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和展昭二人的轻功本不分伯仲, 可此时白玉堂只是有意与展昭逗趣,并未真想逃开。
而惹急了的展南侠使出了真功夫,二人身影如风, 穿街过巷,惹得途中许多百姓衣裳长发轻曳,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看那远去的身影。
不过一会的功夫,展昭就追到了人。
白玉堂在长街转角的树旁缓下速度,转过身来伸手便想揽展昭的腰。
展昭停了步伐, 面色薄红,有些恼怒的看着白玉堂,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里头泛着倔强的光芒。
白玉堂弯眼一笑,凑近去小声说:“还气呢?”
展昭不知如何说, 别开脸目光落在周围的红墙黛瓦之上,任由白玉堂讨好也不为所动。
他不是恼白玉堂的所作所为, 只是那时候突然被旁人用那种甚是趣味的目光不知道盯了多久, 又看了多少去, 展昭细想, 心里一时窘迫至极。
周围也有路过的百姓认识他俩, 免不了慢下动作目光好奇且友善的盯着他二人看了会。
展昭抿抿唇才偏头对上白玉堂的目光, 低声道:“把你那不安分的爪子收回去。”
白玉堂撤了抚上展昭后背的手, 勾唇一笑, 他知道这猫好哄, 于是笑着转向长街等着展昭先走。
展昭看了眼白玉堂,轻哼一声,神色满意,方才提着巨阙往前行。
白玉堂宠溺一笑, 立即跟上。
展昭放缓脚步等白玉堂走到身侧,缓缓随口问道:“你和四哥的谈话,我也听了几句,二哥没回陷空岛,四哥这是向你打听人呢?”
白玉堂眉头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在四哥面前他本就没琢磨好说辞,这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哪知展昭还将此事放心上了。
白玉堂岂知就是他这沉默的一瞬便让展昭一眼瞧出了破绽。
他正想开口,展昭已先一步说:“看来二哥去哪,你是知情的。”
白玉堂蓦然睁大了眼睛,展昭已目光平静的望向他。
白玉堂低眸笑了,眸中晦涩难明,再抬眼时已恢复一派从容之色。
“原本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不想事先让你知情。”白玉堂缓缓笑道。
“何事?”展昭微微挑眉问他。
白玉堂依旧神色未变,回道:“上回爷说了要与你成亲,咱俩成亲时所用的烟花爆竹自然不能就在寻常铺子里选。”
他如今撒起谎来竟然如此得心应手,白玉堂去瞧展昭,果然就见爱人微微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事你怎么告诉他们了?”展昭呼吸都有些急,谈起和白玉堂成亲这话题心里仿若敲起了战鼓。
紧张感扰乱了展昭的思绪,后面便只能由着白玉堂牵引。
“爷就只告诉了二哥听,请他帮忙,这不四哥他们才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白玉堂道。
展昭微微点头,两人从长街上换了条道,心照不宣的打算先回开封府。
白玉堂偷着松了口气。
这重生以来时间过的飞快,他总不能说襄阳叛乱在即,请二哥帮他做炸药去了吧?
襄阳王即使有二心,白玉堂还是擅自动不了,可那座即将完工的冲霄楼,白玉堂觉得实在不行,到时候只能炸了。
白玉堂和展昭回到府衙,正好遇见一队衣着装束相同的人从大门出来。
展昭多看了两眼,和白玉堂进门后直接走向了前厅。
赵虎瞅见两人回来了,立即走了过来。
庞煜只是抬了抬眼眸,难得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之前天蚕丝绢的事府中就那么几个人知情。
庞煜那日愤愤不平说要亲自拿住杀害杜岩的凶手,起先看马汉和张龙交替监视迟太尉的府邸,他也亲自接触过那个管事秦蛟川,以为凶手定是秦蛟川无疑。
哪只包大人突然下令撤回了马汉和张龙等人对迟太尉府邸的监视,周晴娘也将杜岩的遗体领了回去,这事情在府中再无人提起,竟就要不了了之了!
庞煜闷闷的,比起初来那些时日一点干活的动力都没有了,竟是连话也不想说。
展昭给了白玉堂一个眼神,后者往庞煜蹲着的地方看了眼。
赵虎已经走到展昭身边来。
展昭随口问道:“方才离开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统一的衣着装束看着倒是有些眼熟,只是展昭这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赵虎笑起来,和展昭一起进前厅,白玉堂原地顿了顿,转身迈步走向庞煜。
厅内,公孙策和吴书和正瞧着雕花红木方桌之上的东西束手无措。
赵平乐郡主的退疾在公孙策这几年的诊治下初见成效,终于能下地行走了,虽说坚持的时间不长,可让三王爷和平乐郡主都看见了曙光。
三王爷特意派人送来了东西以示感谢,公孙策本不想收,前来送礼的下属万分郑重的搁下东西便赶着回去复命了。
公孙策揭盖红布瞧了眼,除了他感兴趣的稀有药材之外,便是几件价值连城的翡翠摆件。
公孙策站在方桌旁盯着上面的东西纳闷,作为府中的主簿,曾经他还因为包大人喜欢随处赈灾捐款的习惯担心过这样下去,府衙里大伙早晚哪天得揭不开锅。
哪知道最近他的私人荷包越来越鼓,一下子就富裕了!
公孙策将这几件翡翠摆件通通收进府衙库房,也不怕包大人日后再拿那本就不富裕的荷包兜四处赈灾了。
吴书和清点着东西,已经进来的赵虎赶紧动手帮忙。
他粗手粗脚的,想将几座翡翠摆件一同环抱进怀里,中间突然松动了一下,一个瞧着普通的小黑木匣子从下边落到了地上。
黑木匣子没锁,半空中翻了个身,打开了匣盖连同里边的东西一起倒扣在地上。
赵虎听见声响,惊呼了一句,怕别是什么宝玉翡翠一样的物件被他给摔坏了。
展昭已先一步撩袍蹲下来,他拿起木匣子,下面金灿灿的东西映入眼帘。
“这是……”展昭双瞳微缩,伸手拾起眼前的金牌,仔细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公孙策见他保持蹲着的姿势看着手里的东西没起身,还以为怎么了,凑近来瞧。
展昭站了起来,把金牌递给公孙策看:“先生,这都是三王府送来的东西?”
“是啊,怎么了?”公孙策不明所以,接过展昭伸手递来的东西盯睛一看,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公孙策又将金牌上的字一个一个看仔细了。
赵虎生怕东西摔坏了,连忙扭头过来看,他虽然大老粗一个,字却都认识,一眼下来直呼好家伙!
“免死金牌啊这是!”
吴书和闻声连手里的灵芝都搁桌面上了,也凑近来瞧。
公孙策将金牌两面都看仔细了,正面是免死金牌四字,背面则刻有几行小字,上面有金牌赐下的时间。
几人一对比,发现竟然是先帝赐予三王爷的!
公孙策手都有些发颤,他治好平乐郡主的腿,于三王爷来说是大恩没错,可这么贵重的免死金牌他当真不能收!
公孙策看了面前三人一眼,仿佛才回过神来,直往厅外冲,“我得还回去。”
赵虎心里砰砰直跳,他刚才把免死金牌砸地上了?
展昭跟着走出去,在屋檐下看着公孙策出府的背影。
他本想跟着一起去的,但察觉空中风声掠过,屋顶上一抹黑色的身影追随公孙策一同离开,展昭便放心了。
那是庞统的暗卫,前世的记忆中展昭还见过她的容貌。
虽是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曾和庞统出入过战场,立下过战功,但因为是庞统暗卫,所以许多事没摆到明面上来。
能将冷柒柒留下,看得出庞统上对公孙先生上心了。
近来汴京城没表面上看的这么太平,从庞统和杨疏颂领旨护送段玉瑕回大理国之后,杨宗保夫妇二人不知何缘故也离开了汴京城。
城外军营有杨宗保副将操练,城中两城巡检司日夜巡逻也加派了人手。
百姓们依旧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只认为街上近来管控森严是春闱考试的原因。
白玉堂和庞煜没聊几句,庞煜便抱着佩剑跑出去了。
库房的钥匙在公孙策身上,吴书和跟赵虎只能将桌上的其他东西都先送回公孙策院子。
展昭看着庞煜风风火火的背影,转眼便瞅着白玉堂低头在笑。
今日云层虽遮住了红日,可浮云映碧空,人间处处都是光亮。
白玉堂垂眸忍着笑,薄唇微翘,那没忍住上扬的嘴角仿佛渡上了一层薄光,猝不及防的落进展昭的双眸中。
展昭心口微动,见他脸上有笑意,便觉得心情极好。
“你对庞煜说什么了?”展昭愉悦的开口,见白玉堂抬眼,便冲他招了招手。
白玉堂走上台阶几步来到展昭身边,两人沿着走廊慢慢走,没一会儿又下了前面的台阶走上石子小道,沿着鹅卵石小道穿林而过,回后院两人的卧房。
“爷不是今晚要进宫当值吗?闲闷,问庞煜他爹有没有在太师府囤什么好酒。”白玉堂语气轻飘飘的,只是说这话是一双美目瞟着展昭看。
果然就见展昭变了脸,像猫被踩住了尾巴似的。
“白玉堂!进宫在皇上面前当值,你还敢贪杯喝酒?”
白玉堂突然觉得展昭这极有活力的样子尤为赏心悦目,他欲言又止,原本想说的话复又没入嗓中。
他只是给庞煜找了个活干,不然这样无精打采的待在开封府影响其他人的士气。
不过眼下见展昭这样为他着急,白玉堂倒不想解释了。
展昭拉着白玉堂进屋,十分严肃的盯着他说:“进宫后就不准沾酒!要是犯了龙怒……杨疏颂被打板子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白玉堂点了下头,只一个劲的抿唇忍着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展昭说完转了半圈,依旧不太放心,突然偏过头来觑了白玉堂一眼。
“……笑什么?”展昭问。
白玉堂眼中灿若星辰,凑近将展昭搂紧。
敞开的窗户外便是后院的院墙,院墙上盛开了细微的紫色小花朵,绿竹长势喜人,枝叶迎风招展。
除了窗外风吹叶动的声响,屋内突然安静下来的展昭只能察觉到对方发热的呼吸声。
白玉堂听觉敏锐,这时候却不想浪费精神去探听墙外及远处的动静。
他静静望着展昭,眸色温柔,像一道深不见底的幽泉。
可展昭在他眸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白玉堂这样深情的目光,让展昭沦陷其中。
他会脸红,会心跳加速,会情不自禁的凑近过去轻轻的吻白玉堂的唇角。
展昭如今格外珍惜和白玉堂相处的每个瞬间,也懂得享受与白玉堂相爱才有的愉悦心情。
时间流淌的如此缓慢,两人呼吸交错,彼此都用珍惜的目光临摹着对方的脸庞。
无需言语,这一刻,已经变得滚烫的体温就是他们深爱的证明——
作者有话说:亲们五一快乐~
第192章
三日光阴稍纵即逝。
当夕阳余晖将天际点燃, 贡院大门被守卫从里面缓缓打开。
维持秩序的护卫队持剑沿着敞开的大门两侧依次站开,考了三天两夜的举子陆陆续续的从大门走出来。
门外候着接人的亲属或仆从众多,在贡院里面待了这么久, 颜查散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走出拥挤的人潮,眺望远方火红耀眼的夕阳,正茫然不知该往哪走,只听不远处有人声音欢喜的高喊了一句。
“公子!”
是雨墨的声音,颜查散再熟悉不过。
他回过神来寻着声音抬眼看去, 渐渐退散的夕阳余晖下,枝叶茂密的古榕树旁站了好几个人,均面带笑意的看着他。
颜查散目光凝滞了那么一瞬。
白玉堂揽了揽展昭的后背,似是安抚,两人方才在聊其他话题, 看到颜查散出来才打住,像是还没协商好。
蒋平走上前一步, 摇着扇子笑道:“咱们还是第一次在贡院大门前等人, 弄不清楚时辰, 颜老弟, 别愣着, 快走吧。”
雨墨走到颜查散身边, 颜查散看了他一眼, 复又去瞧其他人, 纳闷道:“去, 去哪?”
他在汴京城没日没夜的温习,会试结束后身上的包袱轻松了一半,陡然清闲下来的感觉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萧老板早就在醉日阁备下宴席给你接风洗尘了。”徐庆大声道。
颜查散脸上透露出舒心的笑容,打趣道:“几位, 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等他走近,展昭一贯模样温文儒雅的冲他淡笑点了点头。
雨墨闻言立即转身抬眼去找白顺的影子。
白顺从展昭身旁冲出来,恭敬的停在颜查散手边,轻声说:“五爷早有吩咐,换洗的衣裳小的都备下了,请公子先移步醉日阁,再更衣吧。”
白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着恭敬。
颜查散诧异的看了白玉堂一眼,但见白五爷正注意着展昭,脸上俱是春风和煦的笑容。
有劳五弟费心这样的客套话被颜查散吞入喉咙之中,他胸腔发热,见着眼前这对有情人,忍不住会想起对他来说已是遥不可及的段玉瑕。
颜查散微微垂了垂眼眸,心底有些酸涩,缓过来才抬眼,又轻声对白顺说了句:“有劳。”
白顺将头又压低了几分行礼,自觉后退了一步。
颜查散与蒋平和徐庆并肩而行。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转道去醉日阁。
展昭和白玉堂慢了两步跟在后面。
展昭倒不诧异,白玉堂吩咐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只是想想,展昭总觉得这人不论做什么事情,什么方面都周到了许多。
会试结束,需等到四月中旬张榜公布名次。
颜查散只能继续留在汴京城等会试结果出来。
徐庆和蒋平本打算回陷空岛,只是记挂着颜查散的这杯状元酒,又想想反正回岛也无事可做,索性打消了原计划。
通过会试才算贡生,会试头名才是会元,贡生才有资格进宫参加皇上亲自主持的殿试,届时状元花落谁家方才揭晓。
徐庆和蒋平嘴里念叨着这杯状元酒,颜查散谦虚听着,会试结果都还没出来,他自是只能在一旁陪同着这几位义兄贤弟腼腆笑笑。
这日天光微亮,皎月的轮廓还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展昭一宿未眠,拿着白玉堂之前留在床头的白色绸带顺手挽高了头发绑紧,披上外衣后从墙上取下巨阙,打开门腾空翻身一跃,敏捷的落在院中,独自舞了一番剑。
树下,微凉的晨风卷起展昭的长发,他身形快如闪电,数招下来,巨阙破空声呼啸而起,凌厉的剑法更是被展昭发挥的淋漓尽致。
展昭仿佛停不下来,当皎月消失的无影无踪,光亮笼罩住整个庭院,展昭乱哄哄的思绪依旧没有因为舞剑发泄而减轻半分。
昨天傍晚白玉堂入宫当值后,展昭就收到了六师兄杜庭月从襄阳寄来的飞鸽传书。
杜庭月师从灵霄山,下山游历的时间较少,他面孔陌生,抵达襄阳后寻不着机会接触襄阳王,索性换了个江湖游侠的身份假意投靠了襄阳王。
他如今去了襄阳已足两月,貌似在襄阳王府中竟是很吃得开,所以替展昭打听出了不少消息。
冲霄楼即将竣工,襄阳王找了几个擅长奇门遁甲机关要术的老道开始在冲霄楼里折腾各式各样的机关。
杜庭月只道完工后的冲霄楼肯定十分危险,纵使凭他们的轻功,亦难以全身而退。
奔赴襄阳前展昭反复提起了几次冲霄楼,杜庭月将这处地方上了心,如今强调十分危险这一点,也是怕展昭日后若是来襄阳会起了擅闯的心思。
襄阳王还将府中的寝殿打造的金碧辉煌,又寻了十几位手艺娴熟的绣娘替他绣五爪金龙图样的龙袍。
黄袍加身,他这造反的心思前来投奔襄阳王的一众江湖客人尽皆知。
正是如此,一些尚未得志的江湖之众才想投靠襄阳王,日后大业成了,便是从龙之功。
若是不成,他们一个个孤家寡人,又身怀武艺,江湖之大,来去自如,潇洒依旧,不怕朝廷缉拿。
对面廊上三间卧房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
王朝、张龙和庞煜一人占据了一个窗户口,倚在窗台上抬高了脑袋,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在院中舞剑的展昭。
展昭身姿颀长,肩薄腰窄,身上浅蓝色的袍子随着他舞剑的动作翩然翻飞,巨阙随着手腕的扭转,所经之处只感觉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庞煜鼓了鼓腮帮子,比放才起床时显得有精神多了,趴在窗台上,愣愣的欣赏着美色。
王朝和张龙则忍不住动了动指尖,也起了晨起练剑的心思,两人从窗户悄悄探出头隔着许些距离互相看了一眼,又默默按耐住了,免得这会出去打扰到展昭。
至于赵虎和马汉,两人这会还窝在床上。
白玉堂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家猫儿练武时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可依旧魅力无限,白玉堂只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才走近了两步,白玉堂便瞧见了不妥之处。
那几个窗户边上扎眼的脑袋,发亮的眼睛,无一不在提醒着白玉堂面对这样的展南侠,可不止他一人赏心悦目!
“咳。”白玉堂冷冷咳嗽了一句,忍不住绷紧了下颔。
他凤眸渐渐蕴上冷意,凉薄的目光从廊上一扫而过。
展昭闻声转过身,手上的动作已经慢下来。
三扇窗户里的人回神,慌慌张张的缩回探出的脑袋,倏的把窗户关上,动作出奇的一致。
展昭收了巨阙,这会额头上还透着一层细薄的汗珠。
展昭没看时辰,脑海中甚至什么都没想,已经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早?”
白玉堂走到展昭面前,提袖给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松开袖口后白玉堂的指尖还留在展昭因为舞剑而变得红润的面颊边。
“想你。”白玉堂手指划过展昭细腻的脸颊,落在他下巴边上顿住,忽然勾指将展昭的下巴抬了抬。
两人四目相对,展昭有意闪躲不与他对视。
此时清风徐徐,拂面而来。
白玉堂在皇宫内枯燥无味的值勤了一宿,这会一见到展昭便觉得又精神焕发了,离宫时的疲倦都消失殆尽。
“爷不在,你睡不着?”白玉堂缩回了手指,双目含笑揶揄的看着爱人。
被人戳破了心思,展昭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往房间走。
白玉堂不在,展昭便睡得不安稳,总怕会梦见前世那些不好的事情,加上杜庭月传递而来的有关襄阳方面的消息,他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只是这些展昭都不能和白玉堂说,他怕白玉堂得意,更怕白玉堂担忧。
白玉堂追上去,手指落在展昭的肩膀上,顺势揽了揽人。
“今日慕薛天还没亮就进宫来了,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白玉堂道:“他来接班的早,爷自然要学着躲懒了。”
展昭面色平静,可比舞剑前神色柔和了许多。
他听完后说:“下回你再值夜班,我也与人换岗,陪你一起去。”
“不用,太辛苦。”白玉堂摩挲着下巴,弯唇笑了笑。
他与展昭对视,神情格外认真,沉默了几息后说:“以后回来,你……陪爷再睡会就够了。”
展昭无奈抿唇,流转的眼波勾得白玉堂心痒。
展昭把面前的人推开,转身把巨阙挂在墙上,身后的人已经伸手抱过来。
展昭的后背依在他怀中,小声道:“玉堂,别闹。我一身都是汗。”
白玉堂依偎在展昭的颈边,唇角逐渐漾起愉悦的笑意。
他从没说过,展昭这样唤他的时候就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他双手下滑替展昭解开外袍,拉着人往床边走:“爷又不嫌弃你,不搂着你我也睡得不踏实。”
展昭想着对方一宿没合眼,于是妥协了,只道:“等你睡着了我就起。”
白玉堂往床上一躺,张开怀抱把在床边坐下来的展昭搂进怀里。
他缩紧双臂把人越抱越紧,两人脸颊贴在了一起,白玉堂又微微侧脸亲吻着展昭的唇角。
展昭不闪不避,闻着独属于白玉堂的气息,感受着他唇上的热度,乱成一糟的脑海终于冷静下来。
有关襄阳的事情被他重新收拾好严实的藏于心底。
两人在缓慢的亲吻中愉悦的笑了起来,彼此双眸中都仿若绽放开绚烂的烟花——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稍微删减了几个字,不影响阅读,谢谢看文
第193章
只是白玉堂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他大抵刚放松沉睡过去, 后院便响起了繁杂不止的脚步声。
有人徘徊于展昭房门前,像是一路跑来的,断断续续低喘着气, 却又在门外犹豫着,不敢伸手扣门。
门底缝隙的光忽明忽暗,展昭瞅了眼门外的影子,偏回头时发现白玉堂双眸紧闭,眉心却微微拧这的, 显然是被打扰到了。
展昭伸手轻搭在白玉堂肩膀上,低声柔和说:“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展昭说罢已转身下了床 ,顺手披上了外衣。
怀里的热度像是被展昭都带走了,白玉堂只觉得空落落的, 早已没了睡意。
只是他在皇宫通宵值了一夜班,这会双眼微微发胀, 也不知来者有何事, 索性依旧合目假寐着, 一边稍稍提起了点精神, 一双耳朵注意着门边的动静。
不管来的是谁, 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幸好白玉堂没睁眼, 否则光是靠眼神就能刀得来人体无完肤。
展昭开了门, 门外白顺猛地抬起了双眼。
“怎么了?”展昭开口便问。
“展大人, 颜公子遇刺了……”白顺一路心神不宁的跑来开封府, 这会唇色泛白,心有余悸,脸早就吓青了。
白玉堂顿时睁开眼,他眸色幽深, 像泛着砭骨的寒意。
“受没受伤?”展昭心头一惊,紧接着又问:“请公孙先生了没有?”
白玉堂已经下了床,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展昭身后。
白顺瞧见了白玉堂,嗓音一变,透着些嘶哑,像是能马上哭出来。
“小的和三爷一起来的,三爷已经带公孙先生过去了。”
白顺年纪尚小,刀光剑影的本就见的少 ,今日这一出倒真将人吓得不轻。
白玉堂拍了拍他肩膀,和展昭一道迅速下了台阶往院门走。
白顺跟在一旁道:“四爷为保护颜公子腰间也中了一剑……二人都受伤了。幸好有
展大人师姐出手相助,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
“大师姐吗?”展昭问。
白顺连忙点着头。
展昭和白玉堂都知道宋莞还在汴京城,只是自从上一次离开开封府后,她便再也没来寻过展昭。
两人都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
展昭眉头紧皱,他去瞧白玉堂,只见对方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低下的眸子又沉又暗。
展昭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主动将手伸到白玉堂手掌边。
王朝、张龙和庞煜几人在白玉堂和展昭回房后就起了,如今都在前院。
包拯还在府中坐镇,他见白玉堂和展昭出现,还未等二人开口,已先一步让两人随白顺先去看看颜查散和蒋平的伤势,至于府衙里的事情,自有人打理,无需他们费心。
之前为了方便蒋平和徐庆落脚,段玉瑕回大理之后,颜查散搬离了长平巷的旧宅,住进了萧蹊南在汴京城城南处的一栋宅子里。
白玉堂和展昭到时,宋莞双手环胸正站在庭院中。
院子里有几棵高大茂密的槐树,枝叶相接连成一片,绿油油的遮蔽在半个庭院的上空。
稀疏的日光从枝叶缝隙间落下来,地上呈现出一片细碎的亮影。清爽的风悠悠吹来,绿叶层层浮动,连带着浮在地上的碎影也在摇摆。
宋莞一身藕荷色绣花长裙着森*晚*整*理身,一柄银色软剑藏于腰间的月白色腰带之中。
她微微仰头看着上方已经结了许些花苞穗的槐树,几缕松落的长发散开浮在脸颊旁,衣裙也随风在身边漾开柔软的弧度。
听见有人入院的动静,宋莞缓缓正过身望来。
她神色平淡的对上白玉堂和展昭的目光,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双眸依旧波澜不惊。
屋内,公孙策正在给蒋平和颜查散处理伤口,徐庆站在门边,看到了两人,走出来先打了招呼。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直径走向宋莞,白玉堂没多做停留,先进屋去看两位兄长的伤势情况。
展昭垂首给宋莞行了同门礼,抬眼唤道:“师姐。”
白玉堂入了屋内没多久很快就退了出来,他注意到展昭转过来的视线,微微点头让对方安心。
颜查散胳膊上被歹人划了一条口子,蒋平腰腹中剑,幸好不深,公孙策给他敷了药,这会已经躺下了,只是免不了好几天不能随意动弹。
“今日多谢师姐了。”展昭微微弯眼淡笑,眼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日光。
宋莞和他对视,一瞬间又陷入了这几日反复缠身的噩梦当中了。
近来噩梦频繁,宋莞琢磨不出缘由,又怕日后白玉堂和展昭真有此遭遇,才会多加注意了两人身边的人。
她倒也想注意白展两人,只是凭着他俩的功力,不用多久就会被察觉。
白玉堂抬步从屋门走开。
宋莞柳眉微微一挑,眸中染上许些揶揄之色,只不过开口时的语调依旧显得风轻云淡。
“你既死心塌地认定了他,师姐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展昭瞬间哑然,大脑一片空白,竟突然想不起他原本后面想问师姐的话。
白玉堂已走近,宋莞微微瞥目就能看见他随风飘动的雪白衣摆。
这番话蹿的白玉堂耳朵发痒,又见展昭面颊已经略微有些发红,便知这位大师姐是故意点着他俩如今的关系。
到底是灵霄山上上下下偏爱的小师弟,如今被他白玉堂拐了人去,没落下几顿围殴已经算是庆幸了。
白玉堂走到展昭身边侧过了身子对宋莞微微颔首:“方才大伙都乱了分寸,让师姐独在院中,前面已经准备了热茶,请师姐移步。”
白玉堂本就身形挺拔,这一年来又因为想将养着展昭的身体,日日带着人一起吃着山珍海味,如今体格愈发高大了。
宋莞抬眼,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一言不发的走在槐树底下。
展昭看了眼宋莞的背影,嘴唇微动,正想问蒋平和颜查散的伤势,白玉堂双手已扶上他肩膀说:“咱们先陪陪师姐,颜兄并无大碍,四哥腰腹受了剑伤,先生方才包扎好,如今已经躺下了,正在嘱咐他们一些应该注意伤口的事情。”
展昭这才安心,两人缓步走在宋莞身后,展昭细想还是觉得心有余悸,今日这番是两人完全没料想到的。
他眉头紧皱对上白玉堂的视线:“对方是什么人呢,要对颜兄下杀手?”
白玉堂也没有头绪,颜查散在汴京城未露锋芒,只是众多考生中的一位,犯不着大费周章为此取其性命。
“当时三哥和师姐都在场,等会再问问吧。”白玉堂说。
话聊至此,三人走尽墙下这条绿树成荫的过道,已经出了庭院来到前面专门待客的前厅。
厅旁高墙之下有一方兰花花圃,枝叶纤细修长,日光洒落在翠绿的叶片上,犹如渡上一层柔软的光,四周黛瓦青檐,也显得别有一番格调。
白顺一人在厅内布茶,等三人皆入座方才退下。
展昭缓过来这才想起之前未来得及开口的问话,他想问宋莞今日为何会赶巧经过这里,只是言不由衷,话到了嘴边又换了内容:“师姐还住在之前那座酒楼?”
刚上好的热茶,白玉堂如往常一样正在给展昭凉茶。
宋莞方低头轻抿了一小口,闻着雨前龙井的香味,只觉得沁人心脾。
这是萧蹊南送给蒋平和颜查散喝的,与萧家送入宫的贡品别无二般。
宋莞举止优雅,神情从容,放下杯盏后回道:“孤身一人,经常出入酒楼多有不便,所以今日才想着在这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白玉堂已将茶吹凉了一些,递到了展昭手边。
展昭顺其自然的接过,师姐这番回答已经为他解答了未问出来的疑惑。
宋莞看着二人之间的举动,秀眉又稍稍动了动,便轻倚在靠椅上看着白玉堂和展昭两人都品完茶。
白玉堂道:“师姐也不来开封府找我们。”
宋莞面色不变:“原也没想着长待,只是想了解下你们生活的地方。”
言外之意,现在有长待的打算。
展昭目光望来,双眸温润,笑着道:“房子的事交给玉堂,师姐到时安心住下了便好。”
宋莞没出声,悠悠转着美目看向展昭身边的白玉堂。
“最好就在这附近或者开封府周围找一处院落,来往近,也方便大家有个照应。”展昭笑眯眯的转向白五爷,说罢给了一个让他好好表现的眼神。
白玉堂岂能不知展昭的心思,宋莞在一众灵霄山师弟妹中说话极占分量,他和猫儿在一起,日后总要与他们见面,先和大师姐打好关系,以后能轻松好些。
宋莞将这些都收入眼底,垂眸轻嗯了一声,唇角已然松懈了几分,只是嗓音依旧透着清冷:“那就麻烦你俩了。”
未过多时,公孙策肩上背着药箱和颜查散一道来了前厅。
几人打过招呼,还没聊上几句,萧蹊南带着一群护卫风风火火的来了。
这座院落是萧蹊南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中自然过意不去,幸好在府中干活的小厮都是他请来的人,一看刀光剑影,有躲开的小厮就赶紧跑去通报了。
白玉堂瞧他这架势便有些头疼,有时候战斗值真不是靠人多就能取胜的。
公孙策说完蒋平的伤势,便听展昭问宋莞那些杀手的武功路数。
宋莞跟江湖上的人接触的并不多,也不知武功招数出自哪里。
她暗想了一番,摇头后突然道:“这些人都是蒙面而来,我听见有个领头的开口说了句话,声音有些奇怪,倒不像是我们大宋人。”
今日杀手共来了五人,起初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觉得大材小用未曾上心,也没想到徐庆和蒋平会常伴颜查散身边,更没料到半路竟然杀出个宋莞——
作者有话说:亲们周末愉快~
第194章
宋莞这话一出, 白玉堂眸色微沉,脑海中顿时划过了些什么事情,零零碎碎, 但是却无法肯定。
展昭臂膀微微动了动,两人靠椅挨在一处,他轻抬手腕放下,指尖就落在了白玉堂的手边。
白玉堂稍稍动了动,听见身边几人还在说话, 如雪如云的袖子落下将展昭的手背盖住。
萧蹊南把带来的那批护卫打发回去,撩开袍子就坐在了宋莞对面。
他抬眸无意间看了宋莞一眼,很快便移开目光,没再转回来多瞧。
仅仅这一眼,萧蹊南就觉得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给人的感觉和当初他初见白玉堂时的感觉极像, 孤傲又清冷。
公孙策来时冲进屋只顾着给蒋平和颜查散包扎伤口,没来得及问其他话, 眼下一边听着几人的谈话一边暗暗分析今日这事。
颜查散觉得胳膊上的伤口敷了药后还在隐隐作痛, 皱了皱眉头道:“他们看起来像是想把我带走。”
厅内几人的目光顿时全汇聚于他身上。
颜查散只觉得后颈一沉, 依旧保持冷静说:“那些人闯入我房间本能一剑杀了我, 但是没有动手, 我逃入院中他们见四哥和三哥出现, 后来才下杀手。”
宋莞眸色凉薄, 淡淡看了眼他肩膀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可是他们已经伤了你, 如若今日不是我正好出现, 你们命在旦夕。”
颜查散抿唇点头,只是他也想不出自己来汴京城到底得罪了哪路人,所以只能揪紧了眉头。
过了会,雨墨煎完药端着药碗进来递到了颜查散手边。
蒋平那里雨墨也先送了汤药进去, 颜查散喝着药,只听雨墨轻声对白玉堂说:“五爷,四爷想请你过去一趟。”
白玉堂听完点头,颜查散已经咕咚咕咚喝完了汤药,雨墨收了碗恭敬退下。
白玉堂让展昭留在这陪大师姐和公孙先生坐会,他起身对着萧蹊南点了下头,让他也稍坐,便先出了门。
白玉堂一人走在槐树底下,背影清凉。
清风掠影而过,将他雪白的衣袍拂了起来。
“四哥。”白玉堂进屋先唤了人。
本来站在床边盯着蒋平喝药的徐庆闻言转过了身。
蒋平见白玉堂来了才把药一股气喝完,顺手将碗递给了徐庆。
徐庆瞅着他,看着这水耗子病怏怏的,便歇了和他斗嘴的心思。
徐庆接过碗从白玉堂身边经过,“老五,你替我盯着他,公孙先生嘱咐过不能乱动,免得扯到了伤口。”
“三哥放心。”白玉堂眉眼处的冷厉看向徐庆时已淡淡散了。
徐庆大步走了,白玉堂回头瞧了眼,庭院内日光斑驳,风吹叶摇,静悄悄的。
蒋平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白玉堂走近到床头一言不发,只是眸色幽深的盯着他看。
蒋平唇角未动,慢慢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老五,你别用这种眼神,四哥只是受了点小伤,没死。”
白玉堂挪着目光,落在蒋平腰腹处来回包扎了好几圈的白色纱布上。
蒋平口中的这点小伤随着时间移逝,左侧腰间的纱布如今已透着些淡红的血色。
“血没止住?”白玉堂伸出手落在纱布上,挑着美目冷冷看向蒋平。
蒋平小心翼翼看着他手指落下的地方,生怕他跟徐庆一样起坏心眼戳他伤口问他疼不疼。
哪有不疼的,老三那缺心眼的!那一戳疼意连着经脉肌理袭来在脑海中迅速炸开,他吐血的心都有了。
“公孙先生止住血了,方才你三哥不小心戳了下。”蒋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我们先说正事吧。”
白玉堂自然理解这不小心三字的意思,难怪三哥离开前还特意交代他让他看着四哥别乱动,感情怕扯到伤口渗血出来再叫公孙先生来包扎,把他牵扯出来了免不了好一顿教训!
在这个方面,公孙先生训起人来可是不看对方是谁的。
白玉堂在床边的方凳上坐下来,沉声道:“你想说今日那些人是大理国的人吗?”
蒋平一愣,眸色划过惊异:“你知道?那他们都知道了?”
白玉堂闭了闭眼,微微摇头:“小弟只是猜测,没跟他们说,四哥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蒋平略一思索,说:“今日伤我那人,与我以往所交手的人武功路数皆不一样。”
他苦笑了笑:“你知道,四哥武艺虽然没你们精,可行走江湖为了保命,四哥这脑瓜子还是转的快。”
白玉堂沉着脸,安静的看着他不语。
“我受伤后倒在一边,看见宋姑娘与那几人交手。若不是灵霄山的独门剑法,她一人真不一定能牵制住那些人。”蒋平继续说:“他们剑法刁钻,我跟着大哥曾经与大理来的商人做过生意,那些商人一路为保身家性命,身边高价请来的护卫均出自大理摄魂谙。”
白玉堂脸色微变,转瞬即逝,他只是听到这两个字,陡然就想起了被他冷落在猫儿床底下好多时日的摄魂铃。
从那日之后,老神仙一直未再探入他梦境,也没再同他交代要如何做才能让摄魂铃归位。
倒是那句至今还能勾起他心绪的问话,白玉堂不知怎么,感觉一直在心头萦绕。
老神仙问他想不想借助摄魂铃的力量……
白玉堂察觉到这句话对他的干扰,调理着内息很快平复思绪,他凤眼微抬,疑惑的问蒋平:“摄魂谙?”
蒋平点头,缓了口气继续说:“类似于帮派名一样,听说这里面的人都是孤儿,从大理国各地捡回来的,从小授予武艺、医术或者其他才能,培养出来的人大多为大理国皇亲国戚等有权有势之人服侍差遣。自然,这些也是需要一大笔银钱的来打点的。”
白玉堂明白了,捡孤儿从小教导武艺才能,等他们长大再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取钱财,学艺不精者以命抵债,才能精湛者便是摄魂谙源源不断的金钱来源。
白玉堂冷笑一声,说:“师姐说那些人不像是大宋人,我心里才划过这样的念头,不曾想竟然真是大理国派来的人。”
“大理国派来的……”蒋平喃喃道,突然抬了抬上半身:“五弟,你……”
“有些事我们不好查。”白玉堂眼中闪过寒意,薄唇一如既往的抿了抿,才开口说:“四哥放心,小弟定然不能让你白白受了这伤。”
蒋平瞧着白玉堂这副嗜血寒冽的面孔心里就泛起了不安,他担忧道:“老五,你可别以身犯险!”
白玉堂笑了笑:“四哥放心,小弟如今比谁都惜命,自然不会行以身犯险之事。”
蒋平见白玉堂眼稍突然染上的笑意,眉眼些许柔和了些,才放心重新躺下。
“你有分寸就行,不然展昭那里我肯定是要告诉他的。”蒋平就怕这白老五行事不谨慎,所以只能拿展昭出来提醒他。
“小弟知道。”白玉堂起身让他这几日安心歇着,遂离开去了前院。
前边厅中的几人也在议事,萧蹊南这几日打算都住在这,反正这里空房间足够多,也够敞亮。
毕竟添了伤号,徐庆一人也照顾不过来。
今日行凶的那些人一个都没留下,万一又全部折回来,这里岂不是危险。
宋莞好看的指尖落在圆润的杯盖上,看向颜查散说:“玉堂替我找好房子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府中可还有空房?”
宋莞眸色清亮,问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唐突。
颜查散念及她是女子,这里住的又都是些大男人,迟疑了会,突然扭头去看展昭。
展昭自然知道师姐这意思,她是想留下帮忙,只是倒真有些不便。
公孙策看清楚了形势,眸子一转,笑道:“有宋师姐在,最好不过了。”
颜查散愣看着,眨了眨眼,没说话。
展昭也望向公孙策。
公孙策对展昭道:“这几日冷柒柒天天跟着我,学生请她到这里小住几日陪陪你师姐,我也清净几日。”
展昭看公孙策哭笑不得的样子,遂点头应了。
白玉堂来前厅后得知了此事,便让萧蹊南回去,这里的安危交给师姐和冷柒柒就行了。
颜查散已经领着雨墨带宋莞去看后院的卧房。
萧蹊南无语的盯着白玉堂看了良久。
不是,这是他宅子啊!为什么他能不能留下还要听白玉堂的意见!
白玉堂冷飕飕的瞟了他一眼:“你知意馆上的封条还没撕掉吧?这些事你少掺和,徐家大少爷那你都应付不过来呢。”
萧蹊南听完果然黑了脸。
自从白玉堂和展昭在一起后,只要白玉堂一提徐青霄,萧蹊南就有种白玉堂在炫耀的即视感。
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尤其是在这种他俩日日出双入对,而他孤身一人的对比之下,就愈发明显了!
萧蹊南攥紧了为了江湖救急特意带出来的佩剑,也不开口请几人去醉日阁吃酒压惊,他冷着脸撇开头,只是迟迟没有起身。
士可杀不可辱,劳资……劳资要跟展大人打小报告!
萧蹊南不看白玉堂,扭头过来正巧对上展昭望来的一双亮眸。
“展大人,我差点忘了,白五爷在我这欠下好大一笔银子呢。”
萧蹊南直言不讳,淡淡一瞥,只见白玉堂果然变了脸色。
“……”展昭懵了下,不过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公孙策看着三人,抿唇忍笑不语。
白玉堂眼睛若能飞出寒刀,肯定把把命中萧蹊南。
萧蹊南冲白玉堂挑眉,神色有许些得意。
展昭也发现了,还没开口,只听身边这人不满闷哼了一声。
白玉堂眉头深皱,抬手抚着太阳穴,垂目倚在展昭身边,“猫儿,我头疼。”
萧蹊南目瞪口呆,因为白五爷这突如其来的柔弱样肯定是装的!
但偏偏展昭信了!
“玉堂,让公孙先生看看。”展昭忙道。
公孙策也觉得展护卫真是单纯善良,但看白玉堂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他并没有打算戳穿,只能说对不起萧公子了。
公孙策道:“他从皇宫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合眼,头定然是要痛的。”
展昭着急拉着白玉堂的手:“玉堂,咱们跟三哥说一句,先回去了。”
他又偏头看向公孙策,一脸真诚:“先生,四哥的伤,请您多开些药。”
萧蹊南面无表情的看着。
你们果然是一家人!
庞统离开汴京之前给冷柒柒下达的命令是让她日夜不离的跟着公孙策,护着公孙策的安危。
自从上次不小心现身,公孙策知道了她的存在后便不让她晚上在屋顶上待着,说是这样他在房间里休息会有罪恶感。
冷柒柒又怕公孙策不让她继续跟着,于是退而求其次,听从公孙策建议住进了开封府。
所以开封府现在人越来越多,真是热闹得不行。
冷柒柒听完公孙策请他去保护颜查散几日,眼中浮起了纠结之色:“主子回来会罚我的。”
公孙策慢条斯理的把庞统送给他防身用的华丽宝刀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一段时间我不出府衙,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届时我再让你回来。”
冷柒柒的目光落在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上,她愣了愣,目光已经带上了纯粹的笑意,像是丝毫未曾被战场上的血热所浸染过。
“无妨,不能因此限制了先生您的自由,我还有其他兄弟,我离开后让他们来保护您。”
冷柒柒不沾脂粉,一身黑色劲装,衬得肌肤雪白,她挺直了腰背,对着公孙策说:“先生告诉属下地方,属下这就前去,保证完成使命!”
公孙策:“……”
他知道她最后会答应,但是这转变就很突然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195章
白玉堂只小睡了一会, 黄昏时分陡然起身坐在床边怔了怔。
他垂着眸,透亮的泪珠就这么滚下来滴落在被褥上,浸湿留下了印记。
日落余晖洒在院子里, 窗台上也浮着一层耀眼的金辉。
房门微阖,屋外静悄悄的,院中只有茂密的枝叶随风飘动,竟是连一只鸟儿也没有。
大伙也都知道他这会在休息,没一人到后院来。
白玉堂闭了闭眼, 拭掉额角的冷汗,睁开眼时双目总算找回了焦点。他蹬好鞋子起身几步走到圆桌旁坐下,直接提着桌上的壶子猛的灌了几大口凉水。
流淌在嘴边的凉水顺着白玉堂下巴滑落,将他有些泛皱的雪色衣襟打湿。
白玉堂用力砸下茶壶,喘了口气, 紧握成拳的手搭在桌边,他双眸晦涩难明, 凌乱的发微微遮住了眼角, 也盖住了里面翻涌的涛浪。
白玉堂做了个梦,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
不是宋军战败后烽火狼烟的麟州战场, 不是他苦寻展昭踪迹未果, 抱着淌血的巨阙嘶声哭泣, 而是他奄奄一息的躺在襄阳城钦差御队落脚的公馆里, 公孙先生一脸的无能为力, 展昭跪在床边紧握着他的手, 双目猩红,泣不成声。
白玉堂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闭眼之际只记得展昭那张哭疯了的脸庞, 他再也不是那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
只是耳边展昭撕心裂肺的声响还在回荡。
“白玉堂,白玉堂!”
声音消失了,紧紧握着他的那双手也没了。
梦里顿时漆黑一片,白玉堂却能感觉四周都空荡荡的,还有砭寒入骨的风呼啸的吹着,无论他选择哪一个方向跑,永远都没有尽头。
可是他想见展昭的心情那么急迫,只能选择一个方向永不停歇的跑,他狂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中,渐渐的前面有了微弱的光芒。
白玉堂在光亮处看见了宋莞,她立在灵霄山上悬崖峭壁边,红着眼望着某个方向,颊边有泪划过的痕迹,白玉堂发现原本属于她乌黑亮丽的秀发都白了,身体看上去也显得羸弱了许多。
“师弟,我那时怎么就会替你俩改换命格呢?”宋莞苦笑一声仰天落泪:“我们这样做值得吗!”
白玉堂除了看着听着什么都做不了,他碰不到宋莞,宋莞也发现不了他。
就在他茫然之际,耳边竟然听见了展昭的声音。
“师姐,他活着,展昭便活着,只是连累了师姐。从此纵使万千劫难,无法堕入轮回,也都让展昭一人受着吧。”
白玉堂只听得这一句,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身体陡然失重落到了一个地方。
他再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公馆内,襄阳王一干等人已经被庞统带来的精兵摆平了,而他原本在冲霄楼所受的伤竟然在渐渐痊愈。
公孙策坐在床边很不可思议的为他检查身体。
徐庆在一旁抹泪,因为太激动箍紧了身边蒋平的肩膀,喊着:“吉人自有天相,老五,你看阎王都不收你!”
白玉堂巡视了房间和门口一圈,出声问:“三哥,猫儿呢?”
“你哪养猫?”徐庆疑惑道:“回去你想养几只都行。”
白玉堂面色突然泛白,他抓住近前公孙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公孙策都吃痛:“先生,猫儿呢?”
公孙策同样不解的看着他,庞统迅速过来把公孙策拉到了一边,屋外站着的人走了进来,没进屋的也探着头在望。
颜查散在询问公孙策白玉堂的病情,其他人都忧心忡忡的看着白玉堂。
他还是被众多兄弟们包围着的白玉堂,唯独没见到展昭的身影。
白玉堂心头涌上了不安,这股不安焦灼着他的心,“猫儿……展,展昭呢?”
“老五,你说的是谁?”蒋平在众人间走了出来,仅这一句,彻底将白玉堂的心撕得粉碎。
众人也都是茫然不知的眼神,仿佛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样。
白玉堂又看向公孙策,他在蒋平严肃认真的神色中恐慌了起来,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翻身滚下床,可是所有人伸手都竟然没能阻挡住他。
他拨开人群出了房门,发现外边下雪了,吹在身上的风比他在黑暗中奔跑时感受到的还凛冽。
雪花漫舞在空中,那么白,白玉堂却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一片漆黑之中。
风雪继续浇灌着,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跑着抱来了一只雪白雪白圆滚滚的猫,白玉堂认得,这是他在洛阳养的那只。
他目光微凝,最先瞥见的是漂浮在自己脸颊边的几缕白发,白玉堂怔然松手,怀里的猫叫唤着跑进了屋。
白玉堂转过身,天地已在这瞬间更替,他发现自己竟独自站在洛阳白府的游廊上。
四周都是白玉堂熟悉的环境,狂风吹开他如瀑布般的银色长发,即使如今他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却再也没见过至今还镌刻在心头,能让他再展颜欢笑的心上人。
打湿的衣襟贴着白玉堂肌肤发凉,也正是这些许的凉意让白玉堂回到了现实。
他突然抬头,发现夕阳余晖散尽,窗外迎风摇曳的枝叶幽影荡漾,白玉堂仿若困顿在屋中的猛兽,双眸泛着噬血的狂。
就在白玉堂濒临绝望想冲出去之际,透过格子门,外边廊下的灯笼亮了。
那点带着橘黄又柔软的光影隔着门扇有好几团。
展昭轻手轻脚推开门,看见圆桌旁愣坐着的人影,笑道:“以为你还在睡,怎么不掌灯?”
这绝望又噬血的困兽指尖都在颤抖,他闻声立即找火折子将桌上的烛台点燃,再抬眼时只见展昭还站在门边对外头的人吩咐些什么事情。
那人侧着脸,面颊在光线中显得格外柔和,似还带着温暖的笑。
白玉堂心慌都还没退去,又不想让展昭瞧出端倪,立马揉了把脸,低头一瞧,发现衣襟还是湿的,马上起身开了柜门去挑衣服。
展昭进了屋看见他的举动,道:“今夜你还要进宫,衣裳我给你挂在床头了。”
白玉堂动作一收,迅速的转过身走到展昭面前,不由分说先将人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展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搂入怀中,可是今日白玉堂的力气特别的大,大到展昭觉得自己被他箍住的臂膀在隐隐发疼。
白玉堂眼中的冷峻散了,似乎蕴成了水雾。
他埋首在展昭的脖颈间,手中的力道未松分毫,他同时也在吸吮着展昭身上的味道,这是独属于展昭身上的气味和温度。
白玉堂试图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些,他刚才都要疯掉了,如果这世界没有展昭……那要他白玉堂存在做什么!
“玉…玉堂。”展昭伸手拍了拍白玉堂的后背,“你今夜巡防的重任是打算不干了吗?”
白玉堂是很想任性的说他不想去了,他就要这么没出息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先去更衣。”展昭还被他抱着,只能冷声道:“快点,等会白顺就送晚饭过来了,吃了饭,我陪你入宫。”
白玉堂扶正他双肩,盯着他看:“你陪我?”
“我送你到宫门口!”展昭伸手戳在白玉堂眉心处,看了几眼才觉得白玉堂面色不对,忙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没事。”白玉堂连忙否认,白顺脚程快,已经在外边敲门。
展昭应了声,允他进来,白顺才伸手推开了门。
白玉堂和展昭已经分开,白顺手上端着铜盆热水进门,后面厨房前来送膳的人端着托盘也跟了进来。
白顺拧了干净的面巾递交到白玉堂手里,白玉堂擦了把脸都觉得不够清醒,又走回架子前低头用水将脸全部打湿,微微一抬头,衣襟便都湿了。
送膳的人退出房间,展昭亲自摆着碗筷,白玉堂示意白顺出去,一人在床边换起了衣裳。
他换衣时也盯着展昭在桌边的动作,等展昭将桌上的东西都弄好,就发现白玉堂那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跟什么似的。
展昭想来想去都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有点如狼似虎的意味,比以往白玉堂想把他吃干抹净时的眼神还强烈,还具有侵占的胁迫感。
展昭面颊发热,意识到今日有这想法是自己想岔了,毕竟那人已经换上了进宫巡防的衣裳。
白玉堂束着腰带,顺手挂上了腰牌,就这么瞧着灯下美人。
展昭俊逸的脸庞在白玉堂的凝视下染上了绯色,露出的脖颈却是雪白的。
两种颜色被展昭近前烛台的光笼罩着,熏得白玉堂呼吸泛热。
白玉堂不想其他,只将这点归咎于是他身上这套依制定做的袍子穿上太热了。
展昭被沏好了茶,也不知是不是被白玉堂盯着瞧久了惹炸毛了,猛的瞪眼过来:“不吃吗,看着就能饱了?”
“……”白玉堂愣了瞬间,等反应过来,展昭也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
他没好气的又喊了一句:“过来吃饭。”
白玉堂轻声笑着,心里最后一点慌张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见桌上摆了两人的碗筷,问道:“你也没用餐?”
“吃了一点。”展昭道,他和白玉堂肩并肩坐下来,说:“我再陪你用点。”
白玉堂吃得不多,展昭用餐时也鲜少会主动开口提话,一安静下来,那万般诡异的梦境竟又纷纷扰扰的闪过白玉堂的脑海。
他险些受不住的寒风,宋莞的白发,还有宋莞和展昭说的话,可是这些都经不起白玉堂探究,毕竟是梦里的事情,太虚幻了。
可是那心慌心痛的感觉却让白玉堂十分清楚,幸好这个世界还是有展昭这个人,幸好他存在。
第196章
用完餐, 外面月已高升。
展昭送白玉堂来到宫门,慕薛刚整队完毕,正挎着宝剑从宫巷口经过, 他无意瞥了一眼,瞧见两人身影熟悉,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宫门处两个守卫持剑而立,目不斜视, 一脸严肃。
高挂的灯笼照得清楚由宫门延伸而出的道路,这附近草木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森*晚*整*理有远处夜色中茂密树影在摇晃。
夜是这样的沉,如浓墨般渲染铺开的夜笼罩着这座皇城,绚烂的宫灯挂在高楼翘檐。
俯瞰望去, 守卫森严的宫墙如同一道道迷宫,时不时一列列侍卫队巡防经过, 雕墙峻宇, 除了风声和今晚凉薄的夜色, 什么都没有。
展昭感觉得到, 白玉堂今夜似是尤为舍不得他, 这一路来白玉堂领路专挑着小巷而行, 夜色遮蔽, 白玉堂都紧紧攥着他的手。
展昭被他攥的生疼, 面上也没显露半分, 直到看见了宫门,白玉堂臂膀才缓了劲,低头一瞧,两人掌心竟然在这样的天气下濡湿了。
白玉堂静看了会展昭, 他以为展昭会问些什么,换来的是展昭温柔的微笑。
展昭唇角漾着的弧度,眉眼含笑,如沐春风,叫白玉堂立在明亮的宫灯光影之下恍了神。
“去吧。”展昭拍了他肩膀一下,抬眸望去看见已经走出来的慕薛。
宫门处守卫见到慕薛出现,双腿腰膀挺得更直,目光炯炯含光,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行礼高声唤了人。
慕薛注意力都在那并肩停留的二人身上,步行至宫门突然只觉得耳边炸开了两道巨响,一边一个,都没落下。
他心神一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白玉堂那双凤眼冷漠无情的望了过来。
慕薛:“……”突然有一种自己出现是多余的强烈感觉。
他曾经好像也被庞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但是具体又记不起来了。
三人互相拱过手打了招呼。
慕薛还是一身巡防当值时的衣裳,依制做的暗红色金丝镶边的衣袍,腰束金虎头锦锻腰带。
他无视了白玉堂眼神中的冷漠,瞧见展昭佯装对他俩的事情不知情,打趣道:“皇城天子脚下,白五爷胆儿这么小?还需展大人相送?”
展昭耳尖微红,欲言又止。
只见慕薛双目亮晶晶的,微微眯着眸子无声笑起来。
他这一笑,这位位高权重的禁军统领就好像在宫门外卸下了身上沉重的枷锁和重任,变成了皎月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白玉堂却甘愿从那恣意不羁的江湖少年沦为曾经他们都嗤之以鼻的那类人。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白玉堂觉得还不够,他现在所拥有的权和兵还无法掌控住未来即将发生在他和展昭身上的事情。
所以他顺势而为,在庞统和杨宗保的推波助澜下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慕统领有这个自信是好的,那白某今夜能安心打盹了。”白玉堂嗓音凉薄,睨着他。
慕薛笑脸一收,费舌道:“我等你等到这个时辰才交班,白五爷,你也不看看月亮都升到哪里了!”
要是今儿个是杨疏颂,他不训得人狗血淋头就算他菩萨心肠!
“那你还和我俩在这费嘴皮子,还不早些回去沐浴更衣,趁着天还没亮,你还能回去睡个回笼觉。”许是被慕薛打搅了,白玉堂一改常态,语速极快,这番话说的慕薛瞪大了眼睛。
展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着,等白玉堂停了声,他扯了扯人的袖摆,微微蹙眉的神情像是在对白玉堂说:太失礼了。
白玉堂抬手握住展昭的手,紧了紧才松开:“回去早点休息,天亮带馄饨回来给你尝。”
展昭扶额点头,脸已熏红,夜风都吹不散笼罩住脸颊的热气。
慕薛瞧着他俩,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又往一边迈步从展昭身边绕过,他一边盯着白玉堂和展昭一边退着走,一双眸子瞪的又大又亮。
白玉堂和展昭只觉得莫名其妙。
慕薛走得远了,身影都被茂密的树影和夜色遮蔽住。
他回想起方才亲眼见到的一幕,白玉堂伸掌握住展昭的手,脑海中顿时闪过欲说还休、留恋不舍这样的字眼,一时只觉得脸颊火烧般,滚辣辣的烫,攥紧剑提着袍子就往家里飞奔。
展昭目送白玉堂进了宫门就回了,时辰已经不早,他本想再去颜查散那儿瞧瞧,又怕明日白玉堂知道了说他不乖,索性加快脚程回了府衙。
这一觉展昭竟睡得格外的沉,半夜也没噩梦惊扰,像是要连同白玉堂耽误的那份一齐补了回来。
赵祯今夜在庞贵妃寝宫歇息,天还没亮,丫鬟太监打帘进来,如鱼贯燕行,立在边上捧着皇冠、龙袍、金纹靴子伺候皇帝晨起更衣。
庞贵妃亲自服侍,赵祯最喜欢她体贴入微这一点。
庞贵妃送他出了门,赵祯又扶着人回了殿中,嘱咐左右丫鬟服侍贵妃再休息会,说散了朝处理好政务就来陪同她用午膳。
王公公提起了精神,打着拂尘候在外边,身后都是一众随行的丫鬟太监。
千城入不得后宫,如同往常一样在御书房屋顶檐边候着。
清晨泛起了白茫茫的雾,宫中争奇斗艳的花都沾了雾水,半耷拉着藏在重重叠叠的绿叶间。
白玉堂就立在御书房前的螺纹水缸边,缸里的睡莲像是还没开过花,只有数片绿叶飘在缸内悠悠浮动。
赵祯总习惯先回趟御书房才去上朝,王公公知晓这一点,已经率先命人在御书房内备了些早点。
走在半路上,赵祯似是想起什么,脚步一顿,问:“昨夜谁负责宫内巡防?”
王公公垂目答着:“白副都指挥使。”
赵祯勾唇一笑,看得出今日心情不错,不由道:“晚上他没顺朕的御酒喝吧?”
“哪敢。”王公公苦笑,小心谨慎道:“皇上放心,奴才叫人都收着呢。”
“那也给他留点,算是朕赏的。”赵祯往前走,脚下生风。
王公公擦了擦汗,忙不迭跟上,身后两队宫女太监如同尾巴一样带着。
白玉堂在御书房前腿都站僵了,肩上和发上还沾了昼夜交替间的寒气。
赵祯来时见着他,一愣,细心的发现白玉堂脸色有些泛白。
白玉堂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跪下先朝赵祯行了大礼。
他嗓音好听又亮,高呼几句万岁,听得赵祯像是望见了天际初生的朝阳,只觉心旷神怡。
赵祯入了御书房,王公公叫人将备好的早膳送进去。
赵祯才坐下,吩咐身边的人出去给白玉堂送一盏热茶。
等赵祯用了些早膳,透过明黄的帘幕发现外面那道身影还伫立在院中,一动不动。
赵祯蹙了蹙眉,招呼了王公公走到近身,低声问:“他是不是有事?”
“奴才去问问?”王公公又道:“皇上,马上就到上朝时间了,文武百官都快入殿了。”
赵祯点头,起身整理一番衣袍走了出去。
白玉堂随驾而行。
展昭和王朝一早护送包拯进宫上朝,得了空闲候在宫门等白玉堂交班出来,只是早朝都散了展昭还是没等到人。
包拯和八贤王等诸位大人皆进了轿子,王朝护送他回府,走之前看见展昭,告诉他白玉堂这会还在御书房。
被包大人看破了心思,展昭笑着目送他们一行人走远。
他抱着巨阙候宫门外,远远的见慕薛走近,正想打招呼,慕薛瞧见了他欲言又止,拱过手未多言语直接进了巍峨的宫墙之内。
等白玉堂出来,天光大亮,已经是辰时了。
二人走在已经闹开的街市中,白玉堂自知让展昭等了许久,也没带馄饨回去给人尝,两人索性直接去了老宋伯的馄饨摊子。
白玉堂和展昭吃完馄饨回去的路上,就看见皇城司的人满大街小巷的搜查。
人是没抓到一个,倒是搅得街上的商铺和路边摆摊的小贩苦不堪言。
展昭奇怪的看了眼白玉堂:“这是怎么了?”
白玉堂看了眼,拉着展昭避开喧闹的街市钻进了巷子里。
白玉堂说:“四哥昨天说那些黑衣刺客是大理国的人,爷今早便将这件事说给了皇上听。”
“即便如此……”展昭想了会道:“皇城司的人一出马,这事情涉及的可就广了。”
白玉堂敛眉不答,汴京城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倒不如搅乱了好,只要一乱,各路披着人皮的鬼怪就都会忍不住显露出原型。
皇城司的搜捕进行了三日便撤了,那些黑衣刺客像是凭空消失般,皇城司的人一无所获。
严昀知道外边皇城司寻人的动静,他手里边这会还拘了个大辽派来的探子,如今奄奄一息,被严昀折磨得只能勉强喘口气。
这人骨头硬,至今没有透露出半分有关大辽在汴京城安插细作的部署情况。
因为迟勒一事像是石沉大海般迟迟没有动静,严昀又舍不得他死,所以每日叫衙役吊着他命,什么时候严昀自己舒坦了,便让他解脱。
赵祯还压着迟太尉一事在手中,就等着春闱结果公布,殿试结束后再追究,届时赏罚并行。
此时迟勒还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迟府管事秦蛟川已经将萧蹊南和徐青霄都有意与他们合作重筹军需品的意愿告知了迟勒。
迟勒几乎没有深思熟虑,当机立断选择了萧家。
于是此次筹备军需品一事徐青霄正式被拒之门外,每每遇见萧蹊南,总是神情幽怨。
萧蹊南砸进了不少金银,这笔费用都差不多够白玉堂再买几千匹良驹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亲们周末愉快~
第197章
近日来各地开始忙于春耕, 出了城门,往返路上都是勤苦劳作的百姓。
期间又下了一场雨,滋润着禾苗稻田, 山川万物,碧草如茵。
白玉堂知道萧蹊南参与朝廷军需品的筹备已经是多日之后了。
这日白天展昭进宫当值不在府中,白玉堂从皇宫回来后直接回房躺下了,醒来时已经过了正午饭点。
白顺又去了颜查散那边照料,白玉堂在床边坐了会, 摸着空空的肚子直接上了醉日阁。
萧掌柜到后院禀报时,萧蹊南正好在看账簿,白玉堂这个点来他有些意外,等他账簿看的差不多了走出去,看见大堂靠近窗边的那一桌酒菜摆齐, 就只有白玉堂一人品酒拣着菜在尝。
大堂内还有几桌未散的酒客,萧掌柜站在柜台前低头手指挑着算盘, 指尖下的算珠拨动得飞快, 看着进账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神采。
萧蹊南走了过去, 隔着一桌美酒佳肴在白玉堂对面坐下。
白玉堂继续吃了几口, 才懒懒抬头看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复又继续吃菜喝酒。
萧蹊南无声坐了会, 眉宇间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白五爷, 就算开封府饿着你了, 展大人也不会忍心让你饿着的啊。”
白玉堂凤眼微挑, 幽幽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日光明亮,绿树如茵,到处洋溢着行人的欢声笑语。
白玉堂冲着皇城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轻声道:“他今天入宫当值, 一早就去了。”
萧蹊南唇角微微勾起了抹弧度,心里顿时觉得无比顺畅,他神色揶揄的盯着白玉堂:“啧啧,难怪一人到我这来了呢?”
白玉堂置若罔闻,继续喝酒,过了会后神色较为满意的点了点面前的一碗鱼:“你家厨子做的这道鱼不错,晚上我再带条回去。”
“……”萧蹊南咬牙:“没了,就这最后一条!”
白玉堂吃得差不多了,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角。
几个小二殷勤的上来收拾完碗筷重新整理了桌面,又给自家大老板和白玉堂奉上了热茶。
之前那几桌酒客吃完散了,小二整理完一楼的桌椅也纷纷寻了个地方歇脚。
醉日阁难得安静了下来,窗上浮动着光影,将午后的惬意时光都临摹了出来。
白玉堂端着茶盏换了个地,挪到了窗前的大红木雕花靠椅上坐下,他把茶盏往身边的方桌上一放,萧蹊南也跟着起身走过来在方桌的另一边落座。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萧蹊南主动将这几日奔波忙碌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白玉堂手指微顿,方才喝的茶水仿佛要被萧蹊南的这番话激得上涌。
他喉咙一哽,不知不觉中绷紧了下颚,抬眸之际冷锐的目光将萧蹊南团团罩住:“你不知道爷在查秦蛟川和迟勒?这次朝廷的军需筹备你还敢接!”
白玉堂有些咬牙切齿,偏偏这人是萧蹊南没办法,上一世的恩情白玉堂这一遭得偿还。
萧蹊南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温柔的阳光从窗户斜落进来,宛若一抹金色薄纱覆在他发上,他的双肩似乎也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我若不出面,那这次参与朝廷军需筹备的就只能是徐家了。”萧蹊南唇角微掀,勾出抹泛着苦涩的笑意。
白玉堂眨了眨眼,萧蹊南这抹苦涩的情绪便转瞬即逝。
白玉堂收了目光低头思衬什么,边上传来萧蹊南有些玩笑意味的话。
“毕竟萧某还有白五爷罩着不是?”
白玉堂冷不防侧目过去瞪了他一眼,后者已经收敛了面皮之上的笑容起身,示意白玉堂同他去后院。
后院房内,两人站在书案前,萧蹊南将书案上军需筹备的账簿递给白玉堂看,账内每一笔花销用途都写的清清楚楚。
白玉堂挑眼看他,神色微冷:“你自己防着些,圣上有意压着这事暂时还没外露,别打草惊蛇。”
萧蹊南颔首,说:“秦蛟川是迟勒心腹,这几日我跟他推心置腹,探查得知迟勒在郊外还有几处私宅,狡兔三窟,届时别忘记提醒……”说道此处,萧蹊南噤声伸手指了指房顶。
白玉堂敛眉,神情严肃,静默站立良久,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日光雀雀,黛瓦青檐间都跃着璀璨的光芒。
“就快了,等杏榜一出,迟勒一党落网,汴京城怕是都要动荡了。”白玉堂负手而立,任由裹携着温度的风从窗台吹进,掠乱他一身银白色衣袍。
萧蹊南掀袍在窗边的矮榻上落座,面前的檀木方几之上小炉茶具俱全,萧蹊南面色轻松,烧燃小火炉开始煮茶。
白玉堂闻着茶香才回过神,他方才思绪飘的太远了,竟想着何时尘埃落定带猫儿去洛阳定居。
他想让展昭陪他在洛阳看雪,年年岁岁相依偎,哪怕他回忆起从前孤身只影渡过的日子,也再无所畏惧。
萧蹊南斟好两碗茶,提着小茶碗放在对面摆好,笑着说:“白五爷,又想展大人了?”
白玉堂无声瞄了他一眼,直径在萧蹊南对面坐下,他伸手端了小茶碗轻轻吹了吹,慢慢品了一口。
萧蹊南嗅着茶香,端着茶碗继续说:“我今儿也不留你喝酒了,你喝完茶就去找你的展大人吧。”
白玉堂神情自若,只是觉得耳尖隐隐有些发热。
以往也无人敢在白玉堂面前拿他和展昭的事情打趣,只有萧蹊南被他和展昭逼得吞了不少狗粮,闪花不少次眼睛,才屡屡想在嘴上功夫占一占便宜。
“爷来找你也是有正事。”白玉堂低醇的嗓音从薄唇间轻露出来。
萧蹊南双手一摆:“咱们刚才不都谈完了吗?”
白玉堂抬着修长白皙的玉指轻扣在小茶碗边上,双眸沉静的看着对面的人,问道:“你有没有去襄阳的商队?”
“怎么?”萧蹊南微显得有些疑惑。
“商队先准备着,届时替爷送一批东西去襄阳。”白玉堂缓缓垂下眼帘,又添了句:“不急的。”
萧蹊南瞅着白玉堂垂眸静默的模样,冷峻的五官衬着窗边明媚的日光这一刻竟显出了几丝柔和的弧度。
他看白玉堂没想继续谈送什么东西的话题,伸手给他添了香茶,说:“我的人从汾州和德州传来消息,你让我安置在这两处的马已经都被人带走了。”
白玉堂神情微动,抬眼看着萧蹊南不语,泛起一抹波澜的眸子仅仅瞬间便重归于平静。
萧蹊南捕捉住这一点,笑道:“你知情便好,只是……怎么来的是杨将军和中州王的人?”
白玉堂沉默少顷,凤眼逐渐勾出了笑:“借花献佛了,爷在汴京终归用不上,交由他俩训练骑兵,日后若是立下战功,你也算为保家卫国出了份力。”
萧蹊南眸色幽深的盯着白玉堂看了半晌,总觉得白玉堂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现在回想起来,白玉堂好似做了不少事情,且都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喝茶。”白玉堂伸手提着小火炉上的茶壶给萧蹊南添了热茶。
他瞒着展昭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准备,可总觉得还有许多事未做好,怕万一疏忽,日后重蹈复撤。
萧蹊南淡淡敛眉捧着茶碗接,窗外的绿意和金辉映在小茶碗中,悠悠荡漾着。
白玉堂离开醉日阁前,又嘱咐了萧蹊南几句,找商队替他送东西去襄阳这事,至少得等迟太尉一事尘埃落定后再说,如今萧蹊南已经和迟勒牵扯上了关系,若是贸然再和襄阳接触,日后保不齐宫里头那位多想。
天空被朝霞染上绚丽的色彩,晚风吹起白玉堂的衣袍,他走在粉白的杏花树底下,盘算着展昭回来的时辰。
他面容透着薄笑,垂眸看着提在手中的食盒,里面是从醉日阁带回去给展昭尝鲜的糖醋鱼。
街角,郁郁葱葱的槐树枝叶迎风摇曳,白玉堂绕树而行,抬眼已经看见了开封府衙的大门,突然一抹身影出现在他眼角余光的视线范围之内。
“白玉堂。”女子的嗓音凉薄如夜风,与他同样着了一身白裳。
白玉堂偏头看去,顿住了脚步,立在一旁看着他的正是展昭的大师姐宋莞。
“和我聊聊?”宋莞目光和面色都显得极为平静,落下这句话时她微微侧过了身,好似已经定好了和白玉堂闲谈的地点。
白玉堂提着食盒的手指微微缩了缩,回了宋莞一个笑脸:“师姐稍等。”
宋莞不语,目光轻瞥向白玉堂手中提着的东西。
白玉堂已经走近开封府衙,示意大门前的一个守卫将食盒提了进去,他嘱咐了两句,便转身走来。
两人就在附近一个名唤清鹏茶馆的店内入座。
霞光渐渐消散,路上行人大多进了酒楼饭馆,清鹏茶馆内一时倒显得有些清静。
清静正好,适合两人谈话,白玉堂如往常一样择窗落座,对跟上来的小厮点了两杯香茗,便静望着宋莞等她先开口。
等茶盏送上来,小厮退开,宋莞才缓缓出声:“我找你,无非是想跟你谈谈九师弟的事。”
白玉堂淡淡敛眉,眼角没由来的微微跳动了一下,察觉到裹携着街旁清雅花香的空气中有一道凌厉的寒风直逼他面颊。
“师姐请说。”白玉堂再次抬头时挺直了背脊,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是眸底深处却悄无声息的掠起了寒意——
作者有话说:今天六一,我寻思着得更一章。
第198章
当薄光彻底消散在天际云层间, 乌沉沉的夜色像打翻的砚台,铺天盖地的笼罩住这座灯火繁华的汴京城。
展昭回了开封府,王朝从饭厅出来提着食盒送到他手边, 说是白玉堂外带回来给他尝的,只是人到现在都还没回府。
展昭请王朝拿回后院自己的屋里,转身就出了府衙大门,他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红色官袍很快便隐于苍茫夜色间。
街旁灯影蹁跹,绿影婆娑。
清鹏茶馆内, 白玉堂和宋莞对座,他俊美无俦的容颜被灯下的阴影掩了一半,眸色浸着寒光。
可对面的宋莞神色淡然,依旧还在说:“他家中遭逢变故,如今就他一人, 他展家的血脉……你俩相爱,后无子嗣, 展家血脉就此断在你手中。”
夜风拂着檐边的枝叶摇曳, 晃动了街上烁烁夺目的花灯, 白玉堂眸色微动, 无波古井中终于掀起了汹浪。
“师姐……”白玉堂在沉默间突然开口, 一听嗓音竟如刀割般嘶哑。
“我与展昭的事从未想过瞒着任何人, 我爱他, 光明正大, 要与他共白首。我亲兄嫂, 我几位义兄也都知情。”白玉堂寒凉入骨的目光在思及那人时渐渐浮起了温柔的光亮。
“可没人敢跟我戳破这一点,我白家血脉有人,可展昭……可他除了我,他除了我, 什么都没有了。”白玉堂眼中泛起了红:“师姐,你是真心为他好!”
遽然间风起云涌,茶楼的格子窗被狂风击打发出声响。
宋莞耳畔的几缕乌发被风吹浮了起来,她静坐在窗旁的这方桌边,凝视着白玉堂百感交集的神色,久久没开口。
她只能私底下找白玉堂谈,按着九师弟的性格,她也不敢当着展昭的面讲,这无异于将他已经结上痂痕的伤口血淋淋的揭开,再猛的撒上一罐盐。
街上商户装点门铺的彩绸在半空中狂乱飞舞,突然一道闷雷炸下,紧接着大雨毫无预兆的倾倒了下来。
白日的杏花被这场疾来的暴雨砸得粉烂,陷入不堪的泥泞。
白玉堂白透的面色被茶馆内昏黄的灯影笼罩着,犹如挣出牢笼的巨兽。可他又在这瞬间掩去所有的情绪,附身靠近,隔着身前的方桌只对宋莞说了一句:“我白玉堂就做这断他血脉的罪人,绝不会放手。”
宋莞指尖微蜷,胸口一窒,往后缓缓靠了几寸,直到后背贴在靠椅上,才蓦地呼了口气。
她偏头透过窗,看见对街的小店屋檐下,展昭一身红袍衣摆沾了雨水的痕迹,一动不动的盯着清鹏茶馆的窗口看着。
宋莞收回目光,像被撞破了什么似的,第一次心中忐忑了起来。
宋莞知道白玉堂待不久了,话题骤然一转:“白玉堂,日后你别将自己置入危险之境,否则……”
她对上白玉堂幽深的的眸子,话突然止在这里,隔了会才提醒道:“师弟来找你了。”
白玉堂猛的一怔,恍若被这倾盆大雨浇醒,他敛去眸中的凶狠,平复心绪间侧身透过窗看去。
展昭望了望漆黑的雨夜,这场雨来势汹汹,叫人措手不及,但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
他稍稍抹着额头的雨水,冲望过来的白玉堂笑了笑,示意不急。
只是展昭心中依旧疑惑,玉堂怎么会和师姐坐在一起说话?碰巧遇上还是?
茶水已经凉了,宋莞喝了一小口,抬眼瞥见白玉堂已起身向她告辞。
白玉堂从茶楼掌柜这借了把伞,出了茶楼大门直径走向展昭。
展昭的视线被迎面而来的白玉堂挡住了,雨势这么大,他想再去茶楼陪师姐小坐会,等和白玉堂共撑一把伞走过去,那桌旁已经没人了,只有小二正低头收拾着杯盏。
茶楼掌柜认识展昭,又看了眼白玉堂,忙笑着解释道:“那位姑娘已经走了。”
白玉堂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掏银子付茶钱。
茶楼掌柜苦笑着摆手:“爷,那位姑娘给过了。”
白玉堂立在原地,察觉到展昭打量他的视线,连忙敛眉低咳了一声。
掌柜想留两人等雨停后再走,可展昭还念着白玉堂外带回来给他尝鲜的菜肴。
二人并肩走在逐渐转小的雨夜中,白玉堂撑着雨伞将展昭的身子都遮住。
这才一条街的道,展昭也忘记开口问白玉堂今晚怎么回和师姐坐在一块谈话,等两人回到开封府衙,拾阶而上进了大门,展昭看见白玉堂的肩膀已经淋透了。
展昭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白顺撑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柄油纸伞,急匆匆的从前厅屋檐下边踏水跑过来。
白玉堂垂眸不经意瞥过地上,被灯影照亮的积水间他和展昭的倒影被白顺的脚步踏碎,继而悠悠晃荡开的是一团污灰的昏泥。
前尘往事,稍有不慎便冲破峡口奔涌而出,掀起滚滚涛浪搅得白玉堂心神不宁,头疼欲裂。
展昭看见前厅陆陆续续走出了几个人,王朝见两人回来才松了口气,复又进厅跟里头坐着的几人说话。
庞煜吃着下雨前从后厨端出来的煎饼,隔着昏暗的光亮看了白玉堂和展昭一眼,又缩回身子进了厅内。
公孙策目前还没打听出来庞统的下落,总觉得这人不仅仅是护送大理国公主回国这么简单,只是那些个暗卫他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将心思花在庞煜身上。
公孙策目光和善的盯着吃煎饼的庞煜,唇角一勾,眼波淳淳,笑得比在春日枝头颤曳的花还明媚,他柔声细语的问庞煜:“二公子,好吃吗?”
庞煜顿了顿,对上公孙策含笑的一张脸,蓦然打了个寒颤。
“第,第一次吃,觉得还不错。”庞煜努力咽下一口,忙放下盛着煎饼的盘子。
他从前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等平民食物,今儿不过是和赵虎争起来,想尝个新鲜。
庞煜捧着茶杯低头喝茶,借灯细看,他双臂这会还有些抖。
赵虎悄咪咪伸手从庞煜放下的盘子中捏了块煎饼往嘴里塞,吃了几口他就慢了动作,公孙先生眼神极轻极淡的瞥了他一眼。
赵虎有种全吐出来再放回盘子里给庞煜的冲动。
院中的白玉堂和展昭没进前厅,直接回了房。
白顺先进屋掌灯,白玉堂一眼就看见屋内圆桌上的食盒,展昭还在后面放油纸伞。
白玉堂揭开了食盒盖,扫了眼后面色不佳的转过身盯着走近的人。
“还没用膳?”白玉堂冷声问。
展昭看了眼白顺,白顺想望天,可惜头顶上只有房梁,只能缩着脖颈偷偷往门口挪步,生怕引起白玉堂的注意。
展昭笑了笑,抬手要取官帽,白玉堂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帮他取下来,顺手放在身后桌边。
“展某就不能在皇宫吃了晚膳回来?”展昭偏头瞧着他,端着无害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被灯映着,亮极了。
白玉堂看出展昭眼中讨好的意味,伸手解了他的腰带,“小皇帝哪有这么大方,先换身衣裳。”
白顺没敢走远,就候在门边听令,果不其然就听见白玉堂一连串的吩咐。
他探出半个脑袋忙不迭应着,先给展大人送晚饭,还得请后厨的兄弟们帮忙添柴看火,多烧些热水备用。
淋了一场雨,两位爷肯定还得泡个澡。
那尾糖醋鱼端去后厨重新热了,白顺送了晚饭进屋后也没消停,赶紧钻进隔壁房间,开始安置屏风和浴桶,一应的沐浴用具都准备齐全,只等二位吃完就开始添热水。
白玉堂只吃了几口,其余的时间都在给展昭剔鱼骨头。
后厨端上来的几道菜展昭只尝了一些,这一碟的糖醋鱼被白玉堂喂着吃的个精光,只剩下鱼骨头漂亮的摆在碟中。
展昭放下碗筷,对上白玉堂的视线,忽然神色微赧,抿抿唇还没说什么,只觉头顶一热。
白玉堂眼神缱绻温柔,见展昭今日食欲好,心里便高兴满意。他揉着展昭头顶的发,隔着稍许的距离侧脸望着展昭,总觉得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展昭晃了晃脑袋,像在同白玉堂玩闹似的。明明他比白玉堂还年长一些,可日常中,总是白玉堂在照顾他。
外面雨早就停了,只有屋檐边还滴着房瓦上的积水。
展昭身上披着件干净的外袍,等白顺进来收碗,他吩咐人等会送热水来,又转头看向白玉堂,让他先去隔壁屋子沐浴。
白玉堂的目光还落在白顺快要收走的鱼骨头上,喃喃开口:“这骨头……”
“怎么了?”展昭不解。
白顺闻声竟真的也止住了脚步,站在展昭身后,两人怔怔的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欲言又止,转开视线自言自语道:“雪昙哪去了?”
“不在。”展昭无奈道:“若是在,方才吃饭的时候早就闻着味跳出来了。”
白顺笑着说:“爷,那这骨头小的就先收拾了。”
白玉堂好看的凤眸立即瞪了他一眼,白顺缩着脖颈赶紧溜了。
展昭翻开茶杯倒了两杯茶,挑眼看着白玉堂,打趣道:“白五爷何时学会这么勤俭持家了?”
白玉堂做了个一摸口袋两手空空的动作,“爷现在穷的都快养不起猫了。”
展昭恰有其事的点头:“看来有几分可信,毕竟白五爷您还在萧大少爷那儿欠了笔巨款。”
“……”白玉堂挑眉,怎么把话题往这个方向扯了,给朝廷添骑兵一事他可还不想让展昭知情,这些事他不想让展昭碰一丁点!
白玉堂只沉默了一瞬,只见展昭像是醒悟了过来,大惊道:“这可怎么好?展某岂不是要……”
白玉堂神色一变,挨近了去,伸手覆上展昭的后背将人环进怀里,他语调掺着威胁的意味,问:“展大人,你要做什么?”
“……要攒钱,白五爷的面子得撑足,届时彩礼展某不能少了。”展昭窝在他怀里笑。
这笑容只有他白玉堂一人在时展昭才会显露出来,英俊的脸上带着点引诱的意味,他就着白玉堂揽他的姿势偏头,晶亮的眼睛紧盯着白玉堂没挪开:“白五爷以为展某要做什么?”
白玉堂迎森*晚*整*理雨归来的凉都在展昭这番话里撺掇热了。
白玉堂将人搂紧了,一副没整明白的模样岔开展昭这句问话,自动接了他上一句:“等会,谁娶谁嫁啊?彩礼哪能让你准备?”
展昭两道浓眉之下一双眼瞳笑起来,亮晶晶的盛在灯影下,映在白玉堂眼底。
“你准备……”展昭拉长了尾音,最后吐出两字:“嫁妆……唔!”
白玉堂突然低头,急迅的封了他的唇。
那头门还没关,雪昙支棱着四肢,踏着夜色而来,琥珀色的双瞳显得有几分幽寒。它一身雪白的毛因沾了雨水已经湿答答的黏成一团,四肢也挂着泥水,像是刚打了一场架回来。
白顺准备好热水出来,瞅见雪昙一时半会都没认出来,可怜兮兮的啧了两声过去弯腰把猫搂进怀里。
他自认为小声的说着:“嘘,别打扰了五爷,不然下回真让你吃鱼骨头了。”
雪昙的双瞳在檐边的灯笼下幽幽颤着,发出细小的一声叹,鱼骨头我也爱吃啊。
接吻时换气,展大人至今都没学得那么得心应手,他听见了门外白顺的低语,在白玉堂怀里面颊通红的没了力气,可着实想挣扎一下,只能双手扯紧了白玉堂腰间的衣裳。
展昭攥着白玉堂的衣角,指尖都渐渐浮起了淡粉色。
白玉堂把人拉起来,定定看了他一会,只觉得意犹未尽,二话不说,跟阵风似的扛着人就闪去了隔壁沐浴用的屋子。
白顺只听见轰咚一声房门击响的动静,他抱着雪昙转身挪着脚步去瞧敞开房门的屋内,桌边已经不见两位爷的身影。
旁边已经被两人安排成浴房的屋子灯影晃着,白顺用自己的衣裳给雪昙擦弄湿的毛发,自觉的走远守在了院口。
街上那被打碎了的一地粉白,在行人踩踏下陷入污泥之中被彻底覆盖,就像二人不堪回首的前世,即使在坦诚相待下也得小心翼翼的裹藏着。
白玉堂抚开展昭浓墨般的发,展昭的后颈已被热水打湿,白玉堂带有热度的指尖落在上面,连同展昭逐渐泛红的后颈在明亮的光线下漾起好看的光晕。
***
热气腾升了起来,白玉堂听见耳畔展昭隐忍的喘息,他缓下动作,看见展昭的眼尾和白皙的脖颈都在灯影下红透。
屋外,皎月曳下清辉,如纱似雾。
春日里冒出来的绿意依旧在夜色中裹着水珠随风肆意滋长——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199章
阳春四月, 杏花缀满枝头。
贡院东墙前挤满了汴京城的百姓,今日是张贴杏榜的日子,一众举子们也都前来查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成为贡生。
颜查散的名字位于榜首,成了此次春闱的会元。
酉时方至,白玉堂、展昭和颜查散等人齐聚醉日阁摆酒庆祝。
蒋平的伤势如今已经痊愈,宋莞还有暂时没回公孙策身边的冷柒柒也跟着一起来了。
雅间内烛光辉红,觥筹交错, 虽说都是在兴头上,可除了徐三爷,目前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喝醉。
展昭和宋莞都不擅长饮酒,一两杯入喉后便有意把着量。颜查散还因为数日前的刺杀一事心有余悸,得知公孙策将身边的暗卫冷柒柒都派过来后更是小心谨慎。
萧蹊南这个醉日阁当家每次白玉堂一来, 他鲜少有不露面的时候。
今晚白五爷专心致志的给自家猫儿挑鱼刺,没功夫陪萧蹊南一醉方休, 这人仍然碰上了对手, 在喝趴了徐庆之后竟跟冷柒柒痛饮上了。
冷柒柒跟着庞统深入战场杀敌, 烈酒当水饮, 大漠夜间骤寒, 烈酒是提神暖身体的好东西。
如今回了汴京城, 醉日阁这些珍贵的藏酒如她而言就像是香花酿出来的酒酿, 真真是娇娇女儿家才喝的东西!
萧蹊南醉醺醺的, 倒桌之前还看见冷柒柒唇角泛起了一抹嘲讽他不自量力的冷笑。
展昭难得没让白玉堂出面阻止, 由着萧蹊南尽兴,等他喝的不省人事了,才让萧掌柜进来把人扶下去。
一行人离开醉日阁乘着朦胧的月色回住处。
白玉堂和展昭今夜准备回拥月居,跟颜查散一行人正好顺路。
路上宋莞还顺口问了白玉堂替她寻宅子落脚的事情, 两人神色如常,一来一往,仿佛那日在清鹏茶馆夜谈的不是他俩人一样。
一行人避过热闹繁华的长街走上稍显寂寥的店巷坊街,隔着一行鳞次栉比的店铺,那端的沸反盈天好似被墨沉沉的浓夜遮蔽住,路边灯笼的光亮隐约描绘出树影的轮廓。
夜风阵阵,冷柒柒美目微敛,抱着一柄通体生寒、剑鞘黑如曜石的长剑漫不经心的跟在最后面。
展昭和蒋平各站一侧架着徐庆走在冷柒柒数步之前,身边跟着的白顺和雨墨几次想上前搭手,展昭和蒋平看他俩年纪小,也经不住徐庆这一身魁梧的力量,便没让。
颜查散拢了拢衣襟,酒意阑珊间吹着夜风隐隐觉得背脊生寒。
前边白玉堂和宋莞的说话声突然慢了一拍,冷柒柒倏忽抬眸,侧耳听见阵阵风拂树叶的飒飒声响。
白玉堂和宋莞不约而同的驻足,白玉堂回首含笑说:“猫儿,三哥醉的太厉害了,拥月居离得近,咱俩带他先回吧。”
颜查散的注意力全然落在旁人身上,不知冷柒柒何时站到了他身旁,白皙如玉的指尖轻磕在剑鞘上,衬得她一双手更显玉骨冰肌。
展昭和蒋平对视了一眼,蒋平渐渐松了力道,嘴上埋怨着喝醉酒的徐庆不省人事。
徐庆还鸣着鼾声,白玉堂立在原地没动,一身锦袍像是都被浓夜浸染上了许些阴影。
展昭示意白顺和雨墨搭把手,三人一同将徐庆这大个子撑起来走到了白玉堂跟前。
夜愈发的浓了,树叶茂密的枝叉不安的摆动,可是连一丝蝉鸣都没有。
白玉堂和展昭加上雨墨、白顺还有喝醉了的徐庆,五人的身影渐渐掩没在漆黑的巷口。
未过一会,灯笼的光影都被掠之身后,颜查散越走越觉得身边三人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
颜查散欲言又止,蒋平在他望来的那一瞬立即将手中的羽毛扇递了过去,低声说:“待会替我看好这把扇子,它跟了我这么多年,可不能弄脏了。”
宋莞抬手抚到了腰间,冷柒柒的玉指也摸上了剑柄。
颜查散岂能还察觉不出来,周遭的气氛都在这瞬间变得凝重。
这一触即发的危机在颜查散茫然四顾下已如离弦之箭飞来。
骤然间,月下跃起数道黑色身影,身裹疾风震剑而来。
“蒋四爷,看好颜公子!”冷柒柒眸染寒霜,话音冷冷落下的一刹那已长剑出鞘,她剑端直指夜空,剑刃飘着银光,只身一人迎向突然冒出来的众黑衣人。
这是冷柒柒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背影,被凉风驱散的微弱酒意竟在此刻变得浓烈,灼得她心口发烫。
宋莞只见三人缠上冷柒柒,便不动声色的抽出腰封中的软剑,凌厉的眸光注意着缓步向他们靠近的余下的黑衣人。
这一批人一如既往的带着黑色布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含光的眸子。
当中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宅院中和宋莞交手后又撤退的五人,即使如今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想节外生枝,只想顺利带走颜查散早日回去复命,毕竟主子交代下来的时日不多了。
颜查散攥紧了羽毛扇,在宋莞准备动手防备的一刻突然出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颜某寂寂无名,不知到底得罪了哪路权贵,竟派出这么你们多人前来!”
黑衣人手中的剑光落入颜查散眼底,冷柒柒踢翻身侧一人,回首间只见颜查散走上前一步,立于宋莞身前。
“切勿伤及这二位姑娘与我兄弟,我愿意束手就擒,只是……”颜查散泄了气似的一笑,清秀眉宇间神色仍旧不屈不饶:“诸位也得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吧?”
蒋平未开口,思绪便在颜查散这几番话间翻转。
那为首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招呼身边几人持警戒之态向颜查散靠近,说话的腔调与大宋人无异:“主子有令,只吩咐我们将颜公子请过去……自是有人想见你一面。”
这人心中纳闷,也不知那位公主殿下瞧上这大宋人哪里,文弱不堪,若不是方才站出来说的那几番话还稍显男子气概,否则委实叫人看不上眼。
公主深得圣心,六皇子想顺利登位,需得稳住这位公主殿下,可着自从先皇后仙逝后,这位公主着实没什么把柄可言,倒没想到此次出使大宋,背地里动了真心。
六皇子想以颜查散性命为要挟,逼迫段玉瑕站到他这一边,早日顺利登位。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颜查散还想追问:“何人要见我!”
“无可奉告,把他带走!”黑衣人扬手一挥,以为大势已定,除去后面绊住冷柒柒的三人,余下数人齐齐攻来。
蒋平眼疾手快,一把将颜查散拉退,宋莞剑光如练,在月色微弱的街上跟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可他们到底人少,宋莞分身乏术,眼见那下令的黑衣男人将剑指向蒋平威胁颜查散自己走过来时,三枚袖箭划过颜查散随风浮起的发间凌空射来。
黑衣人迅速闪身持剑格挡,只听几道清脆的声响落地。
“猫儿,真可惜。”白玉堂的一道叹息幽幽传来。
他嗓音带笑,不知何时跟展昭一起从颜查散身后走出来,甚是可惜的瞟了眼落在黑衣人脚边的三枚袖箭。
“你们……”黑衣人混迹汴京城,岂能不知白玉堂和展昭,他们就是看这两人离开才现身,哪知对方还玩起了心眼。
“展大人声名在外,方才你在,他们尾随一路,竟迟迟不敢现身。”白玉堂薄唇含着浅笑,对眼前这批黑衣人置若罔闻,一双仿若含着皎月光华的凤眼全都注意在展昭身上。
展昭心中叹气,只能配合着:“玉堂切勿妄自菲薄,咱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能治夜间孩童的啼哭。”
冷柒柒好不容易挑开了那边三人手中的剑,着急回身救援,结果看见这一幕,硬生生止步稳住了身形,后边爬起身追至她身后的黑衣人手还没落下,眨眼间又被冷柒柒旋身抬腿踢翻在地。
宋莞都不由睁大了眼睛,方才白玉堂和展昭顺势带喝醉酒的徐庆离开,是除颜查散、白顺及雨墨三人之外心照不宣的安排,只等着夜间藏匿不动的这些人现身。
本以为能有一场恶战,宋莞怎知展昭还和白玉堂言笑晏晏的聊上了。
颜查散见展昭和白玉堂出现,立即把羽毛扇子又还给了蒋平,诧异道:“五弟……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兄长,这招叫引蛇出洞。”白玉堂从颜查散身边走过,看向面前迟疑未动的一众黑衣人:“爷问问你们,摄魂谙养你们这么多人不费银子吗?就爷兄长一人需要你们这么多人出动?”
颜查散擦了擦冷汗,侧首之际正好看见展昭露了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蒋平忍不住拂扇打了个呵欠,有点开始羡慕不知在哪儿熟睡的徐庆了。
一众黑衣人即使蒙着脸,也能猜到他们面巾之下古怪的神色,当他们从白玉堂口中听到摄魂谙三个字,瞳孔更是不由猛地一震,脸色大变。
“此次的任务若是完不成,坏了主子的大计,兄弟们都得回摄魂谙受罚!”站在为首的黑衣人身侧的男人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嚼着摄魂谙三个字,高呼:“计划有变,是死是活,将人带回去就行了。”
这摆明了是要颜查散的尸体也成。
“诸位且慢。”白玉堂抬手,说罢后看向颜查散:“兄长,想不到你艳福不浅,有人隔着这么远还在大理对你念念不忘。”
白玉堂似有所指,颜查散听见大理二字先是一愣,瞬间后脸色骤变。
好几种想法齐齐涌上脑海,颜查散的心如坠深海,沉沉地落了下去。
真的是段玉瑕要见他?可是完全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
“老五,你今晚话真多。”蒋平忍不住吭了声,他瞥着那些人,竟畏于白展二人在场当真一时没动。
“缓兵之计。”展昭偏头对蒋平微露皓齿,瑞凤眼露出一抹狡黠。
风拨开云雾,朗月清辉倾泻而下,数道脚步声浩荡而至,伴随着的还有火把的光耀。
雨墨带着严昀和裴墨等若干大理寺衙差赶来已堵在了街口。
待黑衣人回过神之时,周围瓦舍之上幽幽探出了无数身影,蓄势待发。
手持白玉堂令牌前去皇城司请人的白顺功成身退,只是躲回小巷内看着角落里倒地酣睡的徐三爷仍旧束手无措。
白玉堂挥手落下指令,他和展昭挪步一边护着颜查散,一边统观全场打斗,也体会了一把人多势众的好处——
作者有话说:祝看文愉快
第200章
赵祯昨夜独自歇在寝宫福宁殿内, 卯时方至,盘龙窗外宫灯仍旧辉亮。
殿中淡黄薄纱垂帘随风轻曳,角落的五棱盘龙灯柱上杏色宫灯灯罩浸弱了烛光, 殿内稍显昏暗。
王公公垂首歇在外间,一帘之隔,恍然间突然惊醒,手上的拂尘落在龙凤锦纹氍毹上发出了轻微的动静,倦意立即被吓得烟消云散, 他弯身小心拾起,抬头间透过薄帘光影看见里面的帝王已经缓缓起身了。
赵祯度己以绳,日日卯时便醒,王公公提起精神忙撩开帘子走进去伺候。
赵祯坐在床边,他身着绣有双龙戏珠的明黄色寝衣, 双手掌心覆在膝头,背脊挺直, 精神良好, 眼眸清明似不像刚刚睡醒。
昏黄的灯影照亮这位帝王沉寂无波的双眸, 静默良久后, 王公公小声道:“皇上, 奴才先叫人进来伺候您更衣。”
殿外光影忽然浮掠一瞬, 赵祯剑眉微动, 沉声道:“先唤千城进来。”
王公公行礼, 忙退出去请人。
千城进来时赵祯已披上外裳闲坐在殿内, 他跪下行了礼才详细禀报昨夜发生的事情。
大理寺和皇城司同时出动抓捕了一批人,如今关押在大理寺监牢之内。
严昀手段不凡,亲自审问,得出了些有用的消息。
大理国皇帝病入膏肓, 如今继后连同其党羽正欲扶持她儿子登位,老皇帝迟迟不肯下诏书,正等着段玉瑕归国。
赵祯琢磨着,冷声一笑,天子之位由来如此吸引人,大理国继后一党蛰伏了这么多年,眼看着皇帝快不行了,竟然都如此沉不住气。
“庞统可有消息传来?”赵祯问。
“中州王亲自护送公主已经抵达大理国,正如严大人审出来的那般。”千城点头,略微一顿,继而接着禀报:“杨副都指挥使绕道汾州,以及后面赶过去的杨将军夫妇已经派人去了德州,数千匹战马已分批运出。”
赵祯顿觉精神:“朕已经应了白玉堂,必然不让他白付这些心血。”
杨宗保眼馋庞统麾下的飞云骑这事赵祯心里清楚,眼下有此机会,练兵一事杨宗保更是会亲力亲为。
千城继续禀报:“组建的骑兵分别是从两方军营内挑出来的,之前跟随白大人负责元宵夜巡城的几人皆在内。”
挑选骑兵一事自然由庞统和杨宗保做主,赵祯扫了千城一眼转而问道:“这批从大理国训练出来的人想带走的是谁?”
赵祯终于问到了点上,千城垂首如实回禀:“颜查散,今年春闱的会元,也是白大人新结义的兄弟。”
赵祯眉宇染霜,他轻啧了一声,姿势未变,未过一会神色又隐隐含上了笑:“怎么又和这白玉堂有关系?”
千城眨眼垂首,一时摸不准天子喜怒,立在原地没敢接话。
窗外的宫灯不知何时被人灭了几盏,泛着清爽曦露的晨光将高殿之上的琉璃瓦照亮,莹莹含露,袒在泛白的天幕之下。
“太师将庞煜放在开封府好些时日了。”赵祯起身,没缘由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摆手:“你先退下,各方情况继续让人注意。”
千城一走,王公公才敢探身进来,得了赵祯准许,立即带着丫鬟太监捧着洗漱用具及赵祯上朝穿戴的繁琐衣冠如鱼贯入。
赵祯对这位会元上了心,今日上朝时问了众大臣意见,特意将贡生殿试的日程往前提了几日。
白玉堂和展昭昨日很晚才回府衙,公孙策等了半宿,得知将那些人一网打尽都关进了大理寺监牢才安心。
冷柒柒半夜没回来打扰,翌日清晨便恢复原位又窝在开封府衙的屋顶上形影不离的保护公孙策的安危。
公孙先生很是苦恼,清晨用早饭的时候只能对着展昭和白玉堂苦笑。
白展二人用了早饭,今日都得空,又见外面天朗气清,遂想起曾经事先约好但至今都未落实的春日外出木犀山踏青的计划。
木犀山位于南城城外,是前往杨宗保军营的必经之地。
城外野花开遍,绿意盎然,两人多日没出城,平日见惯了汴京城内灯红酒绿的景象,这会闻着郊外的幽雅清香,只觉心旷神怡。
白玉堂的目光不禁落在展昭脸上,他见展昭面颊带笑,一双酒窝若隐若现,便知今日出城游玩这决定没错。
两人不赶时间,便行在绿荫下,沿着这平坦的官道走了没多久,后又跟着身边结伴而行外出务农的百姓们走了田埂小路,一头踏进了绿野间。
清风徐徐,眼前的视线开阔明亮,田垄上的野草即使被人频繁的踩踏仍然生机勃勃的沐光生长。
百姓们耕作在田野间,辛勤播种,汗水挥洒,欢声笑语不断。
白玉堂凝望着眼前这生机盎然的一幕,喉头微哽,下意识偏头就去看展昭。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猫儿以及像包大人那样的官员所做的一切在这刻都有了鲜明的意义。
“你说木犀山附近有湖,在哪?”展昭察觉到身边人打量的目光,迎面微笑问道。
“就在木犀山山脚下,一弯小湖泊,不大,距此地还有些距离,咱们慢慢走。”白玉堂移步,跟着展昭走出田埂,身形很快便掩于郊外的丛林间。
枝叶斜横在日光下,无人走动的四月林间浮着薄雾,只是时间一长,袅袅薄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昨夜他二人在大理寺等严昀从那些黑衣人嘴里问出了话便立即返回了开封府,为了将此事上禀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拥月居也没回。
展昭瞥见被白玉堂悬在腰侧的宝剑剑鞘的银光,垂首含笑,抬指轻抚着自己腰间的白玉玉佩,不经意说:“从昨夜来看,连大理国都安插了探子,对大宋境内的事情了如指掌,更别说西夏和大辽这两个同样对大宋虎视眈眈邻国了。”
西夏皇室中为争权夺位也在内斗,目前新主元昊胜出,按照上一世情形来看,他正在着手整治西夏内部,一年半载可能腾不出手来给大宋添乱。
所以唯一让白玉堂悬心的就是大辽,与辽对战时麟州战场上的噩梦至今也无法让他释怀,即使展昭如今就完好的站在他身边,白玉堂回想起前世的一幕幕依旧觉得背脊寒凉,甚至有种心口瑟瑟发颤的条件反射。
白玉堂伸手过去,将展昭正抚着玉佩的手指拉了过来,握进掌心。
展昭抬眼看了白玉堂一会,眼下无人,当即也用力反握了回去。
和煦的日光落在头顶上的竹叶上,反射出莹亮的光芒。
白玉堂今日依旧是一身华贵的绣祥云暗纹的锦袍着身,展昭着白玉堂替他挑选的赤色交领宽袖长裳,腰间唯一的一抹白愈发的显眼,在日光下淌着玉色的光泽。
他两人携手从林间走过。白玉堂看展昭着红裳是如此模样,与他着绯色官袍时给自己的感觉都不一样,侧目看着一时有些失神。
展昭哪能不知他在瞧,一开始还是一本正经的目不斜视全然当做不在意,哪知走了一程路,白玉堂仍旧不言不语也不收回炙热的目光,展昭裸露在外的玉质般的脖颈倏忽一热,慢慢连带面颊也染红了几分。
白玉堂渐渐也发现了,他的目光顺着展昭的墨发落在这人的耳畔,展昭的耳尖很明显的红了一圈,大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枝头飘下一片翠绿,风起时绿影婆娑。树木遮蔽的林间起风时也不大,可展昭的红裳还是微微掀起了一抹,触在白玉堂的锦袍衣摆边。
展昭一时没忍住,微抿嘴侧首去瞅白玉堂。
“看什么。”展昭已经很克制住了,可绷紧的下颔已经泄露出他的什么情绪。
白玉堂凤眸微眯,俊美的容颜忽然向展昭贴近了几分,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展昭脸颊边,连眼神都显得缱绻缠绵:“爷在想,成亲那日,你一定会比今日还叫人痴迷。”
展昭愣在原地,蓦然脸颊红透,痴迷二字犹如在脑海中轰然炸响,他第一反应竟是下意识握紧了腰间巨阙的剑柄!
巨阙寒凉的触感让展昭的大脑稍微降了些温,他眼尾被白玉堂的话撺掇出了热,看向白玉堂时却显得尤为无辜,好生勾人。
“……”白玉堂逼迫自己将目光往下移,犹豫着说:“猫儿,爷有点担心,你要不先把手从巨阙上松开?”
“还有你怕的时候?”展昭瞥了他一眼,唇角忍不住噙起了抹笑意。
白五爷煞有其事的点头:“爷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软肋就是眼前人呐。”
展昭被逗笑,由白玉堂贴近身侧揽了腰。
丛林间的景象在变,周围依旧绿染枝桠。
没走多久,展昭突然抓住白玉堂的胳膊停下。他环顾了四周一会,回首抬目远眺来路,又看向前方灌木丛生的林间小径,心中陡然生出疑惑,说:“我没来过这,可是这林子有这么大?”
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木犀山正山脚下,白玉堂想带展昭早些抵达湖泊才选择往这里穿过去。方才他注意力都在展昭身上,哪里琢磨过这条道长不长,他分外珍惜今日的时光,倒巴不得这条道永无止境,他能和猫儿一直走下去。
展昭神色肃重,短暂的沉默间白玉堂也意识情况到了不对,两人不约而同施展轻功往前赶,即使加快了脚程,约过了一刻钟,仍然看不见林子的尽头。
展昭微微蹙眉,倒不足以为此怪异的现象心惊,只是没来得及继续多想,便听白玉堂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杨宗保还在这林子里摆了什么阵法?”
展昭不懂这些,还念着那未亲眼所见到底有没有鱼的湖泊,不由望天道:“正午前能走出这里,赶到木犀山吗?”
“他要布阵也得布在木犀山啊。”白玉堂走到前面把展昭拉到身后,小声道:“猫儿,这不是什么鬼打墙吧?”
“青天白日的……”展昭严肃的看向他:“别乱说话。”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展昭也挪开了目光,未过一会两人又都望向对方,嘴唇微动,目光闪躲,欲言又止。
展昭想着,他自个可不就是曾藏身于忘川河畔彼岸花间的一缕孤魂,确确实实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至于怎么又活过来了他也不清楚,还是遇见白玉堂后才想起前世那经历一遭的记忆。
白玉堂心里嘀咕着,甭管什么青天白日了,他都能活两世,白天遇见鬼打墙有什么好稀奇的!
怀中突然微动,白玉堂不动声色的抬手按在胸口处,果然摄魂铃这玩意又平白无故的跟来了。
白玉堂的心脏加剧跳动了数下,稳住心神后走过去握紧展昭的手,面色如常道:“时辰还早,咱们继续往前走,权当练轻功了。”
眼下只能如此,展昭点头,两人身影如风,于林间穿梭而去——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周末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