不用特意请吴大夫,镇上随便请个就行。
“怎么了?”朱凤喜打量着小儿子:“昨晚闹太狠了?”
顾晓方摇着头:“没有没有,我要闹,她,她没同意……”
“娘,我我没我我我上个月月底……没来月事,”杨妮儿的声音越说越小。
“大半个月了,你怎么没告诉我?”朱凤喜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催着小儿子:“傻愣着作甚去请大夫,你们俩个可真是,这么大的事,可真沉得住气啊!”
杨妮儿红着脸不敢看婆婆:“家里忙,我想着,这个月还没来,再再跟娘说声,娘我能吃能睡没太大的感觉,我,我也不知道是怀了还是怎么的,听说,月份浅不太能看的出来……”万一不是呢。
“算了,你这孩子也是,太懂事了些,家里忙多你这点事也忙得过来,下回可不能这样,行了,回屋里坐着等吧。”朱凤喜握着小儿媳的肩膀将她往屋里送。
何花眉开眼笑的跟着进了屋:“娘,我寻思着她约摸是怀了,我是月初她是月底,日子准得很,上个月底没见她换洗,就问了句她没说,我便装着不知道,同进同去的一直注意着呢,妮儿就是胆子小又害羞的很,今儿总算是戳破了,我也可以松口气。”
“啊,大嫂原来你,”杨妮儿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说不成话,近些日子她夜里躺床上跟丈夫嘀咕,不知大嫂为什么老喜欢跟着她,像是有什么事似的,问过两回大嫂笑着说没什么,只是那笑,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弄得她很是惴惴不安,现在想想,是她多心了,误会了大嫂的好意:“大嫂,我我我我……我以为是有什么事呢。”
娘一直盼着顾家上下和睦,是真正的面和心也和其乐融融,她的两个儿媳不正是如娘所想,朱凤喜心里高兴,对着两儿媳夸了又夸,待小儿子请了大夫过来,把了脉确定是怀孕后,她笑着拿了钱送丈夫出门,喊着两儿媳往正屋去报喜。
她要当奶奶,娘又要当太奶奶了!
报了喜,朱凤喜还不忘提起大儿媳默默的照顾小儿媳,顾菲菲听着自是高兴,又是欣慰又是赞赏。何花外向些高兴的脸颊晕了胭脂红,非常克制的和奶奶婆婆说话,性子内向的杨妮儿羞得脖子红了个透,抿着嘴笑,眼神儿亮晶晶,话是少了点,看的出她很开心。
第130章
说过完小年就歇店,店里的顾客听着情绪激动都不同意这么早歇店,等他们闹了小会,顾元正又说可以往后推两天,二十六歇店,过年事情太多,还得留几天张罗家里琐碎。
已经很给面子的推迟了两天,顾客们也不好再瞎起哄,见好就收高高兴兴的应了好。
顾记麻将二十六歇店,顾记食馆只好跟着再忙活两天。
腊月二十六傍晚,冬日里白昼短,酉时初天色已是灰蒙,到了该关店门的时候,偏偏店里顾客满满,没几个起身离开,催他们吧,就说不差这会,再等等,再摸两圈麻将或是再窝会大炕吃会小食等,歇店了,明儿就不开门,让他们再赖会儿,往后小半个月没得麻将打,这年过的……眼瞅着就没滋没味无趣的很,一天一天的可怎么过!
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会哭,说的话是一套一套,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罢,多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酉时过半必须关门!
好不容易关了店的顾元良乐滋滋的回了家,听见前院的热闹,笑得两眼只剩一条小缝儿,他不往内宅去,颠颠儿的过了夹道进前院:“哥,你们不行啊。”硬是往二哥四哥中间挤,一手搭一个肩膀幸灾乐祸:“还没关店呢?”
一楼的炕头挨着柜台,窝炕头取暖的大汉听见顾元良的话,剥完花生的壳朝着顾元良扔去:“顾小六你别瞎起哄,拱什么火呢,老实点。”他又剥了个花生。
顾元良正防备着,见花生壳扔来蹲身一躲,摇头晃脑的说:“没打着,嘿~”
“别闹。”顾元正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把六弟往身后藏,朝着他的肩膀拍了下:“去后面看看,帮着张罗饭菜也成,酉时过半歇店。”
顾元良揉了下鼻子,老老实实的回道:“行,听二哥的,我去后面瞧瞧。”撩起门帘的瞬间,浓郁的香味扑面迎来:“媳妇你烧酒酿鸭呢?”说完话才发现掌勺的是大房侄儿,一下来了兴致快步凑了过去:“这香味儿,闻着还挺像回事,媳妇你什么时候教他的?”看着也很像回事,他迫不急待的拿筷子尝了尝:“嗯,不错不错,得有我七分手艺,学了多久啊?”
“没怎么学,有鸭就给他练,大概练了十余回吧,这孩子确实不错,灵性颇足就比你差了一点点而已。”柳春香也高兴,见隔房侄儿确实有天赋,她与大嫂关系亲近,就忍不住想着多教点,越教越喜欢,一点就透啊,用她爹的话来说老天爷赏饭吃。
小半个月,顾元良乐得拿手猛揉侄儿的发顶:“好小子,给你爹长脸了!”
顾阳德按捺住内心的得意,憨憨一笑。
两个店歇业后,顾家开始全心全意的张罗起过年琐碎,今儿这年一准儿热闹,吃的喝的得备齐全了,还不能太跌份,乡绅们过年准备了什么,家里也得有个差不多,太寒酸简单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好在这个冬天顾家两个店也挣了不少钱,很是花了笔钱,过年物品置办整齐,宅子内外布置的特别喜庆,红红火火过年的氛围十足。
一大家子难得的团圆一屋坐着就是个满,乐乐呵呵好几天,除夕守岁直子时鞭炮起新年到,夜里很是安静的镇子喧声满天,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众人的嘻笑庆贺声,声声不息此起彼伏。
正月里的前半个月,各种应酬迎来送往,饶是顾菲菲身子骨养得好也有些受不住,元宵节前一天李家下帖子她没去,短了精神得歇歇,由大儿媳带着二儿媳四儿媳六儿媳前往,她不在仍相信四个儿媳说话行事依旧可以做得漂亮。
她的四个儿媳虽各有长短,论单个许只有六儿媳能稍稍撑住事,但是几个儿媳却很是团结,关系特别好。近段日子她见过不少后宅女眷,可以肯定的说,没有哪家的女眷能比得过她四个儿媳融洽和睦,性格恰好互补。
奶奶短了精神,金春兰不敢多有打扰,下午才带着睡醒的小儿子往正屋去,到屋里时,二房的两个妯娌也在。
何花杨妮儿笑着喊大嫂,金春兰轻声慢语的问:“还是闻不得肉腥吗?”
没什么反应的杨妮儿过了年,忽得有了反应,闻不见一点肉腥,做得再好吃进嘴里也会立马吐出来,只能吃点素菜,瞧着不见好,便请了吴大夫过来把把脉,给了几粒药丸,说是不宜多食,吃了药丸还是没效果,也就只能先吃素,过些日子再慢慢补。
“好多了。”杨妮儿喜上眉梢的回了句:“正和奶奶说着呢,午觉醒来好想吃点荤,后院灶上留了羊肉汤,连汤带肉我吃了满满一碗才放下碗筷。”
孙媳们说话,顾菲菲往大儿媳身边凑,抱起羊羊放竹榻上逗他玩,小胳膊小腿蹬得可有劲了,白白胖胖的一个大团子,咧嘴笑的时候和大儿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大嫂和妮儿说着怀孕的事,何花还没怀,听了会没意思,跑竹榻旁和奶奶一起逗羊羊玩。
羊羊长得可真好看,眉眼像大嫂,水汪汪的大眼睛,光看着心坎就软乎乎,何花绞着双手忍耐着要抱羊羊的冲动,她什么时候能怀孕呢?吴大夫说她身体好的很,没怀就是时候没到,不能急,越急越怀不上,她也告诉自己不能急,婆婆从不拿怀孕的事到她跟前说,也就是偶尔调侃一两句,奶奶更是调侃都不曾有过只道宽着心,怀了就生没怀也别着急,慢慢来。
她是不急的,家里待她好,不愁吃不愁穿还能跟着学针绣学裁缝学识字,趁着没怀孕多学点也好,怀孕生了孩子得带孩子哪来的时间,她又觉得没怀孕是好事,每每看着羊羊她心痒痒啊,就想着抱抱他亲亲他太好看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她往后生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三个孙媳在屋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她们走后,顾菲菲靠竹榻里闭目养神了片刻,起身缓步出屋敲响了侧屋的门。
大儿在屋里闭门读书,除了过年出来了两天就一直呆屋里没出来过。
顾元初开了门,喊了声娘,娘过来他不觉得意外,明天是元宵,元宵过后他带着春荣往贡康书院去,知道在他离家前娘必定会来屋里和他说说话。
进屋后的顾菲菲往书桌前去,看了眼大儿放桌上的书,密密麻麻的繁体字,老了眼神不太行,站桌边看桌上的书就这么点距离,她认不出几个字来,盯久了反而有点眼晕,算了,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拿起大儿写的文章,看了两行文言文体实在是有点晦涩难懂,总不好就这么放下,再看会:“这字有长进了,写出来的字更稳更沉着。”
当个母亲也不容易,尤其是读书人的母亲。
“只是偶有几个字比较飘虚,”顾菲菲放下文章:“心不静?想贡康书院?”
顾元初的笑容里略有苦涩:“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随着日期临近,我总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贡康书院,大靖八大书院之一,他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算是碌碌无为的老童生竟也有能进贡康书院读书的一天,惊喜过后是难以言语的胆怯,他连半吊子都不是,进了贡康书院该如何面对众同窗?会遭耻笑吗?夫子会怎么想?学问跟不上怎么办……有太多太多的事压在心口,近来夜里都睡不好。
“为什么要想呢?”顾菲菲温声问,旋即看着大儿,目光温润带着暖意:“你不需要想的,你只要想一件事,好好读书,也不必想能不能考中秀才,你只需要摒弃杂念眼里脑里心里只有好好读书四个字,好好读书,你只需要这四个字就行,别的,不用想也用不着想,”想起老太太待这个大儿子的好,满腔的慈母心肠,又多添了句:“万事还有娘在,你只管安心读书。”先鼓励好大儿摆正心态,帮他稳住心态再谈其它,老太太护得太好,没怎么受过风吹雨打,只能一步步来。
倍受煎熬的顾元初听着娘的话,顿时红了眼眶略有哽咽的问了句:“娘,万一,万一,儿没能考上秀才怎么办?又或是儿实在笨拙遭书院里的夫子嫌弃,甚至,甚至是……要赶我出书院怎么办?”
顾菲菲眼含激励话里带着鼓舞:“不会的,元初你要记住,只要你不主动闹事,贡康书院就不会赶你走,你向来放的下身段,不怎么在意脸面,于读书一事上也要如此,不懂就问夫子,不要想会不会遭夫子嫌弃,不必想这些,遇到不懂的你就问夫子,大胆些不要怕,没能考上秀才你也学了知识,就是收获就是长进,总有一天你能考上秀才,相信我儿定是可以考上秀才。”
说着,她略有停顿,又道:“还有一天,你心性不稳,结交同窗时千万千万要适当,得和同样喜欢闷头读书有学问的同窗为好友,不要急于交友,你为人圆滑又会说话会来事这些在贡康书院通通丢弃,你不需要,你只管认真读书,不能分心,记得,你去书院是为了读书不是交友,有些圈子看着光鲜亮丽集钱财与权贵你要远离,不要想着往里挤费尽心思的琢磨怎么挤进去,没用的,咱们顾家门槛太低,你开了口就是笑料懂了吗?”
她最担心的就是大儿过于世故,到了贡康书院忍不住钻营圈子,他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让他最为得意的,想来也就是在镇上交结的狐朋狗友,让他到哪都能得些脸面,遇了事也能喊来搭把手,说是狐朋狗友又多了点真心在里头,算是不错了,证明大儿确实存在某些方面的人格魅力。
这点人格魅力在贡康书院定是不够看,份量太轻了,轻得随便来了个都能踩上一脚,她只得下重话告诫大儿。
“娘我知道您的意思。”顾元初听明白了娘的话:“我一个小小的童生哪能有旁的想法,定是会惹了笑话,娘我知道的,到了贡康书院我旁的事都不做,只埋头闭门苦读,除了春荣我什么都不关心,一心只想着读书,我会好好读书的娘……若儿让娘失望了,”
不等大儿说完话,顾菲菲笑着说:“不会,娘不会失望,任何时候哪怕你没能考上秀才,娘都不会失望,只要你努力了,失败便是收获,反省自身调整心态重新开始,相信就一定能做到,娘相信你。哪天,你不想读书,觉得读书没意思,就没办法了,有些事强求不来,真到了那天,你要告诉娘。”
顾元初喊了一声娘,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