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柒柒带了金辉的血书归来, 一进门看着刚止住了泪,双眼哭得红肿的雨墨,心下起疑, 不由盯睛多看了一会。
展昭避开雨墨的视线,微微揉着鼻子,因为货真价实的金印这会还揣在他的小包袱里。
蒋平在一旁只觉得待会可得好好安慰安慰这被吓坏的孩子。
冷柒柒面无表情,抬眸时已经对上颜查散看过来的视线,忙从怀里拿出血书, 双手捧着交到了颜查散面前。
“大人,他没有说别的,只当场写这封血书让属下交予你。”
那雪色丝帕上渗透的血迹刺目,雨墨惊慌的情绪已逐渐平复,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颜查散已经接过了帕子细细来看, 冷柒柒静静退到了一旁。
就在展昭和蒋平都发觉颜查散的手指都忍不住轻微颤抖时,他强吸了一口气, 将血书攥紧, 可还是没忍住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桌面上。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襄阳王竟荒唐至此, 挟持官员家眷, 任由手下官差迫害百姓。
展昭接了血书看罢, 发现金辉将言律钦一家惨案也叙述其间。
颜查散让展昭将血书送去给公孙策, 让暗卫护送言律钦携带血书归京面圣。
……
夜幕里, 一眼望不到头的襄阳城街道上, 只零碎的余留下几盏灯笼飘荡在夜风之中。
白玉堂看准守城士兵夜间巡防换岗的空隙,从城上俯冲下来,脚踢城墙使力,飞身落向几丈开外的葱郁古树上。
藏在林子里的骏马甩着马尾, 隐在城外树林里的一行黑衣人下了马。
“没追上,他先进城了。”
“咱们轻功要想完全不引人注意恐怕还是不行。”
“这白玉堂行事怎么如此焦躁,与当日圣上让我们调查的可完全对不上。”一人从稠如浓墨的夜林里露出身影,正是在锦程酒楼坐镇的万阙。
他走出来,盯着前方高阔的城墙微微皱眉,余下的黑衣暗卫立刻噤声分立两旁挺立。
然而回答他的是漫无边际的夜色与凉风。
万阙侧目看了眼左右两旁,这些人目寒冷光,站着纹丝不动,但同样也鸦雀无声。
他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当习惯了酒楼热闹喧嚣的日子,再带着这一群冷血木疙瘩似的老伙计们出来办正事,突然有种寂寥的感觉,仿佛满腔心事无人诉说一样。
万阙忍不住偷偷搓了搓手背,可能也被他自己心里的这种想法给惊到了,神色突然一凛,冷声下令:“原地休息,提高警惕,明日一早进城!”
……
入城后,白玉堂一路直奔记忆中襄阳城的驿馆。
那夜从包大人手上接过密旨看完后,白玉堂没再等皇上身边的暗卫,当白顺为他收拾好行囊后便孤身一人直接往襄阳来。
皇上此次派钦差出巡是为了吸引襄阳王的耳目。
白玉堂自己也没猜到这一世赵祯竟会如此重视襄阳这场风波,不仅明面上派出了颜查散作为钦差出巡,暗地里还让他领天子暗卫前来收集襄阳王造反的证据。
或许是同前世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出入,太尉迟勒倒卖军粮和军械物资一事引起轩然大波,当中牵扯人员甚广,让赵祯不得不对襄阳王的所作所为提高警惕。
白玉堂一路飞奔,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耳朵有些开始发凉。
除了风声,这一路安静的有些诡异,此时才至戌时,街上竟行人罕见。
他满心念着就快能见到猫儿的心绪像是突然被什么隔断,终于踏进襄阳城的喜悦心情也被周遭不同寻常的寂静所感染,心里头突然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白玉堂不禁皱眉,这股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
他快的分辨不出动作的身影在街旁陡然停下来,白玉堂咽了咽被风灌的干涩的喉咙,抬眸望去,他看见隐藏在远处苍茫夜色里的高楼亮着一对暗红的巨大灯笼,像一双阴沉的眼睛时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玉堂开始有些背脊发寒,尾指忍不住颤抖,有些他努力逃避,不忍回想的片段飞快的在脑海一遍又一遍的闪过。
他在冲霄楼里看见了明目张胆的摆在金托盘里的盟单兰谱,只是下一刻势在必得的喜悦就被眼前的突变瞬间浇灭,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骤然沦陷的地板已经让他坠入深渊。
四面八方突然射过来了长箭,头顶铜网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在那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他踩踏着凌厉破空而来的飞箭,狼狈不堪的攀上了深渊,不知何时划破的衣裳已经被血色浸红。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口中了两箭,想抬手运功止血,却发现内息凝滞,像是中毒的征兆,可楼下的追兵已经追来,他瞥了眼窗外,发现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雷电交加,轰隆隆的雷声里,他听见了三哥和四哥痛心疾首的呼喊声。
那一刻的白玉堂想起了家人,想起了还在开封府的展昭。
他接旨临行出发来襄阳之际,应下了展昭的嘱咐,不擅自行动,不逞强行事,定会……平安归来……
雪昙浑身毛发都被夜风吹得像炸开了一般,它攀在白玉堂的肩头,盯着他侧脸幽幽问出声:“白五爷,怎么跑这么快,我头都快被风吹掉了……哎?你现在是迷路了吗?”
耳边的聒噪让白玉堂即刻回神,他抬腿,雪袍随风飘动,下一刻整个人似离弦之箭朝前冲了出去。
雪昙惊吓之余低头一口咬住白玉堂肩头的衣裳,才避免掉下来摔成肉泥。
……
今夜驿馆之中王朝和马汉加强了巡逻,任何人未能靠近钦差一行人居住的后院。
顺利调换出盟单兰谱的杜庭月此刻和陆嫔正坐在颜查散房中,展昭站在一旁翻看着盟单上的名字,内心百感交集。
六师兄真办成了,就这个东西,上一世害得玉堂身陷险境。
杜庭月和颜查散聊完,才笑着看向展昭:“九师弟,你们此行,白玉堂没有同来?”
陆嫔看了眼此刻没有易容,一张娃娃脸显得毫无攻击力的杜庭月,微微弯眼笑着也看向展昭。
展昭瞧瞧颜查散又看看蒋平,许是盟单兰谱到手,他俩此刻面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展昭被四双满含笑意的眼打量着,一时语塞,竟有些不知所措,莫名有点脸热。
他和玉堂还没达到如此形影不离的程度吧!
展昭如此想着,正想开口反驳,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望向靠近后院院墙这一面的窗户。
菱形雕花的木格子窗,被时光渲染的雪白窗纸在房内烛火的映衬下如今已经有些泛黄。
“九师弟,怎么了?”杜庭月发现展昭转去别处的目光,一脸屏息凝神的模样,不禁轻问出声。
展昭眨眼,恍然如梦般回过神,见四人还看着自己,不禁摇头笑了笑。
这下他真的无法反驳之前六师兄的那句问话了。
“应该是我想多了。”展昭唇角微微扬起了笑容,眼中流转着温柔的波光。
可是,想念一个人,是一种无法克制的心事,他也不能例外。
时候不早,杜庭月还得恢复成灵月公子继续待在襄阳王身边,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他突然失踪也只会惹人怀疑。
陆嫔今夜便留在了驿馆,反正此刻驿馆上下都是自己人,之前的闲杂人等都被蒋平借着丢失重要物件的缘由给严加看管起来了。
雨墨带着陆嫔去别处院落歇息,蒋平和展昭也分别回了房。
一直在院子里走动的冷柒柒目光陡然一凛,突然看向展昭刚关上的房间大门。
屋内视野昏暗,回过头的展昭却清楚的看见了立在床边那个人的身影。
“玉……堂?”
展昭靠着背后紧闭的房门不敢眨眼,唯恐是自己眼花,或者是胡思乱想才产生的错觉。
“嗯。”白玉堂轻应着,含笑的语调微微上扬,见到展昭这一刻,他绷紧的精神和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展昭盯着朝思暮想的这个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真不是他多想。
白玉堂移步来到桌旁,漫不经心的点森*晚*整*理燃了桌上的一盏烛灯。
放下火折子后,他缓缓抬眸看向展昭,漾着温柔弧度的薄唇流露出绵软的笑意,潋滟的美眸映着展昭此刻脸上微顿的神情。
“猫儿,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吗?”白玉堂心情愉悦,此刻嗓音分外清润好听,他取下腰间的画影随手放在桌上,而雪昙也早在他进屋之前就顺手丢进了院子里。
展昭眼中难掩酸涩,一句简单的猫儿就能让他像喝醉了酒一般,听着心头骤然滚烫。
白玉堂笑着展开了双臂,双眸注视着他,即使不言不语,也难掩欢喜。
展昭一步步走来,却先白玉堂一步将人拥入了怀里。
白玉堂微愣,因为展昭抱的太用力了,双臂箍得他很紧。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展昭的后背,这才放下双手轻轻环抱住展昭的腰。
白玉堂觉得对方这些时日瘦了,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抱住他的人就放松了双臂,下一刻已经扣住他一双手腕拽下来,双眸黑亮如星,一副准备问责发难的样子。
白玉堂心头顿时就是一跳,果不其然就听展昭难掩怒火的一句质问:“白玉堂,我不是让你在汴京老实呆着吗?”
白五爷顶天立地,他不怕。
“猫儿,不是爷不老实,而是圣命难违。”白玉堂昂首挺胸不过一瞬,马上笑着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一小卷明黄色的圣旨,开始自证清白。
院子里,冷柒柒看着展昭房内朦胧的光亮,一脸满意的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72章
展昭看着白玉堂丝毫不心虚的模样, 有些怀疑的眯眼瞥着他,然后十分认真的将白玉堂递过来的圣旨展开一路看下来。
白玉堂睁大了眼睛,在一旁表情丰富的夸张做戏:“猫儿, 你竟然真不相信我?”
展昭看完若有所思,沉默的将圣旨重新收好。
白玉堂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似是兴奋过度,要把展昭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的牢骚都倾诉出来一样。
展昭终于有了动静,感觉耳朵有些痒, 他神色复杂的盯着白玉堂看了好一会,严重怀疑是不是襄阳王那边知情的人谁易容成了白玉堂的模样,特意来扰乱他心绪。
“猫儿……”今夜如愿见到展大人的白五爷很是愉悦,他这心情一好,人自然就飘了些。
展昭不耐烦了, 一把将圣旨拍在白玉堂怀里,揪着眉头瞅他:“歇会, 这样累不累?”
白玉堂安静了片刻, 忽然暧昧的凑近展昭, 用欠揍的口吻道:“猫儿, 你不在, 爷这精力可没处使……又怎会累着?”
被搂住腰的展南侠忍不住磨牙, 不在又想念, 现在人就在眼前, 不知怎么他又总想动手给对方松松筋骨。
展昭暗叹:好好一个人, 这张嘴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呢?
心上人近在咫尺,展昭心思纷乱,却安静仔细地打量着白玉堂。
眼前人仍是一身白衣不假, 可高束的发已微微松落,有几抹散在两边耳畔,凌乱的发丝昭示出他一路来风尘仆仆的辛劳。
展昭本被白玉堂不着调的话逼得哑口无言,这会竟然又心疼起人来。
他勾住白玉堂的手,似叹息一般轻声道:“可你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我累了……”
便是在白玉堂面前,展昭也甚少会轻易流露出软弱,需要人依靠的一面。
见此,白玉堂神情微顿,突然意识到什么,反手扣住展昭的手腕,黑亮锐利的眼眸盯紧了展昭,沉声问:“你……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受伤了?”
展昭看着他满含担忧的眼,看着他这张即使染上疲倦,但被烛光照亮依然显得俊美张扬的脸,缓缓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来到襄阳这段时日没有踏实的睡过一个好觉,真的已经身心俱疲。
展昭将脑袋靠在白玉堂肩膀上,弯唇无声笑了笑。
白玉堂耐心等待不敢出声,只能用力回拥着他。
许久展昭才说:“什么事都没有,这段时日出奇的平静,钦差金印我也每日随身带着。”
定不会像前世那般被襄阳王的人盗走了金印,他还顺便连同王朝几人演了场戏,将驿馆里襄阳王的眼线也名正言顺地扣押下了。
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白玉堂听着耳畔这温润的嗓音,才彻底静下心来。
他微微侧首,看见的便是展昭依着自己肩膀闭目养神,十分清俊且毫无防备的一张脸,而他面上确实只是有些倦怠,并没有其他异样。
只要猫儿无恙,便一切都好。
白玉堂如此想着,视线不经意下滑,目光锁住的是对方光结的脖颈,而交叠的衣襟内,是这具身躯,白玉堂隔着衣物不能感受完全的热度
窗外漆黑沉寂,屋内昏暗的烛火忽明忽暗,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眼下所想之事,也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久别胜新婚啊……
翌日,柔软的光亮透窗而入。
被褥里,两人舒心相拥,软枕上墨发交叠缠绕,展昭在恍若隔世的宁静之中恢复了意识,找到了自己的思绪,也感觉到那久违的,只有白玉堂能带给他酸胀。
身旁那人应早就醒了,展昭能感觉到自己发丝微动,正被人卷着玩弄。
展昭额头紧绷,瞬间睁开了眼睛,甚至都没看清楚清晨白玉堂的面容,下意识便要揭竿而起。
白玉堂动作却更迅速,当即四肢并用,将不受控制的展昭重新压在了床上,又扯过掀掉的被褥把人团团盖住。
展昭面红耳赤,是的,他未着一缕,都一夜了,白玉堂竟然还没帮他把衣服重新穿上,简直丧心病狂!
可展昭的呵斥声还没冲破喉咙爆发出来,门外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击门声。
“展大人?”雨墨奉颜查散的命令前来询问,因为依照惯例,他们每天早上都会齐聚在饭厅,然后用早饭后会商定好今日一天的行程,或者后面要对付襄阳王的行事计划。
展昭没忍住,浑身就是一激灵,摆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白玉堂把人往怀里抱紧了,小声道:“时候不早了,你把人打发走,五爷马上伺候你起床更衣。”
展昭双目怒睁,想直接一巴掌把白玉堂拍回汴京去。
白玉堂不慌不忙看着,瞧着展昭眼下紧张怕被人撞破的模样却心生欢喜的很。
虽然这一遭让猫儿受累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确实是踏实的一觉睡到天明,此刻的面容因为羞怒也透着红润明媚的神色。
展昭努力冷静,平复心绪,嗓音平缓的对门外的人道:“雨墨,我等会就来。”
雨墨听展昭出声也就放心了,立即离开回前院复命。
白玉堂在一旁偷着笑,眼见展昭好不容易松缓下来的眉眼又有发怒的趋势,他飞快的凑过去,在展昭脸颊边迅速地落下一记清脆作响的吻,心满意足的从床边一跃落地。
入秋已有一段时日,襄阳的气温明显的逐渐转凉。
可白玉堂发现展昭随身带来的衣物,如今穿在身上都会觉得有些单薄了,而展昭行事简单,拢共也没带几身衣服过来。
白玉堂从展昭包袱里随手拿出一身衣服,一边暗叹:自己不在身边可真不行,堂堂展南侠走南闯北的,居然这样不会过日子!
任由谁想破脑袋也想像不出来,曾经孤傲矜绝的白五爷如今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展昭冷着张红润的脸,破罐子破摔了,任由白玉堂替他更衣束发。
收拾妥帖一番后,白玉堂将玉佩仔细地挂在展昭腰侧,然后抬手重新抚平对方的腰带,勉强满意的点点头。
白玉堂道:“衣服薄了些,待会去铺子里买两身新的。”
“哪里薄了。”展昭眼神奇怪的看着他,“你当咱们来襄阳是游玩的呢?”
许是这样的说教白玉堂自己都听习惯了,他也不反驳,只笑着心想:晚点他出门自己买回来就是,反正猫儿穿衣的尺寸他都清清楚楚。
两人出门,一道去饭厅与众人见面,结果半路上就遇见了带队巡逻的王朝。
王朝用力眨了几下眼,以为眼花了,可对方是白五爷,这么耀眼夺目的一个人,他不至于眼花成这样。
王朝视线往两人来时的方向一扫而过,突然意识到二人一起从房间出来的可能性极大,不由抿了抿唇淡笑。
难怪展大哥今日一早破天荒起晚了……
王朝虽然很好奇白玉堂的到来,但是走到两人面前还是十分克制冷静,他冲白玉堂点头一笑,再平静不过的打着招呼:“白五爷,展大哥,早。”
似乎认为白玉堂会在襄阳出现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展昭也弄不清,他觉得大部分原因应该是自己心理在作祟,否则怎么会不好意思去直视王朝此刻看自己的目光。
王朝如常带人巡视驿馆安全,展昭和白玉堂则直径到了前院。
饭厅外,晨风凉爽,冷柒柒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双手抱着一柄足足有从她腰部到头顶高,用黑布条裹着利刃的长剑。
当见到白玉堂和展昭同时出现时,她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脸上飞快的闪过一副果然如此的清悦神态。
雨墨就候在门边,看见白玉堂那一刻又惊又喜,攥拳捶着掌心,四顾恍恍之际终于想起要做什么,立即探头往厅内高兴道:“大人,蒋四爷,五爷来了!”
颜查散微愣,眉宇间还透着疑惑,忙不迭开口:“谁?”
陆嫔也抬起了头。
蒋平倒是听清楚了,立即起身欲往外走,才踏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颜查散:“我就说老五没那么听话,会老实在开封府待着吧?”
颜查散笑着听完,视线已经落在了门边。
白玉堂不疾不徐地轻轻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四哥,你背后说人也不小声点。”
蒋平回过头来,捏着一抹小胡须笑着,瞧着白玉堂和展昭揶揄道:“老五,你又是何时进的襄阳城啊?”
展昭眼皮子一跳,心说今早就应该把人轰出驿馆去。
白玉堂不留痕迹的用视线警视了自家四哥一眼,和展昭进门向颜查散拱手行礼,又齐声冲陆嫔唤了句三师姐。
五人没多闲聊,白玉堂已向颜查散和蒋平道明来意,圣上虽未多言,但他们想此行顺利,一明一暗必须得相互配合。
听四哥说了金辉太守一家的事,白玉堂也没想到这一世还有这一遭突变,等暗卫护送言律钦携带奏明襄阳王作恶的血书顺利归京,圣上自当下旨论罪为民除害。
他自然更没料想到六师兄易容术如此精湛,竟混进了襄阳王府中,还颇受襄阳王青睐。
正事谈论过罢,陆嫔很好奇的问:“白玉堂,你让人想方设法送进冲霄楼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何物?”
第273章
展昭闻声微微抬眼, 瞧着面前的两人,疑惑道:“什么东西?”
陆嫔神色突然有些讶异,许是没想到自家师弟竟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她正想着这事没什么不能说,欲要张嘴时,白玉堂自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同展昭说清楚了。
一旁的颜查散和蒋平两个听众知道后也有些吃惊,颜查散不解地问:“老五,你又是如何知道襄阳王有不臣之心的?”
否则哪有这样一番瞒天过海的计划。
“这冲霄楼我们也是来了襄阳后才知晓的, 老五,你人还在汴京,是何时开始布的局?”蒋平轻咬摇羽扇,微微思索着:“还用上了萧蹊南的商队,除了昭弟那位叫杜庭月的师兄外, 没想到襄阳王身边还有咱们志同道合的朋友。”
展昭和白玉堂自是不能对他们说重生这种荒诞无稽之谈,面对颜查散和蒋平疑惑的目光, 展昭只得镇定的垂眸喝茶。
白玉堂笑了两声, 说:“自然都是爷曾经闯荡江湖时结交的好友, 他们岂会为襄阳王卖命, 不过是顺势而为便留在这里当起了内应。”
至于是哪些人, 聪明的自然不会再继续开口多问, 也是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
颜查散微微点头, “五弟, 幸好襄阳王没能将盟单顺利藏进冲霄楼, 否则到时候你这楼一炸,咱们去哪里找与之结盟的人员名单。”
“盟单?”白玉堂下意识便皱紧了眉头,好一会脸上的神情才恢复如初,平静问:“大人在襄阳可是已经查探出什么?”
展昭抬眼, 这才反应过来,昨夜当真是被人折腾糊涂了,居然忘记了件大事没同玉堂说!
金印被展昭带在身边,而从昨天杜庭月送来的盟单兰谱,几人传阅一番后便一直由颜查散贴身保管。
白玉堂便睁眼看着颜查散从怀中掏出他前世赔上一条命才拿到的盟单兰谱,递到了自己面前。
“……”白玉堂头涨眼花,一时哑然。
这本靛蓝作底描兰花金绘的盟单将白玉堂前世在襄阳的所有回忆勾出来,他神色突然冷得吓人,落在膝上的拳头死死攥紧,耳边鬓发之间竟悄然渗出了点点冷汗。
展昭见白玉堂能平静的踏入襄阳,所以没料想到他看见盟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蒋平眼眸微眯,神色凝重。
展昭飞快的接过盟单放在一旁,已顾不得众人在场,马上握住了白玉堂的手,喊了句:“玉堂?”
白玉堂咬紧牙关,不觉唇已泛白,他听见展昭的声音,茫然侧首望来时,被展昭握住的手却开始瑟瑟发抖。
那是藏于白玉堂内心深处,他避无可避的惧念。
倘若他不傲然行事,便不会贸然进冲霄楼涉险。
又倘若他进冲霄楼后处处谨慎,看见盟单那一刻不掉以轻心便不会误触机关。
他如若没有身负重伤,展昭便不会为他走最后那一步,偷偷与他互换命格后心甘情愿赴死。
“猫儿……”白玉堂紧抿的薄唇有些发凉,他看着展昭,这张他前世牵肠挂肚了几十年的面容,这个让他满腔心酸苦楚只能往肚里咽的人。
展昭心疼地看着他,眼神之中尽是不忍,低声应道:“玉堂,我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白玉堂这一生畏惧的是什么了。
颜查散不明缘由,只能在一旁束手无措,“五弟,你……”
展昭扶着白玉堂起身,神色自若地看向颜查散和蒋平,“玉堂来襄阳这一路奔波辛劳,大人,四哥,容我先带他回房休息。”
颜查散看看蒋平,展昭这时已重新将盟单递过去给他收好。
蒋平眉头深皱,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直至背影消失,立即对颜查散拱手,谨慎道:“大人,五弟看上去不太对劲,我想,今日还是将公孙先生接过来为妙。”
颜查散觉得蒋平没说错,示意冷柒柒去接人,冷柒柒领了命,转身出门飞身离去。
风清云淡,转晴的天光落在道上两旁漱漱作响的林叶间,却比以往叫人觉得黯淡三分。
一路沉寂无声,在两人踏进后院的那一刻,白玉堂突然驻足停了下来。
“猫儿,你定然问过四哥,我携三宝归岛那日曾与他一战溺水晕过去。”
展昭安静的站在他身边听着,这是白玉堂第一次自己提及这事。
“后来就有了我们过往的记忆。”白玉堂继续说。
院口的月亮门前,风吹动两人身上的衣摆,展昭神色松动,眉眼疏朗,似也是想去了从前。
沉静许久,只听见两人同时开口。
“你……”
“你……”
两人双眸视线接触的刹那,展昭清楚的看见白玉堂眼中的难受。
秋风瑟瑟,展昭轻轻叹了口气,垂眸将白玉堂的手牵过来握在掌心,他缓缓抬眼,温润如玉的面容上一点点露出了笑意。
但这笑容竟让白玉堂莫名觉得很心疼。
寂寥的庭院里,他听见展昭说:“前尘已逝,玉堂不能再被往事绊住了。”
白玉堂微愣地看着他,缓缓抿唇:“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声含着叹息的回答包含了白玉堂太多的心思。
原来不单单是他牵挂着猫儿,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一点心思也会被对方洞悉。
白玉堂伸手把展昭带入怀里拥紧,唇畔露出一抹苦笑,这一世的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胆小了。
展昭轻轻拍着白玉堂后背,任由对方抱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开口,“好了,你不看看这是何处,还搂着……”
白玉堂不舍得一般缓缓将人松开,他笑着去看展昭,总算问起了正事:“方才那盟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问我。”展昭睁大了眼睛,眼眸乌黑明亮,说话的声音却逐渐转低:“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让章逑和六师兄一起帮你将炸药运进冲霄楼的事?”
白玉堂顿悟:“那盟单也是他俩得手的?”
展昭不语,故意眯着眼,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微微点头。
白玉堂这下心里当真是复杂得很,等反应过来赶紧同展昭解释炸药一事。
“猫儿,炸药是让二哥在筠州余庆县准备的,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跟我一样。”白玉堂心想自己那会连人都没追到手,只想着未雨绸缪一番先,免得日后两人都需要涉险。
“至于把炸药送进冲霄楼一事……章逑是我早就安排在襄阳王身边的人,三师姐随萧家商队来后,我想在让她帮忙联系上章逑,将东西送到他手中即可。”
白玉堂之前阴霾的脸色已不复存在,他微掀薄唇,凤眸含光,笑起来神采飞扬,靠近展昭道:“不过还是猫儿你厉害,六师兄的易容术也出神入化,竟深得襄阳王信任至此,否则这一番谋划怎能如此顺利。”
展昭见他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下觉得好笑,也是忍俊不禁,心头阴霾逐渐一扫而空。
二人执手在院子里轻声谈事,也没真要回房。
“皇上可是委派你一人前来?盟单还是先送回汴京秘密上呈给皇上为好。可惜言律钦已经携血书先行一步回京了。”展昭问了句,他看过里面的名单,可还有朝廷几位官员的名字。
白玉堂就怕这送盟单回京的任务到时候展昭让自己去,连忙老实交代:“皇上派了一队暗卫与我随行,只是……我太想快点见到你,将他们抛后面了。”
展昭轻抿的唇角掩去了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愉悦,随后才认真问他:“天子暗卫?”
白玉堂眨眼,无比听话的点头。
“等见着人,再由颜大人安排吧。”展昭话音刚落,院外道上便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蒋平火急火燎的赶来,还没等白玉堂和展昭开口,对方已经沉声道:“老五,昭弟,出大事了。”
展昭和白玉堂相视一看,面色逐渐凝重,他俩自是清楚四哥可不是轻易失态的人。
颜查散和雨墨好一会后才赶来,同样面露焦急之色。
冷柒柒方才去酒楼,发现那里已不见公孙怀佩师徒以及徐庆的踪影,就连留在那里保护三人的两名影卫也不知所踪。
冷柒柒飞快地赶回来传信,已觉天崩地裂,王爷若是知道了,她好日子就到头了!
得知公孙先生一行人失踪后,展昭偷偷紧了紧拳头,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立马问蒋平:“当时酒楼里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可问过掌柜和店小二了?”
好几个人呢,还留了庞统的两个影卫在,三哥武功也不俗,公孙先生和老前辈更不是束手就擒之辈,怎会悄无声息就不见的?
颜查散被雨墨扶着,眼下这颗心可比发现杀手闯进府还叫他来得慌。
“柒柒姑娘方才发现公孙先生不见已经乱了分寸,只想着第一时间回来禀报,眼下已经折回去提人前来问话了。”颜查散说。
蒋平接道:“陆姑娘刚走的时候也说,让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排除是襄阳王的人将他们都带走了。”
白玉堂拢眉,他一直没出声,怕的就是这种结果。
他瞧着展昭侧脸看了一会,突然道:“三师姐应该已经想办法去联系六师兄打听情况了,咱们耐心等等吧。”
展昭回头去看他,嘴唇微动,心头突然涌上一种无法逃离的宿命感——
作者有话说:可收藏养肥,谢谢看文
第274章
襄阳王府。
章逑看着雷无常的手下押送了几人回来。当中一人身形削瘦, 模样斯文俊秀,似乎曾在开封府有过一面之缘。
章逑心中微衬,按着腰间的佩剑已经走到了负责将公孙策一行人押送回来的领头黑衣护卫面前。
虽然雷无常与章逑互不来往, 但眼前这黑衣人不敢不停步。他立即垂眼,拱手行礼道:“章统领。”
章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后边被若干名黑衣护卫带回来的三人。
徐庆如今已经受了伤,胳膊上的血迹渗透了衣袖,发髻胡乱散在耳旁不说还被人五花大绑着,许是来路骂了不少刺耳的话, 嘴也被堵上了,只能愤恨地怒瞪着一双眼睛,与旁边的公孙师徒两人比起来,显得尤为狼狈。
“怎么回事?雷无常没和你们说最近的行事规矩?”章逑不由皱眉,面容冷峻的看着他们说。
冷锐的视线让站在章逑面前的黑衣护卫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 他小心的抬头笑了笑,降低声道:“这三人是雷大人在酒楼所擒获, 另有两人武功很好, 若不是咱们人多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一时半会不易拿住。”
许是有意想讨好章逑, 这人说罢将嗓音压得更低, 补充了一句道:“他们也是从汴京来的。”
章逑听完, 眸中寒光一掠而过, 视线在公孙策脸上停留了片刻, 才瞥着面前的人冷笑道:“雷大人真是会替王爷分忧啊。”
这领头的黑衣护卫不敢接话, 生怕说错什么了,立即低头行礼,与后面的兄弟一起押送着公孙策三人迅速离开。
冷柒柒在酒楼问了当时目睹公孙先生一行人被襄阳王手下带走的酒楼掌柜,回来时发现屋内一群人看着她, 不由顿了顿,才咽了下嗓子道:“先生被带走时,有人给掌柜的留了句话。”
满室阒然无声,冷柒柒抿唇握紧了手中的剑,继而严肃冷声开口:“暂请公孙先生去王府做客。”
颜查散握拳大怒:“简直嚣张至极!”
听完冷柒柒的话,展昭不安的心这下更悬了。
陆嫔是入夜后才翻墙回的驿馆,她回来时,上午出去的白玉堂至今未归。
前厅内,冷柒柒坐在最靠近厅门的一座靠椅上,交叠的双手支着一柄黑布条裹紧的长剑,秀丽中透着英气的脸上布满阴郁,这会周身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展昭、蒋平分坐在厅内两侧,颜查散接过雨墨送进来的热茶,这会心里还没能安宁,自然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雨墨见自家大人一言不发地将茶盏放置一边的桌上,本想安慰几句,可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颜查散偏头看向展昭:“五弟上午便出去了,怎还未归来?”
展昭心神不宁的抬头,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大人……”展昭起身,勉强道:“我们再等一等吧。”
公孙师徒还有徐庆三人被抓进襄阳王府,本就让展昭等人犹如架在火上烤灼一般,而白玉堂外出一去便是四个时辰,更让展昭此刻焦心不已。
可即使这会心里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展昭仍然没有显露出一丝半分,免得影响到了其他人。
陆嫔摘了脸上蒙面用的黑巾随手塞进怀里,进厅后立在中央朝颜查散拱手行了一礼。
“大人,我联络到六师弟,他让我将此物交给你们,或许后面能用得上。”陆嫔说罢,低头从袖口夹层中取出一张折叠过两次的图纸奉上。
颜查散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手已经将拿过来的东西慢慢展开,他看完后面上微惊,猜测道:“这难道是……”
颜查散立即拿开茶盏,把图纸小心地铺在桌上,示意其他人都过来看。
蒋平和展昭还有冷柒柒不约而同起身走过去,低头围在桌前。
桌上摊开的是一副详细的王府布局图,甚至连守卫兵力都写的一清二楚。
陆嫔淡淡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这是襄阳王府的地图,上面圈起来的院子就是扣住公孙先生他们住的地方。”
冷柒柒如霜染的眸子突然淬起了光亮,手上宝剑倏地一提,就想夺门而出去救人。白日里若不是蒋平劝着,展昭又在一旁盯着她,她早就孤身一人直奔襄阳王府去了。
蒋平听见动静,头疼的看过去:“柒柒姑娘,冷静,若无万全之法,贸然惊动了对方,只会害了公孙先生。”
“我……”冷柒柒理直气壮不起来,她跟着庞统刀山火海都闯过,自是不怕这些,可如果不小心惹先生遭难,她就是死了,也会被将军扒出来抽尸。
展昭出声安抚:“我们定要救回先生的。”他们此行大意,忘了这里是襄阳王的地盘,城内必定眼线众多。
冷柒柒听着,一声不吭又回到椅子前坐下来,展昭是负责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危,而公孙先生与他同是开封府的人,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想必心里更不好受。
想清楚这一点,冷柒柒就不敢擅自行动了。
厅内重归于平静,白玉堂就是在这样压抑无声的氛围下抬步跨进门来的。
颜查散抬头去看见他,才发现外面已经月上中天,这会即使大伙都睡不着也得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展昭问颜查散要了图纸拿过来叠起收好,直径陪颜大人出门回院。
颜查散偷偷瞧了身侧的展昭一眼,又看向投来目光看他俩的白玉堂,立即挺直腰背目视前方离开。
蒋平提着羽毛扇拍了拍白玉堂,语重心长道:“你呀,回来晚了,老实交代去吧。”
冷柒柒默然起身,对谁都一副深仇苦恨的模样,蒋平出门之际给陆嫔使眼色,让她今夜看着人别冲动才缓步离开。
月色下薄雾如烟轻悠。
白玉堂心情复杂的推门进屋,先回来的展昭未点灯,人已经躺床上歇下了。
透窗的月色似雪夜莹芒,白玉堂站在桌前手已经摸到了火折子,轻唤了句展昭却没等到人出声回应,当即转念一想,悄然放下火折子,摸索似地踱步走向床边。
本该静谧的黑夜,窗外却无端起了大风,临秋还未凋落的树叶在枝头被风吹得漱漱作响。
展昭仰躺在床边,双手枕着后脑勺,虽然他此刻心情不佳,但不妨碍他安静看着白五爷装瞎……
然后本已经顺利来到床边的白玉堂被展大人“乱踢”的靴子撂倒,直接扑到了展昭身上。
“……咳咳。”美人入怀,展昭大脑宕机一瞬间,他猜到了事情发展,但没想到这白耗子脸皮厚到真敢这样!
展昭抓着人肩膀用力想把人掀翻,但是白玉堂一双铁臂箍紧了他的腰身,一通劲使出来,对方完全没动!
白玉堂居然连内力都用上了!
展昭有些累的散了劲,方才萦绕在心头的不愉被这一通胡闹莫名散的无影无踪。
他伸手摸到白玉堂的头发,揪了一把,声音染上了一点无可奈何的喜悦:“起来,你以为你很轻?”
白玉堂笑着抬起身,在床边坐下,展昭顺势睡到了床里,白玉堂褪去外袍直接挂在床头,回身便立即将人重新压住。
展昭欣然接受白玉堂低头落在唇边的一吻,却先一步抓住对方欲探进衣裳里的手指。
“别闹,昨晚还没折腾够?”展昭今夜只想好好睡一觉,玉堂在身边他能更安心,睡得更舒服,明日才能与他们好好商量营救公孙先生的计划。
展昭无法开口对白玉堂说,从他上午出门自己等到午后还未见人归,精神就紧张的如同一根绷紧的弦。
此刻彻底松懈下来,展昭便开始有点泛困,意思也有些散乱。
白玉堂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小声道:“我回来晚了,四哥让我跟你老实交代清楚。”
展昭懒懒睁开的眼睛找不到焦距,两人额头紧贴,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让你担心了。”放下身段的白五爷嗓音温柔好听的像是在引诱人。
展昭心弦被一点点撩拨着,莫名又觉得有些酸涩,玉堂这样温情的样子,就像他那次一去不复返,而此刻,在故技重施一样。
糟糕透了。展昭头疼的想,索性闭上眼睛嘴硬道:“玉堂武艺高强,展某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玉堂拧眉,凤眸微眯看着像是睡着的人好一会,忽然起身坐在展昭身边,说:“万阙等人已经顺利入城,我已与他碰面,盟单可交给他派人送回汴京。”
“你呢?”展昭倏的睁开眼,森*晚*整*理“圣上让你带暗卫一起来,而如今拿到盟单,证据已经到手,你……”
展昭想说,你可以不用留下,直接回京复命,但他怕戳痛白玉堂的心。
白玉堂突然陷入了沉默,他完全明白展昭的意思。
“猫儿,现在炸毁冲霄楼只是一把火的问题,你还担心什么?”
展昭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痛了掌心,他忘不了今日突然涌上心头的那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和玉堂已被既定的命运圈中,无法逃离原本的人生。
“玉堂,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展昭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这一世变数太多,如今公孙先生和三哥都被襄阳王的人带走,而师姐送来的王府地图,无一不是……将我们改变的一切又绕到了原点。”
可谁人知他们曾经阴阳两隔的绝望。
当初他们要破的是危机重重的冲霄楼,与如今困扰他们的襄阳王府如出一辙。
“让我留下,与你同进同退,即使……”白玉堂俯身揽住展昭,昏暗中的笑容隐约有泪光莹动,“又有何惧?”
“同进同退啊。”展昭紧紧抿唇把白玉堂往怀里抱紧后闭上了眼。
同进同退,倘若真天意不可违……——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75章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白玉堂上一世秉承展昭的遗志守在开封府直到包大人告老还乡, 之后便如同在世游魂依靠着展昭的画像,还有他们之间曾经的回忆了此余生。
他被展昭留在了清风明月里,也被展昭亲手推进了冰寒刺骨的暴风雪中, 没有回头路可走。
而与白玉堂互换命格,甘愿替白玉堂赴死的展昭从未后悔过当初他所做的这个抉择。
只是展昭没想到人死后真的有魂魄,他被鬼差勾魂带到了地府,不愿喝孟婆汤,也不肯过奈何桥。
他舍不得白玉堂。他宁愿躲在忘川河畔阴寒的彼岸花间, 即使到头来魂魄日渐虚弱,最后可能从此会在世间消失,他也想最后再见白玉堂一面,在阴曹地府等他百年……
夜风牵动枝叶在半空中如鬼魅招摇。
从后厨吃饱喝足的雪昙进了院子,它踱步而来跳上窗, 透过窗户细缝,借着洒落的月色, 看见那此生相守一世便无憾无悔的两人, 琥珀色的双瞳渐渐变得幽黑透亮。
老祖宗说, 它还差一劫, 且与白玉堂和展昭相关, 所以除了贪嘴觅食之外, 雪昙不会轻易离得太远。
而此时的幽冥地府内, 阎罗王合上生死簿, 召来了孟判官和孟婆, 问道:“赌约进行的如何了?”
孟判官看向孟婆,孟婆想起不久前透过纤世镜看到的人间景象,红唇上扬,轻轻一笑, 对阎罗王回道:“想必胜负,即将分晓。”
阎罗王浓眉阔目,端坐于上方,幽幽开口:“人间万万年,可凡人不足百岁,遑论贪生怕死之徒众多,即便他白玉堂不是,但多经历一世,总该懂得惜命了。”
地府内昏暗的环境让台下的孟婆也猜不透他刺此刻的心思。
她想反驳一句,却听身边的孟判官笑了笑,“那咱们就等着看结果吧。”
……
襄阳王谋反,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牵扯甚广,也有好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名字出现在盟单之上。
万阙独自一人在驿馆出现,在房内见过了颜查散。
颜查散和展昭几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将盟单交给万阙快马加鞭送回汴京。
颜查散又修书一封,说明了这边的情况,襄阳府郢州云湘县有襄阳王叛军驻扎,其中公孙先生被掳自然也不敢隐瞒。
就在万阙离开襄阳城的这夜,驿馆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雨墨抱着雪昙离开厨房,王朝刚领着一小队护卫巡查经过。
夜色遮蔽,只听见一行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雨墨在晕沉沉的树影下站了会,突然听见这一墙之隔的院墙外面响起了几道清晰入耳的喵叫声。
还在回味美味的雪昙就是在这时挣脱了雨墨的怀抱,四肢狂奔,一溜烟蹿进了前院。
后面的雨墨大惊失色,赶紧追上去,他自己揽了这喂猫的差事,若是白五爷的猫不见了,他可就犯大错了!
这会厅内,几人都未散去。
冷柒柒老实沉默了几日,觉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便是皇上派了人来围剿叛王,他们还是得先将公孙先生等人营救出来方可拿人。
陆嫔看向颜查散:“我不是官府中人,不如明日由我先去王府内一探究竟?即使被发现,也还有其他说辞。”
蒋平觉得可行,他目光不经意划过那并肩而坐的两人,却发现展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玉堂眼中泛着凌厉的光芒,眉头微微紧蹙,脸上显得有几分心浮气躁。
蒋平一双细小的眼睛里乌黑明亮的眼眸微微一转,挑眉后开口问:“五弟,你觉得呢?”
白玉堂先是一愣,随即看了展昭一眼,在心里腾升起的浮躁又慢慢消散了一些,轻声道:“我还未曾露面,师姐若要去,看我行不行?”
破天荒头一遭,他白玉堂说话第一次这么谦虚委婉。
展昭眉眼微凉,没出声。
冷柒柒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再加我一个,如果可行,明日我们仨就能将先生接出来。”
陆嫔听她如此说,只是笑而不语,没直接打击她。
若是不够清楚王府地形和护卫巡逻经过的时间,襄阳王府可能也只是比龙潭虎穴好一点,毕竟里面除了王府的护卫之外,还有那么多已经向襄阳王投诚的江湖人士,不可掉以轻心。
被发现事小,若是打草惊蛇,反而连累了公孙先生他们。
雪昙突然出现,后面现身的雨墨一脸歉意,自知打扰了大人他们正在谈论的正事。
白玉堂却在这一刻神色凝重起来,展昭将目光转向已经被白玉堂伸手揽入臂弯的雪昙,微顿了顿,问:“发生了何事?”
雨墨以为展昭在询问他,正准备开口说许是晚上猫受到了惊吓,就听白玉堂幽幽说了句:“今夜有人闯府。”
陆嫔瞬间摸到了腰间的鞭子,冷柒柒也是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展昭抬手捞过方桌上的巨阙,起身往门口走,“雨墨进来,你们一切如常,我去外面看看。”
冷柒柒便不说话了,蒋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亮,也把目光落在门外的夜色里。
颜查散心里有些忐忑,还是面不改色的靠在椅子上端坐,随便起了个话题。
白玉堂知道这会人还没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冷柒柒:“你心里不是憋着气吗,待会进来的,可一个都别放走。”
冷柒柒闻言,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骤然如染霜雪,提着宝剑起身,一言不发夺门而出去找展昭。
白玉堂低头暗想,若是依据上一世,襄阳王派人深夜而来是为了钦差金印,而金印如今被展昭贴身安置,不会丢失,可今夜而来的人,他定然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重来一世,是更加的惜命没错,也不再吝啬对身边的人和颜悦色些,可不代表他就变得心慈手软了。
夜色下的驿馆只安静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玉堂出门后未过多久,颜查散就听见了外面刀剑相接,铿锵作响的打斗声。
雨墨有些紧张的站在颜查散身旁,雪昙被白玉堂放在桌上后懒洋洋的趴下了前肢,雨墨又将它抱了起来,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不敢眨眼的盯着前厅门口。
灯笼的光亮在广阔的夜间显得尤为昏暗,漆黑的厅门外好像蛰伏着一只张开獠牙的巨兽。
突然,一个黑衣人不知被谁从远处直接踹到了大门外。
他脸上蒙面的黑巾掉落在地,抬头时猛的对上光线明亮的厅内几人的视线,凝滞了片刻,惊诧之余抓住摔在面前的利剑立即一跃而起,可惜气势不足,之前身上挨的那一脚让他跳起身后直接猛吐了一口血。
等恍过神来,陆嫔的长鞭已经甩到了他面前。
展昭负责驿馆后院,冷柒柒负责前院,白玉堂则负责捕捉闻风逃跑的漏网之鱼。
闻声而来的马汉就看见今夜负责巡逻的王朝带着护卫已经绑了两个人往前厅而来。
而厅门外的院子里,地上已经横着四具尸体,均丧命于冷柒柒剑下。
那被陆嫔的鞭子捆住的男人心有余悸地看着冷柒柒的身影,宛若看见了一尊煞神。
他又警惕的偏头看了眼陆嫔,心想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能打吗?
这会没人再去惦记白玉堂怎么知道今夜有人会持剑闯进驿馆,蒋平和颜查散逮着余下的活口立即原地审问。
这一大动干戈,护卫都点燃了火把,挨个着角落将驿馆再次巡视了个遍,好在没发现其他贼人踪迹。
这一行七人都是江湖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前来投靠襄阳王后却不得重视,得知钦差大人如今就住在驿馆,商量了一番后意见达成一致,当着王府众人的面立誓今夜定要盗得钦差信物,回去后好在襄阳王面前露次脸。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一伙七人,四个成了冷柒柒的剑下亡魂。
蒋平得了另外三人供词,签字画押后交给颜查散过目,遂命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陆嫔看着护卫拖下去处理的四具尸首,秀眉泛起深深的波澜,她站在门旁想了好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看向颜查散和展昭。
“颜大人,师弟,我想现在就去王府一探究竟。”陆嫔说出来了想法和理由:“今夜这七个人都没能顺利回去,保不齐襄阳王会拿先生他们消气。”
便是往轻了说,公孙先生和老神医的身体都难以承受一点刑罚,何况徐庆身上还带着伤。
颜查散点头,陆嫔收好鞭子,掏出蒙面用的黑面巾就往脸上带,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唤了句:“白玉堂,走了。”
树下的白玉堂一身雪色衣裳,微微摇晃的光影落在他俊美的玉颊上,他回头看向站在廊上的展昭,笑了笑:“猫儿,房里给你备好了新衣裳,你去试一试,我陪着三师姐,晚点就回来。”
展昭指尖微动,脸上划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异样,他飞快的看向雨墨,把被雨墨抱在怀里的雪昙塞给了白玉堂。
这只猫是有灵性的,展昭如此想着。他从前不是信怪力乱神之人,可经历了这么多,有时候竟觉得这些也能让人坚定内心,虽然……很短暂。
白玉堂薄唇微弯,对展昭笑了笑。
展昭眉眼沉沉,看着白玉堂三人飞身离开驿馆,在夜色下不见踪影。
半道上,陆嫔奇怪的打量了眼穿着一身白衣裳,还抱着只白猫的人,疑惑不解的问道:“师弟让你带只猫去做什么?”
深夜的襄阳城人迹罕至,三人施展着轻功,耳边只余突然狂卷的秋风。
白玉堂抬头看着前方,眼中凌厉的光芒散去,继而流露出温柔,轻声说:“他是想陪我一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76章
此时襄阳王府一处密布守卫的院落里。
一名黑衣护卫方才刚给公孙策三人送了吃食进屋, 白挨了一顿饱骂后黑着脸走出来,无处发泄火气的他只能用力关上门,震得门扇响声连天。
徐三爷受了伤, 得知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会更毫无顾忌。很快的,里边又传来徐庆破口大骂的嗓音。
院子里负责今夜巡视的另外几人都不由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这憋屈的模样让他们都有些同情。
“费了好大的劲捉回来,还死了那么多兄弟, 结果居然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王爷到底怕什么!”黑衣护卫怒似火烧,将手里的托盘都捏出了裂痕。
他们这些人本应该跟随雷大人在外负责整个襄阳城的,多么潇洒自在,可自从雷大人奉命去太守府后, 然后又来了那个叫章逑的,他们这么多人就被派回来, 干些看守院子的活。
美名其曰外人不可靠, 这些所谓的人质只相信他们守着, 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不说, 还要花费许多心力精神。
这个院子的正房一间屋子里, 还住着金辉金太守的儿子和他家的老管家。
听这黑衣护卫发泄埋怨一通, 关系一般的装聋作哑识趣地走开去别处巡视, 平时与他教为熟络, 经常一起喝酒的兄弟听完后面色微惊, 谨慎的看了四周几眼后走近道:“小声点,不要命了,敢在背后说王爷。”
“我就是想不懂……”
没等他多说,这人已经怼上了:“咱们能想懂早就在前边金龙殿里坐着喝酒赏舞了 , 还能干这破差事?”
“看在咱们一起喝过酒的份上,偷偷告诉你。”他目光在夜色里逡巡一周,继续说:“王爷本想将他们三人一杀了之,是灵月公子劝着没让,后面有大用处!”
黑衣护卫抬眸,寒光微现:“你胆也没比我小到哪去,敢背后打听这些?”
“走了走了。”这人抬手攀上他的肩膀,笑道:“前来投奔王爷的也有那么几个好说话的,方才有人给咱们兄弟送了几壶酒来,知道咱们干活憋屈……”
月至中天,秋风长鸣。
白玉堂、陆嫔、冷柒柒三人在路上已经将襄阳王府的地图烂熟于心,在即将靠近王府时,三道矫健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分散开来,各自行动。
……
公孙策被带走时药箱遗落在酒楼,带进屋里后只能撕开衣摆将徐庆手臂受伤的地方绑紧,之后看他还有力气骂人,才稍微放心。
公孙怀佩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发现,好在还有壶冷茶,虽然嫌弃但还是喝了两口,等缓过刚刚经历一番生死的刺激劲后,他靠在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点缝隙,打量着外边的情况。
窗外风声大,夹杂着淡淡的水汽,估摸着后半夜会有场大雨。
飘舞的树影底下,几个黑衣护卫散漫地聚在一起喝着酒,巡逻的几人也泛起了困意,只有两人还寸步不离的守着院口,但也都是神情松懈的依靠着墙壁,时不时打着盹。
公孙怀佩扫视外面一圈,抬指正准备将窗户推上关好,突然一抹似月色漾过的影子一掠而过。
公孙怀佩微微眯眼盯着那处屋脊,过了会闭上窗,若无其事地在房里坐了下来。
公孙策看了眼方才护卫送来的饭菜,嗅了嗅,随即翻开腰带,从里边取出一根別在其间以备不时之需的银针给饭菜试了一番毒,确定没有毒后端到了徐庆面前让他多吃些。
徐庆咽了咽因喊骂过度而已经变得干涩的嗓子,盯着公孙策道:“先生,饿死不受嗟来之食,您怎么能让我吃他们的东西!”
公孙怀佩懒懒抬了抬眼皮,看着他俩的动静。
公孙策在他身边坐下,瞅着他手臂,轻声说:“目前没有伤药 ,你的伤口之前又流了那么多血,不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等展护卫来营救我们都没有力气跑。”
徐庆一听,觉得在理!总不能等会拖钦差大人和昭弟的后腿!
本来他和四弟来襄阳就是受老五所托,路上若是有什么变故,也能给展昭帮把手,哪知道他不但连公孙先生都没能保护好,自己还受了伤,若是五弟知道了,定然会笑话一番,届时颜面何存啊!
徐庆面上愁云惨淡,只能化满腔悲愤为食欲。
公孙策笑了笑,抬眼便见师傅在给自己使眼色。
他起身走过去,公孙怀佩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说了句话。
公孙策闻言眸光微亮,他瞥了眼徐庆,旋即一笑而过。
丑时刚至,狂风袭来,落叶飘零,突然天将暴雨。
展昭躺卧在床上,半开的窗忽然被大风吹出响声,他蓦然惊醒,发现离去的白玉堂此时还没回来。
划破天际的闪电将空荡荡的房间照亮一瞬,展昭脸颊微凉,起身坐在了床边。他脑后的发带不知怎么松了,散下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席卷进来的风吹的丝丝缕缕轻漫于肩后。
展昭微微垂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站起来披上外裳点亮了灯。
襄阳王府内,被暴雨打断了计划的白玉堂三人已经被带上人皮面具变成灵月公子的六师兄迎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张屏风隔绝了视线,冷柒柒和陆嫔坐在里室擦拭着秀发。
杜庭月在外厅煮着热茶,白玉堂也重新整理好了衣裳坐在靠椅上休息,还不忘让杜庭月寻来块干巾把雪昙沾湿的毛发擦干。
陆嫔和冷柒柒相继走出来,杜庭月沏好热茶,递了一盏到白玉堂手边,听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声,他叹道:“你们今夜贸然闯入王府,太着急了。”
冷柒柒明眼可见的正处在要暴走的边缘。
陆嫔幽幽道:“六师弟……钦差大人和九师弟他们可没时间等。”
届时真和襄阳王撕破了脸,公孙先生他们眼下的处境可就更危险了。
“这几天还不用担心。”杜庭月示意他们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屋内布置舒适,且这是王府内唯一独栋的一处楼阁,距离襄阳王安寝之处不远。
看得出杜庭月眼下在王府里游刃有余,地位挺高,白玉堂收回打量目光微微垂眸,静下心来抿了口茶水。
“我献计让襄阳王暂时留下他们,后面可用作人质能要挟钦差大人。”杜庭月说完沉声道:“可如果旁人主张以绝后患,我届时在劝阻恐怕会被怀疑有异心。”
从进来后便一直不吭一声的冷柒柒直截了当道:“这场雨还能下一会,不然就趁今夜救人吧。”
虽是如此说,她还是沉眸看向了白玉堂和陆嫔,如果他二人反对,仅凭她一人也不能顺利将人营救出。
可白玉堂和陆嫔没接她这话。
白玉堂今夜答应了展昭只是先来王府里看看,自然不能冲动行事。
“六师弟,你打算何时离开这里?”陆嫔的嗓音平静无波,在雨夜里比起各有心事的白玉堂和冷柒柒两人,她显得尤为冷静。
“摧毁冲霄楼之日才是我销声匿迹之时。”
杜庭月眯眼笑了起来,这与他真面容时流露出的温和截然不同,陆嫔这才发现他也是一身白裳,不禁纳闷:六师弟何时变得与白玉堂一样的喜好了?
“被调换的假盟单和炸药都是我送入楼内的,此时我若有异动,他们定然会联想到我那日主动请命的用心,之前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杜庭月与他们冷静分析。
时间被风雨逐流,房内烛火殆尽后,雨势已明显转小。
蒙蒙细雨之下,一道身着暗红色盔甲的男子急匆匆跑来靠近了阁楼。
房内原本闭目养神的四人突然睁开双眼,眸中凌光乍现,白玉堂、陆嫔和冷柒柒只是瞬息间便闪身寻到了地方隐匿好了身形。
杜庭月支着脸颊,看见门外的身影驻立,随即敲门声响起,“深夜惊扰,还请灵月公子恕罪。”
“何事?”杜庭月慵懒倦怠的嗓音透门而出。
来人在屋外拱手行礼:“王爷梦魇,请公子移步解惑。”
“知道了,你先行一步,我更衣就来。”杜庭月说完扭头看向藏于屏风后的陆嫔。
冷柒柒和白玉堂分别从房梁上跃下,陆嫔缓步走出来,黑夜之中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
陆嫔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在杜庭月准备离开时问:“他做个噩梦唤你去做什么……不会是对你!”
陆嫔大惊失色。
白玉堂和冷柒柒听完不由屏息凝神。
“……”杜庭月一时哑口无言,等好不容易缓过去,想起陆嫔说的话又有些哭笑不得。
“若真是如此,不用你们动手,我早就提着他的项上人头向皇上请罪去了。”杜庭月失笑道,又嘱咐三人趁着天未亮离去时切记小心,若回去拟订好营救计划,让陆嫔来给他送个准信,到时候他和章逑好在王府接应。
眼瞅着外面晨风肆溢,即将迎来天明,公孙策和公孙怀佩准备了一夜都没听见外面有打斗声,更别说看见前来营救他的人了。
徐庆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舒服的睡了一宿,鼾声如雷,半分不担心自己身处险境的遭遇。
公孙策内心纠结,神情复杂,眼下一片乌青之色,转头看向公孙怀佩,怀疑道:“师傅,你莫不是看岔了吧?”
白玉堂还在开封呢,而且展护卫出发时那么再三告诫他不准来襄阳,他真不该信昨晚师傅说的话!
公孙怀佩来这一路上就总念着事事周全周到的白玉堂,等了一夜更是心里有气,而且他也好几个时辰没吃到合心意的美味了。
“你想说师傅我老眼昏花不成?”公孙怀佩质问道。
“……”公孙策哪敢接这话,就着手边一杯冷掉的隔夜茶下肚,直接原地闭目。
第277章
雨后秋风凉, 白玉堂进屋时,看见了趴在窗前方桌上睡着的人影。
天边日光还未出,阴霾的云层遮蔽了天空, 望一眼,给人一种像是有不得宣泄的心事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头的感觉一样。
目光所及之处光线昏暗,白玉堂走近时发现展昭身上披着的,是自己昨日为他新添的衣袍,宝蓝色绣银色祥云纹理, 衣料质地柔软。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件外裳衣襟处是一抹金线绣成的并蒂莲样式的花纹。
白玉堂唇畔露出一抹微笑,抬手抚上展昭散落在脖颈间的长发,慢慢感觉到自己在风雨里飘零一夜的身子都开始从指尖回暖了。
时辰尚早,他还能搂着猫儿再睡上一个时辰。
白玉堂动作极小心地把人从椅子上抱入怀里, 才转过身迈出一步,臂弯里的人便醒了。
展昭身体悬空, 随着白玉堂走动的姿势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微微晃荡, 加之视野朦胧, 恰好映入他眼帘的又是白玉堂俊美的脸和温柔的眼眸, 本就一夜没怎么睡的他脑子便也晕乎了起来, 愣怔之际眯眼笑喊着:“玉堂……”
这张红润的脸上毫无防备, 眉眼惺忪, 神情还透着几分迷糊, 让白玉堂喉咙蓦然一溜串地滑动了下, 他急匆匆迈步把人丢在了床上,扯过被褥连人带脸一并盖住了。
他自己则冷静的走到桌边提壶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想起自己之淋过雨,又赶紧翻衣服更换衣物。
一番忙碌, 总算是把那冲动的心思给暂时压下去了。
而被丢在床上又闷头闷脑给盖住的展昭终于清醒了。
他一下子翻开被褥惊坐起身,侧脸看到的就是白玉堂仅着雪色里衣的背影,宽肩窄腰,还有修长的腿,都在那不薄不厚的衣裳之下。
于是展大人更清醒了,虽然知道天还没亮,可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不是在梦里。
白玉堂系好衣裳回头,发现展昭一双乌亮的眼看着比平时还大那么一丢丢,就猜想到展昭方才在看什么,心里便有些隐秘的得意。
白玉堂不自觉就扬了唇角。
展昭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没过几息,不等白玉堂走到床边,他又陡然一记凌厉的目光射去,震的白玉堂差点直接原地挺腰收腹站立。
唇边的笑意都僵在了嘴角,白玉堂被那突如其来的一眼惊得心脏狂跳,反应过来时心里疑惑:这怎么回事呢?爷何时胆子这么小了!
“这么晚才回来?”展昭看着走近的人,突然眯眼问:“干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啊。”白玉堂往床上一坐,摊开双手,无比坦诚,“冷柒柒今夜想动手,爷都劝着不让。”
展昭微微皱眉,将襄阳王在云湘县外驻兵一事说了,云湘县距襄阳城不过半日光景,他们现在不动手,忌讳的不是王府内的护卫,而是那些驻兵。
他们怕惹得王府动乱,届时襄阳王的驻军收到消息兵临城下,一旦发生战乱,波及危害的是城中的普通百姓。
何况他们这会也没办法和襄阳王的势力抗衡。
白玉堂伸手搂住身边的人,想了想:“我知道你和钦差大人担忧的是什么,只是眼下即便这件事已经递到了皇上面前,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圣上下旨让人出兵襄阳,这一路上襄阳王的眼线早就传来消息了,他有足够的时间调兵应对。”
展昭心事重重,忍不住叹气,偏头时发现白玉堂肤似无暇白玉,他熬了一宿夜,眸中已微微泛红,近距离看着尤为清楚。
展昭一时心疼起来,扶着白玉堂肩膀让人躺下,“你睡会吧,天亮再议。”
白玉堂的手臂没放下,他的指尖卷着展昭的一缕长发,这会一直未松开,他凤眼微合,笑道:“那你睡过来。”白玉堂说罢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展昭嘴唇微动,不知道他怎么总爱抱着东西睡,可念及对方一宿没合眼便依了。
白玉堂揽住展昭一侧的胳膊,展昭则枕在他肩头,二人闭目假寐。
窗外叶间的雨珠悄悄落地,一时万籁俱寂。
只是未过一盏茶的时间,原本闭目养神的展昭忽然睁眼。
他面色剧变,近观之下,展昭一双耳朵肉眼可见的开始泛红,抿紧的唇控制不住的在发颤,整个人好似是溺水般失去了力气,像被人握住了最脆弱的命脉。
“白……玉堂…嗯~”展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仰头急喘一声,感觉一道又酥又麻还泛着寒意的感觉从他尾椎蔓延至后背,又蹿向他全身。
他在白玉堂指尖下微颤,在白玉堂危险的目光下渐渐浸红了眼眶,眸中潋滟起了水光。
“松……手!”展昭咬唇,几乎无地自容。
他无法想象白玉堂只是随意的轻抚而过,便让他生机盎然,势不可挡。
“你今日这样……很快就好。”白玉堂的嗓音平添了几分魅惑,展昭如今的模样,比让他再闭眼休息上十个时辰还来劲些。
展昭哪能不知道白玉堂要做什么,情急之下抓住了白玉堂的胳膊,可他不动还好,这一伸手反倒牵连了白玉堂指尖触碰的地方。
下一瞬,只见展昭在白玉堂怀里躬起了身子,他死死埋头抵在白玉堂的怀前,脑海里有烟花炸开,不由喘息声连连。
白玉堂察觉到手指微热,含混轻笑了一声,嗓音嘶哑,却有些醉人,他低声着:“猫儿……好多呢。”
被放空的展南侠抬头时魂不附体,涨红的脸颊似血染,如水雾般朦胧的双眼寻不着焦距,只听他张嘴骂了句:“白玉堂,你混蛋……”
白玉堂舔了舔唇,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擒住了展昭的下巴,跟个狐狸似的笑眯眯地靠近吻了上去。
展昭皱眉,嫌弃的往床里缩,等缓过劲来时成功一脚把人蹬下了床。
“你给我爱干净点!”展昭胸膛起伏,摆明是被人欺负完后气的不轻的模样。
白玉堂原地躺平,语调轻飘飘地说:“猫儿,你不能这样嫌弃你自己!”
展昭十指握拳,把身上弄脏的被褥砸在了白玉堂身上,然后自己麻溜的下了床找裤子去了。
此刻天已微微亮,换完衣裳后的展昭丢下一句:“回来时展某要屋子里恢复原样!”就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玉堂抱着被褥起身,连连应好,脸上眉飞色舞。
白玉堂突然这样没皮没脸的一闹,展昭之前为襄阳一事忧心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了,取而换之的是对白玉堂行事无度时宠溺的无奈。
展昭在前厅坐了一会,颜查散和蒋平就来了,等雨墨在饭厅安排好早食请他三人移步,白玉堂才姗姗来迟。
陆嫔和冷柒柒一人顶着张没睡醒的脸,不满地看着同样外出熬了一宿夜的白玉堂。
本来她俩躺下好不容易入睡,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展昭爆吼了一句,将她俩直接炸醒来。
两厢比较之下,白玉堂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而精力充沛,还有点雅兴在身上,眼角带笑,掰着馒头吃个早饭就差点哼曲了。
蒋平和颜查散赶紧让陆嫔和冷柒柒二人回房补觉,连着吃食让雨墨一并叫人送去她俩的房间。
毕竟是两个姑娘,还是得多加照顾,比不得他们这些粗糙的男人。
余下四人便开始针对如何营救公孙策等人展开了讨论。
颜查散保守起见想等皇上派人带兵前来支援。
白玉堂则觉得救兵还不会这么快,从襄阳到汴京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十来日,与其按兵不动担忧公孙先生的安危,不如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
同时将冲霄楼点燃炸毁,并派人营救公孙师徒和徐庆。同时他们还要派人控制住城门,只有里头的消息散布不出来,那么驻守在云湘县的兵马便暂时构不成威胁,或许等他们察觉到不妥,皇上已经派援兵来了。
庞统派来森*晚*整*理潜伏的暗卫加上冷柒柒一共八人,随白玉堂而来的天子暗卫也有十余人,他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培养出来的高手,在行动中能帮上大忙。
可颜查散考虑的则更多,在没得到圣上旨意之前,他们直接对襄阳王下手当真能全身而退?
展昭紧紧地握住靠椅扶手没说话。
他这一世还未见到襄阳王,当真的见到襄阳王赵爵的那一刻,展昭想,自己心里的杀意或许会控制不住肆溢吧。
外面日光重新笼罩了这座城池,黄绿交错的树叶上雨珠渐渐被蒸发,白玉堂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冲霄楼在自己眼前化作一片废墟了。
他拱手望向颜查散,眼神诚挚恳切:“大人,早做决断吧。”
这一次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可先生的安危同样重要,否则他将无颜面对庞统。
颜查散看了眼蒋平,想起本与此事无关却莫名被卷入的徐庆和公孙老前辈,他重重点头,“好,就按照五弟说的计划行事,所有人手交给你和展护卫调配。”
白玉堂和展昭起身领命。
冷柒柒那柄剑威慑力十足,由她亲自进王府救公孙先生,到时候庞统问责时还能将功抵过,留下两名暗卫在驿馆内和马汉、蒋平一起带人保护好颜查散。
展昭亲自去了一趟太守府,承诺一定会救出他家小公子,并请金太守入夜时分去一趟王府,面见襄阳王,并让他透露察觉到钦差大人一行人明夜会劫人的假消息,借此吸引府中众人的注意力。
届时不论消息真假,襄阳王定会召集众人议事。
陆嫔在下午已经行动潜入了襄阳王府寻到了杜庭月,章逑则由杜庭月联系,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色来临。
第278章
薄雾冥冥, 昏暗的天色笼罩住大地,林中似飘荡着能吞没万物的鬼影,秋夜凉风倒吹, 齐响着嘶鸣之音。
冲霄楼和襄阳王府里外已经到了更换巡防的时间。
半个时辰前,章逑在王府的金龙殿内领命出来,今夜亲自坐镇,负责王府后院的安危。而冲霄楼那边的巡逻,章逑交给了自己的下属岑离, 新的赤凤教右护法,当初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一起来的襄阳。
金辉来王府报告消息后,襄阳王直接下令将人一起扣下了,不但如此,还留下了雷无常随行护驾。
展昭将庞统遣来襄阳的暗卫留下两人在驿馆, 余下的五人跟着冷柒柒,有章逑的接应, 在更换巡防时, 六人换了衣裳, 扮成王府巡逻的护卫跟着章逑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襄阳王府。
秋风晚来急, 袭过枝头时院内荡起一片碎响。
章逑唇抿成一条线, 经过庭院时光影落在他严肃冷峻的脸颊边, 透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他单手落在腰间的剑柄上, 冷利的目光透过夜色望向右侧的院墙之后, 挥手示意后面冷柒柒六人去那侧巡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天边飘来的阴云遮蔽了月色,白玉堂在街道旁的墙角下望着不远处穆重高耸的冲霄楼。
那里已经加强了巡逻,有两队足足十余人的队伍手持火把巡逻时擦肩而过。
从驿馆而来,白玉堂越靠近这里, 心就狂跳的越厉害,但那并不是心慌,也许是因为展昭就在他身边,有种经此一战尘埃落定的感觉。
白玉堂凤眼含着冷光,映入他眼帘的是重墨之下楼宇上阴森的灯火。
他蓦然蹙眉时,精致的眉眼掠过锋芒。
白玉堂希望今夜就能顺利了结这一切。
“去吧。”展昭面色微凝,他站在白玉堂身后,好一会才开口:“和冷柒柒说过了,冲霄楼起火时,让他们带着三哥和先生换上巡逻护卫的衣服直接从王府大门离开。”
冲霄楼在王府之后,当所有人目光注意到起火的冲霄楼时,襄阳王定会和众人移步到这里,毕竟里面藏着襄阳王太多的珍贵藏品。
白玉堂回头看着展昭,“你带人先去接应,我随后就来。”
“小心。”展昭只说了这两字,可白玉堂注视着他眉眼,虽说一如既往的好看沉稳,但他明白,其中饱含了太多。
展昭一面紧盯着白玉堂一面缓缓后退,最后带着余下的天子暗卫在夜色下奔走离开,白玉堂才转身在夜色遮蔽下隐匿起身影,如魅影般接近了冲霄楼。
白玉堂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这时候若是有人看见他,高低都得像庞煜之前所观,惊呼一句谪仙入世。
一道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一颗在夜色下分辨不清是何物的东西直射向岑离的面门。
岑离心中警铃大作,驻足一挥手,立马将凌空袭来的东西攥入掌心。
岑离愣了一瞬,后知后觉侥幸地想着还好不是抹了毒药的袖箭或飞镖一类的暗器。
他垂眸看了眼这颗光滑且墨黑乌亮的石子,确定了与教主曾经给他看过的那颗墨玉飞蝗石一致,立即抬手止住了身后随他巡逻的十来人。
一抹身着白色衣袂的身影似飘落的雪花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冲霄楼第二层不见踪影。
岑离收回目光,不由想着这数月来他和兄弟们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他转身看着同为赤凤教编入巡逻侍卫队的这十几个兄弟,抬手之际食指微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此,这是一个迅速闪身撤退的手势。
此时金龙殿内,投靠于襄阳王门下的江湖人士齐聚于此。
杜庭月稳坐在襄阳王下首的第一张长桌前,身侧就是沉默寡言,面容阴晴不定的雷无常。
雷无常此人剑法诡异,是襄阳王为数不多重视的几个下属之一,曾是朝廷和江湖共同通缉的杀人犯。
杜庭月早就打定了主意,今日自己的任务就是负责牵制住这人。
他放眼望去,殿内灯影憧憧,不少关系尚可的聚集于一处低语交谈,这些人饮酒作乐的模样分明未将金辉今日汇报的事情放在心上。
杜庭月心中嗤笑一声,抬眸重新打量众人,他不能冒险,因为无法确定今日金龙殿中的所有人之中还有侠肝义胆的忠义之士。
萦绕在鼻尖的酒香与摇曳的灯影麻痹着自以为布下防范万无一失的襄阳王等人。
所以当第一声爆炸声骤然响起时,引来了地动山摇似的动静,殿中微醺的众人惊吓之中有不少人从座椅上仓惶坠地,连带着许多杯盏酒壶被扫落下来,四分五裂。
仅这一道爆炸声响后的空隙里,殿内的人已经慌作一团。
襄阳王受惊伏在面前的桌案上,抬头时一脸的惊慌失措,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又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轰隆响起,似神将下的惩罚,如天雷般震耳欲聋。
这吓人的动静将所有人笼罩在巨大的恐慌之中,甚至不少人心里暗想是不是朝廷派兵攻打过来了,而绝不是营救后院三个人这么简单的事。
“哪里来的动静!”襄阳王嘶声大吼,他在摇摇欲坠中扶住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来的杜庭月。
杜庭月面色微带慌张,摇头低声说:“王爷,好像是王府后面传来的动静。”
襄阳王这时候还以为是有人闯入了后院救人所引起的动静,心下虽觉得怪异,但并没有深究。
但下一刻,跑进来的人解答了他的困惑。
慌里慌张冲进金龙殿的护卫一脸发生了大事的模样,跪下喊道:“王爷,冲霄楼炸了!”
满座皆惊,原本哗然喧嚣的众人闻言张大了嘴,安静了那么一瞬后,有人不敢置信地在人群中开口:“什么意思?炸了?!”
这与襄阳王心中所想差不多,什、什么炸了?
“雷无常!”襄阳王侧目粗吼一句,目眦欲裂。
雷无常这才反应过来,回头时看了眼襄阳王,他本想守在王爷身边,但见杜庭月不离身的护着,应声领命后提上宝剑迅速离开前去冲霄楼一探究竟。
空气中火药刺鼻的气味随着风已经弥漫至王府内。
杜庭月看着殿内即使惶惶不安但面上仍然流露出好奇的众人,小声对襄阳王道:“王爷,盟单还在冲霄楼里,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襄阳王腿软了一阵,勉强恢复后站起身,由杜庭月扶着出了金龙殿。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其他人也跟着气势汹汹朝冲霄楼而去。
可众人隔着王府的院墙已经望见远处高楼被熊熊烈火包围。
等襄阳王等人匆忙抵达时,冲霄楼已经坍塌了一半,余下的都被火焰包围着,一切都已被毁灭余此。
“我的宝物啊!”襄阳王满目猩红,跳动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双眼,满腔怒火无处可消,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雷无常自知一切已经无力挽回,转身时见负责府中巡逻的章逑都来了,突然发现王府如空城,顿时眉宇紧皱,吼道:“王爷,快下令围住王府,再传令封城门!”
“快!”襄阳王反应过来,心神一凛,连忙回首下令,看他已是双目狰狰,眼神凶狠至极。
杜庭月隔着人群目光落在章逑身上,章逑心神领会,主动领命带人左右包抄围住了王府。
同一时间,有人策马狂奔前去下达封锁城门的命令。
柳青和沈仲元在嘈杂的人群里互相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分散开来,密切关注后面的动静,准备见机行事。
而此时,公孙师徒与徐庆三人换上了王府护卫的衣服,在冷柒柒等人的保护下终于到了王府前院。
高阔的王府院墙外传来蹄嗒的马蹄声,为首的章逑戴银盔披赤袍,带着王府护卫手持火把把人堵在了王府门口。
手中黑沉的古剑翻飞,缠绕着利剑的长布条飞舞般骤然松解,冷柒柒一行六人将公孙师徒护在中间一步步朝外走。
“杀!”章逑紧拉缰绳,随着他一声令下,冷柒柒带人护着公孙策三人加快速度往外突围。
随章逑而来的王府护卫奋力要将他们劫杀于此,不料队伍中突然有人反水,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自己与同伴在刀光剑影里被抹了脖子,葬送了生命,何其悲哀。
白玉堂在路上劫杀了骑马前去城门下达命令的护卫,与带着天子暗卫前来接应的展昭汇合,岑离和他的十几个兄弟也在其间。
“教主!”岑离见章逑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几行人汇集于一处,队伍愈发壮大。
雷无常从王府后门追来,身后跟着的护卫黑压压似浪潮般涌来。
展昭上前,迅速将公孙策和公孙怀佩往后带,瞥见徐庆身上的伤并无大碍才放心,他立即嘱咐岑离带着赤凤教的兄弟护送三人先回驿馆,留他们断后。
章逑稳坐于马上,面对雷无常那句质问不怒反笑,无比从容:“从未效忠,何来背叛一说?”
襄阳王与杜庭月急冲冲赶来时,看见的就是雷无常与已经站在白玉堂身边的章逑一行人双双僵持不下。
此时看见章逑反水,公孙策三人被救走,襄阳王更加怒火冲天,痛定思痛后下令喝道:“雷无常!一个都别放走!”——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79章
暗夜下, 今晚襄阳的风已经染上了寒意。
展昭按住莫名狂跳的心脏巡视了圈襄阳王的人马,与岑离护住公孙师徒和徐庆往后慢慢退去。
“金太守他们呢?”展昭眉头微皱,询问刚走过来的冷柒柒。
冷柒柒摇头, 冷静地说:“我们没见着他人。”
展昭还记得颜查散对金辉的承诺,眼下不仅没见着他,连他儿子也没寻到,一时觉得有些棘手。
展昭留下冷柒柒,目送岑离带人护送公孙策三人离开, 才从一众暗卫里走出来站在白玉堂身边。
此时章逑与雷无常双方均满脸戒备,周围王府的护卫也都十分谨慎,无人贸然上前。
毕竟在此时冒头抢功劳和自己的小命,人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白玉堂见展昭来到身边,两人视线相对, 沉默了一瞬,不约而同望着前方将视线落在襄阳王赵爵身上。
杜庭月就站在襄阳王身侧, 隔着被风吹得摇曳惊魂的光影, 白玉堂在人群里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人脸。
他在江湖上那结交的多余的好兄弟柳青自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脸胆战心惊、畏畏缩缩的周倦、李铠、钱可达三人发现白玉堂望来的目光时, 都恨不得找条地缝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毕竟当初白玉堂在千娇阁捉拿采花贼花冲时, 他们仨就差点成了白五爷的剑下亡魂, 若不是那时刚与展昭逢面没多久, 白玉堂心情极好, 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展昭提着巨阙撞了撞白玉堂的胳膊, 面上不动声色的模样, 低声开口:“有打的必要吗?”
对面这些护卫都听命于襄阳王,为襄阳王卖命,但如果双方能不动手,他们至少不用丧命于此。
何况一旦混战, 敌众我寡,摆明了就是耗费我方精气神的车轮战。即使武功再强也不是这样乱来的。
再者襄阳王招揽了这么多江湖人士之中,保不齐藏着多少高手。
白玉堂侧头看向展昭,冷峻的神情微微有些松动,他淡然一笑眉眼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俊美,眼神却显得很认真:“听你的。”
展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盯着他脸看了好一会才镇定的转开了视线,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应道:“……那好吧”
白五爷,深情也请你看看时间和场合。展昭忍不住暗暗唾弃着彼此,美色当前自己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啊!
就在杜庭月一刻不敢放松地注意着展昭和白玉堂,等他俩示意时,雷无常动了。
这是杜庭月第一次见雷无常拔剑,三尺青峰,剑刃似淬着冰霜,他眸中狠厉一片,瞄准的不是白玉堂也不是展昭,而是章逑。
雷无常就像一头斩断了锁链恶狼,章逑猝不及防迎上这奔袭而来的黑影。
雷无常步步紧逼,章逑移步后挪,两柄利剑相撞,发出剧烈的声响,双方都用上了前所未有的劲道,震得彼此虎口发麻,手臂发颤。
而在雷无常身形闪出之际,随他而来的数道人影倏忽间拔刀相助,齐齐冲向了白玉堂和展昭。
白玉堂剑眉微挑,得,这身衣服今晚算是省不住了。
冷柒柒见直奔她而来,看她是个女的所以想挑软柿子捏的黑衣人,不禁眯眼喃喃自语了句:“去阎王那记得感谢自己挑对了人,你不会感受到痛苦的。”
面前热血飞溅,冷柒柒手中一柄墨沉沉如黑铁般的古剑只是眨眼的瞬间,便直接收割了朝她奔来的黑衣护卫的性命。
展昭发现襄阳王那边涌过来的护卫越来越多,似汹涌的黑水般源源不断,他们所有人被多人围困,都已经陷入了混战。
白玉堂的衣摆很快就染上了血迹,偏偏他喜爱一身白衣,在光影里尤为显眼。
他阴鸷的眼神,唇畔那抹凉薄的冷笑,无一不是讽刺着襄阳王,其间的恨虽有意被隐藏的很好,可他每次落下剑刃时都透着不留余力的狠。
浓郁的血腥味已经随着风蔓延,展昭迎着接二连三朝他袭击而来的人影向前,他手中的巨阙已经砍翻了几波人,四周的刀剑声、脚步声还有痛楚声交织着,乱成一片。
展昭势如破竹般孤身一人逼近到王府大门前,在无数雪光剑影里,他抬头时看见只余下一半耸立在火焰黑烟之中的冲霄楼彻底坍塌了。
火红的光映在展昭的眼眸深处,周遭打斗的人影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此刻仿佛都如潮水般朝远处退散,他心里一松,脸上突然扬起了一抹笑。
襄阳王连同周围的不少江湖人士纷纷往王府里后退。
展昭立在府邸大门旁,一身红衣官袍不知道染上了多少斑驳的血迹,他凌乱的发被风吹动,还未来得及敛去脸上的笑意,展昭突然正眸,目光锁定住了襄阳王。
襄阳王一惊,只觉得寒颤一点点从后背渐渐开始蔓延,他手脚冰冷,忍不住朝后踉跄了一步,突然被杜庭月拿什么东西抵住后腰。
“王爷,请让大家住手吧。”将脸上易容的染上了几分郁重阴冷模样的六师兄此时倒文质彬彬起来了。
襄阳王才从展昭蔑视的笑意中逃离出来,这会又是一阵惊骇,不敢置信地偏头看着一直紧跟在他身侧的杜庭月。
“你……”襄阳王目眦欲裂,一时忘了吸气,缓过来后气急败坏地喊了句:“连你也要背叛本王!”
“王爷,章教主那句话说的对,从未效忠,何来背叛呢?”
杜庭月无辜笑了笑,他从始至终只是为了帮展昭,事成后深藏功与名,没打算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到这时候都谨慎的没摘下脸上易容的东西。
周围人群中响起数道此起披伏的惊叹声,已经有不少人自乱了阵脚。
闻机真人见自己花费了数月功夫布置好机关的冲霄楼在今夜毁于一旦后一直茫然失措,想借此名留后世的杰作被一团火消失殆尽。
眼见杜庭月拿刀挟持了襄阳王,他才反应过来,精神大振:“放肆!你敢对王爷如此大不敬!”
站在同一处旁观的柳青和沈仲元眼看着面前一波又一波的转折,脸上神色未明。
杜庭月轻笑一声,拇指迅速抵开了手中匕首的刀鞘,挪到了襄阳王的脖颈旁。
“王爷,在下多劝你一句,刀剑无眼,您可要小心了。”
利刃抵在颈边的触感让襄阳王忍不住一哆嗦,他如今比任何人都惜命,赶紧下令:“快住手!雷无常,住手!”
外边混战的护卫闻声一回头,就发现王爷都被人挟持了,还打什么,立即保命第一赶紧往回撤退。
展昭立在门边无人敢靠近,杜庭月带着襄阳王慢慢往前走,还需警惕周围的人,以防有人突然出手营救这贼王。
两人一步步挪动,襄阳王小心地扭着脖子,杜庭月低声冷冰冰道:“别乱动!”
襄阳王双手往外扒似地示意前面跟着往外退却又不敢贸然上前营救他,毫无用处只能滥竽充数的众人朝两边退开。
展昭见六师兄带人而来,凌空一跃,眨眼间的功夫落在人群中央,停在了襄阳王面前。
“王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展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
襄阳王恨不得将每个字咬碎了,“只怪本王错信于人。”
他冷冷一笑,突然目光阴鸷的抬眸盯住展昭,又错开目光看向门外的白玉堂、章逑一干人等,“别太得意,等本王驻守在城外的人马收到消息,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襄阳城,就等着皇上派人来替你们收尸吧!”
说罢,他立即高吼一句:“雷无常!本王封你为定胜大将军,所向披靡!替本王夺得这江山!”
“王爷!”雷无常握剑抱拳领命,跪地望着襄阳王双眸微光轻颤,自是对这知遇之恩无比感激涕零。
就在这漫长的沉默和对峙中,白玉堂看见展昭和杜庭月一同挟持着襄阳王站在人群里,他忍不住咽了咽嗓子,暗暗握紧了画影,没人发现溅在他鬓边的血迹被冷汗一点点浸淡了颜色。
白玉堂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冲动上前去把展昭带回来,他知道他手中巨阙的威力,相信他的轻功,可无法忍受展昭这样将他自己置于险境。
白玉堂暗暗发誓,等解决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和这笨猫仔细算算这笔账!
白玉堂险些被自己胡思乱想燃起的怒火冲昏的头脑,他缓过神来偷偷吐了口气,发现冷柒柒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
“白五爷,出城送信的劫杀了吗?”冷柒柒偷偷看着他小声地询问。
白玉堂面若冰霜,正准备缓缓,刚吸进的第二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听见这问话,他瞥了眼冷柒柒,默默点了一下头。
冷柒柒顿时如释重负,微微松了松紧攥在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
她秀眉微漾,含笑解释道:“我不是怕他们城外那么多人,只是想告诉你们,尽量拖延下时间,将军一定会来的。”
姑娘,你真不用这多余的解释。白玉堂突然就不太想用正眼去瞧她。
展昭和杜庭月带着襄阳王慢慢走出来,雷无常退回去一阵兵荒马乱后,展昭就见雷无常手下的几个黑衣人压着金太守和他儿子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管家过来,站在了一众江湖人的最前方。
雷无常一惯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抹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他看着展昭,招手示意黑衣人把金辉三人再往前提溜了几步,缓缓垂下长剑,说:“展大人?这些人你能做主吧?”
看见金辉三人,展昭差点沉不住气,就在这一瞬间,白玉堂一只手突然落在他肩膀上,立即稳住了展昭这一片刻松动的心神——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80章
比起襄阳王的掉以轻心, 雷无常却将金辉之前在金龙殿上向王爷禀报之事放在了心上。
他甚至背地里怀疑金辉会病急乱投医,最后对他们倒戈相向,所以在王爷下令将金辉留在王府后, 雷无常将他儿子连同管家一道挪了地。
而今日先是冲霄楼焚火被炸,继而有人前来营救公孙策等人,雷无常便更加确定,金辉果然背地里已经投靠了钦差,他递来的消息晚了一日。
今夜正是众人警惕过后内心疲倦放松之际。
“展大人?”雷无常危险的眯了眯眼, 出声询问了一句,即使对方挟持了王爷,他们现如今倒也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展昭的双眸在光影中染上了似残阳般的红芒,他冷声说:“你想如何?”
“听说展大人在开封府包大人身边任职,悲天悯人, 为国为民,必定心怀仁善。我不知金太守何时在我眼皮子底下与你们有了往来, 今夜王爷若是有半点差池, 我雷无常必定不死不休, 诸位舍得金太守家这豆丁大的孩子一起陪葬?”
雷无常一言激起千层浪, 令不少站在他身后的江湖人都微微拧了拧眉。
只是那孩子看着就不太对劲, 被身边的护卫拿刀挟持着, 竟也不知畏惧, 一双眼木讷无神。
前来投奔襄阳王的有些人当中有的是为了功名而来, 在江湖上却也自诩正道, 只觉得用一个孩子来威胁,真是上不得台面,令人不齿!
而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干的也都是些灯下黑的勾当, 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藏着过往史,岂会像雷无常这般大言不惭,厚颜无耻地将不要脸的事搬到明面上来说,还用一个小儿的命来要挟别人。
可众人却不知情,襄阳王从一开始便抓住了金辉的软肋。
那小娃娃从前也是个灵活可爱的,两年来在王府里才变成如今这毫无生气的模样。
“稚子无辜。”展昭迎上雷无常的目光,轻轻一叹:“何苦呢?”
雷无常目不转睛的盯着展昭,半分不敢松懈或恍神,可他从展昭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担忧金辉一家的痕迹。
听着那声叹息,雷无常反而觉得展昭的目光隔着幽亮夜色似乎在可怜自己一般。
雷无常隐隐有些动怒,莫名竟开始有些沉不住气,展昭盯着他时的神情也愈发地悲天悯人。
白玉堂侧首对展昭小声道:“猫儿,稳住他,别急。”
说罢,白玉堂面目沉静地注视着雷无常那方,隔着幽幽夜色落在了柳青身上。
襄阳王府的门里门外都站着江湖人,众人说话的声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期间不少人正担忧着自己的后路。
那边金辉被束缚了手脚,颈边也架着一把寒光掠目的利刀,听雷无常言语间竟是要用自己的儿子来要挟展大人,不由惊惧交加。
他苦恨地想着,当初来此任职,将一家人都接来襄阳安居就是个错误!
他死不足惜,可他孩子还这么小,为什么会沦为旁人争名夺利的牺牲品。
金辉头痛欲裂,奔涌而出的眼泪无法停歇,他双目刺痛,隔着朦胧泪光和幽幽夜色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展昭身上,可他无法出声高喊着求展大人求援,因为内心深处唯一的一点理智正不断地告诫着他自己,千万不能让孩子成为钦差大人的软肋!
钦差大人一定要将赵爵捉拿归京,只有襄阳王伏法认罪,才能让荆襄百姓重新回归到和平安稳的生活,这才是天下为官者的归处,是他的宿命,亦是身为他的儿子不得不认的宿命!
展昭用力攥紧了巨阙,可他不敢动弹,雷无常手里有三个人质,一旦他这时候出手,那那个无辜年迈的老管家一定会命丧于此!
可就在这时,金辉突然凄怆跪落在地,悲恸的嗓音穿透夜色,让一众吵杂的说话声悉数止于喉咙。
金辉跪地仰天,绝望高喊:“皇上啊,这三年来臣愧对百姓,今夜就让臣一家为陛下尽忠吧!”
“儒儿,爹愧对你和你娘,来世……”说到此处,金辉已经泣不成声。
他偏头望向自己懵懂的孩子,那孩子好像因为金辉此刻言行无状似是惊吓到了,这会脸上终于有了不安胆怯的神色。
老管家将一生都奉献在金家,眼下也是悲痛不已,被黑衣护卫押在原地,不停唤着:“老爷……小少爷……”
杜庭月和他那些师兄师姐和师弟们是在灵霄子膝下习武长大,都是家破人亡,命途同悲之人,哪里见得这种骨肉分离的场面,他心头涌出难以名状的愤怒,手上的匕首逼近压着襄阳王颈边的肌肤,一点点划破,渗出了一串血红。
雷无常吼着让金辉闭嘴,又惊听襄阳王慌张地喊着救命,连忙掉头看向杜庭月。
就在这千钧一发,雷无常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襄阳王身上之际,白玉堂对展昭小声低语了句:“猫儿,趁现在。”
白玉堂和展昭使出轻功向黑衣人靠近之时,分别甩出了墨玉飞蝗石和袖箭,挟持着金辉和老管家的刀随着黑衣护卫抱手痛喊一声“哐铛”落地。
柳青飞出手中含着柄柄利刃的铁扇,从一众江湖人中飞身而出,直逼打掉了兵器的黑衣人,沈仲元紧随而出,在柳青身后护着他。
柳青将终于被吓红了眼的孩子搂紧怀里,旋即往肩头一抗,一手使着飞扇挑开从周围涌来的黑衣人的刀,直朝前走。
而雷无常又被章逑缠上了。
章逑浑身凶戾,从夜色中杀出来,他二人势均力敌,雷无常一时分身乏术,无法顾及其他。
见手中人质均被救走,且王府里还有反叛者,雷无常更是激怒,一个不慎,差点急火攻心,要不是眼疾手快提剑格挡,及时旋身后撤,他腰腹现在已经被章逑刺穿了个大窟窿了。
章逑看着急剧后退,与他隔了三步之遥的人,眸中危险的光芒一点点淡去,“劝你回头是岸,留着这条命再回去练练,说不定来日咱们还有一决胜负的机会,你若一意孤行,我只能大发慈悲替你收尸了。”
雷无常气极,章逑这时已经施施然转身回去了。
宽阔的长街除了斑斑血迹和倒地不起的黑衣护卫再无一人,泾渭分明。
雷无常再看时,见金辉抱着儿子金儒劫后逢生,被白玉堂请柳青沈仲元护送去驿馆,而襄阳王面色骤白,也被杜庭月带着,隐入了一众暗卫身后。
眼见着这些熟识之人纷纷倒戈相向,投诚了钦差一方,而襄阳王也落入了对方手中,不少人已经冒出要逃路的心思。
他们只是在府中住着,又没替襄阳王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比不上雷无常深受王爷待见,即便是这会离开,事后朝廷也不会大费周章去寻他们麻烦!
这样一想,他们越觉得可行,眼见从龙之功无法坐享其成,这会留着小命,日后也还能在江湖潇洒自在,何乐而不为!
展昭看了眼雷无常,知道对方手中握有王府护卫的绝对调遣权,可襄阳王在手里,他料定雷无常不敢胡乱。
所以立即让众人先回驿馆,天还没开始亮,他需要再派一队人先占据城门,以防驻扎在云湘县的兵马闻风朝襄阳城靠近。
届时他们腹背受敌,才是真的陷入危险的境地。
夜色茫茫,冲霄楼的火光将天边映红,王府里外风声鹤唳,不少江湖人士已经做出了抉择离开。
雷无常想杀人泄愤,却又怕引得众怒,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批批人聚集在一处提防着雷无常商量出结果后纷纷离开。
而最令雷无常苦恼的事,身边人手众多却没一个能堪大任之人,更别说挑几个像样的能与章逑、冷柒柒等过上数森*晚*整*理招的。
驿馆之中,公孙策师徒已经回来多时,徐庆还在冲蒋平愤愤不平的说着什么,颜查散在厅内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眉染愁思,雨墨劝说了几次也无果。
陆嫔则前去金太守府邸接太守夫人去了,这会驿馆的安危交给了宋莞和周苒还有隐在暗处的几个暗卫。
宋莞周苒师姐妹二人在众人今夜前去襄阳王府时才找到驿馆来,本也想前去助展昭一臂之力,但是怕驿馆安全有隐患,便留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金辉的儿子金儒突然晕厥,展昭抱着孩子先行一步,迅速赶回驿馆连忙将孩子交给了公孙策。
公孙策检查时发现孩子身上莫名已经开始发热,他让雨墨前去煎药,然后让人寻来一坛子烈酒,小心地给孩子擦拭着后背。
金辉守在屋门外,只觉得今日如做梦一般,他总算脱离了襄阳王的掌控。
等到陆嫔将太守夫人接来,夫妇二人在门口团聚,等雨墨煎好药送来,老管家顾不得休息已经端过去亲自进屋伺候去了。
夫妇二人听公孙策说孩子喝了药睡一觉便会没事,自是喜不自胜,又连连说着感激不尽的话。
等白玉堂和其他人等回到驿馆,蒋平和展昭出门看见柳青在侧,连忙上前笑着相迎。
展昭进厅和颜查散说了些事情,出来选派了人手欲前去城门口先将城楼掌控在自己人手中。
柳青和沈仲元听见自发上前,那看守城楼之人与他俩相识,背地里救助过襄阳城内被雷无常祸害过的百姓,只是苦于生计和家庭安危,一直苦苦隐忍着。
于是颜查散便将此事交给了展昭,命他带柳青和沈仲元前去城们说服此人——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我要完结完结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