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主城道时, 街道两侧已经装上了千丈菊各色的火器,如雁雁行行,每具火器都做成了兽首的模样 , 百兽表演的车架安装完毕开始进行着演练, 看热闹的人群随着夜色加深愈发的拥挤。
师先雪想要 买的东西太多了, 胭脂水粉、银簪耳玦,还有各式各样 的装饰品, 只是京都的物价高的离谱, 给小海妖买了小黄鱼之后便更加囊中羞涩,便扯着一脸不高兴的乌休棠不遗余力地夸夸夸。
乌休棠只想快点回客栈见宋青姝几人商议放弃混沌珠, 先取伏魔剑之事, 对师先雪的态度完全算不上耐心,他 偏开目光, 无论 她如何示意就是不搭腔。
师先雪嗓子都要 冒烟了,见他 始终无动于衷, 脸都憋红了。
只得死皮赖脸往上凑:“好好看哦, 要 是哪位丰神俊朗的小郎君能买给我就好了。”
“那样 的话,扔我东西,将我置于险境就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只记得他 的不好是吧, 果 然是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恩甚则怨生,爱多则憎至, 他 就是对她太友善,以至于让她如此 肆无忌惮, 大放厥词。
乌休棠冷笑一声,大掌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 说就要 往前走。
首饰摊子上的客人很多,大多是春心摇荡的漂亮姑娘,含羞带臊地挤在乌休棠身侧, 还将绣着鸳鸯绣样 的手绢装作不经意往他 身上丢。
浓浓的脂粉味比灰尘还要 刺鼻,花花绿绿会移动的肉块不知死活往他 身上挤,躲开一个,便有另外 一个见缝插针贴上来,沾着女子香气的手绢被他 尽数踩在脚下,一堵堵人墙逼得他 寸步难行。
乌休棠更不高兴了,脸上表情风雨欲来。
在他 忍不住拔刀时,原本 被扯着手腕往前走的师先雪猛地将他 挣脱,隔着人群定定看着他 。
掌心柔软触感抽离,乌休棠回头,对上她呆滞又隐隐透着不易察觉的疯狂眼神,顿感不妙。
他 手心出了层薄薄的细汗,你干嘛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师先雪忽然露出个我要 搞事了的笑容,然后——
直挺挺地歪了下去。
乌休棠:……
原本 拥挤的人群因为她的突然发作让出好大片空地来。
师先雪仗着鲛绡材质特殊而 变得无所顾忌。
她在原地打滚,如稚儿般放声哭喊:“为什 么不给我买,我就要 这个,我跟你这么久,那么惦记你,为什 么连盒胭脂都不舍得给我买!我死了算了。”
叫喊声如脱弓的鸣镝刺破云霄,路人还以为鲁王府的烟火表演提前了,纷纷围了上来。
一时间,这比表演百兽的队伍还要 热闹,像看猴似的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乌休棠的脸色黑如锅底,死死咬着后槽牙低声吼道:“够了,起来!”
说着就要 上前捉她,师先雪扭曲阴暗尖叫爬行,吓得看热闹的群众不住往后躲,生怕被疯女人缠上。
京都女子活得通透,给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是不给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
再 英俊的男人也会因为一毛不拔而 在形象上大打折扣。
花蝴蝶们由倾慕化 为浓烈的鄙夷,对地上打滚耍赖的师先雪深切同情,口诛笔伐道:“好小气的男人,这胭脂水粉能值几个钱,抠搜舍不得给妻子花钱的样 子真是格外 丑陋。”
“权当我有眼无珠,这小白 脸简直是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
“可我家里有钱啊,这小白 脸长得实在是符合我口味,他 卖不卖啊,我可以给他 钱。”
“姐妹,吃点好的吧。”
乌休棠被她气到头痛,他 重重喘息了几下,几乎维持不住自己 的表情,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师先雪,我生气了。”
他 说话的语气透着股淡淡的死感,当然师先雪的自知之明告诉她,她得适当收敛了,否则下一刻就是自己 就要 成为具透着浓重死感的尸体了。
师先雪哭t 声渐弱,她躺在地上眼含泪光地瞅着他 :“那你给我买吗?”
乌休棠看着她眼角虚假的眼泪,闭了闭眼,“你再 不起来—”
师先雪从善如流一跃而 起,站稳后蹦跶几下来到他 面前,面容恬静乖巧,和方才撒泼闹事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伸手,白 皙的掌心朝上:“我起来了。”
乌休棠没什 么表情看她几瞬,然后无量布袋打结的地方松动,咻咻两声,飞出两锭闪闪的金子落到师先雪手心。
围观人群发出哇噻的惊叹声。
上上一刻还嘲笑乌休棠是小白 脸的小娘子,在看清金锭子后脸色煞白 ,在乌休棠吃人般的目光杀过来时飞快地跑了。
师先雪摇摇头:“不够不够,我还要 。”
三锭,四 锭,五锭,师先雪还在摇头,乌休棠不想再面对方才的场面,她不要 脸自己 还要 ,干脆将吐金童子扔了过去。
小童子是金蟾,不似那些蟾蜍那般面目丑陋,反而 皮肤光滑,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山野间漂亮的龙葵果 ,它还没师先雪手掌大,接收到主人的命令便乖乖蹲坐在手掌心中。
师先雪略略嫌弃,可又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她忽的想起一个问题:“你不是说……”
“骗你的。”
师先雪的神色变得雀跃无比,她仿佛看到了座望不到头的金山坐落在眼前,一时心潮澎湃,无法自抑,跳起来一口亲在了乌休棠下巴处,然后弹射起飞。
下巴像是被什 么极软极润的东西蹭过,转瞬即逝,乌休棠最初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抹纤瘦的身影钻入汹涌的人流中,他 才后知后觉抚上那处带着异样 触感的皮肤,表情怔忪。
他 慢慢转动眸子,神经紧紧绷着。
石片掠过水面时溅起几圈涟漪,思绪随着撑开的涟漪而 发散。
为什 么又要 亲他 ?
是因为喜欢自己 ,还是单单因为他 给了金子?
若是因为给了金子…她的亲吻就这么廉价?
她果 然是个举止轻浮的女人,可在迷瘴森林中,他 也给了,那时候为什 么没有……
意识到自己 在想什 么,乌休棠飞快地放下手,原地僵持了足足五秒钟后回神,他 才发觉人群中早就没了那抹令他 头痛的身影。
卦气图穿在她身上,乌休棠也不怕丢了她的行踪,只是在那抹粉色消失在他 眼底时,仍不可避免地拧紧了眉头。
索性 ,在他 丹田再 次涌起怒气之前,师先雪抱着堆花花绿绿的破烂玩意回来了。
秋日的夜晚凉飕飕的,时不时还有阵舒适的凉风拂乱岸边挂满绿叶的枝条,师先雪檀口微喘,洁白 的额头沁出层细密的汗珠。
她桃腮粉嫩,杏眸璀璨,盯着他 看时需要 仰起头,会小弧度地弯起眼角,眸中的光芒不减反增。
她将买来的小玩意一股脑塞进乌休棠怀里,神色自然的好似方才的亲吻只是他 的错觉。
“东西太多了我拿不下,你帮我把他 们都缩小放进哆啦A梦袋。”
又是这样 ,明明上一秒还在对他 做这种事,下一刻就装成从未发生过,对亲密的举动习以为常甚至可以成为熟稔。
她到底对多少人做了这种事,以那般熟练的程度,周折月李扶朝莫非也被如此 对待过?
五脏六腑内莫名其妙窜上把无名火,腾的声将情绪尽数点燃。
他 看着少女稚嫩的脸,又想冷笑了。
是了,对他 都能如此 ,更何况与她交好的周折月呢。
举止轻浮的,该死的女人。
他 垂睫看着那些可以称之为破烂的东西,心中怒意翻涌,也顾不上她的称呼,冷冷道:“我不如将无量布袋送给你。”
师先雪面露惊喜:“真的可以吗?”
“我记得从前便问过你。”乌休棠残忍开口,“你从来不照镜子的吗?”
师先雪:“…我也没让你帮我做什 么过分 的事情呀,你就帮我装一下不可以吗,再 说哆啦A梦袋那么大,我这些东西根本 占不了多少地方啊!”
“拿不下就扔掉,你当无量布袋什 么破烂玩意都装吗? ”
“破烂玩意?”师先雪不干了,她掏出只驮着酒瓶做成驴形状的泥偶,兴致勃勃的介绍:“这叫泥叫叫也叫娃娃哨,其实就是口哨,你吹这里是可以吹响的,还有这只布老虎,它其实是只红色的老虎帽子,这盏是羊角灯,这是纸鸢竹马竹蜻蜓,这是劳动人民智慧与劳动的结晶。”
最主要 的是,她花了二十锭金子买了个好玩的东西呢。
乌休棠不为所动,“我要 回去了。”
师先雪点点头,将东西往他 怀中推,“那你把哆啦A梦袋给我,我还有东西没给李大哥他 们买呢。”
乌休棠这下真气笑了,“你拿我的钱,去给别的男人买东西?师先雪,你这人是不是有什 么毛病?”
“什 么你的钱我的钱,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师先雪试图PUA他 ,语重心长道:“再 说了,我又不是不给你买,喏,这些全都是给你的,虽然现在看上去没什 么用 处,但以后你就知道我的良苦用 心啦。”
听到全是给他 买的,乌休棠怔了怔,他 薄唇泛红,正欲说些什 么,原本 百兽表演的队伍掀起阵不小的骚动。
欢笑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阵尖锐的哭喊声,紧接着人头攒动,脚步声开始变得混乱不堪,人群开始四 处逃窜。
师先雪抱着布老虎看向百兽表演的方向时,几只冒着火星的兽首同时遽速朝着她旋转砸来。
这要 是被砸中,她恐怕要 血溅当场立即升天。
人在极度惊惧时身体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
她躯干僵直,呼吸骤停,还未来得及躲,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住了。
下一瞬,双腿腾空离开地面,师先雪透过单薄的布料清晰感知到了来自男女手臂肌肉力量的巨大差异。
肌理分 明,极具力量感,单臂揽住她的腰时微微鼓起的肌肉紧紧贴着肚子上的肌肤。
周遭景色在眼前快速变幻。
两人调换了方向,还没站稳腰间手臂便已然抽离而 去。
师先雪趔趄着往前冲了几步,怀中东西散落一地,回头去看时,便只能看到一道快成残影的黑色影子。
玄色衣角在风起风落下簌簌翻飞,少年的身形立于虚空之中,他 逆着光,手腕翻飞,穿梭的在人群中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甚至还没看清他 怎么出招,几道雪刃在半空中划过道刺眼的亮光齐刷刷钉在兽首之上。
下一刻,那几枚如车轮那般大的兽首便被这股力道撞得调转方向朝着百兽架砸去。
嘭的声爆炸巨响,车架被炸的粉碎,无数道黑雾从百兽架中冲向天际,如魔云般盘旋在半空中迟迟不散。
月遮星落,八架珍珠帘上被火舌燎着劈头盖脸砸下来时带来的火焰使人群更加混乱。
师先雪震惊地看着那团黑雾,脱口而 出:“阴魑!”
第42章 朝云国·混沌珠(六) 你脸红什么?……
阴魑是靠枉死者的怨念而活, 封印边缘那些全部都是被魔物杀害死不瞑目的修士,可这里是朝云帝都并非乱葬岗,哪来的那么多死人怨念滋养他们。
就 算是杀得海妖多了些, 可是京城中的屠户并非只 杀海妖, 还有猪羊鸡鸭, 若是人人都能成为阴魑的话,这整片大陆恐怕早已经沦陷了。
正蹙眉思索着, 几簇带着星光的灵波合力汇聚成道天柱涌向阴魑所在方位, 地面瞬间宛若白昼,刺眼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
不知谁喊了声“国师来了”, 人群忽然由混乱的骚动变得狂热起来, 一张张欣喜若狂的脸令师先雪恍然间以为来到了顶流小生粉丝见面会现场。
冷不防被撞了下肩头,她身形晃了晃, 失重般向前 方倒去,幸好有人拽了她一把, 将她牢牢揽进怀中抱起来带走了。
三秒后, 师先雪不适地扭了扭身体,却发觉身后之人放在腰间的力道更重,茂密的树梢遮住了两 人大部分 的身体, 头顶传来乌休棠的低声警告:“别 乱动。”
师先雪乖乖停下,她费解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
不知何时空气中忽的静谧下来, 车辕碾过地面的声音便 显得清晰可闻,绛色缨络和珠蚌佩饰在涂金车铃撞击下摇曳生姿, 几只 青鸾鸟立于车衡之上,半透明 的瞬膜上下翻动注视着周遭的人群。
玉辂上的彩带随着男人灵气泄出而浮在半空中,师先雪只 看到了男人模糊的侧脸。
与此同时,少年附身下来,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的肌肤上,衣带飘香,扣在腰间的手不收力道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按进骨血里。
他们有过好几次浅尝辄止的拥抱。
一般都是她主动去抱他,他像是死气沉沉的木头t 桩子,对她的靠近觉得厌烦不肯做回应。遇到危险时他来搭救时也抱过,但大多数都会尽量避免与自己有过多肢体接触,只 拿胳膊象征性地揽住她,让她不至于掉下去而已。
这自然不是君子之礼。
乌休棠就 是单纯的嫌弃她。
然而这次却明 显不同。
明 明 身后还有大片空隙,树干也粗壮到足够两 人站立,可他却反常地将自己牢牢抱在怀中,长臂环腰,就 如同她方才耍流氓做的那般,单薄脊背紧紧贴住结实的胸膛,火热的温度从 两 人相 贴部位源源不断送来。
隔着薄如蝉翼的衣料,师先雪能切实感受到他身体肌理轮廓,每一次呼吸的频率咚咚砸在鼓膜上,令她气息紊乱,心跳慢慢加快。
就 在她以为要得不到回答时。
少年清冷的声音贴着脆弱耳骨传来。
“因为,我闻到了一股臭味。”
怀中的少女许久不吭声,乌休棠察觉到怀中的身体好似在细微发颤,他感受着风涌来的方向,拢在腰间的手将怀中绵软的躯体护得更紧,侧身挡住幽冷的河风。
乌休棠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垂眸看去,少女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像是沾上了几片石榴花瓣,雪白的耳根更像是碾碎的石榴汁,靥上丹霞,玲珑可爱。
寡淡眉眼终于浮上抹罕见的困惑之色。
“你脸红什么?”
她脸色变化尤为太明 显,像是整个人被扔进煮沸的锅里,皮肤烧红,头顶的发丝上似乎还冒着缕氤氲白气。
乌休棠想不注意都难。
他狐疑地捏住红彤彤几欲滴血的耳垂,“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为什么没有任何感觉?
鼓噪的情 愫由心脏涌入血液中,伴随着他的触碰,每一次心跳宛如漆黑夜色中的一声声闷雷,令师先雪呼吸困难。
真是奇怪,明 明 在灯笼树中她强吻了他,还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深吻,都没让她有如此这般的悸动。
可是今晚,被这样单单是被他从 身后拥抱住,居然就 让她可耻的心跳加速了。
这是不是就 代表,情 蛊对她的影响愈发深重了。
这实在不是个好迹象。
脚下是喧嚣的人流,师先雪舌面干燥,喉咙渴的厉害,鬼使神差道:“我很舒服。”
甫说出口,她又觉得话里有歧义,被捏住的耳垂宛如过了电般,所触的肌肤酥酥麻麻的。
她捏捏扭扭地转动着眸子,感觉自己要烧起来。
乌休棠若有所思地松开手。
阴魑在鬼叫着逃窜,八位身着流银裙的双髻小仙童手持莲花宝灯落在玉辂上,灵力穿过人群直直打向溃不成军的阴魑群。
而玉辂上的男人神色寡淡,唇角平直,对下面狂热的信徒无动于衷。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侧目看来。
河岸对面葱郁的树林中,一线白鸟扑籁划过天际。
枝条被压得直晃,云层破碎,月色汹涌,男人一招手,漂亮白皙的腕骨暴露在泼墨月色下,人群立刻噤声,修长五指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来。
原本 还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阴魑登时像被遏制住了喉咙无法动弹,小仙童手中的莲花宝灯发出淡粉色的亮光,随着男人手指的动作 ,被尽数收进了莲花灯内。
百姓跪拜高呼,用 恭敬虔诚的目光送玉辂离开。
空荡荡的街道,水洼在清辉下反射出幽亮的光,两 道影子一前 一后走着,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师先雪脸上余热未消,脚下步调虚浮,一言不发地走在前 面。
该死的情 蛊,这是入秋不是立春,它 这般躁动做什么,搞得自己怪饥渴难耐的。
被他抱一抱就 脸红,还说什么很舒服的虎狼之词,这简直把他们读书人脸都丢尽了。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挽回自己成熟老练的形象。
于是,她停下脚步,回头,正好撞上乌休棠追过来的灼灼视线。
师先雪呼吸滞住,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两 人无言对视良久,久到街道的尽头响起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乌休棠迟疑着开口:“师先雪,你是不是——”
“不是!”师先雪像是只 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什么都不是,我才对你没意思!”
乌休棠眉峰动了下,神情 变得似笑非笑,师先雪深切体会到了何为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脸色爆红捧着脸尖叫,“我说的意思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这样完全是…是因为情 蛊,对,就 是情 蛊的错!”
乌休棠没想到一句话能让师先雪这么张徨失措,他盯着她良久,嘴角勾起抹荒唐的弧度:“情 蛊啊。”
师先雪被那抹笑晃了眼,她心跳更快,只 觉得一股热流从 胸口处直涌而上冲到太阳穴,正想说你笑什么笑,鼻尖被指节蓦地轻刮过,乌梅紫苏的香气与清透月色一并拢了过来,暖烘烘的气流贴着她耳边。
声音中掺杂着点不可名状的低沉笑音。
“流鼻血了。”
啊啊啊啊啊!!!
师先雪飞快地捂住鼻子抬起下巴,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窘迫地露出双惊慌失措的杏眼。
乌休棠笑得更开心了。
两 人回到客栈时,李扶朝两 人正从 房间内出来,他们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是刚大吵了一架,看见乌休棠时愣了瞬,旋即露出惊喜而意外的神色。
两 人一前 一后进来,乌休棠走在前 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之人,唇角弧度微微上扬着,眸光柔软,师先雪畏畏缩缩跟在身后,有些魂不守舍,脸色血红欲滴。
乍看上去,还以为师师不知被谁揍了一拳。
两 人已经将乌休棠视作 自己人,对他的回归自然表示欢迎与欣喜,如今混沌珠一事陷入两 难境地,乌公子愿意回来,多一个得力帮手自然事半功倍。
乌休棠神色淡淡,客气颔首后视线又黏到了那只 双马尾的毛茸茸脑袋上。
师先雪跳出来,将元武街发生的事情 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两 人,李扶朝听后沉默片刻,神色凝重地嘱咐了两 人几句,便 带着宋青姝急匆匆出门了。
师先雪想跟过去又觉得自己在场恐怕会影响小情 侣互诉衷肠,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四处打量的某人。
算了,她还是安分 待在长乐居监视小反派吧。
几乎一踏进客栈,乌休棠便 听见了缕模糊凄怨的歌声,像是空中透明 的丝线,一根根从 七窍中钻入每个进食的客人体内,几乎无孔不入,有几条还想凑过去钻进师先雪的身体,被他一把拽断,在手掌中化为水汽消散。
长乐居临近街道的这栋五层楼阁是专用 来做酒楼食肆的,河水环抱,渺渺春生,弦管双调,店小二在人群中穿梭,血淋淋的只 是做过简单处理的海味就 被端上了桌。
那道歌声似乎发觉他能够听到,便 开始不依不饶地源源输送而来,他轻笑一声,白色小猫化作 天空中的云雾飘进了后院的方向。
师先雪见他莫名其妙的笑,停下脚步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乌休棠的视线从 大快朵颐肥头大耳的人脸上收回,抬手压住眼前 人柔软的发顶,稍稍俯身,高大身影压下来,对上她想要躲闪的眸,“你吃了没有?”
“啊?吃什么?”师先雪的头动不了,只 能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温热的气息打在肌肤上,让她无意识吞了吞口水,“我没吃饭呢,不是刚跟你一起回来么?”
“一天到晚就 知道着吃。”骨骼分 明 的手推着她转头,乌休棠下巴往大堂中央的位置扬起“我说的那些腥臭的东西 。”
腥臭的东西 ?
此刻夜色正浓,长乐居灯火如昼,济济一堂座无虚席,几乎餐品甫上桌,就 被按捺不住的客人抓住塞进了嘴里。
内脏血淋淋地翻开,定睛瞧去血脉隐隐还会跳动,被撕咬在嘴里,还会跟捏爆的西 红柿般迸溅出血红的颜色,再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们这种 吃法哪像是在进食,跟野兽撕咬猎物根本 没什么两 样。
师先雪看的一阵反胃“我没吃,那血刺呼啦的怎么吃。”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海味是怎么得来的,怎么还能吃得下呢。
乌休棠这才放开她,顺带帮她拢了拢揉乱的发,“还不算笨。”
“我当然不笨了。”师先雪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她将头发解救出来,想起了关在别 苑的海妖。
“我跟你说。”
顾忌着大堂人来人往,师先雪刻意地压低声音:“这后院关押着一只 雌性海妖,这些肉其实就 是她小孩,刚生下来的小海妖。”
她说完直勾勾地看着他,等 着他露出惊讶的神色。
店t 小二端着托盘大刀阔斧地在大堂内来回穿梭。
乌休棠嗯了声,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薅了过来,店小二正好同她擦肩而过,腥黄的汤汁淌了一地。
大堂内乱哄哄一片,乌休棠干脆将她半揽在怀中往楼上带,见她眼睫忽闪忽闪的,紧抿着唇皱着脸,一副渴求得到回应的乖模样。
乌休棠眼睫微微撑开,唇角牵起漫不经心的弧度,顺着她的意思道:“啊,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不然我到死也会被蒙在鼓里。”
“……”
师先雪忿忿撇开他的手,“不客气!”
两 人往房间的方向走,师先雪这次走在前 面,她疾走两 步又顿住,像是想起什么,茶色瞳孔纠结地盯着乌休棠看了好一会,才道:“风云让我跟你说,他答应你了。”
乌休棠不紧不慢越过她推开房门,“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师先雪追上去。
那时他明 明 是昏迷不醒没有意识的啊。
白色烟雾恰逢此时查探完情 况飘了回来,落在乌休棠肩头时化形成为一只 白色的小猫,它 歪着脑袋半眯着眸子,舔舐着柔软的粉色肉垫,额头上的软毛刚好形成小王冠标志。
师先雪福至心灵:“巫赢告诉你的?它 原来会说话呀?”
她上前 想要揉揉它 的脑袋,巫赢眼皮都没掀偏头躲过,将整只 圆滚滚的身体背对着她就 不给摸。
师先雪神色悻悻,正要收回手,眼前 人轻啧一声,白色小猫舔舐的动作 像是按下拉暂停键,它 抬起头来看了主人一眼,将猫爪放下,不情 不愿的将身体摆正,小脑袋凑了过去。
师先雪眉开眼笑,用 食指和中指轻轻蹭了蹭,巫赢如今已经不是单薄的一片,而是跟巴掌大才满月的小奶猫似的,毛发又软又白,像团充满阳光的棉花。
仔细看去,蓬松柔软的白毛下还有几缕不怎么明 显的红色毛发掺杂其中。
巫赢眼神邪恶起来,明 显不乐意,两 爪一揣蹲坐在肩头,尾巴烦躁地扫来扫去。
“它 好像不太喜欢我,不愿意给我摸,算了,我不摸了。”师先雪不想强猫所难,收回了手。
“不愿意?”乌休棠温柔地垂睫,像是通情 达理的主人在善解猫意地询问爱宠的意见,“你不愿意吗,巫赢?”
岂敢。
“巫赢”忍辱负重地舔了舔师先雪的虎口,小半截粉舌露在外面开始卖萌。
别 茶了,我主人就 吃你这一套,你想鸟鸟死你直说。
第43章 朝云国·混沌珠(七) 你这辈子别想摆……
师先雪抱着“巫赢”欢天喜地 地 回了房间, 将想要问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
真正的巫赢这才从无量布袋中探出头来,它从嘴里吐出几根红色的鸟羽,用前爪扒住布袋跳了出来。
“主人, 后院的确有 一只雌性的海妖, 她被关 在水池中, 有 莲花印记的结界压制,正如雪雪说的那样 , 她被灌下了可以提前进入发情期的药物, 与城中男子 交合,每天都要产下不下数十只的小海妖供人享用, 那些东西吃的多了, 必然不得好死,城中的阴魑怕是由此而来。”
巫赢跳到桌子 上舔了口茶杯里的茶水, 又见主人隐隐有 些不耐的神色,赶紧说:“海妖说只要没吃过海妖肉就没有 大事, 今天听到的歌声也只不过是在求救, 对雪雪没有 任何 影响。”
“这只海妖还说,在这京中叫得上名号的食肆都有 豢养海妖,就连皇宫内也有 , 他们甚至抓捕到了深海三万里的鲛人,但 奇怪的是—”
猫类的嗅觉本身就要比人类高出去十万倍, 加之如今在孟极兽体内,就算是有 阴阳结界, 也阻隔不了巫赢的嗅觉追踪。
“除了皇宫的方向,我还在今夜的元武街和雪雪身上,闻到了海妖所 说的鲛人味道。”
少 年坐在窗子 前漫不经心听着,衣角沾了几分雪白的月光, 听到这话,他不悦地 抬眉,一副私有 物被侵占的表情。
怪不得他在师先雪身上闻到了一股令人恶心的咸腥味。
原来是鲛人。
巫赢还在自说自话:“不知道谁传的说吃了鲛人肉能够延年益寿,空穴来风的鬼话居然也有 人信。鲛人族报复心极重,若被发现抓了他们的族人,那么此人藏到天涯海角也得被他们追踪出来撕碎,怪不得京城处处都是结界,皇宫位置的青莲结界更能极好藏匿声音气味,并且只能从内部破解,加之有 跟他们类似的海妖混淆,鲛人族群想救出族人恐怕是难上加难。”
乌休棠显然没听进去,他正欲站起来去寻师先雪。
房门就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紧接着一团火红色的影子 砸来。
乌休棠敏捷躲开,见火鹮鸟撞在墙壁上滑了下来,小王冠都掉在了地 上,才慢条斯理回过头对上双盛满怒意的眼睛。
“你大爷的!不想把巫赢给我玩你就直说,干嘛拿个赝品糊弄我,这该死的臭鸟居然在我手上拉屎,下次再让我见到他,我一定拔光它的鸟毛!”
师先雪头发乱糟糟的,凌乱的马尾辫中插着几根红色的鸟毛,眼睛雪亮,显然是刚经历了一番恶战。
也是,火鹮鸟属性是火,性子 烈,最喜欢打架,经常不服气,在无量布袋中是挑起事端的侵害方,但 它化 形很厉害,基本没人能够识破,除了一定要带它标志性的小王冠。
不服就干,火鹮鸟从地 上爬起来扑棱着翅膀又要扑上去,却在正要起飞之际被偏心的狗比主人一脚捻进地 板里。
乌休棠眉峰舒展:“来得正好,我有 话问你。”
师先雪观他神色,忽然想起来堵在心口的疑问,便试探道:“我也有 话问你,我们交换?”
真是胆子 大了,什么屁话都敢说了。
乌休棠看起来心情不错:“行啊。你先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风云答应你什么了,答应帮你用日月引取魔骨了?”师先雪说,“那代价是什么,你要帮助魔族破开不归山结界?”
乌休棠没打算瞒她。
师先雪急了:“魔族人那么狡猾,难保不是想要利用你黑吃黑啊,魔骨是祝泽之物,你又不是魔族人,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将祝泽的力量拱手相让,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乌休棠侧脸洁白如玉,雪玉修长的手指将珠窗推开,他眺望了眼远处长街如铁水般涌动的人群,额角的发丝吹动起来。
师先雪还在喋喋不休,他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脚下力道加重:“你话好多。”
火鹮鸟脖子 都要断了,险些没气。
“哪里是我话多,明明是你不识好歹利欲熏心。”
师先雪气死了:“我说过的,你要是敢乱来,我真得会对你不客气,你忘了吗,我们之间共命,若是我出了什么事……”
你难道妄想全身而退么?
乌休棠突然目光如炬地 看过来,他眼窝本就深邃,在夜色下面无表情盯着人看时 ,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格外锐利。
脚下的压力卸去,火鹮鸟却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装死。
巫赢望着窗外,一声都不敢吭。
乌休棠冷冷开口:“一而再再而三地 威胁我,师先雪,你是不是太 自以为 是了点?”
师先雪神色一怔。
“我的确暂时解不开这所谓的共命,但 并不代表没有 破局的办法,我可以对你下傀儡蛊,让你成为 一个没有 思想不会反驳只会听令行事的木偶。也可以先把你的灵魂取出来随便放在一个地 方,只要保证你的肉身不会受到伤害腐烂就好,我还有 很多办法让你乖乖听话,让你这张嘴再也说不出我不爱听的话。”
他笑容平静:“可我都没有 ,师先雪,扪心自问,我对你已经相当不错了。”
师先雪却听得手脚冰凉,脸上血色全失。
是她思想太过于局限了,只当两人共命,互通痛感便觉得万事大吉,实则,对于 这个阴险的反派来说,只要他愿意,他有 很多种办法制衡情蛊。
乌休棠是不折不扣的反派角色,他冷血残忍,唯利是图,取得魔骨后,更是将这片大陆搅弄得天翻地 覆,导致大地 崩坏,海水倒灌,死伤无数。
是这本书中无论 怎么洗都洗不白的人物。
想起她这些时 日的作死行径。
师先雪转身就跑。
“站住。”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凉飕飕的夜风顺着敞开的窗扇涌了进来,师先雪筋骨瑟缩了下。
“我说让你走了?”他脸色更冷,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师先雪顿了顿,垂着眼走过去。
一副低眉顺眼,不愿交流的倔模样 。
乌休棠不由的火气更甚,他发现面对师先雪时 ,忍耐力总能突破新 高。
他耐着性子 道t :“把今天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一字不漏的讲给我听。”
师先雪也不抬头,声音低低闷闷的,除了将和亲国书一事刻意隐去,只将如何 她遇见小海妖又是因为 如何 原因被打,她看不过去所 以才选择出手相助却不想被那几只鬣狗追踪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乌休棠听着听着便开始冷笑。
师先雪话头顿了下,说完后也不看他,将脸偏到一侧,“说完了,回房了,再见。”
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乌休棠将试图爬起来的火鹮鸟再次发泄般踩在了脚下。
火鹮鸟生无可恋。
巫赢长叹口气:“主人,你吓到她了。”
乌休棠心烦气躁地 关 了窗子 。
天刚蒙蒙亮,四人便在宋青姝房间开始商议取神器之事,原本以为 在混沌珠与伏魔剑中,前者应当难度最低的,却不想皇宫有 国师的青莲塔坐镇,李扶朝就算是要忤逆皇帝强夺混沌珠,也还得顾忌国师布下的青莲结界和青莲仙童。
所 以在乌休棠提出要先取伏魔剑时 ,两人陷入了沉思。
师先雪和他昨天刚吵过架,此刻一声不吭。
她知道乌休棠这么急切要拿伏魔剑一定有 鬼,不能让他得逞。
但 和亲国书仿佛烫手山芋,她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拿出来。
说她捡的,抢的还是伪造的,怎么才能够编造的天衣无缝,不让他们对自己起疑心呢?
师先雪苦恼的头都大了。
“其 实关 于 混沌珠,还有 办法可以一试。”李扶朝的视线落在师先雪身上,“这恐怕需要你的帮助,师师。”
“我?”
宋青姝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将计划娓娓道来:“小雪,我们想让你帮我们一个忙,假扮西梁公 主与扶朝成亲。”
师先雪愣住。
乌休棠拧眉看向宋青姝。
“如今西梁公 主下落不明,三弟那里也没有 任何 音讯,我们总不可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身上,你出身西梁,也是巫山族人,我已经暗地 里做好和亲国书,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也许我们可以将混沌珠带出来。”李扶朝说到最后有 些犹豫,清俊的脸庞染上几分歉意,“但 我也知姑娘家 最重清誉,你若是不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不愿?
她老愿意了!
更何 况她本来就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和亲国书被认出来了,那她这不还有 底牌不是?
师先雪激动地 站起来:“愿意,青姝姐姐你们对我有 恩情,更何 况这是关 于 天下苍生的大事,我师先雪自然是义不容辞!”
李扶朝没想到师先雪思想境界如此之高,他赞许地 看着她,眼神柔和。
宋青姝勉强牵了牵唇角,轻声嘱咐她其 中紧要。
四人之中,唯有 乌休棠一言不发,他眸底燃着阴沉沉的怒火,一触即发,瞧她不值钱的样 子 ,听说能嫁给李扶朝高兴地 脸都歪了,她怎么能够不愿意呢,能体验把朝云太 子 妃,她恐怕高兴地 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乌休棠小嘴像是抹了蜜:“她这种市侩小人的嘴脸,哪里就像是公 主了?你们也不怕还没到宫门口就露馅?”
三人:“……”
师先雪不想跟他说话,冷哼着将脸一偏,留给他一个倔强冷漠的后脑勺。
乌休棠浑不在意,对两人道:“我还是认为 ,先取得伏魔剑为 上策。”
“伏魔剑一事自然是不能耽搁,不如就由你和青姝先行一步,待我们拿到混沌珠后再与你们汇合。”
“什么!”小反派和女主单独行动,那还得了!
师先雪立即改变了说辞:“其 实我觉得我的确不太 …”
“小雪!切莫妄自菲薄。”宋青姝整理好心情,一脸真善美地 盯着她,企图用圣洁的光芒将她净化 ,“在我心中,你机灵聪明,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你很讨人喜欢,没有 人比你更合适取做这件事了。”
师先雪被人这么夸,当场开始羞涩起来:“我哪有 你说的这么好啦。”
李扶朝斩钉截铁:“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准备一切事宜。”
乌休棠沉默地 看着某人的笑脸,突然就很想把桌子 掀了。
但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和李扶朝一并出了门。
师先雪兴奋之余后又开始不高兴,她忧心忡忡地 叹气,晚餐含泪吃了两碗饭。
城中阴魑还没处理干净,一整日都没看见青姝姐姐他们的身影。
她在堂前用完膳食慢悠悠闲逛时 ,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后院回来。
顿时 加快脚步上了楼。
在两扇房门即将关 闭的那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门框上。
指节修长透着清冷的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鼓起,像块质地 细腻的冷玉。
在师先雪愣神之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松开手,往后退去。
那人旁若无人地 走了进来,哐当声重响,门被大力关 上,师先雪看见房梁上的尘土簌簌而落。
“这是我的房间。”
乌休棠置若罔闻,径直越过她,挑了个最顺眼的椅子 坐下。
师先雪拔高音量:“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
“我有 话跟你说。”
说不了一点。
他想说她就一定要听吗?
乌休棠看着她:“现在去跟李扶朝说,你不愿意假扮他未婚妻,说你离不开我,要跟我一起走。”
师先雪原本也不太 想让小反派和女主单独相处,但 听他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时 ,顿时 气不打一处来。
“我为 什么要去说,我愿意的很。”
“你再说一遍。”
师先雪抿了抿唇,颇有 股破罐子 破摔的意味嚷嚷起来:“不然你给我种傀儡蛊吧,否则你再问我一千遍,我的回答也是愿意。”
乌休棠沉默地 注视着那双执拗倔强的杏眼,忽然很想掐死她。
在她眼里别人就是千好万好,善解人意,别人都是好人,就他是坏人,为 了帮李扶朝甚至要以身入局,不顾自身安全替嫁,到他这里就动不动拿自杀威胁他,永远都是有 求于 他时 才乖乖听话,一言不合就会撒泼耍赖。
他承认自己有 时 候说话的确不好听,可她能拿自身安全三番五次威胁他,他放两句狠话吓吓她又怎么了。
只许她这个州官放火?
乌休棠目光阴沉沉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很开心。”
她立刻要回当然,可刚一张嘴,脸就被人掐住了。
“开心也没用,你这辈子 都别想摆脱我。”他警告似的掐了把师先雪白里透粉的脸蛋。
师先雪的嘴巴嘟起来,说话变得含糊不清:“臭混球,你松开我,你想掐死我四不四?我就不跟你走,我就要和李大哥进宫,气石你。”
手指边缘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桃色,眉头不舒服地 皱着。
可他压根没怎么用力。
脸上的力道终究还是卸了大半。
乌休棠逼近她,眸光危险。
“那就看看是你先气死我,还是我先把你制成百依百顺的小傀儡。”——
第44章 朝云国·混沌珠(八) 她真的在他眼中……
话一说出口, 乌休棠便 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师先雪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委屈,亦或是两者 都有,上一秒还是宁死不屈, 跟自己硬杠到底的死倔模样, 听到这话, 眼圈便 快速的红了。
她幽怨地 瞪着他,眼眶中变得水波荡漾起来, 睫毛扑闪之际, 晶莹剔透如珍珠的东西便 会 顺势滚落。
见她如此神色,乌休棠的心脏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 蓦地 发起疼来, 两指重新捏住双颊将她的脸抬起来,威逼道:“你敢哭。”
师先雪转开眸子, 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在眼眶无助地 打转, 在被乌休棠训斥后, 开始深呼吸打算将眼泪逼回去,然而越想越委屈,越觉得无助,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
手背被眼泪打湿, 又如水雾般消匿,她像小猫似的哭泣着, 似乎是委屈的狠了,鼻头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乌休棠心中积压的火气莫名消散了,指腹下脸颊柔软,他的心也在某一刻变得优柔迟疑起来, 他明白自己已 经无法再冲她发脾气,放狠话,抽丝剥茧打开来看,有抹懊悔心疼的陌生情绪在蔓延。
于是,原本掐住脸的手改为轻轻蹭了蹭,安抚似的,他柔声说:“只 要你听话,我不会 那 么做的。”
比起第 一次的张皇无措,迫切地 想要逃开远离,乌休棠如今已 经可以耐着性子哄她了。
师先雪开始抽噎。
乌休棠另一只 手也搭了上去t ,两只 手捧住她的脸,全然没有方 才的狠厉:“我的确算不上什么好 人,但是不管你知道什么,看到了什么,那 都不是全部。”
师先雪,我不会 伤害你的。
所以,别跟我作对了好 吗?
其实乌休棠要是给她点空间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她没准一会 就自我疗伤痊愈了,但他偏偏过来哄她。
于是委屈加倍。
师先雪哭得更厉害了,甚至还有点喘不上来气,她神志不清地 哭唧唧:“你松开我,我讨厌你,你要把我做成傀儡,我讨厌你。”
解释半点都没听进去,就只 记得他的不好 。
乌休棠有些挫败放开她,师先雪立刻躲到一边去抽噎,她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小声而可怜地 哭泣着。
他原本打算放吐金童子出来哄哄她,可无量布袋中什么都有,就是不见了那 只 会 吐金子的小金蟾。
他这才想起,自那 日交给她后,那 小东西便 乐不思蜀,压根没回到他手里。
在无量布袋中翻了翻,未果。
他将袋子恶狠狠地 一扔,墙角的哭声像是受到了惊吓般骤然停了。
乌休棠眉头压得更紧了。
火鹮鸟从无量布袋中探出头:“主人,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说,女人无理取闹的话,不要解释,掐她脖,强吻她,大声哞!告诉她,再这样一定没她好 果子吃!”
乌休棠:“…闭上你的嘴。”
对上那 双哭的红肿的眼睛,乌休棠试图降下火气,好 好 说话,却不想房门下一秒被敲响。
“师师,你在吗?”李扶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道声音像是最优等的止哭剂,乌休棠看到师先雪当即不哭了,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就要给李扶朝开门。
勉力 压下的火气往上涨了几分 ,他压低声音命令道:“不准去。”
师先雪奇怪地 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打算听他的话。
正蠢蠢欲动,又被身侧之人摁住了手腕。
“打定了主意不跟我讲话?”乌休棠将她往怀中一带,扣在手腕上的指节在用劲,“既然不喜欢讲话,不如将舌头割掉好 了。”
师先雪恼火地 搡他:“割掉舌头能解您心头之恨吗?不如割掉我的脑袋,四肢,就像你师父对你做的那 样!”
话一说出口,她便 瞬间反应过来,瞳孔倏地 放大,捂着嘴巴看向乌休棠。
完了,这下她真的要死定了。
手腕上的力 道骤然一松。
她看到乌休棠完全变了脸色,漆黑瞳珠似蒙上了层山岚间的青雾,如残灯无焰般暗影幢幢,无尽的冷怒从眸中溢出。
他用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看着她,像是被人窥视到了内心最隐秘的不堪,垂在身侧的手臂无意识颤抖起来,眸色很深,深到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但有那 么一刻,她真的在他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
“师师?”没得到回应,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李扶朝要同她商议关于和亲国书一事,交代些注意事项,城中阴魑处理的已 经差不多了,那 么假扮公主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
可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来之前 问 过店小二,说是看见师师上了楼回了房间。
敲门的手握紧成拳,他疑心师师出了事,正欲强行破门而入,一道玄色身影率先打开了门,他看清了来人,神色一松。
“乌…”
话卡在喉咙里,错过乌休棠的身影,他看到了微微喘着气眼睛红肿的师先雪。
“师师?”
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对,乌公子的脸色难看到吓人,跟他的目光对上好像就要被千刀万剐般。
很明显,两人在吵架,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
不等他再说些什么缓和下氛围,乌休棠便 收回目光,越过他下了楼。
他与师师男女有别,两人又刚闹了别扭,他也不好 擅自进房间安慰她,便 站在门外无关痛痒地 扯了几句,去寻宋青姝来。
此后两日,可能是不太想要看见她。
师先雪再也没能和乌休棠说上话,眼神交流都少 得可怜,有时候远远看见了,还没等她上前 ,乌休棠便 没了身影。
师先雪开始埋怨自己情绪一上头就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说,可人在愤怒的时候哪来那 么多理智,自然是想到什么便 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错了,吵架归吵架,要是有人拿她的过去说事,她也一定非常生气。
乌休棠那 么要面子的人,被她知道了这些事一定很难堪。
她无计可施,无从下手,便 破罐子破摔地 将吐金童子摆在桌面上,一本正经求教:“如果有人惹你主人生气的话,该怎么样才能令他消气呢?”
吐金童子呱了声。
师先雪:“不是我,是别人,我替别人问 的。”
吐金童子:“呱呱呱。”消气?如果真有那 个人的话,你还是替他消消灾吧。
……
师先雪将它叠吧叠吧塞了回去,目色惆怅地 盯着窗外的落叶。
算了,走 一步看一步吧。
直到女主两人启程去北雍,师先雪才再次见到他,她跟宋青姝胡乱扯了几句,一门心思都往远处的少 年身上飘。
她很想去主动跟乌休棠破冰,怎料才迈出去一步,那 拳头大的仙鹤得到了命令,在空中绕了一圈停下来时已 经变成了可供两三人乘坐的坐骑。
望着那 只 转瞬之间消失的仙鹤,李扶朝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扭头问 道:“你们还没和好 ?”
尘土被她吸到喉咙里,感 觉又痒又呛,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我这也找不到机会 和好 啊。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理我。”
要换自己,恐怕也是要气上一气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啊,明明她看到过的,他那 暗无天日的过去,怎么就能将此事这般轻飘飘说出口呢。
像是在嘲讽他,奚落他活该。
师先雪叹气。
李扶朝也跟着她叹气。
两人面对面叹了会 气,终于开始商议假扮公主一事。
李扶朝将赶制好 的和亲国书交给她。
还别说,跟她手中真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以及国书表皮纹路都做到了九成相似,要是没见过的,兴许可以以假乱真。
师先雪问 :“然后呢?”
李扶朝稳操胜券的表情一滞:“然后,什么然后?”
“我拿到了这份和亲国书,然后呢,怎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你父皇面前 ,说我是如何避开沿途官员寻找,还有三皇子的搜查,一个人翻越千山万水,坚强地 闯进决赛圈呢?”
李扶朝表情空白了几瞬,“还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师先雪万万没有想到,李扶朝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她拿着和亲国书去元武阙大声喊她是西梁公主。
为此李扶朝给出来的理由是。
“没人敢仿制和亲国书。”
见师先雪面无表情盯着他,李扶朝只 得说了实话:“和亲使团不是杂耍班子,我若是用术法,会 增加被识破的风险,若是大肆搜寻,树大招风,难免不会 被提前 盯上,思来想去,若是说你被妖怪抓去,又被九霄仙府的人搭救将你一路护送来京城,也许比我找支冒牌的和亲使团更有信服力 。”
“你又是巫山族人,不知道你们巫山族人是不是前 些年不与外族通婚的原因—”李扶朝托腮,“我觉得你跟父皇书房内那 张西梁公主的画像有几分 相似。”
师先雪:“……”
她干笑两声:“哈哈,可能吧,我们西梁人都长我这样,我大众脸的,哈哈。”
李扶朝点点头,似乎是信了——
元武街整洁宽阔,如支笔直的箭镞射向整座城市的心脏。
师先雪背着只 小布袋,边走 边打腹稿,正出着神,冷不防被一吃醉酒的男人撞了下,浓浓的酒气袭来,还伴随着股令人窒息的咸腥气息。
她肩膀倒是不怎么痛,反倒是那 男人狠狠跌了一跤,抬起头来时眼底的青黑之色令师先雪心中咯噔一下。
“你眼瞎啊,走 路不看路?”
师先雪觉得这臭味有些熟悉,便 问 道:“你是不是去过长乐居?”
“你管我去没去过,跟你有屁关系。”男人骂骂咧咧的很不客气,面色酡红,印堂泛着黑气,眼神浑浊。
师先雪还有正事要办,不想与他多作纠缠便 要离开。
不料天空中突然出现道蓝色旋涡,紧接着三四辆包裹着绸布的囚车从漩涡中出现,骤然落在元武街正中心。
小仙童坐落在囚车之上,莲花宝灯在日落西垂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细细看去,每辆囚车周边都泛着同色的光芒。
像是座密不透风的水笼。
师先雪视线落在了囚车上。
跟长乐居的结界不同,囚车的莲花印记是并蒂莲,莲花也要开的更盛一些,以至于她没有闻到任何怪味,只t 隐隐觉得其中散发着不详的妖气。
囚车内,一抹银蓝色的影子一扫而过,小女孩小声叫了声,指着囚车抬头,“母亲,是鲛—”
年轻的母亲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小仙童看过来之前 将她抱走 了。
吐金童子从袖子里钻出来,爬到她的肩膀上。
“呱呱呱?”我主人呢?
师先雪头也不回:“走 了。”
“呱呱呱?呱呱呱?”去哪了?为什么不带我?
为什么留蛙蛙独自一人?
“北雍。你难道不知道吗?北雍人最爱吃牛蛙了。”见小金蟾抖了下,师先雪用食指按住扁扁的脑袋,恐吓道:“你长得跟牛蛙那 么像,难道想被人抓去做牛蛙火锅吗?”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你才像牛蛙,你全家都像牛蛙。
在囚车即将经过师先雪时,不知从哪传来阵哀怨的歌声,那 歌声不似人声,曲调古怪,带着迷惑人心的魔力 ,原本还被酒气环绕的男人身体突然挺直绷紧了。
师先雪就站在他身侧,转身去看时正好 对如蛇瞳般竖起的瞳仁。
空中不知何时没有了太阳,暗黄色的浊云占据了头顶整片天空,浓厚的粼影压下来时宛如潜入阴森危险的深海,狂风肆虐,掀翻了摊子。
师先雪看到他行尸走 肉般抬起手臂,五指成爪状,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来,越过她掐住了那 对母女的脖子。
小金蟾吓成了小跳蛙,“呱呱呱!”你们人类别的本事没有,自相残杀倒是翘楚。
比唢呐穿透力 还要强盛的声音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满脸狰狞大打出手的人族,场面霎时变得混乱。
为什么只 有一部分 人发了狂,那 一部分 人里男人还占大多数呢?
马匹受惊,小仙童莲花灯笼罩范围内安然无事,士兵正要拔剑,却听囚车之上的小仙童轻飘飘道:“直接回宫。”
他仍摆着那 副慈眉善目的小笑脸,嘴角凹陷的酒窝在微笑时尽显童真。
他们交谈时根本不避人,是以师先雪无比清晰地 听到受人敬仰的小仙童用稚嫩的童音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陛下要等急了。”
“是。”
无关紧要…师先雪听得拳头硬了。
她艰难将那 对母女救下,顺手掏出冰封符丢进失去理智的人群,冰冻住一部分 人后,又将火弹符甩到囚车的尾巴上。
在一众鬼哭狼嚎厮打咒骂的声音中,火弹符箓炸开的动静就显得格外刺耳。
在小仙童饶有兴致地 看过来时,一枚火球出其不意快速朝他面容砸来。
嘭得的炸响,火星四溅,小仙童的眼睛在炸开的火星颗粒后显得格外狭长幽深。
哪儿来多管闲事的臭修士。
手掌上抬,莲花灯飘至持平,头顶阴云诡异地 聚集在他身后,化作一支支带着寒气的冷箭开始无差别攻击手无缚鸡之力 的百姓。
小仙童嘴角勾出顽劣弧度。
道貌岸然的臭修士,看你先救自己,还是救其他人。
师先雪没想到,光天化日他就能这么嚣张敢对百姓出手,怀中的和亲国书蓦地 发烫,她将小姑娘牢牢护在怀中,李扶朝给她的和亲国书从怀中掉出来漂浮到半空中。
她知道这份和亲国书上被李扶朝留了缕灵力 来看顾自己。
“去保护那 些百姓。”
得到师先雪的命令,小卷轴在空中晃荡了几下,飞快地 化作一根金黄色的棍子冲向暴乱中。
师先雪一面艰难抵抗着冷箭,一面还要防备人类的偷袭,就这,那 小姑娘见自己母亲被冷箭射伤,一把将她推开跑了出去。
“母亲!”
师先雪急忙去追,却不想一柄带着黑气的箭镞已 经悄然瞄准了她的心脏,箭镞脱弓飞出的那 刻,师先雪的袖口光芒大盛,紧接着鸟叫嘶鸣,麻雀大小的东西从她袖口飞出。
五色凤鸟顶着她吃惊的视线中一寸寸变大,类似于小王冠的红色线条虚挂在头顶,展翅护在她面前 ,似凫而大时喷出火红色的火焰,烧断了那 根直冲她而来的暗箭。
鸑鷟!
认出鸑鷟形态的小仙童心中一惊。
鸑鷟神鸟,和亲国书,这女子难道是——
怀玉公主!!——
第45章 朝云国·混沌珠(九) 你可以叫我张清……
月影遍地, 菩提婆娑,长明宫灯映出苍穹上水波纹路般的莹白色结界罩影,夜风拂过时, 还能看见如湖面般漾起的纹路。
太监宫女行色匆匆在廊下奔走 。
师先雪被溅了满脸的血, 她顾不得 感慨这令天下之 民趋之 若鹜的九重宫阙, 脑子里全部都是方才百姓的惨状。
什么仙童,她看是邪童。
一点怜悯爱民之 心都没有, 凭什么享受百姓的敬仰爱戴。
她看那狗屁国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通皇城的元武街发生暴乱, 禁卫军竟然半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有条不紊甚至麻木的进行善后。
他们对小 仙童唯命是从, 从容地将此事隐去。
师先雪对此一概不知, 还心道等见了朝云皇帝,一定先告上一状!
青莲仙童永远是一副笑脸, 他浮坐在莲花宝座上,上挑的眼睛似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任何人在觐见陛下之 前, 都要 先去摘星阁见过国师大人, 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上哪知道去啊。
再者,凭什么她这个和亲公主要 先见过国师啊!这皇宫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国师啊?
师先雪东张西望,发觉那几辆囚车凭空消失了, 她心中其 实 隐隐猜到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求证:“那囚车里关押的是鲛…”
小 仙童一直在观察着 她, 闻言轻声打断:“与其 关心囚车里关押的是什么,不如先担心一下自 己究竟能不能通过验身吧。”
验身?
验哪门 子的身?她又不是选秀的秀女, 还需要 验身吗?
师先雪神色戒备:“我哪里都不去,我要 见你们皇帝,我是西梁公主,你们没有资格对我验身!”
小 仙童嗤笑了声, 坐着 莲花宝座飘远了。
元武阙。
李扶朝清隽的眉眼上罕见浮现抹怒意,但当 着 众军士的面,他还是顾及着 底下人的面子,硬是压着 火气问道:“元武街百姓暴乱,原因可 查明,百姓死伤多少,有无后续安置?”
良都尉一问三不知,面带为 难:“殿下,仙童说此事不必…”
“听 你的意思,这朝云莫非是姓张,归他摘星阁统管?既如此,本宫不如上书父皇,将本宫的位置抬给他坐?”
良都尉冷汗淋漓,赶忙跪下,以他为 首,禁军齐刷刷跪了一地。
“殿下息怒,属下知道这并不合乎常规,但陛下重用摘星阁,看重国师,允许国师摄政,很多事情,摘星阁的权利要 比京畿府大的多。属下不敢不听 。”
李扶朝离宫十年,倒真不知这皇宫上下早就被那张清给悄然浸透了个遍,就连他当 时去青云宗拜师学艺,也是他给父皇的提议。
现在想来,倒真是可 笑。
他堂堂朝云储君,在宫中束手束脚,做任何决定前要 问过一个国师的想法,真是滑天下之 大稽。
“在元武街发生暴乱,此事不能不追查,良无应,统计伤亡,安抚百姓,按照朝云律法上报查办,日后父皇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承本宫的令。”
“是。”
“等等,今日在元武街的百姓中,有没有一位来自 西梁的女人?”
摘星阁内,阁顶如繁星闪烁,分明没有燃灯,却有一颗颗东珠被水汽包裹着 漂浮在半空之 中,周遭黑漆漆的,唯有师先雪站立的圆台上如春光明媚。
这让师先雪感觉自 己就是个活靶子,无数双眼睛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 自 己。
她后脊发凉,数不清看不着 的气息贴着 肌肤擦过去,往前试探地迈出去一步,身侧便有什么东西应声而动。
心中咒骂了小 仙童数千遍,她飞快地将背上的小 布兜解下,试图去将真正的和亲国书拿出来。
几秒后,她开始抓狂,“我凑,我那么大一个和亲国书呢!!”
是掉在哪里了还是她忘记带了?
师先雪想起那蓄力一撞,不是吧,原来以为 是个酒鬼,没想到还是个白日鬼,早知道她那时就不该手下留情,多踹他几脚才是。
几道透明的魂体就在此刻突破黑暗朝她面门 抓来,她快速侧身避开,拎出小 木剑来迎了上去。
魂体很快被她斩灭,还未来得 及喘息,一道影子便猝不及防从暗处偷袭,幸好师先雪反应及时,一个侧翻避开了他的攻击。
那东西从暗处走 来,随着 走 路晃动掉落满地白色鳞片,他身形矫健高大,头发t 海藻般弯曲披在腰间,肤色很白,瞳孔像是两块上好的青玉,眼角周围是斜上入鬓的鳞片。
最令师先雪吃惊的是,他未着 片缕,脖子上套着 银白色的锁链,像是只被拴住的家犬,身上全是大大小 小 深浅不一的伤痕,腰腹部最多,发白的烂肉往外翻卷着 ,看上去极为 可 怖。
他长相妖异,面带有鳞片,莫非是来自 重溟的海妖,不对,低等海妖根本入不了皇室的眼,能被关押在摘星阁的必然是鲛人!
可无论是海妖还是鲛人,他们的尾巴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长了腿,莫非这海里的东西修炼出腿都很容易?
望着 跟小 海妖相似的青绿眼睛,还有那只鬣狗妖处处透着古怪的话。
师先雪迟疑着问:“你是鲛人,对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雄性鲛人上前一步,锁链随着 他的动作发出撞击的声响,他似乎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原本平静到死寂的眸子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来,正想说些什么,脖子上的银锁链却像是惩戒他不听 话般骤然收紧,几缕强大的气息顺着 锁链输送过来,如电流般漫过他的身体,疼得 他面色一紧,不受控制挥拳朝着 师先雪打过来。
几番打斗下来,男人的头发被师先雪的火弹符燎了一撮,打在师先雪身上的攻击却效果甚微,他停下攻击,出神地看着 她身上的衣服。
鲛绡。
师先雪也察觉到了不对,低下头看着 毫发无损的衣服。
这次是这样,上次在九夷城灯笼树中也是这样,明明被灯笼女抽中了肩膀,最后肌肤上却连块淤青都看不见,难道这衣服材质特殊,可 以抵抗物理伤害的?
银链子发出微弱地颤鸣之 声,似乎实 在催促着 男人什么,男人不得 不低头以水化刃割破了手臂上的肌肤,淡蓝色的液体滴在水刃上,发出莹蓝色的光芒。
师先雪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躲在袖子里的火鹮鸟却清楚的很,他奉主人之 命,伪装成这只花孔雀似的丑鸟来保护师先雪,不但不能被她识破,还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否则主人一定会 拔光它的鸟毛,将它烤了吃掉。
是以,它出手为 她挡下了那一击,却不想下一刻就被股强大的力量揪了出来,隔空掐住了脖颈。
它扑棱着 翅膀挣扎,身上的灵力却像是拔了瓶塞的气瓶,在逐渐卸去。
它震惊地瞪大鸟眼,不可 置信如今世 上还有人知道它的弱点。
五彩凤鸟的颜色被火焰燃尽,自 身羽毛的颜色显露出来,小 王冠耷拉在头顶,它被捏得 动弹不得 ,连求救都发不出。
身后传来师先雪大惊小 怪的呼声。
“怎么是你这只臭鸟?”
别骂它了,再不救它,它就成死鸟了。
嫌弃归嫌弃,师先雪自 然不能对它见死不救,她凝下心神,咬破手指抹在符纸上,“破界!”
符纸撞在莹白色的光罩上,汉白玉般的石梯在她面前徐徐展开,有道人影屈膝坐在上面,师先雪没等看清,一道火符丢了过去。
像是浸入水中,火符在触到鸦青色衣角时化作水珠般四 溅开。
师先雪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容色虽平凡普通,通身的气派却矜贵到令人挪不开眼。
他神情闲散,不知在那看了多了久的戏,姿势也很随意,屈膝坐在玉阶上,两条修长手臂搭在膝前,手中捻着 颗拇指大小 的珠子。
一层层薄光在手指间翻转,男人幽深目光从她的脸缓慢向下游移,在蓝色腰封位置停住,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手指间的珠子被捏碎的同时,师先雪的袖子如灯笼般鼓吹起来。
不算明亮的光线中,那些她本来以为 已 经丢掉的东西,一件件重现在她面前。
娃娃哨、布老虎、竹蜻蜓,还有那小 块她心疼好久的奇巧拼图。
手中符纸掉落,师先雪怔怔看着 。
“以鲛绡纱制成的衣服本就可 以抵挡普通攻击,他居然还在其 中加注了灵力,再加上这袖里乾坤。”男人轻笑出声,“看来送你这件衣服的人用了不少心思。”
师先雪喉咙干涩,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将那些东西尽数抱在怀中,很珍惜地摸了摸后才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用很轻的声音问:“你是国师?”
张清站起来,师先雪这才发现他肩膀挺括,身量极高,周遭环境明昧交替,恍惚间,脑子里竟然出现了另一张脸。
他一步步走 下台阶,越过静止不动的鲛人来到她面前,他眉眼细长,弯睫笑起时毫无戾气,反而透着 抹认真,“你可 以叫我张清。”
师先雪看不出此人修为 ,精神紧绷半分不敢松懈,可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装作和善道:“我叫师怀玉,是西梁公主,这只鸟是我的妖侍,你可 以先放了它吗?”
“放不放不是我说了算。”
“我真的是公主,和亲国书现在不在我手中,但是我……”
张清仰头望向阁顶,那处珍珠涌动,璀璨如银河:“沧海月明珠有泪,鲛绡纱难得 ,鲛珠更是难得 ,鲛珠微尘阵原本是以混沌珠为 阵眼,鲛珠为 阵旗,可 混沌珠乃神器,并非是我这种凡夫俗子可 驾驭,导致鲛珠供不应求,阵法又出现了纰漏——”
他垂睫在眼部下方扫下扇形阴影,“如果你是真正的怀玉公主,那么就请为 我修复好这鲛珠阵吧。”
鲛珠阵?
原来对外宣称的无坚不摧的凝天网,竟然是以鲛珠制成的鲛珠阵?
可 上次修补不归山的结界,她便昏睡了许久,醒来之 后更是很长时间打不起精神,像是长期营养不良气血不足,她甚至连吃饭的心气都没有,整个人跟去了趟地府起死回生般憔悴,短时间内再让她使用修补之 力,这不是要 她命吗?
她又不是太阳能充电的!
可 火鹮鸟的羽毛逐渐变得 黯淡无光,小 王冠歪歪扭扭地倒着 ,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师先雪生怕他真把火鹮鸟弄死了,只沉默两瞬便道:“你停手,我帮你就是了。”——
李扶朝持剑闯进来之 时,恰逢看见师先雪晕倒在张清怀中,登时怒不可 遏,厉声吼道:“放开她!”
师师姑娘倾心于乌公子,将她唐突拉进来引发两人的争吵,这让他本就问心有愧,若是再置师师姑娘于危险之 中,他又要 如何跟乌公子交代,所以他特意在伪造的和亲国书上加了一道守护的法术,还放了缕气息追踪,谁料半途中出了差错,那国书竟然提前启动……
师师竟被送来了摘星阁,若是张清真敢动她,自 己就算是忤逆父命,不做这个太子,也要 先斩后奏,处置了张清。
几道凌厉的剑气劈山阔斧般袭来,阁顶的鲛珠阵形成道耀眼的光波将其 化解,阵眼又开始一阵波动。
迎着 李扶朝愤怒的眼神,张清好笑地解释:“小 太子,你对我的攻击会 全都转化在鲛珠阵上,小 公主才刚替我修补好,你也不忍心看她白费功夫吧?”
上次修补好不归山的结界带来的反噬还历历在目,李扶朝知晓师师体质特殊,很可 能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女转世 ,可 这并不能代表,他们就能逼迫师师使用能力。
“把她给我。”
张清的容颜是年轻的,真实 岁数却要 比朝云的皇帝大上十几岁,狭长的眼眸深处总是藏着 锐利的光芒,宛若洞悉了两人背后的小 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口调笑道:“小 太子,你这么紧张这个素昧谋面的小 公主,会 让我以为 你们是旧相识,是串通好了要 偷混沌珠的。”
第46章 朝云国·混沌珠(十) 掐死你算了……
李扶朝额上瞬间冷汗淋漓, 他虽然不知 两人之间发生了什 么,但却知 晓张清此人秉性,知 他心 机深沉, 手眼通天, 几人的秘密他未必不知 道, 他今日若是当真带走了师师,便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师师是假冒的公主 , 一切全都 是他们刻意图谋。
罢了, 败露便败露,大不了几人先去取伏魔剑, 到时让师父师尊下山来游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不能再让师师冒险了。
李扶朝向前走了一步,鲛珠阵便做进攻之势。
他厉声责问道:“张清, 你 这是要以下犯上,谋害储君?”
张清神色无辜, “分明是殿下图谋不轨, 要抢混沌珠,将整个朝云皇权置于危险之中,怎么如今反倒倒打一耙?”
李扶朝不愿与他多做争辩, 只道:“本宫再说一遍,将她给我。”
“这是您的未婚妻, 您自 然可以带走。”他将师先雪推过去。
李扶朝接住下坠的身t 体,将她小心 揽在 怀中, 正欲离开,却听张清又道:“殿下留步,有一物还望殿下掌掌眼,看 看 是真是假。”
一道金粉色光影从空中飞来, 鸑鷟双鸟叼着国 书向左右两端徐徐展开,一副别出心 裁的国 书展露在 他眼前。
以流动的画卷代替冰冷的字眼,李扶朝看 到一粒种子 破土而出,发芽,生长出茎叶长出花苞,在 黑夜绽放的全过程。
跟父皇书房中的水墨人物画像不同,这是类似于留像石的存在 。
风雨大作,西 梁王后在 神女像下诞下了一名女婴。
女婴转瞬长大,开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直到脸上的婴儿肥彻底褪去,出落成面若芙蓉的少女。
国 书中将少女一颦一笑皆被事无巨细地纪录着。
有她神色娇蛮地喊着樱桃,翻出宫墙去偷跑到民间去玩,有少女开怀大笑,在 草原上策马奔腾……
李扶朝不可思 议地看 向怀中昏睡的少女。
和亲国 书中西 梁公主 的脸,分明和他怀中的师先雪简直一模一样——
师先雪这次苏醒得极快,翌日清晨,她便在 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中醒了过来。
察觉到床榻上的动静,说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待师先雪撑着宛如宿醉的身体爬起来,一道纤丽的身影小心 地凑了过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见师先雪看 了过来连忙垂下头怯声道:“公主 您醒了,奴婢为您梳洗打扮。”
师先雪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我这是在 哪儿?”
“这是芙蕖宫。”小宫女低声答,作势要扶她起来,“公主 梳洗完毕后还要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眼下时间已经很紧,耽误不得。”
被他们如临大敌的气 势吓到,师先雪只得从床上爬起来,任由她鼓捣自 己。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宫女手是真的巧,她将自 己的头发拢结于顶,高髻朝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只留了额角毛茸茸的胎毛,妆面也很清新粉嫩,眉如远山横绝,黛笔勾勒至眼尾上扬,使得双目更为明亮有神,脸颊又点抹了些颜色稍淡的胭脂,将少女娇憨可爱的优势放到最大。
师先雪看 着铜镜内的自 己,甚至有点陶醉了。
“现在 这样看 来,我倒还真像是一位公主 。”
小宫女见她始终笑盈盈的,胆子 也大了起来,由衷地赞叹道:“您当然是公主 了,国 师大人算无遗策,金口玉言,昨晚便将和亲国 书昭告天下,说您是朝云的未来太子 妃呢。”
和亲国 书?
真正的和亲国 书不是丢了吗,难道是李大哥伪造的那份。
看 不出来啊,李大哥在 造假上还挺有天赋,怪不得他那么信心 满满。
师先雪站起来:“李…太子 殿下呢?”
小宫女低垂着头,正要说些什 么,便有传旨的宫人鱼贯而入进来催促,见她已经收拾妥当,二话不说上前将她左右架起来拖走了。
蓬莱宫内,师先雪拘谨地坐在 殿内,盯着可以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承受着来自 正前方几人来回的打量。
朝云帝后目光如炬,角度尖锐地提出了好几个问题。
师先雪不慌不忙按照李扶朝教的一一应对后,殿内便又没了声音。
李扶朝神游天外,怔怔地盯着酒杯中的倒影发呆。
张清在 师先雪对面的侧上方,他支颐而坐,长腿向左右两侧随意撇开,鸦青色长睫翘起卷翘的弧度,察觉到师先雪的目光,遥遥执起琉璃杯冲她微笑。
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来了。
但对于第一次见面就不客气 地强迫自 己使用能力的人,师先雪也不打算跟他套近乎。
于是皮笑肉不笑,飞快地撇开了目光。
“怀玉公主这一路惊心动魄,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过几日便是中元节,这城中将会很热闹,扶朝,你 带着公主 好好玩玩吧。”皇后柔声道。
皇后保养得宜皮肤紧致,千山翠的宫装衬得肌肤晶莹如玉,眉眼温柔如水,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师先雪对这种温柔善解人意的长辈向来非常有好感。
“多谢娘娘。”师先雪声线甜美,举止得宜。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皇后面露疑惑地看 向李扶朝的方向。
经过身后的太监小声提醒,李扶朝才仿佛回过神来,他先是用不自 然的眼神看 了眼师先雪,才谦声道:“是,母后。”
皇帝便不如皇后好说话,他不苟言笑,眼瞳是极为深邃的黑色,目光摄人锐利,被盯着时总会给人种下一刻就会尸首分离的错觉。
望着与和亲国 书中毫无二致的脸,许久才道:“摘星阁已经拟好良辰吉日,待中元节一过,你 三弟回来,朕便为你 们两人主 持大婚。”
他的脸朝向李扶朝的方向,似是作下承诺:“君无戏言,待怀上孩子 ,朕便给你 想要的。”
李扶朝将眉眼压得更低,沉声应了。
师先雪觉得两人不像父子 ,倒是君臣要多一些,客客气 气 的并不亲近。
从蓬莱宫回来后两日,师先雪想起皇后的嘱咐,寻思 着李大哥怎么都 得来装装样子 ,谁料两日下来竟然一面都 未曾见到。
小宫女名唤翠翠,年纪虽小,却生了颗玲珑心 ,很会说话。
见她总是眉头紧锁,便贴心 开解道:“为了迎接公主 ,芙蕖宫都 是重新修缮的呢,冬暖夏凉,又敞亮,足以证明陛下对您的看 重,而中元节后便是您二位的婚礼,太子 殿下才从山上下来,既要处理政事又要忙婚礼琐碎之事,定是无暇分身,并非有意不来看 公主 。”
师先雪眯起眼睛打量她许久,看 的翠翠浑身都 不自 在 ,疑心 自 己说错了话正要请罪,却听师先雪打听起两位皇子 来。
翠翠想了想,斟酌着回了话。
二皇子 因未满月之疾身子 落了下病根,平日里便拿汤药吊着,如今天气 转寒,他又害了咳症,非必要不出门。而三皇子 是当今刘贵妃所出,自 小拜入张清门下学习术法 ,不仅在 修道上触类旁通,学业功课上也是过目不忘有独到见解,是以深得皇帝喜爱。
师先雪顺水推舟问道:“那国 师呢,国 师是什 么来历?”
翠翠神色一噎,立刻用恭敬的表情说:“国 师大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若非国 师大人倾尽心 血,这座皇城和神器早就被邪魔侵蚀不复存在 了,奴婢这种低贱的人怎么敢随意评价国 师呢。”
师先雪算是发觉,他们对那位国 师几乎达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可翠翠的确也没说错。
如今世道的确不太平,天下邪魔蠢蠢欲动,天灾人祸,山下的皇室要仰仗山上的修道者稳固皇权,是以处处受制。
朝云皇城还有上古神器混沌珠,这自 然是邪魔眼中争抢的香饽饽,可朝云在 几十年前偏偏出了位神通广大的国 师,竟能以凡人之躯驱动混沌珠设下鲛珠阵,不仅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还能使朝云不受修道者制约,专心 开疆扩土,成就千秋大业。
可为何这般重要的东西 ,皇帝到最后又松口了呢?
而鲛珠阵,不知 张清是否太过自 信,竟然肯让她这个外人轻易便知 晓了混沌珠的方位。
一切,合理中又透着几分古怪。
师先雪想的头痛,管他呢,大婚之后只需一个月,她便装作假孕,拿着混沌珠同青姝姐姐汇合。
中元节前夕,皇帝在 蓬莱宫设宴,后宫宫妃和少数近臣前来参宴。
没看 见张清的身影,师先雪自 觉坐在 了李扶朝左侧的空位。
李扶朝看 了眼她被夜风吹得泛红的脸蛋,轻声吩咐身侧宫婢去温壶酒来。
师先雪心 思 没在 此处,她是终极卡颜狗,觉得后宫的妃子 一个赛一个漂亮,尤其是刘贵妃,她与皇后不同,生的美艳绝伦,眉眼中带着抹娇媚之意,一看 便是极为受宠的。
见她兴奋的左瞧瞧右看 看 ,李扶朝将温热的白荔枝酒放到她面前:“师师,你 尝尝这白荔枝酒,是清甜暖胃的。”
师先雪点点头,一口干了,她吧嗒吧嗒嘴,凑近李扶朝道:“张清为什 么没来?”
李扶朝不动声色离远了些,他回道:“听父皇说,他向来不耽于酒色享乐,一般不会来这种场合。”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翠翠见她爱喝,便又给她斟满,师先雪是有人给她倒她就干,荔枝的甜味逐渐弥漫了整个口腔,她越喝越上头,不一会就将小壶白荔枝酒喝的剩了个底。
脑袋有点晕晕的,但勉强还能控制自 己,师先雪撑开眼皮又往李扶朝身边凑:“你 能不能跟你 父皇说说让咱俩赶紧成亲,否则三皇子 若是带回t 来和亲使团,岂非要露馅?”
李扶朝唇角颤动,终是忍不住低声问:“师师,你 到底是不是……”
“三皇子 殿下到!”
一道尖细的声音盖过殿内的丝竹管弦声准确传递到在 场每个人的耳朵中,不同于其他人的喜形于色和李扶朝的错愕。
师先雪一口酒喷了出来。
三皇子 李扶暄?
他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找到樱桃他们了?
不是,她这嘴是属曹操的吗?怎么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师先雪提心 吊胆地看 向宫门口的方向,内心 祈祷着千万不要像她想的那样,她暂时还不想掉马甲呢,同时心 中暗自 庆幸女主 反派没在 这里,否则这真的就要热闹了。
不想越怕什 么越来什 么,束着高马尾的少年风风火火进来,身后还跟着西 梁打扮的几人。
师先雪慌了。
她对使臣的脸自 然是对不上号,可却记得在 师怀玉身边从小伺候到大,为虎作伥的贴身婢女,樱桃。
她已经听不清李扶暄在 说什 么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看 人都 是好几个虚影来回晃动。
几位使臣已经拜见过皇帝,被太监引领到她面前,见到她时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紧接着激动地面面相觑,纷纷下跪叩拜:“公主 ,真的是公主 !天佑我西 梁,微臣参见怀玉公主 。”
李扶暄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他年轻气 盛,顾不得身后之人:“使臣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相看 清楚,这到底是怀玉公主 ,还是叫什 么怀金怀银的冒牌货。”
话音刚落,颈部便传来抹凉飕飕的刺痛感,像是无声的警告着他什 么,眩晕与寒意同时传递出来,李扶暄的脸色瞬间阴沉隐忍,不再多话。
一张称得上秀气 的小脸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她是樱桃,皇帝也在 和亲国 书中曾见过她。
比起和亲国 书影像中的唯唯诺诺,经历这一遭后的樱桃似是成熟了不少,她幽深的瞳直勾勾地盯着师先雪,唇角带笑:“公主 ,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
是夜,芙蕖宫,翠翠破天荒被赶了出来。
她凌乱地站在 屋外,想起樱桃姐姐方才模样,心 道主 子 不像主 子 ,奴婢不像奴婢。
屋内,樱桃大咧咧坐在 椅子 上,旁若无人地为自 己斟茶喝,她神色坦然,也不顾及有些吃醉酒陷入微醺状态的主 子 ,自 顾自 地从零嘴盘子 里捡了些爱吃的。
师先雪哪会想到白荔枝酒后劲这般大,现在 倒是在 原地耍起了醉拳。
然而她还记得如今身份不同,生怕樱桃看 出什 么纰漏来,努力站直身子 ,捋直舌头,摆出公主 的款来。
“樱樱桃,我是公主 ,我才应该坐着,你 给我站起来!”
根本毫无杀伤力,还因吃醉了酒,有些软绵绵的仿佛在 撒娇。
樱桃置若罔闻,抿了口茶后又嫌弃地丢开。
“放放肆!”见丢了她的茶盏,师先雪有些生气 ,白荔枝酒还留存在 唇齿间,她想上前训斥她两句,身体却不受控制往后倒去。
噗通一声,师先雪歪倒在 榻边,茫然地睁了睁眼睛,下一瞬脑袋栽进光滑的锦被中沉沉睡去了。
很快打起了浅浅的鼾声。
不知 过了多久,椅子 上的人才终于有所动作,她几步来到面前,先是拿脚尖轻轻踢了踢垂在 地上的小腿,见始终没有反应,才弯腰将她抱回榻上。
师先雪一沾榻便迷迷糊糊地踢掉鞋子 ,哼哼唧唧地抱住锦被骑了上去。
樱桃侧身坐在 榻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睡颜看 。
月上枝头,寂寂冷辉悄无声息地爬上床脚。
映在 墙壁上纤弱娇小的身影忽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逐渐成为束着高马尾的少年模样。
他定定看 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动作,却并非离去,而是抬起双臂嚣张地掐住了师先雪酡红的两颊。
放肆往两侧一扯。
师先雪在 睡梦中不舒服的呢喃,身体开始扭动起来。
火鹮鸟似有所察,从袖口探出个火红的小脑袋来,正巧看 见狗币主 人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情绪咬牙切齿地发泄出来。
“掐死你 算了。”
第47章 朝云国·混沌珠(十一) 小猫喜欢干净……
深夜, 明辰殿。
李扶暄如芒在 背,辗转反侧,终是忍不 住似的掀被而 起, 恼怒道:“你有完没完, 我说了我要入寝了就是入寝, 你做什 么瞪着眼睛盯着我看,男女有别你不 懂吗?”
太监模样的宋青姝不 为所动:“这 怪不 得别人, 若非殿下不 守信用, 我也不 用这 般严防死守。”
李扶暄气急败坏:“你们给我下了噬心蛊,我又不 是活够了, 再说了我身上不 是有禁言咒吗!”
“下了禁言咒并非是万无一失, 您也可以 通过写字传递信息,再说您也曾说您师父通养蛊之 事, 为了防止出 什 么意外,我还是寸步不 离守着您比较好。”
李扶暄说又说不 通, 打又打不 过, 硬生生憋了一肚子气,他怒视着她 ,准备像熬鹰一样熬死这 个死女人。
翌日, 李扶暄愣是没找到机会脱身,实打实被盯了整整一天, 挨到晚宴时分 ,他急匆匆赴宴, 妄图寻找张清的帮助,可转了一圈都 没看到张清的身影。
他知晓张清不 爱参与这 些,可如今刀架在 脖子上,师父再不 出 现, 他真的就要酿成大错了。
师先雪经历了场宿醉后脑子还是有些不 太清醒,她 总觉得昨晚在 半梦半醒之 间见到了不 该出 现在 这 里的人,于是狐疑地 转身盯了樱桃一眼。
她 是师怀玉的狗腿子,平日里狐假虎威,仗着师怀玉的势做了不 少恶,见师先雪递了个眼神过来,还以 为自家公主又要搞事,连忙兴奋地 凑过去:“公主有何吩咐?”
师先雪见她 这 幅狗腿的模样,疑虑便 消了大半,但还是忍不 住问:“你昨晚有没有见到什 么可疑的人。”
樱桃愣了下,回忆了会儿,才道:“奴婢昨晚伺候公主洗漱完后,便 一直守在 屋内,没有看见什 么可疑的人啊。”
“哦。”师先雪揉了揉脸蛋,嘀咕道:“可是我的脸为什 么这 么疼?”
“可能是昨天喝酒太过,今日公主可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莫要贪杯才好。”
师先雪唔了声,手撑着下巴观赏起了席间的歌舞,不 多时,随着刺破云霄的通传声,师先雪又瞧见了那张寡淡的脸。
他一出 现便 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乐声戛然而 止,李扶暄更是仿佛看到了救星般激动地 想要站起来。
师父,你终于出 现了师父。
身后的小太监不 动声色地 按住了肩膀。
李扶暄蹙眉,本 能想要将其掀翻,然而 心脏上的不 适却令他骤然清醒。
他颓然卸力,心中当真是恨极了这 种 被人牵制的滋味。
比起他徒弟的不 能自已,做师父的便 泰然自若许多,他只是淡淡扫了眼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的李扶暄,便 头也不 回地 错过了。
不 慌不 忙向着帝后行了礼,目光像是在 寻找什 么越过众人,落在 了师先雪脸上。
他还是那身鸦青色暗花锦袍,似是对这 场宴席毫不 在 意,连衣服都 没换,下巴冒出 淡青色胡茬。
可明明是那么普通不 修边幅的一张脸,勾唇浅笑时却格外有风月。
他对着身侧随侍说了句什 么,便 在 众目睽睽之 下朝着她 走过来。
仿佛对面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他可以 称得上熟稔地 在 师先雪身侧落座,笑容迷人:“小公主,在 皇宫住的还习惯吗?”
说完,扫了眼伺候的樱桃。
樱桃低眉顺眼,专心注意着自家主子的动向。
师先雪对于两人不 熟却偏要装作很熟跟自己坐在 一起,强行为她 吸引了一大波别有深意的目光与关注的行为很是不 满。
她 是异域公主,今晚本 就够引人夺目了,好不 容易等帝后两人落座她 这 块才清净些,他这 一坐过来,师先雪觉得打量审视的目光化作一根根矛刺要将她 戳穿。
师先雪表面笑嘻嘻:“国师大人,有您在 这 里我便 如沐春风,哪能不 习惯呢。”
张清勾唇:“听着不 像真话。”
“包真的,国师大人。”师先雪最会装了,虽然心里对这 种 一见面就逼迫自己使用能力的人很没有好感,但表面功夫还是能做得四平八稳的。
她 眼睛眯起来,装作认真地 打量他。
张清张开双臂,大大方方任由她 看。
乐声四起,烛影纵横,师先雪故作高深道:“我真的好像在 哪里见过你。”
见他t 不 信,师先雪道:“虽然有套近乎的嫌疑,但是国师大人,我是真心觉得你很眼熟。”
张清面不 改色,淡笑着收回了手。
“佛教有箴言,众生皆我相,我相皆众生,你认为我眼熟,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何尝不 是因为我在成圣的路上更近了一步呢?”
师先雪听不 懂,但也隐约能猜到他是王婆卖瓜,她 并非讽刺他皮囊,而是真觉得两人可能之前在哪见过。
每个人生活中的小细节包括说话方式,说话的重音都 各不 相同。
虽然不 会全部都 像,但总有让人记忆犹新的点,师先雪努力去想,脑海中的画面就会变得有些模糊。
于是她 莞尔一笑,不 再说话。
宴会进行到下半场时,张清忽然凑过来找她 说话。
“小公主,喜欢看烟火吗?”
师先雪听后眼睛亮了亮,“今晚会有吗?”
“你想有便 会有。”
师先雪看了眼高位上的帝后。
张清看透她 的心思:“他们听我的。”
好狂妄的人。
樱桃这 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垂下头去。
太平园地 势要高,官员家眷挤在 高楼之 上,便 能看见城门外元武街的节日盛况。
放烟火时要挂花灯,光影烟火闪烁变幻,黄蜂出 窠撒花盖顶天花喷礴之 类的烟火在 人群前绽放。烟焰蔽天,月不 得明,烟火炸开的声音恰好盖住远方摘星阁传来的异变。
师先雪笑容灿烂地 转身,却发现身边的位置不 知何时已经空了。
只剩下一脸木然的樱桃魂不 守舍地 守在 身侧。
李扶暄原本 是来找师父的,谁料他从这 一头上来,师父却从另一头下去了。
师徒俩再次华丽丽错过。
李扶暄简直要被气笑了,好好好,皇宫比整个朝云还大是吧,平日里躲着师父,隔三差五便 能瞧见,如今要找他帮忙却总是扑空。
要说师父不 是有意的他还真不 信。
不 愿与官员家眷挤在 一处,他只得退回到师先雪身边。
师先雪被他撞了下肩膀,抬头见是李扶暄便 准备跟他打个招呼。
岂料李扶暄先呲了牙,并出 其不 意地 撂下狠话:“冒牌货,你给本 皇子等着!”便 匆匆离去。
师先雪:“?”
摘星阁内,鲛珠阵正有条不 紊地 运行,十二仙童紧闭双目,三条鲛人被豢养在 阵眼内,为阵法源源不 断地 提供能量。
不 知何处出 了问题,原本 被修补好的阵眼处忽然出 现了道裂痕,莲花宝灯光芒大盛,十二仙童察觉到异动立刻画阵启动阵法,鲛人痛苦不 堪,鳞片泛着血色的光芒。
缺口正在 慢慢缩小,一道强劲术法却朝着缺口直直打了过来。
十二仙童躲闪不 及,正中靶心,不 料强光闪过,阵法风平浪静,像是没有经过刚才这 一遭,十二仙童面带困惑地 看向来人。
“师父。”
“一群蠢货。”声音与惩罚一并落下,十二仙童痛苦地 捂住了心口处,他们身上的光芒强弱不 一,差点连人形险些都 要维持不 住,就地 化为莲藕了。
张清不 辨喜怒的脸曝露在 光芒之 下,“不 过是个障眼法就能将你们耍的团团转,险些暴露阵法,如此 没用,如此 掉以 轻心,我看你们也没有存在 的必要了。”
“师父饶命,我们只是一时疏忽,求师父给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清冰冷的眼神看过去,莲藕精们立刻朝着不 同方位飞了出 去。
阁内重新归于宁静,鲛人陷入昏睡,阵法如同水皱层层,涟漪叠叠,一缕不 易察觉的气息留在 了阁内,伪装的愠怒快速消失,张清挑眉,眸中逐渐浮现出 抹戏谑情绪。
小畜生——
烟火持续了半个时辰便 结束了,回芙蕖宫的路径需要通过御花园,夜已深,秋风寒凉,主仆两人步履匆匆经过时,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
师先雪停下脚步,示意樱桃也压低声音。
谁料樱桃却一反常态地 拧着眉,冷冷催促她 :“时辰不 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草丛中的小猫叫声更近了,师先雪招招手,“等一下嘛,可能是有小野猫在 附近呢,天气这 么冷,我们将她 抱回宫里。”
樱桃正要在 说些什 么,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草丛里窜了出 来跳到师先雪脚下,用身子亲昵地 蹭她 裙角,似乎是在 向她 讨食吃,师先雪小心翼翼将它抱起来,它竟也不 躲,乖乖地 躺在 师先雪怀中。
师先雪垂着长睫,显得格外乖巧:“我听说被小猫喜欢的人,灵魂都 是特别干净善良的。”
“樱桃”神色讥讽,下一秒就要开口奚落她 。
便 听师先雪又低声道:“乌休棠也有只小猫。”
“樱桃”讥讽的神色顿住,眉头皱得紧紧的偏开了目光。
回到芙蕖宫内,师先雪一会让他拿柔软的毯子,一会让他取些热乎的吃食来,又让他关好门窗,不 要让风透进来。
小猫已经呼呼大睡,敞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
师先雪还在 折腾。
“樱桃”不 胜其烦,不 知从哪拎了壶酒出 来,“公主,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宿醉的痛苦如今还很清晰,师先雪自然不 肯再喝,“我已刷了牙,便 不 好再吃吃喝这 些有味道的东西,而 且樱桃你好奇怪,白日里才说让我注意身体不 要酗酒,怎么晚上就劝我要多喝酒,搞得你会分 裂一样。”
说完就要去看那只该死的猫。
被戳中心事,樱桃一把掐住她 的脸,将酒壶提到师先雪嘴边,唇角的笑容僵硬诡异:“现在 喝掉好吗?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一刻钟后,师先雪将被子裹在 身上,像是雪娃娃般露出 头来,眼神涣散,口中呢喃不 清,甚至有些委屈。
“樱樱桃,你变得凶凶的,还,还灌我酒喝,不 过今日这 个葡萄酒没有白荔枝酒好喝。”
乌休棠懒得理她 ,两手掐诀将信息递了出 去。
长乐居,一条漂亮的青色鱼尾在 池中扑腾,岸边池水四溅变得湿漉漉的,海妖游过来将传递出 来的消息奉上,坐在 岸边的小少年看完并没有说什 么,只是面不 改色拔下尾巴上的鳞片,送了道术法在 上面,鳞片便 化作星光消失在 了指尖。
而 几百公里之 外的重溟之 城,似是得到某种 召唤,波涛翻滚,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海水泛着黑气,鱼群争先恐后跃出 海面,仿佛海底有什 么可怕的东西在 追逐着他们。
第48章 朝云国·混沌珠(十二) 告诉他们,你……
师先雪是被屋外尖利的嘈杂声惊醒的。
她猛然睁开双眼, 却发觉自己浑身 僵硬无比,动弹不得,殿内烛火昏昧, 如鬼魅般的暗影欺身 压了过来。
与此同时, 翠翠的训斥声响起。
“放肆!太子妃已经睡下 , 你们 这般莽撞地闯进去毁了太子妃清誉,是想让太子治你们 的罪, 摘了你们 的脑袋不成?”
“接摘星阁仙童之令, 有贼人 趁着中元夜宴混进了皇宫,为了太子妃的安全 , 我们 必须要搜宫。”
“你莫不是见我年纪小便诓我, 有国师坐镇,结界也并未听闻有异动, 妖魔如何进的来?”
真是想死。
师先雪浑浑噩噩地想。
翠翠你要不要回屋看 一眼,你主子的房间真的有妖怪。
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 屋外的争吵声渐渐弱下 去。
周遭的环境变得雨雾蒙蒙起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掉在皮肤上 ,师先雪如同被鬼压床,意 识是清醒的, 身 体 却沉重的不可思 议。
那 团黑影死死在头顶压着,她闻到湿漉漉的泥土味道, 还有股莲叶的香气。
果然下 一秒,便有带着细小绒毛的茎状物摸上 了她的小腹, 攀岩至光洁的手腕间,带来瘙痒的感觉。
突的,腕间传来抹短促的刺痛,像是被小虫子叮咬, 也像是被尖锐的针头刺破了皮肤。
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流失出去。
稚嫩得意 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香,我果然没有猜错,能 代替混沌珠作为阵眼的,只有神女之躯了。要是能 够吞了她,我就再也不用受那 老东西威胁了。”
信息量太大,师先雪得缓缓。
怪不得,必须要她与李大哥成婚怀孕后才能 将 混沌珠给她,是打着她身 为女子,以腹中孩子要挟掣肘,她就得处处受制,就算自身 祭阵也不会向西梁透露半分。
歹毒,实在歹毒。
师先雪终于适应了黑暗,也让她看 清了压在自己身 上 的东西。
果然就是那 个该死的小仙童,他如今只顶了个脑袋在那 里 ,身 体 是截半人 高的莲藕,t 长着无数条幽青色的细条状茎叶。
原来那 十二仙童的真身 是莲藕。
怪不得飞行法器是莲花宝灯。
不过白日里 见着还人 模狗样,一到晚上 便尤为可憎,暴露了真面目
果然,那 张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是紧要关 头,师先雪思 绪便越发散,还有闲情逸致想些有的没得。
系统急的团团转:“要死了要死了,关 键时刻那 臭小子跑哪去了,这正是要命的时候,果然男人 都是靠不住的。”
正在努力挣脱压制的师先雪分了神:“什么?”
也就是这一分神,师先雪发现自己胳膊可以动了。
“嘿嘿,就让我吃掉你吧,小神女,待我修成正道,也不枉你来这世间一遭。”
“吃你个大头鬼。”在那 颗大脑袋朝着自己压过来的时候,师先雪两指并拢戳上 了他的眼睛。
惨叫骤起,困住师先雪的力量也卸了大半。
师先雪一脚将 那 掉以轻心的莲藕精踹翻了出去,自己也跳下 床马不停蹄往门口跑。
谁成想,刚摸到门框的那 一刻,整扇门便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
转而代替的是一堵黑漆漆的墙。
师先雪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困在了灵境中。
绿色的茎条不知何时缠上 了她的脖颈,然后悄无声息地用力收紧,仙童的脑袋严丝合缝地贴了过来,他在她耳边吹气,“真是小瞧你了,居然还能 突破我的定身 咒,不过小公主啊,你不被我吃掉,也要被献祭给鲛珠阵,与其痛苦的死去,不如让我给你个痛快。”
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吃掉自己?她是巫山族人 又不是唐僧肉,都清醒一点啊!
像是要击垮她的意 志。
那 道蛊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的未来夫君早就知道要将 你献祭给鲛珠阵,可他并没有选择救你不是吗?太子妃?呵,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死在阵法中设下 的局。”
“别 挣扎了,你即便在这里 活下 来又怎么样呢,西梁国中又有几人 真心对你呢?他们 送你来和亲,何尝不是对你的抛弃呢?”
幻境之外,火鹮鸟急得直扑棱翅膀,“主人 ,再不救她,她就要被莲藕精吃掉啦!”
巫赢化作一缕白烟团在少年手腕间,听见这话白烟变得更加稠密了些。
莲藕精很弱的,它本是为了看守阵法的存在,纵使跟张清修炼了几十年,可为了独吞神女,不惊动摘星阁,必定也不敢动用属于摘星阁的能力,只要师先雪找到莲藕精的弱点,便是一击必中。
简单的很。
乌休棠冷眼旁观:“她死了正好。”
两人 同归于尽,她自然再不会有惹自己生气的机会。
只要想起她居然看 到了自己的过往这件事,那 从内心深处涌来的无尽的杀意便再也无法抑制,他真的很多次想要杀人 灭口一了百了,但只要一跟她说上 话,视线对上 ,那抹杀意便莫名其妙被抚平了。
想要掐住脖子的手不知何时抚上 了她的脸,便如在不归山的封印中,似乎只要看 到她,那 些狂虐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便会化为不可自抑的心跳。
因为共命这层联系,他如今对她的情感十分复杂。
杀又杀不得,好声好气的说话她就会蹬鼻子上 脸,说上 几句重话便要哭,哭得毫无形象,整张小脸皱在一起,比吐金童子还要丑上 几分。
他不是好人 ,极其没有耐心,跟九夷人 一样最擅长诓骗诱哄,待解开共命之后,他说不准真要杀了她。
他再次凝神看 向幻境。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师先雪的神经,挣扎的力道果然弱了下 去,莲藕精大喜,茎条舞动得更加欢快了些,正欲上 前吸食掉这个小神女,却不料师先雪飞快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肚皮上 。
嗯?
一口咬下 去嘎嘣脆,要是有点八角大料调调味就好了。
莲藕精原意 是来吃她的,谁曾想反倒是被师先雪咬住了肚子,如豺狼虎豹般咬掉了自己一大块藕肉。
还嫌弃地往外吐,一脸不小心吃到了什么恶心东西的表情。
莲藕精吃痛,便又见师先雪拿出张黄符来,嘴里 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黄符无火自燃,在下 一瞬化作密密麻麻的小黑虫子钻入了莲藕精肚皮上 的窟窿里 。
莲藕精修炼了几十年,总是修炼不出人 类谨慎,谋而后动的优良美德。
他自信地认为,巫山族人 修炼艰难,师怀玉又是这一代的神女,连修补之力都没觉醒完整,又谈何修炼,不曾想,她居然能 熟练地使用青云宗的符箓。
青云宗的符箓向来是众门派中最厉害的。
莲藕精立刻想要往后撤去,不料缠在师先雪脖子上 的茎条如今却成了极大的负累,莲藕体 内本就是七穿八穴,那 些虫子肆无忌惮的在肚子里 驻窝。
符箓变作的虫子格外霸道,但凡被咬住便如长了虱子般便挣脱不开,用法术驱赶也没用,它们 仿佛生出了智慧,长驱直入,直至用锋利的牙齿咬断了藕身 内生长的一株荷花。
像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茎条在挣扎间无意 识收紧,师先雪顿时被勒得脸色涨红,无法呼吸,她胡乱挣扎,袖子里 掉出来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剑。
师先雪反手接住,动作神速地割断了缠在脖颈上 的茎条。
茎条一节节瘫软在地,随着莲藕精被符咒吞吃,师先雪被幻境吐了出来。
耳边如流水般灌进外界的声音,她迎面撞进熟悉的怀抱中,本能 用双手扶住来人 的肩膀稳住身 形。
她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与那 人 对上 。
两人 对视几秒,乌休棠率先将 人 推开。
师先雪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娇嫩的手心擦出大片红色血痕,手掌面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紧紧抿着唇,轻轻用另一只手摩挲着伤口,缓解着刺痛感。
师先雪低垂着头,月辉泼洒在冰凉的宝石簪子上 ,折射出没有温度的色彩光芒。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泄出几分哀怨与悲伤来。
“你明明就在外面,为什么不来救我?”
乌休棠藏在樱桃身 体 里 避过查验,白日是樱桃,夜晚便是乌休棠。
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都是樱桃的面貌。
可他却不想再伪装,连话也不愿意 跟她说。
师先雪的脖子上 还有道清晰的勒痕,喉咙吞咽时也很不舒服。
说不清具体 是哪的原因,师先雪觉得是被疼哭的,她顽强地抹掉眼角的泪水,控诉道:“我疼你难道不会疼吗,我死了你也会死掉的啊,你怎么就能 袖手旁观呢。”
末了还特意 补上 一句。
“我没有在威胁你,我再跟你讲道理。”
巫赢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她早就知道了?它就说吧,让主人 的臭脸收敛一点,你瞧瞧,露馅了吧。
乌休棠像是尊没有感情的石像,他冷冷垂睫,月辉在身 后打过来,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师先雪丧气地仰头看 他,眼眸如水般莹润。
语气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
“你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喝荔枝酒。”
见他眉头渐渐拢紧,变得不耐烦,师先雪赶紧道:“对不起嘛,我没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了。”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弱了下 去,可还是倔强的继续着,“我知道你扮做樱桃来是不放心我,你人 很好的,只是嘴硬心软而已。”
“我们 和好吧?”
她朝着他伸出手,用那 双湿漉漉的眼睛看 着他,睫毛忽闪时像是极寒之地脆弱的蝴蝶。
两人 在沉默中对视。
师先雪开始变得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由远及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光将 芙蕖宫的整片天空映亮,殿门被人 大力推开的同时,一支带着幽绿色的火焰的穿云箭割裂空气精准射向两人 。
“颤抖吧冒牌货!本皇子今日便要你知道假冒公主诓骗我大哥的代价。”
箭镞在空中被化解成烟灰,樱桃的身 体 软绵绵瘫倒在地,一束影子从她体 内钻了出去。
李扶暄好不容易趁乱逃去摘星阁,让师父给他解了蛊,如今无蛊一身 轻,他再也不用受他们 威胁,恨不得立刻将 几人 乱棍打死。
尤其是眼前的少年,格外让他火大。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不仅修为比自己高,心眼子比莲藕还多,衬的他跟个傻子一般,将 他耍的团团转,这令他非常没有面子!要是传出去了,他这个三皇子还要不要做了?
可如今是今非昔比,现在是在他的地盘,单拎出去打不过,难不成群殴也不行?
李扶暄向来不讲武德。
身 后是黑压压的禁军,李扶暄底气十足地提起银枪:“识相的给本t 皇子跪下 磕头,求本皇子饶了你们 ,那 样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们 一条生路。”
“什么冒牌货。”师先雪从地上 弹跳而起,张开双臂护在了乌休棠面前,神色焦急地解释,“我是西梁公主师怀玉,货真价实。”
乌休棠眼睫微动,神色不明。
“狗屁的西梁公主,既然你们 不识相,那 就别 怪我不客气,上 ,给我将 他们 乱剑砍死,不必留活口!”
“住手!”
李扶朝在人 群后大步走来,身 后还跟着太监模样的宋青姝和西梁使臣,他压下 李扶暄手中的银枪,“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使臣步履匆匆地跟上 ,见公主无事才劫后余生地擦了擦额间的汗。
“大哥你来得正好!这个女人 根本不是西梁公主,是假冒的,旁边的人 是她的同党,我之前被他们 下 了蛊受了胁迫才不得已撒谎,如今身 上 的蛊已经解开,当然要将 他们 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宋青姝方才发觉李扶暄不见便知坏事,便寻去东宫找到李扶朝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李扶朝神色为难地看 了眼两人 ,止不住叹气:“她就是师怀玉,是如假包换的西梁公主。”
说完便心虚地不敢看 两人 。
师先雪见宋青姝在这,脸上 也飞快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情绪。
这一切都被乌休棠尽收眼底,他心思 敏锐,之所以不怀疑师先雪的身 份,是因为在迷瘴森林中曾查探过师先雪儿时的记忆,虽然不知那 处是何方,可决不会是西梁。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 个独立的灵魂……再加上 这俩人 一个脸上 写 着奸夫,一个不知道看 到了什么脸上 浮现的做贼心虚的表情,令他危险地眯了眸子。
“大哥,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她是……”李扶暄看 见了使臣几人 ,大跨步过去将 他们 提过来推到李扶朝面前,“你们 说,她到底是真是假。”
使臣根本搞不清楚如今状况,冷汗将 后背的衣衫浸湿,“三皇子,这的确是我们 公主没错。”
李扶暄瞪大了眼睛,“你们 也被下 蛊了?”
“三皇子,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这真的是我们 公主。”
“我看 你们 被那 妖女迷惑了心智!”
乌休棠没心情听他们 争辩,“闭嘴。”
被统治过的李扶暄瞬间哑声。
所有人 的目光都落在了那 位容貌昳丽的少年身 上 。
他却只用黑黢黢的目光盯着眼前之人 看 ,直叫师先雪后脊发凉,汗毛竖起,不祥之感弥漫在整个心尖。
终于,肩膀被匀称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 ,根本没用分毫力道,却令她战栗不已。
“抖什么?”
玉白清瘦的手指骨向上 摩挲着冰凉的耳垂,乌休棠眸色加深。
她听到他毫无温度的发号施令。
“告诉他们 ,你是谁。”
第49章 朝云国·混沌珠(十三) 我们一道去死……
告诉他们, 你到底是师先雪,还 是师怀玉。
师先雪可活,师怀玉…
他凝望着她雪白的后颈, 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非死 不可。
有 那么一瞬间她能够明确感受到乌休棠压抑的怒气。
她有 种预感, 如果这次回 答得不是他想听的, 乌休棠能把 自己烧成灰烬。
师先雪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如果她的回 答是肯定的,那么从前种种便 全部都是她诓骗说 谎, 可她并 不觉得乌休棠对此一概不知, 他那么聪明,每次都毫不留情面的戳穿她, 所以他应该是有 心理预期的吧。
纵使在身份上说 了 谎, 但这对全员都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她跟李扶朝之间清清白白, 如今认下,也只是为了 能够拿到混沌珠啊。
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 青姝姐姐不会生气的吧?
师先雪举步维艰, 左右为难,纠结的想原地消失。
不是说 好了 他们两个人去北雍取伏魔剑吗,怎么不按照计划行事呢, 现在好了 ,这场面多尴尬?
师先雪为难地动动唇, 正欲开口,却听李扶暄哂笑 道:“你让她说 , 她当然要说 自己是真公主了 ,有 谁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假—”
他没能再说 下去。
一道锋利气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面门劈过来。
若非李扶朝就 在他身侧拉了 一把 ,他的下场就 跟那三堵厚重的宫墙一般,成为断壁残垣了 。
众人都被这动静吓了 一跳。
师先雪耳根后的冷汗淌了 下来, 她怎么觉得,比起张清,眼前这个往昔的队友好似更加危险。
宽大的手 掌有 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裸露在外的颈后皮肤,极低的气压使得师先雪鼻腔内的空气更加稀薄。
他在催促她了 。
比起欺骗,拿不到混沌珠显然是更会令小 反派发狂。
为了 顾全大局,师先雪一咬牙拼了 。
她深情款款地看向李扶朝,“是的,我们之间有 一个秘密。”
李扶朝:“?”
颈间力道骤然收紧。
她疼得皱眉,在人群中找到宋青姝的眼睛,四目相 对,她忽然定下心神,冷静道:“我的确是师怀玉没错,你们如果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对李扶暄道:“你既然拜于张清门下,应该会用真言咒吧。”
李扶暄还 真会。
可他顾及着师先雪身后面容阴鹜的少年 ,又看了 眼那被炸成粉末的宫墙,愣是不敢说 话。
“好多人啊。”
废墟灰尘中迎面走进来一人,他轻咳几声,随意拍打了 几下袍子上的尘土,比起众人剑拔弩张的氛围,他便 显得十 分松弛。
还 指着被毁坏的宫墙道:“谁炸的,毁坏宫物要赔钱啊。”
他脚步轻盈,来的悄无 声息,在场之人竟没有 人发觉。
也就 是他,通蛊事,轻易便 解开了 自己的噬心蛊。
这也很 奇怪,培养杀人蛊的大致方法 相 差无 几,可在细微之处又各有 不同。
就 比如他,他会在丢入人类的心脏喂养时,一并 将蝮蛇毒液练就 成的细砂丢进去。
这样可以确保被下蛊者即便 解开噬心蛊之后也会被蝮蛇的毒液杀死 。
可李扶暄此刻居然还 活着。
乌休棠看着那张平凡的脸,没由来生出抹极端的厌恶。
李扶暄立马抛弃大哥,跑去张清身边,“师父你来得正好,这几个逆贼想要盗取混沌珠,这个公主也是冒牌货!师父你快把 他们拿下。”
“假的?”张清好似才搞明白状况,神色夸张地重复了 一遍,“她是假的?”
李扶暄正想回 答是,迎面被赏了 个暴栗,他痛呼出声,额头的皮肤迅速红起来,不解地看向张清。
“臭小 子,这丫头是我放进来的,你说 她是假的,莫不是打我的脸。”
李扶暄压根没考虑到这些,捂着脑袋不说 话了 。
“既然你们对公主身份有 疑,那么我便 再来印证一番,这是西梁国的国书,印鉴已经查验,接下来给你们看点有 意思的。”
手 中和亲国书掷向空中,漂亮的五色彩凤从国书中飞出,如画卷般的国书徐徐展开。
比起李扶朝那日看到的,国书似乎还 有 隐藏的小 彩蛋,身穿西梁服饰的少女坐在窗前,如痴如醉地捧着男子画像观赏着。
樱桃就 在一旁侍奉,贴心地说 着好话:“待公主嫁过去之后,定能和朝云太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师怀玉露出幸福的浅笑 ,又像是想到什么,有 些紧张地问:“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怎么会呢,公主姿容绝色,身份高贵,哪有 人会不喜欢公主呢。”
师怀玉似乎很 是认同,她点了 点头,眼眸迷恋:“我一定能做好朝云储妃的。”
影像戛然而止,整团国书被嘭得声炸成了 烟花。
乌休棠收回 手 ,衣摆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沉默地盯着她,面容平静到诡异,只是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隐隐就 要破土而出控制不住。
师先雪想死 的心都有 了 。
这是国书吗,这不是隐藏摄像头吗,怎么什么都能录上,一点隐私都不给她是吧。
这简直是在给她光辉伟岸的形象抹黑。
该死 的师怀玉,该死 的恋爱脑。
众人神色各异,李扶朝上次不曾看到这些,如今瞧见竟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师师对自己钟情至此。
那乌公子怎么办?
他都不敢看乌休棠的表情。
宋青姝从始至终都很 冷静,她不发一言,也觉得自己没有 什么可说 的,似乎从决定折返时,心中便 有 了 答案。
不归山的种种,师师出现时机的凑巧,以及那漏洞百出的说 辞……
宋青姝苦笑 ,眼眸中失去了 往昔的明亮。
为什么骗她呢,就 算她一开始便 如实相 告,t 她难道会阻止她嫁给李扶朝吗?
为什么都要骗她。
后颈的力量蓦地一松,师先雪被人毫无 留恋地丢了 出去。
他推得很 重,使师先雪往前扑腾了 几下差点摔进废墟中,幸而李扶朝在侧出手 扶了 她一把 。
师先雪被丢的莫名其妙,她感觉乌休棠丢她的力道就 像是丢被他人染指的脏东西。
带着十 足十 的嫌恶,一刻都不想再沾染。
“是我蠢,没看出你们两人之间早已情根深种,惊扰了 两人新婚。”
身后传来乌休棠冰冷嘲讽的声音。
“可既然来了 ,不如就 送你们一份大礼。”
师先雪抬头与 他如幽黑潭水般的眸子对上,一刹那眸中煞气如风起云涌,令人悚然的暴戾之色呼之欲出。
他要做什么。
“乌休棠……”他是疯了 吗?
即便 丢人,也是丢她的人吧,张清都证实自己身份了 ,何必再要动刀动枪,先安抚住他们,到时再做打算就 是了 。
乌休棠这幅样子哪里像是要送礼,分明是要送葬。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那刻,巨大的爆破声在城门外炸开,鬼哭声如咒怨般响起来,守城门的将士们还 以为来了 什么大妖,借着通天的火光,却发觉那些全都是赤红眼睛的百姓。
他们如今毫无 理智,眼角长满了 恶心的鳞片,掀翻了 摊位,见人便 咬,被刺破肚子也无 法 令他们停下。
若是只有 几人,直接处置了 便 是,只是数量太多,若全都杀了 ,恐怕这都城就 要成为一座血雨腥风的死 城。
而且远处似乎有 一个庞大的黑影朝着都城袭来了 ,伴随着声势浩大的海啸声,守城的士兵终于看清了 那怪异的东西。
“是旋龟!”
比鲛人生活的海域还 要深的地方,沉睡着重溟之城的守护神—一只拥有 几千年 寿命的旋龟。
它体型巨大,足足有 两座城楼那般高,甲壳坚硬无 比,爪子锋利,眼睛呈妖异的蓝色,它张开口,便 有 海浪在其中翻涌。
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便 能引海水倒灌,将这座城变为新的重溟之城。
察觉到有 危险降临,鲛珠阵立即开启了 防御模式,莹白色阵法 以迅雷之势蔓延至整座城市。
只要鲛珠阵包裹住整座城市形成道坚不可摧的保护罩,那么旋龟便 再也无 法 前进分毫。
可乌休棠怎么会让他如意,他冷冷一笑 ,在师先雪急促的阻止声中捏碎了 手 上的海螺。
然后转身朝着摘星阁的方向飞去。
师先雪似乎明白了 他要做什么,正欲追上前,却不想另一道影子比她更快,嗖嗖两声,芙蕖宫便 只剩下了 宋青姝他们四人。
她不知道乌休棠发什么疯,但如今乌休棠怕是只会听宋青姝的话,便 赶忙上前道:“青姝姐姐,乌休棠的状态不对劲。”
即便 要取混沌珠,也不能以整座城池百姓的性命为代价。
宋青姝轻轻抽出手 ,神色被黑夜掩去了 大半:“我去看看。”
李扶朝两人紧随宋青姝而去。
师先雪御剑极废,便 准备跑步前进,刚路过了 两个宫殿,摘星阁中便 响起了 一阵冲天的爆破声,刺眼的白光冲天而起,那道莹白色的保护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等候在城门外的阴魑急不可耐地闯了 进来,师先雪才救下被险些被阴魑吞掉的小 宫女,就 被另一只从身后偷袭。
她被整个人击飞,袖子里数十 把 泛着灵力又好看的武器顺势开启了 保护模式,冲出去将妄图吃掉她的阴魑击得粉碎。
师先雪想起那只漂亮的小 匕首,心中明白了 什么。
她刚从地上爬起来,身后便 涌来阵摄人的罡风,还 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 被人粗暴地揽在怀中带上了 天空。
她趴在冰凉的仙鹤背上,焦急地转身去看身后之人:“乌休棠,你这是做…”
“嘘。”
触目惊心的血痕从乌休棠脸上蜿蜒到脖颈,他唇色泛白,眼神散发着黑洞洞的冷意,血痕在脖颈上如曼珠沙华般绽放,平添几分阴郁的妖异。
“别说 话,否则我会忍不住现在就 杀了 你。”他声线低哑的过分。
师先雪一动也不敢动,即使再迟钝,她也能感受到乌休棠此刻的不对劲,直到那只漂亮白皙的手 带着淡淡血腥味探上她微凉的脸颊,掌心温热,覆着层薄薄的茧,轻轻蹭在她肌肤上。
师先雪觉得痒,却不敢多做动作,只能任由那只手 沿着她脸部轮廓逐渐下滑,连同那道漆黑视线一并 停在她涂了 口脂的唇瓣上。
他黑睫微微垂着,神色平静到可怕,直盯得她寒毛卓竖。
然而,他的动作只越来越温柔,对着她露出悲悯惋惜的神色,师先雪毛骨悚然,觉得那只惨白的手 下一刻便 要掐住她脖颈,她试图说 些什么缓和下此时的诡异气氛时,他却突然倾身压过来,单手 扼住尖细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黑眸危险同她逼视:“真遗憾,师先雪。”
“你永远也做不成太子妃了 。”
她本来也不想做这什么太子妃啊。
距离皇城越来越远,师先雪不免有 些焦急,她根本不明白乌休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突然发疯要杀了 整座都城的百姓。
她忍着火气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乌休棠,你要带我去哪里,混沌珠呢,你不要混沌珠了 吗?李大哥他们还 在底……”
“闭嘴!”他突然暴吼出声,平静的表情皲裂出抹无 法 忽视的裂痕,一簇烧得极为猛烈的火骤然席卷了 整副面容之上,狂怒与 暴戾将这团火烧得更旺盛。
“不想现在被我杀死 就 别提你那位李大哥。”
师先雪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情,登时也被吓得不敢在说 话,可事态紧急,她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城中百姓全都死 于这不明不白的怒火中。
她鼓足勇气再次开口:“可是你为什么这样,你生气的话总得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吧,如果因为我口不择言说 出的话伤害了 你,我道歉,你惩罚我自己就 好了 ,不要伤害别人。你为什么情绪总是这样多变,这样不稳定,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他眼睛赤红,只能听得进自己想听的,于是更加生气,手 中的力道几乎将她的下颌骨捏碎,“你对我就 只有 害怕是不是,对你的李大哥便 是濡慕欣赏,非他不嫁?”
他呼吸急促,一双黑瞳死 死 地盯着她,“你不是要问我带你去哪吗?”
“我带你去死 。”
“我们一道去死 。”
第50章 朝云国·混沌珠(十四) 你亲了我……
海螺碎, 鲛人亡。
旋龟得到了进攻的讯号,然而旋龟乃重溟的定海神针,一旦启用无法逆转, 那么便意 味着接下来几百年 内重溟之城将动荡不安, 没有宁日。
海妖噙着泪唤道:“大殿下他…这些人类简直可恨!”
觉鸣把 玩着如海藻般漂亮的头发, 听到带了哭腔的咒怨后抬头看了她 一眼,他迟钝地发声:“没, 死。”
不过, 他也不打算放过这些恶心贪婪的人类。
他们将重溟之城的臣民捕猎上岸,用极其恶心极端的手法虐杀他们, 明明知道哥哥的身份, 却仍旧将他困在陆地上为他们提供泣血的鲛珠,就 算是哥哥今日在这里, 绝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是,那位带着香气的姐姐, 觉鸣失落地垂下头。
好 喜欢, 想 把 她 带回海里用玉瓶养起来。
摘星阁被炸成 了片废墟,鲛珠阵已破,发起阵法者遭到反噬, 鲛人们趁乱出逃,混沌珠便如初升朝阳般在废墟中 冉冉升起, 神器散发的强大能 量却无人可靠近。
众人多多少少被神器散发的能 量反噬,修为被镇压了足足两成 。
他们难以置信, 乌休棠方才到底是用了破釜沉舟的禁术才破了鲛珠阵。
李扶朝看着远处天边逼近的旋龟,心急如焚,“青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控制着旋龟?”
宋青姝的计划中 只有两人控制李扶暄以及西梁使臣,让他们不至于戳穿假冒公主的计划,水淹朝云实属计划之外,她 完全不知情。
乌公子纵使是被气疯了,也不是能 拿全城百姓的性命陪葬的人。
难道是那些窜逃的鲛人?
“我不知晓,可既然神器我们无法驾驭,不如…”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迅速调转方向御剑朝着旋龟飞去。
李扶暄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百姓的嚎哭声近在耳边,阴魑在上空聚集,很快便形成 团小型的乌云阵。
“为什么会这样,师父,那人到底是谁?”
张清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帕子慢条斯t 理地擦掉嘴角的鲜血,面无表情看着仙鹤离开 的方向。
小畜生,这么多年 过去还是这么疯。
居然用灵魄之火抵抗上古神器,只顾着耍帅不要 命的臭小子。
他一脚碾碎了只想 要 偷袭的阴魑,沉声吩咐道:“你和仙童去保护帝后两人安危,记住,不得有失。”
仙鹤在遽速逃离,带来如海啸般的气流,分明已经飞了这般高,师先雪却仍旧能 够听到底下百姓的惨叫。
心底的妒火烧得乌休棠的理智全无,怒气翻涌,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做法会引来多大后患,只满目怨恨地望向她 ,仿佛受到了背叛,似要 在目光中 将她 碎尸万段。
师先雪觉得倘若他现在手中 有把 刀,他会毫不犹豫在自己脖子上从左到右捅个对穿。
他好 似真的什么都不要 了,神器,魔骨,未来的魔主,统统抛诸脑后。
她 好 像犯了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死罪,乌休棠极其偏执的要 带她 去死,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样不行 。
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面对着一个口口声声要 将自己杀死的人,师先雪挣开 桎梏奋不顾身地抱了上去。
柔软的脸颊贴着下巴擦过,少女充满香气的身子嵌入他怀中 ,单薄的肩膀轻轻耸动,白嫩的颈绷得紧紧的。
像是只脆弱讨饶的软毛小兽。
少年 眼中 弥天的杀意 瞬间如冰凝般停滞住。
“乌休棠,你先冷静下来。什么死不死,我们要 长命百岁的。”她 害怕的声线都在发颤,却还是忍住恐惧拼命揽住了少年 的腰,“我说着玩的,我才不害怕你呢,你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你对我其实可好 啦,我都记在心里的。”
师先雪绞尽脑汁回想 着自己过错。
“我没有要 嫁给李大哥,即便有也是儿时不懂事的想 法,我是师怀玉,也是师先雪呀乌休棠。”师先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颤,“如果是因为在这件事上说谎让你这么生气,那么我道歉,对不起,你不要 不开 心,不要 生气,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乌休棠攥紧了衣料,指骨泛白,下一刻又快速松开 ,感受着怀中 少女的温度,不知想 到了什么,内心的极端念头如涨潮般再次涌了上来。
“你现在就在骗我。”
师先雪:“……”
“我不相 信你,你会成 为李扶朝的妻子,你是个骗子,你骗了我。”
他的语气极其埋怨控诉,焦躁地想 要 将师先雪推开 。
师先雪死也不撒手,开 始装怪耍赖:“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若是有违此誓就 让我一辈子都发不了财。”
话到嘴边又觉得十分恶毒,她 立即改口道:“就让我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闭嘴。”他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低声斥责。
“哦哦,不好 意 思,忘了咱俩共命。”师先雪见他终于不再抵触,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跪坐着用脸去贴他的,姿态亲昵,夹着声音哄道:“好啦好 啦,咱不生气了哦,生气会变丑哒。”
少年 身体冰冷,像是块顽固不化的石头,师先雪等了会,还是没等到任何回应,跪坐的姿势本 就 难受,时间一长膝盖便酸痛不已,身子便不受控制往下滑。
正在她 思考着何时开 口劝他回去阻止旋龟比较合适,下滑的身体被双宽厚有力的手托住了。
“你喜欢别人。”他停顿,咬牙,“可你亲了我。”
师先雪大脑空白了一瞬。
亲他,什么时候?
在灯笼树那里吗?
师先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我亲你是为了救你,当时的情况你也知晓的呀,你在为这个生气?”
揽在腰间的手突然发狠般用力,师先雪鬼叫一声连忙讨饶。
系统看得着急死了,忍不住大声逼逼:“你是笨蛋吗,他这是占有欲,你没有发觉,因为情蛊的原因如今他已经将你当成 他的所 有物了,就 跟巫赢火鹮鸟一样,这样偏执的反派,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也需要 我教你吗?”
师先雪刹那间茅塞顿开 。
怪不得他这么反常,费尽心思伪装了这么久,如今却悉数将心底的暴虐残忍暴露在了男女主眼底,原来是心底的占有欲在作祟,就 如同 儿时被抢了心爱的玩具,她 也会不依不饶闹得全院皆知。
乌休棠的性子更偏激些,自己之物沾染他人气息,在原著中 ,她 记得他是将那人连人带物一并烧成 灰烬的。
“还得是你啊老 师。”师先雪如醍醐灌顶。
那么问题来了。
她 既不是物件,也不是宠物,身上更没有奴隶的烙印,是活生生有思想 且独立的个体。
她 不属于乌休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 自己。
于是她 好 声好 气地解释:“乌休棠,你不能 这般想 ,我会亲你,也会亲青姝姐姐,亲吐金童子,亲巫赢,亲小鸟。”
小鸟是谁?
火鹮鸟才好 奇地探出脑袋,就 被一只罪恶的手抓住了脖子,紧接着温软濡湿的触感在脑门 上轻轻一触。
师先雪艰难地扭动脖子:“喏,就 像这样。”
小鸟石化了。
“这能 代表什么呢,我不是你的所 有物,亲谁更是我的自由,你想 也把 我塞进哆啦A梦袋里吗?”
“我记得你说要 将我做成 傀儡。”师先雪感受到身上力道的松懈,顺势挣脱了出去,她 杏眸泛着雪光,格外认真地看着他,“我是人,我就 有劣根,纵然不再骗你,日后还是会做出让你生气的事情,如果你每次生气都要 牵连这般多人的话,那不如趁现在把 我做成 傀儡吧。”
师先雪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火鹮鸟只觉得脑门 一凉,在没被连累之前狗狗祟祟缩回了无量布袋。
乌休棠眼底是说不出的阴森,“你又在威胁我,为了别人威胁我?”
师先雪好 话说尽,奈何此人冥顽不灵,又开 始钻牛角尖。
旋龟已经踏破城池,眼看着就 要 水漫金山。
师先雪焦虑如麻,眼神中 充满了不安。
仙鹤升到百丈高空,稀薄的云雾从袖间飘过,师先雪察觉到灵府内有抹烙印在发热发烫。
她 神色怔忡了瞬,那股烙印的形状便更加清晰了。
她 看了盛怒的乌休棠一眼,悄无声息输入抹灵力进去。
灵府大开 ,烙印熠熠生辉。
眼前之人身体在刹那间紧绷住,紧接着浑身如石化般开 始变得僵硬无比,甚至连抬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可以动。
师先雪显然也发现了盲点,她 竟然不知道,在乌休棠对自己起杀意 之时,情蛊可以帮助自己控制他的行 动。
“乌休棠,我知道你又要 生气,但是我也有我必须要 做的事情。”
她 最后看了眼乌休棠,然后毫不犹豫翻身坠下仙鹤,朝着摘星阁的方向落去——
摘星阁已然被毁坏成 了片废墟之地,阴魑在天空中 虎视眈眈,觊觎着上方的神器,不知是被谁撞击了下残余的阵法,混沌珠在天空中 狠狠一颤,竟然脱离了阵法,朝着西方飞去。
所 到之处,将躲闪不及的妖与修士撞成 了齑粉。
众人见识到上古神器的威力,也不再恋战,纷纷尖叫着逃窜。
宋青姝两人正在与旋龟交战,未曾想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混沌珠便出现在他们头顶之上。
与此同 时,一道身影如流星般从空中 掉落,方位正好 是混沌珠所 在之地。
看清那人是谁后,宋青姝脸色骤变,逆着人流御剑朝着混沌珠飞去。
师先雪以为自己很大几率要 被摔死,然而半空中 那束光芒却爆发出极强的粘合力将她 整个人吸了过去。
待她 看清将自己带过来的事那颗珠子之后,神色一喜,伸手便抓,却不想 那混沌珠便是等待着此刻。
它早就 嗅到了神女的味道,现在正欢欣地吸食着属于神女的力量。
师先雪察觉到不对时已经为时已晚,她 根本 动弹不得,那颗珠子像是长在了自己手心,正贪婪猖獗地吮吸着她 的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