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顿饭菜吃得开封府大家伙是意犹未尽, 直夸老赵的厨艺愈发的好了。
赵琪友腆着脸在一旁笑,也不多做解释,他自然得替白五爷掩护着, 可不能说是因为白五爷特意吩咐,专门为展大人一个人加的。
庞煜虽没找着鲜花纯露泡手,但实在忍受不住了,从后院井边不知道顺了哪个浆洗衣物大婶的一块皂角,将双手来来回回的搓洗一遍, 勉强跨过心里头的这个坎,跟着大伙一起入座用餐。
展昭心情不愉,今日滴酒未沾,白玉堂知晓展昭的脾气,所以在饭桌之上没再逗他, 反倒和一旁凑上来的庞煜喝起了酒来。
庞煜净了双手,这会还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他举着酒杯敬白玉堂, 混着浓郁的酒香一起向白玉堂扑面而来。
白玉堂微耸鼻尖, 等庞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 他不由往展昭身边靠近, 在众目睽睽之下鼻尖贴了贴展昭颈边的衣裳嗅了两下。
展昭正好尝着鱼, 鲜美细腻的鱼肉被筷子夹着还沾在舌头边上呢, 白玉堂当着这么多人这一足可以称得上是亲密的举动让展昭瞬间愣在了原地。
“你……”展昭脸皮发热,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视线往白玉堂脸上一瞥,发现两人还挨得极近。
白玉堂一双眼眸宛若泉中清月,明亮干净,丹凤眼微微上挑正好和展昭四目相对。
周遭除了大伙的呼吸声, 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庞煜的牙齿磕在酒杯边缘上,他双目紧紧盯着身边的白玉堂和展昭二人,门牙连疼的感受都慢了不止半拍。
展昭飞快的看了眼瞅着他俩笑的一脸老狐狸样的公孙策一眼,然后保持镇定的放下筷子后对凑近来的人道:“玉堂,你做什么?”
白玉堂就喜欢展昭身上这股清爽干净的味道,可他现在在庞煜身上也闻到了,这会竟有股将庞煜提到水里边洗涮一遍的冲动。
“没事。”白玉堂思绪虽然波涛汹涌,这时却格外平静的摇了摇头。
他伸手将落在展昭肩上的一缕墨发拂至背后,又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抬手直接将桌上的一盅乳鸽汤端到了展昭的手边。
“猫儿,等会再吃鱼,你先趁热把这个喝了。”白玉堂冲展昭眨眼笑了笑。
白玉堂这双丹凤眼生得动人心魄,做出以往从没做过的举动,惹得桌旁众人都不禁多瞧了他一会。
“……”展昭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被白玉堂这突如其来的眨眼惊得心都漏了一拍。
赵琪友在炖乳鸽汤时放了不少滋补养生的补品,汤汁色泽金黄,闻着格外的香。
大伙心照不宣,绕过桌上碗里盛着的鱼纷纷品尝其他的菜肴。
展昭低头瞅了瞅自己碗里的这半碗鲜鱼汤,又瞄了眼白玉堂端过来的一盅乳鸽煲汤,为难道:“这么多,我哪喝得完。”
马汉和吴书和今日一起坐在了隔壁饭桌不起眼的角落里,虽然中间隔了不少距离,但展昭和公孙策这一桌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清二楚。
正午饭厅内摆了三桌,以往每桌菜肴均是一样,可今日略有不同,只有展昭所坐的桌上多了一盅乳鸽汤,除了每桌都有的红烧鱼外还另外多添了一份汤汁奶白的玉腐鱼汤。
怪不得展昭都说喝不完了。
庞煜揉了揉被磕得隐隐发疼的嘴,禁不住美酒的诱惑小口嘬着酒,脸上神情复杂。
他皱眉看着白玉堂和展昭,保持着提杯的姿势忍不住道:“需要帮忙吗?”
王朝手一抖,筷子一松,刚夹上的红烧排骨就掉在了桌子上。
他身边的公孙策忍不住低头笑弯了眼,旁边桌子边上同时也传来马汉激烈的咳嗽声,应该是吃菜呛到了。
白玉堂面容平静地看着庞煜,就见庞煜讪讪笑着将脑袋压低,随即目光转向一旁,赶紧松了手上的酒杯抓住碗碟上的筷子装模作样的夹起菜来品尝。
展昭笑了笑,喝了几口碗中的鱼汤,这才开始品尝起乳鸽煲的汤来。
白玉堂喝着酒,神色傲然,倜傥不羁,见展昭一开始还为案子的事愁眉不展,这会胃口看上去还算不错,他心情便也跟着晴朗起来,想把庞煜丢水里涮一遍的冲动也慢慢散了。
每桌都有不轻不重的谈话声,还有出声询问马汉跟着张龙一起未归的都有哪些个兄弟。
白玉堂浅尝了几口菜后,手指轻扣了扣桌面叫着庞煜。
庞煜一双眼睛溜达达的转着,将视线拉回来又落在了白玉堂身上,他没吭声,目光殷勤的望着白玉堂,静候白五爷吩咐。
白玉堂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突然转开脸看向了公孙策,嘴角噙着一抹有趣的笑意,问:“先生,可算得出庞将军护送大理国公主后的归期?”
默默等着白玉堂开腔的庞煜:“……”爷,你莫不是在耍我?
“学生怎知。”公孙策手微顿,像是愣了一瞬,只是依旧面色如常。
白玉堂垂眸,淡笑不语。
展昭一双瑞凤眼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收回视线,继续喝汤。
公孙策突然想起来庞统离开前那晚留给他防身的匕首,缓声道:“他们护送的路上队伍人多,公主又是千金之躯,难免行程缓慢,即使回来一路轻骑,怎么也得三四个月。”
白玉堂听后端着酒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公孙策挑着双目瞅着白玉堂,随口一问:“怎么,你找他有事?”
展昭闻声也放下手中的瓷勺偏头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道:“春闱过后,圣上有意想举办一场比武大会,再选个武状元出来,不知道庞统赶不赶得上。”
庞煜竖耳听完,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摇头道:“我大哥回来也不会参加的。”
公孙策微微蹙眉道:“前段时间出了礼部尚书高义德一案,当中牵扯甚广,皇上罢免了不少人的官职,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钦点庞太师和包大人双双坐镇监考,更是说明了今年春闱的重要性,眼下,还是先安心过了春闱考试再说吧。”
白玉堂没吭声,他不相信庞统真护送段玉瑕去了大理,所以这话不过是他随意一说,看这样子,估计连公孙先生也不清楚庞统到底去了哪。
白玉堂抿了口酒,庞统藏得深,竟然都没在公孙先生面前露底!
展昭喝了小半盅的乳鸽汤后放下了勺子,这会感觉肚子撑撑的,摸着肚子都不想再吃其他东西了。
白玉堂不由低眸往展昭肚子上看了过去。
展昭发现后手上动作一顿,忙挺直了背脊,偷偷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吐纳着呼吸,将吃撑的肚皮缩了回去。
白玉堂不由弯了弯唇角,笑着顺手将那盅还留着一大半乳鸽汤的天青色金云纹的炖汤罐从展昭手边拿了过来。
展昭默默看着,忽然眉头微动,同时感觉耳尖有些热。
只见白玉堂慢条斯理的舀了一瓷勺温汤,正大光明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了自个儿的唇边。
展昭喉咙一噎,目光在同桌边上坐的几人脸上一扫而过。
有视若无睹面色依旧波澜不惊的公孙策,有睁大双眸不敢置信的庞煜,还有自打上桌后就努力和美食奋斗一声不吭的赵虎。
赵虎见白玉堂喝着展昭剩下的乳鸽汤,好奇极了,连这么爱干净的白五爷都不嫌弃是展大哥尝过的,这汤的味道真有这么好吗?
展昭抿了抿唇,目光不由落在白玉堂泛着汤汁光亮的薄唇上。
这不是展昭第一次这样专注的看着白玉堂,但眼下心湖悄然泛起了阵阵涟漪,怦然心动间双颊骤然显露绯红。
展昭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感觉这会有些坐不住了。
这白耗子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好歹还有这么多人在场!
展昭准备起身离开,在动作的那一瞬被白玉堂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手腕。
两人肌肤相触,自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展昭想动,可还没来得及起身,白玉堂紧握着他的手腕往桌底下拉。
察觉到展昭并没有抵抗,白玉堂缓缓松了劲,指尖暧昧的从展昭手背上抚过,最后一把紧紧的将展昭的掌心攥住。
白玉堂若无其事的对坐在旁边那桌的赵琪友夸道:“味道不错,日后若是展大人不想吃鱼了,就准备这个汤。”
赵琪友听了还有些发愣,片刻之后,只听见两桌衙差兄弟们起哄的呼声。
赵琪友的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一开始他们后厨那些人到底是在为白五爷和展大人瞎担心什么!
众兄弟不知道在激动个什么劲,赵琪友好几次搭手示意大伙安静,可都没有什么用处。
展昭感觉鼻息都热了,拼命的想挣开白玉堂手指的禁锢,但对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如此之大,展昭使上内力都没能让白玉堂的力气松懈分毫。
展昭嘘咳了两声,抬眸时眉宇清正,他正襟危坐的看着同府兄弟们,道:“抓紧时间用餐,等会还有正事要办,半个时辰后马汉带几个人去迟太尉府邸周围将张龙他们先替换下来。”
听着猫儿发号施令,白玉堂不禁挑了挑眉毛。
庞煜闷嘴喝自己的酒,在心底呼喊着:喔嚯,展大哥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紫薇菇娘~
谢谢亲们看文,大家周末愉快~
第182章
用完餐后, 展昭没再多做休息,跟白玉堂说了句想去千娇阁看看。
白玉堂神色诧异的盯着展昭看了会,又望了望外边升得正高的日头, 疑惑的问:“这个点?”
展昭眯眼瞅着面前的人,一本正经道:“你想哪去了,展某只是去打探一下消息。”
严昀深夜湖上泛舟在千娇阁后的湖面上停泊了一宿,天亮才离开,顺流而下恰好又在发现杜岩尸体的岸边与他们府衙里的人碰上。
展昭心里隐隐有个想法, 可眼下无一证据来证实,便只能先在心里藏着。
“这会可没几个人能给你打探消息。”一般花楼里的姑娘们这会正都歇着呢。
白玉堂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起了身,他随手将腰间的令牌取下来交给一旁喝着饭后茶的公孙策。
公孙策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呢, 就见白玉堂连忙笑道:“劳烦先生暂为保管,晚些回来我再来取, 戴上……碍事。”
展昭已经走到门口了, 见人没跟上, 特意慢下脚步等着白玉堂。
白顺正候在厅门外, 见展昭出来忙低头行了个礼。
展昭回头看了下, 就见那白耗子将皇上刚赐给他能号令皇城守卫军的令牌特别不值钱的丢给了公孙先生。
展昭心下好笑, 公孙策听白玉堂说这令牌碍事, 难免有些神情无奈。
白玉堂跟公孙策招呼完即刻走出来吩咐白顺道:“把庞二少爷找来, 对了, 让他先换身衣裳,爷带他出去逛花楼。”
白玉堂声音响亮,前院中正好经过的几个衙役都不禁回头看了他几眼。
白顺也愣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展昭身上。
爷, 您当着展大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今晚还能进得了房门吗?
展昭眉头微挑,看向白玉堂:“你怎么……”
见白顺领命走了,白玉堂站在廊上顺势抓住展昭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
“待会自有他用处。”白玉堂微掀薄唇,对展昭一笑。
浮光自碧空落下,展昭见白玉堂风轻云淡的一笑,不自觉双眸都被点亮了。
庞煜听完白顺的话后跟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里更衣,他换了身洒金细纹乌锦袍,到前院时看见白玉堂和展昭肩并肩站在府衙大门外笑着闲聊,看上去正在等他。
庞煜悄咪咪走了过去,不经意一瞥正看见展昭抿唇别开了脸,脖颈都隐隐有些发红。
白玉堂乐得眉飞色舞,双眸一直盯着展昭看。
庞煜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五爷准是又在口头上占展大人便宜了。
庞煜突然不好发出声音去打扰两人,只能缩手缩脚的在一旁站着。
白玉堂却好像早就知道他来了,转过身来将庞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
“五爷,展大人。”庞煜腆着笑容凑近。
“等会去千娇阁。”白玉堂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庞煜的肩膀:“你先走,爷和猫儿等会就来,咱们兵分两路。”
这个“咱们”可是让庞煜受宠若惊!
展昭看过来,轻声道:“问问迟太尉府中有没有人常去千娇阁。”
庞煜双眼满含认真的点了点头,带着使命昂首挺胸阔步而去。
展昭疑狐的看着他:“这就是你的用处?”
白玉堂伸手微微揽了揽展昭的腰,边走边道:“那些姑娘身上脂粉味太冲,爷这不是怕你去问呛着了你。”
展昭一脸揶揄的看着白玉堂,笑道:“还没去呢,白五爷就开始拈酸吃醋起来了?”
白玉堂眼神危险的看着他,展昭抿住了嘴,立即快步离开。
白玉堂心里哼着这还差不多,正想抬步追上去,身后一团白影朝他飞奔而来,雪昙高呼一声:“白五爷,带上人家!”
展昭只听见一阵喵叫,回首看见白玉堂抱着那只白猫走了过来。
“你最近又喂它吃了些什么,好像又长胖了。”展昭伸手想去摸雪昙,白玉堂搂着它躺在臂弯里躲过了。
“小气。”展昭不乐意了。
雪昙却伸出爪子只想往展昭怀里跳,一边“喵喵喵”的叫个不停,控诉着近来白五爷并没有投喂它!
自打段玉瑕离开大宋后,雪昙就彻底没了活干,好些日子没尝到小鱼干的滋味了!
这不一知道发生了案情,白玉堂要出去查案,它特意跟着出来帮忙混口粮吃。
庞煜先走,白玉堂和展昭便带着一只猫前往千娇阁。
长街上热闹非凡,将近汴河,徐记酒楼前宾客如云,相较之下,对面客人零散着进出的千娇阁倒显得有些冷清。
骄阳正艳,千娇阁大门敞开,可见里面丝绸帷幕飘飘袅袅,衣香鬓影。
庞煜这会早就进去了,白玉堂便不急,抱着嘴里叼着鱼干的雪昙在怀里,慢悠悠在街上逛着。
展昭走在他身边,嘴里还含着白玉堂方才喂给他尝的糖莲子,无意间瞥见徐记酒楼旁边的一抹人影,立即拉了拉白玉堂的衣袖。
“嗯,玉堂,你看。”展昭满齿香甜,先鼻音轻哼了一声,随即示意白玉堂往他目光停留的地方看。
白玉堂看清了人,不禁对展昭摇了摇头,却是不说话。
两人看见的正是在徐记酒楼旁逡巡不止的萧蹊南。
萧蹊南一袭深紫色宽袖长裳,束玄色细长腰带,腰间佩戴着流苏玉坠和香囊,身姿挺拔,就是面染愁思。
白玉堂想都不用多想,看萧蹊南这模样肯定就是因为徐记酒楼的少东家,徐青霄。
情场失意,感情上回约人家去郊外的庄子里泡温泉,还是没能将徐青霄拿下来呢。
展昭却另有心思,千娇阁是萧蹊南的产业,他起先之所以没在白玉堂面前提及萧蹊南,是想着到千娇阁来不一定能碰上对方,也不愿玉堂为了这官府的事情再去麻烦森*晚*整*理人家,可眼下既然碰上了,展昭自然不会再放过。
展昭让白玉堂去和萧蹊南打个招呼,继而伸出手想抱走白玉堂怀里吃得正欢快的猫。
白玉堂却没让展昭碰,他微微侧身好巧不巧的避过展昭的手,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直径往向萧蹊南。
展昭缩了缩指尖,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盯着白玉堂的背影眸色深沉的看了会,忽然神情一变,神色轻松的跟上去,又念了两个字:“小气。”
白玉堂走到了萧蹊南身边,心在别处的萧蹊南竟没发现他的到来,直到白玉堂幽幽叹了口气,问他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犹豫不定。”
萧蹊南闻声骤然一惊,暗道自己大意,他也是有武功在身,怎么今日这般没有防备,幸好靠近的是白玉堂。
萧蹊南的目光从白玉堂露出调侃笑意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怀里圆滚滚雪白雪白的猫身上。
白玉堂抱着雪昙的手指下还提溜着一包小鱼干,雪昙嘴边的胡须上这会还蘸着些碎屑。
萧蹊南微微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展昭也正向他俩走来。
“……”萧蹊南沉默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叹道:“白五爷,你是有多喜欢猫?”
白玉堂勾唇微微一笑,萧蹊南在他这如烟似雾般清淡的表情里看到了一种名为满足的神色。
展昭这时已经走到白玉堂身侧,对萧蹊南拱了拱手。
“展大人。”萧蹊南点头,见展昭没穿官服,应该只是和白玉堂随便出来走走,便随口一说:“两位也来河边散步?”
雪昙拱了拱身子,将胡须上黏着的小鱼干碎屑全部沾在了白玉堂的衣袖间。
白玉堂低头看了眼,手一松,立即改为抓着雪昙的后脖颈。
雪昙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着,还想伸出前肢去扒拉白玉堂另一只手上的那包小鱼干。
展昭对萧蹊南道:“其实展某今日和玉堂……是想去你的千娇阁里坐坐。”
萧蹊南眨了下眼睛,疑狐的看着白玉堂,随即对展昭一笑:“不是萧某听错了吧?”
白玉堂突然松了手,雪昙落地后拔足就跑,穿过长街冲进了对面千娇阁的大门没了影子。
白玉堂抬眼看着萧蹊南,道:“总不能继续站在这大街上和你说吧?”
萧蹊南突然扭头看了眼前边徐记酒楼门匾。
白玉堂的声音又在他耳边适时响起:“你想去哪?”
“又出事了?”萧蹊南神色一凛,立即收回视线,伸手请着白玉堂和展昭去对面的千娇阁内说话。
展昭跟上去,嘴唇微动,心想这耗子太坏了!好兄弟也这样明着暗着打趣!
一跨进千娇阁的大门,里头远不像门外那样冷清。
妩四娘领着身边几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在一楼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应付着从她身边经过揩油的客人,笑得花枝乱颤。
她看着刚叫过来走到面前几个送酒上菜的年轻小二,低声吩咐道:“快把刚才跑进来的那只猫找出来,别惊着屋里头的客人。”
从门边进来的萧蹊南沉声道:“四娘,没事,不用找了。”
妩四娘好些时日没看见萧蹊南了,突然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她忙朝门口看去,见着三人立即迎了上来。
“东家。”妩四娘点头唤道。
她手里捏着一方粉紫色的丝帕,特意在三人跟前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没了那迎宾侍笑的神色,只是淡淡敛眉请礼着:“展大人,白大侠一起来了?那等会可得叫拂舞娘子好好给二位敬几杯酒。”
“我在这和展大人白五爷谈会事。”萧蹊南眉眼微冷,妩四娘见着东家神情不悦忙引着三人往楼上走。
二楼略显嘈杂,妩四娘在三楼靠近楼梯口的一间客房前停下,请人进去后忙唤人上茶。
关上了门,萧蹊南的目光从展昭面上一扫而过,最终看向白玉堂,无奈道:“我直觉不会这么准吧?真的又出案子了,还和我千娇阁有干系?”
白玉堂耸肩,一脸无辜,他可什么都没说。
展昭低头拂了拂鼻尖。
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依据可言。
萧蹊南在桌旁坐了下来,道:“上回那事大理寺差人封了我南风馆,那封条到现在可都没撕,我不但生意做不成了,还得白白管着里面那么多人的吃吃喝喝。”
白玉堂挑眼看着他,见萧蹊南嘴上虽然这么说,倒没露出半分心急的模样,远比在徐记酒楼旁的那副心态差太多了。
展昭想起来问:“严昀没将里面的人都带走?”
萧蹊南迎上展昭的双眸,想了想,道:“说来也奇怪,竟然只是带走了南风馆里最末流的一个琴侍。”
“……”展昭抿了抿嘴,不禁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将桌上准备好的点心挑了一样摆到展昭的正面前,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就是在一旁弹琴给喝酒的客人和小倌助兴的。”
展昭眉头一皱,紧紧盯着白玉堂看,不轻不重的说了句:“白五爷懂得可真多。”
白玉堂莫名中枪,爷不懂,那你看五爷做甚?
萧蹊南抹了把脸,强忍着把面前眉来眼去的二人扫地出门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周末有更新~
第183章
“哎, 两位,说正事。”萧蹊南忍不住无奈,只能屈指轻轻扣桌吸引面前两人的注意力。
白玉堂张口欲言想解释来着, 可见那猫儿唇角渐渐掀起的弧度,亮眸之中浅浅漾开的笑意,顿时福至心灵。
他没想到展昭会当着萧蹊南的面故意做出一番要追究他这件事的样子,白玉堂疏忽了这一点,故而心里方才瞎担心了。
展昭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无视身边白玉堂看着他时炙热的目光,面色平静的看向萧蹊南。
展昭道:“今日上午河畔发现一具浮尸,有人目击此人清晨曾在千娇阁后出现过。”
“……”白玉堂微微挑眉,嘴唇微动,忍不住看了萧蹊南一眼, 然后默默将视线挪开。
严昀曾对展昭说的话,展昭一字未变的说给白玉堂、公孙策以及包大人听过, 可三人均分析不出里面的缘由。
白玉堂捏了块糕点微微低头安静尝着, 心里却在大呼:爷家猫儿竟然学会骗人了!
萧蹊南神情微妙, 表示自己很衰。
他沉默了好一会, 突然笑了笑:“展大人, 你是想说这人是在我千娇阁后的河畔边溺毙身亡?还是认为疑似凶手的人曾进出过我千娇阁?”
白玉堂幽幽抬眸, 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捂着额头, 将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斜靠着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展昭一双眼儿亮晶晶的, 他一笑,萧蹊南警惕心顿起,可惜已经晚了。
展昭觉得萧蹊南十分上道,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笑起来如春风入怀,说:“萧兄真是知己,能一语道破展某心中所想。”
萧蹊南瞅着忍不住握拳掩住唇边笑意的白玉堂:“……”
他突然对“知己”二字都不那么喜欢了!
你俩夫夫存心闹我不愉快呢!
展昭笑意逐渐淡了,但依旧眸色清正,继续道:“展某想找妩四娘问话。”
大可不必这样客气。
萧蹊南无奈摇头,起身走向房门,准备去唤人。
他将门刚打开,侧脸一望,只见妩四娘领着几人上楼来送茶,身边还带着一位特意梳妆打扮过,妆容显得十分精致的女子。
妩四娘一见萧蹊南,顿时喜笑颜开:“东家,拂舞姑娘来了。”
萧蹊南面无表情,省的开口了,一声不吭的转身进了屋里在桌旁落座。
妩四娘示意身边的小厮先端茶进屋,随即眼神示意让拂舞姑娘在一旁给三人奉茶。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红袖添香,萧蹊南却觉得这会哪怕是来了个天仙,在白玉堂和展昭面前也只会显得多余。
不过展昭一贯涵养极好,看到递到手边的茶盏,对拂舞礼貌的点了点,只是看得出唇畔的淡笑透着疏离。
也许是隔了些距离,白玉堂没闻到拂舞姑娘身上的胭脂水粉味,但是见她还站在展昭身边没走开,白玉堂忍不住敛眉,用冷冽的口吻道:“这位就是拂舞娘子了?”
白玉堂说话声无波无澜,渗着凉意,拂舞一惊,忙笑着端过另一杯茶盏绕到白玉堂身边来。
拂舞捧着茶盏,一双手纤细美好,宽大的袖摆滑落,将她一双雪白的腕子露了出来。
“这位爷,您请。”拂舞微微低头,轻瞥见白玉堂的容貌,心里顿时又是一惊。
怎么……怎么有生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和展大人的英俊不一样,眼前这男人应该说是俊美!
白玉堂这双丹凤眼生得勾人心魄,虽然眉宇间布满了冷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可拂舞大着胆儿,还是没能将视线从白玉堂脸上移开。
萧蹊南见白玉堂这副模样,顿时心情大好,开口道:“拂舞,这位就是白五爷。”
拂舞美目微睁,面容立即带上了喜色,她盯着白玉堂,情不自禁道:“传言不虚,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小女子拂舞见过白少侠。”
白玉堂抓采花贼那晚拂舞姑娘应邀外出赴宴去了,所以后来只能从几个目睹了那晚情形的几个姐妹们口中来了解当日的情况,后来庞煜又给白玉堂起了个“神仙”的称号,由此白五爷的名声便在汴梁城彻底传开了。
白玉堂看向萧蹊南,双眸清冷幽森,神色冷凝,对身边的女子并不多加理会。
安静了会,反倒是展昭先开口:“展某和玉堂今日是来办案的。”
展昭又抬头看了眼妩四娘,眸色无波无澜,道:“你留下即可,我有话询问。”
萧蹊南微微勾唇,笑着瞧了眼白玉堂,心里愉悦极了。
他终于也给面前这两人添堵了一回!
妩四娘连忙应声点头,又给还站在白玉堂身边的拂舞使了个眼色,后者犹豫不定,看了白玉堂冷若冰霜的侧颜一眼,转身弱柳扶风般走出了房门。
拂舞一离开,白玉堂冷若冰霜的表情便渐渐消融了。
他尝着绯色牡丹花纹瓷碟里盛着的荷花酥,觉得不仅外表好看,味道也极其不错,赶紧伸手重新又拿了块递给展昭尝。
展昭笑了笑,将白玉堂递过来的荷花酥捧在双手掌心内,他低头看了会又抬高了眼眸,一直没品尝荷花酥,眉眼间的笑意敛去后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表情。
萧蹊南见展昭没出声,道:“千娇阁一直都是四娘在打理,萧某也甚少过问,展大人有话尽管问,绝无隐瞒。”
妩四娘听了点头,聚精会神的站在一旁,只待展昭开口。
萧蹊南这话中的意思妩四娘自然是悟到了,等会展大人问话自然是要实话实说。
展昭微点头,看向妩四娘,二人一问一答起来。
萧蹊南只坐了一会,闲着喝了口拂舞姑娘方才刚送来的热茶,便起身走向房门轻开了门。
展昭问话时神情认真,白玉堂盯着爱人的侧颜,心中溢出了满足感。
白玉堂不由温柔的笑了笑,好一会后才动作轻缓的起身,跟上萧蹊南一同走了出去。
一楼大堂内,一处被淡粉色薄纱帘幕轻遮住的八仙桌旁,庞煜抱着刚捉住的雪昙,身边环绕着四五位各有风姿的姑娘,正高兴的喝着酒。
房门半掩,白玉堂和萧蹊南倚在廊上的栏杆边上闲聊起来。
萧蹊南神情染上郁色,白玉堂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不太适应,但他既然有意跟着萧蹊南一道出来,就是想开导下对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况情一字本就叫人挠腮抓心。
白玉堂是经历过来的人,他上一世刚意识到对展昭的心意时,可是比萧蹊南这副模样还严重多了。
夜晚失眠,白天乏味,还容易走神,不经意想起展昭来还会无故露出微笑,吓得公孙先生都以为他病了。
不过那时的白五爷的确病了,害了相思病。
白玉堂念及此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虽然敛着那双丹凤眼,可眉眼间俱是温柔,全无方才拂舞姑娘在场时的冷冽。
萧蹊南受不了了,猛地看向白玉堂,盯紧了他:“白五爷,你同我一处,能否不……”
萧蹊南揪着眉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白玉堂这副模样,他顿了顿,才又道:“这一副浸了蜜的模样,哪有半点大侠风范?”
房内,展昭虽在同妩四娘说话,可实际上心思都惦记着门外的某人。
萧蹊南的这个形容让展昭不禁抿了抿唇,他心下忍着笑,对此刻白玉堂脸上的神情倒是感到十分好奇。
白玉堂哑然,他能说他自个儿上辈子那么造孽不堪的当了几十年的孤家寡人,思念展昭成疾,只能凭着脑海中的记忆临摹出展昭的丹青画像挂在房间内,借此荒度年华。
他现在的日子和从前作比,可不就是跟浸了蜜汁一样那般甜蜜蜜。
他和猫儿不但两心相悦,还能朝朝暮暮相守,这可是天下有情人皆向往的生活!
所以白玉堂没反驳萧蹊南的这句话,不管他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萧蹊南这话总没有说错。
不仅如此,白玉堂平素清冷的眼眸此刻因为想起了展昭都变得温柔起来。
瞅着白玉堂这副毫无攻击力且温和的模样,萧大少爷心里不爽加这个头疼啊。
得,天天被迫看人家恩恩爱爱的都是现主!
萧蹊南呲了声,扭开头,表示极其不满。
白玉堂淡笑着,看萧蹊南这样子顿时起了打听对方坎坷情路的兴致:“你同爷说说,那日约徐大少爷去泡温泉,后来怎么了?”
不提这茬还好,结果白玉堂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萧蹊南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的来了一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蹊南忍不住抱怨。
白玉堂不言不语,只是微挑眉梢盯着萧蹊南,等对方继续说。
萧蹊南双手一摊,露出泄气的神情:“跑了啊。”
白玉堂更沉默了,良久才眯眼问道:“你……欲行不轨之事?将人吓跑了?”
“……!”萧蹊南急了,连忙澄清。
他和徐青霄都褪去衣裳泡进温泉里了,怎料温泉池子里不知道怎么散着鹅卵石,徐青霄走了两步,不慎脚一滑,直接跌进温泉水当中。
萧蹊南跟在他身边,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徐青霄捞住。
两人本就是赤诚相待,加上温热的温泉水和空气中弥漫开来湿热的水雾气,更显得两人间暧昧朦胧。
萧蹊南双臂炙热,肌理下蕴着力量,徐青霄被他揽住肩膀靠在他的臂弯间。
徐青霄喉结滚动,眼中闪过别的情愫,在萧蹊南痴迷的向他低吻下来时站稳住脚跟,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推开。
萧蹊南一个不防跌进温泉水中,顿时水花四溅。
徐青霄狼狈的爬出温泉池,披上衣裳,仓惶离开。
等萧蹊南追出去,徐青霄早已丢下随从小厮一人策马回了城。
白玉堂一语中的,萧蹊南这分明就是欲行不轨,结果将徐青霄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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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展昭从房间出来, 见白玉堂眉眼浸染上笑意,萧蹊南则脸色难看的站在一旁,两人脸上的神色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
妩四娘指尖捏着帕子还在屋内站着, 没敢上前凑近。
“玉堂。”展昭走近轻唤了一声。
白玉堂笑着偏头朝展昭看过去,不自觉与人贴近,低声道:“可有什么眉目?”
展昭眉头微皱,沉思片刻,道:“当不了证据, 且看庞煜那有没有什么消息。”
萧蹊南转身看过来,背倚着栏杆,道:“白五爷,你是陪着展大人继续查案,还是陪萧某喝上一杯?”
白玉堂方才听萧蹊南澄清时便觉得少了坛美酒, 可和陪着展昭相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重要!
展昭笑着瞅了他二人一眼, 无奈道:“你在这陪萧兄喝会酒, 展某去千娇阁后头看看。”
白玉堂立马道:“可别自己查出什么线索就跑了, 记得叫爷。”
展昭眯眼, 笑着点头, 直径经过长廊往另外一边的阶梯下了楼, 找到经过的一小厮说了些话, 小厮便带着他从千娇阁后院的大门直接出去了。
妩四娘见状, 自然立马走出来吩咐楼下的小厮上酒菜。
白玉堂和萧蹊南还没来得及进屋, 只听楼下大堂内扬起一阵喧哗的笑闹声。
妩四娘低头看过去,还在楼下歇息的姑娘们纷纷起身向着刚从千娇阁大门进来的二人迎去。
“徐……”妩四娘欲言又止,偷偷看了脸色骤然变冷的萧蹊南一眼,又转头看向与徐青霄一同进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徐青霄一向不屑于烟花之地, 可是从未踏足过千娇阁半步,今日怎么又会和秦蛟川凑在一块一同过来,且不说,方才展大人还打听过这位呢。
这身着墨蓝色绣团花纹锦绣缎袍,双目泛着精明眼光的中年男子正是迟太尉府中的大管事,秦蛟川。
徐青霄面色带笑,在秦蛟川身边作陪。
萧蹊南目泛寒光,低头看着徐青霄出挑俊雅的容颜。
白玉堂闻声皱眉看去,却在看清秦蛟川容貌的这一刻犹如被一盆初消融的雪水泼得个透彻。
那些被白玉堂有意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一幕幕狼狈的掀开,鲜血四溅,将他的心扉刺痛,此刻都忍不住满目猩红。
白玉堂对秦蛟川的名字没印象,可这个人,这张脸,他却曾在上一世实打实的见过。
那是展昭在麟州一战全军覆没后的第三年,包大人查了军饷贪污一案,又因为这案子查到了兵部库房,那为边疆数万名将士准备的御寒的衣物及刀剑武器皆是低等劣质的次品。
展昭带兵出战麟州的那一次,所有的军备也皆是出自此处!
白玉堂这一刻心如冰霜,念着曾经死不见尸的展昭只觉得肝胆欲碎。
眼下看到这个曾被和迟太尉一同压上断头台,向千万将士以死都不能谢罪的秦蛟川,白玉堂又怒从心起。
白玉堂垂在身边的手轻微的颤抖着,他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环顾四望,这一刻只想看到展昭的脸。
妩四娘早就下楼迎客去了,秦蛟川可是千娇阁的常客,不知道在这里砸了多少银两。
恰好,正在打听迟太尉府中大管事的庞煜得知正主来了,抱着雪昙撩开薄纱帘幕,带着身边的几个姑娘一起出现了。
秦蛟川盯着挡住他去路的庞煜看了会,神色平静,没有丝毫不悦。
庞煜脱下开封府衙差的衣裳,换了身崭新的皮,又因刚喝了不少酒,这会染红的脸上眉飞色舞,浑身上下都透着趾高气昂的架势,目空一切。
徐青霄安静的站在秦蛟川身边没说话。
妩四娘出来打圆场,对秦蛟川介绍道:“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秦爷,这位是太师府的二公子。”
在妩四娘这里,愿意将钱砸进千娇阁来的,那都是姑娘们的恩客,她的爷!
管你是不是给别人家看门的还是管事的,她都得在表面上奉上最尊敬的称呼。
庞煜不一样,那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秦蛟川眸色微变,原本无波无澜的脸上渐渐露出和善的笑容。
白玉堂敛去眸中的寒意,目光从萧蹊南脸上一扫而过。
“这会你哪还有心思喝酒。爷先去找猫儿。”白玉堂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白玉堂血脉喷张的厉害,若不离开冷静会,心中的愤意,真能驱使他动手,让秦蛟川血溅当场。
千娇阁后的河畔边杨柳依依,河面划过几艘小船,落满碎金的河面上余波荡漾。
展昭来到这里,脚下绿草如茵,愈靠近河畔,泥地越显得松软。
他在周围走了一圈,又在河畔边上仔细看了会,这已经隔了几个时辰,便是有线索有印记也足够让有心人抹灭干净。
展昭叹了口气,望着水波荡漾的河面,清楚的意识到今日这个案子,用寻常破案的法子怕是弄不清楚什么眉目。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靠近展昭,展昭的目光落在河畔水中的物件上,他眸光微动,突然弯下腰来仔细查看。
本想将猫儿搂入怀中的白玉堂急急收住身子,忍不住道:“你这臭猫,怎么突然蹲下来了。”
展昭刚伸手探进水中,闻声一顿,回过头来见是一脸未得到满足的白玉堂。
白玉堂睨着他,不悦的哼了声。
“查案什么的是不是比爷还重要?”
展昭缩了手,笑着站起来:“展某可什么话都没说,再者你不是要陪萧兄喝酒吗?”
白玉堂慢悠悠的双手环胸,阳光落在他身上更显得人肤白俊美,偏偏凤眼轻瞥向别处,脸上露出一副需要人哄的神色。
展昭顺着捋毛,眸光熠熠,露出一好看的笑容:“玉堂,我有新的发现。”
白五爷在展大人的笑容面前是没有半点法子。
展昭见白玉堂看过来,连忙伸手指了指脚下河畔边的水中。
白玉堂看了眼,目光一凛,忽的落在展昭的手上。
他抿了抿唇,微蹙眉冲展昭勾了勾指。
展昭歪着脸,不解的看着他。
白玉堂看着他冷声道:“方才已经碰水了?”
展昭去年冬夜间手寒脚凉,白玉堂怎么捂都捂不热,从公孙先生那讨了几副药来吃,后来再不许展昭碰凉水。
这都入春好些时日了,时间一长,展昭便没将这事再放心上。
展昭暗嘶了声,这可不被白玉堂抓了个正着!
他心虚的笑了笑,将方才探入水中的手伸到白玉堂面前来。
展昭的手指修长又白皙,白玉堂挑着指尖勾住他手指缓缓握进掌心,又将还残留在展昭手上的水迹都抹干净。
“什么发现?”白玉堂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忍不住刮了刮他鼻尖。
展昭不满的揉了揉鼻子,“水里边呢,我刚想看,你就来了。”
“爷来了不正好?甘愿为展大人办事。”白玉堂挑眉,这张颠倒众生的脸露出不羁的笑。
“贫嘴。”展昭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的后退了几步。
白玉堂轻撩白袍,在展昭的位置上蹲下来,他凌厉的眸光往水中一扫,只见摇曳的水草间,一枚精致的细长竹筒掩于其中。
白玉堂提袖,伸手探入水中将竹筒捞了上来。
展昭好奇,睁大眼睛忙凑过去看。
白玉堂起身转向展昭,摊开手来。
这枚竹筒躺于白玉堂的掌心上,上面雕刻有别致的花纹,大小长短约白玉堂一根食指差不多。
竹筒看上去很新,端口紧紧密封着,内部空间极小,展昭也猜不到里面还能藏什么东西。
白玉堂见展昭双眸中急切的目光,会心一笑,拿着细竹筒将顶端的口子打开。
竹筒密闭的效果极好,里面一点都没被水浸湿。
白玉堂将藏在里面的字条拿出来直接交给展昭,才发现这么小的细竹筒内部还涂抹上了一层类似于金漆一样的东西,这会竟在日光下闪烁着薄薄的一层金色的光芒。
展昭认真的将字条展开,指尖触碰到的并不是寻常的布条或者纸张,而是由天蚕丝制成的纤薄料子。
展开后,展昭发现上边的字极小,一行行下来甚至看不清出当中的内容,只能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白玉堂。
白玉堂将东西重新装进竹筒之中,塞进怀里后说:“晚些再回去问问公孙先生吧。”
展昭看着他,道:“你还打算回去和萧兄继续喝酒?”
白玉堂微揽着展昭,轻声说:“萧兄这会怕是要气死了。”
展昭没将落在腰间的爪子移开,任由他半揽着,听白玉堂这样说免不了一问:“出什么事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千娇阁后院大门走去。
“徐青霄来了。”白玉堂说:“对了,跟着他一起来的就是你想查的那位迟太尉府中的管事,不过今儿徐家大少爷看着倒像是来作陪的。”
徐青霄在汴京城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商贾富少,名声虽不如萧蹊南这般张狂,但也是出了名的儒雅温和,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陪一别人府中的管事喝酒品茶。
展昭眉头轻皱:“人你都认识?”
白玉堂心一紧,忙道:“我来时看庞煜都和他对上了,总该是迟太尉府中的人,错不了。”
“不早说。”展昭说罢,匆匆走开。
白玉堂握了握空荡荡的手掌心,只得叹气跟上。
白玉堂思绪微敛,想起曾经提点过萧蹊南的事情,如今见徐青霄和迟太尉府中的人在一起,感觉有些还没浮现出水面的事情竟莫名接上了!
上一世徐家就是因为曾和兵部一起合作过朝廷军备物资的生产,后来军饷贪污一案水落石出,又查到了那一批批劣质军备上,继而牵扯出徐家。
后来官家雷霆震怒,徐家家财散尽,也没能让徐家二老幸免于难,只有半生命途坎坷的徐青霄从曾经一翩翩风姿的儒雅少爷最后半疯半癫的活了下来。
那时国库空虚,少数几个知情的人才清楚徐青霄的命还是萧蹊南捐了一半的身家保下来的。
白玉堂后来还在汴京城开封府衙内当值,萧蹊南也依旧生活在这里,只是二人偶尔碰面都再也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世人再不见南侠展昭,徐青霄也不知被萧蹊南安置在何处,亦了无踪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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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庞煜此次是奔着替开封府打探消息而来, 妩四娘口齿伶俐,两方吹捧,庞煜和秦蛟川皆顺水推舟, 最后竟一起坐到了一桌。
展昭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桌旁那几人酒酣耳热的一幕。
徐青霄一身衣摆处绣着白玉兰花的青色宽袖长袍着身,他这会已经沾了酒,眉眼透着淡笑,白净的面庞已经逐渐染上绯红。
秦蛟川坐在徐青霄和庞煜中间, 周围几位作陪的姑娘给三人布菜斟酒,三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展昭见状挑了挑眉,没再上前,白玉堂在身后拉了拉展昭的衣袖。
展昭回头看过来,两人安静的寻了处坐下。
刚好在白展两人落座的八仙桌的另一边就坐着萧蹊南。
他这会正支着胳膊肘, 隔了好些距离,双目虎视眈眈的盯着徐青霄。
若说徐青霄丝毫没有察觉, 定然是假的, 他强装镇定, 无视萧蹊南炙热的目光, 依旧和秦蛟川有一会没一会的说着。
庞煜品着酒, 一副及时行乐的模样, 他将雪昙放在身边的空椅上, 手里搂着个美艳娇弱的姑娘给他喂酒, 实则竖着耳朵仔细在听秦蛟川和徐青霄的谈话。
没过一会, 妩四娘又亲自过去给三人添了酒,秦蛟川抬头跟她说了几句话,只见徐青霄敛了笑意侧脸过来往萧蹊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妩四娘点了点头,便捏着手帕朝萧蹊南走过来传话。
“东家, 那桌请您赏脸一叙。”
萧蹊南落在徐青霄脸上的目光渐渐收回,他理了理衣襟,瞅了白玉堂和展昭一眼。
白玉堂捧了热茶,在唇边吹凉了,正好递给展昭,“猫儿,你喝点,应该不烫了。”
展昭吃着白玉堂之前在房内给他的荷花酥,十分自然的接过白玉堂递来的杯盏饮了两口茶。
白玉堂看了眼面前的桌子上,碟子上盛着的点心里并没有荷花酥,也不知道这猫将吃的藏在了哪里,这会才舍得吃。
萧蹊南不想再多浪费目光看白玉堂和展昭一眼,说了句让两人自便,便起身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表情,眼神阴鸷的朝秦蛟川那一桌走去。
展昭抹了抹嘴角荷花酥的残渣,白玉堂见状偷偷摸到他手边给展昭拭了拭手指尖。
展昭一指尖抵在白玉堂的手掌心里戳了戳,忙出声叫住了妩四娘。
方才在屋内展昭只顾着打听迟太尉府中管事也就是秦蛟川的事情,忘记跟妩四娘提杜岩这个人了。
妩四娘转身过来,恭敬的回答展昭的话。
展昭听了点头,等妩四娘走远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凑近道:“看样子杜岩对他妻子忠贞不二,从未踏足过这样的烟花之地。”
展昭看着几乎要和他贴上的白玉堂,面无表情道:“那咱俩今天一起到这来了。”
白玉堂低声道:“森*晚*整*理那快回去?”
“上回也来过了。”展昭忍着笑,双目盯紧了白玉堂的眼眸。
白玉堂反应过来,忙道:“上回捉采花贼,不算,这次也不算,办案需要!”
展昭噙着笑,瞧着白玉堂道:“那听你的,咱们回去。”
白玉堂闻言立即起身,展昭也站了起来,白玉堂顺手又给展昭拿了块回去路上吃的糕点,两人从大堂穿过,迅速离开了。
庞煜喝得双眼迷离,朦胧间就看见白展二人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愈发小心谨慎,默默握紧了拳头今日要把五爷和展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完成!
雪昙如今吃饱了,在靠椅上袒着小肚皮舒坦的伸展着四肢,身边还有个漂亮姐姐给它挠痒痒。
它知道白玉堂和展昭走了,便安心的继续留在桌边,等着晚些和庞煜一起回去再先给白五爷汇报工作,还能捞一顿晚饭吃。
真是极好的打算!
白玉堂和展昭出了千娇阁的大门走在街上,对面徐记酒楼的一间雅间的窗户被一只纤纤素手往外稍稍推开了一些。
周苒透过窗户缝隙往长街上看了几眼,只见白玉堂和展昭的背影越来越远。
“师姐,咱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周苒摸不清楚宋莞心里此刻的打算,绕回桌旁坐下。
宋莞垂眸,姣好的容颜染上几分清冷之色,犹如一弯倒映在冷泉之中的秋月。
她缓缓抬眼,指腹摩挲过杯盏上的海棠红杯盖,轻缓出声道:“过几日你便回灵霄山。”
周苒点了点头,隔了会才觉得这话不对,反应后忙道:“我回去……?师姐,那你呢?”
宋莞神色不变,双眸无波无澜,复又缓缓垂下眼帘说:“师傅和一众师妹师弟该是记挂着九师弟的消息,你早些回去,让他们也好安心。”
周苒鼓着脸,喃喃道:“这话是没错,可是你呢?”
“你放心,师姐银子带够了,打算在这里再多观察那白玉堂一段时日。”宋莞从容不迫道。
“哦……”周苒拉长了尾音,倒在桌旁笑的坏极了:“我说嘛,咱们这么多师姐弟中就数你最疼爱九师弟了,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男人……”
宋莞沉着双眸,只听见耳边周苒聒噪的声音起起伏伏。
周苒喃喃自语说够了,猛地提高了嗓音:“师姐,你是不是也想打断那白玉堂的腿?”
宋莞徐徐摇头:“打不过。”
周苒:“你等我回灵霄山,叫上三师妹一起来帮你。”
宋莞:“……”
真是越来越乱!她现在就想把这丫头先撵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好好查一查关于近日来梦里的那件事情。
若是一开始她只是当成是一个反复的噩梦还能不多加在意,可如今见着了白玉堂的脸,与自己梦见的那人一模一样,宋莞不得不重视起来。
难不成她这一脉到了她这里,还觉醒了用梦境未卜先知的能力?
白五爷此刻还不知道有人常念叨着想打断他的腿。
黄昏将近,拂面而过的风显得有些凉了,树上翠绿的枝叶随风招展,白玉堂走在路上一个不防,猛得打了个喷嚏。
展昭刚把白玉堂塞给他的点心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驻足蹙眉看着白玉堂。
展昭抬手向白玉堂招了招手。
白玉堂自觉将脸颊靠过来。
展昭伸手探了探白玉堂的额头,先是用手心探,然后又换成了手背,顿了顿觉得温度正常,缩回手掌道:“怎么了?别是只顾着念叨着我,你自个先染上风寒了。”
两人就快到开封府衙了,白玉堂特意回头瞧了几眼,又揉着发痒的鼻子说:“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议论爷!”
“今日还没去醉日阁看大哥大嫂,定然是他们和芸生念叨着你了。”展昭失笑道。
他还没往前走远几步,便被后面大跨步追上来的白玉堂伸手往怀里揽。
展昭笑着要躲,伸手摁在白玉堂的胸口上,指尖触摸到怀里的东西,立即敛去了笑意。
“忘记正事了,先去找公孙先生问问这里边的东西。”展昭忙道。
身边是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白玉堂手掌宽大有劲,他将展昭揽在身前,逼得展昭不得不抬眸和他对视。
展昭抬着一手将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距离,另一只手还伏在白玉堂的胸膛上。
“猫儿,你耳朵又红了。”白玉堂唇角勾起抹愉悦的笑意,对展昭轻声说了一句。
背后葱郁茂密的枝叶洒满黄昏时分的落日余晖,展昭呼吸骤然发烫,手掌似乎能感受到白玉堂胸口处正鼓动着的心跳。
“你看错了。”展昭微缩了缩指尖,瞥了白玉堂一眼,随即将目光闪开。
他看也不看白玉堂,只伸手探进白玉堂衣襟内,将那枚雕纹细致的小竹筒取了出来。
“猫儿,青天白日的,你这样不好。”白五爷看上去神情十分认真的跟展昭说教。
展昭握了握拳,给白玉堂看:“这是什么?”
“爷知道你舍不得。”白玉堂眉眼漾起温柔的涟漪,笑着看展昭。
不远处带着兄弟们换岗回来的张龙疑惑的望着他俩人。
大伙打扮各异,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五爷,展大人!”白顺从府衙高阶下跑出来,后面跟着王朝。
张龙一伙人今日乔装打扮在迟太尉府邸周边监视,王朝让张龙带着衙役兄弟们先进府休息。
展昭抿唇悄悄给了白玉堂一拳,白玉堂捂着挨了一拳的地方借势笑着将展昭松开。
白顺已经跑近停下来,只是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
他瞧着五爷脸上掩不住的幸福笑意,又看着展大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奇怪极了。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能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顺回头瞧了眼,只见张龙一众兄弟们已经进府的背影,王朝还站在府衙大门口往展昭这边张望,正等着他们过去。
白玉堂神情恢复如初,淡淡的瞧了白顺一眼:“慌慌张张,什么事?”
白顺站在原地笑道:“公孙先生让小的出来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
白玉堂点头,三人一同进了府衙大门。
来到公孙策院里,展昭将在千娇阁后河畔里拾来的小竹筒交给公孙策看。
公孙策仔细研究了会,看清里边的门道后立马唤来吴书和准备了些东西全部撒进一盆清水中,便将天蚕丝绢展开浸在了水里。
天蚕丝绢一入水便渐渐伸张开来,上面的字宛若活了一般,字字逐渐变得清晰。
公孙策见时间差不多了,把天蚕丝绢取出来平铺在书案上。
三人围在书案边看。
天蚕丝绢上是由掺了其他东西的浓墨所书,遇水亦不化,字字揭露了近年来秦蛟川替迟太尉所行的贪赃枉法的事迹。
公孙策和展昭看完不由心惊,两人忙拿着东西跑去书房,上呈给包拯阅览。
公孙策边走边对展昭道:“展护卫,想不到此次竟查出来件惊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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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是夜, 月华如水。
庞煜喝醉了酒,秦蛟川让千娇阁的小厮将他送回了庞府。
张龙将今日白天监视迟太尉府邸周边的情况跟公孙策几人都汇报了一遍,细数着说了几个登门拜访的人, 都是迟太尉的门生。
展昭和公孙策一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展昭和白玉堂跟大伙一起吃了晚饭后直径回了后院。
鉴于王朝常护送包拯进宫上朝,脸太熟悉,赵虎的性格又太莽撞,张龙也早早歇下, 后半夜还打算去迟太尉府邸附近将马汉换回来。
夜风微凉,廊下灯笼随风轻旋,摇曳的灯影落在庭院内重重叠叠的树叶上,更显深重。
这厢房门大开,白玉堂和展昭两人在屋内等了好一会了, 也不见庞煜回来。
展昭拿着之前过生辰时王朝送给他的那块磨刀石放在桌上,左瞧右看了会, 手已经摸到身边的巨阙上, 大有磨刀试一试的架势。
白玉堂默默看着, 忽然仰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画影, 凑过去道:“猫儿, 要不拿爷的画影试试这磨刀石?”
展昭瞅了他一眼, 似在思考, 手却已经先一步将巨阙放下, 挑头对白玉堂说:“来。”
白玉堂起身将画影取下来递到展昭手边, 他人也顺势坐下,紧紧挨着展昭。
展昭瞅着白玉堂多看了一会,觉得白玉堂挨得太近他无法施展动作。
烛台上灯火明亮,白玉堂一双凤眼含着笑望着展昭, 似繁星缀目,整张俊脸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是明艳动人。
展昭忍不住咽了咽嗓子,默默地收回目光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白玉堂察觉到些什么,只是撑着脸颊继续看着展昭低头时英俊的侧颜,不觉之中勾唇笑了笑。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闻展昭手中打磨剑刃的声音。
门外夜风吹拂,桌上烛火轻晃。
白玉堂微眯凤眼,在时间悄然流逝中都逐渐有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手中的声音戛然而止,可这最后一瞬的声响将白玉堂的耳膜欲要划穿。
白玉堂一怔,有种已经快要飘离躯体的灵魂瞬间附体归位的感觉,他瞳孔猛地一缩,烛火的光芒从双眸一掠而过,刺激的白玉堂陡然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展昭抬头向白玉堂看过去。
他见白玉堂眉目之间似有倦意,忍不住轻声说:“玉堂,要不你先歇息?”
庞煜也是个好酒之人,在开封府被约束的循规蹈矩了这么久,说不定今日喝高兴了一时忘记了正事也不无可能。
白玉堂抬手遮目,顺势揉了揉眉心,他忽然紧紧闭上了眼睛,以免藏匿于眼底的惊慌暴露在展昭面前。
展昭笑着捧起画影给白玉堂瞧:“怎么样?王朝这磨刀石还不错吧?”
白玉堂睁开眼睛往发亮的剑刃上一看,感觉确实比之前更锋利了不少,还泛着铮亮的白光。
白玉堂冰冷的面容上微微泛起了温柔,他顺手把画影收了,不让展昭伸手继续往锋利的剑刃上试探。
白顺正在隔壁屋内清扫,白玉堂把画影重新挂上墙,这会也失去了等庞煜的兴致。
他走出去叫白顺准备热水,趁着这功夫让展昭先沐浴。
白顺领命走远,身影掩在夜色中。
白玉堂方才惊醒时涌上心头的沉重随夜风消散,他笑着回头瞧着展昭,故意问道:“猫儿,等会放哪洗?”
展昭抬眸看清他唇角漾起的弧度,心里刚冒出来的暖意被轰得稀碎。
“隔壁。”展昭淡淡的吐出两字。
他起身后扫了白玉堂一眼,将磨刀石收起来,索性直接去了隔壁的屋子里等着白顺送热水来。
白玉堂爱极了展昭这副模样,双手环胸慵懒的倚在门旁,对掩上房门的隔壁屋内喊:“猫儿,你这会还害臊呢。”
对面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已经躺下的张龙拉高被褥遮住耳朵,忍不住翻了个身。
汴河两岸游人如织,长街上灯火通明,茶寮酒肆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千娇阁和徐记酒楼对立在长街两旁,皆宾客爆满。
徐记酒楼的一间雅间内,桌上的酒菜已用了一半。
严昀一身红衣端坐于桌旁,冷白的手指间捏着一樽白玉酒杯,松散的墨发落在他身后。
烛光间,只见严昀神情凝重,凝眸盯着一旁的烛火芯光,双眼中伤感流露。
裴墨陪着严昀从昨夜游湖泛舟开始至现在,一直未曾离开,他起身站在窗旁,安静的看着外面,见一人从千娇阁大门离开后才出声:“秦蛟川走了,你打算怎么做?”
裴墨不知道严昀和迟太尉有什么过节,即使他心闲,也不是会在徐记酒楼喝酒喝一天的人,今晚在这等着,就是方便注意秦蛟川的动静。
严昀垂眸一口抿了酒,在裴墨转身看过来之时,眼中的悲伤已不复存在。
他眸若曜石,挑起好看的双眼微微一笑,红衣长袖下伸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冲裴墨招了招手。
裴墨不动声色,也不上前,一双黑眸只安静的看着严昀,等他继续开口。
房内摇晃的烛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一时相顾无言。
严昀抿抿唇,有时候觉得裴墨无趣极了,可是望着他,严昀心里的阵阵压抑感竟然消散了,就是很莫名其妙。
他撑着下巴笑,唇瓣轻动:“你去帮我把他打晕了,丢到河边就行,不过……可别让人看见了你。”
裴墨对自己的轻功有自信,只是偏偏犹豫了会,看向严昀时目光从他红润的唇上一划而过。
裴墨问:“你呢,还喝?”
裴墨嗜酒,自诩酒量不错,可偏偏今日严昀竟是比他还能喝,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一趟。”严昀笑着起身,拂了拂红裳,漂亮的眼睛瞥向裴墨:“办好了,我包你一年的酒钱,庞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可没给你留饷钱吧?”
裴墨双瞳一亮,嘴上道:“你这买卖可不划算。”
严昀挥挥手开门优雅的走了,反正裴墨办不办成,这酒钱他也省不下来。
翌日,天蒙蒙亮,河面上还氤氲着薄薄的湿雾。
湿润的风从汴河上游吹来,将汴河周遭的树叶都浸润上一层嫩绿的水光。
秦蛟川明明记得他吩咐了人送庞煜回太师府后,也跟着从千娇阁大门口离开,后来在路上怎么晕的完全没印象了,一觉醒来,头脑胀痛不说,浑身冰凉彻骨,双腿更是冻得好像失去了知觉。
秦蛟川恍惚中回头一瞧,只见自己半个身子都浸透在水中,被雾霭笼罩的水面莫名透出一股凄寒,还隐隐掺着诡异的气氛。
秦蛟川不知想起了什么,倒抽了口冷气,脸色又青又白,顾不得头疼,双手撑着湿漉漉的草地往岸边上爬。
在水里泡了一夜的双腿一时半会恢复不了知觉,秦蛟川废了好大的劲才爬离岸边,坐在一旁喘着气,在心里直骂:真是见鬼了!
稀薄的湿雾随风渐渐消散,等秦蛟川能起身走动,已经天光大亮。
负责在千娇阁后门守夜躲懒的小厮被惊醒,他揉着眼睛往门外看去,看见半身湿透的秦蛟川,忍不住道:“客官,你怎么……莫不是喝醉酒掉水里了?”
秦蛟川正一肚子气没处使,闻声目露狠光,扬手便将眼前的小厮好一顿教训:“混账东西,瞎了眼,还不快给爷找身干净衣裳来!”
这小厮揉着脸敢怒不敢言,虽不认识秦蛟川,可又怕他身份尊贵自己到头来惹不起,只得白白受了这一顿打。
“滚!”秦蛟川余怒未消。
小厮躬身躲着挥来的巴掌立马跑了,想起昨日听闻在汴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的事情,便忍不住在心里头咒骂秦蛟川,这样的人才真该摔河里淹死不值得可怜!
清晨的风凉,秦蛟川冷的直打哆嗦,他走出几步看了眼周围,惊觉自己居然就在千娇阁后面。
他脚步僵硬,回头看着自己方才爬离的河岸,惊恐从心底油然而生,袭遍四肢百骸。
秦蛟川呼吸加重,突然拔腿就往外冲。
不远处便是连接汴河两岸的石拱桥,长街上的小摊贩已经趁早陆陆续续开始支起了摊位,随着一阵阵吆喝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可是今日这些小摊贩生意并不如意,清晨起汴河两岸人头攒动,百姓们都不在他们的摊子面前多做停留,全都跑去了河畔边上看热闹去了。
周晴娘披麻戴孝,裹着一身素白的孝衣,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是她娘家的小厮丫鬟。
除了替她照顾尚且年幼的儿子的周老夫妇二人没来,周家仆从丫鬟都出动了。
仆从丫鬟在周晴娘身后有序的排着长队,人人手上不落空,均端着暗红色雕花木托盘,上面放着的东西也不昂贵,都是吃食,从水果点心到美酒佳酿,都准备齐活了。
展昭和白玉堂听到消息赶到时已经晚了一步。
石拱桥和河畔边上挤满了汴京城的老百姓,可是偏偏大伙制度出奇的有序,随着周晴娘队伍的到来,河畔边上的老百姓慢慢往边上退,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白玉堂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闹哪一出?”
人太多了,除非展昭和白玉堂使出轻功从面前聚集的老百姓头顶上飞过去,否则很难跟周晴娘说上话。
展昭摇头,眼睛往那些木托盘上慢慢看去:“都是吃的喝的。”
白玉堂失笑:“这什么时候了,你还看这些吃的喝的,爷何时少过你这些了。”
“别打岔。”展昭提着巨阙轻戳了白玉堂腰背一下,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浑身上下萦绕着悲凉气氛的周晴娘。
“玉堂,杜岩于水中溺毙身亡,她这是要奠纪亡夫?”展昭琢磨了一会后说。
“她不是坚信杜岩的死不是意外吗?”许是被周晴娘今日这一举动所感染,白玉堂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轻。
隔着面前的人群,远远的,白玉堂只见这位失去夫君的妇人脸上透着悲切的神情,以及一串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滚落而下。
“猫儿。”白玉堂心头闪过一阵难受,突然扬手抓住了展昭的手腕。
展昭还在专心的想着事情,被白玉堂弄得一惊。
他茫然看去,见白玉堂面色微白,唇角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了。”展昭抛下所有的思绪,关心的问他。
白玉堂拉着展昭退出了人群,往徐记酒楼去。
展昭觉得去徐记酒楼还不如去千娇阁,千娇阁后面就是汴河,楼上能更好看清楚底下发生的一切。
于是他手腕上用了力道,带着白玉堂往相反的方向走。
白玉堂喊着:“不是说好以后不踏足千娇阁了吗?”
“办案需要!”展昭头也不回,反手握紧了白玉堂的手。
方才周晴娘落泪的那一幕白玉堂此刻还记忆犹新,以至于脑海中掀起的一幕幕都是硝烟灰烬的战场上,他寻找展昭的身影未果,抱着血迹斑斑的巨阙无声抽泣的画面。
展昭走在前面,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扬起,几缕发丝从白玉堂眼前掠过。
白玉堂回过神,眼中泛起一抹红,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突然又极为庆幸——
作者有话说:五爷好爱好爱猫猫的!
第187章
展昭挑了千娇阁三楼的一间房间, 推开窗,倚在窗前注意着外面河畔边上的动静。
白玉堂心情沉重,眼底幽沉, 又不想让展昭看出端倪,他跟在展昭身后进房,独自在桌旁坐了会,才走近窗户旁站在展昭身边。
两人延颈外望。
白玉堂只看了一会便收回目光,他眸光轻颤, 似是不忍再多瞧半分。
此刻周晴娘的悲哀,何曾不是他所经历过的。
周晴娘和一众仆从丫鬟缓步行来,晨风掀起她身上素白的丧服,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围观百姓们也跟着走走停停。
河边湿气弥漫,天边乌云层层漾开。
裴墨拿着把伞握在手中, 没有撑开。
严昀与裴墨并肩而立,身上的红裳迎风作舞, 他掩唇打了个哈欠, 美目惺忪, 二人混在百姓之中, 跟着人群缓步向前。
空中灰云遮蔽, 雨却迟迟没有下起了。
严昀揉完眼, 突然开口:“快要清明了吧?”
裴墨轻嗯一声, 不接他话, 生硬的转了个话题:“你没睡好, 我们先回吧,这事由开封府来查,你无需再……”
裴墨话还没说话,对上严昀看过来的一双美目, 倏忽停音。
严昀一双眼狭长,眼尾稍许上勾着,有些像是狐狸眼。
此刻他眼尾漾着一抹赤色,没睡醒似的,又像是蕴上了水光,一声不吭的盯着裴墨看。
两人站得近,可裴墨望着他只觉得不太真切,像是眼前的汴河水面一样,隔着朦胧的水雾,底下的东西不清不楚。
严昀成功让人噤了声,神情一变,不甚在意的悠然转开了眸子。
“清明你准备好东西,陪我去乱坟岗。”严昀说话的语调听起来仿佛像是在说去哪游玩踏青一样轻松:“看我爹娘。”
裴墨双瞳微缩,河畔的湿气随风扑面而来,他缓缓敛眉,无声良久。
是了,为什么这次严昀要计划整件事情将开封府的人引入局,调查尚未浮出水面的案件。
他何曾几时也是一天真无忧的小公子,若不是当年还是兵部尚书的迟勒,他不会家破人亡,不会改名换姓,更不会变成现在大理寺中这个手段残忍的刑罚官。
这是裴墨和严昀藏在心里唯一的秘密,至今未见天日。
那时年少不谙世事,两人都逢家中生变,裴墨后来背井离乡去参了军,与他再见时,这人已经成了大理寺少卿,成了现在的这个严昀。
秦蛟川头脑昏沉,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河边浩浩荡荡的人群惊住了。
周晴娘跪在河边,哭天抢地。
周围汴京城的百姓们浅声交谈,也有被眼前氛围所感染的,有些妇人看到这一幕躲着偷偷抹泪。
秦蛟川认识周晴娘,可不就是杜岩的夫人么!
秦蛟川没管住自己的腿,鬼使神差的走近,听到了面前百姓们各式各样的低语。
“昨夜我负责打更,在河边见着了,一道红色影子飞过去,可能是化成厉鬼了。”
秦蛟川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闻言最后只记得一道红影子,化成厉鬼了。
他面色惨白,又因为身体泡了一夜的河水,此时唇色泛青,眼中郁色不散。
周围又扬起数道兴起的议论声,接连起伏。
“你怕是看岔了。”
“嗨,你们别不信,他肯定是死不瞑目,不然他家夫人怎么会弄这么大的阵仗跑到河边奠纪亡灵。”
“你打没打听清楚,前边的人说不是奠纪她夫君的亡灵,是来祭祀河神的。”
“咱们汴河还有河神呢……开封府查出什么没有,是不是失足落水的。”
“河神捉了她夫君的魂魄,投不了胎。”
这些交谈声凑一块都足以写一出长戏了。
秦蛟川心头突突跳个不停,不敢再往周晴娘所在的方向多瞧一眼,拖着发寒的身子,失魂落魄转身离开。
他昨晚是不是差点就没命了?
杜岩化成厉鬼把他拖到了河边?
可他也是奉命办事啊!他不过是替主子给杜岩带了几句话,谁知道他如此想不开。
不愿合作就算了,还为保全妻儿竟选择投河自尽这一条路。
这不妥妥的有病么,现在还想拖他下水……
秦蛟川走出数丈之远,猛的喘了两口气,之后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周晴娘就跪在千娇阁后的河畔附近,连带着清晨本就安静的千娇阁都蒙上了一层晦涩难明的阴影。
展昭探出了身子探听楼下百姓们的谈话,突然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他额头上。
展昭仰头瞧了瞧天色,轻声道:“要下雨了。”
迟来的春雨。
白玉堂伸手拭去展昭额头上的水珠,展昭偏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
“玉堂,你回府衙告诉公孙先生这里的情况,我去通知张龙这几日多注意秦蛟川的动向。”
“下雨了,你先回府衙,爷去通知他。”白玉堂紧紧盯着展昭不撒眼,神情严肃。
展昭没注意这么多,毕竟平时白玉堂也总是爱这样瞧他。
展昭低声一笑:“不管那红衣厉鬼谁假扮的,故弄玄虚这一招反而帮了咱们,就等着看迟太尉府中的人会不会自露马脚。”
白玉堂偏头瞧了底下的人群一眼,示意展昭看。
楼下严昀站在人群间,迎风而立,身姿颀长,一身红衣十分显眼。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无言。
二人在千娇阁门前分开,各自忙碌。
周晴娘被请到开封府来时已经是午后。
雨停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前院的树木油得发亮,缀在枝叶间的雨滴晶莹剔透,风一吹过,沙沙作响。
公孙策命人上了热茶,周晴娘还身着素白丧服坐在下方靠椅上。
白玉堂怀里搂着只毛色雪白的猫,和展昭坐在周晴娘的对面。
周晴娘方才刚和几人说完昨夜发生的事情。
杜岩半夜托梦给她,若想查明他死的缘由,需得今日在河畔上演这么一出。
展昭和白玉堂听后齐齐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不信什么鬼魂托梦,可白玉堂和展昭各有奇异经历,即使曾经不信这些,如今也不得不重新看待。
两人揣着别的心思,看了对方一眼,又不约而同的默默移开目光。
这时上方传来公孙策淡薄的嗓音。
“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周晴娘面染急色,惊道:“公孙先生,我夫君当真是被人害死的?”
“……”公孙策沉默,险些坏事。
周晴娘情绪上来,又坐在府衙厅内垂泪。
展昭觉得她眼泪似是哭不尽,坐在一旁忙安慰了几句。
白玉堂揉着怀里雪昙的猫耳朵,微微垂脸,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天色尚明,公孙策已经带着吴书和照例去三王府替平乐郡主诊治腿疾。
王朝送走周晴娘,领着一队人去八王府接包大人。
展昭目送完周晴娘的背影离开,白玉堂顺手拍了拍雪昙毛茸茸的头顶,站在府衙大门的台阶之上将手里的猫丢了出去。
展昭吓了跳,一掌差点拍在白玉堂的后背上:“玉堂,你温柔点。”
雪昙凌空翻了个身,四肢稳稳落在府衙门前的一尊大石狮子旁边。
白玉堂面不改色,收回目光后眸色温和的看着展昭,“爷只对你温柔。”
身后两个值勤站岗的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的眉心微跳,全然当自己聋了瞎了。
这话听不得,听了让人脸红。
雪昙在原地冲白玉堂和展昭甩了两圈尾巴,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白玉堂给它安排了新的活计,让它潜入太尉府,不然又不给它买小鱼干了。
仅靠张龙和马汉在迟太尉府邸周围监视得不出他们想要的线索,而雪昙进入太尉府来去自如,亦不会有人察觉。
迟勒自先帝以来,在朝为官三十载有余,足以跟庞太师并肩齐驱。
迟勒背后藏了太多的秘密,上一世也是开封府众人抽丝剥茧,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他背后不为人知的肮脏公之于众。
白玉堂要将他揪出来,直接送上断头台。
展昭欲言又止,对白玉堂这句温柔的言语无法反驳。
才待二人转身准备进府衙大门,街上远远的传来了喊声。
“白五爷,展大人!”庞煜从太师府而来,换了身新的锦袍华服。
他往前跑着,身后跟了一批年轻随从。
展昭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挑眼用揶揄的目光看着白玉堂。
庞煜喘着大气,双颊因剧烈跑步已经生红,他撑着腰走上台阶,站在白玉堂和展昭面前觍着脸笑。
身后的随从个个仰着头看,一副想继续跟着,可看见开封府三个大字又心怀胆怯,望而却步。
庞煜转身不耐烦的摆手让随从们都回去,转过头来对上白玉堂和展昭又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
白玉堂五官精致好看,美目微微一瞥,泛着冷意,瞧得庞煜心虚的倒退了两步。
展昭暗暗给了白玉堂一胳膊肘,在一旁压低嗓音道:“问正事,别吓唬人。”
白玉堂收了冷冽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庞煜:“你这是一觉睡到现在才醒?”
庞煜忐忑的摸着鼻尖,这不是喝醉酒后好套话吗,哪里知道秦蛟川那个狗贼这么经灌!愣是把他自个给灌晕乎了。
三人边说边进门往前厅而去。
庞煜还没走远的一众随从围在高大的石狮子旁边偷偷探头往府衙内张望。
门口两个守卫面无表情,学着包大人平时升堂问案时板着整张脸,投来公正不阿的目光。
一众随从原地打转,相互推搡。
“快快快,回去禀报太师,二少爷没被开封府的人欺负。”
进了厅门,三人入座。
白顺从门口进来给庞煜奉了热茶,冲庞煜张脸一笑。
这些人都熟络了,庞煜偷偷给白顺扮了个古怪的表情。
白玉堂敲桌让人说正事,三人再度闲谈起来。
白玉堂和展昭从庞煜口中得知,迟太尉委派秦蛟川接近徐青霄,就是想借助徐家的财力,和朝廷共同打造一批军用武器装备。
庞煜说到后头呵呵笑起来,说白玉堂和展昭当时在场应当也看到了那一幕。
秦蛟川让妩四娘将千娇阁背后的东家萧大公子请了过去,萧家财势更加雄厚,秦蛟川也有意向萧家递出橄榄枝。
只是徐家少爷在一旁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后来徐青霄半途将萧蹊南拉走,酒桌上便只剩下庞煜和秦蛟川两人了。
庞煜已经喝得半醉,便没再打听清楚其森*晚*整*理他事。
白玉堂慢条斯理的吹着热茶,这些话雪昙早就跟他汇报过一次了,如今只是需要借着庞煜的口顺理成章的让展昭也知情而已。
展昭皱眉:“这事会跟这次杜岩出事有关系吗?”
白玉堂冷白的指尖捏着杯盖转圈,沉默了会后有意提醒展昭道:“杜岩生前是兵部尚书……吕华府中的账房先生,听他夫人所述,貌似还深受吕华的信任。”
厅外暮色降临,白顺将廊上的灯笼一一点亮,捧着一小盏烛灯进厅掌灯。
展昭抬眼,眸中含着光亮,示意白玉堂继续说。
庞煜拢起双袖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
白玉堂的声音渐渐轻了,“吕华也是迟太尉的门生,只是迟太尉虽然德高望重,可已经大权旁落,如今兵部的实权在吕华手中。”
展昭张口欲言。
白玉堂先一步继续道:“杜岩可能是目睹了吕华和迟太尉同流合污的关键人物。”
在饱受良心的谴责煎熬和迟太尉用家中妻儿生命的胁迫之下,杜岩走投无路,情愿一死,同时也在投河身亡的地点留下了展昭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天蚕丝绢——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亲们请留评~感谢在2023-04-02 17:17:03~2023-04-05 16: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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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夜空中惊雷阵阵, 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白光将被暴雨袭击的汴京城照亮一瞬,稍纵即逝。
大雨倾盆如注。
开封府衙后院, 豆大的雨滴击打着庭中的梧桐树叶,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地。
府衙后院不似陷空岛上的庭院中均铺上了青石板砖。
但逢接二连三下了几天小雨或者暴雨天,尤其是像今夜这般,院中泥泞一片。
白玉堂入夜后拉着展昭回房,一步房门也不想出。
白玉堂上一世连凫水的技巧都学会了, 可至今为止爱干净这一点半分没变。
圆桌上烛台的烛火全数被点亮,衬得微阖的窗外夜色如墨染,漆黑浓稠一片。
屋内光线明亮,恍若白昼。
白玉堂刚沐浴完,微湿的长发还散在身后, 俊美的容颜被烛火的红光照亮,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目光。
他身着背后绣有大猫图纹的白绸里裳, 这会正坐在桌边, 抱着巨阙用磨刀石小心翼翼的替展昭打磨巨阙本就锋利的剑刃。
屋外哗哗作响的雨声将屋内偶尔响起的一阵一阵的磨刀声融合掩盖住。
展昭本坐在白玉堂对面, 右手勾着一支狼毫, 染墨后将迟太尉、吕华、杜岩三人的名字写在纸上, 又俩俩之间勾勒出几笔衔上, 分析着当中几人的纷争纠葛。
他不经意抬眼看了下白玉堂, 没想到就是这一抬眼, 便愣神了许久。
未用宝石银冠束发的人将长发放下后, 整张脸都比平时稍显柔和了许多,加上醺暖烛光的照映,让白玉堂的五官更显得精致。
虽然精致却不突兀,融在暖暖的光亮里, 让展昭眼底泛起了光。
让展昭忍不住回想,他每次望向白玉堂时,心底深处的触动。
尤其是从展昭恢复了之前那一段过往的记忆之后,每每多看白玉堂一眼,都觉得尤为珍贵。
白玉堂依旧垂着双眸注意着手上的每个动作,只是凤眼边漾着余波溢出的笑意,让白玉堂漏了底。
让看得失神的展昭瞬间脸颊耳朵发热,赶紧瞥开了视线。
展昭起身动了,白玉堂眼也不抬,只是从薄唇中轻曳的嗓音透着满心的愉悦。
“猫儿,爷容貌可还合你心意?”
展昭走开没一会,听了白玉堂这番话羞怒的又走回桌旁,将方才从柜子里拿出的一方绣有琼花花朵的帕子遮白玉堂脸上。
白玉堂以为他丢了什么东西过来,抬眸间一手迅速扣住展昭的手腕。
这方帕子还被展昭压在手指间,遮住白玉堂的鼻梁以及半张绝世容颜。
展昭低眸一瞧,心口砰砰直跳,暗道不得了!
这耗子仗着自个儿容颜倾世,好几次趁他看得失神,逞口舌之快,问可合心意吗?
只露出一双勾人心魄丹凤眼的白玉堂此刻更显得美艳。
哪能不合心意!
纵然展昭一脸倔强,却不得不遵从本心。
展昭手指尖散了劲,帕子从他指间滑落,柔软的飘落下来,盖在桌上的磨刀石上。
“猫儿……”白玉堂嗓音含笑,低低轻唤一声,对自己此时这双十年华的青春容貌拥有绝对的自信!
展昭心口酥软,恨不得重新拾起帕子将白玉堂的这双眼睛直接捂上。
可惜他没来得及动作,已经被白玉堂用力揽进了怀里。
白玉堂偏身斜坐在桌旁,展昭被他拉在大腿上坐下,还顺势擒住了展昭的双手手腕。
“……”展昭不能不清楚白玉堂此刻的意图。
他开始吞吞吐吐,一双瑞凤眼慌乱中瞥至桌上,忙道:“你事还没做完……展某的巨阙还没磨好呢。”
白玉堂脸颊边都是从展昭肩膀处散落下来的,勾得他心口瘙痒的黑发。
他双目亮晶晶的瞧着展昭,呼着热气小声道:“巨阙已经很锋利了,今夜不如换猫儿你替爷磨磨别的……”
“?!”
展昭心神一震,在白玉堂灼热含光的眼神中整张俊脸都刹那间红透。
白玉堂唇角噙着笑意,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坐在他腿上的人好一阵紧张。
可偏生白玉堂有个嗜好,就爱看展昭这副因为情爱之语脸红发窘的模样。
仅这一点便能叫白五爷欲罢不能!
“口无遮拦!”展昭恼怒,丢下这四字再也说不出旁的。
他坐在白玉堂腿上,室内明晃晃的烛光将展昭的窘迫照得淋漓尽致。
熄了灯,上了榻,让展昭脸红害臊的事儿白五爷极少落下一天,便是这晚落下了,第二夜他也得补回来。
展昭也从未拒绝,只是白玉堂方才以磨剑相喻,真真叫展昭四肢百骸都不由自主的发紧,仿佛全身已经与这人共赴了一回巫山云雨。
白玉堂忙凑近轻吻着爱人的脸颊,柔声哄着:“我错了,说话不得当,当罚。”
展昭瞥着他脸上讨好的神色,嘴唇微动,却又暗暗自恼着,自己面对白玉堂时总是分外容易心软。
烛台上六根烛火的烛芯隐约跳动,白玉堂笑着黏着展昭,抬手轻轻一挥,当即灭了五支,仅留下一根蜡烛的烛光将满室照亮。
房间的墙壁上尽是室内摆设用具的漆黑浮影。
白玉堂在桌边指尖不知何时挑开了展昭腰间的衣带,他顺理成章的搂着人上榻。
窗外雨势渐弱,暴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烛影晃动间,展昭被白玉堂压在了身下,肩膀上的肌肤被耗子锐利的牙嘴一连啃红了好几块印子。
展昭眼眸微阖,愉悦中理智尚存,嗓音含在齿间尚未轻溢半点。
白玉堂缓缓抬头,与怀里的人四目相对,缠绵悱恻的氛围中气温陡然剧升。
白玉堂的目光划过展昭湿润泛红的嘴唇,一点点下移,落在爱人好看的脖颈上。
白玉堂微勾唇角,正欲一番翻云覆雨的折腾,展昭忽然回神止住了白玉堂的动作。
“别,换个地儿。”展昭瞥开视线,眼中浸满了热雾,小声嘀咕:“明日还让不让展某出门了。”
白玉堂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低声与他耳语:“猫儿等不及了?行,爷直接进入正题。”
展昭:“……”
做就做,大可不必说这些。
直到后半夜,烛火都燃尽了,房内云雨方才停歇。
展昭懒懒的陷在被褥间,眼中潮红遍布,一身热汗,胳膊都已经没力挪动了。
白玉堂动作轻柔的将展昭翻了个身趴着,他瞥见展昭腰间尽数都是他留下的吻印。
白五爷很是满足,顺手披上白绸里裳坐起来,在这深夜中分外精神。
展昭懒得看他,闭上眼平缓着呼吸。
白玉堂乐了,这样的猫儿乖巧得很。
他轻拂着展昭后脑的头发:“先给你清洗一下,上点药。”
展昭闻言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他费劲的攥住要翻身下床的白玉堂的衣袖,为难道:“别折腾白顺这么晚送热水了。”
“明日会不舒服的。”白玉堂今日自己是愉悦了,可不想展昭明天晨起难受。
展昭挪着身子,将脸颊贴在白玉堂的手背上,阖上眼睛亲昵的蹭了蹭。
白玉堂刚冷静下来的血液顿时又沸腾了起来,他默默撇开脸,将脑海中“爷简直不是个人!”这样的想法驱散。
“睡吧,好晚了。”展昭似是没有察觉,闭着眼呢喃了一句。
他嗓音依旧透着嘶哑,感觉已经很是疲惫。
白玉堂心疼,钻进被窝将人揽在身前,给展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后,轻轻给展昭揉着腰背。
展昭窝在他怀里却感觉越睡越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忍不住用额头顶了白玉堂敞露的胸膛一下。
展昭抿抿唇角,一脸难涩之意:“你闲得慌?”
“无事可做,确实很闲。”白玉堂打趣了句。
他见展昭幽黑的眸子显露不善,忙改口讨好一笑:“给你揉揉,怕你疼。”
“越揉越……疼的明显。”展昭瞥开视线,声音宛如蚊呐,到后面简直更说不下去了。
因为没清洗,白玉堂的东西还留在那处,这般揉着,液体汩汩滑出,似乎将身后的被褥都要浸湿了。
展昭依在白玉堂怀里不敢随便动,即使热汗散去,一身也粘腻的难受。
他睡不安心又盼着快点天明,不知想起什么触动心中某一处,突然开口提了句周晴娘和杜岩。
展昭面色如常,白玉堂却若有所思:“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若不是那个孩子令她牵挂,周晴娘恐怕要殉情随杜岩而去。”
“杜岩如果想到这一点,哪怕跟迟太尉和吕华斗一斗,怕也不会选择自缢。”白玉堂说完,低头一看,展昭呼吸均匀的像是睡着了。
白玉堂不由弯了弯唇角,方闭上眼睛,只听展昭突然开口,嗓音略显嘶哑:“到了生死关头,杜岩的做法展某尚能理解。”
白玉堂哑然无声,睁眼之时凤眸中森寒一片。
展昭将头埋低,手臂紧紧环住白玉堂的腰身,他抱得越来越紧,生怕眼前人消失不见了。
翌日天大亮,四处都弥漫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芳香。
白顺刚刚忙活完送热水进屋给五爷和展大人沐浴的活计,这会十分警惕的杵在屋檐下半步都没有挪开。
昨儿下暴雨,庞煜免了绕开封府连跑三圈的训练,进屋后闻着雨声熟睡过去,一觉天明。
庞煜神清气爽的打开房门走出来,看见白顺后,站在对面廊上招呼着:“顺子,吃早点去。”
白顺冲庞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身后屋里头瞧了眼。
庞煜知趣,晃着身子潇洒的走了。
从前是他不知,如今知道了有时候是他玩笑不得的,便不敢上前凑近打扰白玉堂和展昭。
庞煜在开封府待久了还有个新的发现。
白五爷冷脸时,大多是因为展大人忙别的事情没多加注意到他,或者其他人凑近展大人身边相谈甚欢。
并且!这个其他人不限男女!
这个发现让庞煜偷偷躲在屋子里乐了好些时间,一连数日都去观察白玉堂和展昭去了——
作者有话说:这车开的不敢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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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清明将近, 白锦堂和黎芸带上白芸生已经启程回白家港。
送走他们之后,白玉堂和展昭才得知二师姐周苒也离开开封回灵霄山的消息,只有宋莞尚留在汴京城。
包拯将天蚕丝绢上呈赵祯后, 迟太尉迟勒一事却被天子压在手中,迟迟未有动静。
包拯回府后下令将马汉和张龙两队人撤回,不再继续监视迟太尉府邸。
杜岩的尸首也已经交还给周晴娘,周家赶在清明前已将杜岩入土安葬。
严昀对包拯和天子的做法不解,一连数日休沐在家, 有裴墨在一旁劝着,一时间倒也没轻举妄动。
夜间微风徐来,天际最后一抹光线消失殆尽。
夜色笼罩住这座威严耸立,灯火通明的皇城。
赵祯抱着万宁公主,站在集英殿前。
他身后是朱漆镶金的殿门, 上边绘着波涛汹涌的银漆浪花,目光所及之处俱是皇城内雕梁画栋的建筑。
浓墨晕染下的飞檐翘角, 璀璨华丽的八角宫灯。
朱栏彩壁, 龙飞凤舞, 祥云呈集。
稚嫩懵懂的万宁公主抱着父皇的脖颈, 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到处张望着。
世间的繁华, 于此刻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来说, 不过是过往云烟, 还抵不过檐角下那一串发出悦耳动听声响的金色铃铛。
小公主动了动胳膊, 冲檐角下铃铛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可距离实在太远, 她白嫩软乎乎的小手掌抓了把空气,不由委屈巴巴的嘟起了小嘴。
赵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怀中小人儿的动静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告诉父皇,你想要什么?”已为人父的赵祯目光和善, 温柔的握住万宁公主的小手。
万宁开口,说着不太熟遛的话:“父皇皇,铃铃,好听……”
檐下宫灯随风轻转,灯上的画流光溢彩,覆于赵祯英俊的脸庞之上。
翩跹的光影落入万宁公主的双眼之中,亦犹如滔滔不息的火焰。
“父皇让人取给你玩。”赵祯轻笑,示意不远处默默跟着的千城使出轻功去摘檐角下的铃铛。
他抚着万宁小公主的头发,嗓音醇厚温柔:“这天下都是父皇的,咱们万宁要什么,父皇都给。”
尚且年幼的小公主看见千城去取铃铛的背影,露出一天真无忧的笑容。
赵祯继而抬头远望,星辰闪烁间,他双眸又恢复成一片漠然之色。
这天下都是他的,天下的法则,亦他说了算!
清明前后下了几场小雨,便迎来春暖花开的晴天。
这日风和日丽,天子率领朝臣祭祀先祖完毕,准备了数月的春闱也在一众学子的期盼中如期而至。
京城贡院,便是春闱考场地所在。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率领几位考官候于大门旁,包拯和庞太师两位主监考官着朝服戴官帽,精神抖擞,阔步而来。
徐庆和蒋平送颜查散来至贡院,这一路周围都是家人及小厮相送应试举子而来。
展昭已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所以对这次春闱甚至后面殿试的结果没有丝毫悬念。
他瞧了眼白玉堂特意让白顺买来的状元糕,二人护送完包拯抵达贡院之后,便在贡院外寻找颜查散的身影。
别说点心,考生入贡院内不可携带任何物件。
等到时辰将至,考试开始,还需锁院,里外不可交涉。
这一开考足足便是三日,诸位考生连带着众监考官都需得在里头解决日常生活所需。
颜查散含笑望着白玉堂和展昭,雨墨在一旁握拳,激动异常,双眸尽是鼓舞之色,又暗暗叹息自己不能进院随身在颜查散身边伺候。
白玉堂拆了状元糕的油纸包,道:“尚有时间,兄长不妨尝一块再进去。”
雨墨闻言立即从油纸包中取了一块状元米糕递到颜查散的手边。
这糕点看着平常不过,方方正正,一上一下印着整齐的“状元”二字,稍凑近唇边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
颜查散没有犹豫,在几人的目光之下尝了一口,明明是甜味,却让他心底的某一处不由得酸涩发胀。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压下从心底涌上来的这抹酸涩,目光扫过眼前的白玉堂、展昭、蒋平、徐庆四人。
颜查散思及这几月在汴梁城的生活,心中感慨万千,所有的感动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
“颜某定不负诸位所望。”他拱手语毕,眸光熠熠生辉,从容自信皆在眸光中跃动。
展昭含笑轻点头,忽然感觉到垂在身旁的手指尖被某人轻碰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去看白玉堂,只见这始作俑者面不改色,神情认真的盯着颜查散,说着一番祝他金榜题名的吉利话。
颜查散转身踏进贡院的大门,还是那身洗得几欲泛白的蓝色袍子,主人公气质文雅如旧,衣摆随风翻飞间,几人留在原地观他背影,背脊依旧笔直挺立。
雨墨不愿离开,看天朗气清,买了些吃食便在附近寻了一地落脚守候。
白玉堂示意白顺留下,以防若有其他事情发生,也好多个人通知他们。
“五弟啊……”
待雨墨和白顺离开,蒋平突然幽幽长叹了一句。
这一声惹得白玉堂和展昭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从贡院的大门转移到蒋平身上。
今儿天气极佳,天空云层浓厚,遮住了红日,天空呈现出一片亮白色,微风拂面而来,亦不冷不燥。
蒋平轻摇着羽毛扇,脸上透出笑意:“五弟,我和你三哥如今也算功成身退吧?”
白玉堂略微挑眉,瞬间便领会了蒋平这话中的意思。
算算时间,三哥和四哥留在汴京替他保护义兄的安危已三月有余。
白玉堂衣若白雪,腰间画影剑上的卷草龙纹像是渡上了一层银光。
“三哥四哥近来辛苦,小弟自然要摆上一席让两位哥哥尽兴。”
他说这话时展颜一笑,凤眼中波光含情,薄唇淡淡一勾,毫不自知惹得多少人投来惊艳的目光。
展昭愣神片刻,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忍不住抬步贴近白玉堂肩膀,低声道:“玉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与哥哥们换一处再聊也不迟。”
等会贡院落锁开考,两城巡检司便会派出一队人负责维持附近街道的安宁及安全。
其次,一向胸襟开阔的展南侠瞧见这么多人都被五爷的容貌所吸引投来目光,心中难免不悦,自然要早早寻个雅间落脚,不让旁人继续盯着这漂亮的耗子看。
蒋平三人同意,悠悠转转的又走到了他们熟悉的徐记酒楼。
白玉堂和展昭两人走在后面,徐庆挂念着那点酒,等会自家五弟给银子,心里早就打定了多上几壶美酒的主意。
蒋平和徐庆刚行至徐记酒楼大门,一道行动迅速的身影裹着一阵风而出,差点与蒋平和徐庆撞了个正着。
徐庆和蒋平幸好有武功在身,身手敏捷的闪过,转过头来才看清面前这人的样貌。
“徐大少爷?”蒋平习惯性的握扇轻摇。
见徐青霄一脸余怒未消的模样,蒋平忍不住道:“谁将你气成这般模样?”
这时还未至饭点,楼中大堂只有三三两两几桌闲聊间等着好友前来赴约的酒客。
徐青霄难得失态,发觉自己差点撞上客人,又突然听到是蒋平的声音,此时心里已经冷静了一大半。
蒋平经常出入醉日阁,因着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和萧蹊南喝酒聊天的日子占多数。
白玉堂也不知道自家四哥是随口一说还是明知故问,能将温文儒雅的徐家大少爷气得冒火的除了萧蹊南,白玉堂不做他想。
徐青霄回神连忙向蒋平和徐庆赔礼。
白玉堂和展昭皆有官职在身,徐青霄从容不迫的给二人见了礼,脸色平静的请着四人进门,又唤梁掌柜亲自作陪引四人去楼上雅间,这才一改常态,气势汹汹的冲进对面千娇阁的大门。
梁掌柜给几人奉上春日的新茶,又让询问几人点了酒菜,即刻知趣的退下。
蒋平将羽毛扇放在桌边,敛眉品茶。
徐庆瞅着他闭眸仰脸一副回味的模样,好奇是什么味道能让这病夫享受成这样,忙提杯揭盖喝了一口,差点将舌头都烫出泡来。
展昭眨眼看着,赶紧缩回比徐庆慢了几拍去端茶盏的手。
“三哥,你慢点。”白玉堂看徐庆揉着嘴皮子的动作,忍不住发笑。
徐庆发出连嘶带嗦的声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白无故闹了笑话,好在没有外人。
展昭在桌底下偷偷蹭了白玉堂膝盖一下,不痛不痒,倒让五爷自觉收敛。
蒋平悠然自得的睁开眼睛,瞥了徐庆一眼,带着笑腔说:“三哥,这可不是你心心挂念的美酒,急什么。”
徐庆吃了瘪,瞪大眼睛看着蒋平。
平时在陷空岛,二人也是闹习惯了,无伤大雅。
蒋平将羽毛扇顺在手中,给徐庆扇了扇,两人便齐齐扭头看向对面的白玉堂和展昭。
白玉堂刚吹完几遍热茶,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展昭的手边。
他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冷不丁的看见蒋平和徐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展昭嘘咳两声,觉得耳尖有些发烫。
白玉堂却视若无睹,任由两位哥哥看个尽兴。
照顾自家媳妇,五爷还怕人瞧不成?
展昭摸了摸鼻子,白玉堂已经将茶盏递到手边来,他只能在三人炯热的目光下小饮了一口。
白玉堂心满意足,薄唇渐渐上扬,继而冲蒋平和徐庆挑眉一笑。
徐庆和蒋平只觉得有些凌乱,为什么五弟会对他们做出这个举动,是在向他们炫耀什么吗?
徐庆和蒋平对视了一眼,都能猜出彼此的心里话。
果然这只白老鼠还是逃不出猫的手掌心——
作者有话说:码字时间不多,刚出炉的。
谢亲们看文。
晚安好梦。
第190章
白玉堂展昭等人在徐记酒楼用完餐已接近未时。
雅间的棂窗朝着街道的方向敞开。
春暖花开之际, 酒楼外的苍天古树郁郁葱葱,碧绿油亮的枝叶就在窗户旁随风浮动。
这个时辰街上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还有几个随同家人一起出来游玩的小孩还在树边嘻笑打闹。
不远处就是汴河, 数日前周晴娘还在河畔祭祀过一次河神,这事闹得汴京城人尽皆知,从那开始连着几天汴河河畔便冷清了会。
清明过后,随着几日的大雨冲刷掉一切,天气渐渐晴朗, 周晴娘祭祀一事随着杜岩入土为安似乎也被百姓们抛在脑后,汴河边上又热闹了起来。
雅间内,小二将桌面收拾干净又重新布置上了热茶和点心。
徐庆懒懒的倚在靠椅上,脖颈至脸庞都清清楚楚透出酡红。
显而易见,又是贪杯酒喝多了。
窗外红尘的喧嚣声飘进徐记酒楼的雅间里, 徐庆原本半眯着眼眸,这会像是听着曲儿一样阖上了眼睛打起了盹。
展昭素来沾酒脸便会红, 若不是和白玉堂两人单独相处的场合, 但凡只要五爷在场, 白玉堂极少会让人喝醉。
展昭坐在窗台前的红木厚扶手靠椅上, 椅座上原本就铺好了软垫, 椅背雕刻着仙草花卉的图纹。
展昭侧脸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感受着外面徐徐吹来的风 , 方才因饮了酒有些躁动的情绪渐渐又平复了下来。
自从包大人上次向皇上呈上杜岩用性命换来的证据, 有关迟太尉的这件事情依旧风平浪静。
展昭心里憋得难受, 几次旁敲侧击向公孙先生询问皇上以及包大人对此事后续的处理,也没半分结果。
那日周晴娘领着小厮上府衙将杜岩尸首接了回去,展昭怀着沉重且复杂的心情一路随同。
杜岩的尸首停在开封府的这些日子,周晴娘替杜岩打造了一副材质极好的棺材。
展昭看着那被尘土逐渐覆盖住的棺木的模样, 心里腾升起浓浓的歉意。
抱歉二字当然无法诠释出展昭那时的心情,他看着周晴娘含泪的双目,咽声抽泣,手中的巨阙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展昭想,若是他未入朝廷,身无枷锁,知道迟勒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将这人杀之而后快吧。
展昭心中的郁气丝毫没有因窗外吹来的清风而消散,这时一只飞鸟突然从窗外划过。
这抹灰影从展昭视线中一掠而过,落在窗旁的枝叶间停留了片刻,又扑动翅膀冲向了天空。
展昭在这刹那猛地回过了神。
他惶然了一瞬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知的颤了颤,蓦然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展昭感觉呼吸都在这一刻停住了。
白玉堂还在桌边同蒋平闲聊,风轻云淡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入不了眼底。
白玉堂察觉到展昭转头看过来,抬眸迎上展昭的视线,唇角微微翘了翘,这瞬间的改变,眼中的温柔也不加掩饰。
白玉堂这一笑,让他本来显得清冷孤傲的五官像是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眼中更是柔情似水。
那漫不经心的眸子开始焕发出了色彩,让这双精致的丹凤眼愈发璀璨夺目。
蒋平见此挑了下眉,缓下语速渐渐低声,然后自觉打住了话。
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自顾自的摇起了羽毛扇。
蒋平一边在心里暗想:若不是见惯了老五这样的转变,换了别的曾经熟悉的人看到了,怕真是要吓一跳。
这冷面修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么?
展昭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被无形的一张网严丝密合的裹住,只是依旧心有余悸。
他抓紧了扶手终究忍着没起身走到白玉堂身边去。
展昭同样回了白玉堂一个温文儒雅的笑脸,然后故作冷静的收回视线,极缓的转过头将目光又落向了窗外。
展昭指尖微动,缓缓扣紧住扶手,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窗外,汴京城内气势恢宏的建筑楼,高处可望见的连绵青山,远方天际云层跌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映在展昭的眸中,只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外面的风景上。
展昭想着随风轻扬一点点将棺木覆盖住的尘土,想着周晴娘落满泪的脸庞,突然无法控制忍不住汹涌的思绪。
上一世他离开的时候,玉堂为他流过多少泪?最后又是怎么一个人坚持下来的。
战场那么大,他能寻着自己留下的巨阙吗?
还会出现一个人陪着他吗?
白玉堂在桌边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展昭的一点侧颜,亦能望见展昭左边的一抹眼角。
白玉堂收回目光对上蒋平一脸戏谑的表情,顿了顿,平静的转开视线,从容起身直接走向了展昭。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白玉堂很快来到展昭身后,他双手轻搭在展昭的肩膀上。
“猫儿?”白玉堂噙着笑,偏头去看展昭,盯着他双眸沉默几息,又问了句:“想什么?”
方落在肩膀上的一双手让展昭本来渐渐稳定的心头突的一跳,他犹如惊魂未定,故作冷静中又瞥见白玉堂的这张脸。
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这双透着情意的凤眸,让展昭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幸。
白玉堂眼眸深邃,泛出的笑意像涓涓春水般,他近距离的盯着展昭,仿佛想将爱人此时的心思看穿一样。
展昭稳然不动,心里倒是打起了鼓,咚咚咚的声响像是就在他耳边一阵一阵的敲击着。
“你猜。”展昭心绪不宁中忽然扬眉,不紧不慢的吐出这两字,观他神色,却是一派稳然。
楼下是欢闹的世间百态,此刻两人重生前的朝夕相处都情不自禁的在各自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遍。
白玉堂愣了一瞬,也在这一瞬捕捉住展昭微微上扬的唇角。
白玉堂许久没冒出头的玩心在此刻忍不住肆意横行。
他伸臂拂过展昭的后背,扣住展昭的肩头,微微弯腰凑近,笑得一脸暧昧。
两人的乌发落在一处,长发连同呼吸缠在了一起。
“猫儿,你变坏了。”白玉堂含着笑,压低了嗓音。
这透着愉悦的音调像一个个音符窜进了展昭的耳朵,又沿着展昭敏感的后颈连同白玉堂的这份愉悦流窜至他的四肢百骸。
展昭当即忍不住抬了抬胳膊,可白玉堂已经将身上的重量肆无忌惮的压了下来。
他就像被白玉堂紧箍着抱在了怀里,能感受到白玉堂削尖的下颚压在他肩膀上的钝痛感。
可这样的痛,竟是让展昭欢喜的。
痛感让他更清醒,让他更能清楚的感受到白玉堂身上的温度。
展昭侧过脸,微微垂着眸,森*晚*整*理眉眼漾起了涟漪,耳尖也早就发热了,一阵阵的似火风吹过,这会连带着脸颊也红了,比喝醉了酒更甚。
白玉堂伸手轻挑指尖抬高展昭的下巴,逼着展昭同他对视。
展昭张了张嘴,目光迎上白玉堂想和他腻歪的眼神,欲言又止,只能用稍许凌厉的眸光警示白玉堂应当分清楚场合,这时候不要这样。
可这眼神让白玉堂反而更加欣喜。
展昭避无可避,别扭的偏开脸,白玉堂进一步贴近,脸颊已经碰到展昭滚烫的耳尖。
白玉堂嗓音透着愉快,说:“四哥也喝醉了。”
蒋平在白玉堂伸手那一刻就提扇遮住了眼脸,他知道展昭拘谨,可防不住自家五弟的胆子大啊!
听白玉堂这话,蒋平索性趴倒在桌旁,立即将羽毛扇往脑袋上一搭,一动也不动。
展昭回过头去瞧,白玉堂也跟着回头,只这一眼,蒋平扑倒在桌的举动让二人顿时哑然无声。
展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玉堂弯着嘴笑,四哥你可真是够兄弟!
徐庆这会已经睡着了,静下来的雅间内细细听还有徐庆的鼾声。
展昭想从靠椅上起身,被白玉堂发现了立即又被他压了回去。
白五爷方才未实施的动作继续,他搂着展昭的后背,红润的唇轻轻吻着爱人的耳尖。
展昭缩着脖颈也躲避不掉,白玉堂吻够了依旧不觉得心满意足。
展昭还坐在靠椅上,白玉堂将他上半身圈在怀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搭在窗台边望着外面春意盎然的世界。
对面千娇阁三楼的一间房内,雕花窗户敞着。
室内靠窗边上一架紫金镂空焚香球飘着袅袅熏烟。
萧蹊南坐在罗汉榻上饶有兴致的将对面徐记酒楼雅间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徐青霄闯进房间后被萧蹊南邀请在罗汉榻上坐下。
萧蹊南刚刚煮好的茶,给徐青霄倒了一杯,两人边喝茶边谈,喝完了热茶,萧蹊南继续烹。
只是谈了近一个多时辰,午饭都没叫人上,萧蹊南依旧没打消要和朝廷合作筹备军需用品的心思。
徐青霄面色不好看,却难得的有耐心,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拂袖而去。
汴京城内除去了萧家,也没第二个资金雄厚到敢和他徐家竞争了。
徐青霄一肚子的茶水,又没用午饭,虽然肚子被茶水撑着难受,还是涌上了一股饥饿感。
他满脸怨念的盯着萧蹊南看了好一会,发现萧蹊南没反应,一个劲的瞅着窗户外发笑,徐青霄便也跟着将目光瞥了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徐青霄便满脸通红,连带着想起萧蹊南约他出城泡温泉那日发生的事情。
顿时意识到同他喝着茶的这人对他起的是旁的心思。
那边展昭知道蒋平是给二人台阶下索性装睡,自然不能依着白玉堂胡来,便将人推开起身。
一正脸,展昭恰好看见千娇阁的窗内徐青霄和萧蹊南的两张脸。
展昭垂落在腰侧的手指没忍住抖了抖,顿住双眸,表情凝在脸上。
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社死现场!
隔着罗汉榻上置炉煮茶的小方几,徐青霄骤然抬身把含笑欣赏的萧蹊南推开,伸手将两扇雕花窗户重重的阖上。
展昭眨了眨眼睛,闭上双眸用力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面容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白玉堂意识到不妥,偷偷缓步撤退。
展昭握住巨阙转过身来,房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白玉堂已经闪身移到了门边正准备开门跑路。
“白玉堂!”展南侠破功,没忍住大吼了一句。
睡梦中的徐三爷只觉得地动山摇,被惊得一个不稳从椅子上倒下来砸在地上,摔醒了!
白玉堂已经遛的不见人影,展昭无暇顾及其他追了出去。
“老天爷,这是咋了。”徐庆环顾四周一眼,心还是猛烈跳着,他虽然还迷糊着,倒也知道方才那一句怒吼是展昭的声音。
也只有展昭用这样的气势叫白玉堂还能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全身而退。
蒋平玩着羽毛扇子抬头,瞅着徐庆看了会,笑得满脸开花。
“去不去看老五挨揍。”
“三爷我倒是想揍人。”徐庆酒劲退了些,这会渐渐有几分清醒了。
徐庆自然是想去看的,只是他扶着椅子从地上站起来才反应道:“咱俩这轻功确定追得上?”——
作者有话说:睡了,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