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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灯火通明的驿馆, 随着颜查散见过押进厢房让一众暗卫好生看护的襄阳王后重归于平静。

    除了负责驿馆安危的巡逻护卫之外,大伙各自回到了房间休息,还有一个时辰, 天便要亮了。

    白五爷独守空房,明明困得厉害,可心心念念记挂着的都是去城门口的那只劳碌命的猫儿,所以这会怎么都闭不上眼。

    他衣裳也没脱,只是踢掉了靴子, 躺在床上盖着被褥总算熬到了天边第一缕曙光破云而出。

    再也等不及似的起身走到门前拉开房门,白玉堂闷头迈出长腿往外走,抬眼时就看见了四哥正好走进院子里来。

    蒋平引路而来,身后柳青和沈仲元一前一后进院,蒋平回头笑道:“我着实没料想到你俩会都在襄阳。”

    二人陪着展昭都辛苦了一夜, 现在也都还没合眼。

    柳青说:“我俩结伴本想去塞外看看,结果道听途说, 这一路上都是襄阳王的消息, 那般声势浩大, 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虽说来此不一定能做什么, 但……”

    柳青抬眸看见白玉堂的脸, 止住了话后忍不住咦了一声。

    蒋平同他一起看去, 发现白玉堂眼下乌青一片, 面上还带着些怨念, 不禁出声问道:“五弟,怎么了?”

    白玉堂欲言又止,目光从柳青和沈仲元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瞄着二人身后的院口, 暗想着某人的身影是不是就快要出现了。

    蒋平立即就知道白玉堂为何这般了,朝柳青笑了笑,立马对白玉堂说:“展护卫在前边碰到了他几位师姐,说几句话,等会就回来了。”

    白玉堂薄唇微抿,当着他们仨的面忍不住轻咳了声,无视掉自家四哥闷嘴偷乐的神情,白玉堂走过去冲柳青和沈仲元二人抱拳行了一礼:“昨夜多亏了二位哥哥出手相助了!”

    柳青眉眼带笑,可脸上的倦意依旧遮掩不住,“待回了汴京,五弟可得请我们喝顿好酒。”

    “几顿都行。”白玉堂将他脸色看在眼里,忙示意道:“二位哥哥还是先去休息吧。”

    目送蒋平带柳青和沈仲元离开,白玉堂抬腿快走了几步,却在要跨出院门的时候正好和归来休息的展昭遇上。

    “玉堂……怎么起这么早?”展昭看见面前的人微微一愣,然后抬手握拳掩着嘴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夜若不是柳青和沈仲元相助,恐怕大家今日还有的折腾。

    “起床找猫。”白玉堂启唇吐出四个字,伸手自然而然的帮展昭拿着巨阙,走过去与人靠近了一点,却思及院子里这会还住着旁人,并没有动手搂他,只是声音软和的问道:“吃过东西没有?”

    “哪来得及。”展昭摆手,与他小声说:“我回来便去见颜大人了,刚刚与他商定好,咱们今夜要连夜带着襄阳王还有金辉一家子离开,避免和云湘县的驻兵发生冲突。”

    白玉堂走在展昭身边只安静听着,他眉眼柔和地看着对方,等听展昭说完,白玉堂微一点头,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二人此时已经到了房间门口,白玉堂说:“你先休息会,我去厨房给你端碗热粥来。”

    “不用了。”展昭刚进屋转过身看来,发现白玉堂连门都没进,他还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那人已经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哎。”展昭眼中温情脉脉,唇畔笑容溢出,有点高兴的合上了房门。

    等白玉堂端着热粥进屋时,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展昭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走近床边时垂眸一看,发现展昭这时已经熟睡过去。

    白玉堂张了张唇,又缓缓露出笑意,最终还是没忍心将人唤醒来。

    有白玉堂在身边的展昭总是会轻易放松了警惕,加之昨晚亲眼看见冲霄楼坍塌毁灭,更让展昭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

    白玉堂垂眸盯着展昭的睡颜看了许久,他很庆幸自己这一世仍然有不惧世俗、迎难而上的勇气,更庆幸还能与展昭相知相许,相爱相守,执手度过余下的年华。

    已经深深陷入睡梦中的展昭脸颊依着耳畔的被褥,这数日来为襄阳王一事而泛起愁绪的眉头在他睡着时已不自觉松开。

    白玉堂轻叹了一声,此刻竟然突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感觉,他忍不住无声笑了笑,似乎也对自己心里头涌上来的这种感觉也感到有些许无奈。

    他低头附身靠近,轻轻吻了吻展昭的鬓角,含着温情的目光从对方脸上划过,才起身离开。

    孤月悬空,寂夜无声。

    几辆马车从襄阳城僻静的街道上穿行而过,寂寥夜色下的车轱辘声尤为刺耳,急促的马蹄声似敲在每个随行之人的心上。

    依照众人出发前商定好的计划,颜查散和公孙怀佩一起由徐庆、柳青和沈仲元带人保护出城,公孙策则跟着金辉一家人,由宋莞、周苒、陆嫔三师姐妹护送离开。

    余下的人手,分别让展昭和章逑带队在后,以免碰上突发事故鞭长莫及。

    至于襄阳王,任由谁也想不到,眼下正被蒋平和冷柒柒看守在驿馆的一处地窖之中,压根没有随大伙一起离开。

    这处地窖是驿馆内储备美酒和粮食的地方,冷柒柒看着被她一掌劈晕了的赵爵,让蒋平裹了团破布拿来把人嘴堵上,以防赵爵突然醒过来发出声响。

    他们将襄阳王留在这里,若雷无常当真对赵爵忠心不二,在不知襄阳王生死的情况下,定然不敢贸然在路上对众人出手。

    当然,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带一个不配合的敌人行路可能会给大家带来更大的危害,加之冷柒柒坚信庞统会领兵前来襄阳,于是大伙商定后,最终让蒋四哥陪同冷柒柒一起留下负责看守襄阳王。

    而白玉堂此时正骑着骏马,攥着缰绳策马在黑夜下穿行。

    他追赶在一辆马车旁,马车晃动的帘幕被车内之人撩开,露出襄阳王赵爵的容貌。

    白玉堂侧目看了过去,双眸微闪,随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杜庭月易容成襄阳王的模样,白玉堂觉得太像了,他这会看着甚至都有种动手永绝后患的冲动。

    “白玉堂,都快绕城一圈了,时间差不多了吧?”杜庭月依着马车,探出头时回首见来路晦暗苍茫。

    遥远的长街尽头,那盏在风中无力晃荡的的灯笼依旧微亮。

    “大家这会应该都出城了。”白玉堂嗓音微凉,在夜色中幽幽飘过去:“走,劫杀雷无常!”

    驾车的是赤凤教右护法岑离,闻言一甩马鞭,车轮立即加速朝前而去。

    如今雷无常受襄阳王命令接管了王府的兵力,他们三人准备浑水摸鱼,斩杀这第二个贼目,届时群贼无首,自然不攻自破。

    夜风萧瑟,襄阳城守城将士目送钦差大人离开。

    展昭勒马掉头拱手致谢,见年近四十的守城大人面容和善带笑,眸中含光,正手持长枪带着一队人马奔出城来。

    在展昭策马远去,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后,他猛地将长枪往脚边一立,粗犷的嗓音回荡在半空,“擅闯城门者!立即逮捕!”

    雷无常率兵抵达城门时,差点没直接气的从马上掉下来,此刻城墙上光秃秃的,竟然无一人看守!

    城门大敞,冷风倒灌,街道灰暗,空无一人,让跟随雷无常而来的一众王府护卫都宛若置于空城之中。

    不一会,远处长街黑暗里,传来滚动的车轱辘和马蹄声。

    白玉堂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从黑暗之中露出来,一身白衣,仿佛披着霜雪。

    他盯着雷无常,眸中含着一股莫名的冷笑,似是将对襄阳王的杀意转移到了雷无常身上。

    “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雷无常骑着马从队伍中走出来,目光落在白玉堂拔出来的长剑上。

    手中的剑刃似泛着雪光,白玉堂抬手将剑往身侧一横。

    赶来的岑离长吁一声,勒马停车,回头起身气势汹汹的将车厢里捆着的人一把拉出来。

    “让路,不然我就杀了他!”岑离急吼道。

    “王爷!”雷无常看见襄阳王的那一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急切已经禁不住在面上流露。

    易容成襄阳王的杜庭月在适当的时间点,从喉咙里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他捆住的身躯被岑离胁迫着,在马车上摇摇欲坠,苦不堪言。

    雷无常心中发怵,他看见岑离的弯刀就挨在襄阳王的脖颈处,随着王爷咳嗽时身体的震动,每次都只差一点点便能划破他喉咙!

    来时路上,白玉堂三人早就订好了计划。

    此刻岑离浑身紧绷,被人截住去路的灰心和无路面露无遗,他焦急之下对白玉堂怒目而视:“白玉堂!展昭让你将他留在城里!你非得回去带上这个累赘!”

    白玉堂冷眼撇过去,“闭嘴。”

    “杀了他,一了百了!”岑离握紧了弯刀,像是就在等白玉堂开口下命令。

    白玉堂眼眸微凝,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刀下留人!我让你们走!”雷无常来不及多加思考,就怕岑离不听从白玉堂指挥胡乱行事,对方不是章逑,与白玉堂没那么大交情。毕竟在性命攸关时,人都是先想着自己的。

    白玉堂打马悠然靠近,剑却没入鞘:“想不到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倒是对这个狗王爷忠心耿耿!”

    雷无常面色难看,却仍然盯着岑离手上的弯刀不敢眨眼。

    第282章

    白玉堂甩袖朝后飞出内劲, 一阵凌厉的风将拴着马车的绳索窸窸窣窣的松掉。

    他眉眼锋利,看了眼岑离,“上马, 走!”

    岑离眼中眸光颤动,腰身和肩背都猛地一震,极不甘心的喊:“白玉堂,不能放!这是放虎归山!”

    “别废话!”白玉堂撂下这句话,策马朝雷无常直冲而去。

    岑离仅仅犹豫了一瞬, 突然转身直拍出一掌将杜庭月推进了马车,旋即飞身骑上了车架前的高头骏马,他夹紧马腹,手中马鞭飞舞,紧跟在白玉堂身后直奔城门而去。

    一众护卫在雷无常的手势示意下让开了道直通城门外, 在岑离离开后,雷无常才按耐不住, 身形腾空, 几个翻身后眨眼间就落在了马车上。

    这时, 他猝然回头下达了死令:“追上去, 杀无赦!”

    雷无常扯开了帘子探头往里看去, 发现襄阳王像是撞到了头, 双目紧合正躺在车厢内不知生死。

    “王爷!”他心中大骇, 惊呼一声, 手脚并用扑了上去。

    ……

    鲜血带着雷无常这辈子都未感受到的温暖, 热流从他腰腹汩汩而出,粘稠飘着血腥味的液体浸透了衣裳,也弄脏了杜庭月的衣摆和身下的车厢。

    杜庭月刹那间睁开眼,一柄足有男子手掌长短的利刃插在了雷无常的身上, 随着他利索的抬腿一脚,那柄短剑连同受伤的人一起倒向了车厢门口。

    杜庭月眉头微锁,猫腰钻出了马车垂眸看着雷无常,幽幽一叹:“听说你从前杀人不眨眼,为何对襄阳王如此衷心?”

    雷无常眼前模糊一片,他说不出话来,却能分辨清楚眼前之人是假扮王爷的灵月公子。

    最后弥留之际,他想着,正是因为自己曾经作恶多端,天下人难容,走投无路之时最后发现世界上竟还有人能接纳他,器重他,才会愿意用本就该死的这条命去拥护王爷一生,即使他知道襄阳王昏庸无道……

    杜庭月蹲下身握住剑柄停了片刻,随即奋力拔出了短剑,鲜血越流越多,看着雷无常空洞的双眼,杜庭月最终伸手缓缓盖住了他的眼睛。

    “雷大人!”还留在城门口的王府护卫顿时如无头苍蝇一般,看着和襄阳王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手持鲜血淋漓的短剑抬步靠近。

    秋夜冷冽的风从城外山林间盘旋而来,这时城门外突然响起足以震动山林的马蹄声,出去追击白玉堂和岑离的一众王府护卫落荒而逃似地撤了回来。

    杜庭月停步,凝眸看着城门外的动静,突然抬手掩面,他再次轻挥衣袖时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那城外官道上的马蹄声似连绵不绝的雷声般轰隆隆席卷而来,拥挤在城门口的王府护卫胆战心惊,而此时清楚城外是什么情形的一些人握着刀剑也忍不住手软脚软。

    杜庭月不再继续前行,他转身往回走,衣摆被风吹皱,突然他纵身一跳,单脚踏过面前的马车车厢,借力一跃,如鹞子般飞掠半空,稳稳落在了街道旁的屋脊上,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白玉堂出发前来襄阳之际,庞统得了圣上首肯便派出亲卫快马加鞭赶往汾州传信,杨宗保夫妇就在此处训练骑兵,请他派出一队人马前来襄阳支援。

    “白老大!”最前方飞着缰绳咧嘴喊着白玉堂的少年露出一口白牙,他身后是数不尽的骏马奔腾在官道上,乌压压一片,气势磅礴。

    白玉堂和岑离打马停在路边,前方的动静早就将追出来的王府护卫吓回城去了。

    岑离看着今晚的突变原本还有些胆战心惊,但听见最前方那骑兵的招呼声,又连忙稳了稳心神,他侧首问:“白五爷,这也是咱们自己人?”

    白玉堂听着沸腾的马蹄声,过分冷静的双眸盯着黑夜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默默点了点头。

    那少年吁声勒马已经兴高采烈的来到了二人面前,一瞧竟然是路珂,当日在杨宗保的军营里三句离不开吃食的少年郎。

    而滚滚风尘里策马紧跟路珂身后而来的几人当中的一位便是晏霄。

    城门前的光亮映着他脸庞,晏霄在马上笑着拱手:“白五爷,我们没来迟吧?”

    “你们……”白玉堂神色复杂,他当初让杨将军将他们都编入骑兵,本意是为了给日后展昭在麟州一战留个杀手锏,没想到竟然在襄阳就派上了用场。

    “一路可遇见什么人?”白玉堂此刻不想寒暄太多,先一步出发的那些人可还不能说完全安稳。

    “说来凑巧,我们分散几路只想着有人尽快到襄阳来就好,方才在后面的霍威远派人来传话,说是碰见公孙先生了。”晏霄如实道。

    “有你们的人一路护着吧?”白玉堂问。

    晏霄点头,路珂听着耳畔的马蹄声和风声,看向他说:“咱们不先进城吗,按照庞将军的行军速度,估摸着明日就能抵达襄阳了。”

    夜色里,白玉堂眉头微挑,竟然真如冷柒柒所言,庞统率兵在来的路上了。

    气势汹汹的骑兵队伍在靠近城门时都放缓了速度,绕城休养,白玉堂则让岑离去将先行的颜查散那一队人马找回来。

    如今雷无常已经伏诛,襄阳王又还被冷柒柒和四哥看守在驿馆之中,而赶来替皇帝和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庞统也在路上,今晚还有杨将军的骑兵镇守,白玉堂此刻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去顾及所有人的安危了。

    展昭在后面随行公孙策等人一道回来,金辉让自己夫人和管家带着已经犯困的儿子急匆匆先回城落脚,他则留下安排今晚这些连夜赶路前来支援的骑兵兄弟们的伙食问题。

    城外漆黑的夜空下点燃了篝火,晏霄安排了巡防事宜后回来和路珂等人一起喝上了热粥。

    两人倚着高头大马转头看见城门里头丢下兵器列好队形,不知何去何从的一众王府护卫。

    又见并肩而立在一旁说着话的展昭和白玉堂,一只毛发雪白,看上去肥嘟嘟的猫则趴在展昭肩头欢快的甩着尾巴,然后不知怎么突然被白五爷抬手压住了毛茸茸的脑袋。

    鉴于不知王府俘虏的底细,金辉也束手无策,白玉堂心思这时候也不在这上,在等到颜查散回来询问过后,他索性将人都拉出了城门,交由骑兵看守,等着到时候那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庞大将军来处理。

    一夜冷风足以让他们头脑清醒,比起造反杀头,今夜还能自由的仰望头顶明月,便是祖宗在地下保佑了。

    今夜众人准备离开之前,白玉堂难得愿意将雪昙丢展昭怀里让对方一起带走,可眼下所有人重新返回襄阳城的驿馆之中,谁都没走成,展昭也心知今夜一行人的安全有了保障,这会才有心思跟白玉堂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

    窗外夜色渐浓,廊上灯笼里燃烧的烛火泛着光芒,被风卷动带起的光影将躲在墙角下的野猫照亮。

    屋内桌上摇曳着一盏残灯,白玉堂坐在桌旁摸了摸鼻梁,忽然发现对面展昭的身后,雪昙悄悄从窗台上跳入夜色里,头也不回的跑路了。

    沉默了须臾,白玉堂不由抿了抿唇,脸上露出的笑透着些许讨好的意味,“猫儿,今儿碰上晏霄在城外守夜,咱俩还能好好休息两个时辰,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展昭闻言顿时一抬头,可以说用得上横眉竖眼四个字来形容。

    白玉堂立即噤声,沉默了一瞬赶紧替自己找补道:“爷不是这个意思,就想搂你在怀里安心睡一觉。”

    展昭翻了个白眼,简直想给他脑子直接开个瓢,可展昭没接着这话答,也压根没理这茬。

    他正色盯着白玉堂,烛火微晃,像是点燃了两人的双眼。

    “你让我先离开,带上雪昙又是何意?”

    毫无预兆的,白玉堂听见展昭这道清冽的嗓音,失了以往的温润。

    展昭只要一想到白玉堂这一世打定了不顾一切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主意,就心头火烧似的难以忍受的会涌上一股怒意。

    展昭不信到现在为止,他白玉堂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总在紧要关头偷偷摸摸的找钦差大人商量好了计划,让自己也成了先跑路中的一员。

    难道自己比那刚见面的赤凤教右护法还不靠谱?

    难道区区一个雷无常,自己用巨阙砍翻不了他?

    展昭微微垂眼,脸色愈来愈凝重,脑海中的思绪犹如潮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感觉被白玉堂这种无微不至的保护给拉到了身后,他想的是和玉堂并肩作战。

    残烛的光亮映在展昭严肃紧绷的脸颊上,白玉堂投降似地叹了口气,有点委屈,“猫儿,别气了,我这不也是没有把握……”

    他奉密旨而来,除了猫儿,此行还要保障所有同行之人的安危,尽量将损失降至最低。

    他也一直记得,他和猫儿说过的,倘若命运无法逆转……

    展昭被白玉堂故作委屈的模样逗的心里暗自好笑,但面上依旧不露半分,他抬眼看去,说:“展某看都在你计划当中,哪里像是没有把握的样子?”

    白玉堂微微眯眼,突然毫无预兆的起身,展昭紧接着一个挪位,看着靠近过来的人莫名感觉有几分危险。

    “不是……”展昭仰头看他,慌忙开口,想问责的事早已抛之脑后,“你不是说休息的吗?”

    白玉堂长臂一伸,揽住展昭的腰身将人微微带上了几分,他修长的指尖抬起展昭的下巴,薄唇勾起足以惊艳时光的笑意慢慢低下头。

    “五爷对你百依百顺,你还不依不饶,猫儿,就是爷惯的你……”

    “唔……!”展昭皱眉耸鼻,他被人欺身而下狠狠封住了嘴,辗转厮磨,他往后仰的脖子都要断了,只能使劲抓紧白玉堂的衣袖——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83章

    襄阳城外的篝火持续燃烧了一宿, 直到黎明天光熹微,一抹抹灰色的烟雾从熄灭的火堆上方飘散开来,万物重被光明笼罩。

    昨夜城门口动静大, 城内的百姓即使之前过惯了夜不出户的日子,但也提心吊胆的害怕了一宿,晨起也不见有人敢出门冒头上街走,只能躲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有些阴郁的天际。

    直到金辉笑容满面,精气神十足地亲自带着人拖着好几大板车的热粥馒头, 还有一队人拉着喂马的粮草,从长街上张扬过市。

    板车上腾腾热气裹着淡淡的馒头香在清晨肆虐寒冷的秋风里飘远。

    长街上的动静终于勾起了从窗户里往外偷看的百姓们的好奇心,这才有人陆陆续续推开门走了出来。

    有人开始了敲响闭门商户的门板,开始了一天的采买,也有不少人接二连三地跟着金辉朝城门口而去。

    白玉堂是昨夜丑时三刻才来找的晏霄, 听不知情的路珂随口说了句以为他不会来了,然后就见盘腿坐在地上的晏霄抬头笑看着自己, 眉眼间都是揶揄。

    把展昭折腾的留在驿馆呼呼大睡的白五爷此时依旧精神十足, 差点没半夜拉住他俩人比划下拳脚功夫, 吓得路珂裹紧了夜间御寒的大衣连连后退, 晏霄拱手讨饶说要休息这才逃过一劫。

    等金辉来时, 城外已经重新安排了巡防, 众人都起身开始活动。

    白玉堂见他身后跟着不少百姓, 不禁皱了下眉头, 回头时目光扫过他一眼都望不到头的蜿蜒官道, 随即唤过晏霄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后,直径走向了金辉。

    此时庞统率领的人马还未抵达襄阳,而襄阳王的私兵驻守在云湘镇附近动静不明,若是仅靠晏霄带来的八百骑兵, 他们还需提防昨夜拿下的王府护卫。

    曾经经历过的生死劫难让白玉堂刻骨铭心,他不能将襄阳城的百姓也至于危险的边缘,藏在内心深处的警惕性突然被他释放了出来,就连周围的一点风吹草动他都没放过。

    馒头和热粥一点点被分发下去,以十人为一小队,每队也指派了一人前来把粮草拉了回去。

    白玉堂明确说了自己的想法后,金辉也赞同,随即召集带出来的人手一道将想出城的百姓都拦回了城内。

    在晏霄的交涉下,昨晚重新回到城里

    的守城将领示意手下去关闭城门。

    白玉堂看着两扇高阔的城门缓缓关上,此时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走动的身影,而被金辉带人拦截在城内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对未知事物的惶恐不安再次袭上他们的心头。

    “怎么关上了。”

    “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啊?”

    金辉想到为他一家人舍身犯险,此次随钦差大人出行的众人,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勇气。

    他挺直了背脊,站在已经关闭的城门前,抬手示意面前的一众百姓们都安静下来。

    “乡亲们,不出两日,城门必开。”金辉扬起了手,朗声道:“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挺过这两日,从此就都能过太平日子了!”

    整整齐齐钉着两排金铜门钉的漆红城门和高阔的城墙,隔绝了襄阳城内百姓们的视线。

    远处幽沉寂静的密林上空突然群鸟惊飞,数不清的飞鸟黑影盘旋在摇荡的密林上方,朝四周飞掠散去。

    远方绵延不止的动静被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白玉堂捕获住,他面色微变,立即让晏霄点了一个小队前去查看。

    一旁的路珂见晏霄安排了一队人马已经前去探查,吃馒头的动作更快了。

    果然,还在休整的众人很快就收到晏霄传令集合的号召声。

    ……

    秋风卷起夜间落在院墙边上的枯叶飘散到了屋檐底下。

    原本寂静的驿馆后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展昭被这突然响起的动静惊醒,意识恍惚间还记着昨夜事后白玉堂为他压好了被褥,说要去城门口一事。

    宋莞匆忙进院,等看见禁闭的房门就在面前又突然缓下了脚步。

    隔了好一会,公孙策才气息不稳的追进院来,宋莞动作太快了,他不会武功,完全跟不上。

    这些时日里,众人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见大师姐宋莞如此着急,因为方才金辉从城门回来告诉了众人一个消息。

    三公里外发现了本该驻扎在云湘县的兵马,白玉堂下令封死了城门,带着昨夜抵达的八百骑兵守在了城外严阵以待。

    在宋莞的荒唐梦境里,九师弟与白玉堂一损俱损,得知城外即将面临险境,而他俩竟不在一处,宋莞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展昭。

    可找到了展昭又如何?宋莞愣怔之际不知该采取什么举措。

    她回头看着跟随而至的公孙策,姣好的面容再也不像以往那般云淡风轻。

    “先生,我们还有多少人可用?”宋莞开口。

    公孙策眉染忧思,轻叹一声:“不足百人。”

    宋莞想去支援,“留下十人保护钦差安危,余下的人能否……”

    她的话突然被推门声打断,继而展昭夹杂着一丝倦怠的嗓音愈显清冽,“师姐,公孙先生,发生了何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从门扇上松开,展昭拾阶而下,似裹着寒霜而来。

    他心底一点点冒出来的忐忑很克制的没有浮上面容,双眸一如既往的沉稳,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两人……

    襄阳王在郢州云湘县的驻军将领没有联系上自家主子,而探子发现夜间一队在荆襄九郡从未露过面的骑兵,兵分三路气势汹汹的朝襄阳城靠近。

    经过一夜的斟酌,驻军将领冯德麟与手下几名副将在为襄阳王尽忠和投降归顺朝廷二者之间争议不决。

    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冯德麟也放不下自己企盼多年的从龙之功,最终带上隐藏在云湘县外密林间的五千人连夜前往襄阳城。

    而驻守在云湘县内的两千人马他则通知加强了戒备,毕竟这里储备了襄阳王从各地搜刮来的药材与粮食。

    冯德麟有自己的私心,这一战能救下王爷,他就是不世之功。

    倘若王爷已经被擒获,他手底下有这么多人,即便是豁出一切也要抢占了襄阳城,当今皇上不是以仁治国吗,他舍得送这么多百姓同自己一道去见阎王?

    ……

    远处墨云遮山,凛冽寒风裹上了湿气,官道旁的草丛地里已经厮杀的沸反盈天。

    白玉堂才从近战撤身退下,手上的画影已经占满了血迹,近身围攻让他衣摆遭了殃,昨夜来时还是飘飘洒洒的仙人之姿,现在破损的衣料已经被敌人的鲜血糊成了一团垂在腿边。

    他皱眉扯碎了衣袍,听站在城墙纵观全局的晏霄着急道:“白玉堂,喊话没用,他们一听襄阳王被擒,怎么还杀的越来越猛了!”

    晏霄在骑兵营也进行过实战演练,感觉对面这些人这就不是来救他们主子的!倒是像来夺城的!

    白玉堂头也没回,叫他送个趁手的兵器下来。

    晏霄侧头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守城将领,“老将军,借长枪一用。”

    年仅四十来岁的守城将领,被晏霄口中的一个老字重创在原地,完全忘了动作,也忘记了反驳。

    他手中的红缨银枪就被晏霄从高墙上投掷了下去,白玉堂横手一握,随即在手中翻飞出了虚影。

    被白玉堂甩出的画影破空而出,将一闪躲不及的敌军直接钉在了树上,白玉森*晚*整*理堂使出轻功,手中的红缨银枪大开大合,以横扫千军之势直冲进了战场。

    晏霄盯着白玉堂冲锋陷阵到背影,抬手压了压忍不住跳动的眼角,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展昭和宋莞等人来时,晏霄正撑在城墙上着急的冲展昭招手。

    由于之前已经下令除非看见庞统援军抵达,否则任何原因都不得开城门,随展昭前来支援的众人只能一道上了城墙。

    风雨欲来,战马嘶鸣。

    白玉堂的衣裳已经看不见雪色,都染红了,在混乱的敌军中杀红了眼。

    “他疯了吗!”陆嫔眯眼看清了城外的情况,忍不住拧眉,此时身边不约而同响起了周苒和宋莞的惊呼声。

    “师弟!”

    “九师弟!”

    陆嫔抬头看去,展昭一掀腿摆已经踏上了城墙,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杜庭月离展昭最近,他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倒不是怕拉不住展昭,而是他看清楚了九师弟脸上决然的神情。

    除了展昭,不知道还有谁能阻止现在的白玉堂。

    眼见展昭顺利落地,众人才都松了口气,晏霄冲路珂大喊:“把白五爷带回来!”

    路珂打马掉头,蹲在地上的展昭忽地奋然起身,找到路珂的身影后迅速朝他飞掠而去,以极快的速度蹿上了马背。

    展昭的动作让路珂心里微微一惊,他恍过神来连忙安抚着座下良驹。

    战马驮着两人穿插入敌腹,周围的骑兵也甩开敌军的纠缠飞骑过去掩护……

    而鬼魅缭绕的幽冥地府中,阎罗王、孟判官,孟婆正围绕在形势瞬息万变的纤世镜前看着襄阳城外的战况。

    孟婆红裙翩然,指尖微抬,纤世镜内的景象从襄阳城的战场渐渐幻化到了云湘县。

    云湘县内方才刚经历了一场围剿,庞统肃穆英勇的一张脸因为数日的赶路略显沧桑,他下令打扫完战场后整军待发,正欲前往襄阳城——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谢谢收藏~

    第284章

    此时云湘县驻军将领冯德麟还不知道自己被偷了家, 大本营都被庞统一锅端了。

    他骑在自己的战马上,看着在这些地方有些施展不开的骑兵啧啧有声,“皇上何时舍得将银子花在这上面了, 真是可惜了……”

    不知他是在可惜眼前这些骑兵会被自己的人海战术缠噬殆尽,还是在可惜如此全副武装的队伍即使只有八百之众,也应当用在抵御外敌之上。

    不过他观战时这一点闲心泛滥的可惜很快就消失殆尽。

    白玉堂手持银枪,一马当先,率领十人深入敌腹, 所经之处鲜血弥漫,敌方八人使出了锁链坚持不懈的持续了三波才将他的坐骑绊倒。

    怎料白玉堂一落地,轻功更甚,一柄长枪更是使的出神入化,收割敌人首级无数。

    若不是战线拉的远, 冯德麟仗着人多势众,恐怕白玉堂已经亲自杀到了他面前, 而五爷的所作所为, 似乎就是想这么干的!

    “这小子什么来头?”冯德麟眉头紧拧, 暗道棘手, 座下马儿甩着马尾, 被不远处的战马声影响到了, 似有些不安。

    他身边的一名小将从背后取下一把弓箭, 狗腿地送到冯德麟面前, “将军, 您曾百步穿杨,让属下们再见识一次吧。无论这人什么来头,都不是将军您的对手。”

    冯德麟挑眉瞧了他一眼。

    小将眯眼笑着看清了将军眼中的得意,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到了点上, 忙不迭又送上了一支长箭。

    冯德麟伸手接过长箭,抬臂举弓,将箭架在了弓上,慢慢拉紧弓弦,瞄准白玉堂在人群中的身影。

    展昭着一身墨蓝色长袍,这是白玉堂来襄阳城后替他新买的衣裳,自是极其精美合身。

    金银缠绕的丝线在他衣袍上绣出一副飘逸的双色吉瑞祥云图,清雅不凡。

    寒风鼓动着衣襟,展昭听见呼啸的风中都是厮杀的吼声,他在马上微微侧身,看见了前面浴血奋战的白玉堂。

    冯德麟早已摆好架势瞄准好了目标,突然从路珂背后跃进人群的展昭拔出巨阙,砍掉了欲从身后偷袭白玉堂的一柄利剑。

    冯德麟看清了来人,忽然一笑,“开封府的鹰隼这次也来了。”

    小将仰头张望,他是冯德麟亲卫,自然知晓自家将军当年被贬离京的原因,与开封府包大人脱不了干系。

    展昭不知道那闪烁着凌厉寒光的箭头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遮天蔽日的乌云已经到了近前,狂风扫荡着周围每一处枝叶。

    展昭侧过身迎面上前,一刀割断了敌人的喉咙,鲜血很快将巨阙的剑刃染红,也有几滴飞溅到展昭的衣袍上。

    多了一个战斗力不逊于白玉堂的人加入战场,周围围剿二人的敌军很快就倒了一大片,外围的敌军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扬着大刀却无一人赶上前。

    冲出不远的路珂又打马跑回来,他在马上飞身而出,与后面趋近自己身旁的骑兵共乘一骑,随即一拍马背,冲两人大喊:“白玉堂、展昭!上马!”

    得了片刻喘息的白玉堂,借着红缨银枪稳住了就要精疲力竭的身体,他没问展昭如何要来,却心知自己回去少不了要挨几顿批斗,今日这一战简直狼狈不堪。

    心情五味陈杂的白五爷未来得及开口,已经被展昭怒瞪了一眼。

    “回去再和你算账!”展昭丢下这句话,战马已来奔到了近前来,“玉堂,上马。”

    地府的纤世镜前,孟婆盯了半晌都有些替人着急,她从镜中窥见白玉堂已经上了马,而冯德麟的长箭仍旧还未离弦。

    “他到底要杀谁?”孟婆双手一环胸,鲜红的大袖衫落在身前轻轻摇曳,视线在镜中的白玉堂和展昭两人之间移动。

    阎罗王静静看了会才开口:“胜负即分,都不得干预。”

    孟判官神情肃重,他细心看着纤世镜中,发现并没雪昙的身影。

    围剿的敌军收到命令再次蜂拥而上,冯德麟松开手,离弦之箭“咻”地破空而去。

    白玉堂才在马上坐稳,却见如潮水般的敌军朝他和展昭冲了过来,远处虚空中有一点掠动的光影从他眼皮闪过。

    “猫儿!”反应过来的白玉堂大惊失色,感觉心被一只手掌用力攥住了。

    孟婆凑近了纤世镜,连带着原本胜券在握的阎罗王也神情认真了起来。

    展昭被率先冲到他身前的两名敌军缠上,他来不及上马,才砍翻二人,就被闯入耳中细微的声响提紧了一颗心。

    长箭就在眼前,千钧一发之际,白玉堂从马上跳下来飞扑向了展昭。

    看清这一瞬,孟婆不由惊呼出声,回头对阎罗王笑道:“我和孟判官赢了!”

    阎罗王眯眼,脸上浮现出久违的一抹笑,虽然极浅,但出现在他脸上却很容易让人发现。

    “这一箭正中白玉堂心脏,算他偿还了上一世展昭的恩情。”

    孟婆回头,红唇微抿,“阎王还是要信世间尚有真情在。”

    “……”阎罗王望着她,“我要那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就在这二位各据一词时,纤世镜中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孟婆一惊,猝然回头,耀眼的白芒仅片刻间便消失殆尽,纤世镜中重新恢复了人间景象。

    阎罗王扫了眼一直不做言语的孟判官,声音平静:“擅自更改凡人命数,此举会损失功德,你那位后辈恐再难脱离轮回之苦。”

    这时,只间镜中赫然出现了庞统的脸庞,他率军与晏霄带着的人从四面八方袭来,彻底沦陷的战场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庞统下令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毫不留情的刀光剑影里,无处可逃的冯德麟很快就束手就擒。

    展昭宛若身处数九寒天,他眼睁睁看着白玉堂倒在膝前,肩胛骨被利箭穿透,而不知何时落在他俩之间的雪昙,毛茸茸的身子被血浸透,竟已经没了呼吸。

    白玉堂双眸紧闭,展昭悲痛之余竟落不出泪来,他的心像破了一个大洞,被萧瑟的寒风呼呼刮着,很快就遍体鳞伤。

    展昭颤抖的抬手,手指触碰到白玉堂的鼻尖,爱人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却像滚烫的开水溅在了展昭手上一样,烫得他好疼。

    他彻底慌了神,眼前命若弦丝的白玉堂,仿佛与前世一样,那深刻在展昭脑海中的场景,历经了两世后,在这一刻拂去尘埃露出清晰的痕迹。

    展昭面颊绷紧,充血的大脑让他看着白玉堂肩胛处的伤不知该如何下手,他慌张地像脱离了水面的鱼,呼吸苦难,悬着的气息似乎比重伤的白玉堂还脆弱不堪。

    “神医……我记得,神医配了药……”

    慌张的快濒临崩溃的展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他伸手探进白玉堂曾经带给他温暖的胸膛,搜寻着希望。

    “师弟!”宋莞和周苒的嗓音穿透人群而来。

    展昭微微一顿,这时候他在白玉堂怀里摸到了一个药瓶。

    玉堂真的一直随身携带着!

    展昭咬紧的唇溢出一声呜咽,充血通红的眼瞬间泪水如雨而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展昭很想把白玉堂锤醒来,问他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展昭控制着忍不住抖动的肩膀,打开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就往白玉堂嘴里塞。

    “白玉堂,我求你……”

    “玉堂,咽下去,咽下去好不好。”

    展昭俯在他身旁,小声的祈求,苦涩的泪滴落在白玉堂脸颊和唇边。

    他没发现白玉堂的唇微微蠕动了几下,药丸顺着白玉堂喉咙吞咽了下去。

    宋莞和杜庭月来到展昭身边,看见眼前这副场景的宋莞直呼不好。

    杜庭月想扶着展昭起身,却见对方死活不愿松开白玉堂。

    陆嫔迟来一步,但这一刻的她居然比宋莞还冷静,试探过白玉堂的鼻息后,她朝杜庭月吼道:“快把白玉堂带回城交给公孙神医!”

    无论是姓公孙的哪一位,若是连神医庄的二人都束手无策,那白玉堂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宋莞才反应过来,眼下与她所知的梦境偏离了轨迹,从下山以来,她好似就一直被什么蒙蔽了双眼。

    ……

    庞统让手下压着俘虏分批入城,关进襄阳大牢,晏霄则让路珂去清点此战骑兵的损失。

    二人在城楼下相遇,晏霄恭敬地朝庞统拱手行了一礼。

    等杜庭月和几个熟悉的暗卫带回白玉堂和展昭,他俩这才发现白玉堂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不醒。

    而身体无恙的展昭抱着一只死掉的猫,好像丢了魂魄一样,目光和脚步追寻着白玉堂而去。

    此时城门早就开了,城外战场还需清理,为防止城中百姓内还藏着襄阳王余党作乱,金辉也事先带着守城兵疏散了城门口的人群。

    庞统和晏霄此刻知道展昭承受了什么样的刺激,不敢出声,只能看着杜庭月和宋莞等人护送白展二人先回驿馆。

    金辉在一旁急得手忙脚乱,最后顾不上前来援助襄阳城的庞统,直奔驿馆先去报信,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公孙师徒这时就是所有人心中的救命稻草。

    到了驿馆,展昭看见白玉堂被跑出府的众人围拥着抬进大门,大脑一沉,双眼微闭,直接在台阶下厥了过去。

    徐庆嚎哭着白玉堂的那两嗓子还没彻底消音,就被公孙怀佩瞪的那叫一个老实。

    这厢章逑瞬间已将他挤了出去。

    被挤出去的徐庆回头往大门外一瞧,扯着嗓音直呼:“娘唉!这还有一个倒了!”

    很快那围着白玉堂的人又跑出来一半,手忙脚乱地将展昭也抬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嗯,等我等我……

    第285章

    白玉堂箭伤太重, 加之失血过多,实在不宜再多加挪动。

    章逑与杜庭月合力将他抬进前院里的一个偏厅之中。

    雨墨急匆匆跑进屋时手上掳着一床厚被褥,看见白玉堂浑身是血, 不禁吓傻在原地。

    “怎么会这么严重……”雨墨慌张着哽咽出声,目光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的主心骨。

    颜查散先众人一步进厅,这会正在关窗,窗台下有一张宽敞的矮榻,中间放着煮茶的小桌如今已经被挪开搬到了地上。

    颜查散闻言回过头来, 就看见雨墨六神无主一般只顾着落泪,不由高喊一句:“雨墨,快把被子铺上,五弟伤势耽误不得!”

    雨墨浑身一激灵,立即抱着手上的褥子上前。

    矮榻上没放置软垫, 硬邦邦硌得厉害,哪里适合受伤的人躺下, 关好窗隔绝掉外面冷风的颜查散也在矮榻前帮忙。

    公孙怀佩示意章逑和杜庭月把白玉堂放矮榻上。

    挪来的小桌上也已经被一直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安静做准备的公孙策放满了救治白玉堂的伤药、纱布以及拔取利箭的工具。

    门口, 冷柒柒也和王朝齐齐送来了热水,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公孙怀佩在白玉堂被放在矮榻上的那一刻, 已经着手开始替白玉堂查看伤势。

    章逑眼疾手快的走到门口, 一手一个接过冷柒柒和王朝送来的水盆, 稳稳当当的拿着, 又脚步无声地返回到公孙怀佩的身边, 把两盆水放在矮榻前。

    一条浸透了血迹的止血布条丢进来, 很快就把一盆水染红。

    章逑盯着白玉堂那好似止不住血的伤口,目光闪动,面露不忍,突然想起那个被赤凤教叛徒追杀围攻的夜晚。

    他还欠白玉堂一条命没还, 虽然他潜伏在襄阳王身边,为炸毁冲霄楼助了白玉堂一臂之力,可章逑觉得这件事远远偿还不了白玉堂的救命之恩。

    公孙策将等会需要替白玉堂刮肉取箭时用上的剪子刀具一一过烛焰烤了一遍,放在一旁备用。

    这时门边,徐庆扶着昏迷不醒的展昭过来,王朝连忙快走两步过去搭了把手。

    宋莞、周苒、陆嫔师姐们三人跟在徐庆身后,面色都有些凝重。

    候在门里边的杜庭月扫了外边的动静一眼,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喉咙,急忙跨步走出去:“九师弟怎么还没醒?”

    徐庆除了揶揄自家五弟的时候,碰上其他事情嘴皮还真不大利索。

    “找公孙先生给昭弟看看。”徐庆难得压低了一点嗓音,生怕打扰了厅内白玉堂的救治。

    杜庭月点头,走过去扶住了展昭胳膊,和徐庆硬着头皮,大气也不敢喘地一左一右架着展昭跨进了大门。

    公孙策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头昏眼花,气血逆行,一个白玉堂已经够棘手了,展护卫怎么又晕了!

    瞥了眼自家师傅聚精会神地替白玉堂治伤,章逑在一旁协助递送工具,公孙策二话不说朝展昭走过去。

    公孙策示意杜庭月和徐庆把展昭放在靠椅上坐稳,随即撩起衣袖翻看了下展昭的眼皮瞳孔,又低头诊起了脉。

    厅门大敞,偏偏此刻无一人敢轻易进来,甚至发出轻微的声响。

    杜庭月在灵霄山跟随师傅修身养性多年,早已养成不急不躁的性子,可今日在这沉寂的气氛之下,内心竟无端生起了一股焦虑。

    他看了眼晕过去的展昭,又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被公孙怀佩遮挡住了伤势的白玉堂。

    他和章逑都近距离看见了白玉堂的伤势,他有些怀疑,白玉堂那只手以后还能不能抬起来,而这般血流不止的架势,似乎在往更危险的方向发展。

    公孙策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针展开,指尖飞快地从中捻住一根往展昭的头上扎去。

    杜庭月回神之际看去,只见公孙策面容透着冷静沉着,他轻轻转动着指尖的银针,不过一会,展昭便神色不安地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眼皮动弹了几下,在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天色透着灰沉,入秋后渐黄的枝叶随风飘出了院墙,几只流浪猫窝在墙角下发出悲鸣一般的呜咽。

    展昭靠在椅子上不知是何缘由感觉身子像是突然僵住了,唯有搭在身边扶手上的指尖轻微瑟缩了一下。

    “先生……”展昭已经忘记怎么去转动眼睛,他睁开眼之际看见的就是公孙策。

    悲痛、胆怯、慌张、害怕……所有的情绪拧成一股齐刷刷地直冲向展昭天灵盖,逼得他双眼通红,鼻尖酸涩难忍,视线模糊。

    “先生,玉……玉堂呢?”展昭绷紧了面颊,几乎是紧咬了一阵牙关后才开口问出这一句话。

    徐庆猛地一握拳,差点当场将先前在大门口接到白玉堂时还未哭喊完的话给续上。

    可是他太畏惧公孙老前辈,眼下又见展昭脸色一点点惨白,不禁开口说:“昭弟,咱们放心,有神医他们在呢。”

    也不知这话到底是说出来安慰自己还是宽慰展昭,徐庆说着就要伸手带展昭一起出去,他也怕五弟身上的伤刺疼了展昭的眼,“昭弟,咱们出去等,别打扰了神医给五弟疗伤。”

    徐庆才要抓住展昭的胳膊,在一侧静静观察展昭面色的公孙策突然开口,“别动他!”

    杜庭月闻声而动,抬手一把钳住徐庆的手腕,才阻止了他将展昭从靠椅上拉起来。

    展昭面上全无血色,他挪着眼珠探寻而去,看见了公孙怀佩的背影,在一旁帮忙谨慎到大气也不敢喘的章逑,矮榻上白玉堂纹丝不动的身体,以及地上被鲜血染红的两盆水。

    展昭唇上似缺氧般渐渐泛上乌紫色,紧接着他胸膛忍不住开始剧烈颤抖。

    门外,宋莞面色剧变,和周苒、陆嫔三人齐冲进来。

    杜庭月完全不敢去碰展昭,他感觉他们的九师弟好像轻轻一触碰就会轻易碎掉。

    “别憋着,吐出来!”公孙策看展昭似乎还拼命想忍耐着,这一刻不禁提高了声音:“你胸口堵着口瘀血,千万别压回去了!”

    骤然凝结的气氛在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了重量,突然“哐当”一声脆响,落地的金属溅开一地斑驳的血迹,让房内所以人都不由心头剧震。

    章逑手麻脚软的扶住面前的小桌,看见公孙老神医为白主堂取出留在肩膀伤口里的的短箭头终于松了口气,抬头时满是庆幸欣慰地看着展昭。

    他从小江湖闯荡自然见识不凡,单从徐庆、蒋平对展昭的种种关怀,便知白五爷与展大人的感情是已经在家人那里过了明路的。

    公孙怀佩从桌上抽出一块布条擦干净手,绷紧的精神突然松懈下来便觉得有几分疲倦袭来,想着展昭现在的情况,他稳住气沉丹田道:“这小子死不了,倒是你,展昭,若不慎气急弄出个心疾来,日后你俩到底谁照顾谁!”

    白玉堂中招的这一箭伤到了骨头,偏偏还是右手,日后不知还能不能拿剑。

    公孙策眼皮一跳,心中不禁抱怨自己师傅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听,果然下一瞬就见展昭上半身朝前一跄,被杜庭月扶住后直喷出一口血来。

    展昭之前体内气血翻涌,阵阵不适感袭遍全身,可这口淤积在胸口的血一吐出来,他便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老神医那句话彻底安了展昭的心神。

    地上那团污血浓稠还泛着黑色,让公孙策看完都不由倒吸口冷气。

    展护卫若还继续压制着,日后必定要遭此反噬。

    展昭抓住杜庭月的手缓缓抬头,凌乱散落的发衬得他脸色白的吓人。

    “师弟……”杜庭月觉得展昭的手劲大到隔着衣裳和肌理仿佛能把自己的骨头捏碎。

    展昭扶着杜庭月的手臂借力一点点站直了身子,艰难的开口:“展某无碍,玉堂就拜托前辈了。”

    他抬手抹掉残留在嘴角的血迹,脚步踉跄地朝门外而去。

    宋莞和周苒侧开身让道,不约而同伸出手想去搀扶他,只触摸到展昭一掠而过的外裳,感觉比冬日的霜还冰凉。

    庞统赶来时,偏厅大门正关着,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他搜寻了一眼,意料之中没看见公孙策,正欲挪步,冷柒柒悄无声息站到了他旁边。

    蒋平一直寸步不离地在地窖之中守着襄阳王,直到冷柒柒带着庞统过去,他这才得空跑过来。

    从王朝那里得知五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蒋平才蓦然松了口气,刚才他一路跑来急得眼眶发红却没流泪,这会为白玉堂劫后余生欣喜庆幸地落下泪来。

    展昭独自一人静坐在前厅里,望着窗外翻涌而来的乌云出神,他靠在椅背上,呼吸微弱,面色苍白,给人一种身体曾遭受过千疮百孔的伤害,灵魂即将脱离这副躯体的感觉。

    蒋平轻手轻脚的走到前厅门外,看见这一幕心口顿时一慌,连忙抬腿跨进大门,后面一只脚的鞋尖踢响了门槛。

    耳边重新回荡起风声,展昭眨着眼回神,忽然感受到袭遍全身的寒意。

    “四哥。”展昭轻唤了声,嗓音嘶哑,他慢慢调整姿势坐正,缩着手指,指尖触及掌心时发现自己身上冷得吓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86章

    这一夜, 白玉堂养伤的偏厅之中烛火未绝,寒风隔着门窗在庭院里搅弄,愈显猖獗。

    白日里公孙老前辈替白玉堂上完了药, 展昭与蒋四哥在厅内说完话后,就一直守在白玉堂身边寸步不离。

    公孙怀佩没有避讳众人,谈及了白玉堂伤势,目前只能躺着静养,至于这只手以后到底能不能舞的动剑, 还得看日后的恢复情况。

    可展昭守在白玉堂身边,对方直到入夜后都未曾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期间也只能灌入几口流食和苦涩不已的汤药,这让展昭愈发惊惶难安。

    他只能坐在旁边紧握住白玉堂的手,两人手掌都冰冷的像浸过冬日的雪水, 在白玉堂这般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展昭竟妄想对方能感受到自己这暖人心扉的爱意, 希望白玉堂快点醒来看看自己, 能笑着唤自己一句猫儿……

    院内满地落叶翻飞, 云曳星藏, 直到窗外蒙上一层朦胧的薄光, 襄阳城与四周的山峦都被晨间轻烟似的寒雾笼罩住。

    伏在矮榻上守了白玉堂一夜, 最后不敌倦意失去意识沉睡过去的展昭突然浑身一哆嗦, 似从云端坠入数九寒天, 骤然寒了一身, 猛地惊醒抬起了头。

    白玉堂似仍在沉睡,平时透着凌厉的冷峻面颊此刻深陷在软枕中,显的前所未有的虚弱与宁静。

    展昭只看了白玉堂一眼,便是这一眼就叫他内心惊惶不已。

    他顾不上自己已经麻痹的双腿, 双手撑着矮榻起来倾身去探白主堂的鼻息。

    微弱却带着一点点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湿热呼吸,从展昭的指尖飘忽而过,像一触就飘散难寻的飞絮。

    展昭空白一片的大脑在这刻终于浮现出色彩,他像失去支撑的木偶一样跌坐在地,颓然无声却大口喘着气。

    地上冰冷的触感让展昭全身都渐渐染上了寒意,双腿的麻痹感仍在继续,像千万根细针毫不留情的扎着他。

    可展昭像是对此一点知觉都没有,因为那足以称得上‘惊心动魄’的后怕正紧紧包裹住他差点不会跳动的心脏。

    展昭脸上也从没出现过眼下这么复杂的表情,他仰头望着矮榻上的白玉堂,视线临摹着对方轻微呼吸时愈发虚弱的睡颜,忍不住喜极而泣。

    窗外的风声都淹没在这流逝的时光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道道轻扣门扉的响动,在沉寂无声的空间里像是敲打在展昭的心上。

    “师弟?”

    周苒轻柔的在门外唤了声,含着几分担忧和小心在其中。

    展昭紧紧闭了闭眼后,迅速从地上起身,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走过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展昭对上周苒饱含担忧与心疼的双眼,他差一点从喉咙间溢出的那句师姐蓦地吞咽回去。

    一阵阵涩意从喉间上涌,展昭不敢开口,他怕自己的脆弱在此刻原形毕露。

    展昭后退了一步,周苒观他眉眼间难以掩盖的酸涩之意,攒了一路的腹稿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来安慰他。

    周苒微微扫了眼榻上,白玉堂显然还未醒来,如今说什么都无异于在展昭伤口上撒盐。

    她端着托盘,将上面还冒着苦涩热气的汤药和给展昭准备好的早饭一起放在厅内桌上。

    “这是昨晚公孙老前辈开的药方,大师姐起来盯着熬煮的,师弟,我给你送过来,你想法子让白玉堂喝了。”

    展昭眼底的伤忧尚未褪去,眼角又染开红印,他侧身抬头看向周苒,声音都透着几分倦意:“师姐,劳烦你们都费心了。”

    周苒叹气,不许展昭说这般见外的话,又多叮嘱他便是再没胃口也要吃些东西,好好照顾自己,便先离开了。

    庞统昨日软磨硬泡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公孙先生拐走,今日清早都未见两人人影,周苒也忧心白玉堂的情况,便回房将给白玉堂送汤药时所见的一幕告知正在厢房内假寐的宋莞听。

    宋莞天未亮就起来熬药,回房后神思倦怠却一直无法静心入睡,听周苒这么一说完,立即蹙眉睁开了双眼。

    “还没醒过来?”宋莞衣裙未解,她轻抬双腿,便直接从床上轻轻松松地坐直了身子,淡色长裙从床边滑落轻曳。

    周苒自知不妙,立即说:“我未寻着公孙先生,不如请老前辈再去为白玉堂看看?可眼下时辰还早,我又怕惹恼了老前辈。”

    “事有轻重缓急,医者慈悲为怀,何况……”宋莞没接着说完,她自知公孙怀佩与自家师傅之间的交情,此次出手救了白玉堂,日后神医庄的这位老前辈少不了要去师傅面前邀功一番呢。

    ……

    展昭端着药碗坐到白玉堂身边,他沉稳坚韧的内心因为白玉堂受伤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他垂眸不敢眨眼似地临摹着白玉堂的面容,提着勺子轻轻搅动汤药的手突然停下。

    展昭仰头含了一口汤药,低头时捏住白玉堂的下颚,双唇相贴之际,滋味苦涩的汤药便渡到了白玉堂口中。

    如此反复了五次,展昭手中的药碗终于见底,而白玉堂平缓的鼻息忽然发生了变化。

    白玉堂意识回笼时似是察觉到身边的人是谁,又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意犹未尽的抿了抿薄唇,缓缓睁开了眼睛。

    “猫儿。”虚弱的白玉堂声音干涩沙哑,喝了几趟苦药的口腔和喉咙里怎么咽都是苦味,他有几分幽怨地盯着展昭,“好苦……猫儿。”

    身受重伤的白五爷这会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展昭心神有几分恍惚,但看着白玉堂醒过来后还能摆出这副让人没眼看的模样,展昭又万分觉得庆幸和欢喜。

    展昭没有回应白玉堂的话,面上一片肃然,他这副样子在白玉堂眼里简直是冷静的过分。

    可展昭愈是这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白玉堂就愈发不安,他开始琢磨这一次要发什么样的毒誓日后再不以身犯险,才能让展昭心软……

    公孙怀佩和宋莞来时,就发现白玉堂已经醒过来,而展昭坐在床边俨然成了个无情的喂饭人。

    白玉堂受伤的胳膊无法动弹,展昭把他抱起来靠在枕头上倚着坐好之后完全不敢吭声。

    展昭面无表情的一手端着碗肉米粥,一手拿着瓷勺,他喂过去一勺,白玉堂就张嘴咽下去一口,像被人绑架了一样。

    昔日凤眸凌厉,单凭杀气就能逼退敌人的白玉堂眼下落在旁人眼中就是这样茫然无助。

    公孙怀佩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宋莞,那神情像是在说,你们方才是不是把白玉堂的病情太夸大其词了些?

    见白玉堂醒来,宋莞多少有些安慰,神色不变的承受了公孙怀佩怀疑的眼神之后,她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白玉堂看到走近的公孙怀佩和宋莞,宛若见到救星,顿时哎呦出声,向公孙怀佩投去救命的眼神:“前辈,我胳膊是不是断了?要痛死我了。”

    公孙怀佩听他惊呼时当即一步迈到了矮榻前,可听白玉堂开口说完,公孙怀佩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老夫给你用木板捆住的,又抹了神医庄独门止疼药,别说疼,要不是怕你肩骨移位,就是现在给你伤口来上一拳你都不一定有知觉!”

    展昭默默瞥了白玉堂一眼,扯了扯唇角,端着碗起身分别冲宋莞和公孙怀佩打了招呼,就直径出门去了。

    当场被戳穿又瞥见展昭那不明意味的一笑,白玉堂立即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的下场了。

    很快驿馆上下便都知道白玉堂醒了,只是此刻的白五爷看着接二连三前来看望他森*晚*整*理的人影,却唯独不见展昭后,彻底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愁闷之中。

    可这会被五爷惦记着的展大人已经在跟庞统和颜查散商量回去的时间。

    翌日一大早,晏霄与路珂等人前来驿馆,与白玉堂闲聊小坐了一会后说明来意,他们今日便要带着骑兵回去向杨将军复命了。

    展昭和庞统特意去相送,徒留下被禁止下地的白玉堂与堪比黄连还苦的汤药做伴。

    杜庭月和三位师姐经过颜查散的点头许可后,分别对襄阳王进行了一番精神折磨,之后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看白玉堂盼望自家九师弟快出现那望眼欲穿的神情,一个个都心知白玉堂日后是被展昭拿捏的死死的也都放心了。

    此次杜庭月和章逑在襄阳王谋逆一事中功劳最大,可杜庭月不想涉足朝堂,何况他离开灵霄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确定白玉堂无性命之忧,他们也该启程回去了。

    于是第二日宋莞、周苒、陆嫔和杜庭月四位师兄师姐齐齐辞行,干脆利落的都有些出乎展昭的意料,展昭也保证了来年一定回灵霄山一趟,便送四人一起离开了。

    如此在驿馆内又休整了三日,这日清晨时分,套好的马车与返程的钦差队伍在宽阔的长街上陆续启程。

    浩浩荡荡的官差队伍里旌旗招扬,拉着车厢的骏马踢踏着马蹄不疾不徐地前行着。

    负伤的白玉堂只有一半肩膀能动,横躺在最后一辆车厢里,他斜着身子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一床舒适暖和的被褥,竟有几分悠哉的样子。

    出发之际和蒋平斗嘴失败了的徐三爷,这会也跟着窝在马车里毫无形象的瘫着,他面前放置了一张小桌,上边茶水点心俱全,对面坐着被颜查散打发过来专门伺候白玉堂的雨墨。

    雨墨兢兢业业的给白玉堂端茶递水,末了还要对五爷嘘寒问暖一番,一旦白玉堂反应自己有半点不适,他就得拔高嗓门呼叫那两位公孙神医。

    展昭又换上了绯红官袍,他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颜查散的软轿旁,回首眺望了一眼原来冲霄楼矗立的方向,然后目光悠悠的落在随行的马车之间。

    尘埃落定之际展昭确定了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换上这件官袍——

    作者有话说:不会坑,谢谢……

    第287章

    去时秋未至, 归来已入冬。

    回到汴梁城后,为了照料白玉堂的伤势,公孙怀佩跟着白玉堂一道在拥月居落脚。

    临近傍晚, 北风呼啸,华灯初上,汴京城里依旧繁华热闹。

    醉日阁内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蒋平两手端着一个砂锅药罐,游刃有余的在大堂里穿梭而过, 又“哐哐哐”的踩上楼梯,直接冲开了楼上雅间的大门。

    暖和的气息裹着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蒋平在谈笑的众人间迅速找到了白玉堂的身影。

    “老五老五,药好了,快趁热喝!”蒋平大煞风景的把砂锅药罐往八仙桌上“咚”的一放。

    白玉堂扫了一眼, 立即满脸菜色。

    桌上珍馐已尽,杯盘狼藉, 周围数道目光幸灾乐祸地望来, 却又在白五爷发作之际一哄而散, 他们侧身谈笑着, 劝饮着杯中未喝完的佳酿。

    展昭取来一个备用的金鲤戏水蓝花瓷碗, 捡起桌上蒋平用来端砂锅药罐的厚棉布将药罐盖子揭开, 顿时一股足以让人窒息的苦药味经过鼻腔直冲白玉堂天灵盖。

    “猫儿……”白玉堂还没来得及和展昭打商量, 展昭就已经一气呵成将汤药倒出了满满一大碗, 接着双手稳稳端起来, 又郑重其事的稳稳放在白玉堂面前,随即站在白玉堂身旁,面容含着浅笑安静的看着他。

    众人从襄阳回到汴京城,又依召进宫面圣后至今已是半月有余。

    襄阳王身为皇亲国戚却知法犯法, 草菅人命,为祸一方,又加上屯兵造反一罪,最终难逃一死。

    襄阳王一事至此彻底落幕,之后包括一道回京的赤凤教众人也都得到了圣上赏赐。

    而展昭直言不讳,向赵祯退回自己的御赐腰牌,并向他请求辞官,言明即使寻访天下名医,也要把白玉堂肩膀医好,让他能有重提长剑恣意江湖的一日。

    后来由庞统引荐,章逑带着右护法岑离一起献艺,两人一柄银尾薄刃使的出神入化,令赵祯赏心悦目,使出的轻功也足以让赵祯惊叹,当下就弥补了展昭和白玉堂要辞官离开的失落。

    白玉堂一开始还沉浸在展昭为他辞官的消息里高兴的不能自拔,紧接着展昭得了公孙怀佩的授意后便开始用这种堪比黄连的汤药无微不至地关爱着他,一连十几日,白玉堂已觉天昏地暗,往日潇洒狂傲不复存在,同时也不知让兄弟好友们在一旁瞧了多少乐子。

    今晚徐青霄也受邀至此,萧蹊南一直陪同在侧。

    看见白玉堂不想继续喝苦药,愁眉苦脸地跟展昭讨价还价,萧蹊南撑着脸颊不由轻笑出声,他喝多了酒,这一笑双眼微红熏染,偏头冲徐青霞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徐青霄微微抬眸看了白展两人半晌。

    除了白玉堂的两位兄长,今日在场的有新晋四品带刀护卫章逑和岑离,未来的大理国驸马爷颜状元郎,中州王庞统,开封府的公孙先生,就连裴墨和大理寺少卿严昀都来了,至于杨疏颂和慕薛两人喝酒喝到了一半就以公务在身不能久留的借口一道离去,惊的庞统都随口说了一句他俩是何时这般有默契的。

    徐青霄心里很讶异,因为在场中人,无一人因为白玉堂和展昭之间的关系而投去打量的目光,众人饮酒掩笑的原因,都是见白五爷第一次求路无门,硬着头皮继续吃苦头的模样。

    酒香缭绕舒适温暖的雅间隔绝了窗外长街上的热闹和入冬后的严寒,萧蹊南懒懒闭上了眼,俊朗的眉眼间都覆上了一层昏黄的烛光。

    徐青霄心中思绪翻涌却无法言说,他不知自己在羡慕什么,是羡慕那二人同为男子在情投意合后依旧能不畏世俗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还是在羡慕他们身边能有这样一群豁达通融的亲友?

    他看了眼萧蹊南,又垂眸神色复杂的笑了笑,抬手端过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朝众人先行告辞了。

    萧蹊南倚在桌旁恍若不知,却在徐青霄离开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慢慢睁开了眼,他目光恍惚,黑眸不知望着虚空中的何处,久久无言。

    白玉堂推诿不得,最终将那碗一日两餐,每日必不可少的饭后汤药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下去了,只是伤势在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饮酒作乐,自己却半点酒都沾不得,愈发后悔为何今日要在醉日阁为颜查散行这庆功之举。

    白玉堂展昭虽然辞官突然,包拯和公孙策却是最先清楚的,萧蹊南今日在开席之前聊到了这个话题上,结果莫名被塞了一嘴的口粮后就直接截止,完全没兴趣了。

    还有一个半月的光阴就到除夕,白玉堂和展昭不知这次一别何日才会与众人齐聚,索性留下蒋平和徐庆,又吩咐了白顺开始采办一应用具,准备一起在拥月居里迎接新的一年。

    自从白玉堂辞官后,余庆县的一切事宜白玉堂都交给了萧蹊南看顾。

    而除夕夜前几日,韩彰领头带了好几批车马亲自运送了许多特制的烟花爆竹而来。

    卢方和闵秀秀得知白玉堂在襄阳受伤的消息,心里也忧心不已,便让韩彰前来探望,顺道给白玉堂等人送来新年节礼。

    这一年,白展两人正值年少,在公孙怀佩和展昭的齐心协力之下,白玉堂的右肩膀已经能开始使力,除此事之外,二人可称得上诸事顺遂。

    天气愈发寒冷,有瑞雪来临的兆头,白玉堂无事需要外出便每日窝在拥月居,除了吃喝睡觉,唯二的乐趣就是下棋逗猫。

    可惜他这次当真是让展昭气狠了,所以每每白玉堂主动挑起笑言时,展昭也只是淡淡瞥着他,即使是面露笑容,也含着三分危险的意味在里头。

    白玉堂对此心虚的不行,只能在喝药时乖觉听话。

    眼瞅着伤口日见好转,白玉堂也不得不感叹还是年轻好,就是受这副身受重伤的身体都恢复的很快,自然,心境与心情也在其中占了很大一部分。

    随着冲霄楼被付之一炬,今世白玉堂所担忧的,也在赵祯允许他和展昭辞官后渐渐被抛之脑后……

    年三十这日,拥月居内都已经被白顺带着府中的几个仆人装扮好。

    前院里,红梅缀雪枝,昨日还飞雪漫天,今日抬头已却已是晴空湛湛。

    公孙怀佩坐在厅内煮着热茶,香茶煮沸翻滚时,眼前腾升起一片氤氲雾气。

    他喝着徐家进贡给皇帝一模一样的茶叶,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至于爱徒公孙先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玉堂如今谨遵医嘱,在吃喝方面仍有忌讳,他手边只放了一盏凉白开,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透过缭绕散开的热气,眼巴巴望着大门处展昭和白顺张贴着春联,蒋平和徐庆一左一右指挥对位。

    积雪被清扫出了道路的模样,两侧的雪堆被天光照着反射出莹亮的光芒。

    韩彰带上两个小厮将前几日送来的烟花放在院子空旷之处,夜间才点燃用上的烟花一大早就拖出来显摆了再说。

    这几种烟花是韩彰在余庆县替白玉堂捣鼓完火药之后新研究出来的,哪怕今晚在汴京城也是独一无二的。

    韩彰拍了拍手上的灰,进门来尝了口公孙怀佩烹的香茗,顿时眼睛一亮,坐下笑道:“好茶!还是老先生手艺好!”

    “再尝一杯,你们家老三和老五可品不出来!”公孙怀佩笑容满面,端着一副很受用的模样。

    如今茶酒都不能沾的白玉堂突然被点名,侧头望过来,披着一身雪色狐裘的他在气色愈发转好之后,眉眼间的凌厉锐气让这张脸更英俊逼人。

    公孙怀佩眯眼暗啧了一声,见白玉堂还眼巴巴盯着自己,立马眼睛一睁,“你看老夫做甚?想去就去,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

    韩彰怕被呛,偏头咽下口中茶水才大笑起来。

    近日来因为受伤的事情白玉堂都被公孙怀佩怼习惯了,他闻言眼睛一亮,觉得着实是这个道理,立即左手拉着狐裘裹紧挡风,起身走出厅门经过红梅树下,踏着微湿的石砖地走向大门。

    展昭踩在高凳上,刚把手上的春联粘好,垂眸见白玉堂迎风走来,顿时面色一变。

    “白玉堂,不是让你陪老前辈在屋里待着吗?”展昭转身把抹糨糊的刷子递给徐庆的同时,已经从凳上一跃而下。

    蒋平扶着白顺下来,两人一起把余下的用具都收拾好,退到外面几丈之远的徐庆摸着下巴欣赏完对联兴冲冲的跑回来,一看展昭这架势,咧开的嘴顿时一收。

    三人从展昭身后走过,蒋平和徐庆都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化雪日的寒风依旧凛冽,雪白狐裘上落下黑发如缎,展昭岂能不知白玉堂这伤拖拖拉拉好的不过是表面的皮肉罢了。

    “回去。”展昭帮白玉堂拢好狐裘,伸手贴了贴他的脸颊。

    触手所及之处冰凉一片,展昭无奈又忧心,随即握住他手一起往回走,“除夕不能喝药,所以不能受寒了,不然伤口那里等以后老了骨头也会疼。”

    展昭没听见回应,偏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白玉堂眉开眼笑道:“人总怕变老,可这一辈子能和你一起老去,也是件令人很期待的事情啊。”——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蛇年快乐~

    第288章

    上巳节将至, 街头巷口的古树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青绿芽,在清晨里好似都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晶莹发亮。

    浙江金华白家港,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沿着长街而来,前面的黑色骏马毛发柔顺油亮。

    它甩着马尾,喷着响鼻,浑身充满了生人勿近的气势,但依旧尽责地拉着马车像生怕颠醒了车厢里的人一样, 龟速地经过这一处店肆林立的街市。

    又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匹快被主人家磨得没耐心的良驹终于在一处建筑恢宏的府邸大门前停下。

    白府是金华赫赫有名的人家,世代经商,带领此地商户发家致富,又因乐善好施, 广结善缘,与江湖上的侠义之士还有当地公门中人皆有往来。

    白府大门外的青石板路透着岁月沉淀的古韵。

    春来回暖, 南燕北归, 飞檐阁楼都错落在眼前这座宽阔宏伟的府邸院墙之内。

    白顺微微愣了一会, 目光飞快地从府邸大门前高悬的牌匾上滑过, 随即缩手拉住了缰绳, 回头隔着墨绿色马车门帘对里边的人说:“五爷, 到家了。”

    展昭半道上被白玉堂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烦了, 遂顺从对方心意弃马坐进了马车里。

    而将人拐进马车里的白玉堂更是断绝了展昭的后路, 吩咐白顺将前边拉车的马换成展昭的座下良驹, 可怜这匹宝驹无辜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慢腾腾不得劲的拉了后半路的马车这会才停下。

    白顺隔着门帘轻飘飘传来的一句话让白玉堂喜出望外,而这个家字则如罗汉翻天印一般重重地将颠簸了一路困极了的展昭惊醒。

    展昭斜倚在车厢内神色微变,却在睁开双眼的这一刹那, 他心中的紧张与酸涩荡然无存。

    因为白玉堂没有受伤的左肩抬着那只胳膊伸了过来,趁着展昭大脑眩晕昏胀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这一刻,紧抓住了他的手。

    “猫儿,跟我回家。”白玉堂欣喜又认真的说了这句。

    在汴京城过完年,展昭和公孙怀佩前前后后共同监督白玉堂一共安心休养了近三个月,得见他身体还算恢复的不错才定下了启程回金华的日程。

    展昭双眼深深望向他,心中百感交集,他好像有无数的话想对白玉堂说,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出口,于是乎陷入了沉默,同时也感觉到心底竟像是藏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一样,冒出了源源不断的热流。

    白玉堂唇色微红,微微偏头看向展昭,眸中溢出的笑容比春日阳光还夺目,“猫儿,你手好烫,大哥大嫂你都见过了,还紧张什么?”

    展昭眼中眸光微闪,这个眼前他花两辈子都看不够的人似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向他释放着温暖与爱意。有爱人的贴心,家人的关怀,这一路来白玉堂慢慢将他曾因家散人亡而支离破碎的心一点点给黏补好。

    他展昭怎能不论陷?这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心血依旧甘之如治的人!

    纵使灵魂再入彼岸花海游荡三十载展昭也是不后悔的,他只求这一世能与白玉堂长相厮守完这辈子。

    ……

    白顺高兴地跳下马车等候在一旁,白玉堂拉着展昭一前一后从马车里钻出来,没了马车门帘的遮挡,半空中落下的春日光华笼罩住两人,二人在四目相对时,笑意灼灼。

    屋檐上的琉璃瓦溢彩流光,刺目耀眼。

    白顺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白府拾阶而下的三层台阶前,分别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足足有七尺高的大石狮子,台阶上,两扇漆红色各镶着六枚金钉的高阔府门朝里面敞开着,两扇门前也都分别挺直站着一位身形高大,身上做灰色短衫打扮的青年小厮。

    早在门口马车停下来时,在门前当值的一青年小厮便已经跑向前院里禀报去了。

    清明将至,白府的老管家白庆正在前头张罗着过几日的祭祀事宜,听见小厮禀报有客人来访,跟着走出来一瞧,正看见自家隔了快一年多未见的二公子,牵着一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从马车里出来。

    二人交叠牵住的手差点没惊落掉白庆的眼珠子,白管家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好似身前无故掀起了一阵龙卷风正在朝他袭来。

    即使白庆之前已经从白锦堂、黎芸夫妇二人口中听说了二少爷与这位展南侠的事情,可面对眼前两人携手归家而来如此直观的一幕,仍旧给这位老管家心里带来了莫大的冲击。

    白庆不理解,甚至体会了一把物换星移,沧海桑田的岁月感,他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大到仿佛已经被外面的世界所抛弃,而他也的确从白玉堂父亲离世后再也没有离开过白府。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在白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如今的家主白锦堂和主母黎芸自然也是对他敬重有加,可在有关二少爷的终生大事这件事情上,白庆依旧没有可多说一句话的权利。

    他微微侧过身吩咐身后跟随而来的年轻小厮出门前去锦玉楼请白锦堂回来,与此同时也有机敏伶俐的丫头加快步伐赶去后宅向黎芸禀告。

    白玉堂归家的喜悦和一想到他确定与一男子终生相守最终会落得个无子嗣的下场,顿时在这位为白家操劳了半辈子的老管家心里形成了冰火两重天。

    白庆慈爱的目光中闪起了儿大不中留的泪花,又在他一遍遍高唤着二少爷回来了的笑容中掩去。心酸如此。

    他将打量的目光落在进门的展昭身上,在心底盼望上天能多眷顾这两人,在将来的日子里,世俗的眼光与流言蜚语不要伤害他们。

    黎芸来时,白庆已迎白玉堂、展昭步入前庭花厅入座。

    白顺初来乍到,跟着进厅时动作显得有几分拘束,可白玉堂压着展昭肩膀入座后,立即转身将白顺拉到了跟前,冲白庆道:“庆伯,这是福伯在陷空岛认的干儿子,说起来也得唤您一声大伯呢。”

    白顺云里雾里的,可是很快就抓住了重点,立即躬身朝白兴响亮唤了一声:“大伯!”

    白兴就趁着展昭坐下那一刻想冲白玉堂明知故问一句,等着这位从前眼高于顶,桀骜不羁的二少爷介绍一下展昭,哪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白庆与白福是两亲兄弟,二人都终生未娶。从白玉堂与四鼠结义要离家定居陷空岛后,白福便跟着一起去了。

    起先白福是只想照顾一下白玉堂的起居生活,哪知道白玉堂在岛上也闲不住,时常江湖漂泊,白福也不好无所事事,后来他能力都摆在那,又是跟着白五爷从白家出来的老人,卢方放心,大伙服气,白福便顺理成章替卢方管理起了陷空岛的大小琐事。

    白福在陷空岛认了义子一事白庆自然也知道,跟着当年白家老家主赐给他兄弟俩的姓氏取名为白顺,就是希望这孩子日后长大,人生路上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白庆拉着白顺左看右看,笑得嘴都合不拢,连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些。

    白玉堂安心的回到展昭身边坐下,扭头唤了句猫儿,然后朝展昭挤眉弄眼。

    展昭刚不动声色地打量完花厅的布置,他瞧见外面经过的丫鬟和进门前来奉茶的小厮都步履踏实,目不斜视,极为有规矩。

    结果偏头一看就见白玉堂这副没德行的模样,心里一时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

    展昭不知道白玉堂在得意什么,也没想通这人活了两辈子怎么还这么顽皮,忍了又忍终于开口:“你那肩膀上的伤,切记还不能使力,别高兴的太早,等会看大哥大嫂怎么数落你。”

    “……”白玉堂一时凝滞,只能默默看着展昭抬起那双瑞凤眼一边瞧自己一边跟小猫饮水似的啜着茶,白玉堂还来不及多加欣赏眼前这好看又勾人的一幕,就听门外一道清亮带笑的嗓音传进花厅。

    “二弟,小展!”黎芸方才正在账房,听到丫鬟的通传后连忙一路赶到前头来,也是她习武之人脚程够快,否则还得等上一小会。

    白府中,假山流水掩映在参天古树下,一年岁较大的婆子带着白芸生穿过庭院而来,二人身后还规规矩矩分开跟着两列丫鬟和小厮,一共八人。

    见黎芸进来,展昭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盏,饶是方才含笑的面部表情都好像重新整理了一番,起身离开了座位欲上前行礼。

    只是展昭才迈出一步,余光却扫过白玉堂不疾不徐的单手托着杯盏正要饮茶,当即扭头回看过去,一时竟有种想给他跪地的冲动。

    展昭咬牙切齿却小声道:“二少爷,咱们等会喝好不好?”

    白玉堂差点把刚入喉的茶水一口给噗出来,忍着笑才单手小心地把茶盏放稳在桌上,随即慢悠悠起身,又在展昭满含“我警告你白玉堂……”的眼神威胁里踱步靠近过去,与展昭贴紧了肩膀。

    白庆瞥见白玉堂脸上的笑容,陡然跟让他开了眼似的,他站在一旁,又安静地将展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情可谓是起伏跌宕。

    这足以和二少爷比拟的身高和容貌,确实是世间少有,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敢在二少爷面前甩脸色,这可真是了不得!

    白庆暗暗咂嘴,觉得眼前所看到画面的很不可思议,连带着居然有几分期待二少爷日后和这位展公子的日常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更了更了~

    第289章

    白玉堂回了家来当真与外头不一样, 他站在挺直着背脊朝黎芸见礼的展昭身边,垂着那被令行禁止不能使劲抬起来的胳膊,靠在展昭身旁面露和煦的笑意, 像收起了尖牙利爪的狼崽,一副温顺模样。

    “大嫂。”展昭抬高双臂,端端正正地抱拳拱手对黎芸鞠了一礼。

    这一世第一次踏进白家大门,展昭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他没见到白锦堂一同出现, 难免心存疑惑,可因为初来乍到也不好贸然开口多问。

    黎芸一见到展昭,眉眼都温柔了下来,脸上笑意更甚。

    “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还和大嫂这么见外?”黎芸嗓音好听, 笑着说完后移目挑眉瞥了眼白玉堂,难得露出了几分嫌弃, 待她重新看向展昭时, 又跟变脸似的换上了一种名叫和蔼可亲的表情。

    “大嫂今年可算是等到二弟与你一起回家了。”

    展昭动了动嘴唇, 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甚至觉得自己把白玉堂那份待遇都给夺走了。

    重来一世果然有很大的出入, 不知道是什么让大嫂改变了, 上一世让展昭印象犹为深刻的是因为他俩的事情, 白玉堂挨了黎芸许多鞭子。

    黎芸让白玉堂与他分道扬镳另娶娇妻, 觉得那才是白家子弟该行的正道, 那种痛心疾首觉得自己和玉堂堕落的眼神至今都让展昭不敢回忆。

    他觉得很疼,比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更扎心……

    看见猫儿能得自家大嫂如此重视,白玉堂自是欣喜万分,也正是这份按耐住的欢喜让白玉堂那恶作剧般的恶趣味又发作了。

    “大嫂, 您现在眼里就只有猫儿了……”

    软了几分的语调,与初进家门和白管家说话时的气势截然不同,白玉堂仿佛身上的伤势加重了一样,虚弱都在这一句话的语气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展昭被白玉堂单臂压过来的重量惊到了,对方全身都想挂在他身上似的,他不知道白玉堂想做什么,只是偏头疑惑看过去,脑海中的前世纷扰自是就在这一会如雾消散。

    对面的黎芸却已大惊失色,连带着一旁方才还在畅想着五爷未来好日子的白庆都变了脸色。

    “二弟,是不是一路颠簸劳累,肩膀受伤的地方又复发了?”

    回过神来的白管家立即跑出花厅吩咐外边的小厮立马飞奔去医馆请大夫过来。

    展昭下意识多眨了两下眼睛,看几人慌乱了手脚,难免面露焦虑,但又不敢拆穿白玉堂,只能煎熬的站在原地看着白玉堂作天作地。

    他这样是真的很容易被打的啊!

    白顺干站在一旁束手无措,不是,赶路这几日在马车里不是好好的吗?

    最终还是展昭开口,让白顺去车上把公孙怀佩配好让他们带回来的药材拿一份送去厨房煎着先,等饭后再伺候他家白五爷好好喝上一顿。

    白玉堂喜提苦药一餐,总算老实了一点。

    展昭又安抚黎芸坐下,只说白玉堂目前的胳膊无法使劲,需长时间休养看日后的情况再行定论。

    “还得再看日后的情况?”黎芸一听,泪彻底滚落了下来,她眼眶湿润,心疼地看着白玉堂,“这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啊!那二弟岂不是不能提剑了?”

    黎芸作为白玉堂大嫂,年长他十来岁,她初嫁进白家时,白玉堂还是个小萝卜头,后来不知道白锦堂用好酒从哪里拐过来一个江湖游侠进了家门,那游侠一眼就看中了白玉堂,说此子练武奇才,骨骼极佳……一开始黎芸还以为他师傅就是想骗白家几年酒喝来着!

    扬鞭策马闯江湖,那是黎芸未出阁时的梦,她比谁都明白,那也曾是白玉堂的追求。

    展昭微顿,不动声色地移着目光去看身边的白玉堂,连带着呼吸在这一刻都放缓了。

    他从汴京一直到金华都躲避着的问题,被大嫂问出来了。

    如果玉堂这辈子都拿不动画影了呢?

    困扰他多日的问题伴随着思绪翻涌让展昭这时心中剧烈一跳,玉堂的画影呢?白玉堂那跟自己巨阙一样从不离手的佩剑呢?

    展昭才恍然想起,在汴京的时候就好像许久未见到了。

    “大嫂,你在担心什么?”白玉堂开口一笑,有种置身事外的从容冷静,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有可能一辈子不能再舞剑的人也不是他一样。

    “我……”黎芸拭泪,她不该哭,今天二弟和小展一起回家,是个好日子来着。

    “小弟的武功你还不知道?就是不拿剑也无人能靠近我三尺之内,何况……”白玉堂不知何时握住了展昭的手,以后猫儿会和他一直在一起。

    他看向展昭的那双凤眼充满了柔情,透着不应该出现在他白玉堂身上的一种祈求庇佑的示弱。

    “展昭,你会保护爷一辈子吧?”白玉堂从未如此正儿八经的将展昭的全名叫出来过。

    黎芸的泪凝在眼眶中,身上的华贵衣裙被她垂在身边的手指紧紧攥出了褶皱,她有些憧憬地望着眼前四目相对的两人。

    放在别的家族里,传出去会遭人非议且让世俗都难以接纳的情感,却让黎芸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好,堪比她初见白家大少爷,陷入热恋时的疯狂。

    白玉堂当着大嫂的面问出来的这句话让展昭俊脸通红,他觉得白玉堂愈来愈不收敛了,其实大可不必在这花厅内宣之于众,难道自己的心意他还不能完全明白?

    展昭不信,若前世的故事放在戏文里,那他俩也是一对能引人潸然泪下的苦命鸳鸯啊!

    可白玉堂的目光太炙热,让展昭在这初春时节都感觉到鼻腔似乎有热气在腾腾呼出,他被白玉堂紧握住的手心也在发烫,大脑似海啸般不受控制的掠过一串话——以后我展昭就是你白玉堂手中的剑!你指谁,我就砍谁!

    这句让展南侠痛失原则的一番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好在展昭仅剩一点的羞耻感又莫名席卷而至突然占据了主导地位。

    展昭站在原地,浑身皮肉都绷紧了,一张俊脸红的似能滴出血来,他在白玉堂和黎芸两人火热的目光中缓慢又郑重的点了两下头,轻应出一句嗯声。

    黎芸含泪的眼都在这一刻笑弯了,熠熠发亮,她偏过头从袖口中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真是让人觉得幸福又心酸的一对。

    展昭点完头冷静下来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想把白玉堂痛扁一顿,他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点头和那一声嗯已经是展昭这个薄皮猫最后的底线。

    白玉堂嘴角完全压不下去,默不作声地揉了揉鼻尖,才想起到现在为止都没出来露上一面的白锦堂。

    “大嫂,大哥经常忙的不见人影?”

    黎芸点头,招呼展昭一起入座,“你大哥最近不知道在谈什么生意,是挺忙的,我还没来得及细问。”

    在厅门口目睹了全程的白庆闻言立即笑着进门,那张已经被无情的岁月留下痕迹的脸上透着慈爱,“二少爷,老奴已经差人去锦玉楼请家主了。”

    “庆叔,他这已经是要准备成家的人了,还唤二少爷呢。”黎芸拭净泪痕的眼眶微微泛红,但脸上透着岁月宁静美好的淡笑。

    “是,老奴称呼不当。”白庆森*晚*整*理一路看着白家这两兄弟长大,只觉得时光飞逝半点不等人,他心中颇有感慨,开口时却无半点遗憾,只是打趣道:“那二爷也该收收心回来替家主分担一些了。”

    黎芸点头,“是啊二弟,大嫂可知道你近年来接手了陷空岛好几处的铺子,听说都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下你可不能说家里这些生意你是一头雾水啊,不能再偷懒推脱了。”

    这话头是他们自己提起来的,白玉堂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刚进家门,那他可就不和黎芸客气了,他正要大笔银子以后用来养猫呢,而且既然他有带猫儿去洛阳的打算,自然选离洛阳近的铺子好。

    “那我要咱们家在洛阳全部的商铺……”

    展昭微顿,下意识就看了眼黎芸的神色。

    黎芸曾是江湖儿女,警惕性也高,瞬间捕捉住展昭那一扫而过的目光。

    展昭伸手搭过去不动声色地掐了白玉堂一把,偏过头睁大眼睛一瞪,你带我回家是来分你白家家产的吗!

    展昭一时没控制住手劲,黎芸只见白玉堂疼的呲牙咧嘴,左手搓着那不敢动弹的右手手臂,“猫儿,你掐我做什么?别欺负我这只手不能乱动。”

    被白玉堂当场戳穿的展昭选择摆烂扶额,他陡然心生出一种后悔跟白玉堂回来的冲动了。

    黎芸却在这沉默间早已经见将白家在洛阳的商铺过了遍大脑,“怎么就只要这里的?翡衣阁不比你在汴京的万顺布庄,那里的成衣售量不好,连带着店内的金玉翡翠都成了摆设。”

    “不过西京那两处药材铺的利润倒是极其可观。”黎芸想挑些好的给白玉堂,不单单就只是洛阳的,白家家大业大,二弟又年轻,更难得的是他现在有这份责任心愿意管理家里的生意了。

    “一切但凭大哥大嫂做主。”白玉堂要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大哥大嫂丢给他多少,这些年来他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所以自知完全没资格挑三拣四。

    “那到时候我告诉你大哥听,我俩可就自己看着安排了啊。”黎芸睁着美目一直瞧着白玉堂不挪眼,“到时候不能推脱啊!”

    “嗯嗯。”白玉堂听话的点头,这年头哪有给钱还不要的呢。

    黎芸笑眯眯的收回视线,唇角一勾,招呼白庆靠近,“庆伯,你总算可以开始留在家过养老生活了,你这些年负责打理的那些铺子以后都丢给二弟去忙,还有锦堂说过,爹娘在世时还给他长大后娶媳妇备了百来箱的好东西,若要成亲,可都得查一下物件,祭祀过后,咱们开库房!”

    “……”展昭睁眼一脸懵,偏头看了看白玉堂,百来箱……

    怎么大嫂有一种终于把烫手山芋送出去的感觉?

    白玉堂也愣愣的,这是要发大财的节奏啊——

    作者有话说:谢谢留评的亲们~透露一下,正文是快要完了,这一本不会描写大婚场景,另外几本都写过。

    会有番外卷,还有其他未交代的,以及雪昙和五爷猫猫的缘分未尽~

    第290章

    白庆吩咐出去的小厮并没有在锦玉楼找到白锦堂, 黎芸不知道他忙什么大生意去了,暗叹一句这个真是会挑时间便没再理会,眼下一心一意只想把刚到家的展昭招待好。

    她嘱咐了白管家等会看着时间提前半个时辰传膳用餐, 二弟带着小展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肯定吃的合口味。

    白庆点头应下,退门而出后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跟着白顺去将马车上二人带回来的物件都搬下来,一起送去了白玉堂以往回来就住着的西院。

    白玉堂时隔一年多没回家, 虽说他的院子里时常有人打理清扫,可无人居住,难掩冷清。

    展昭头一次登门,白庆打算向白顺问一下对方的喜好,趁着时辰尚早, 他还能带人将院子里的摆设重新布置一番。

    等白芸生来到花厅见过白玉堂和展昭,没过多久, 相距不远的膳厅里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丫鬟从角门进来, 走到主座上的黎芸身旁, 细声传话, 请主子几人前去膳厅用餐。

    黎芸点头, 抬眼见展昭和白玉堂对芸生喜爱有加, 眼眸不觉更是温柔。

    她虽可惜二人这么好的相貌日后不能有自己的子嗣继承, 可见面前两人这情比金坚的样子, 又惊觉只要他们小两口以后能自己把日子过好便比什么都重要了。

    回家第一天的这顿饭, 是白玉堂和展昭二人离开汴京启程回金华后吃的最安心可口的一餐。

    直到白顺前来说厨房药已经煎好,再凉一会五爷就可以喝了,白玉堂的笑脸才顿时整个垮下来。

    白玉堂瞥见厅外的常青树,眼珠子一转, 扬言要带展昭出门逛逛看看金华的美景,顺便把大哥找回来。

    “才刚进家门,这风景是有多好看,就这么急着出去?”黎芸抿唇忍俊不禁。

    白芸生听了则双手捂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的小嘴,飞快地扑进黎芸怀中,低头将自己脸蛋埋起来。

    “原来二叔也怕苦……”芸生窝在自家娘亲怀里小声嘟囔道,随即又一脸认真地仰头盯着因为他这句话眼泪都差点笑飞出来的黎芸,“那娘亲上一次还说我怕苦,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黎芸瞥了眼白玉堂,伸手飞快地去挡白芸生的嘴,一副不认账的模样,“娘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白玉堂气呼呼又无可奈何的磨牙,“这小子……”

    “顺子,去把药端过来。”展昭在一旁笑弯了眼,继续扇风点火,“玉堂,你可要好好让大侄子看一下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怕苦,能一口气喝完药的……”

    白玉堂睁大了眼睛看着展昭,“猫儿,怎么连你也掺和。”

    自打辞官后和公孙老前辈一起为白玉堂的伤势发愁,展昭也许久没这般开宽心过了,眼下心一松,竟忘记了自己刚一不小心扯了一把老虎须。

    白五爷心眼不小,但是对展昭,他喜欢事后算账。

    白顺应声而去,过了会便小跑回来,原来半道上碰见白庆经过厨房时已经把汤药倒上,正端着送到前边来了。

    彻底躲不过的白玉堂用一副“展小猫,你完了”的表情盯着展昭看了许久。

    展昭默不作声地搔了搔耳朵,心虚的视线无处安放。

    白庆很快走到膳厅外,白顺唤了声大伯辛苦,很快就将冒着苦味的汤药送进来。

    白玉堂赌气似的接过白顺上前递过来的药碗,他又狠狠瞪了白顺这没良心的小子一眼,随即仰头一口气把汤药干了。

    白玉堂喝完后,将远在汴京还没回神医庄的公孙怀佩也暗暗念叨了一顿,颓着长脸说赶路回来累了,要回西院休息。

    白庆正是专门来请两人回西院的,虽然白顺说了几点,尤其说明了展昭性情好,什么都不挑后,白庆就更愁了。

    什么都不挑,就证明什么都无所谓,这样他们准备的布置就越难让展昭心中满意,白庆前来还是想请白玉堂过去提点几句。

    白玉堂起身走出两步之远,突然回头朝展昭笑的格外肆意,“走,猫儿,五爷带你去看看爷小时候的耗子窝,今儿破天荒总算是拐着只猫回来了。”

    展昭目光微顿,愣是没接上白玉堂这一句话。

    黎芸在桌旁揉着白芸生的耳朵,逗得孩子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还在一边道:“二叔院子里哪有耗子和猫啊……娘,您别欺负我了!”

    白庆笑的一脸和蔼,自觉退出膳厅在外边等着。

    展昭是彻底坐不下去了,简直想磨牙咬白玉堂一口泄愤。

    他心里好一番叹气,不知是多日赶路的倦意袭涌上来,还是对爱人口无遮拦之举的无可奈何,最终展昭起身恭敬的向黎芸行礼告退,在大嫂含笑的目光中和白玉堂一起离开。

    展昭跟着白玉堂和白庆这一路走去西院才清楚的意识到白府占地之广阔。

    一路上,三人遇到了不少丫鬟仆从,各自忙碌却井然有序。

    展昭心中感到好奇,玉堂长时间不在家中,府邸里就三位主子,怎么用得上这么多人呢?

    白庆安静地跟在一旁,有白玉堂在,前去西院自然不用他领路,他走着走着索性放慢了脚步,听自家二爷时不时给展昭介绍府中上下各处地方。

    白府坐北朝南,白玉堂说东院自从他爹娘离世后就一直闲置着,府里的奇花异草大多种植在东院,只因那曾是她母亲最爱。

    府中库房也在东院,由家中一批护卫专门负责看守。

    大哥大嫂两口从新婚到现在一直居住在北院,日常生活也多是在中庭四苑。

    前去西院,白玉堂特意绕了一小段路,引展昭看了中庭四苑之一湖苑的景致。

    这是在府邸内凿出来的人工湖,湖面碧波微漾,湖边垂柳抽芽,开阔的草地上古树苍翠。

    在岸边建造的水榭阁台延伸已快至于湖中心,展昭垂头去看,见浮云倒映水面,可他仔细一瞧,发现几尾金色锦鲤正在云中翱翔。

    “玉堂。”展昭忍不住轻呼一句,“你家的鱼都养的这么肥啊?”

    展昭眼角余光瞥见了岸边望着他俩的白庆,才堪堪将垂涎三尺的目光收敛了几分。

    白玉堂好笑的走近,看了眼水中方才慢腾腾游过去的吉祥物,笑道:“那条最大的是大哥心爱之物,刚放进湖里的时候还只有一指的大小,可是喂养了好些年才成如今这样,就是愈发的懒了。”

    展昭听了点头,仰头呼吸间觉得这水榭四周的的空气都很清新湿润。

    “不能吃,吃了会变懒的。”白玉堂还在他身边打趣道。

    展昭轻咳一声,哭笑不得,“展某没说要吃啊,不过这么肥,肉质肯定鲜美,红烧清蒸都不错,对吧?”

    白玉堂忙不迭点头,水榭一圈还没走完,已经推着展昭换个地了。

    他不怕展昭去捞,他怕自己见不得自家猫儿这眼馋的模样,怕控制不住去大哥那里打这条吉祥物的主意。

    白庆跟着在岸边慢慢地走,他面上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心里却因为白玉堂脸上变幻精彩的神情而觉得很新奇。

    白庆暗想,还真是大变样。以前即便是面对家主和夫人,二爷脸上也不会有这么多有意思的情绪流露在外。

    白庆感叹着又挪动目光去看展昭,被推着下了水榭的男子笑似清风,眼眸温润。

    这样一个跟阳光一样明朗的人怎能不让他身边的人也轻松开怀呢。

    行至岸边,两人并肩走上一座石桥,白玉堂揽住展昭的肩膀停在拱桥中间。

    石头砌成的半弧形拱桥,两头是层层石梯而上,中间平整宽阔,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如今已透出斑驳的岁月痕迹。

    桥下是从湖泊引出来的一条小清渠,因着前几日绵绵不绝的阴雨天气,湖水增多,这里水位也高了一些,已经将两侧青绿的草叶打湿。

    登高望远,湖苑的环境更像是存在于郊外才有的景致,而绝不是拘于这繁华城镇里的府邸之中。

    白玉堂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猫儿,那里就是西院所在,咱们用轻功过去吧。”

    白玉堂难得回来一次,但眼下确实觉得慢慢走过去太麻烦了。

    展昭回头看了眼白庆,正色道:“白玉堂,庆伯年纪大了都还跟着我俩……”

    白五爷满脸无辜,觉得展昭似乎还没意识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可不就是因为这老人家跟着吗,否则他这一路有这么老实?

    真是不解风情的呆猫。

    白玉堂幽幽瞅了展昭一眼,在心里将呆猫循环了个八百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了石桥。

    展昭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莫名觉得白玉堂那样子很有喜感,那只现在被叮嘱了不能使上劲的胳膊还垂在身边轻轻晃动表达不满呢。

    展昭迈步追了上去,风轻卷而至时,白玉堂侧头看见了展昭跟在了他身边。

    “玉堂……雪昙的遗体。”展昭声音很轻,轻到白玉堂到心像是落下了一片细小的羽毛。

    宋莞用精湛的针法给雪昙缝制了一套带有琼花的雪白新衣,又将它的毛发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后来用萧蹊南寻来的金丝楠木盒装着,还镇在开封府的停尸房中,他们离开时已经拜托了公孙先生照看一二。

    “我不想将它葬在这里。”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在展昭疑惑的目光中再次开口,“这是大哥大嫂的家,我想给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我们在哪,就将它接到哪里安葬。”——

    作者有话说:雪昙跟五爷和猫猫的缘分还未尽喔~

    工作之余码码字,焉尽量多更点,跪!

    留留言嘛,看你们几个留言了焉这个月不就更快了点嘛~~

    怕被打,先遁了~

    噢对了,亲们女神节快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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