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 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符震心中却门清,狂风逐渐平息下来,他离开阵法, 和 符流涴擦肩而过 之际交换了个 眼神, 符流涴朝他点点头, 嘴角划过 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看着那道被离火覆盖住的裂痕, 心中只觉畅快无比, 一回头,落入双清澈却饱含质问的眼睛里。
她神色稍怔, 毫不在意地冲他挑眉。
周折月握紧双拳, 提剑便要往封印里面冲去。
符震下了一跳将他拦住:“师弟,你不要命了!”
符流涴也 惊讶地转过 头来看他, “周折月,你要做什么!”
不同于九霄仙府的袖手旁观, 宋青姝两人 正对着那道裂纹处蓄力发起进攻, 引灵之力在阵法停止时悄然退去,他们如今是 在消耗自身灵力往裂缝中灌。
不归山封印不比普通锁妖塔,如果说不归山是 专门困住魔物的牢狱, 那么日月引就是 把巨大的锁,若有 一天这把锁当 真腐朽的不能再用 时, 护山离火作为最后的屏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
这也 正是 九尾狐妖从裂缝中成功逃脱却仍旧难逃被烧断尾巴,修为折损险些 灰飞烟灭的原因。
他们的拼尽全力不过 是 蜉蝣撼树, 离火时不时地喷发坠落险些 灼伤两人 肌肤,然而他们却仿若感受不到,仍旧不管不顾往裂痕处输送灵力,试图重新破开道口子。
九霄仙府接到的命令只是 修补封印, 如今修补封印不成,他们自然也 不会再耗费自身灵力去救区区凡人 。
周折月握紧剑柄,脖颈处还有 方才打斗时的划伤,他强迫自己咽下心中情绪,清俊的脸部肌肤上却透着抹愤怒的薄红,“我要去救他们。”
“就凭你?你能靠近封印么?”符流涴神色讥嘲,“只怕还没等靠近封印护山离火就早已把你烧成灰了,周折月,不自量力也 要有 个 限度,他们被卷进去是 运气 不好,你要为了这些 不相干之人 送命不成?”
她这话一语双关,暗含警告之意。
周折月觉得 眼前的师姐变得 十分陌生,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师先雪到底是 如何被卷进的封印中的,怎么还能如此坦然的问出这种话:“他们怎么会是 不相干之人 ,他们是 我的朋友!”
小周公子幼年就被送上山修行,他身子孱弱,虽然爱哭,但是 也 很好说话,与人 交往时也 温声细语,从不与人 发生争执,一副教养极好的模样。
只是 眼下,他却跟从小伴他长大的师姐红了脸。
符流涴忍着怒火呛声道:“周折月!他们掉进封印就等同于宣判了死刑,就算侥幸穿过 离火,封印深处的大魔也 会将他们撕成碎片,他们必死无疑!”
这几个 黑色字眼狠狠拉扯着周折月的神经,他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用 力抹了把眼角,不再理会符流涴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宋青姝他们——
师先雪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不断下坠,同血月秘境不同,在下坠的过 程中,数不清的恶灵路过 时顺带用 尖利的爪牙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恶灵嗅到了人 类的血腥味聚来更多,恶性循环之下,她恐怕还没落地就要因为失血过 多而死掉。
在一只黑色庞大的恶灵操着指甲朝着她面门抓来之际,一股莫名力量将她身体往后一抓,黑色长指甲便擦着眼睫惊险划过 ,恶灵扑了空,调转方向 追了过 来。
师先雪被身后之人 牢牢护在了怀中,恶灵的指甲划过 少年的手臂,眨眼之间 便是 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师先雪不用 回头便知道来救她的人 是 谁,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累积,少年一声不吭带着她往封印最深处飞去,师先雪扭头望去,封印中没有 自然光,魔气 攻过 来时的紫色光芒映得 他五官愈发出众,剑眉高鼻,睫毛纤长浓密还往上翘。
师先雪垂眸,目光落在他搭在自己腰间 的手,异样的情绪如同泉眼似的咕噜噜往外冒着泉水。
恶灵在耳边咆哮。
“他们居然没被离火烧成灰烬!”
“莫非离火失效了,大家随我去裂缝处看一看!”
“不急,等我先吃了这两个 修士,补一补身体再去也 不迟。”
“……”
乌休棠的速度很快,师先雪感官是 往下落,实则是 不断往上攀升的,越往上走 ,攻击性的妖魔越少,上面的风景要更加丰富多彩,有 陡峭山壁,种满椰子树的沙滩和 蔚蓝海洋,还有 潺潺小溪流和 生机勃勃的树林。
山壁上开着簇簇艳丽的花丛,许多交欢的妖魔赤身裸体在里面肆意滚来滚去压倒了大片红色花枝,师先雪原本没有 看见,硬生生被他们旁若无人 的喊声给吸引了过 去,当 她的视线扫过 几对白花花的屁股时,女妖高亢的欢叫声与男魔□□的笑声有 如天雷勾地火,将师先雪烧成了个 大红脸。
她心中卧槽了好大一声,又做作的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然而人 类的本质就是 吃瓜,在乌休棠带着她飞过 之际,忍不住偷偷地将视线往回碾。
魔族好开放啊,光天化日正事不做满脑子就知道做这种事吗?虽然看上去真的很快乐啦,但是 比起那些 在底层挣扎做苦工的兄弟,他们是 不是 要太快乐了点。
乌休棠头也 未回,用 那只受伤的手掐住她的脸扳正。
“再看就把你丢进去。”
那也 太刺激了。师先雪心中暗戳戳的想,她视线往下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皮子颤了颤,咬了下唇角,破天荒没有 接茬,只是 将乌休棠抱紧了些 。
不知飞了多久,两人 有 惊无险落在座白色骨墙旁,此处阴森异常,就连恶灵也 没有 追来,而是 在上空盘旋几圈便飞走 了。
见暂时没了危险,乌休棠松开她,冷着张脸便要去查探封印内情形,鲜血顺着手臂淌下,师先雪扯住他的袖口,眼睛被那抹刺眼的鲜红色灼得 滚烫:“你的手臂不痛吗……”
乌休棠自然是 疼得 很,自记事起,他的感官向 来要比普通人 强烈的多,针鼻大的伤口足以让他耿耿于怀,他命格艰难,时常受伤流血,可无论经历多少次,他也 无法将伤痛看得 习以为常,以至于每一次出现 新的伤口,都足以令他憎恶得 想要杀人 。
眼眸中乖戾的黑气 不住翻涌,他敛下眼睫,黢黑的眼珠清晰倒映着抹玲珑身影:“废话,不然你来试试。”
师先雪内心有 愧:“…那我帮你简单包扎一下吧。”
她身上的伤口远不如乌休棠身上的要触目惊心,然而如花朵般娇艳的脸蛋上出现 道口子,还是 会让人 觉得 可惜。
乌休棠盯着那道伤口沉默片半晌,神色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不必。”
“不要那么客气 ,虽然我知道你跳下来救我完全是 因为我俩如今命途相连,可如果我要是 没被卷进来,你也 不必受这无妄之灾,让我来帮你吧。”
“谁跟你客气 。”乌休棠冷冷的,十分不领情的讽刺她,“你这么笨手笨脚,我又不是 不想要这只手了。”
如此毒舌,令师先雪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面无表情扭身去抽打正在打盹的系统:“你帮我看看,我体内的情蛊是 不是 死了。”
得 到系统我怎么知道的回答后,师先雪终于不服气 地犟嘴:“就是 包扎而已怎么就笨手笨脚了,你不要以貌取人 好不好,我知道我长得 好看会给很多人 造成我是 个 笨蛋美人 的假象,但其实,照顾人 这件事上我是 专业的。”
乌休棠:“呵。”
师先雪倔劲上来了,她开始疯狂撕扯身上的衣服,见扯不动又死皮赖脸地去拽乌休棠,见人 家不配合,她还生气 了,“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你扔我东西的事情,你也 不要不知好歹。”
“我说了不用 ,你能不能安分点,这里是 魔族老 巢。”
“他们忙着制作小魔物呢,哪里有 时间 折腾我们,再说,我们轻声些 不就好了!”
“……”
“啧。”
伴随着一阵阴风吹过 ,男人 被打t 扰得 不悦的轻嗤声骤然打断了两人 吵闹。
在两人 同时看过 去时,两只长明灯一样的顶灯打在了男人 的正上方,将衣不蔽体的他罩了个 严实。
男人 被困在了一个 类似于祭台的上面,他发白如雪,赤身裸体,金色锁魂链穿透了精壮身躯两端缠绕悬挂在石壁上,虬起的肌肉线条在强光下显得 极为流畅,就像展厅内精心雕刻的白色石像,师先雪呆滞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游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蛙趣!!
他这身材太涩了吧!!
“我说,你们这些 小情侣向 来如此聒噪吗?”
乌休棠显然看到了某人 如痴如醉的眼神,他快无语死了,几步上前,装作不经意挡住了师先雪色眯眯的视线。
想要拿到日月引,他对这位魔族老 前辈理应客套一些 才是 ,他心中也 是 这般想的,然而话到嘴边不自觉变了味。
“没想到魔族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前辈,需要我送件衣服给你穿么?”
阴阳怪气 的令师先雪都频频抬头看他,生怕那帅哥被他惹毛了拿链子勒死他俩。
风云懒懒掀眸,铁链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柔顺的发丝滑过 精致分明的锁骨,他看起来长得 漂亮脾气 也 好的样子:“真是 不好意思,困在这里太久连衣服怎么变都忘记了。要不你教教我。”
师先雪探出头来:“帅哥,我觉得 你不穿衣服也 很帅!”
风云先是 一愣,旋即愉悦地轻笑一声,他全然不顾乌休棠黑如锅底的脸,笑容魅惑地朝她眨眼:“那你要不要离我近一些 ,我可以让你看得 更清楚。”
“好哇好哇!”
两人 旁若无人 的打情骂俏令乌休棠黑了脸,见师先雪当 真中计上前时,他忍无可忍,平静的语调中有 意无意透着抹咬牙切齿:“师先雪,这里是 不归山,他身上的枷锁是 锁魂链,你确定还要继续上前?”
锁魂链!
魔将风云,从前魔界的二把手,祝泽得 力手下,他战力强悍,杀伐果决,几千年的挞伐征战,令铁骑所到之处无人 生还,骨子里刻着嗜血残忍的基因,见人 杀人 见神杀神,将人 族屠戮险些 灭族。
师先雪瞬间 清醒的可以当 场做两套高数卷子:“帅哥,你杀神啊你?”
她记得 风云被封印是 在不归山最深处的,途中的魑魅如夏季林间 的蚊蝇数不胜数,可她们进来的时候只遇见几只尾随的恶灵,其次就是 青天白日只顾着媾和 的□□,祝泽那些 叫得 上名号的手下她一个 都没看见,像是 被人 提前肃清了一样。
风云眼尾上扬,强烈的顶光映得 他笑容有 些 阴森:“翻旧账就没意思了,我如今被这锁魂链牵制,动杀念可是 要受雷霆之刑的。”
雷霆之刑…那师先雪知道他的衣服是 怎么没的了。
几人 正说着话,一只四四方方的小飞印自男人 眉间 飞出,许是 沉睡了许久刚刚苏醒过 来还没搞清楚状况,晕晕乎乎在空中飞了几圈,才看见了把它劈得 现 原形的少年,登时如同小猫炸毛。
师先雪看到它头顶出现 两个 王冠形状粗线条的惊吓表情。
飞到风云耳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边告状边偷偷调整角度偷看乌休棠。
不知道为什么,它虽然没有 五官,但是 师先雪莫名觉得 他比在场的两个 男人 表情都要生动的多。
比起小飞印的惊慌,风云反倒是 云淡风轻,他乜着眼睛随口说:“我知道啊。”
叽叽咕咕声戛然而止。
小飞印:“?”
师先雪一个 激灵,再次躲回了乌休棠身后,风云注意到她的动作:“这么怕我做什么,如你所见,”他晃了晃锁魂链,神色轻嘲:“我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就是 个 废物。”
师先雪弱弱地探出头,回了句:“可你帅啊。”
风云再次被逗笑了。乌休棠冷着脸将师先雪的头按了回去,低声警告了几句,师先雪便恹恹地缩了回去。
风云眯着眼睛看向 低气 压的少年,轻声道:“我放你进入这里,你知道是 什么原因吗?”
“魔印说,你身上有 属于上古族类的气 息,我原以为是 你继承了那家伙的魔骨,可今日一见,你不过 就是 个 灵魂残缺,经脉枯竭,需要靠歪门邪道修炼的可怜虫。”
上古族类,灵魂残缺?经脉枯竭?
师先雪眼皮子一跳,她倒是 知道小反派的修为停滞不前这回事,可那完全是 他没有 正经学习过 修炼心法,也 没有 师父在身边时时教引,导致他早期不得 要领,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发现 不对想要矫正已经为时已晚,加之生出心魔修为漏成了筛子,他必须取得 魔骨修为才能更上一层楼。
作者对他的描写不过 是 只字片语,为了让夺魔骨的剧情变得 合理,她将乌休棠塑造成了一个 麻木不仁,野心勃勃的工具人 。
她认为夺取魔骨获取至高无上的力量,是 因为他的野心,而原来这才是 乌休棠想要争夺魔骨真正意图么?
乌休棠反唇相讥:“身为魔族,您也 好意思说我是 歪门邪道,再者若论起可怜二字,哪儿及得 上前辈上千年暗无天日的困苦。”
风云敛起笑,眼角狭长:“既然来求人 办事,态度总要好些 才是 。我是 被这锁魂链困住。”风云眼底划过 一抹猩红之色,“可你若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就太天真了。”
在最后一个 重音节落下的那刻,黑压压的上空突然开始急速变化,不归山上的紫色魔云不住翻涌,紫蓝色的闪电从中穿过 ,仿佛随时都有 可能就要降下雷刑。
小飞印吓得 躲进黑暗里,师先雪怕他动真格,无声抓紧了乌休棠的手臂。
谦逊一点啊少年,他这种大魔有 脾气 也 很正常啊,打不过 的时候要懂得 进退有 度,不要硬碰硬啊!
“杀我自然容易。只是 你在这困得 太久了,怕是 不知许多仙门在广收巫山弟子,巫山族人 是 谁的后裔,他们的真实目的又是 什么,前辈恐怕比我更清楚。”
乌休棠说:“日月引气 息纵然薄弱,九尾侥幸逃出,却还被护山离火烧得 险些 散了修为,我知道你不惧离火,但是 这并不代表其余魔物不怕,况且你身上还有 锁魂链,待他们找到神女,你们便再也 没有 逃出去的可能。”
神女具有 强大的修补之力,自然能够将封印恢复如初。
师先雪愣愣地听着,怪不得 九霄仙府收徒不论根基,只求血脉,原来是 为了寻找神女。
魔云如麇集蜂萃,风云眼底变幻莫测,并没有 说什么。
“我从不求人 ,来到这里,只是 为了和 你做一个 交易。”乌休棠抬起手到半空,师先雪以为他要拿出什么大家伙,抻着脖子上前去看,没想到,他只是 打了个 响指,师先雪意识像是 被关闭了一样,软绵绵地倒进巫赢骤然变化的软毛里。
风云看清巫赢的形态,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他觉得 可笑:“你杀了孟极兽,毁其灵魄,居然只是 为了给这样一只普通狸猫做一副身体,他根本发挥不出来孟极五成妖力,暴殄天物。”
见巫赢稳稳接住了她,乌休棠才重新看向 祭台方向 ,他不在意风云的看法,只沉声道:“你告诉我如何使用 神器,我帮你取得 伏魔剑冲破封印。”
风云眼底讥诮不加掩饰:“伏魔剑与日月引、混沌珠同为上古三 大神器,若非修为在大乘期以上者,强制开启神器必遭反噬,神器之力会将使用 者压成肉泥,你个 连剑都握不住的废物好意思说能帮我。”
乌休棠神色平静接话:“虽然魔骨并不在我身上——”
白金色的火焰映亮了少年的侧颜,掌心的火苗宛如被赋予生命,焰体通身白色,跳跃起来时会有 一道金色镶边纹,他对上风云蓦然撑开的眼眸,唇一勾,露出洁白的虎牙,看上去很是 纯真,“但我可以调动护山离火,待取得 伏魔剑之后,前辈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以离开不归山。”
风云脸上的震惊逐渐褪去,他目光冷沉沉的,似乎陷入什么不好的回忆中,片刻后,他撩起眼皮,客客气 气 道:“你过 来些 ,我有 些 看不清楚。”
又来这一招。
乌休棠轻笑一声,“何必这么麻烦。”他的手掌往前一推,那团白金色的火焰飞到锁魂链中,顺着那条烧红的铁链钻进了风云体内,看着他骤然蹙起的眉,乌休棠漆黑瞳孔泛出玩味笑意,“看得 足够清楚吗?”t
在那团火按捺不住往他灵府钻时,乌休棠终于掐断,风云发出极重的喘息声,他眼睑泛红,目光复杂地看向 乌休棠。
当 真是 护山离火,只不过 比起不归山的,这团火显然是 新鲜的多,透着初初诞生的气 息,崭新而明亮,离火化成的灵力游经过 脉络时的路径,风云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差异。
这哪里是 不归山的离火,明明是 由少年亲手创造出来的新火。
第32章 九夷城·不归山(十六) 我若是死了,……
符流涴不想在此处耗费时间, 虽然不知那些魔灵为什么会退回 去,但是依照九尾狐的经历来看,魔物 不是没机会逃出封印, 潜在的危险如同阴云笼罩在她心 头, 她想, 既然已经完成 了父亲交代的事情,那么便不宜久留了。
她向着符震使了个眼色, 符震冒着被离火灼伤的危险上前规劝道:“李道友, 乌公子两 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护山离火这层结界不是我们 可以打开 的, 如此耗费灵力不仅劳而无功, 损耗自身灵脉,还有可能会将余火引入迷瘴森林, 到时候九夷城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是啊李大哥,如今修复封印失败, 我们 应当及时折返宗门禀报此事, 耽搁不得。”
李扶朝不是莽夫,他也在思量此事,事关天下苍生的大计, 自然不能因为两 个人而功亏一篑,就算他们 耗尽灵力破开 了护山离火, 日月引的神力如此稀薄,若是真被他们 不小心 放出了魔物 , 可真就是万死难辞其 咎。
这么想着,他松开 传送灵力的手。
“青姝,我们 要离开 了。”
宋青姝倔强发言:“是我将他们 带进来的,自然也要将他们 带出去!我绝不抛下他们 离开 。”
见她冥顽不灵, 符流涴也不打算再 让众人多费口舌,她站在周折月身后输送了道灵力,灵力钻入眉心 ,周折月一时不备晕了过去,九霄仙府的人在其 身后接住御剑离开 。
此处只 剩下了他们 四人,三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准备强制带走宋青姝,却 不料还未来得及动 手,护山离火率先发动 了进攻,阴魑在空中团成 团与离火万箭齐发砸向众人。
一瞬间天空紫云流变,电闪雷鸣,将几 人劈得连连后退。
魔物 的声音穿透厚重的云层如洪钟声砸在每个人的耳畔,“一群蠢货,如今的日月引已经是一半神器一半魔器,你们 想要通过灵力加固封印,我们 自然也可以让日月引化 灵为魔,来尝尝被自己灵力打得魂飞魄散的滋味吧。”
四人一惊,快速往迷瘴森林中退去,若单是自身灵力还好 ,他们 当时输送进去的,是有两 大门派几 乎倾尽所有的天材地宝和几 位师尊加注的六成 灵力,若是真打在他们 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魔族却 没给她们 逃开 的机会,攻击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将几 人团团包围住,火弹似的魔息朝着他们 打来。
众人节节败退,分外狼狈,一时不防符流涴的袖子上便被烧开 个黑色的大窟窿,她气急败坏斩下魔灵的头,却 不曾想数十道被剥落的护山离火便要砸向面门。
她身体绷紧,想要做出反应已然来不及,千钧之际,一道倩丽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离火在眼前炸开 ,形成 道威猛的火球,雪吟剑的闪闪寒光险些刺伤符流涴的眼。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同时心 中暗暗吐槽宋青姝的愚蠢。
两 人关系并不好 ,这些年来青云宗与九霄仙府明争暗斗,都在争天下第一门派的名号,为的就是获得人界皇权的支持,他们 自然也没有什么宗门情义 可言,遑论她看上李扶朝,将她视为情敌,平日里也没给过她什么好 脸色,她在这假模假样的做什么?
虚伪
她兀自想着,然而预料中的爆炸却 没发生,符流涴倏地睁开 眼,眸底的火红色映出不可置信的光彩。
宋青姝她—
居然徒手挡住了护山离火。
不归山最深处。
风云抬眸,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少年沉默许久,缓缓开 口道:“你要神器做什么……”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莫名地勾起唇来,“你不会想用日月引取出魔骨为你所用吧?”
他笑容越来越恐怖,隐约透着几 分古怪的狰狞,看向乌休棠的眼神仿佛在窥视珍贵的宝物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竟然想要魔骨来增加实力。”
乌休棠的表情其 实没什么变化 ,但是他的沉默已经令风云心 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开 始毫不在意释放属于上古魔族的威压,“去取伏魔剑实在是太麻烦了,我有个简单便捷的方法。”
暗处有东西蠢蠢欲动 ,锁魂链的金光变成 了火红的颜色,他赤瞳白发,声音拥有着暗压压的危险,“不如让我吞了你,这样我一样可以调动 护山离火。”
谈判失败倒不在乌休棠意料之外,毕竟魔族中人狡诈贪婪,不按常理出牌,这么多年来做的没下限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他来这之前已经做好 了摔碗硬抢的准备。
只 是这使用神器的办法,他恐怕要颇费一番周折了。
想到这里,乌休棠错手劈开妄图偷袭他的魔物,魔物 在半空中化 为虚无,他眼神阴冷如渊,看风云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只 卑贱的蝼蚁,轻轻扯唇:“你不妨来试试。”
风云盯着少年半晌,噗嗤一笑,周身黑气便如烟雾化 去,妖冶的脸在烟雾缭绕间绽放出个微笑:“开 个玩笑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手掌并起向上打开 ,一扇泛着黑气的石门凭空出现在两 人视野中。
“神器从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祝泽魔主在位时,看管兵器库的都是赤鸢三魔,他们 曾经只 效忠于祝泽,如今就在这石门下,那些东西不太聪明,只 会对更强者俯首称臣,你若是能打得过,他们 自然会心 甘情愿附上神器卷轴,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取得神器的资格。”
赤鸢三魔的确智商不高,但战力只 比风云低一个境界而已,异食癖的食魔,钟爱女子鲜血的血魔,还有好 战的枭魔,团队配合作战向来战无不胜。
乌休棠看了眼巫赢,巫赢立刻从卧的状态改为站立,做出一副准备出发的姿态,乌休棠放了只 银蝶进去探路。
见他如此谨慎不信任,风云不满道:“喂,我堂堂魔界战神,至于诳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吗,你这么做真心 很伤害一个真诚的我。”
银蝶反射的场景在他眼前铺开 ,乌休棠收回 ,也学着他的样子还以善良的微笑:“抱歉,你们 魔界风评真的很差,我不得不防。”
风云:“……”
见他要离开 ,风云喊住他:“里面危险重重,你不如把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留在此地,我虽如今能力受限,可看孩子却 很有一套。”
巫赢将师先雪卷进棉花般柔软的毛发中保护起来,师先雪还在沉沉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吧唧着嘴巴流着口水,闻言巫赢将白色软毛收起来盖住了师先雪的脸,露出护短的警惕神情。
乌休棠想也没想便拒绝:“不必。”
如今师先雪就是他的命门,他又不是那些没脑子的赤鸢魔,怎么会轻易将命门交由别人手中,为了不引起风云的怀疑,乌休棠很有目的性的补了句:“她是我的人,我若是死了,她也不必独活。”
变态。
风云在心 里骂了句。
石门消失在视线中,风云眼前突然出现跳出来个黑乎乎的界面,他将界面往前推开 放大,少年的身影便出现在幽长的过道,墙壁上悬挂的烛灯不燃自亮驱散前方的黑气,走廊尽头矗立着三座沉睡的巨魔石像。
三座石像形态各异,如童山濯濯,身上光秃秃的像是光滑的肉瘤,手臂粗壮,皮肤黝黑,鼓起的肌肉如坚实的城墙,乌休棠看向石像上方漂浮着的金色卷轴。
他输送了抹灵力上去试探,还未来得及触到卷轴,那道灵力便被只 黑色的手给攥住,石块从它身上快速剥落,眼睛像是安装上去的玻璃珠瞪得滚圆,在身边其 他两 位抖落身上碎石拾起武器时,它一把将灵力塞进嘴里大声咀嚼起来。
食魔。
乌休棠后退一步,提剑率先发起进攻。
赤鸢魔虽然看着笨重,行动 却 出奇的敏捷,转瞬之间已经来到他身后,乌休棠只 感觉肩膀一重,下一秒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身体撞烂两 根石柱才停下。
他持剑撑在地面上稳住身体,头一偏,吐出口血沫来,右手臂骨节被撞错位,他冷着脸t 快速扶着右臂将骨头推正,几 道黑影紧随其 后撞过来,他下意识要还击,却 不想赤鸢魔比他的速度要快将近两 倍。
拳拳到肉,每一击都带着致命的力道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再 一次被击飞后,暗处的小猫尾巴着急地一扫而过,四魔之一的食魔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他嘴角流涎,瞳孔中发出贪婪的幽光一步步逼近巫赢,“小猫咪,我最喜欢吃小猫咪了。”
巫赢被揪着尾巴拖了出来,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划过一道道深痕,随着食魔揪着尾巴将巫赢提起,有什么东西从它怀中骨碌碌的掉了下去。
师先雪无知无觉在地面躺着,祭台上圣洁的白光打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如半篙春水妍妍多姿引得血魔垂涎三尺。
他不仅喜食血液,还好 女色,从前在魔族也嚯嚯过不少貌美女妖,女妖虽本质上放浪形骸钟爱双修,可血魔在这事上实在是残暴,从不懂的怜香惜玉,她们 在血魔这里吃尽了苦头,却 敢怒不敢言被迫承受。
祝泽只 喜欢打架,从不近女色,待他在空桑那受了一肚子气铩羽而归时,众女妖又结结实实给他告了一状,祝泽在气头上,他可不管你是功臣还是良将,将其 团成 团暴打一顿丢三只 赤鸢魔去了赤鸢寒池。
一人犯罪,三魔连坐。
这可算是将其 他两 只 得罪的不轻,在冰冷的寒池中没少被被两 兄弟混合双打,以至于血魔出来后安分了好 长一段时间,神魔大战之后,他又被封印在了不归山最深处靠近日月引的地方。
他淫名在外,别说女妖了,就连女鸟都不敢飞过来。
他憋了几 千年已经憋得变态了,如今看见皓腕如雪的人间女子,顿时色心 大起,在食魔抓着巫赢犹豫从哪开 始吃起,在枭魔与那少年缠斗之际,他已经开 始按捺不住内心 骚动 拨弄起了这女人的身子。
结界之后,巫赢乖乖地趴在地上,怀中是酣睡正香的师先雪。
做傀儡不难,可难得是要逼真,要不被血魔发觉,所以主人取了师先雪一滴眉间血,它扫了眼乌休棠哗哗流血止不住的手臂,又看了看师先雪完好 甚至泛着健康粉色的脸蛋,对主人将最后一颗复原丹喂给师先雪的行为觉得一言难尽。
该吃的不吃,不该吃的倒是上赶着喂。主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在进来之前,主人就没打算跟他们 硬碰硬。
三位之中枭魔战力最高,傀儡的作用是为了引出枭魔的攻击路数,主人学习能力很快,不仅能复刻对手进攻轨迹,就连那些宗门中的高阶符箓和剑法,他看上一眼便能窥得其 中精窍。
至于其 他两 位,既然有弱点便更加好 对付。
“师先雪”和“巫赢”被点血赋灵,噬魔水融入了他们 的血液之中。
而这道结界是为了专门应付魔族而制作的,是用几 十只 金丹期期修为的魔制作而成 的结界,很能混淆气息,只 要他们 安静些,不主动 迈出结界,赤鸢魔这种没有脑子不会思考只 知道凭借本能打架的笨蛋一时半刻便不会发觉他们 的存在。
乌休棠在看到自己模样的傀儡被暴揍之时并未什么反应,他眼神淡漠地吸收着招式,垂下的黑色额发错落下阴影遮住了大半表情,对所有场面几 乎是一扫而过的冰冷黑眸,却 在划过某点之际蓦地停下。
巫赢也察觉到主人身体的紧绷,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师先雪”被挑断了衣襟,她衣衫半解,脸色潮红,露出了胸前大片艳丽的春光,血魔喘息声变得粗重起来,瞳孔变成 了欲望的赤红色。
巫赢知道,接下来血魔要与傀儡交合,在其 脆弱放松警惕之际,傀儡体内的噬魔水会顺着□□流向血魔的经脉,麻痹他最少一炷香的时间。
这没什么,巫赢如此想,主人向来比谁都沉得住气,当年被斩断全身灵脉时都知卧薪尝胆六年才手刃仇人,更何况那个“师先雪”不过是个傀儡,是个赝品,与主人性命相连的正平安无事躺在这里安睡呢。
若是不出意外,他们 很快就会取得卷轴出去了。
巫赢趴在地上,心 无旁骛地计算着时间,完全没注意到向来“沉得住气”的主人气压越来越低,神色越来越冷。
在血魔撕碎“师先雪”的衣裙将肥硕的手往裙摆底下探去时,巫赢面前的空气发出撕裂的喀嚓声,他警觉地抬起脑袋,视野中的透明结界却 像是受到攻击般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皲裂开 。
只 听咖嚓一声,巫赢心 中警铃大作。
结界破了!
第33章 九夷城·不归山(十七) 我说,不准动……
在结界破掉的那瞬, 枭魔便立刻发觉了 他的存在,身后的长刺化作蛇矛直指少年心脏。
巫赢来 不及思索这 个狗比主人又在发什么癫,立刻做戒备状态要往前冲, 然而在它一头撞在结界上时 , 那张小猫脸上终于出现了 抹惊慌的颜色。
枭魔看了 眼面前的傀儡, 又看向身后持剑的少年,他粗糙的脸上悟出了 什么, 仰头发出召唤的叫声, 食魔吐出嘴巴里的巫赢来 到枭魔身边,血魔舍不得怀中的女人便拖着她 凑了 过来 。
枭魔两指并 起向前弯曲, 两魔便从不同的方位朝着乌休棠打来 。
枭魔战力最高, 理应将重心放在他身上专心与其搏斗才对,然而枭魔却 发现少年志不在此 , 反而去一味攻击他那位离了 女人活不下去的便宜三弟。
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惜搭上自己也要将血魔碾死的疯狂, 他拳拳带着刀锋般的灵力, 选择近身与之搏斗,竟然能复刻枭魔的攻击路数将血魔打得节节败退。
枭魔本就是三人中的老大,他对其余两魔是有战力压制的, 血魔从前便经常挨打,都 被打出阴影了 。
可再如何, 也只 能是魔主和他们打,如今却 被这 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追着揍, 这 令枭魔觉得世风日下,不能接受。
更别提此 人还剽窃自己的招数。
枭魔不出意外的怒了 ,但他比两魔都 要聪明 ,他确认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 位少年, 所以 压根不可能与其结怨,闯入者不外乎就是要拿卷轴,哪有他这 么不要命的打法,还专攻他那位色欲熏心纵使被打进墙里都 要抱着女人不撒手的三弟。
他再次悟了 。
牡丹花下死。
血魔宝贝似的将女人藏在怀中,脸蛋上却 还是溅上了 几滴鲜血。
他被乌休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身后石壁碾地稀碎,火辣辣的疼痛牵扯着血魔的神经,少年向自己的胸膛抓来 时 ,血魔出于本能张嘴去咬,尖利的牙齿划破单薄的衣料深深刺入皮肤中,形成道可怖的伤痕。
少年却 好像感受不到痛楚,随着往前抓的动作手臂上划出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血魔以 为少年要掏他的心脏,因 为这 是个极佳的机会。
却 不想少年的手在即将穿透他胸膛之际,调转了 个方向掐住了 怀中女人的头颅,在他不明 所以 甚至有些意外的眼神下——
嘭得声,怀中的女人被炸得粉碎,化作一缕红黑色烟雾消散。
卷轴碎金般的光芒洒在少年侧脸,半明 半昧之间,少年的脸被黑雾氤氲得朦胧起来 。
鲜红血液从血魔齿缝中流出,他起先觉得好喝甜美,待那股血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流淌,那滩血变成了 团燃烧的火,如岩浆般的温度灼烧他的身体时 ,血魔嗷一嗓子松开了 牙齿,然而还没等它平复疼痛,少年的拳头如猎风般向着他的脸砸来 。
直把他完全嵌入墙中看不出人形,乌休棠才终于停止,他胸膛上下起伏,脸上全是晶莹的汗,顺着白皙的颈子融成血珠往下涌,手臂外翻的伤口狰狞地暴露,鲜血流得欢快。
明 显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之方才一番恶斗又耗尽了 力气,眼下怕是到了 强弩之末。
枭魔就这 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三弟挨打,他心中转了 几个弯道,总算是品出点别样的味道来 。
这 事闹得,怎么这 么像是争风吃醋呢?
不过为了 个傀儡选择暴露自己,可不是什么聪明 的做法。
好吧,他现在反而有些好奇这 具傀儡的真身了 。
乌休棠面容阴桀地看向枭魔。
枭魔要比其余两魔更精瘦些,几千年来 的囚禁令他生长出几分智慧,也领悟到了 上万年前祝泽能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的脏心思。
他惊叹于这 少年优秀的模仿能力,又可惜是人族,习得他们的能力又能怎样,根本发挥不出五成的能力。
枭魔眼睛凸出来 ,黑色的肌肉绷得紧t 实,露齿一笑时 显得有些怪异,“我 知道你想拿卷轴,这 样,你把方才傀儡的真身拿来 ,我 们将这 卷轴拱手相让,如何?”
鼻青脸肿的血魔精神一震,激动地看向大哥。
见少年沉默,枭魔又道:“放心,我 们不会杀死她 ,还会分给她 一半寿命,她 要做的就是好好伺候我 们,供我 们狎玩,最好再为我 们生出几个小魔头来 了 ,让这 死寂之地热闹热闹。”
血魔直接从墙体内跳了出来。
大哥…大哥开窍了?
不过卷轴丢了 ,要是祝泽复活的话,恐怕会弄死他们吧…算了 ,管他呢,祝泽早消亡了 几千年了 ,魔骨都 不知道埋在那里,鬼知道他什么时 候回来 ,享受当下才是王道。
“呵。”乌休棠露出个被激怒的笑,下一刻,闪着尖锐寒芒的银锥如细沙般在少年身后浮起,对准枭魔站立的方向,他一字一句,似乎觉得可笑,神色轻慢倨傲:“你们也配觊觎她。”
好吧,失败了 。
枭魔多少有些破防。
他当然只 是做做样子,不仅不会将卷轴交给他,这 两个闯入者也会被他撕得粉碎,杀戮这 个因 子顽固地刻在他的骨子里,他向来 不懂得妥协二字。
之所以 这 么说想学祝泽,不是有那么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只 可惜,术业有专攻,他在耍心眼这 方面并 没有什么天 分,也并 不懂得——“夫龙之为虫也,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的道理。
巫赢望着结界外的战况,时 时 刻刻为主人揪着心。
食魔话最少,永远是饥饿的状态,他化作一头饥饿的老虎,血魔喜欢血液,血液会令他的战力加倍,至于枭魔—就是单纯的强悍而已。
三魔一起上对乌休棠来 说是个要命的挑战,他本就受伤未愈,被枭魔一掌击中心脏后,从高处扑落在地滚了 几圈才停下,伤口向外猖獗地裂开,血液如泉涌,仿佛下一瞬要流干,脸色透着失血过多 的惨白。
银锥被碾成齑粉,枭魔露出个狰狞的笑:“我 承认你的复刻能力前所未有,可是赝品终究是赝品,想打败我 们,你还嫩点。”
指尖的血珠来 自于少年体内,枭魔轻轻一叩,结界内的两人便暴露在三魔面前,巫赢顿时 毛发炸起,却 还是将师先雪藏的严严实实,枭魔睨了 蠢蠢欲动的血魔一眼:“愣着干嘛,她 是你的了 。”
血魔大喜,迫不及待要扑过去,只 是魔爪还未触及到巫赢,几道青色灵刃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朝他袭来 。
血魔惊险躲过,正纳闷这 小子居然还有力气跟他打,一记带着凛凛罡风的拳头已经逼近面门。
血魔被打飞出去,跌落在地吐出口血。
少年身形立于卷轴光芒之下,如根绷到极致随时 可能断裂的弦,乌黑的发丝凌乱地缠绕在锁骨上,眸中血色如云海翻腾,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 狠厉,“我 说,不准动她 。”
难缠,实在是难缠,明 明 银蝶都 被枭魔碾碎再也无法凝成武器,他便赤手空拳,捡到什么便刺过来 ,将弱点全部 暴露在他们眼下。
打倒后再站起来 ,像是拥有无尽的生命力,可明 明 他的命格气息都 十分微弱,却 不知什么在支撑着他,拼着怎样一口气不肯倒下。
三魔从未见过这 般难缠的对手,他们喘着粗气,每只 魔都 受了 不同程度的伤,终于少年再也站不起来 ,整个人浸在血淋淋的粘稠液体中,不知是死是活。
枭魔被削掉的手臂重新长了 出来 ,他恨不得一脚碾碎乌休棠,却 在看到巫赢时 改变了 主意。
他不住催促着血魔。
血魔一步三回头,警惕地观察着少年的情况,待巫赢被掀翻在地,师先雪如傀儡般摔在地上,少女睡颜恬美,香气扑鼻。
血魔无暇顾及其他,贪婪地伸出长舌要开始□□她 时 ,身后蓦地静谧了 一瞬,继而金光乍现,伴随着枭魔急切到咆哮的“小心”,他的胸口被一只 泛着白金色光芒的手掏了 个对穿。
黑色的心脏在手中跳动,顺着指缝淌下粘稠的血液,血魔还维持着方才的表情,连一丝声音都 没来 得及发出便被白金色的火焰烧成了 灰烬。
转变发生的太快,任谁都 没看清已经因 为失血过多 而陷入昏厥状态的少年是怎样突然之间拥有杀死一头魔的能力。
少年周身先是泛起纯白色的火焰,刚开始只 有手臂处的光芒带了 点金色的边纹,可随着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抹鎏金般的色彩如同燃烧的引线飞快地蔓延至全身,少年的身体被一股不知名 的力量托举到半空中,发带随着燃起的火焰烧毁,他瞳孔失焦,同时 覆上层冰冷的淡金色。
少年五官完美,无喜无怒不做表情时 ,像是尊没有感情的庄严神像。
“他在燃烧自己的灵魄?”枭魔觉得他疯了 。
可是若单是凡人怎么可能杀得了 血魔,魔族在创世以 来 无论是地位还是灵魂都 是高于人族的,他如此 年轻,纵使将灵魄燃尽,也无法杀了 血魔。
金色环圈映进他的眼底,蛇形标志被压制地死死的,黑白两色□□在其中缠绕争斗。
这 一幕稍纵即逝,恍惚之际,有什么了 不得的记忆钻进了 枭魔的脑子里。
护山离火,不,这 团火并 不属于不归山,而是由少年的灵魂燃烧而出的崭新的——离火,远比如今的离火更甚,威力更大。
枭魔在混乱中想起方才少年无与伦比的模仿能力——也许不是东施效颦,而是建立、凝聚与创造。
燃烧少量的灵魄便足以 创造出离火。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枭魔心中成型。
门后的灵镜中,风云劫后余生般呼出口气。
幸好他没动手,果然这 做靶子的事情还得交给他们三个蠢货来 做。
不归山的离火是天 之火,源头是伟大的创世神。
创世神的神级大于被其以 自身灵脉和灵骨最先创造出来 的祝泽与空桑。
三界中,他们两个虽然与创世神最为相似,得到创世神的部 分能力可以 织造离火,但始终不是真神。
而风云不畏离火,是因 为在祝泽陨落前,将未被燃烧完全的灵脉移花接木种在了 自己体内,以 待来 日带领魔族冲出不归山的压制。
这 位少年为人身,能用神器能修魔功,没有魔骨,没有祝泽和空桑的气息,却 也用灵魄制作出了 离火。
最主要的是,少年额间的秩序法|轮标志。
若没猜错,他应该是祝泽口中曾经提到的凌驾于人神魔之上,与创世神同尊的秩序神。
秩序神往往在山河倾覆,天 地秩序即将打乱时 诞生,形态可以 是一只 蝴蝶,一朵花一棵树,甚至一颗渺小的砂砾。
他可以 拨乱反正,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也可以 大手一挥直接毁灭这 个世界重启纪元。
秩序神不需要七情六欲,不需要仁慈慷慨嫉恶如仇,他只 需要冷眼看着这 世间,头脑清醒地做出最公正的决断。
这 种神诞生时 都 要有奉主之魂来 保护引导还未觉醒的神灵,可是这 位最需要公正的神偏偏以 最富有七情六欲的人类形态诞生,这 就代表着他有很多 可以 任人拿捏的弱点,
倘若再遇上跟他一样老不死的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压制奉主之魂……那他如今这 般弱也可以 解释了 。
风云深沉的目光落在了 他身旁的少女脸上,蛇形圣纹,巫山族人,视线变得玩味起来 。
寄生咒 。
巫山神族的寄生咒。
一群假神敢给真神下寄生咒。
该说不说他这 秩序神做的可真窝囊,倒不如将一身神力传给他,正好奉主之魂还未认主,若是他能够将秩序□□收为己用————
枭魔心中大惊,看清形势转身欲逃,半空中的少年却 没给他这 个机会,不过转身的瞬间,他和食魔便被那道火焰吞灭殆尽。
少年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缓缓落下,白金色火焰随着他站起来 的动作殆尽,发梢被风扬起弧度,卷轴在他身后熠熠发光。
可令人意外的是,主人并 没有第一时 间去取卷轴,他拖着疲惫到几乎耗干灵力的身体,步伐沉重地走过来 ,每走一步身后都 能洇出长长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它以 为主人会先摸一摸它的脑袋,给它输送一下灵力,毕竟它被血魔打动弹不得,单靠自己修复可能会很麻烦。
在巫赢期待的眼神中,主人如一阵风般轻飘飘越过了 它。
他来 到熟睡的少女t 面前出神看了 许久,垂落的长睫如两柄黑色扇羽顺势遮住了 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不知过了 多 久,他终于屈膝跪下,然后探出手去想要抚摸她 的脸,却 不知为何在咫尺处停下了 。
他看到主人在怀中翻找着什么,手臂淌下的鲜血将黑色衣服染成更深的颜色。
巫赢看了 看少女白净的脸,似乎明 白主人在找什么了 。
是怕手中的血沾到师先雪的脸上吗?主人如今可真是善解人意,不过帕子这 种东西,他这 种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呢,再者说捏个清洁术不更加便捷么?
果然,它看到少年摸索了 一阵,便颓丧地垂下了 手臂,但也只 是萎靡了 很短时 间,便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背恶作剧似的蹭上了 少女的脸。
巫赢:…主人在做什么啊?
不会是因 为血魔方才要……可他分明 还没有碰到啊,主人的洁癖何时 到这 般变态的程度了 ?
无法理解主人的恶趣味,巫赢无话可说地趴在地上,坚强而自立地修复着这 具身体。
待到师先雪的脸沾染上了 属于他的温热的血,乌休棠才终于停下。
他勾唇笑起来 ,胸膛震颤起伏,却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在欣赏自己呕心沥血作出的完美画作,笑容明 显带着满足和愉悦。
笑着笑着便开始咳起血,燃烧了 部 分灵魄的后遗症使他头痛欲裂视线模糊。
身体摇摇欲坠,已经没有力气再抱起她 ,艰难地将嘴边的鲜血抹干净后,乌休棠在一片死寂中伸出手,小指轻轻触碰到她 的,肌肤相贴的瞬间,心中滔天 的叫嚣竟然短暂地安宁一瞬。
少女无知无觉,任由他如同恋人般亲密地勾缠住,乌休棠敛目轻笑,翻身同她 躺在了 一起。
第34章 九夷城·不归山(十八) 你哭啦?你真……
师先雪做了 个怪诞的梦。
梦里的她又回到了 那个村子。
家家户户敞着大门, 却不见 曾经那些 耀武扬威的村民,金乌西坠,寒鸦万点, 一弯潺潺流水围绕着座死寂的村庄。
师先雪凭借记忆摸到乌休棠的家。
她推开栅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摆放在院墙根上的瓦罐。
密密麻麻的褐色瓦罐令师先雪身上顿时起了 层凸起的小颗粒, 她头皮发麻,直觉里面绝对不会是什么 好东西。
师先雪向 来 不手贱, 遇见 危险跑得比兔子还快, 主打一个只要我不回头危险就 永远慢我一步,所以她选择装作什么 都没看见 掉头就 走。
那些 瓦罐却突然像是长了 脚似的在她身后追了 过来 , 发出喀嚓咔嚓的摩擦声。
像是一群四脚虫在身后追她。
师先雪双手抱头发出土拨鼠般高亢的尖叫, 她边叫边拼命往门口冲,可 是瓦罐速度明显比她更快, 而且真得长出了 四只脚,在她崩溃的尖叫中, 水灵灵地越过了 她跑向 门口。
师先雪的尖叫戛然而止。
不是, 这 样就 显得她很大惊小怪。
那些 瓦罐人比她跑得还要快,似乎在躲避什么 什么 极为可 怕的东西,虽然师先雪认为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可 怕的了 。
她还没来 得及松口气, 门外 边便响起砰地声巨响,下 一刻, 那些 瓦罐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齐刷刷地炸上了 天。
瓦罐被炸开,无数条胳膊腿混杂着脑袋下 饺子般掉落下 来 , 在师先雪惊恐的眼神下 ,院子中央摞成座高高的尸山人海。
人在极度惊惧之 下 脑子会变得格外 清醒。
怪不得整座村庄如此安静,原来 所有的村民都在这 里了 。
被分尸,脑袋就 装在瓦罐里, 需要行 动时,瓦罐就 是躯干,底部的四肢就 是支点,如同四脚虫那般爬行 。
尸体发腐发烂的恶臭味熏得师先雪眼球胀痛,她屏着呼吸一步步后退,生怕被门外 的东西注意到。
然而越害怕什么 越来 什么 。
身后突然传来 道阴恻恻的童稚声。
“你好奇他们是怎么 变成这 样的么 ?”
师先雪被身后突如其来 的声音吓了 一跳,她哆哆嗦嗦转身去看,面前枯瘦的面容和小时候的乌休棠对上了 号。
他仍然是那副没长大的模样,身躯干瘦一阵风来 都能 将他掀翻,面容凹陷,眼睛却明亮,如常的诉说 着:“是我师父做的,他说 他这 是在赐予他们永生。”
师先雪感到毛骨悚然。
小少 年低着头似乎没注意到师先雪的眼神,他以平静的口吻道:“下 一个就 是我了 。”
是他?他也要被塞进那只瓦罐里吗?师先雪瞬间紧张起来 。
小少 年腼腆地笑了 笑,然后站起身来 ,如鬼魂般飘进了 唯一完好的瓦罐里。
师先雪视野骤然暗了 下 来 ,直至完全被黑暗完全吞噬,她突然有些 呼吸急促。
突然,一声熟悉的檐铎撞击声敲击她的耳膜,眼前飞过只漂亮闪着细碎星落的银色蝴蝶。
蝴蝶漫无目的在空中划过条细长的银色弧线,最后在少 年沾湿的发梢落下 一吻,前方有了 丝短促的光亮,她看到那个男人轻易将小少 年提了 起来 ,丢垃圾般丢在了 冷冰冰的石床上。
似乎预感到乌休棠要遭遇什么 ,师先雪急忙追去,却在抓住男人的肩膀时扑了 个空。
她像是只没有实体的灵魄,除了 乌休棠没人能 够看得见 她,她自然也摸不到任何 东西。
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斑驳日光透过板棂窗落在地面,男人开始像是拆卸玩具般慢条斯理地拆卸他的骨头。
一根,两根……因为被封住喉咙,以至于让这 场虐杀变得沉默又安静,小少 年疼到颤抖,却始终发不出任何 声音。
男人背对着窗扇的阴影盖住大部分的脸,他不急不慢地操着刀,动作优雅又精确地摸上小少 年的身体。
如同亲密地抚摸,一寸寸地划过胸膛、前腹、大腿,鲜血从小少 年体内涌出,很快成了 一小片滴答流淌的泉,将整片石床染得血红无比。
师先雪不忍再看。
不知过了 多久,空洞洞的寂静里,乍然响起一支小曲。
曲调简单轻灵,就 像支哄睡的小摇篮曲,可 哼唱的人嗓音低沉,声律缓慢而压抑,给师先雪种午夜梦回之 间迷迷糊糊看到床底缓缓伸出只枯瘦的手抚上脊背的惊悚感。
与其说 是小曲,不如称为恶魔的低吟。
师先雪觉得有些 熟悉,可 还没来 得及细想,画面便从她眼前快速滑页而去。
她看到小少年被拆掉的骨头却又以惊人的速度继续生长,在每一个尝试站起来 行 走的夜晚,小少 年倔强的双眼,以及眸底深处滔天的恨意让师先雪身上每一根毫毛竖起来 。
然而男人却在这 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长出来 就 重新掐灭,站起来 就 立刻打断,男人以此为乐,不知疲惫地折磨着他。
小少 年在无尽的虐杀中学会了 隐忍,他不再挣扎,只会在每次剔骨割肉时直勾勾盯着男人的脸,似乎要将男人的容貌深深刻进灵魂中。
直到小少 年开始施展易魂术,将一只猫的灵魂轻易的装到了 人类身体内,男人看他的眼神突然有种饱含深意的幽沉。
在一个飘着冬雪的深夜,小少 年如同只砧板上脱水已久的小鱼,被男人活生生剖开身体,他的工作变得更加细致,一根根挑出磅礴灵力的灵脉,再引蛊虫爬进肚皮中,一点点将灵脉吞噬殆尽。
似乎觉得此举并不能 斩草除根,男人将奄奄一息的小少 年折起来 塞进院子中的瓦罐里,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姿势,瓦罐中是密密麻麻的毒蛊,直到再也没有灵力波动,他才 被丢了 出来 ,如濒死的猎犬般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
比断骨抽筋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令少 年抽搐不止,他拼命咬住牙齿,半张脸陷进泥土里,似乎连憎恨都没了 力气,只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 。
春雨初歇,泡桐花开在春潮中,如少 女纯洁无暇的脸,师先雪怔怔地看着,却不再害怕。
她只是好奇,她是以何 种机缘看到的这 些 ,乌休棠那么 要面子的人,决计不会主动引自己看到这 些 ……还有这 里到底是乌休棠过往真实的幻境,还单纯是自己的臆想?
花开花落,春去冬来 ,小少 年的骨骼与灵脉如荨麻草般顽强地复生,又毫无意外 地被男人以千奇百怪又残忍的方式熄灭,没有灵脉的他如同抽掉了 支撑的脊骨,无法驾驭法器,身体成了 千疮百孔的筛漏,也无法再聚集灵气修炼。
师先雪内心复杂,说 不t 出什么 滋味。
原来 这 是他痛感要比普通人强烈的原因吗?师先雪想起那日他险些 杀了 自己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情有可 原。
她是知道反派黑化的要素之 一就 是童年阴影,可 这 对她这 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来 说 还是太超过了 。
到底是有什么 深仇大恨,才 让他能 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小朋友下 这 般死手,断骨抽筋,剔除灵脉,他不将乌休棠当成人来 看,似乎是个好玩解闷供他消遣的试验品。
他是纯粹心理变态么 ?
如果说 乌休棠是反派的话,那么 他的师父就 是反派中的反派,手段对于这 么 小的孩子来 说 实在是太过于惨无人道。
思 量之 间画面已经连续几个翻转。
小少 年发觉自己体内好似藏着团火苗,起先如春雾般缥缈,在他尝试以鲜血点燃春雾时,那团朦胧的雾色变成了 黑色火焰,于是在男人再一次准备折断他的骨头时,他献祭了 半身的血液,烧穿了 男人的胸口。
男人消失了 ,小少 年重获新生,白色小猫被放进了 各式各样的躯体内追随他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摸索着长大,九死一生。
在遇到一只活了 几千年的大妖时,他才 发觉折磨了 他这 么 久的师父竟然如此的弱,单是简单的燃烧血液便足以杀死他。
于是下 一刻,灵魄被他推出体内,如同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遇上了 山火,以燎原之 势快速燃烧起来 。
可 灵脉可 以通过魔骨再生,灵魄却不能 ,于是如深海珊瑚般千疮百孔的金色灵魄在乌休棠身后失控织开。
灵魄燃烧成展开的金色蝴蝶双翼形状,少 年紧闭双目,神色痛苦,额间金色环圈中阴阳鱼图交缠勾出尾巴。
这 就 是他灵魂残缺的原因,若是再任由他这 样下 去,他用不了 多久就 会耗干灵魄而死吧?
无论他有没有自主意识,她发觉自己都不能 无动于衷。
于是,她朝着他走去,纵使知道碰触不到任何 实物,还是选择轻轻搭上那团如火焰般的灵魄,灼热的温度在她掌心如火炉般燃烧起来 。
她痛得秀眉紧蹙,下 意识要缩回来 ,却不想火焰仿佛生出生命来 紧紧缠住手腕令她无法挣脱,她痛得哇哇大叫:“乌休棠你把我松开!痛死了 !”
紧闭双眸的少 年倏忽睁开了 眼睛,和金色瞳孔对上的那刻,师先雪指尖蓦地一烫,金色的火焰从指尖开始蔓延至小臂,直到她整个人被牵连上了 火苗,骨头都要被烧穿。
师先雪痛到飙泪,但也知道任由他这 样下 去自己也会被烧成灰烬,于是下 一秒,她双手捧住少 年的脸,勇敢的与那双金色瞳仁对视,“乌休棠,你再不醒过来 我就 吻你了 ,舌吻的那种嗷!”
少 年垂睫安静地看着她,但许是师先雪靠的太近了 ,又或是没见 过这 么 不要脸的人,少 年金色瞳孔里突然多了 几分不可 名状的波动,痛苦都被分走了 些 许。
因为身高的差距,少 年略略低头,滚烫的唇瓣轻轻蹭过师先雪的嘴角。
师先雪冷不防被偷袭,瞬间闹了 个大红脸,她怀疑乌休棠是装的,捧住脸的手正欲收回,少 年突然眼睫一眨,瞳孔深处的金似太阳下 流光溢彩的蜂蜜,在师先雪怔住的那刻,有什么 晶莹剔透的东西掉落,融于她的掌心内化作水汽转瞬即逝。
快的令她甚至有些 捕捉不住。
他…他是哭了 吗?
实在难以将哭泣两个字同乌休棠联合在一起,师先雪乌鸦探头表情包:“你哭啦?你真哭啦?”
真稀奇。
可 乌休棠仿佛听不到她说 话,眸中的黑色渐渐漫上来 ,压住冰冷的金色,呼吸急促绞织在一起,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埋首进颈窝内,眼睫如鸦羽般扫过她颈间的肌肤。
好痒,师先雪的手臂只能 垂落在身侧抓住他的衣摆。
她听到乌休棠痛苦到含糊不清的呢喃:“师先雪,我好疼。”
听起来 像是在撒娇耶。
她感到惊奇,轻咳两声正欲安抚两句,便又听埋进她颈间的少 年低低开口:“我想杀了 你,师先雪。”
嗯嗯?不是大哥,这 两者难道有什么 必然联系吗?
他杀了 自己就 不会疼了 吗?亏她还煞费苦心想要拯救他,他就 这 么 回报自己的吗,这 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师先雪的怜爱瞬间荡然无存,颈间少 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 着恶魔呓语:“杀了 你,我要杀了 你。”
她简直难以想象,乌休棠对她的恨意已经到了 这 般刻骨铭心的地步,在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中,心心念念的居然还是要杀死自己。
他是有自主意识的吧,是有的吧?
金色的蝴蝶翅膀扑籁几下 开始变小,燃烧的火焰也弱势了 下 去。
她愣了 一下 ,手掌上移,试探着拍着他颤抖的脊背,“好好好,杀了 就 杀了 ,不过你能 不能 让我自己选择死法。”
少 年气息闷闷的嗯了 声。
师先雪嘿嘿一笑,在他耳边低声说 了 什么 。
少 年将脸埋地更深,耳尖都红了 ,他忍着羞耻从齿缝中挤出来 几个字:“变态。”
师先雪全心全意地抱着他,踮起脚尖在他颈间蹭了 蹭,几根发丝擦过唇瓣。
少 年的身体逐渐在师先雪的安抚中冷静下 来 ,那抹令人无法忍受的灼烫温度也降了 下 来 。
万籁无声中,师先雪很不合时宜地来 了 句:“你刚才 是真的哭了 吗?”
“嘻嘻嘻,我还没见 你哭过呢,你能 不能 再当着我的面哭一下 ,就 一下 下 ,我保证不告诉任何 人。”
少 年身体僵硬如石。
“那好吧,这 的确有些 强人所难。”师先雪久久得不到回应,退而求其次地说 :“那你让我摸摸你的屁股行 吗,我真的想摸很久了 。”
这 是梦里,又不是现实,她的愿望必须要成真。
师先雪边说 手边慢慢滑下 去,找到着力点,然后用力一捏,还没来 得及回味触感。
只听蹭的一声,像是被人兜头浇了 桶汽油,火舌如触手般卷上了 师先雪的衣角,灼痛感如火山喷发。
昏过去的前一秒,师先雪还在想,这 厮可 真是天下 第一守男德者——
第35章 九夷城·不归山(十九) 我是你的母亲……
师先 雪遗憾地醒了过来, 识海内乱成了一锅粥,以至于 她迷茫地盯着月亮好 一会儿才发觉那两轮月亮是祭台上两抹夸张的顶灯。
见 她醒来,风云露出个和善的笑容:“醒了?”
师先 雪动作 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远了, 她在几十米之 后戒备地看着他, 又似乎想起什么 , 开始左顾右盼起来,突然, 她的视线凝住, 定睛望去,眼神逐渐变得震惊恐惧。
那个仿佛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少年是谁, 不会是乌休棠吧?
她哆哆嗦嗦地跑过去:“你你你, 你把他打死了?”
乌休棠是嘴臭了点,性格差劲了点, 但是罪不至死吧。
风云:“你说呢?”
师先 雪:“我说没 有。”
风云:“嗯?”
师先 雪:“因为你帅,帅哥只用美 貌杀人, 不用拳头。”
风云挑眉, “你比你相好 的会说话。”
师先 雪露出过奖的笑容,真诚发问:“那他这是?”
风云总结一下:“一人单挑三魔,被打的。”
师先 雪:“……”
要 不说玄幻文里的角色都有病呢。
他没 事干单挑人家干嘛, 不想活了是吧?
真想把他拉去耕两里地,看他还 闲不闲, 神经兮兮的。
师先 雪倏然想起梦中 燃烧灵魄的少年,好 似跟现在的状态有些相似, 于 是师先 雪蹲下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幸好 ,还 活着。
瞧师先 雪先 是一脸紧张,忽而舒展,不知想到了什么 陷入无语纠结等一系列精彩表情, 风云乐了,“他要 是死了,你是不是也要 殉情?”
确定他还 有气息,师先 雪总算松了口气,见 他下巴和脸颊处都沾着粘稠的血,手抬起,看样子 是想给他擦拭一番,酝酿了好 半晌,又悻悻放下。
听见 这话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好 封建啊前辈。”
风云:“?”
师先 雪难得无语:“这都什么 年代 了还 殉情,前辈你果然是被关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太久,外面的世 界变天了,妇女早就解t 放了。”
风云被逗得哈哈大笑:“巫山族的小废物,说话倒是有趣。”
原来,帅哥都是没 有礼貌的,说话都是伤人的。
师先 雪想嘴他两句,又怕被雷劈,到嘴的话硬生生憋回去,她将 乌休棠背起来打算找出口。
“哎,我还 没 说完呢。你不想救人了?”
师先 雪诚实道:“救啊,我的朋友们都在外面,我要 带他出去,他们肯定有办法。”
风云冷嗤:“舍近求远。”
师先 雪眼睛一亮,“咩?前辈的意思是要 帮我救他?”
“你人长得不漂亮,想得还 挺美 。”
师先 雪拳头硬了,她咬牙道:“那便不打扰前辈了,告辞!”
“巫山族人除了那位,修补之 力都是以周身运行的血液为代 价,凝成灵力去救人,很简单的,试着调动你全身的血液涌入灵府,会有几率觉醒能力,不过—”风云话锋一转,“他受如此重伤,恐怕需要 你九成精血才能痊愈。”
见 师先 雪愣住,风云压抑的嗓音泄出隐秘的兴奋,“意思就是要 么 你选择以命换命,要 么 就干脆抛下他离开,放心我会平安将 你送出去。”
师先 雪眼睫眨了眨,一抹绯红开始从脖颈蔓延到下巴再到整张脸,然后,风云就看到她紧紧抿着唇,脸部的肌肉开始细微抽搐起来。
风云:“……你这什么 表情?”
师先 雪死死咬住,不说话也不与他对视。
越是这种正式严肃的场合,她越憋不住笑,有人是泪失禁,她是笑失禁,关 注点永远新奇和莫名其妙。
“抱歉,我缓一缓就好 了,您继续说。”说完,开始深呼吸,掐自己的肉。
风云恼了,他到底有多可笑,能让她憋笑憋成这样,还 不如直接笑出声来。
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
风云久久无言,似乎真的被她气到了,恰逢此时头顶正上空的空气如云卷云舒般涌动,在师先 雪吃惊的眼神下,一尊环形宝器骤然挤进 她的眼窝内。
苍月如弦,元日环抱,至阳之 阴,万阳之 始。
是祝泽与空桑的指骨以护山离火炼制而成。
“哇,日月引?”
似乎是怕忍不住动手杀了这个女人,风云抬手一招,望不到头的天阶出现在师先 雪身后。
师先 雪看到时瞳孔微颤,血月秘境中的天梯带来的恐惧历历在目,背上的力道欺的她挺不直脊背,不是吧,不是她想得那样吧,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
见 她犹豫不决,还 想要 跟自己讨价还 价,风云大手一挥:“上去吧你!”
一股无形的力道化作风将她推向天阶,直到推着她走了几百级,完全看不到封印里的情况后,风云的声音从半空中 传来。
“好 好 留着你这条命,待日后我们魔族重现天日之 时,我会去找你。”
师先 雪等了会,见 没 了声音她才敢舌灿莲花,风云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响起。
“你还 没 出封印,说的话我都听得到。”
师先 雪不嘻嘻了,她干笑两声,将 背上的乌休棠勒得更紧了些,开始拔腿狂奔。
“跑什么 ,我话还 没 说完……告诉你相好 的,我答应了。”
师先 雪还 没 来得及问他答应什么 了,整具身体 便被卷入了日月引散发的清辉中 。
封印之 外,众人瞠目,护山离火是地火,上万年前只有神女空桑和祝泽能够操控,而后祝泽伏诛,空桑神女便将 护山离火作 为封印魔族的屏障,无论是魔还 是人,碰到护山离火都只会被烧成一团灰烬。
宋青姝究竟是谁,还 是带了什么 特殊的法宝才使得自己不受离火侵扰?
还 未来得及深思,封印的裂缝便肉眼可见 地撑大了,不计其数的魔灵从缝隙中 钻了出来,一时之 间他们只能听得见 妖风咆哮和魔灵的狞笑。
再留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宋青姝强压下内心的震惊,一边控制着火,一边艰难地斩杀魔灵,她看向同样灰头土脸的几人,大义道:“你们先 走,护山离火暂时无法伤我…我会去和你们汇合。”
说着,纤细手指在翻飞间掐诀,无数道流光溢彩的光束从她身上溢出,魔灵瞬间被她吸引,众川赴海般朝着她追来。
见 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符流涴自是求之 不得,她扯住要 上前的李扶朝:“李大哥,我们先 走吧,不要 辜负了宋姐姐的牺牲。”
“不可能。”李扶朝挥开她的手,态度坚决,“我绝不会丢下青姝。”
符流涴恨得牙根痒痒,在李扶朝准备上前支援时,抬手在他肩胛处点了两下封住了穴位,她御剑将 他带走,无视李扶朝愤怒的目光,振振有词:“李大哥,别怪我,我这是为你好 。”
魔灵如同蜂潮聚集成一个巨大的魔球,宋青姝一时不妨,整个人便被撞到腹部击飞出去,她还 未来得及爬起,魔气滚着火球朝她砸来。
雪吟剑护主,强撑着鸣颤的剑意挡在她面前。
雪吟剑是由北雍城昆山上的千年寒冰所制成,水火不容,如今碰上离火攻击性大打折扣,原本晶莹剔透的剑身陡然变得焦黑,却还 在强撑,宋青姝不忍,强行召唤它回到剑鞘内。
魔气势如破竹,宋青姝下意识闭紧双眼。
她终于 要 死了。这样的话李大哥就是她的了。
符流涴内心阴暗地畅想着,却没 注意到身侧之 人嘴角涌出暗红的血液,下一秒,原本要 与自己御剑离开的人已经冲破穴道,在符流涴尖利的制止声中 不管不顾往回飞去,追来的魔灵缠上他的胳膊小腿,他也无暇顾及,飞跃的身体 在空中 快得连成虚影。
然而终究还 是太晚了。
预想的疼痛没 有传来,有什么 冲破了魔灵阵朝自己驶来。
巨型翅鸟扇动空气引发的振动声使宋青姝隐隐有些站不稳,风沙走石,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拦腰带了起来。
劫后余生令她心跳加速,眼皮直跳看向来人,注意到宋青姝的视线,师先 雪朝着她眨眨眼,同时将 满身鲜血的乌休棠往她怀中 一推,“照顾好 他。”
小雪要 做什么 ?
宋青姝心中 直觉不好 ,想要 拉她回来,却连师先 雪的衣角都没 摸到,她眼睁睁地看着师先 雪用自己交给她的办法踏上小木剑水灵灵地离开了。
师先 雪要 去修补封印,裂缝越来越大,魔灵越来越多,放任不管山顶的大魔很有可能从中 逃出,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想起小说后半截师怀玉为了击杀宋青姝爆发的强大能量,师先 雪决定赌上一把。
于 是师先 雪忍着烈火灼烧的疼痛,试着调动全身涌动的鲜血流过经脉,想将 其引入灵府冲破禁制。
然而愈是紧要 时刻,师先 雪的杂念便如泉眼开始咕噜噜不停往外冒着水。
学校旁边的炸鸡店做的炸鸡很好 吃,但是用的油是转基因的,实习的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周扒皮,天天给她画饼充饥,加班不给加班费,还 让她做免费保姆接送孩子 ,还 有风云为什么 说出来后要 来找她,拜托他们压根不熟,这跟她兢兢业业学习,一抬头被高年级校霸踩住了课本并告诉她放学别走有什么 区别啊,而且风云答应乌休棠什么 了,两个反派在一起商议的事情总不会要 拯救苍生吧他们……
无数个念头飞过,令她无法抱元守一,摒弃杂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灵府内始终无波无澜,没 有动静。
可是渐渐地,她耐下心来,从这怪异的安静中 ,猝然听到某类植物破土而出的微弱声响,她屏息去寻,灵府内仍旧贫瘠荒废的场景却令人忍不住叹气。
不行么 ?
她有些失望地缩回手,却在收回动作 之 际忽然听到心底发出道轻柔的声音。
那道声音空灵而轻盈,少了分女子 的婉转,落在师先 雪耳朵里,像是冬日里降下晶莹的冰粒。
“小雪,小雪。”
是谁在喊她,她的灵府里还 有别的灵魂存在吗?
“你是谁?”
那道声音并未回答她,只是固执地问。
“开弓没 有回头箭,你真的考虑好 了吗?”
考虑?
考虑什么 ,觉醒能力么 ?
这道女声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灵府内。
“你到底是谁,有本事出来一较高下,不要 在我的灵府内装神弄鬼。”
那道女声沉默了数秒,似乎还 想劝她。
“如果不告诉我你的来历,就别说什么 冠冕堂皇的话,怎样选择都是我的事情,我要 救人。”
得到她坚定的回答,那道声音骤然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师先 雪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似乎妥协了,用艰涩t 的语气道:“我是你的母亲。”
师先 雪一个打滑,漂浮在半空中 的身体 晃了晃。
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母亲,谁的母亲?这具身体 ,师怀玉的母亲,那岂非是西梁王后?
书中 只说师怀玉自幼失恃,当今王后为继后,对师怀玉只有宠爱放纵,从不管教,后期师怀玉扭曲病态的行径也不能说同这位继后完全没 有干系。
若是有生身母亲在身边细细教养,上行下效,师怀玉也应当是位天真可爱的公主。
她说是师怀玉的母亲,那总不能是西梁继后,而是师怀玉的生身母亲才对,怪不得能藏匿在灵府内这般久。
不过她的确是很有资格阻止自己觉醒能力,因为每次使用修补之 力,都会多多少少对使用者的身体 造成伤害,且恢复极其缓慢。
父母爱子 ,用心良苦。
师先 雪不是不懂这些。
她的语气弱下来,带了商量的语气,“可若是我不这样做,这具身体 也会折损在这里,我明 白您的担忧,但别无选择,抱歉。”
“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见 师先 雪始终执迷不悟,她的语气终于 有了丝人类的情感,显出几分怪异的激动,“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什么 样的代 价,你要 摧毁了这一切吗?毁了我的努力,毁了你的安稳生活。”
师先 雪一时没 听明 白。
“你根本不知道。”那道女声隐隐透着丝癫狂,“巫山神女根本不是以燃烧血液—”
像是被什么 刻意掐断,女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没 了那道阻力,师先 雪终于 松了口气,她再次道了句抱歉,顺利引导着血液逆流,涌入灵府之 内。
还 是那副荒芜的场景,天空灰蒙蒙的,血液如同一条流动的小河蜿蜒而过,枯藤老树,贫瘠的土地龟裂开,噗噗几声,浅绿色的嫩芽从裂缝中 探出头来,像是农田中 精心灌溉在春日茂头的小禾苗。
同时,一道蛇形光纹从她眉间顺着脸部轮廓绵延向下,在手掌心汇聚成团发热的光团。
似乎预感到她要 做什么 ,原本攻击宋青姝的魔灵全部冲向师先 雪,那套卦气图只能承受物理攻击,对于 魔气侵蚀并不占优势,很快,她便被魔灵撕咬的浑身都是伤口。
师先 雪被撕咬的心神不宁,手中 的光团时明 时暗,因为分了神,光团变得愈发浅淡起来。
她心中 焦急之 际,身上的疼痛却突然消失。
师先 雪费力睁眼,一柄银白色长剑落在她锁骨之 处,几团灰黑色的魔灵被狰狞着斩碎,李扶朝抬剑为她设下了条结界,他一直认为师师是没 有修补之 力的那类巫山人,可没 想到她的能力竟然强大到足以修补封印么 。
李扶朝隔着结界看了眼她的脸,声音被吹散在凛冽的风声中 。
“尽力而为就好 。”
几百米外的符流涴等人都被此番景象惊住。
巫山族人有很大一部分族民并未承袭神女的修补之 力,只是没 有灵根无法修炼在普通不过的凡人,所以听说师先 雪是巫山族人时,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女人左看右看都没 有什么 特别。
可现在,她所展现的修补之 力显然比九霄仙府中 招收的任何一位弟子 都要 强大。
符流涴几步走到符震身边:“师兄。”
符震眸底划过道幽光,立刻做了决定:“回去,务必要 将 她救下。”
于 是更多的人围在了结界外层,清理着从裂痕处逃窜的魔灵。
虽然不知道九霄仙府的人为何突然良心发现,但也实打实令师先 雪压力倍增。
等到手掌心的光团变成拳头那么 大时,灵府内已经长出了大片嫩绿色的幼芽,她捏着光团掂了掂嘀咕道:“应该够了吧。”
裂缝处出现了魔族的身影,他们穿过层层封印墙抵达边缘,只差冲破离火就能闯出来。
其实不过是一念之 间,非死即生,总比没 有尊严的,过这种魔不魔鬼不鬼的日子 要 好 。
这么 想着,他们蓄力撞向离火。
然而还 没 来得及触碰到屏障,那个近在咫尺的,能闻到外界人类香气的裂缝外突然涌入股透明 粘稠的浆水,浆水在源源不断往里面倒灌,直至如水银般般紧密地堵住了缺口。
同时,再一次浇灭了他们的希望。
第36章 九夷城·不归山(二十) 你们是谁?……
自那日 之后, 师先雪便陷入昏迷之中,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面色红润, 呼吸匀称, 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一样。
同她一道昏睡的, 还有从封印中逃出 来的乌休棠,他的情况就要比师先雪差上许多, 半身血液仿佛流干脸色苍白如纸, 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像是没有生机却 十分 漂亮的小仙石像。
宋青姝几人尝试着为两人输入灵力, 小雪还要好 些, 她灵府简单,毫不 戒备地接纳了 几人的灵力, 乌休棠这边情势却 不 容乐观,几人像是踢到了 顽固不 化的钢板, 任凭如何输送灵力, 都会被原封不 动地打回来。
他在昏睡中仍旧保持着高度戒备,令人难以接近。
在准备强势破开经脉输送灵力时,少年忽然毫无征兆地醒了 过来。
似是被魇住后骤然惊醒, 他呼吸粗急,光洁的额间沁出 细密汗珠, 看见围在床榻的众人时,先是短暂的迷茫了 一瞬, 而后神 色快速如碎冰般冷冽下 来。
他全身紧绷,用危险提防的目光审视着众人。
在发觉自己不 能召集灵力汇入灵府,乌休棠脸色简直阴沉的可怕。
杀意顺着灵府游经血脉侵出 ,隐隐就要压制不 住, 他舔了 下 干燥的唇角,内心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杀光他们,就像那个男人对自己做的无数次那般,剖开身体打断骨头将其翻来覆去地玩弄虐杀,让他们痛哭流涕,不 顾身份哀嚎求饶,管他什么魔骨魔主,只有滚烫的鲜血和无止境的杀戮才能令他从心底感到片刻的愉悦。
这么想着,他也要这么做,手指才刚有动作就触到片柔软温热的肌肤,他怔住,看清楚躺在身边的人是谁后,忽然二话不 说翻身下 床就要往外走。
“乌公 子,你的伤还没好 ,需要静下 来……”
少年从敞开的窗口处一跃而下 ,月色无声 ,重重花枝掩映交互,那道单薄削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如织人流中——
师先雪还是没有醒过来。
九霄仙府送来需许多高阶滋补的丹药。
并非宋青姝小人之心,她总觉得九霄之人动机不 纯,果 然她接过丹药正 想道谢,便听 符震道:“师姑娘若是还不 醒的话,不 如让我们带去九霄仙府,两位道友想必也清楚,我们仙府对拥有修补之力的巫山血脉者极为尊敬和重视,若是师师姑娘去了 ,我想师父他们倾尽全力也会医治好 她。”
他们在九夷城已经耽搁太 久,要赶快返回仙山复命,而师先雪,他们也必须要带走。
符流涴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沉沉地看了 眼榻上沉睡的人,抿了 下 胭红唇角,却 什么都没说推门出 去了 。
宋青姝也在思索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可小雪素来与符流涴交恶,真到了 九霄仙府里若是被欺负了 都没人给她出 头,她又没有一技傍身,宋青姝实在是放心不 下 。
“不 必。”李扶朝率先否决了 符震的提议,就凭他们三番四次抛下 他们独自求生,也让李扶朝对这个门派没有什么好 感,“如今日 月引灵力稀薄,单靠师师的修补之力不 知可以支撑多久,我准备一路北上回中原取混沌珠与伏魔剑,以三大 神 器之力封印魔族。”
这个想法是下 下 策,万不 得已才会动用朝云国宝和北雍的伏魔剑,若是两国不 愿外借,到时候还要请九霄仙府和青云宗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下 山游说。
见符震还要再 说什么,李扶朝不 容置喙打断:“朝云城内奇珍异宝无数,医修也不 会比九霄仙府的少,我带师师一起走。”
符震如今还并未有和青云宗树敌的想法,他稍加思索便轻声 道:“这样也好 ,我们先回门派禀报不 归山之事,待李道友取得混沌珠后,我们便在北雍城门口汇合,一道去取伏魔剑。”
这个想法被符流涴等人知晓时,她第一个不 同意,朝云在中原,乃富庶之地,强盛之国,绣户珠帘,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这些她在山上时就已经听 说过很多次了 。
而混沌珠在朝云皇族手中,此行必要从元武阙进入皇城,而元武阙外又被善于布界之士布下 凝天网,以至妖魔不 侵,皇t 权稳固。
如此盛景,她自然想要去见识见识,更何况她想陪在李扶朝身边。
见师兄不 理她,她开始撺掇周折月,“阿月,你说呢。”
周折月一改往日 的活泼,闷闷地垂着头,听 师姐唤自己,神 色恹恹地看了 她眼,薄唇抿紧好 一会才道:“我要回宗门。”
温吞的回答却将符流涴地小算盘敲得稀碎,她气结,想抽周折月两鞭子泄愤。
符震神 色严肃:“涴涴你不 要胡闹,不 归山发生的事情我们要一五一十禀报给师尊,还有西梁边界的神 女像,需要你去探查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师先雪倘若真是神女的话,那么经此一役,神 女像必然会生出 五官,至于那个出 身青云宗却能徒手接住离火的掌门之女……也许是他才疏学浅,并未听 过这世 上还有能承接离火的法宝,倘若真有,那他们的计划则可以提前实施也说不 定 。
若是没有的话,那更有好戏看了。
令人意外的是,师先雪在九霄仙府那些人离开的一日 后便醒了 过来,她安静地坐在榻上,神 色空洞木然,看向宋青姝的眼神 有些陌生。
开口第一句:“你们是谁?”
宋青姝没想到使用修补之力的后遗症竟然这么大 ,她下 意识看向李扶朝,四目相接,都从彼此眼神 中察觉出 几分 犹疑。
李扶朝想要上前查看,立刻得到师先雪大 声 呵斥:“大 胆!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本宫寝殿!樱桃!!还不 快将这两个贼人拿下 !”
两人面面相觑,要不 是他们时时刻刻守在师先雪身边,还真以为她在昏睡中被人夺了 舍,两人身边并无巫山血脉的朋友,上次见玲珑也没这样的反应,于是更加困惑。
见师先雪抓紧锦被,神 情如同一只被惹毛的小猫,蓬松的尾巴竖起来就要炸开,两人识相地退了 出 去。
“不 管怎样,醒来就是好 事。在昏睡下 去才是真的不 得了 。”宋青姝说。
李扶朝道:“也许是修补之力耗费的能量太 大 ,造成了 师师的记忆紊乱,过两日 若是再 没有改善,便只能叨扰师父了 。”
宋青姝点点头:“既然小雪醒了 ,那我们明日 便启程去朝云。只是乌公 子他至今还没有下 落,不 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
“在九夷已经耽搁太 久,若是明日 找不 到乌公 子,我们便启程,沿途留下 讯息,乌公 子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若是有心,必然能追上我们。”
两人想法一拍即合,得了 癔症的师先雪却 并不 配合,她仿佛睡了 很久睡足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拥有充沛的精力,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奴役使唤两人。
洗澡水的温度要适中,玫瑰花花瓣要新摘的带着露水的,吃饭喝茶要找人试毒,遇见不 合口味的立刻皱着脸吐在李扶朝手里,李扶朝若是拒绝,她就大 骂他是个没用又不 听 话的死太 监。
在一日 清晨,师先雪吐槽马鞍太 硬,坐着不 舒服,非要宋青姝给她做只羽毛软垫,宋青姝逆来顺受地捉了 几只斑斓的绿雀妖回来,师先雪满意颔首,并将算盘打到李扶朝身上,饱暖思淫欲,她觉得今早的小太 监格外秀色可餐,在将手伸到李扶朝屁股上时,李扶朝眼疾手快将她打晕了 。
宋青姝正 在专注拔毛,身后突然安静下 来,她不 解地望过去。
李扶朝正 在将被打晕过去的师先雪往马背上丢,见她看过来脸不 红心不 跳道:“她睡着了 。”
那她这垫子还做不 做?
宋青姝将那几只用翅膀作揖求饶的绿雀给放了 。
师先雪再 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迈入了 中原地界。
中原与南越风景截然不 同,立秋后下 了 第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落枫叶,金红色的枫叶打着旋儿铺满了 青石砖,视野上是一片赤金色的绒毯。
师先雪精神 仍旧不 是很好 ,她神 色困顿地倚在院落中秋千上,无所事事地观察着花坛中忙碌的蚁群。
虽说还是有些虚弱,但是好 歹没有六亲不 认淫性大 发了 。
从两人口中听 闻前两日 的壮举后,师先雪像是朵再 也无法生产阳光的向日 葵,并坚称自己是鬼上身,告诫两人再 提她就自尽。
不 过她醒来之后就一直没看见乌休棠,想起那日 浴血的惨状,她心口一窒,说不 出 是何种滋味,看向宋青姝,眼眸带着询问之意。
宋青姝简单解释,并道:“天下 无不 散之筵席,乌公 子为了 帮我们修补封印一路上尽心尽力,我们自是感激,那日 他为了 救你舍身跳入封印中,我原以为他应当是喜爱你的,可没想到竟然走的这般决绝。”
他们找了 很久,也释放了 很多信号出 去,只要是这片大 陆灵力覆盖之际,乌公 子没理由 会收不 到,所以他很可能是不 想回来。
宋青姝安慰似的捏了 捏她的肩膀,“不 要太 过伤心。”
她真诚道:“你这么可爱善良,等到了 皇城内,定 有大 把的好 男儿供你挑选,你兴许还不 知道,你的李大 哥是朝云太 子。”
师先雪怎么会不 知道,她太 知道了 ,所以在宋青姝摊牌之时,她一时没有准备,怔愣了 一下 后,脸上才后知后觉摆出 惊诧表情来。
“啊?什么!李大 哥居然是朝云太 子!这实在是太 令人意外了 !你们居然瞒着我。”
第37章 朝云国·混沌珠(一) 取得混沌珠,对……
…
宋青姝嘴角抽了下:“你早就知道了?”
师先雪不好意 思地 抓了抓脸, 半晌才诚恳道:“李是朝云国姓嘛,谁人不知朝云太子自幼就被 送上青云宗拜师学艺了,而且他腰间那么大一块龙纹玉佩, 我想不知道也很 难啊。”
宋青姝啊了声, 露出恍然神色, 两个小姑娘在秋千上安静地 坐着,中原已过立秋, 没有重量的枫叶轻飘飘落在膝盖上, 宋青姝捻起根柄盯着上面的纹路出神,她忽然出声:“小雪, 不归山那日你是如何穿过离火的?”
师先雪想了想诚实道:“是因为乌休棠。”
“乌公子?”
“嗯, 他不受离火侵扰,不害怕这 些, 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但是我想跟魔族牵扯上关系不会是好事。”风吹起少女的裙摆, 玫瑰色的裙摆摇曳生花,漂亮极了。
宋青姝看 着飘摇的裙摆出神。
她是明确知道自己体内没有巫山血脉的,对 于那日发生的事情她也很 惊讶, 对 于能徒手接住离火却毫发无伤这 件事,因为能穿过离火的人多了, 所以李扶朝便认为几人身上定有共通性,同时也在隐隐担忧, 这 把 燃烧了上万年的地 火,是不是快要失效了。
宋青姝却不这 样想,她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几个零碎陌生又荒诞的记忆片段。
大雪,缥缈峰后山, 母亲的墓碑,漂亮的大哥哥。
她没有那个雪夜的记忆,在正面接住离火时脑海中突然窜出来的画面让她觉得 离谱怪诞。
这 定是那些狡猾的魔族设下的陷阱。
宋青姝如此想。
扶朝说的对 ,既然乌公子也可以穿越离火,那么就说明离火并非传闻中那般所说,只有神女和魔主 才能驾驭离火,她和乌公子身上一定是有共通性,她记得 灯笼树就水火不侵,兴许在与 灯笼女搏斗时,她意 外得 到了灯笼树的树皮碎片也不一定呢。
这 么想着,她逐渐放下心来。
她看 着师先雪苍白的下颌,内心感激:“小雪,你昏迷不醒的这 些天,我和你李大哥都很 担心你,若是日后再遇到这 种凶险的事情,你只管自己逃命就是,不要再为了我们以身犯险,明白吗?”
她这 话整的师先雪都有些不好意 思了。
扪心自问,她这 人贪生怕死,自私小气 ,要不是那五千万激励她,恐怕她都没办法觉醒能力 。
于是师先雪抱拳:“问心有愧,其 实,我是怕自己死了。”
宋青姝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君子论迹不论心。”
指腹摩挲着枫叶边缘的锯齿,涌动 的风将声音卷进空气 中。
“人生有死,死得 其 所,这 是我的人生。”
不是你们的。
因为师先雪大病未愈的原因,几人策马而行,一路北上。
在第三日破晓之际,三人摸到京州边界。
如今快到中元节,越靠近皇都,越能感受到过节的浓郁气 息,大红灯笼挂满了一条长t 街,河灯冥器摆在了摊面上,各种活动 的架子已经开始铺设。
中元节,吉祥月,是感恩祭祀先祖的好时节,筹办活动 的东家都不敢怠慢,纷纷倾注了许多人力 物力 。
一脚踏进皇都城前,几人便听闻了和亲公主 一行队伍失踪之事。
朝云皇帝大怒,如今正是秋收时节,皇帝不仅下了死令要沿途官员将寻找公主 放在首要,还派遣三皇子李扶暄带领一波术士追寻公主 下落。
不过,寻了将近一个月仍杳无音讯,这 完全不符合朝云皇室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作风,城中便有人猜测公主 是被 妖怪吃了,也有人说公主 早有心爱之人,假意 答应和亲,实则在半途中和情郎私奔去了。
宋青姝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她在山上太久,以至于听到这 些消息时要沉思一会,才抬起眸子来诚挚发问:“和亲公主 是来嫁你的吗?”
李扶朝神色窘迫了瞬,诚恳答道:“父皇有三个儿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能力 ,他们都不比我逊色。”
宋青姝较真道:“可若是公主 当真倾心于你。”
李扶朝明亮的眼眸静静地 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恕难从命。”
公主 本人好似看 到抹熟悉的身影,如雏鸟般伸长脖子往人群的方向看 ,等看 到那人正脸,又失望地 收回目光,可是下一刻,她又像是看 到什么新奇的事物,小雀似的飞跃而去。
宋青姝看 着那道身影,忽然福至心灵:“小雪姓师,来自西梁。”
李扶朝怔住,也像是想起什么:“她说她被逼婚?”
要素碰巧的离谱,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齐刷刷往师先雪的方向看去。
“喂,你碰掉了我的包子,不赔给我就算了,连句道歉的话也不知道说?”师先雪怒发冲冠。
对 面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身材高大,手臂甚至比师先雪的大腿还要粗,壮汉盯着她的脸看 了几秒,掏出几枚铜板来扔给她:“不道歉。”
师先雪抓着包子怒道:“你打发叫花子呢,再说你睁大眼睛好好看 看 ,我像是缺这 两枚铜板的人吗!”
壮汉没言语,只是掏出钱袋子来扔了几锭碎银子去,坚持道:“不道歉。”
师先雪抓狂,来回踱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别以为……”
壮汉干脆将钱袋子丢了过去,师先雪下意 识接住掂了掂,感受到重量后愣住,又打开钱袋抻着脖子看 了看 。
下一刻,她满脸堆笑,左手包住右拳在空中拜了拜:“好说好说,想不到大哥您不仅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还如此的讲道理。刚刚是我狭隘了,态度不好,大哥见谅。”
正要去帮忙的李扶朝:“……”
宋青姝:“我收回刚才的想法。”
李扶朝后退一步,点点头赞同道:“我也是。”
西梁与 朝云不同,李姓为朝云国姓,但凡跟李沾边的都与 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西梁国内,师姓却是再寻常不过,而且听闻立秋之后,西梁国每日都是嫁娶良日。
两人将此事抛诸脑后,正午时刻,几人抵达城中客栈,将师先雪两人安顿好后,李扶朝便要动 身回宫。
宋青姝轻声喊住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几瞬,似是有事情要说,李扶朝便随着她出去了。
师先雪能躺着绝不坐着,她身子一歪陷入柔软的软衾中,很 快便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便是连绵不绝的秋雨,在第五日时,雨势渐大,地 面浮起了层薄薄的白雾,驰风骋雨将师先雪困在了客栈内。
师先雪觉得 自己像是块要腐烂发毛的咸鱼,强打起精神来去后院转了转。
朝云都城的五星级客栈主 营自然是住宿业务,其 菜式跟那些酒楼比却也不遑多让,菜式多又精致,小小一盘萝卜雕花就价值五十两白银。
师先雪听得 一阵咂舌。
都城再往东走,越过蓬莱城便是有鲲与 鲛人出没的重溟,是以海鲜之类的餐点也很 常见。
听说为了保持口感新鲜,都是现杀现做,再以生腌入味,很 受都城人欢迎。
但她总觉得 腥味要大于鲜味,被 店小二推荐时,还是保守地 选择了大肘子。
但那股带着海水与 血液的腥气 经久不散,时时刻刻萦绕在师先雪周围,搞得 师先雪有些反胃。
有目的地 转悠了两日后,她终于发现咸腥味的来源。
客栈后院有一处上着铜锁的木门,师先雪蹑手蹑脚推开道缝隙,便能看 到一座废弃的宅院,特意 将地 板砖全都起掉,挖深坑再灌入水源,就变成了一方专门豢养海族的水池,铁笼从天而降将整座水池牢牢罩住,海藻随着水波荡漾而涌动 ,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游玩嬉戏。
带她来的小黄狗朝她汪汪两声,钻入杂草丛生的墙角不见了踪影。
她拨开小腿高的蒿草,果不其 然看 见了一处狭窄的狗洞。
秋日的阳光刺眼,师先雪被 类似于鳞片的反光晃了下,钻洞的动 作顿住。
小黄狗蹲守在狗洞一侧,黄色的眼睛警惕地 盯着水池中央。
平静的水面在师先雪的注视下泛起波澜,然后一圈圈往外晕开,像是水底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在水底的东西即将探上来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小姐。”
一人一狗低着头挨训。
“师小姐,你是我们长乐居的贵客,这 里以西以南您都可以随便逛,就是这 落了锁的地 方进不得 。”年过半百的掌柜焦急地 来回踱步,“今日是我赶来的及时,我要是没察觉放您进去了,那里面的海妖可会将您给撕碎的。”
“海妖?”师先雪抬起头,浅茶色瞳孔落下细碎的光芒,“我以为是鲛人。”
“哎呦,可不敢胡说。”见四下无人,掌柜的才开了腔。
“传说食下顶级鲛人肉可延年益寿,使 其 鲛珠磨成粉敷其 脸还可美容养颜,揽星阁的仙童们捉住鲛人之后都是给宫里面的贵人享用,寻常百姓私自贩卖鲛人是要挨板子的。”
师先雪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呼吸急促了些:“鲛人是人首鱼尾,他们吃的是哪部 分?”
若是她想象的那般,那跟直接吃人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哪部 分令人受益最多,食用哪部 分了。”
师先雪无言片刻,随着掌柜的走出后院。
“可我看 厨房的那些海妖不过才刚到成年人小腿高,提着它的尾巴时它只会乱叫,也不会咬人,怎么可能将我整个人撕碎呢。”
“那是小的,刚落地 不久的海妖,自然是没有什么攻击性,方才师小姐去的院子里关押着一只雌性成年海妖,她跟人族生产时可不一样,一次能产下数百只小畜生呢,我挑几只豢养长大,便会拥有数不尽的海妖为我所用,这 种人工培育的性情还温顺,要是—”
他说到最后竟然嘿嘿笑起来,满脸褶子挤在一起,眼神轻佻回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舒爽的事情。
师先雪听得 震惊无比。
人类对 男女床笫之事向来有超乎想象的敏感,几乎一看 他的表情,师先雪便知道那成年海妖的真正用处。
见她神色有异,掌柜也毫不避讳地 笑道:“师小姐,如今世道不太平,庄稼地 收成不好,南方涝灾北方虫灾,天灾人祸,妖魔横行,生意 难做,我要是不想点奇思妙法恶魔话,这 长乐居早就撑不下去了。”
师先雪听得 心情复杂。
但她是个普通人,不是宋青姝也不是李扶朝,不属于这 里,只要乖乖完成任务脱离这 个世界拿到三千万奖金就好。
这 种相对 来说较为成熟的产业链,盘根错节,深不可测,甚至牵连上天家贵胄,不是一朝一夕,凭借她一人之力 可以解决的事情。
取得 混沌珠,对 她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第38章 朝云国·混沌珠(二) 我们直接抢吧?……
越想 越乱, 干脆两眼一闭开始睡觉。
结果毫无睡意,她硬是睁着眼睛熬过 了两三个时 辰,万籁俱寂的夜中, 她极度清醒地瞪着眼睛, 忽的听到左侧房门被轻声推开的声音。
师先雪一个翻身坐起来, 连鞋子都来不及去穿,蹦跶着去开门, 吱呀一声, 她探出头,和正欲开门进屋的宋青姝对上了视线。
廊灯入夜后只燃了两小盏, 分别 置于两侧尽头堪堪照亮走廊, 宋青姝脸上的失魂落魄暴露在光线里 。
往昔神 采奕奕的光芒消失不见 ,像是受了什么 重大打击, 宋青姝神 色晦暗,在看清来人时 冲她牵强扯唇:”还没睡?”
师先雪没看到李扶朝的影子, 她看了眼宋青姝的表情, 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睡不着,青姝姐姐,混沌珠拿到了t 吗?”
宋青姝半边身子从门后探出来, 将 手中精致的食匣子递给她,一如既往的温柔, 却对混沌珠一事闭口 不谈:“这是我从宫里 给你带回来的点心,本来打算明天再给你, 既然 你没睡那 便拿去吧。”
师先雪再迟钝也该嗅出些不对劲了,她若有所思地接过 ,声音放得更轻,“好, 你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房门被轻声阖上,师先雪提着食匣子去了屋顶看月亮。
明月如钩,师先雪捏起块荷花酥置于月光下打量。
皇宫中的点心果然 精致,荷花酥就真地雕成荷花的形状,水芝红的糕点如同酷暑天湖畔中央随着画船摇摆的娇荷花,袅袅玉立。
她只吃了两块,又 想 到什么 ,规规矩矩地将 糕点收好了没再吃了。
后半夜的风幽凉,往衣领里 面 钻时 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寒意。
师先雪思绪却在此时 格外清晰。
原文中,师怀玉本身就是为了与朝云太子李扶朝和亲而来,李氏皇族看重血脉身份地位,西梁实力虽比不得大陆上盘踞东南北方位实力雄厚的大国,可几千年过 去,巫山族已然 成为这片大陆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遑论他们体内还有着神 女 血脉,是受人尊敬的种族。
中国既安, ?群夷自服,可今非昔比,送李扶朝上山修行 是一回事,缔结姻亲又 是另外一回事。
人族在这片土地上统治时 间太久了,在神 魔两族自顾不暇时 ,逐渐成为盘踞在这片大陆上的主导者,逐渐变得自大狂妄起来。未来几十年的国策仍旧是政权军事与外交,国土争端之事每朝每代都要更迭,比起魔主复活的传说,他们更注重眼前得失利益。
显然 ,来自于山野之间专注修行 的宋青姝显然 要比师怀玉的价值低上许多。
所以书中师怀玉才能凭借着西梁公主的身份极致作妖,让本就对宋青姝没有好感的朝云皇帝甚至达到了厌恶的程度,可如今师怀玉连面 都没露,青姝姐仍然 被棒打鸳鸯,受了委屈和羞辱吗?
该死!关键时 刻男主是干什么 吃的,他怎么 能容许自己心爱的女 人受这种委屈呢!
但是话说回来,这跟拿混沌珠又 有什么 关系啊!
混沌珠虽为朝云国国宝,也只是占个上古神 器的名头罢了,在他们这些没有灵力的凡人手中还不如隋侯之珠来得珍贵,何 必为了一颗对他们来说没用的珠子与天下宗门树敌呢?
想 不通,真是想 不通。
师先雪叹气 。
如果乌休棠在这里 的话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谈判失败的结果,就是直接去抢,他才懒得和你讲道理,真把他惹烦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居然 开始怀念他简单粗暴的做事风格了。
翌日,宋青姝状态好了许多,便将 这几日在皇宫内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和师先雪猜测的大差不差。
谈判的结果就是说要混沌珠可以,去拯救苍生也可以,但是要在李扶朝与西梁公主成婚,确保太子妃肚中怀有子嗣之后。
师先雪睡得晚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听到这话激动地拍案而起:“糟粕!包办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吼完之后她就有点心虚。
这下不玩完了吗,她的确是西梁公主不错,可就算是她愿意恢复身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什此刻也根本不在她手中,她满大街大喊我是西梁公主肯定会被人当做疯子 。
如果去偷的话—算了,男女 主这俩老实人恐怕再活三百年脑子里 也不会有这种卑鄙的想 法。
宋青姝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垂眸沉思道:“如今修复封印在即,若是拿不到混沌珠,那 便是取得伏魔剑也没有意义,不如……我们直接抢吧。”
什么 ?
抢?
她嘞个豆,她酝酿了半天也只酝酿出来个偷,女 主直接要上手去抢?
师先雪晴天霹雳,不是?她那 么 大一个真善美的圣母女主呢?
果真是近墨者黑,跟浑身都是糟粕的小反派待太久了,看看把她的女主都荼毒成什么该死的样子了!
丸辣,真是丸辣!
宋青姝铁了心要强取豪夺,师先雪急的疯狂补救:“青姝姐姐,先不说这朝云国高手云集,修士众多,就说那 元武阙后的凝天网,这么 多年来多少 妖魔要闯进去夺宝,还不是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我们再商量量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 ”
宋青姝:“没错,此事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
师先雪:“……”没错什么 没错,敢情她说了那 么 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
在宋青姝磨刀霍霍之际,一道高大清癯的身影出现在客栈中。
两人的眼神 在空气 中相撞,温度灼热如被反复翻炒的糖丝,在空中起爆发出黏人又 热切的温度,再也容不下旁人。
师先雪不好打扰小情侣互通心意,识趣地找了个由头出门了。
再有几日便是中元节,灯笼、旗帜悬挂在高大的青竹之上,贩卖斗灯的摊子比比皆是,斗灯对应天上星斗,有趋吉避凶的功效,灯笼内需放置白米、铜镜、凉伞、宝剑等法器,可护佑家人平安,有一脉相承薪火相传的寓意。
师先雪身上没银子用,摸摸后又 恋恋不舍的放下,无精打采继续往前走时 ,被角落里 拳打脚踢的动静吸引了过 去。
“打!给我狠狠地打!把他牙齿都给我掰断!居然 敢咬东家的……给我打死他!”
她在原地驻足片刻,左瞅瞅右看看,见 周围人一副麻木冷漠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犹豫片刻便也旁若无人地走开了。
人生地不熟的,她不想 惹事。
何 况世上不公之事可怜之人多了去了,她又 不是救世主,哪里 救得过 来呢?
一直走到小巷尽头拐角处拳打脚踢与谩骂声不减反增,师先雪突然 深吸一口 气 ,迅速转身折返,二话不说丢了张火球符过 去。
火球如滚动的流星在壮汉之间炸开,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一阵浓烟从地面 诡异地升腾起来,又 呛又 熏眼睛,几人在烟雾中狼狈地躲避着火球的攻击。
待浓烟散去之时 ,身上的衣服都被火球烧出一个个大洞,几人灰头土脸格外狼狈,为首之人怒道:“这个小贱货居然 还有同党,给我找,找到他将 他那 条鱼尾巴割下来!”
——
师先雪终没狠下心来,因为她善。
荒废的院落,枯井旁杂草丛生,她将 怀中的小少 年往外一推,顺势捏住他的脸,凶巴巴质问道:“他们为什么 打你,你做了什么 坏事?”
小少 年看起来不过 十一二岁大,衣衫被撕扯的破碎,身高刚好过 师先雪的下巴,他被捏得仰起脸来,纤秾睫毛下生着双如海水般碧绿的瞳孔,嘴唇很薄,唇角有新鲜的血液,眉眼间却稚嫩无比,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之色。
他好奇地盯着她,那 双漂亮的如同碧玉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身影,良久,在师先雪失去耐性之前,他轻启薄唇,艰难吐字:“哥哥。”
几乎在他开口 的同时 ,师先雪便闻到了股令人难以忍受的鱼腥味,像是生吞了一条没经过 任何 加工处理的小鱼,将 内脏嚼地稀烂,那 股腥味便更为清晰。
师先雪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看清他容貌的惊艳感顿时 被抛诸脑后:“什么 哥哥,你偷人家鱼吃了?”
“虽然 偷东西不对,但是他们也不至于为了两条鱼把你往死里 打吧?再说你干嘛不跑呢,你真是傻子?”
小少 年神 色懵懂,他脸上很脏,还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但好似没有知觉,歪着头扯动唇角绽放出一个漂亮的笑来,血线扯动,又 在须臾干涸,眼底被道亮光划过 ,他青石般冰凉的眼神 缓缓从脸上挪到胸前位置。
师先雪没有察觉:“你为什么 不说话了,你说话呀?”
小少 年神 色呆滞地垂着眼:“杀,哥哥杀。”
他看起来像是刚学会说话不久,每个字都落在了令人意想 不到的音调上。
问来问去就是这两句,师先雪没想 到自己善心大发救了个小傻子。
她逐渐没了脾气 ,语调也软下来。
“俗话说干一行 爱一行 ,你既然 要以偷盗为生,就要将 这本事练得炉火纯青才是,偷的到就偷,偷不到就跑,目标要清晰果断,下手之前还得估量估量自己的能力,不要找那 些高门大户防守严密的,他们的家丁打手都很厉害,你找那 种看起来…”
面 对漂亮姐姐苦口 婆心的谆谆教诲,小少 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对着师先雪伸出枯瘦的手。
涓涓细流在他带着弧度的指尖形成道银色水圈,t 师先雪的话音戛然 而止,因为那 道银色水圈化作细长的锁链将 她的身体一层层锁住。
顿时 动弹不得。
联合他口 中的鱼腥气 和带着腥咸味的水圈,师先雪浑身僵麻。
“你…你是海妖?”
那 他的尾巴呢?为什么 他能在陆地上行 走还能长出双人类的腿来?
水圈托起了师先雪胸前的镯链,又 被送到海妖面 前。
那 条师先雪有时 都无法掌控的神 秘镯链,此时 正被一个小屁孩捏在手心里 ,在师先雪紧张兮兮的注视下,他缓缓放进嘴巴里 ,两颗锋利的尖牙迅速生长。
只听咯嘣一声。
师先雪尖叫:“混蛋!!!那 是我的护身符,你这个恩将 仇报的小屁——”
孩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眼前骤然 绽放出片耀眼的粉光来。
花托被尖利的牙齿咬出裂痕,牙齿挤压的力量令花瓣被迫提前绽开,一轴泛着粉金色光芒的卷轴出现在眼前,粉色绸带随风飘扬,卷轴表面 镌刻着云锦灵昙的图案,鸑鷟神 鸟立于茎上,两端以两颗灿如星辰的明珠点缀,缓缓升起时 ,掉落了一地粉色星星。
师先雪瞳孔地震,粉金的碎光浅浅映出她内心的震惊。
和亲国书!!
第39章 朝云国·混沌珠(三) 真是一如既往的……
和 亲国书竟然在这镯链的最后一朵昙花之中, 怪不得在血月秘境时她如何呼唤镯链都没反应。
原来 ,这最后一朵灵昙是 做储物袋作用的。
然而下一刻,和 亲国书被小 少年握在手中往嘴里塞去。
师先雪吓得惊叫:“不要!!这东西吃不得, 不准吃!!”
他是 喜欢亮晶晶会发 光的东西么, 他是 海妖生活在深海中, 喜欢吃的应该是 水母海羽之类的吧,可这是 和 亲国书, 不是 吃的啊!
小 少年被一惊一乍的吼叫吓了 一跳, 和 亲国书从 他嘴里滑落,掉在了 地上。
他懵懂无辜地转动着眸子, 指着她道:“吃, 吃你。”
“我也不能 吃!”师先雪暴躁起 来 ,“你把我放开,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 海妖拧起 好看的眉,顽固道:“吃你。”
师先雪神色严肃地摇摇头 :“我救了 你, 我是 你的恩人, 你要报答我,但是 报答的方式不能 是 吃了 我,因为我会痛。”
“痛。”小 海妖若有所思。
“对 , 就像是 你刚才挨打 一样,比这个还要痛, 所以你把我放开,我去带你找食物。”
片刻后, 师先雪松了 绑连忙将国书塞进怀里,她怀疑这是 一盘针对 她的仙人跳,否则为什 么他能 绑自己却 绑不了 那些壮汉,欺软怕硬是 吧。
真该死啊!
她在前面两头 三绪, 天马行空。
将小 海妖带去长乐居无异于是 带去屠宰场,她也不想将他带在身边,而且他分明就有自保的能 力,所以师先雪决定 甩掉他。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一阵飓风刮过,小 海妖飞扑向街角摆摊的小 鱼贩。
师先雪眼疾手快抱住了 他的腰,在周围人看过来 时,将小 海妖护在怀中遮住了 脸,顺手拿了 只面具罩在他显眼的脸上,“嘘,我现在给你买,我们去没人的地方吃。”
她从 脚后跟掏出唯一的碎银,恋恋不舍地递了 过去。
师先雪找了 个隐蔽的角落,丢了 条小 黄鱼过去,小 海妖跟海洋馆的小 海豹似的,仰着脖子一口一个,吃完一条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
师先雪干脆将那一筐小 黄鱼都递给他。
小 海妖青石般的眸子骤然间被点亮,抱着小 筐蹲到角落里去吃鱼了 。
师先雪正准备偷偷地离开,身侧陡然发 出道沙哑男声,像是 长时间不开口说话,嗓音干涩浑浊,从 深沉的夜色中飘来 ,
“小 姑娘,有兴趣来 我这里看看吗?”
师先雪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护城河边,一中年男子正坐在小 马扎上不知看了 她多久。
他的摊位也很简陋,就是 用块黑色的破布扑在地面,上面摆满了 奇形怪状的物件,有模糊到根本看不清人的镜子,有如玛瑙般华丽的枕头 ,有犀角和 鱼灯,还有小 铁笼子里拳头 那么大蠕动着的蚕宝宝,吐出华丽的蚕丝在半空中织造出段彩虹。
师先雪囊中羞涩,刚想摆手说下次一定 ,就被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球吸引了 目光。
琉璃球里面是 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齿状拼图,散发 着莹白色光芒在琉璃球中飞舞,像是 她那个时代缩小 版的乐高玩具,她的脸被琉璃球散发 的光芒映亮,但是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她半蹲下身,眸底倒映着浅浅的色彩:“这是 什 么?”
“这可是 好东西。”见终于有了 生意,男人的脸变得生动起 来 ,“北雍机关城周家知道吗?”
“四百年前,北方是 人烟稀少环境恶劣几乎寸草不生的冰雪之城,有一周姓家族为躲避战乱迁来 此地定 居,这个家族人才辈出、善用奇巧机关,很快将这片不毛之地打 造成了 座有四季更迭的机关城,他们手中有传世宝物三千世,三千世就是 三千个小 虚拟世界,这小 世界的规则由使用者来 定 ,将自己一缕意识放进去,就可以体验到不同世界的人生。”
这不就是 现实版“我的世界”吗?
“这块奇巧拼图就是 从 三千世中掉落的部 分。虽性能 比不上三千世,但是 想要造一场美梦还是 轻而易举,并且附赠我亲自制作的使用说明书。”
虽然听起 来 没什 么用,但是 师先雪还是 礼貌问:“多少钱?”
男人搓搓手:“二十块金子。”
做次美梦还挺奢侈。
师先雪站起 来 :“你分明可以直接去抢,还非要给我什 么拼图,你人还真好嘞。”
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了番:“那给我十颗高阶灵石也行。”
“我连二十块金子都没有,能 有十颗灵石吗?”师先雪摆摆手,“算了 不买了 。”
她转过身,看向小 海妖的方向,风声经耳,空荡荡的箩筐歪倒在地上,地面洇出块深色的痕迹,几尾小 鱼无助地拍打 着地面,那处早已没了那团小小的身影。
她过去查探了 一番,确认没有小海妖的踪迹后才松了 口气离开。
朝云帝都果真如传言那般富贵迷人眼,非但没有宵禁,快要中元节时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通往皇宫的主城街更是被弄剑、跳丸、走索、舞巨兽、耍大雀、吞刀吐火、舞龙舞狮的技艺者占据。
整条长街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师先雪意志不坚本想快点回 客栈,不曾想被旖丽的打 铁花吸引去了 视线。
铁匠用坩泥勺坩泥勺舀出铁水倒入木板上,向上抛掷时顺势猛击铁水,顿时,铁花像金龙飞舞,光影流动闪烁,火花稀落之时又如火树银花,舞龙舞狮者便在金玉满堂中划过。
师先雪随着人群发 出惊叹之声,利索的将混沌珠之事抛诸脑后。
以至于从 人群中退出来 ,沿着那条热闹的街道走了 许久之后,才看见裙摆上被迸溅出的火花烧出来 的几个黑洞。
师先雪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
苍天!她就只有这一件衣服可以穿啊,虽然这件衣服做工粗糙,用料劣质,扎的皮肤上起 了 过敏性小 红点点,但是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 裸奔吧!
不,师先雪将小 黑洞往布料里面掖了 掖,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件衣服还有补救的可能 。
甫抬起 头 ,几名脸熟的男人从 黑暗中走了 出来 ,排成一队堵住了 她的去路。
师先雪脚步僵硬了 一瞬,果断掉头 往回 走,只是 没走几步就被从 身后截断的打 手堵了 回 来 。
她被逼的一步步后退,陪着笑脸道:“大哥这是 ?我们无冤无仇,小 女子无才无貌,身上更是 身无分文,大哥劫我,怕是 一桩赔本的买卖啊。”
为首的人头 发 被燎了 半截,他亮出刀来 ,眼露凶光:“少废话,你身上有他鳞片的味道,是 你救了 他,说,他到底在哪?”
看来 是 糊弄不过去了 。
师先雪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符箓,“大哥别动怒,我说,我说,他就在……”
符箓还没来 得及脱手,一柄带着红光的短刀便横在了 自己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臭娘们,我们栽了 一次还能 再栽第二次不成,你再敢给我们耍花样,我先了 结了 你!”
他龇牙时,一种似狼似犬的形态便出现在面容上,面容隐隐泛黑,皮毛是 棕红色,耳朵小 而圆,向外展开。
师先t 雪这才知道围堵自己的不是 人,居然是 一群鬣狗妖。
能 够在京都豢养妖侍的人应该大有来 头 ,师先雪稳住心神,“不过一个海妖而已,大哥们何必紧咬着不放,这样,你跟我去我住的地方,我赔你三只海妖如何?”
“放你娘的屁!什 么海妖,你乡下地方来 的吧?”那人险些说漏嘴,他顿了 下,将刀压重几分。
“他跟我们有私仇,不仅杀了 我们好几个兄弟,还将我们东家的命根子咬了 下来 ,你要是 非要保他也可以,那我们之间的仇怨就得你来 担。”
师先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 什 么。
她脑瓜子嗡嗡的,忽然觉得方才那股鱼腥味可能 不太纯粹了 。
咬下来 …
想起 客栈老板欲言又止的话,师先雪浑身鸡皮疙瘩都起 来 了 。
那小 海妖明明看起 来 跟十几岁的孩子一般大,他们到底怎么下得去手的,这不是 丧尽天良是 什 么?
氛围在无言中变得紧张起 来 。
师先雪冷汗淋漓,搁在腰间的手也不敢乱动,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师先雪一咬牙,决定 跟他们拼了 。
也就是 在她准备撕碎符纸的那刻,几根白色大棒骨凭空出现朝着这边迎空砸了 过来 。
几乎受本能 驱使,几只鬣狗妖兴奋地往空中一跃,一狗叼住一个大棒骨,尾巴摇的螺旋桨似的趴在地上舔舐着,很快将骨头 舔的口水涟涟。
师先雪瞅准机会撒腿狂奔。
可她还是 低估了 鬣狗的奔跑速度,尤其是 他们化作原形之后,四腿并用,很快便撵上了 只有两条腿跑几步喘的比他们还厉害的师先雪。
见跑不过,师先雪原地躺倒,安详地将双手覆于小 腹前。
来 吧,反正跑也跑不动,打 又打 不过,咬死她吧,她的肉质软糯Q弹,入口即化。
鬣狗以痛咬她,她直接摆烂。
几只鬣狗险些刹不住车连环撞在一起 ,站稳之后见她装死,又摩拳擦掌龇牙咧嘴对 着空气狂吠两声,紧接着一跃而起 扑向师先雪。
师先雪紧紧闭着眼,手中的冰封符伺机而动。
在她捏碎了 符箓那刻,几声犬类的惨叫声响彻云霄,眼皮下的眸子转了 转,脸上有类似于冰晶雪粒般凉涔涔的颗粒物落下。
脸上痒痒的,师先雪伸手抹了 把,将眼睛睁开条小 缝儿。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 了 雪,那群凶神恶煞的鬣狗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先雪腾地坐起 来 ,雪粒在葱白手指尖化成灰褐色的燃烬物,她这才发 觉,什 么雪粒,这分明是 那群鬣狗被大火烧成了 灰烬,又被她的冰封符咒镀了 层浅浅的冰晶,是 以造成视觉上下雪的假象。
街道上幽静昏暗无人行走,偶尔有风轻碾过苦楝花枝发 出沙沙声响,灰烬落在她脸上,衣服上,冷不防吸进鼻子里,立刻狂打 了 三四个响亮的喷嚏。
她疯狂地拍打 着飘在空中的灰烬,衣服被烧得,撕扯得破破烂烂,小 脸脏兮兮的如同只偷吃的大花猫。
边打 喷嚏边咳嗽,眼泪糊了 满脸,用力深吸口气,有什 么颗粒物骤然闯进喉咙里,她又呸呸呸的拼命往外吐着口水。
形容狼狈。
前方陡然丢出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那声音仿佛从 鼻腔中发 出,带着十足的轻蔑讥嘲的意味,又掺杂着极具个人风格的冷峭。
师先雪动作一顿,凉飔如温柔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脸颊,带起 如瀑般发 丝,那道如空谷幽涧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风里。
“真是 一如既往的废物。”
第40章 朝云国·混沌珠(四) 我勒死你……
师先 雪猛地站起来, 一颗心脏不受控的砰砰直跳。
没有人 能将短短几个字说得如此尖酸刻薄,除非——
清风拂眼,她在一片清晰的心跳声中缓缓抬眸。
月色如水, 身形颀长的少年就 在几步之外看着她, 掌心烧着团未熄灭的黑色火焰。
他 好像要比上次见更加清瘦了。
眉眼恹恹, 瓷白的皮肤在清泼溅的清辉下 透出不健康的病态,下 颚线凌厉, 身姿清拔, 玄金色腰封在腰腹处猛地收紧,衬的更加腰部线条更为锋利, 头发也剪短了些 , 只达腰部的位置。
白色小猫化 成烟雾缠在廊柱上,歪头和主人 一并看戏。
真的是 乌休棠!!
逐渐加速的心跳在看清他 时化 作隐秘的欢喜, 师先 雪站起身来,细红如雪点的落楝沾在飘扬的裙角。
他 姿态怠懒, 抱臂斜倚在墙壁上, 闲散的目光轻轻扫过锁骨上几片红痕时,猝然 凝起眉来。
少女皮肤欺霜赛雪,娇嫩的仿佛一把掐上去可以滴出水来, 这就 导致露在外面的锁骨上红斑分外刺眼。
桂影斑驳,帘波月流, 暧昧交错横生。
乌休棠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 去。
师先 雪丝毫没有察觉。
她衣衫破烂,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随意抹了两把,跨步上前,压下 心中欢喜,声音却不自觉变得清脆起来:“乌休棠, 你回来啦!”
乌休棠一见面就 戳她肺管子:“你现在这么没用,竟然 被几只鬣狗追着咬,你那位李大哥呢,怎么不跟在你身边。”
师先 雪不管他 的阴阳怪气,弯着眼睫笑:“嘿嘿,说来话 长说来话 长,你呢,这些 日子你去哪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的伤好了?”
乌休棠眼皮极薄,抬眸时便折出道很深的褶子,见她拐弯抹角吞吞吐吐还岔开话 题,他 站在暗处冷声回:“好没好,你来试试不就 知道了?”
师先 雪瞬间梗住:“?”试试?
怎么试?是 她想得那种试试吗?
她还没试过在外面呢,纵然 是 黑夜,可在这随时可能涌进人 群的宽阔街道上,是 有极大的暴露风险的吧,可是 要是 他 执意如此,她也愿意舍命陪君子的。
乌休棠实在是 太过于熟悉她的表情 ,他 冷笑着阻断了她的臆想:“试试看我能不能一掌将你打回西梁。”
师先 雪:“……”大煞风景。
“你为什么会被狗追?偷他 们骨头了?”
“你才偷骨头了,我是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不好。”师先 雪心虚地观察了番左右,见没人 才继续道:“只不过高 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这些 狗鼻子的追踪能力而 已。”
见乌休棠不说话 ,她直起身子往前迈了一步,想要走近些 跟他 说话 ,不料却换来乌休棠一声不大不小的轻斥,“你身上为什么有股腥臭味,站住,不准靠近我。”
师先 雪僵在原地,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裙角,又瞄了眼他 干净整洁的衣服,感 觉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眼睛,瞬间觉得委屈。
压在心底隐秘的,重逢的喜悦被截然 不同的处境以及对方毫不掩饰的嫌弃碾压的稀碎。
她委屈到无法压抑怒火:“你嫌弃我!!你居然 嫌弃我!”
是 谁!是 谁将她从封印中一步一个脚印带他 出来的,是 谁在那该死的梦境还是 幻境中忍着被烈火灼伤的痛苦尽力安抚他 的,又是 谁替他 苦守秘密的!!是 她,全都是 她!!
越想越伤心,越觉得被辜负,于是 师先 雪用哀怨的表情 遥遥盯着他 :“你果真是 个没良心的臭男人 。”
乌休棠拿卦气图的动作一顿,危险地眯了眼,他 像是 没听清,嘴角噙笑开口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般他 这个语气师先 雪就 得识趣闭嘴了,她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抹抹并不存在的眼眼泪,神色黯然 垂下 长睫,内心将乌休棠骂了一百零八遍不带拐弯的。
一见面就 惹她生气跟她吵架,嫌弃她羞辱她,亏自己还夜不能寐担心他 ,果子都不敢痛快地吃生怕牙疼连累他 ,果然 男人 都是 没有良心的坏东西。
师先 雪那股委屈劲如泉眼般往上汨汨冒着苦水,秋日的夜晚透着几分深潭水的寒凉,在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时,一块柔软冰凉的布料兜头罩下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块丝滑的布料便裁剪合身地罩在了师先 雪身上。
跟上次梧枝绿的那套衣裙不同,水华朱的广袖流仙裙衬得她仙气飘飘,裙身是 泛着水光的锦丝,胸前以细密的银线绣着粲然盛放的泡桐,肩膀处和裙裾处勾勒着银白色泡桐花边,师先 雪惊奇地提了提挼蓝色的蝴蝶腰封,感到缓缓不断的暖意传递到四肢百骸中。
她从脏兮兮的小泥人变成了尊流光溢彩的菩萨小像。
青丝间垂着几根茶花花苞的樱粉发带,随着师先 雪奔跑起来吹散到耳后,她奔上台阶,在几步距离停下t ,似是 顾及着什么,眨着双清滢的水眸跃跃欲试地盯着他 。
乌休棠一点也不上当,佯装凶狠地皱眉威胁:“再烧坏就 杀了你。”
其实也怪不得她,鲛绡纵使难得,水火不侵,但若是 碰上离火其防御力会退却到不足一成,跟普通的衣物 遇上明火没什么两样。
师先 雪脾气来的快,认怂滑跪的速度更快。
被里里外外施展了清洁术,体验了遭奇迹暖暖般换衣的师先雪甚至心怀感 激,恨不得抱起乌休棠连转两圈表达自己的感 激。
她乖乖点头,小步伐地向 前迈,并试探着伸出手,然而这次少年没再反应,她壮着胆子一鼓作气抱了上去,将脸埋进清爽干燥的衣料里狠狠吸了口。
像是 拖着疲惫的身体下 班回家后抱起沙发上的大肥猫狠狠吸上一口,带着无比的满足和惬意,她闻着熟悉而 好闻的味道,喟叹一声。
“乌休棠,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我过得是 什么苦日子。”
这话 半真半假,自然 不是 说青姝姐姐对她不好的意思。
大家客客气气的,进一步觉得别扭,退一步显得生疏,这两日又忙于混沌珠的事情 ,她肯定不会因为私事麻烦他 们。
乌休棠就 不同了,两人 一路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每每恨不得掐死对方,可现在,在这无垠黑夜,陌生的都城内,她竟然 觉得给 乌休棠找麻是 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
而 且,对于风云两人 的交易……小反派要魔骨和日月引,风云要带领魔族大军重返人 间,第一件事就 是 要先 解开身上的锁魂链,其次才是 破除封印,熄灭护山离火。
这一切风云自己做不得,并不代表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小反派做不成。
她要盯着他 ,寸步不离守着他 ,不准他 做坏事,反正情 蛊在身……等等,为什么擅蛊的他 迟迟不解开情 蛊呢?
乌休棠扶住她的肩膀往外推了推。
竟然 没推动。
他 费解于这女人 力气怎么就 能这么大,正想动用灵力,忽而 念起那两朵并蒂花对他 身体禁锢,干脆卸了力气不再挣扎,而 是 任由这坨香软的东西抱着,静静站了半晌后,又实在觉得肉麻,且令人 无法忍受。
他 不过是 离开几日,师先 雪怎么搞得自己好像死而 复生似的。这是 朝云皇都,她李大哥的地盘,那两人 左右不会苛待她,怎么一见到他 就 这般委屈,她几时变得这么依赖自己了?
既煽情 又黏糊,像是 赶都赶不走的苍蝇,他 俩关 系还没亲密到这份上吧,这样拥抱其实怪恶心的。
巫赢看透一切地飞上了屋脊。
心中正不遗余力地嫌弃着,师先 雪突然 抽身离去,如上次般揪着两侧裙边转圈圈:“幸好有你在我才能穿这么好看舒服的裙子,你瞧瞧我像不像美丽可爱的小公 主?”
乌休棠怀中陡然 空落,他 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垂下 手臂,才顺着她的话 好整以暇地打量,眉眼舒展着冷哼一声:“我看你像尾半月斗鱼。”
什么鱼?
翻跟头鱼?
这并不重要,师先 雪再次如欢欣的雀鸟般埋进他 怀中,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乞食小狗,“你不在的日子我好想你。”
她摸着心口位置,谄媚地说:“情 蛊让你感 受到我火热的思念之情 了吗?”
又来这一套。
乌休棠头微微往后仰,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抵住额头往外推:“你又想要什么?”
“我能要什么,你怎么总是 把人 想得这般市侩,如今我们是 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彼此坦诚,互相信任。”师先 雪苦口婆心。
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
乌休棠淡淡地哦了声,抬头望天。
师先 雪等了又等,就 是 等不来乌休棠搭腔,她的脸上慢慢堆聚起抹恼羞成怒的绯红,光洁饱满的额间的红痕却在空气中慢慢变淡,乌休棠若有所思扫了眼锁骨的位置。
师先 雪勇敢地抛出橄榄枝:“你饿不饿,过几日是 中元节耶,那条街可热闹了,大家都准备着祭祖祈福,惟愿来年丰收呢。”
对方冷漠拒绝了她抛来的橄榄枝,并劝她没钱别瞎凑热闹。
师先 雪顿时气急败坏,也顾不上伪装:“你好意思说,要不是 你上次扔掉了我的纳戒,我至于混的这般惨吗,你得赔给 我!否则—”
乌休棠似笑非笑挑眉:“否则什么?”
搭在腰际的手臂骤然 拦紧,流光溢彩的火花从屋脊上如花朵般绽开,两具年轻的身体贴得愈发紧密。
少女眸中晶亮的色彩在使坏时仿若盛满细碎星月光芒:“我勒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