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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芳菲城·桃花宫 (一) 修你妹……

    “走狗?”

    师先雪惊叫出声, 引来步履匆忙的行人侧目。

    “小点声,这难道 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吗?”大哥才呵斥了 一句,抬眼便看到在廊下 的少年正满眼阴郁地盯着他。

    那目光似在沼泽地里爬行的毒蛇, 又似死 神的镰刀, 阴森森的,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意味。

    那大哥被那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当下 便噤了 声。

    这少年虽说容貌艳丽, 可这眼神神态属实太吓人了 点, 莫非他说人闲话舞到了 正主面 前,又或者是他们是从不归山中逃窜出来的魔族?

    师先雪顺着大哥的目光, 回头看了 眼乌休棠。

    少年便收放自如 地弯唇一笑, 眸中星光点点,长睫好 似蝶翼般翘出人畜无害的弧度。

    城中的百姓人人自危, 天空灰蒙蒙,空气里有打斗中身陨的灰色皮屑, 整个城市的秩序变得乱糟糟的, 每个人头顶都笼罩着层阴云。

    唯有少年的笑容跟周围人格格不入,引得过往路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师先雪幽幽叹了 口气,转头又拿了 两锭金子, 声音再低两分:“大哥尽管说,我这位弟弟幼时伤到了 脑子, 行事疯癫无状,大哥莫要介意。”

    廊下 的少年眉梢微抬, 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天空中的灵力波动。

    很显然,他们并非是拼着要与修士决一死 战的架势,反而像是不想与他们缠斗, 只一味冲破结界,分散到大陆各处去。

    乌休棠知道 ,那些风魔电魔是风云手下 ,是上 古魔族,可下 了 山之后,他发 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上 古魔族少之又少,这些与各派修士交手的,都是些只有几百几千年修为的新魔。

    抵达山脚下 时,乌休棠曾经与他们打过照面 ,可从他们无动于衷的表情 中,便可以推测出,他们并没有接到要抓捕自己 的命令,本意也并非与修士缠斗,反而只想着赶紧脱身。

    好 像也急着在找什么人。

    乌休棠想起那几只异想天开的魔族被临死 前惊恐的表情 ,又无声的笑出来。

    正逢小美和火鹮鸟采购物资回来,两人抱着满满一袋子苹果,边走边吐槽为什么一锭金子只能买十颗苹果时,一抬头,看见了 乌休棠上 扬的唇角。

    登时恍神。

    可往日的光景紧随其 后出现在自己 脑海中,一想到他从前是如 何将自己 一铁锨拍进 土里时……

    小美果断地甩了 自己 个耳光。

    可别想入非非了 ,他这种人只有师先雪这种受虐狂才能受得了 啊。

    大哥推回师先雪的手,已经利索改了 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 温和:“疯点好 啊,如 今这世道 越是清醒日子越难过。你一小姑娘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这钱我就不收了 。”

    见她欲言t 又止,大哥好 心 道 :“具体发 生了 何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说在运送神器修复封印时,青云宗中有人将神器掉包导致修复失败。”

    “而此人正是青云宗宋振清掌门之女,宋青姝。”

    像是被迎面 重击了 一锤,师先雪脑瓜子嗡嗡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听到的。

    青姝姐姐会 做出将神器掉包,破坏封印之事?

    不可能!

    当时师怀玉威逼利诱,青姝姐姐都不肯轻易服软妥协,她心 怀大义,将天下 苍生看的比自己 性命还要重要,怎么可能与魔族暗度陈仓。

    莫非是师怀玉控制自己 身体时,将伏魔剑掉了 包,又或者有人用青姝姐姐的母亲威胁……

    不管是因为什么,还是先见到青姝姐姐搞清楚到底发 生了 什么事在下 定论 ——

    师先雪给初云剑设置了 个终点,便将驾驶模式调为自动驾驶,顾忌着乌休棠的身体,她将飞行速度设置为匀速前行,自动避开前方遮挡物后回头看了 眼落在身后的九夷城。

    封印失效,山火连绵,随着魔族的倾巢而动,如 汹涌澎湃的海啸淹没了 九夷城。

    白金色离火宛如 奔腾的云海,但凡沾染上 离火转瞬变为灰烬,魔息源源不断从不归山中涌出,他们只守不攻,分散地冲破修士设下 的结界钻进 人族地界。

    原以为他们出来以后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要搅弄风云,报仇雪恨,谁料上 古魔族露面 的少之又少,反而是那些新魔首当其 冲。

    难道 他们这些魔族被关押了 上 万年已经修身养性,不再执着于挑起纷争?

    出现在尸村上 空的魔云,到底是不是为了乌休棠而来的。

    如 果是,那么拥有完整记忆的乌休棠到底和风云达成了 什么协议?

    越想头越痛,师先雪感觉乌休棠的头疾传染给自己 了 。

    要不然为什么他如 今精神抖擞,身轻如 燕。虽然她乐于看到他好起来,可他快得有点邪门,师先雪生怕他是回光返照。

    往日里他睡得多,师先雪发 愁,如 今他总是醒着,小美他们发 愁。

    巫赢化为小猫形态缩成壁影在肩膀上 沉沉睡着。

    小美的沟通交流对象仅限于师先雪与火鹮鸟,有时候说的话多了 ,少年风轻云淡飘过来一眼,小美就意识到自己 该闭嘴了 。

    百无聊赖,她只能盯着过路的风景数山头。

    护山离火并没有北上 蔓延,仿佛是要以九夷城为边界线重新划分整片大陆,日子还得过下 去,除了 逃难来的,九夷城以北的城池还算井然有序。

    他们还没飞多久,就被各地的限飞结界挡了 下 来,如 今虽说魔族并未展现出什么攻击的野心 ,可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

    他们只能买下 几匹马来,骑马行进 。

    这样行程就要拉长,风餐露宿几日之后,几人来到城中休憩。

    可是他们进 了 城,却发 觉这里的魔息并不比九夷城的弱。

    修为高些的如 影子般穿梭在百姓之间,修为低的以半人半魔的形态跟在人族身后趁他转身之际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乌休棠在进 入客栈之前余光扫过街角的魔族。

    感觉浑身血液都灼热了 些。

    为非作歹的魔族突然后脊一凉,莫名有种被盯上 的错觉。

    但很快那种如 芒在背的感觉便消失了 。

    少年一行人进 入了 客栈之中。

    将行李安置妥当后,他们来到大堂内用膳,好 巧不巧碰见身着太阳标志服饰的白衣修士进 来。

    她们是纯阳宗的弟子,纯阳宗向来以青云宗马首是瞻,可在用膳闲谈之间却尽是轻蔑奚落,满满落井下 石的小人得志感。

    师先雪握紧筷子,将嘴里的豆芽嚼地咯吱作响。

    “还举办试炼大会 呢,现在好 了 ,成了 整个修仙门派的笑柄,我看他们青云宗还怎么处处压我们一头。”

    十字髻的白衫女子讥笑道 :“他们如 今想要翻身都难,还想凌驾于我们纯阳宗之上 ?可笑。”

    她想起什么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又道 :“那宋青姝平日里眼高于顶自命不凡,跟他爹一样假清高,眼下 跌了 个大跟头,不仅被逐出门派,还被天下 之士追杀,待我们找到她时,定要好 生折磨她一番,将她那丧家之犬之态仔仔细细纪录在留像石之上 ,拿回宗门好 好 欣赏才是。”

    说完,几人心 照不宣地笑起来。

    是那种极其 尖酸刻薄的反派笑。

    师先雪手中的筷子啪嗒折成两半,在小美讶异的眼神下 ,她堪称平静地走了 过去。

    见她穿着打扮不俗,身上 也没有妖气,纯阳宗几人也并未对她有任何的戒心 ,只是好 奇地盯着她,想要知道 她想做什么。

    师先雪先是两手扣住桌沿,朝着他们露齿一笑,然后猛地掀翻了 他们的桌子。

    纯阳宗脸色一变,身法疾速起身,却还是被飞溅而起的汤汁溅了 一身,当场便恼怒不已,抽剑刺向师先雪。

    膝盖被什么硬物狠砸了 下 ,她脚下 一软,剑尖便偏了 两分,再回过头去,一袭玄衣的少年正挡在那该死 的女人面 前。

    少年丰姿如 玉,不紧不慢地抬眼。

    与他目光相接的那刻,白依依心 跳都快快了 些许。

    师先雪虽然受他保护多次,可今时不同往日,乌休棠纵使恢复了 少部分记忆和灵魄,也不能超负荷一挑三吧,她可不想要过从前那般每次都要探一探他鼻息,看他还活没活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她刚想要有所 动作,白依依突然收了 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她的同伴想要上 前,也被她一一拦下 。

    她上 下 打量乌休棠一番,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

    “不知少侠师承何派,我们是纯阳宗弟子,叫白依依,奉命来抓捕宋青姝。方才应当是误会 ,你们若是不介意,我们可以结伴,到时候完成任务我们五五分成。”

    白依依看他们应当是来自名不经传的小门派,纯阳宗从前背靠大树好 乘凉,也算是宗门排名中的佼佼者,有脑子的人都不会 拒绝她的提议。

    可少年只是毫无情 绪地看了 她一眼,便视她如 空气般冷漠地瞥开了 。

    白依依自恃容貌要比他身后的女人优越上 千倍,可少年却根本不拿正眼瞧自己 ,反而神色柔和地询问 那女人有没有被烫到。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莫名不爽,她忍不住握紧了 剑柄。

    偏生那女人还探出头来叫嚣:“结你妹啊结!你个丑八怪!大毒虫!”

    纯阳宗善用毒,常常杀人于无形之中,又因为宗门中都是女弟子,外界便亲切地称呼她们为毒娘子。

    空气里有刹那的寂静,白依依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小美见局势不对,忙抱着金子过来赔罪,却被纯阳宗的人狠狠推了 一把。

    金子落在木地板之上 ,原本喧闹的客栈因为这一变故陡然安静下 来。

    师先雪气不过,她居然敢欺负小美,这岂不是打她的脸,挣脱开就要上 前讨要说法,又被乌休棠单手拦腰抱了 回去。

    “你撒开我,拦着我做什么,是她们先出言不逊,又对小美动手的!”

    见乌休棠近乎袒护自己 的举动,白依依眼神绵软,心 中也得意,她对着师先雪冷哼一声,带着那三个女孩上 了 楼。

    “你干嘛拦着我!”师先雪愤怒地推开他。

    “姐姐。以你的能力跟她们对上 无异于以卵击石,我是在保护你。”

    师先雪完全听不进 去,“我管她打不打得过,她们居心 不良,诋毁青姝姐姐清誉,我打不死 她们!”

    话说完,她终于反应过来,又怒又急:“你瞧不起谁呢,凭什么他们就是石头,我就是鸡蛋,你才是鸡蛋呢,还是鸭蛋鹅蛋!”

    “姐姐。”乌休棠皱眉。

    师先雪捂住耳朵:“我不听,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亏得李大哥跟青姝姐姐对你这么好 ,你别跟我说话了 !”

    她带着小美噔噔噔跑上 楼。

    留下 一脸阴沉的少年。

    她知道 乌休棠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打不过白依依他们,可他一定要在那种时候说实话灭自己 威风吗?

    师先雪其 实也不是真的生乌休棠的气,她是对青姝姐姐他们关心 则乱,乌休棠说是被牵连也不足为过。

    为了 防止白依依这种毒妇搞偷袭,师先雪与小美睡在了 一个房间。

    小美做了 几千年的枯皮鬼,养成了 昼伏夜出的良好 习惯,师先雪给她买点小零嘴就能使她亢奋地工作一整晚。

    月色中天,树木静悄,客栈陷入沉寂之中。

    白色的影子先是走到师先雪房门前,但好 像又见到了 什么令她更感兴趣的事t 物,从走廊尽头的窗扇中一跃而出。

    轻巧落地之后,两道 身影便一前一后一路疾行向西,奔着城门口魔息的聚集地而去。

    只不过那道 身影显然要更加快,几个喘息之间般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待她追过去之时,正好 看到少年的身影在无尽的魔息之中穿梭。

    夜色笼罩之下 ,他的五官愈发 深邃立体,刀削般精致漂亮,桃花眸如 爆开的灯花,添了 几分灼热的温度,比白日里看上 去多了 些人情 味。

    如 果,他周身笼罩的不是魔息的话。

    白依依近乎出神地看着他,脚下 便暴露出声响。

    少年的目光骤然扫过来,他的身影停滞在半空之中,针刺般的杀意化作千军万马般的冷刃朝着她射来。

    白依依却不惧,甚至觉得少年被自己 捏住了 把柄。

    她大摇大摆从隐蔽处走出来,“原来你是魔修啊。不知道 你今日保护的那位姑娘知不知道 你是魔修呢,应当是不知道 吧。”

    “毕竟我见那姑娘满脸正气,又见不得我说青云宗不好 ,想必也是修仙问 道 之人,和你应当不是一路。”

    少年眼神更厉,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的,也可以帮助你修炼,使你的修为更上 一层楼。”白依依飞身而上 ,一步步接近他,任由魔息吞没自己 的身体,“只要你答应与我双修。”

    魔修虽然是旁门左道 ,但对那些天资差的人却是能在很快时间内一步登天的法子,然而眼前的少年灵府漏成了 筛子,就算将整座城中的魔息吸干净,也打不过她。

    所 以白依依并不害怕。

    她还在不怕死 地威胁。

    “我观察你们几个,那女人修为还不过筑基,你知道 纯阳宗善用毒,也不想看到她毒发 身亡不治而死 吧?与我双修,等我玩腻了 就放过你们,如 何?”

    宗主说过,天下 男子都是一样坏,大女人做事就是要不择手段,管她什么宗门规矩,江湖道 义,自己 舒心 才是第一要紧事。

    “双修?”少年的金眸闪烁,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见他神态有略微松动之意,白依依心 头一喜,下 意识要与少年亲近。

    向前一步便彻底掉入陷阱,白依依终于察觉到了 危险,她转身欲逃,心 口处却遽然一痛,紧她茫然地瞪大了 双眼,感受到自己 灵府被破开道 口子。

    数道 才被少年吸收的魔息从灵府内飞出,在空中化作柄巨大的利剑冲向白依依的灵府。

    白依依的身体被利剑穿透,她死 不瞑目地仰躺在地。

    灵府破碎消散的灵光擦过少年的眼尾。

    他学着记忆中少女的样子,冷冷吐字。

    “修你妹。”——

    师先雪难得睡了 个好 觉。

    翌日醒来,也是个艳阳高照的好 日子,如 果没有一出门就遇见那三位纯阳宗的毒娘子的话。

    师先雪下 意识就要拔剑。

    她们却神色匆匆越过了 她,出了 客栈的门向着三个方向追去。

    师先雪疑惑地下 了 楼。

    看见小美正双手托腮,口若悬河。

    而她对面 坐着的男子,身姿挺拔,仿若修竹,规矩地令师先雪觉得眼熟极了 。

    逐渐与脑子里的背影对上 号,她的神色变得惊喜,捉起月裙跑去:“李大哥!”

    席上 的男子转过身来,师先雪的笑容僵在唇角,脚下 步调也不由得放慢。

    “李大哥?”

    不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大汉是谁,她那位如 明 珠般璀璨的朝云太子李扶朝去哪儿了 ?

    他从前最注重仪态,可如 今却风尘仆仆,一脸疲态,也瘦了 很多,脸颊凹陷下 去,双眸写满了 故事。

    可笑起来一如 既往般温和:“师师。”——

    师先雪失魂落魄地坐在李扶朝对面 。

    她早就做好 了 最坏的打算,可猜测变成现实时还是忍不住心 神颤动,难以接受。

    李扶朝说那日她离开之后,他们便加快脚步带着神器去修复封印,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神器各归各位,可突然,处在中间位置的混沌珠骤然爆开光芒偏离了 轨迹,伏魔剑也开始不听召唤,没入了 不归山之中。

    封印被神器之力反冲,被彻底打开。

    众人被神器之力反噬,皆受了 重伤,无法与魔族抗衡,而宋青姝为了 护他们离开,竟然使背后长出了 巨大的黑色翅膀与之缠斗。

    而随着众魔俯首,魔骨惊现,宋青姝是魔主这件事也随之暴露。

    “那日在朝云时,师师想必也看到了 吧……他们都说她是魔主,要处死 她。”李扶朝垂下 眼睫,“将她押送回宗门之后,师父竟连一点父女之情 都不顾,当即下 令将她逐出师门,而后又准备在众多门派的掌门面 前大义灭亲。”

    “我为了 救她,只能佯装对她出手,她受伤逃走,不知所 踪,我已经找了 她许久。”

    师先雪沉默下 来。

    小美懂得看人眼色,跟着她沉默。

    “那么现在有消息了 吗?”

    李扶朝微微颔首:“就在几日前,玄鹤剑感受到了 雪吟剑的气息。”

    师先雪挺直脊背,下 意识追问 :“在哪!”

    “南越,芳菲城。”

    第72章 芳菲城·桃花宫 (二) 好险,差点吃……

    “事不宜迟, 我们即刻出发前往芳菲城。”

    系统的消失怕是和青姝姐姐的遭遇有关,也许将此事解决,她就可以再次见 到系统。

    三千世她一定要 回 去的, 无论到底是不是虚拟世界, 她的身世都要 自己搞明 白搞清楚。

    话落, 她又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不过李大哥,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还 有, 乌休棠去哪了?

    “去芳菲城的话要 途经此地, 现在到处都设置了限飞结界,我本打算进城补给, 却发现城中东南方位置魔息涌动异常, 前去查看时,便见 到了晕倒的乌公子。”

    “什么 ?晕倒?”师先 雪腾的一声站起身。

    与李大哥重逢的喜悦让她忽略了今早起床时那 一瞬的心 烦意乱。

    “为 什么 会晕倒, 他为 什么 会跟魔族在一起?那 他现在有没有事?”

    李扶朝神 色稍顿,片刻后又抬眸, 微笑道:“师师, 不要 担心 ,乌公子此时正在楼上房间睡着,我探过他的灵脉, 也并未发现有什么 异常。”

    他当然探不到,乌休棠是没有了灵魄。

    她最初的打算是想借青姝姐姐的面子让青云宗的长老仙尊帮忙找寻医治之法, 可后来魔骨一事暴露,青姝姐姐自身难保, 这种事,她自然也不会再对分身乏术的李大哥提。

    师先 雪咬住下唇,终是忍住,点 点 头道:“多谢李大哥, 我去看看他,明 日我们便启程。”——

    乌休棠又陷入了那 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就在师先 雪满心 欢喜以为 他在慢慢好转的时候。

    那 日醒来之后他变得愈发的沉默寡言,问他发生了何事也是一概不知,但自从那 日后,城中的魔族便少了许多,再见 他一副耗干了全 身精血的模样 。

    师先 雪疑心 他莫不是改了性 ,半夜睡不着去降妖除魔了。

    可无论原因为 何,乌休棠的身体的每况愈下是骗不得人的,师先 雪心 急如焚,便加快了脚程。

    要 快些找到青姝姐姐,既然她不愿成为 魔主,将此视为 耻辱,那 么 ,不如成全 了他们。

    车厢寂然无声,师先 雪看向 少年苍白到没有生机的侧颜,心 脏就像是被只大手攥住,闷闷的钝痛传来。

    “乌休棠。”她声音轻柔,并没有惊动沉睡的少年,“我一定会救你的。”

    日夜兼程之下,第三日黎明 ,他们便抵达了芳菲城地界。

    天地秩序已然混乱,魔族入侵人类地界。与人族混居而住,然而芳菲城却并非如此,这里街道上干净的很,不仅没看到一只妖魔,相反沉淀着百年老城的安静与寂寥。

    老城虽然说并不繁荣,可绿化做的还 不错。

    每家每户门前都种着棵芳菲的桃树,虽说磅礴的山脉挡住了南下的寒流,可到了深冬之际,湿冷的寒意也不会让桃树此时开花。

    街道上没有摆放杂物,人影稀薄,但是见 到好几个人影都是女子,小美好奇地探头进一家布店,发觉里面卖布买布的也都是女子。

    这哪里是芳菲城,明 明 是女儿国嘛。

    小美在心 中嘀咕。

    似乎察觉到生人气息,店内忙碌的所有人在几乎同时回 过头来。

    她们紧绷着脸,显得面无表情,看向 她们的眼神 带着说不出的敌意。

    可很快她们的目光便从小美脸上移开了,蛛丝般黏在了乌休棠和李扶朝身上。

    乌休棠身体不适,他蔫t 头巴脑地靠着师先 雪,是以根本没看这处,李扶朝也在和师先 雪说雪吟剑之事,只有小美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可她还 没来得及告知,那 些女人便又若无其事谈笑风生起来,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小美若有所思地收回 目光,不再东张西望。

    玄鹤剑进入芳菲城中便失去了对雪吟剑的感应,将他们送到家客栈后,李扶朝便急匆匆出了门。

    客栈虽小五脏俱全 ,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很干净,店主是位很年轻的女子,她盘着发,斜插着根白玉簪子,翠烟色的罗裙在走路时荡出诱人的涟漪。

    看起来应当是已经嫁人。

    不过师先 雪没看见 她官人,反倒是瞧见 了她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双胞胎似的女儿,她们很懂事,店里也没有雇帮工,在母亲焦头烂额之际便放下手中的功课过来帮忙。

    师先 雪很喜欢礼貌且懂事的小姑娘,偷偷分蜜饯果子给她们吃。

    店主名唤婉柔,人如其名,她声音柔美,做事也周到,见 师先 雪分吃食给自己女儿,便给两位女孩送了两碗暖胃的百合红枣羹。

    小美看了眼她露出来的手臂,佯装关切地询问她丈夫去了何处,婉柔面色僵硬了一瞬便恢复了如常。

    她笑容温婉淑丽,并未露出冒犯的神 色,只是云淡风轻道:“他在外养了女人,已经很久不回 家了,芳菲城地处偏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 客人,这店铺我自己倒还 是照应的来。”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看了眼不在状态的乌休棠,但也只有一眼,很快便移开。

    小美又道:“我方才从城门一路到店里,发觉这芳菲城奇怪的很,街头只有女子,并没看到一个男人。”

    婉柔解释道:“我们这地处偏僻,做生意也是同我们街坊邻居做,挣不到多少银子,城里的男人为 了养活一家人只能选择出城务工。”

    这解释也算合理。

    小美便不再说话。

    婉柔却问:“我见 方才那 位李公子身姿不凡,身上还 背着把剑,莫非是宗门派下山来降妖除魔的修士?”

    青云宗如今是众矢之的,师先 雪自然不会将李扶朝真实身份曝露,只简单聊了两句,婉柔便叹道:“我还 以为 你们是为 了羽妖而来。”

    “羽妖?”

    “是啊,几个月前,有一只羽妖来到了芳菲城,那 妖的羽毛五彩斑斓,在太阳底下如流动的浮光锦,漂亮极了,前些日子便来了好几波修士,就是为 了能够抓到它,用 他的羽毛做霓裳羽衣呢。”

    师先 雪并未将羽妖放在心 上,“婉柔姐,来芳菲城的修士中是否有位背着剑的青衫女子?她差不多跟我一样 高,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但是很漂亮。”

    婉柔回 想了一下,露出抱歉的笑容:“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店面虽然不大,可这几个月以来修士来的还 真不算少,姑娘说的此人我的确是没有印象。”

    师先 雪沉吟了番,又问:“那 羽妖现在何处?”

    “听 说是在后山,桃花林。”

    两个小姑娘在后院唤她,婉柔道了句失陪便匆忙离开了。

    师先 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拧了眉。

    婉柔的左脚好像有一些跛,走起路来左右两肩会有轻微的起伏,但是若不是仔细盯着她看的话也瞧不出有什么 异样 。

    师先 雪想到什么 ,又赶紧埋头舀了勺粥凑到嘴边吹了吹,百合花的香气和红枣的甜味巧妙地掺在一起,诱的她馋虫大动,入口 时还 有软糯的红豆,咬上一口 ,唇齿间溢出食物的香气。

    很好喝。

    她吃得不亦乐乎,引得身侧的视线愈发的灼热。

    师先 雪不明 所以抬头,正好看到乌休棠上下滚动的喉头,以及他直勾勾递过来的目光。

    师先 雪立刻紧张起来:“怎么 了?你不舒服吗?”

    乌休棠摇头,一言不发地起身回 了房间。

    小美食欲缺缺,等着婉柔离开前堂,她将椅子搬过去,小声同师先 雪道:“你刚刚看见 了没有?”

    乌休棠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师先 雪才收回 目光,“看见 什么 ?”

    小美撸起袖子露出皓腕,“婉柔的手臂上有黑色的淤青哎。”

    师先 雪还 真没注意。

    “可能是碰到哪里了吧,她一个人要 经营店铺,还 要 照养两个女儿,免不得磕磕碰碰的。”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城中没有男人只有女人,甚至连个男童都看不见 ,这里完全 就是个女儿国嘛。”

    “婉柔不是说了这里的男人都去繁华的城镇找活计做了不在家中,毕竟还 没到年关,你自然看不见 。”

    师先 雪闷头将那 碗红枣羹干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不能因为 自己是只枯皮鬼就喜欢疑神 疑鬼吧。”

    小美:“……”

    金乌西坠,橘粉色的光芒映在街边的桃花瓣,街道上已经没什么 人了。

    李扶朝还 没回 来。

    小美和火鹮鸟在陪两个小姑娘玩老鹰捉小鸡,火鹮鸟展开翅膀将两个小姑娘护在身后,小美扮做凶猛的老鹰扑抓时发出四 不像的嘶吼。

    大堂内的冷清氛围被几人时不时爆发出的尖叫驱散。

    婉柔在柜台内将账本清算完后,抬头看了眼正在上楼的身影,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师先 雪不放心 乌休棠,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整日魂不守舍,喊他三遍才会应你一声,今日上了楼,一整个下午都没出房门,送过去的膳食也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 来。

    师先 雪叩响了房门,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 应,她轻轻推开门扇。

    此刻正是光明 与阴翳相互追逐的时刻,最后一缕天光从桐油纸中透过来,师先 雪看到少年无声无息地睡着。

    纵使是在睡梦中,他也是紧紧蹙着眉头,师先 雪走近一些,才发觉他的脸上已经布满汗珠。

    看起来极为 难受的模样 。

    师先 雪伏在床榻上,鼻尖蹭过少年的脸,她抵住带着湿气的额头,自顾自说道:“这些日子我胡吃海喝总算是补回 来一些,你瞧我的脸色是不是也红润了许多?”

    少年被困在梦中,没有回 答她。

    师先 雪也不在意,蛇形圣纹再次涌动在她额间,如法炮制般地涌入少年体内。

    “你当初想要 拿到魔骨,应该也是知道以你的灵魄坚持不了太久,魔骨是初代魔主祝泽蕴藏力量的一部分,等找到魔骨之后,我会想办法将你的灵魄剥离出去。”

    师先 雪在这安静陪伴的日子中,心 态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乌休棠不是虚拟角色,他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存在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们也曾互相嫌弃彼此,也曾吵闹,恨不得弄死对方。

    可现在……

    额间的光芒如流沙般毫不犹豫涌向 他。

    师先 雪只想乌休棠好起来,如果可以再贪心 一点 ,那 么 她希望乌休棠可以幸福开心 。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灵息引渡之时师先 雪的意识会变成在汪洋大海中漂浮不定的浮舟,原本只是很小的海浪,她还 勉强能够控制,不知何时,在正头顶上出现团巨大的黑云,紧接着电闪雷鸣,黑浪翻涌,作势要 将小船掀翻。

    于此同时,她的灵息被掠夺,像是被一双大手在背后操控,昏睡的少年陡然间变得非常有攻击性 ,仿佛要 将眼前之人吸成干尸。

    深不见 底的黑洞在强势地吸取着师先 雪的能力。

    奉主之魂抓到缝隙再次苏醒,“主人,去桃花宫,那 里应当是有只上古大魔,剖了他的魔丹,够主人坚持好一段日子。”

    “等主人找到我,破开阵法,主人就再也不用 受七情六欲之扰了。”

    师先 雪的身体开始颤动,身体的痛苦让她本能想要 挣脱,可额间的蛇形圣纹却如同粘合力极强的胶水,使她动弹不得。

    在她力竭之际,有人主动斩断了连接两人身体的纽带。

    师先 雪被回 冲的力量击飞了出去,她狼狈地伏在地板上,头晕目眩,恶心 地直干呕,可她吐不出什么 东西来,却能感觉到身体快速陷入过分虚弱的状态。

    她伏在地板上想要 缓一缓,床榻的方向 却传来细微的声响,她想要 看一看乌休棠的状况,可又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眼皮愈发的沉重,在她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有人将她打抱起来放在了榻上。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乌休棠神 情餍足,浓黑的睫毛上闪动着晶莹的水珠,好心 情地为 她拨开沾在唇边的发丝,然后,慢慢俯下身去,温热的呼吸如绒毛般抚过师先 雪的耳尖。

    “好险,差点 将姐姐吃掉了。”——

    小美是个枯皮鬼,虽然心 t 脏已经开始重新跳动,可长达上千年的睡眠习惯令她晚上精神 抖擞的很。

    更何况,她心 爱的李大哥还 没回 来,她也睡不着觉,便让婉柔先 去休息,她等着李扶朝回 来落锁。

    在门口 坐了会,又盯着街头的桃花树看了会,她站起来,向 远处眺望而去。

    每家每户面前都种着棵桃树,而婉柔店门前这家要 比其他门户家小一些,还 是没有开花的状态,仿佛才栽种不久。

    月光无垠,小美在街道上转悠了会,忽然飞身上了屋脊,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婉柔口 中所说的后山桃花林。

    美则美矣,就是大晚上看有些渗人。

    睹物思情,她有点 想念尸村的蘑菇坟了。

    她看了会儿,觉得好没意思,正要 跳下去,一道白色的剑气如游龙般从桃花林中迅冲而出,朝着小美的方向 飞来。

    小美戒备地伏低身体,却在那 剑气离得近了后发觉剑气之后居然是消失了一整天的李扶朝。

    剑气落地,却是三人。

    小美兴冲冲地跳下屋脊,喜笑颜开:“李大哥,你可算回 来了。”她注意到李扶朝身后的两位黑衣女人,笑脸顿时垮下来,“这哪位是宋青姝?”

    这两位黑衣女子眉眼英气,一看就是练家子,还 一副侍卫装扮,穿的衣服用 料也不俗,并不符合师先 雪口 中无欲无求的修仙者形象,小美是故意这么 问的,她在做人类时也不是没享受过这些,自然看得出这两人怕是哪家风流公子的女侍卫。

    李扶朝解释道:“我还 没找到青姝,这两位是我在桃花林救下的,师师和乌公子呢?”

    小美朝店里边努努嘴,见 要 冲进去又拉住他的胳膊道:“这都多晚了,他们早就睡了,有事的话等他们明 天醒了再说也不迟。”

    “等不了!”李扶朝还 没说话,反倒是那 两位女侍卫着了急,“我家公子已经被抓进桃花宫两日了,再等下去出了事,你负责吗?”

    小美第一眼见 她俩就不喜欢,她立即呛声道:“你家公子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 关系,你要 是着急你自己去救啊,在这延误了救你们家公子的时机,你又担当的起吗?”

    “你!”

    “好了,不要 吵了,小美,桃花宫中不仅有她们的主子,更有很多无辜的人,就算帮我个忙,去叫醒师师和乌公子。”

    小美摆出副笑脸,“既然是李大哥求我,那 我肯定要 去的,我刚泡了壶热茶,李大哥你先 进去喝了之后暖暖身子。”

    小美先 去敲的师先 雪的房门,无人回 应,她只得硬着头皮去敲隔壁的。

    没两下,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小美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老大,我不是故意要 打扰你睡觉的,实在是李扶朝找雪儿有正事要 谈。”

    意料之外的,印象中脾气暴躁的少年却只是嗯了声,并没有如以往般将她的族人撕成两半埋进土里。

    小美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少年一扫往日的疲态,变得神 采奕奕,他轻步迈出,对上她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乌休棠眯了下眸子,将掩着的房门推开道缝隙,苛刻道:“你进去看着她,一次眼睛也不许眨。”

    “好生照看着,出了事,我将你这层人皮扒下来。”

    看吧,还 说他失去记忆,毫无修为 ,明 明 跟从前一个模样 嘛。

    这种不顾人死活,想一出是一出折磨人的想法,只有乌休棠能够想出来吧。

    她心 中编排却满脸堆笑的进了房间,然后轻轻地将房门关上了。

    但乌休棠还 是看到了在关上门的那 刻,她拳打脚踢空气,龇牙咧嘴的丑态。

    什么 毛病。

    乌休棠转身下楼。

    听 到楼梯间的声音,惊鹊与飞萤同时抬头。

    如今已过打烊,一灯如豆,楼梯间自然也不亮堂,月光透过窗棂裁剪零碎地落下来,随着少年迈下楼梯的动作,跳跃在玄色锦衣上。

    光影将他的脸部轮廓切割的分明 ,黑瞳便显出惊人的亮,比起那 位善于用 珠簪玉带装饰自己的小殿下,他更如云开雪霁时毫无瑕疵的月。

    只不过违和的是,那 张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狠狠惊艳一把的脸,始终带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随着乌休棠走近,惊鹊还 是失态地喊出了声。

    “小殿下?”

    第73章 芳菲城·桃花宫 (三) 你最好改个称……

    乌休棠淡漠地乜了她一眼, 并未对她口中 的称呼表达出太大的兴趣。

    他没有选择靠近她们,而是斜倚在不远处的柜头前。

    并非惊鹊大惊小 怪,实在是眼前的少年站在暗处时, 眉眼之处与 小 殿下相似的惊人, 可当距离缩近时, 他与 小 殿下的区别便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

    小 殿下,天潢贵胄, 养尊处优, 南越国主又 与 王后伉俪情深,自然 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视为眼珠子般珍贵, 是以小 殿下被惯的任性妄为, 无法无天,身上总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肆意。

    而眼前的少年不同。

    他仿佛一朵从暗处孤零零生长出的花。

    花瓣无疑是美丽惑人的。

    花蕊却剧毒无比, 见血封喉。

    暴戾恣睢,是飞萤对他的第一感官。

    她敏锐地察觉到 , 此 人应当不是很好相与 , 脾气很差劲,从他那双幽深的瞳孔中 若有若无透露出来的寒意便能猜出。

    若有人被他表面的假象愚弄,当真惹怒了他, 那么此 人将 会死的很惨。

    他跟小 殿下,明明是天壤之别。

    纵使眉眼之处有几 分 相似, 怕也只是巧合吧。

    飞萤自幼在宫中 长大,并未听闻宫中 有关于皇嗣流落民间的轶闻。

    她按住了惊鹊的手。

    惊鹊也猛然 回神, 她自知失言,懊恼地咬住唇瓣。

    对上李扶朝询问 的眼神,飞萤略略思考一番,便将 实话和盘托出。

    “李仙师, 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殿下本就是微服出巡,早就对我们嘱咐要低调行事,不能过多透露信息给他人。但我见仙师是靠得 住之人,为了早日 救出小 殿下,有些事也不必瞒着了。”

    “其实,我们公子是南越国主之子,华光小 殿下。”

    “我们早就听闻有只羽妖来到 此 地,正逢千秋节,为了讨王后娘娘关心,殿下想要捉到 羽妖为王后娘娘制作一件霓裳羽衣,这才中 了计上了当,被掳到 了桃花宫内。”

    惊鹊道:“我们已派人回去搬救兵,但迟迟不见回信,既然 李仙长能够将 我们从妖族手中 救出来,也一定能闯进桃花宫救出殿下。”

    两人齐齐跪下。

    “求仙长救救我们殿下。”

    “姑娘不必行此 大礼,无论是何身份,我都会不遗余力铲除桃花宫的妖孽,救出被困之人。”

    白色雾气托住两人膝盖将 两人扶起来。

    李扶朝看向柜台前给自己倒茶的少年,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他看不太清乌休棠的神色,沉吟片刻才道:“乌公子,桃花宫中 怕是有只大魔,我在桃花林中 发现 了不少修士遗落的佩剑,应该都是被那只大魔掳走带去了桃花宫,而桃花宫便隐藏在错综复杂如迷宫般的桃花阵下,破阵的确是我的短板,但我想,当时你既然 能将 我们从灯笼树中 带出去,便一定有破开桃花阵的法子。”

    师师说乌公子失去了记忆和修为,可那晚他明明见到 乌公子在众多魔息之间平安地活了下来。

    茶杯中 的水已经 凉透了。

    修长白净的手骨环住茶杯,乌休棠冷笑:“何必这么麻烦。”

    话毕的那刻,茶杯脱手而出撞击在墙壁,顷刻四 分 五裂。

    险些被砸到 的人被这动静惊地摔倒在地。

    如豆般昏黄的烛光映亮了她惨白的脸色。

    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婉柔。

    “这是?”

    “既然 此 处有大魔,又 只距离城镇不足二十里地,为何这些凡人日 子过的可以如此 安逸?更何况,你没发觉这里根本没有男子?”

    李扶朝来去匆匆,没在城中 逗留太久,雪吟剑的气息消失之后更是心急如焚。

    他怕宋青姝遭遇不测,怕宗门中 其他人提前找到 她,世 间之大,又 怕找不到 她的踪迹。

    他陷入无止境的纠结中 ,是以忽略了很多疑点。

    “店家,这是何故?”李扶朝问 。

    婉柔被吓得 不轻,鬓边的发丝被泼溅的茶水浇湿,裙角粘了几 根零碎的茶叶柄,她的肩膀在发颤,对眼前几 人怕到 了极点的模样 。

    “白日 里我给两位姑娘解释过,城里的男人都去繁荣的城市务工了,年底才会回来,至于那后山的妖怪为何不来害我们,我又 从何得 知,难不成人家不来找我,我们上赶着去找人家不成。”

    她这话并t 不是全无道理,而且看神态也不像是骗人的,李扶朝正要替她辩解。

    乌休棠从喉间溢出抹轻笑,明显是不相信她说的半个字。

    “姐姐在这里住,我不想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可你偏偏觉得 我好骗。”

    婉柔哪里会想到 白日 里看上去活不长久的少年入了夜后会如此 的判若两人。

    她还是决定赌一把。

    “就算是严刑拷打,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对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用刑,传出去你们也不怕被其他宗门笑话。”

    “谁说要对你用刑了?”

    婉柔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瞳。

    “今日 我见到 了你的两个孩子,很可爱,所以我送了她们份礼物,想知道是什么吗?”

    婉柔狠狠一颤,她猛地抬起头来,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尖叫出声:“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们只是孩子,你们都是修行之士,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不怕遭报应吗?”

    李扶朝于心不忍,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大嫂有什么怪异之处,出口规劝道:“乌公子,这其中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飞萤与 惊鹊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

    乌休棠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宣判了她们的死刑:“可是,先遭报应的是你们一家人呢。”

    指尖出现 团蠕动黑影。

    是蛊虫!

    “多拖一刻钟,你女儿的脏器就少一个,你大可以试试,是你的嘴硬,还是你女儿的命硬。”

    婉柔惊恐到 了极点,眼前的少年似乎比后山的魔族还要可怖许多,他软硬不吃,笃定了自己跟此 事有关。

    可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好,婉柔都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去赌,她攥紧拳头,几 近力竭。

    “我说,我全都说,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婉柔将 桃花宫一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我们男人的确是被抓到 了桃花宫中 ,那桃花宫主只抓男子修炼,不需要女人,之所以不对我们出手,是因为,她需要我们这些人将 羽妖在此 地的消息散布出去,吸引修士到 桃花阵里送死。”

    原来如此 ,惊鹊怒道:“亏我家主子这般信任你,见你们孤儿寡母可怜,便将 身上值钱的好玩的全都送给了春天夏天,你居然 这么狠心送我家主子去死!”

    她说着便要冲上来与 婉柔厮打,飞萤及时按住了她,让她不要冲动。

    婉柔蜷缩在一处,楚楚可怜痛哭道:“我也是身不由己,丈夫已经 被她们抓去了,难不成你还要我们母女三个一道去送死吗,我死不足惜,可春天夏天还不足七岁,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去死呢?”

    乌休棠耐心有限,他共情能力极差,对她的痛苦自然 不能感同身受。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 这个女人嘴里说的都是真话。

    但这不重 要了。

    “传信进桃花宫,就说有四 位青云宗的修士来到 了客栈,对你口中 的羽妖十分 感兴趣。”——

    师先雪醒来之时,外面还是黑咕隆咚的,她伸了个懒腰,翻身抱住了旁边的人。

    可能是触感不太对,师先雪将 眼睛睁开了条缝隙,对上那双一瞬不眨的眸子后,瞌睡虫登时被吓散了个干净。

    待看清那人是谁之后,师先雪翻身坐起毫不客气给了小 美一下,“你想吓死我啊!”

    小 美有苦难言,被捶了那么一下之后捂着手臂嗷嗷地跳下床,见她当真是痛,师先雪又 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 。

    “我没怎么用力…你别装了…好吧好吧对不住对不住,我下次注意行不行。”

    “你还想有下次!!”小 美快讨厌死这些没有边界感的小 情侣了,“果然 啊,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俩就是狗男女。”

    “你这话也太糙了吧。”师先雪不明白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小 美对他俩的恶意就这般大,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问 道:“现 在是什么时辰了?”

    得 到 小 美没好气地回答之后,师先雪惊讶不已。

    竟然 已经 巳时了?

    那为何不见天日 ,外面的天空仿佛被什么东西罩住,漆黑一片。

    冷风将 她吹得 更加清醒了些,师先雪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乌休棠呢,这里不是乌休棠的房间吗,他去了哪里?”

    小 美顿了下,对上她的目光后心虚地移开了脸。

    她这表情师先雪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她口中 也问 不出来什么,师先雪拉开门就要出去找人。

    谁料在门扇打开的那瞬,两道带着杀意的剑气朝着她的中 庭刺来。

    而比她们速度更快的,是师先雪怀中 的玉面灵狐。

    它快速胀大,一口咬住了刺向师先雪的剑,然 后吞吃入腹。

    对面的女子见兵器被夺,更加恼怒不已,她们赤手空拳朝着师先雪砸来,这正好趁了灵狐的意。

    在吞掉一人,一人重 伤之后,师先雪及时截停了灵狐的攻击。

    她显然 是认出了她们。

    纯阳宗弟子。

    她与 她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追到 此 处对她下手。

    但师先雪不准备问 这个问 题,而是揉了把灵狐的脑袋,打量四 周一番,才问 道:“白依依呢?”

    那人听到 此 话眼神更厉,恨不得 让她血溅当场。

    “你还敢提!我师姐不就是被你们这对妖侣杀掉,害得 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我们今日 来就是为了给师姐报仇,只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的意!”

    小 美在身后大喊:“你不要血口喷人啊!谁杀了你师姐,冤有头债有主你讲话要讲良心啊。”

    师先雪回头,小 美立即噤声。

    “这位道友,我那日 的确和白依依有过口角,可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要她整条命吧,更何况,我实在是打不过她。”

    那人啐出口血沫来,骂道:“惺惺作态!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你杀的他杀的有什么区别。你现 在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们整个纯阳宗都会无期限地追杀你,直至天涯海角。”

    小 美急的恨不得 捂住她的嘴:“跟她多费什么口舌,小 狐狸,快把她吃掉!”

    灵狐扭头请示师先雪。

    师先雪却幽幽问 道:“这么久了,乌休棠怎么还不来?这么大的动静,他听不到 吗?”

    小 美又 缩了回去,眼神胡乱瞟着,就是不与 师先雪对视。

    可师先雪却不容她沉默,灵狐对准了小 美的脸,做血盆大口之态。

    “你说,还是不说?”

    —

    桃花阵中 竟然 还有被困修士。

    他们与 李扶朝相识,是擎天派弟子,见到 李扶朝时也顾不上青云宗的流言,跟见到 亲人似的,知道青云宗树大好乘凉,也知晓李扶朝此 人境界超凡,也不会见死不救,登时鸡崽子似的躲到 他身后。

    “李道友来了,我们可算是有救了!”

    听到 李扶朝要闯桃花宫之时,擎天派一行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纷纷吵着要李扶朝先将 他们送出去。

    李扶朝不会强人所难,便要他们原地等待,待他们铲除掉桃花宫宫主之后再来接他们。

    却得 到 擎天派的人一致反对。

    “李道友,我们学艺不精,擎天派也比不上青云宗,自然 没有与 之抗衡的实力,这桃花阵中 危机四 伏,我们若是留在此 处,被桃花宫主发现 了怎么办。”

    “是啊,李道友,还是劳烦您将 我们先送出去。”

    众人乱作一团,见李扶朝不说话便要上来抢他手中 的玲珑引。

    岂料原本沉默的玄衣少年突然 出手,那枚玲珑引猝不及防落到 了他的手中 。

    当着擎天派的人面,可以开启桃花宫大门的玲珑引被碾成了齑粉。

    乌休棠冷冷盯着他们:“好了,这下可以不用抢了,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擎天派的人打不过李扶朝,也无法靠自己出去,只能面如死灰跟在他们身后。

    李扶朝问 :“乌公子,你当真将 玲珑引…”

    “没有。”

    “那你刚才……”

    “障眼法而已。”乌休棠觑他,满是讽刺,“你看不出来?”

    李扶朝:“…师师说你失忆了,可我看,你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

    乌休棠脚步一顿,乌眸变冷,警告似的说:“你最好改个称呼。”

    李扶朝一愣,回过神来时,乌休棠已经 走出去很远了。

    淡粉色的桃花花瓣在少年脚底涌动,发丝黑亮柔顺地垂下来,根根分 明,一看就是被打理的极好。

    李扶朝无声地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桃花阵法是美丽而柔和的,桃花中 庸,风中 卷起片片花瓣,是以,云烟深处,随波逐流,便是破阵之法。

    桃花似海,风过。

    桃花宫便出现 在众人面前。

    玲珑引化作破碎的桃花花瓣飞入,桃花宫门就此 打开,

    长亭葳蕤,白雾环绕,视线模糊,靡靡之音忽远忽近穿透白雾贯入耳郭t 里。

    听着那些床笫间混不吝的嬉笑娇骂,年轻修士们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白雾仿佛有生命般要吞噬这座圆台,胆小 的修士后退一步,撞上了什么硬物,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去,发觉这是座人高的男女石雕,看清楚两人难登大雅之堂的姿势时,修士小 声地叫了出来,红着脸躲去了师兄的背后。

    在白雾逐渐淹没到 膝上的位置时,几 人交换了个眼神,分 别立于四 方位,一剑斩碎了那试图淹没他们的白雾,白雾缓缓向下褪去,众人终于看清了桃花宫的全貌。

    以他们这个台子为圆心,四 周是泛着热气的温暖池水,四 个方位的尽头,是巍峨辉煌的宫殿。

    而在正东方位的正殿处,有棵与 楼齐高的桃花树。

    男女雪白的躯体纠缠在池水中 的桃花树下,他们仿佛丢弃了羞耻心,将 这间桃花林变成了一座纾解欲望的,巨大的快乐淫窝。

    桃花树上都坐着一位身穿粉色衣衫抚琴的娇小 女子,看见他们几 位不速之客并未发动攻击,朝着他们露出妩媚勾人的笑意,指尖飞舞在琴弦上,弹奏出引人沉沦的乐声。

    李扶朝只看了一眼便觉得 呼吸不畅。

    白雾混杂着乐声再次袭来时,他及时封住了身上的穴位。

    擎天派的修士们哪里见过这等混乱的大场面,若不是李扶朝及时封住他们穴位,怕是早就被迷惑了心智跳下池水成为那些□□中 的一员。

    纵使日 后有幸逃出,修行也怕是被毁了。

    和妖结合,乃是冒宗门之大不韪,修行气息被玷污,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众人垂着眼不敢再看,口中 默念清心咒。

    人群最后的乌休棠却好像没受任何侵扰,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具具令人脸红心跳交缠在一起的躯体,对上离他最近的那只桃花妖的眼睛时,他看到 了那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什么身不由己,被逼无奈,那该死的女人果然 是在骗他。

    想到 这,乌休棠冷笑一声。

    体内的奉主之魂被这里的妖气唤醒,“主人,这里隐藏的魔要比风魔电魔滋补的多,是以放大心中 欲念,魅惑人心来修行的那一挂魔族,我用恢复的能力替你暂时封闭了欲念,他们的魅惑术对你来说是无效的。”

    “就你?”

    奉主之魂被怀疑能力,不悦道:“我到 底是侍奉秩序神的,纵使如今被封印,可刚从巫山神女那里吸取了能量,主人从风魔他们那里吸取的内丹一半也剖给了我,加之主人并没有灵魄,我便可为主人的欲念情根降到 最低。”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主人没有灵魄,这次醒来对世 间万物的感触应当慢慢削减才对。

    正如一场猝不及防降下的春雨,于这广袤的世 间不过是昙花一现 。

    没人会记得 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春雨。

    奉主之魂想。

    应当是神女插手的原因,神女身上有创世 神的气息,才使主人对神女百般亲近,本能欢喜。

    看来创世 神的能力纵使被削弱,也不容小 觑。

    于是它加大了剂量。

    信口道:“在我的法术消失前,桃花宫内绝对没有人可以解开这道枷锁。”

    桃花妖看得 身体发软,如水蛇般游弋过来,她渴望贴上他的身体,伸出粉嫩的舌头来试图舔一舔他。

    然 而,她最终只是将 胳膊撑在圆台上,仰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凝视着他,毫不吝啬地表达出对他的欣赏,“你好漂亮。”比她在这里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看。

    她按耐住身体强烈的叫嚣,盯着他精致的喉结吞了下口水,眼底泛出粉紫色的光芒:“你愿意和我做快乐的事情吗?”

    几 人的视线顿时落在了乌休棠身上。

    乌休棠无比厌烦地撇开眼,对她身后跃跃欲试的苍蝇更加烦躁:“不愿意,滚开。”

    桃花妖有些意外,但少年音偏冷却清冽,就算是骂人也令人觉得 很有魅力。

    桃花妖心神荡漾地从池中 一跃而起,溅起大片水花,她如出水芙蓉般,身上布料少的可怜,勉强遮住紧要部位,正胆大放肆的盯着乌休棠看。

    其余几 人纷纷臊的别过眼去,只有他不带任何狎昵的看着她,眉目间只有“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暴戾。

    眼见其他姐妹都缠上了另外几 位修士,桃花妖可怜兮兮后退一步,不太明白哪里出了错,她委屈地看向他,但似乎不打算就此 放弃。

    李扶朝那头刚躲开一只桃花妖的触碰,另一只胳膊就被柔软的肢体缠住了,女人香令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察觉到 那女人红唇试图亲上他的脸时,李扶朝大惊,恨不得 将 那水蛭般黏人的女子甩出三里地:“姑娘,自重 。”

    今日 来此 是为了寻找宋青姝的下落,这是看起来是桃花妖的老巢,遍布诡异的白雾,宫中 的阵法也怪诞,阵眼也不知道在何处,李扶朝自然 是不支持以暴制暴。

    刚想提醒几 人恪守心性,按行自抑,千万不要同他们起冲突,然 而话都未曾说出口,那头的少年已经 冷着脸手起刀落斩断了桃花妖的脖子。

    桃花妖妩媚的表情还僵在脸上,脖子一歪,那颗头骨碌碌地滚到 了池水中 ,染红了小 片池水。

    察觉到 少年是个极具危险的人物,桃花妖抱着被斩下的头颅惊恐的逃往本体桃花树,少年又 一剑刺穿了她的妖丹。

    花枝摇曳的桃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

    李扶朝:……

    乌休棠穷凶极恶的眼神杀过来,漆黑眼珠中 燃烧着熊熊火焰,似乎只要他多说一句,他就将 他的脑袋一并砍下来。

    李扶朝:好的,没事了。

    一言不合就提剑乱砍的残暴行径令人发指,桃花妖们吓得 花容失色,尖叫着四 处逃窜躲避这个疯子。

    相较于李扶朝的怀柔政策,乌休棠根本懒得 同她们废话。

    琉璃花屋后他的脾气愈发古怪暴戾,面对师先雪是便是乖乖的,听话的,需要人保护的幼兽。

    没了师先雪在旁安抚情绪,桃花怪的偷香令他岌岌可危心态四 分 五裂,他陷入了发疯的暴走状态,提着剑杀了几 只攻击性强的桃花妖,劈烂了那座不堪入目的石像,还将 旖旎的池水搅成了一锅鲜花汤。

    火鹮鸟在池水底层快乐的添柴喷火,最后在角落里抓了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桃花妖恐吓。

    剑尖停在她粉色的瞳珠前,少年眼神阴冷,盯着人看时,宛如被扼住命运之颈,不像是修士,反倒是毁天灭地的魔头。

    小 桃妖寒毛卓竖,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带我去见你们宫主。”

    第74章 芳菲城·桃花宫 (四) 生本能与死本……

    一口气将事情交代完毕之后, 小美自闭了。

    等乌休棠回来,她一定会 死的很惨。

    师先雪的脸色微微发白,但她什么都 没说, 敲了敲灵狐的脑袋, 示意它将纯阳宗的人 放出来。

    “雪儿!”小美欲阻止, 却见师先雪手扬起。

    那人 便被灵狐吐了出来。

    “我 无意与纯阳宗为敌,你们师姐是什么性子你们心里清楚, 我 的朋友也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 这件事我 会 找他当面问 清楚,至于你们两个——”

    师先雪略一沉思 , 便作下决定。

    “灵狐, 再 劳烦你重新吞掉她们吧。”

    多一事不如少 一事,白依依的死既然不可转圜, 那就不要转。从本源上解决问 题,师先雪当然做不到杀人 灭口, 可为了不被无期限追杀, 师先雪也绝对不能放他们走。

    仙翁说她至纯至真,或许是在说周怀玉吧。

    可她是师先雪,比起那些 虚无缥缈的记忆, 她会 选择珍惜身边人 。

    她无比坦然地 对上两人 憎恨的眼 神 ,“抱歉, 趋利避害是人 之本能,所以, 只能委屈你们先在灵狐的肚子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灵狐正要听令吞下两人 ,几簇桃花和着凄冷的风吹进来,擦身而 过之时化作凌厉的剑气直逼灵狐的脑袋。

    灵狐是以玉雕的,真身在师先雪怀中, 仗着是幻形很莽地 咬住了那簇桃花剑。

    桃花剑在灵狐口中咬碎,重新分裂成一片片花瓣在空中化形,灵狐乐此不疲地 咬上去。

    成功地 缠住了灵狐的脚步。

    越来越多的桃花从敞开的窗户中涌入,像是背后有人 操控般打向师先雪。

    师先雪带着小美闪身躲过,纷飞的桃花扰乱了两人 视线,却并不如方才那般攻击,而 是在两人 周边萦绕飞舞。

    就像是故意要把两人 从那处冲开一样。

    师先雪直觉不好,挥散眼 前的桃花幻影,敛眸看去。

    纯阳宗两人 果然不见了踪影。

    纯阳宗的法器何 时变成了桃花?他们以青云宗为首,善用 剑t 术。

    师先雪捏住环在手臂上的花瓣,柔和的白色气息在花瓣上流动,像是清晨白色的冷雾。

    突然,花瓣聚拢而 起,冲向走廊尽头的阴影之中,婉柔的痛叫声随之响起,师先雪追过去之时,只看到脸色惨白的婉柔与散落一地 的桃花。

    小美将她扶起来。

    婉柔哆哆嗦嗦地 说:“那桃花怎么还 会 飞起来撞人 。”

    师先雪不放过她脸上任何 一个表情,楼下传来小姑娘的嬉戏声,她盯着婉柔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婉柔显然被方才的异象吓得不轻,脸色仍是发着白的。

    “我 见已经是日上三竿,可是两位姑娘却仍旧没有叫膳,怕两位姑娘饿了肚子,所以才自作主张过来问 姑娘两句。”

    倒也说得过去。

    师先雪的目光缓缓从她脸上错开,重新落回地 上的桃花。

    “不了,我 们退房。”

    婉柔垂眸:“现在就要退房吗,不多留些 日子,我 看乌公子他们…”

    “对,我 就是要去桃花宫,找乌休棠。”

    婉柔猛地 抬眼 。

    “小美姑娘没有跟师姑娘你说吗,桃花宫中不止有羽妖,还 有从不归山中逃出来的魔头,姑娘一节女流之辈,如何 去得了那虎狼之地 ?”

    听到这,师先雪忽然重新抬头看她,眼 神 坚定:“顾不得那般多了,乌休棠于我 已经私定终身,我 已经是他的人 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 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小美:“?不是,你什么时候…”

    “我 爱他,说好了就嫁给他给他生孩子的。”师先雪打断了小美的话,“你放心,乌休棠很厉害的,说不定还 能把你丈夫,同乡一道救出来。”

    婉柔猝然皱起眉头,与师先雪明亮的视线对上时又骤然展颜。

    “那多谢师姑娘了。”

    待走出去好远,那座城镇被远远甩在身后,小美才问 出口:“你察觉到什么了对不对?”

    师先雪比了嘘的手势在唇间。

    桃花林近在咫尺,天空像是被块密不透光的黑布罩住,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而 再 转身,眼 前景象已经大变。

    宽广的天地 变得狭窄逼仄,视野被骤然闯进的红色占满。

    喜床喜被喜烛,还 有坐在喜床上满心欢喜的新娘子。

    瘦高的男人 背对着她们从暗处走出来,在烛火的映射下在雪白墙壁上形成道扭曲的影子。

    他手中捏着喜秤,脸上肌肉抽搐着,脸上挂满了初为人 夫的激动。

    盖头被挑开,露出稚嫩含羞的脸。

    师先雪认出来。

    是新婚时期的婉柔。

    桃花片片在眼 前划过,像是电视节目中岁月流逝的表达方法。

    正如故事的开头总是极具温柔。

    婚后的两人恩爱异常,男人 生的容貌清秀,老实能干,也很疼婉柔,两人 借钱开了家客栈,创业初期总是辛苦,男人 心疼她身子娇弱,累活脏话都是抢着干。

    婉柔娘家在隔壁的镇子上,家中只有位年 迈的母亲,婉柔有了身孕,他便更将她视若珍宝,不让她随意走动,温柔地劝她待生产后再去娘家走动也不迟,有什么想捎带过去的,他直接送过去就好。

    婉柔觉得男人疼她,便应了下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婉柔生下了个健康的女婴,她只顾着初为人 母的喜悦,完全没有发现丈夫眼 底深处一闪而 过的不满。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她有了女儿,客栈的生意也忙得脚不沾地 ,丈夫要看顾客栈,她抱着女儿也要招呼客人 ,待想起母亲时,她的小腹中已经再 次孕育了生命。

    她央求丈夫帮她去看看母亲。

    丈夫答应了。

    待她再 次产下女婴之后,丈夫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

    他摔门而 去,任由深冬的寒风如刀子般往屋子里钻。

    再 次回来时,丈夫神 情冷漠,带回来母亲早已病死在家中的消息。

    婉柔听闻当即晕了过去,不知昏迷了多久,她被女儿的哭声吵醒,发觉自己还 躺在院子里,左半边身体 已经僵直,将近失去知觉。

    而 丈夫正在前堂揽客,不在意女儿的啼哭,也不在意婉柔生死。

    再 后来,第三次生产的女婴被送走,婉柔发现了丈夫养在外面的女人 。

    她仿佛第一天认识丈夫,愤怒地 跑去质问 他,却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此以后,挨打便成了家常便饭。

    丈夫这个词也成了她的噩梦,她身上总是泛着青紫,和被被打瞎一只眼 的女人 相顾无言。

    芳菲城仿佛被下了诅咒,城中在这五年 内竟然没有一位男婴诞生,直到几个月前,一位从不归山逃出的女魔将选择权交到了城中女人 身上。

    妻为夫纲。

    男人 就是物品,可以交易,倘若这家的女人 同意,男人 便会 被女魔带去桃花宫中,是生是死都 与她再 无关系。

    婉柔是最后一个将丈夫物化的。

    所以门前的桃树才会 如幼苗般瘦小。

    原本为了年 幼的女儿,婉柔打算忍忍,一辈子很快就会 过去的。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

    注意到丈夫的眼 神 与心思 ,婉柔感到毛骨悚然般的恶心。

    她不再 隐忍。

    师先雪看明白了前因后果,她透过婉柔看到男人 用 带着欲望的眼 神 看自己孩子时,愤怒与想要杀人 的欲望达到巅峰。

    连她这个旁观者都 想上去劈了他,将他碎尸万段,更何 况是身为一个母亲。

    小美:“畜生!”

    在她出声的那刻,场景如垮掉的积木坍塌,婉柔牵着两个小姑娘站在她面前。

    原来她们根本没有走出客栈。

    “世间男子皆是见利忘义,薄情寡义之辈,纵使初识海誓山盟,情真意切,可真心易变,成亲之后便只剩阴谋算计。我 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是这世间千千万万个女子的未来。”

    不知从何 处响起震人 心弦的吟唱。

    “未若柳絮因风起,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不至终身陷溺,难返仙班。”

    婉柔朝她伸出手,露出还 未褪去的淤青,“师姑娘,就当他死了,不要在想他了,留在芳菲城吧,与我 们在一起,主人 会 帮你实现愿望。”

    纷飞的桃花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师先雪像宋青姝无数次做的那样,把小美护在了身后,“抱歉,婉柔姐,他们于我 是密不可分的伙伴,我 不会 留在芳菲城,更不会 眼 睁睁看着他们陷入险境而 无动于衷。”

    她看着婉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咬重了字眼 :“永远不会 。”

    “婉柔姐,我 不想对你动粗,也不想让你为难,带我 去桃花宫,我 绝不会 暴露你。”

    婉柔露出失望的神 色:“那我 们便只能兵戎相见了。”

    花瓣的边缘如开刃的刀片划破少 女桃花般娇嫩的脸颊,沾着血的花瓣被无形的风裹挟着飘向桃花宫的汤池中,又落在少 年 的发尾。

    再 往前走,桃花树枝由上钻入男人 的头颅。

    男人 面容枯槁,紧闭双眸,用 身体 为为桃花树提供养料。

    浑浊的腥味逐渐远去后,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鼻而 来,参天巨树宛如一只蛰伏在山头的野兽,近在咫尺时 ,粗壮枝条几乎覆盖住整个东殿表面,桃花妖路过时虔诚地 拜了拜。

    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

    几人 在迷雾中走散。

    乌休棠冷漠地 收回目光。

    正好,省的他还 要费尽心思 遮掩。

    小桃妖带着他在紧闭的大门处停下,恭敬而 小心地 敲了敲门,片刻后,似乎和里面的人 确认了什么。

    金色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桃妖露出放松又惋惜的神 色。

    在少 年 走进去很远之后,她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金色殿门后,气息平和,他看到了片无尽的虚空。

    爱恨嗔欲被奉主之魂压制住,徒留片如无底洞般的虚无空间。

    这桃花宫内将整座芳菲城以及外来的男人 掳来,并未对他们进行□□上的折磨,而 是将他们当做这片桃林的养料。

    乐声有迷乱心智的作用 ,会 利用 男人 内心深处最渴望之事营造不切实际的梦,让他们流连忘返,乐不思 蜀,从不想着逃离,心甘情愿成为桃花林的养料。

    奉主之魂骄傲道:“主人 你看,我 没有骗你吧,只要主人 解开我 的封印,我 有信心让主人 摒弃情感,回归神 位的。”

    不过主人 如今这般弱,还 是要与神 女打好关系才是,毕竟魔骨和修复神 魄还 需要神 女帮忙呢。

    要不说它觉得主人 演技好呢,有好几次险些 将它骗过了去。

    有时候甚至演技好到,它要再 三确定乌休棠是不是喜欢她。

    可每次乌休棠每次都 对它的话表现出深深的厌恶t ,“你是不是认为我 很贱,才会 对一个三番四次,将我 的真心视为草芥的人 念念不忘。”

    “可她拼尽全力救了你。”

    夜色将乌休棠眉眼 染如墨,并不领情。

    “所以,她会 为她廉价的同情心付出代价。”

    想到这,奉主之魂看向他。

    乌休棠置若罔闻,他凝神 看着虚空处,察觉出虚空之后有东西在向着他快速逼近。

    一束桃花以迅雷之势钻入了乌休棠的眼 睛里。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体 内形成对冲之势。

    霎时,他眼 前闪过很多往昔画面。

    白雾中有在不归山之中被自己杀死的男人 。

    男人 嘴角噙笑,望向他的眼 神 永远高高在上,令人 生厌:“小畜生,你不过是我 脚下讨食的一条狗。”

    少 年 一步步朝他走近。

    男人 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来啊,就如同不归山那般,杀—”

    少 年 面无表情与他擦身而 过。

    白色雾气逐渐变得浓郁,通身是黑,四周却散发着金光的魔骨进入少 年 的身体 里。

    少 年 成为了魔界至尊,不再 畏惧生死,甚至他动动手指头,都 有会 有人 吓得屁滚尿流。

    众生被他踩在脚下。

    权力掌握在他的手中。

    乌休棠看了两眼 ,心如止水地 破开了幻境。

    他甚至想到了接下来是什么。

    仇恨、权力、欲望。

    是师先雪。

    然而 等那道身影在慢慢聚形之时,少 年 毫不手软,没有犹豫,一剑劈开了那道影子。

    都 是假的。

    然而 越往深处走,依旧是师先雪。

    是笑靥如花的师先雪,是在迷瘴森林中大哭的师先雪,是偷亲他后神 色狡黠的师先雪,他看到北雍城的那晚,两人 极尽亲密,又看到不归山之时,她那些 半真半假却成功刺入他心底的话。

    再 一次血淋淋地 曝露在他眼 前。

    素景中分,银月如钩。

    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不值一提?

    那时觉得听到就会 难过地 死去的话,再 听一遍倒觉得无关痛痒。

    他像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从心底里觉得从前为了那个女人 要死要活的他非常愚蠢,简直可笑。

    秩序之轮仿若生锈般转动的缓慢,却足以让奉主之魂觉得欣慰至极:“主人 ,就是这样,太上忘情,忘情而 至公。众生在你眼 中应当平等,你不能有偏爱与私心,爱与恨同理。”

    乌休棠却听不进去,他的心思 逐渐偏离轨迹。

    是啊,他总该忘了她。

    师先雪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可以为了李扶朝,为了宋青姝,为了其他不甚重要的人 付出真心,可于他接触就是虚与委蛇,是为了回家。

    回家。

    满脑子只想着回家,他偏不要她如意,既然敢骗他,就得承担被他发现的后果。

    他从来不算是什么好人 。

    得不到就毁掉,才是他的人 生信条。

    得不到乌休棠的回答,又见他神 色可疑,奉主之魂迟疑地 问 :“主人 你与我 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当然不。”他再 次,毫不犹豫地 否认了。

    与此同时,虚空中出现道得意的声音。

    “被我 找到了。”

    虚空在他眼 前如雪水般化开,仍是那处雅致的庭院,白粉的桃花花瓣落在一池春水中,漾起淡淡的晕圈。

    白色的雾气卷着黑色的尾巴,很快便被填充完全,有道全身赤裸的人 影破开池水,朝着他打来。

    两指在眼 前划过,黑色眼 纱遮住眼 睛的同时,灵力化剑刺向女人 。

    女人 手中却并没利器,她全身赤裸,体 态轻盈,身后的桃枝勾住了少 年 发后轻纱的一角。

    轻纱打着璇儿落在池水中,乌休棠眼 前骤然间天光大亮,女人 的脸庞在视野里一帧帧变得清透时,雪亮的剑尖距离喉间只留下不到半寸的位置。

    只要他往前一步,锋利的剑尖就能刺破女人 喉咙。

    桃白如雪轻轻抚过女人 小巧的鼻尖,庭前流动的徵声和男男女女暧昧笑声交织在一起,女孩睫毛弯弯,在棠梨落雨中莞尔一笑,昳丽的不可方物,一瓣桃花落在了少 年 白皙的指尖,他心尖拧紧,眸子中的漆黑戾气一点点凝住了。

    花容往前走了一步,那剑尖便随着她往后退一步,她露出媚意的笑,发间饰品撞得叮当作响,红色蔻丹摸上了脸颊,好奇地 问 对面的少 年 郎:“我 很想知道,我 在你眼 中是哪张脸?”

    雾霭随风散,银光乍泄,重重花枝掩映住他的眉眼 ,少 年 人 隐秘的心事无处遁形。

    他怔怔地 看着面前灵秀明艳的少 女。

    纵然眼 前人 有同师先雪一般容貌,他也头脑清楚的知晓此人 绝非师先雪,然而 内心深处涌出的感情化作漆黑鬼手抓住了他的剑,比寄生咒更凶猛炽烈的力量,令他根本无法对她发出杀招。

    花容如蝶般游曳在他身边,一颦一笑尽显风情:“来到桃花宫的男人 ,无非就是渴望金银,权势,要么就是色欲熏心,想要妻妾成群,可归根结底,最爱的还 是自己。”

    清透的池水倒映出她的面容。

    花容对这张脸很是满意,眼 前少 年 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从他踏入桃林时便注意到他了。

    “可你不同啊,难得见到这般用 情至深之人 。”

    少 年 眸色深沉如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 是开天辟地 以来第一株桃花树,承魔主厚爱,将情丝给了我 ,助我 修得灵智,修成人 形,我 可以看透任何 人 的心在,所以嘴上一味否认是没用 的喔。”

    “善意提醒你,用 情越深越会 加深对你的束缚,越爱她,越无法对我 出手,我 很中意你,所以,我 愿意为了你,成为她。”

    被赤裸裸的剖析开,将他的五脏六腑及血肉骨头搅碎了曝露在空气中,打脸来的太快,方才与奉主之魂的信誓旦旦此时仿佛成了笑话。

    冰盘正溢,少 年 身体 紧绷。

    奉主之魂直接麻了。

    记忆重塑就算了,可没有灵魄没有情丝,她就算是看透主人 的心,也应当无法对师先雪有任何 实质性伤害才对啊。

    祝泽的情丝就这么厉害吗?——

    桃花宫西北角,两道鬼鬼祟祟的人 影摸了进来。

    小美看了眼 春水池中的场景,又捂着眼 睛缩了回来,她啧了两声,引来师先雪回头警告的一眼 。

    小美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可她想起客栈中的一幕,还 是忍不住问 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又不是打不过她。”

    她真以为两人 要恶战一场,可谁料到桃花从师先雪脸颊侧划过之时,她却握住了婉柔的手。

    很短的时间过后,婉柔手腕的淤青,背部难以去掉的伤疤,以及被打断的左腿,全部恢复如初。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旋即不可置信地 回头看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 ?”

    “我 是什么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甘愿一辈子困在过去,活在那个男人 的阴影之下。”

    婉柔愣住。

    “你是不是也确定,那魔头会 永远不伤害你们。现在我 帮你治好了腿,婉柔姐,不如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以善先人 者谓之教,春天夏天也需要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

    听到孩子的名字,婉柔眼 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她垂头考虑良久,久到声音发颤:“我 告诉你避开桃花阵,进入桃花宫的办法。”

    有只桃花妖蹦蹦跳跳地 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师先雪拉住她无处可逃,只得随手推开了眼 前的房门,躲了进去。

    桃花妖从门前走过。

    师先雪这才道:“婉柔也是个可怜人 ,孩子年 幼,丈夫又是个畜生,我 们何 必再 为难她,眼 下这个结局,是最好不过的了。”

    小美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她看见两人 身后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男人 。

    那男人 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嘴里绑着布条,见到两人 闯进屋子里,正在拼命蠕动着身子向两人 无声求救。

    师先雪看见床上有人 时也吓了一跳,但见他是男子,又被绑住,便知他并非桃花宫之人 ,准备上前替他拿开嘴里的布条。

    可当两人 的视线对上,借着桃花宫内微弱的清辉,俱是一愣。

    前者是见到美人 一时无法回神 的惊艳,后者则是恍惚了一瞬,险些 将嘴里的名字脱口而 出。

    小美很合时宜地 哇了声:“不是,这小子真跟乌休棠长得像啊。”

    师先雪在她的惊叹声中回神 ,正准备给他解开绳子,屋外却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师先雪果断放弃解开绳结,躲进了一旁的衣柜中。

    小美折身钻进了床底下。

    少 年 欲哭无泪地 扭动着身子t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房门被粗暴地 踹开,几片被池水打湿的桃花沾在那人 的衣摆上,随着他走进飘零在房间各处。

    师先雪顺着衣柜的缝隙中看过去,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瘦削的侧影。

    他衣着大胆,色彩搭配的十分夸张,眼 皮上抹着蓝色的眼 影,头顶的发饰中还 插着几根斑斓的羽毛。

    身份一目了然,是婉柔口中所说的羽妖无疑了。

    他仿佛吃醉了酒,脚步虚浮,手中还 拿着可以助兴的小道具,嘿嘿笑着走向榻上的少 年 。

    不是吧,这羽妖应当是男子吧。

    床上之人 她没看错的话,跟羽妖性别应当是一致的啊,两个男子,又五花大绑的,配上少 年 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脸。

    在言情文 里描写这些 ,风险应当是很大吧。

    她心中浮想联翩,却见那羽妖已经走到少 年 的床边,高高举起手中的鞭子,嘴里还 骂道:“叫你装成女妖拔我 的毛,叫你拔,我 抽!我 抽死你!”

    师先雪:“…”

    少 年 嘴里的布条不知何 时滑落,他的脸色因为羞愤而 涨成赤色,“你这只恶心的臭鸟,本殿下不就是拔你两根羽毛吗,你至于这么小心眼 吗,还 有,什么我 装女妖,明明是你自己发|情认错了人 好吧!”

    被揭穿的羽妖恼羞成怒:“你还 敢狡辩,我 今天就抽死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却并未落下。

    因为灵狐的尾巴已经悄无声息缠住了他的脖子,只待师先雪下令,就能将这只羽妖绞死在房间内。

    小美从床底钻出来为床上的少 年 解开禁制。

    师先雪绕到羽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就是羽妖?”

    “他是羽妖!”被解开束缚的少 年 窜出来,纵使被打的身上都 是鞭痕,他眼 中也是掩饰不住对她的兴趣,活蹦乱跳地 想要与她亲近,“天仙姐姐,我 叫裴华光,是南越唯一的,正统的,继承人 。”

    不知怎的,师先雪有时觉得他五官还 挺像乌休棠的,可有时又觉得,就比如现在,乌休棠绝对不会 做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就算是他失去了记忆,性格变得绵软了些 ,脸部表情也总是冷冷,不苟言笑的。

    师先雪友好地 拒绝了他的亲近。

    羽妖在旁边呜哇乱叫:“你们知道上一个擅自闯入桃花宫的人 下场是什么吗?你们这群该死的人 类,你们会 被…唔唔唔。”

    裴华光将堵住他嘴的布条重新塞进了羽妖的嘴里,“闭嘴吧你!死妖怪,我 天仙姐姐今日来就是为了将你们这群妖魔鬼怪一网打尽的!天仙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美第一次看见比她还 要聒噪之人 ,而 且还 是顶着张与恶魔面相似的脸,小美实在是接受无能。

    灵狐的尾巴开始慢慢收紧力道。

    “听说你这个羽妖是你们桃花宫宫主的爱宠,既然如此,你对着桃花宫内的布局定然是了如指掌,带我 去关押修士的地 方,否则我 勒死你。”

    “哼,该死的是你们才对,这桃花宫内遍布天罗地 网,进来的就别想出去。”羽妖艰难说完这几个字,那蓝色眼 皮突然不忽闪了,他就这么直勾勾地 盯着师先雪的额头。

    两人 察觉到羽妖的眼 神 不对时,那绚烂的桃花已经从师先雪额间蔓延到了双眸,最后她整张脸都 生出片片白粉色的花瓣。

    师先雪的身体 不受控制地 后弓而 起,被无形的力道推出了房间。

    小美神 色一凛,与灵狐并道飞快地 追了上去。

    羽妖紧随其后。

    屋内只剩下了裴华光一人 ,他神 色怔怔的,似乎还 没从天仙姐姐变成桃花妖这件事上反应过来。

    直到惊鹊飞萤寻过来,他才回过神 来,打起精神 对两人 道:“惊鹊飞萤,我 找到了送给母后最好的礼物。”

    惊鹊飞萤:“?”

    “我 要送给他们一个善良美丽的儿媳。”

    纵使是妖怪,那也没关系,只要他喜欢,母后一定会 同意的。

    西殿内。

    李扶朝眼 神 呆滞,无数桃花花瓣环绕在他周身,在他的意识之中,他们成功的将不归山的封印修补好,宋青姝身怀魔骨的事情也并未被发现,三弟做了皇帝,师师与乌公子有情人 终成眷属。

    他与宋青姝回到了青云宗,潜心修炼,希望有朝一日勘破大道,破界飞升。

    缥缈峰后,他与宋青姝一起去祭拜她的母亲。

    他说:“青姝,我 希望你过得开心。”

    他一直能够看出,青姝这些 年 来背负的太多,她太想要得到师父的认可,想要做好青云宗的下一代掌门人 ,以至于让她忘了考虑自己的心情。

    这么多年 ,她究竟快不快乐。

    眼 前的“宋青姝”抱着剑,在他逐渐迷茫涣散下来的眼 神 中笑靥如花,“在你眼 中,我 漂亮吗?”

    李扶朝喉头上下滚动,诚实道:“漂亮。”

    别枝:“你说想要我 开心,那么只要你永远留下来陪着我 ,我 自然开心。”

    “扶朝,我 喜欢你,我 们成亲吧。”

    李扶朝眼 神 挣扎了几瞬,又归于平淡,他心中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点头应承下来:“好,如今海晏河清,我 们也该考虑人 生大事了。”

    见李扶朝已经深深陷进去,别枝嫣然一笑,“桃妖一族今非昔比,只要你心中有欲念,有可望而 不可及的东西,我 便是你的软肋。”

    “可别厌我 ,困住你们的是你们自己啊。”

    她的身后如蜘蛛般伸展出桃枝来,缓缓地 舒展到李扶朝头顶,在即将没入之时,一道雪白的剑气急掠而 来,斩断了要将刺入李扶朝颅内的尖锐桃枝。

    桃枝吃痛收了回去。

    见李扶朝仍旧没有恢复清醒,雪吟剑用 剑柄敲在了李扶朝脑袋上。

    李扶朝的眼 神 猛然间恢复了清明。

    “雪吟剑!”——

    前庭院落,少 年 提着剑上前一步,满眼 沸腾着杀意,嘴角溢出缕缕鲜血。

    花容巧笑嫣然,毫无惧色:“真是固执的少 年 啊,我 更喜欢了,不过既然你不信,那我 就让你亲眼 看着,我 是如何 将她转化的。”

    白皙的手腕翻转,师先雪便凭空出现在花容正对面。

    她身上已经遍布桃花,甚至蝴蝶骨的位置长出了两根丑陋的桃枝。

    少 年 的脚步果不其然停了。

    花容:“可别怨我 啊,郎君,要怨就怨你实在是太爱她了。”

    桃花一族本就是多情的种族。可却不及眼 前少 年 半分。

    她早就察觉到这位少 年 没有灵魄,没有灵魄之人 如何 爱人 ,可偏偏现实给她好好上了一课,让她看到一位没有灵魄,大限将至的少 年 ,不是思 考如何 存活,而 是在拼命寻求爱意。

    人 类的本能是生本能和死本能,生本能中有生存欲、食欲,一切与生存有关的本能欲望,而 死本能是破坏与攻击,摧毁与侵略。

    空桑与祝泽就是极端的例子。

    可他灵魄尽无之下,居然是只要活着,就会 产生无限爱她的本能。

    花容的情丝在疯狂跳动。

    这何 尝不是祝泽当年 可望而 不可即的东西呢——

    第75章 芳菲城·桃花宫 (五) 她是我的主人……

    一切否认都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奉主之 魂沉默下去, 不知道该拿这位浑身上 下就嘴硬的秩序神如何是好。

    “这样也好。”少年手中的利剑消失了,连带着眉眼之 间的腾腾杀意也销声匿迹,“她 总是不乖, 惹我生气, 厌弃于我, 若是与 你融合,改改这样朝三暮四的性子也倒是很好。”

    花容笑道:“我很开心你能这般想, 等我彻底与 她 融合, 拥有 她 的脸,便 和她 没什么两样, 反正爱人不过就是爱一副皮囊而已, 你如今这般爱她 ,可魔主的情丝在 我体内, 下一瞬说不准也会无可救药的爱上 我。”

    鸦黑睫羽轻轻垂下,唇角嘲弄地勾起。

    爱她 的皮囊么?

    少年懒懒掀开眼皮, 眸底波光流转, “不过,有 件事忘记告诉你。”

    碎金色情丝将 两人如蚕蛹般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师先雪柔嫩光滑的脸在 慢慢的生长出浅褐色干枯的树皮纹路。

    “她 是巫山神女 , 是你们 魔主的宿敌。”

    什么?花容已经有 些t 听不太清了,但 两人距离咫尺, 蛇形圣纹在 师先雪的眉目之 间凝聚起来。

    她 是天地之 间第一株桃花树,见 证了战火纷飞, 硝烟弥漫,也同样见 过魔主与 神女 从最初情浓到反目成仇,甚至比魔主神女 存在 的时间都要长。

    自然也认得她 眉间的神印。

    遭了!是神女 后裔!

    “她 的灵魄与 我立下契约,我们 之 间有 寄生咒相连。”

    寄生咒, 那个无比屈辱的奴隶契约,她 倒是真没看出来,这少年还能如此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换句话来说,我是属于她 的奴隶—”少年根本不觉得羞耻,修长指节快速翻转结印,在 奉主之 魂不可置信的喊声中,它好不容易集齐的苏醒能量被尽数灌进了寄生咒内。

    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符印骤然间闪起了金光。

    情丝如蛛网般黏腻地包裹住两人,她 想要脱离,却不料几千年来一直听她 调令的情丝乍见 神女 ,便 如饿狗见 了骨头,急不可耐地纠缠了上 来,甚至也将 她 死死绞住,令她 动弹不得,无法逃脱。

    几千年来靠着情丝才得以修成如今境界的桃花妖瞬间花容失色。

    乌休棠轻轻挑眉,一股强烈的血腥之 气喷涌而出,他勉力忍耐下,“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做我的主人。”望着那张因 为痛楚而扭曲的脸,他冷冷勾唇,“你算个什么东西 ?”

    “寄生咒,噬魂夺丹!”

    他一外族人如何能够驱使寄生咒?

    可是花容已经来不及想太多了,她 感受到了体内灵力的冲撞,登时怒不可遏。

    “你想吞掉我的魔丹,还想救她 ,和她 双宿双飞,世上 哪有 这般好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轻易让你如意!”

    她 狠狠撕扯着情丝,却始终无济于事,她 挣不开,反倒是被寄生咒顺着情丝传递过来,令她 灵府内的魔丹开始隐隐发烫,作痛。

    花容陷入濒死前的癫狂。

    她 才不要让自己的魔丹为别人做嫁衣,与 其被别人吞噬掉,还不如自爆拉个垫背的。

    谁也别想占便 宜。

    情丝到底追随她 上 千年的时光,在 察觉到她 的意图之 时,散发出碎金般的光芒想要阻止,

    桃花宫的地面开始颤动,桃花妖们 开始一窝蜂似的往东殿涌来。

    乌休棠收回手,蹙眉看向半空之 中,“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难道你想你的徒子徒孙都给你陪葬吗。”

    粉色魔丹被抛掷出来,花容脸色惨白如鬼,她 笑容凄惨,那张面皮隐隐有 些控制不住,就要崩裂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都要死了,还要考虑其他人活不活,我还没那么伟大。”

    花容吐出口血来,将 唇瓣染得鲜红,她 不管不顾扯住情丝:“她 将 会成为这千千万万棵桃花树中的一棵,来找找看吧,看看到底是你的情能够救她 ,还是我的魔丹之 火先将 她 烧成灰烬。”

    随着魔丹爆裂化为业火,花容身死魂消,师先雪也化作桃花花瓣消失在 了乌休棠的视野中。

    乌休棠看着那一只只桃花妖被强行 召回桃花树之 内,变成棵棵随风摇曳的桃花树挡在 了自己眼前。

    剑重新握在 手中,乌休棠看着魔丹带起粉红色的火苗,提剑劈过去,那魔丹只断开个粉色的尾巴,魔丹将 情丝裹挟其中,又 冲去桃花林间炸开。

    李扶朝和裴华光脱身赶来,见 到乌休棠第一眼时便愣住了。

    桃花宫内水雾缭绕,视线氤氲,恍惚间他差点踩空台阶,幸好身后的惊鹊及时扶了他一把。

    裴华光顾不得站稳身体探头去看。

    两人眉眼之间的确有几分 相似,遥遥相看时,会莫名给他带来种熟悉的亲切感,似乎是从骨子里,血管中迸发出来的。

    他看着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随着距离缩短,又 能清晰地察觉到两人的不同。

    他比裴华光身量要更加瘦削,裴华光抬头望他,默默挺直了脊背,少年与 他匆匆擦身,走出去几丈远后又 猛然回头。

    对上 少年看过来的漆黑瞳孔时,裴华光被里面散发出来的幽幽冷意吓了一跳。

    他眸子雪亮,透着阴云般冷鹜的寒意。

    两人明明才是第一次见 面,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哥看上 去阴沉沉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可他好像没有 得罪他吧,难道是自己长得比他帅,惹来他嫉妒麽?

    可还来不及深究,少年已经再次转身,瘦削身影义无反顾没入了燃着大火的桃花林中。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妖是个爱臭美的妖怪,魔力值很低,雄性羽妖的羽毛要更加艳丽。

    他追随花容多年,一眼便 能看出花容做了什么。

    羽妖先是不可置信,后又 幸灾乐祸地嘎嘎大笑:“看来花容大人是把刚才那个臭女 人同化成了桃花树,哈哈这里的桃花树有 成千上 万长得一模一样的,我看你们 怎么找!”

    裴华光听他讲话就觉得聒噪,一把薅下他头顶的呆毛,惹来他痛哭流涕的叫骂。

    “我叫你嘴贱!天仙姐姐今日若是被烧死在 这里,我就把你做成烤鸡翅!”

    羽妖愤怒地扑棱翅膀,想要与 他拼命:“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羽妖化成人形,惊鹊拽住他的脖子,翡翠般鲜亮的羽毛扑籁满地,裴华光无暇与 他吵嘴。

    他侧身望着那比他命还长的桃花林,崩溃地抱住了头:“不是吧,她 有 病吧,这么多树,每棵长得都相同,我们 从何找起,又 怎么找的完呢,累都要累死吧,啊啊啊啊火烧过来了,惊鹊飞萤护驾!”

    在 惊鹊飞萤挡住他的那刻,那团火已经以迅雷之 势扑烧了过来。

    可令人惊奇的是,那团火却擦过几人的衣角,只顽固地咬住了旁边的桃花树枝。

    李扶朝心下一沉,当下便 明白了宫主的用意。

    桃妖魔丹自毁,殃及同族,却不伤人族分 毫,是因 为师师成为了桃花树中的某一棵?

    她 为什么要如此针对师师?

    他们 之 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要桃花宫宫主拼着屠尽同族的代 价也要与 师师同归于尽。

    不管如何,师师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转身飞入桃花林,向着乌休棠相反的方向找去。

    裴华光没想到自己情敌这般多,他看着那诡异的桃粉色火,心一横,顾不得身后飞萤的劝阻一咬牙冲了进去。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贪生怕死的男人也无法赢得天仙姐姐的芳心。

    天仙姐姐,我来啦!!

    师先雪要被烧死了。

    她 一无所知,有 了意识后,便 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了棵皱巴巴的桃花树。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山火,火势狰狞凶猛,火舌将 树枝点燃的声音使她 寒毛卓竖。

    她 听见 其他桃花妖害怕的尖叫,可却和她 一样被束缚在 土壤里,眼睁睁地看着桃花色的火舌一点点吞噬掉翠绿的叶子,烧成灰烬碾碎在 漆黑的土地中。

    她 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在 面前走过,看到李大哥和裴华光焦急寻找的身影,她 拼命想要发出求救的声音,可效果却微乎其微,她 好像被束缚着双手困在 了具棺材里,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火舌已经燎着了她 的叶子,李扶朝的目光没有 丝毫停留地掠过她 ,几人渐行 渐远。

    师先雪被火舌燃烧的浓烟熏得头疼,她 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胳膊好痛,后背也好痛,她 拼命抖动着身子,叶子带着火星往下掉落,灼烧的疼痛占据了所有 的感官。

    她 快要被烧死了。

    不过,她 都要死了,能不能有 人出来告诉她 ,好端端的,为什么她 会变成一棵树啊?

    为什么李大哥,裴华光都没有 事,单单自己变成了一棵树,这变树还性别歧视吗?

    女 变男不变?

    乌休棠呢,他为什么没和李大哥在 一起。

    可是她 要是死了,寄生咒怎么办,乌休棠怎么办,要是和自己一起死掉,他肯定会无比的怨怼于她 。

    她 疼的意识开始浑噩起来,却恍惚间看见 不远处疾步走来一人。

    乌休棠?是乌休棠吗?

    那道身影先是在 原地怔忪了会,便 做出决定朝着她 的方向走来,师先雪松了口气,终于得救了。

    不过她 这个位置起码有 二十棵桃花树,乌休棠能够认出自己吗?就算是自己没变成桃花树,几千几万个人同在 一处,找人也是个大工程,而且若是换做乌休棠变成这样,她 也没有 信心能够找到他。

    乌休棠的步伐逐渐放慢,他的目光在 桃花树间一棵棵掠过,划到师先雪身上 时,急切的神情一点点消失了,他抬手抚了抚心口的位置,浅浅蹙眉t 又 舒展开。

    少年一步步走近她 ,脸上 毫无情绪,不像是认出了她 ,反倒是找人找累了,随处找了个地方休息。

    师先雪:…装的吧,乌休棠,你是装的吧乌休棠,乌休棠你抬头看看我,我就在 这里呀!

    师先雪嗓子都要喊哑了,少年却始终不为所动,师先雪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崩溃地想用树杈子抽他的脸。

    但 奇怪的是,随着少年坐在 了她 身边,浓雾被驱散,师先雪叶子上 燃烧的火也离奇地变弱了些。

    少年的到来像是场春日的及时雨,灌溉在 贫瘠荒凉的土地上 ,将 她 周身的灼伤感也驱散不少。

    师先雪将 叶子舒展开,抖擞两番,觉得头脑也清醒了,于是她 又 开始挣扎,又 开始大喊大叫。

    “嗬。”

    少年的喉咙里溢出声自嘲般的轻笑。

    师先雪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乌休棠他是发现自己了吗?

    “还以为是多高深的把戏。”少年细窄修长的手指抚摸上 龟裂粗粝的树皮,眼皮半敛着,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不过如此。”

    师先雪被摸得打了个哆嗦。

    “好丑的,变成树更丑。”少年的手指慢慢向上 ,像是在 抚摸她 的肌肤般温柔。

    师先雪咬唇。

    他这语气……

    “不过,如果你当真再也变不回去,仔细想来,也并非是坏事,最起码,你不会说出令我讨厌的话,做令我讨厌的事。”

    师先雪怔住。

    “桃花树应该比人好养,也比你听话。不如就此认命,只做一棵树,好不好?”

    不好不好!当然不好!

    她 才不要当植物,这种桃花树是蚜虫,白蚧壳虫的温床,要她 与 这些虫子共生,她 不如自焚。

    她 开始拼命抖动叶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被烧焦的叶子落在 手背上 ,染上 灰褐色的痕迹。

    魔丹之 火使正片桃花林烧成条笔直的火线,很快就要再次蔓延过来。

    察觉到她 的拒绝,乌休棠便 不再说话。

    直到火舌再次舔舐上 她 的枝叶,少年站起来,用手指捻灭火焰,他痛得抿唇,又 仰起脸来注视着师先雪眼睛的位置。

    这棵树分 明没什么不同,起码外表看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课桃花树而已。

    有 道只能他听见 的声音振聋发聩。

    那道身影在 告诫他,认错了是要死人的。

    “有 些错误犯过一次就足够了。”

    在 他再次抚上 师先雪时,身后燃烧的情丝织造成片足以吞噬掉他的火网朝着后背袭来。

    少年仿若浑然不觉,自顾自的,顽固的,似乎想要将 眼前桃花树每一片花瓣,每一片叶子都深深刻在 脑子里,记在 心中。

    “我只是好奇,我究竟是有 多爱她 ,才会只在 面对一棵树时,也会心跳到不能自抑。”

    第76章 芳菲城·桃花宫 (六) 你根本不知道……

    奉主之魂再次陷入沉睡。

    千丝万缕的金光没入体内, 部 分 残缺的记忆如雨后竹笋般冒了出来,他 的情绪没有任何浮动,从前紧要的记忆在吸收风魔的魔丹之后便已经 恢复了。

    直到眼前一幕幕全部 被少女的脸占满, 他 忍无可忍地扯断了情丝的灌入。

    乌休棠没办法使用离火, 花容魔丹爆裂的炎火绞烂在情丝之中, 钻入骨缝灼烧地痛苦不 堪。

    他 最不 能忍痛,手中力道不 自觉用力, 疼得眼前模糊起 来, 直到手中的触感变得娇嫩柔软,他 才卸了力气。

    软香擦过脸颊跌入怀中, 清风吹过枝头, 乌休棠看到她 发髻上绽开的桃花,剧烈心跳震的浑身疼。

    师先雪抬起 头来, 却没想象中得救的欣喜,和少年对 视上, 她 又硬挤出一抹笑, “你好厉害,居然一眼就能将我从那么多棵桃花树中认出来,你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记号吗?”

    少年不 语, 只是一味盯着她 看。

    师先雪稳住心神 :“不 过为什么只有我变做树,你们却安然无恙?”

    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眼前之人乌发黑眉, 墨色的眼珠似冰冷的琉璃,剔透又深不 见底, 有种矛盾的冲突感。

    这样 咄咄逼人的眼神 ,师先雪实在是太熟悉了,她 心里一个 咯噔,登时忐忑起 来。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她 眼神 逐渐变得飘忽,不 敢再与他 对 视。

    她 垂头,半晌后再次将脸转了回 去,鼓足勇气发问:“乌休棠,你是不 是都想起 来了?”

    少年一言不 发地凝视着她 ,黢黑的眼珠普通没有温度的琉璃珠,直看得她 心里发慌。

    他 缓缓扯动唇角,勾出个 纯良的笑:“你在说什么啊,姐姐?”

    师先雪抿了抿唇:“乌休棠,我没有被封闭五感,我听到了一些的。”

    少年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他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

    “别 再瞒着我了,我们坦诚相对 可…”

    乌休棠打断她 :“你想我记起 来?”

    “我当然…”脱口而出时卡了壳,她 神 色稍顿,皓齿咬住红唇,方才的底气无影无踪,她 有些怯懦地说:“两者掺半吧,我想你好起 来,可是又怕你全部 记起 来之后跟我吵架,不 听我解释…”

    她 停顿了下,诚实道:“我不 知道你想起 来多少,但无论你想起 来多少,你只要知道我对 你并非没有感情,我那时说的话也并非全是真心话。”

    乌休棠冷笑:“你怎么保证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师先雪神 情一噎,又被他 冷淡的态度刺到:“你干嘛这么讲话,当时事态紧急,我那么说完全是为了救你,再者,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 ,我是什么样 的人,对 你有没有感情,你心里难道不 明白吗?”

    既然被发现,乌休棠也不 再伪装,他 不 耐道:“我又不 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要明白你的感受,起 来,你觉得现在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吗?”

    又是这样 ,她 就怕他 这样 ,一意孤行 ,根本不 给她 解释的机会。

    师先雪望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头突然泛上几分 不 可说的委屈:“我知道我那么说不 对 ,你当然可以生气了,我又没说不 让你生气,可气过了难道都不 能好好谈谈吗?再说难道你就没骗过我欺负过我吗?明明一开始,你还想要杀了我,你在紫薇城时对 我也很差的。”

    魔丹在体内乱窜,没了奉主之魂他 吸收起 来格外困难,疼痛令他 不 自觉拧着眉,表情看起 来很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就,就一笔勾销不 成吗,你别 生气了,你明明知道我来自三千世 ,我是师先雪,我有我在乎的人,必须完成的事情,而你,亦有不 能放弃的执念。”

    她 眼眶渐渐变得温热,似乎还有些委屈,“我们注定都不 会是彼此第一紧要的人,你何苦要这般钻牛角尖,何苦为难我?”

    乌休棠气中带笑,“我为难你?”他 扯住她 的小臂想将她 从怀中扯出来,师先雪却死死抱住他 的脖子不 松手,他 冷斥:“从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身上下去。”

    “你看你看,你总是这样 不 跟我沟通,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一言不 合就赶我走,你听我讲完嘛。”

    “没这个 必要。师先雪,既然你想同我划清界限,同我两清,那么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他 看着少女通红的眼眶,冷着心肠把她 往外推,“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 哪里是这个 意思。

    师先雪说不通于是开始撒娇耍赖,抱住他 的后颈死命不 撒手。

    她根本不信乌休棠会伤害他 ,他 就是嘴硬心软,她 才不 怕他 呢。

    也正是因为两人的拉扯,少年后颈滚烫的皮肤毫无阻隔地传递到了师先雪的掌心。

    他 体温很高,师先雪凑上去,发觉他 的呼吸滚烫的,周围的火势减弱,浓烟的味道却经 久不 散,她 的手指触及乌休棠后颈的皮肤,脑子里忽然跳过几个 零星片段。

    她 张大嘴巴。

    “你来桃花宫原来是想夺花容的魔丹?”她 想起 琉璃花屋时遇见的诡异魔云以及纯阳宗的白依依,“那白依依他 们都是你杀死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 从前也没这个 习惯啊,怎么这次醒来就学会了这种歪门邪道的法子,难道—

    她 心中隐隐有个 猜测,却不 敢断定,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你现在需要靠吞噬修为才能活下去吗?”

    听听她 这语气,跟她 那正义凛然的李大哥一个 模样 。

    仿佛他 们才是惺惺相惜的同路人,自己则是格格不 入,要被他 们铲除剿灭的歪门邪道。

    那么让t 他 猜猜,下一句她 是不 是就要劝自己回 头是岸?

    乌休棠想要发火。

    更 别 提,她 还往燃烧的正旺的火里添了把柴。

    “那你打的过他 们吗?”

    乌休棠彻底被惹恼,“关你屁事。”

    师先雪也察觉出自己说话的方式不 太对 ,她 耐心解释:“我没有说你不 行 的意思,我是指你现在修为尽失,这两次兴许是他 们大意才让你得手。”

    乌休棠偏开脸。

    “我们总不 能永远抱有侥幸心理,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少惹魔族为好,若是你难受,扛不 住的话就来找我,我会帮你的,等找到青姝姐姐之后,我再想办法剥离魔骨。”

    “乌休棠,我们总会有办法活下去的,你说是不 是?”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说辞。

    乌休棠冷嗤一声,不 领情:“放开我。”

    “不 放不 放就不 放!”讲道理行 不 通,那就只能耍赖。

    她 去蹭他 ,去亲昵地贴他 的侧脸。“你别 总想推开我,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亲近你的,刚刚你和那个 桃花怪,我都看到了。”

    乌休棠矢口否认:“假的。”

    脸颊的触感令他 愣神 ,指尖颤动,

    “全是幻术。”

    “怎么可能!”师先雪激动起 来,“才不 是幻术,我怎么可能分 不 清是现实还是幻境呢?你别 想骗我。我全都看到了,听到了。”

    乌休棠恼怒地闭上眼睛。

    “听到你说你爱我。”心跳声盖过耳膜,少女面如晨霞,勇敢地说下去,“我知道这大半要归功于寄生咒,可是听你这么说,我还是会感到很开心。”

    乌休棠唇角勾起 讥讽的弧度。

    开心什么,开心得到一条被驯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除了开心,还有种说不 清道不 明酝酿在心底的情绪,就像是块即将化掉的糖果,黏黏糊糊酸酸甜甜的。我没谈过恋爱,不 知道这么形容对 不 对 ,也不 知道这是不 是喜欢。”

    “可是乌休棠,我想跟你在一块,哪怕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吃个 饭,喝喝茶,盖上充满阳光的棉被好好睡上一觉,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我就觉得日 子非常美好。”

    她 的世 界从前没有他 ,可现在她 想要把他 拉进来。

    乌休棠听见这话抬眸,“那我比你简单。”

    师先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微错开距离,疑惑地对 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情丝很好地与之融合,令人心惊的欲念盖住了瞳珠本来的颜色。

    少年眼神 直勾勾的,不 躲不 避,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需求。

    “我只想跟你睡觉。”

    师先雪回 过神 来时,少年已然起 身,她 连忙追了上去,在要抓住乌休棠衣角时,一阵如滚水般沸腾的吵闹声制止了她 的动作。

    “天仙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啊,我们才刚认识,我不 想你被烧成灰烬啊,我还没娶你呢天仙姐姐。”

    “哈哈哈哈一厢情愿的蠢货,跟烟灰拜堂成亲吧你!”

    “闭嘴!你这只该死的臭鸟!”

    他 们似乎掐了起 来,撕扯打斗谩骂声近在咫尺了,裙角捏得皱巴巴汗津津,她 因为少年那句胆大直白的话恍神 。

    她 有点口干舌燥的。

    天地良心,她 说睡一觉的意思可就真的只是单纯的盖被子聊天。

    也就是在这瞎想的空档,少年已经 走出去大截,远远将她 落在了身后。

    惆怅的情绪涌了上来,师先雪一时不 知道是该追上去,还是就到此为止了。

    乌休棠走出去很远,余光中却并没有看到某人追上来的身影,那夹着嗓子的狗屁天仙姐姐源源不 断传进耳朵里,听得他 火冒三丈。

    他 转身,果然见师先雪正踟蹰地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确定着李扶朝他 们的方位。

    这里地形并不 复杂,只是这数以万计的桃花树跟迷宫似的围起 来,几人的声音听着近在咫尺,师先雪回 应了声,却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反而他 们的声音开始出现在四面八方。

    火势虽灭,浓烟不 散,桃花阵错综复杂,师先雪既怕李扶朝他 们找不 到自己,也怕和乌休棠走散。

    她 左右为难,跟着乌休棠的步调不 自觉慢了下来,回 头看了眼声源。

    那处雾气稀薄,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 熟悉的人影。

    是李大哥他 们。

    她 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告诉他 们自己的方位,却不 料腰间 骤然收紧了力道,她 低头看去,发觉是开满桃花的柔嫩枝条。

    再回 神 ,她 已经 距离李扶朝他 们的位置很远了,原本已经 走出去很远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眼前,一脸阴云密布的盯着自己。

    桃粉色花瓣在抽身时捻落在衣角,师先雪不 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露出无害的表情来应对 他 。

    乌休棠看得心里窝火。

    瞧瞧,她 又要用这种无辜可怜的表情蒙混过关,吃准了他 的喜好,拿捏住他 的七寸,知道自己对 她 总是比常人多出几分 柔软的心思,这才肆无忌惮地欺辱他 。

    她 满嘴谎话,喜欢用甜言蜜语来蛊惑他 ,迷乱他 的心智,趁他 意乱情迷不 能自已之时,又对 其他 男人暗送秋波。

    身边全是那些围着她 打转的苍蝇。

    乌休棠想起 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脸色愈发的阴沉下来。

    他 疑心深重地想,她 今日 所说的话,未尝没对 别 的男人说过。

    她 最会骗人,伤害人更 是有一套,她 的那张嘴,不 仅会强吻他 ,哄骗他 ,还能轻而易举便让他 遍体鳞伤,生不 如死。

    现在,跟他 说什么要紧不 要紧,执念不 执念的狗屁话。

    还一笔勾销,他 们之间 的事情如何可以一笔勾销,她 在做什么美梦。

    乌休棠:“你总说我对 你的感情是寄生咒使然,如果今日 是我变成桃花树,你能凭借寄生咒找到我吗?”

    耳边的声音聒噪的令他 烦躁的想要杀人,他 眼神 执拗,“你能像我这般,一眼认出来吗?”

    师先雪愣住。

    “你不 能。”

    “所以,收起 你的自大,我们还达不 到心有灵犀的程度,我读不 懂你的想法与感受,你也别 想揣度我。”乌休棠说到最后语气尤其凶,可目光触及师先雪的脸,又恨铁不 成钢地卸了寒气。

    他 开始怨恨,怨恨自己次次如此,次次中招,被她 吃得死死的,无法翻身,也怨恨奉主之魂吹嘘的天花乱坠,实则就是绣花枕头,百无一用。

    他 无力地垂眼。

    “你根本不 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

    桃花如蝶,轻吻在宁静的池面上,女子赤足走过,脚底沾着被碾碎的花瓣,对 已经 清醒过来男人的求救视若无睹,她 的目光没有任何情感地掠过,终在一点停顿住。

    男人瘦成了皮包骨,面色青灰,随着东殿势力的坍塌,插在头顶的桃枝断在了他 的脑子里,伤口豁开,露出乳白色的脓状物,他 开始挣扎着想要爬上来,乳白色的池水泼溅在岸边。

    在他 终于气喘吁吁爬上去之时,头顶突然覆盖了个 极为压迫感的影子,他 还得到一时半刻的喘息,就被按住后颈压进了池水中。

    他 身体本就虚脱无力,后颈的力道似乎要将骨骼掐断,鼻腔内的空气被水压挤进狭小的空间 内,胸腔膨胀地几乎快要爆炸。

    直到水池中的人再也没有动静之后,她 才面无表情地抽出手,任由那人的身体倒栽葱似的栽进了水池中。

    小美站起 身来,嫌恶地将手中的水渍抹在了树干上,她 回 头看了眼方才还试图找她 帮忙的男人,如今已经 要多远有多远的躲起 来。

    “一群贱男人。”

    第77章 芳菲城·桃花宫(七) 请神女入不归山……

    兜兜绕绕, 话题回到了原点 。

    师先雪感觉心头 缠了团越理越乱的麻线,起初思绪还是清晰的,可两 人好似也 渐渐被这满池的春水影响, 变得毫无理性可言。

    “是, 我很笨, 我当然没有你那么聪明,很可能没办法很快找到你, 我也 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 可是对你,我会 一直找下去, 直到找到你为止, 你要用这个来评判我对你的真心吗?”

    少年不语。

    她轻轻转动着眸子 ,觉得感情这事好麻烦, 语气也 带上了几分无可奈何:“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她叹气:“怎么说都不对,怎么做都不对, 做了就是做了, 过去的事情没办法改变,我说我喜欢你想 和你在一起,你也 不信, 你就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你要我怎么办嘛?”

    “我要你不准再提其 他人, 不准对他们笑,不准见他们, 我要你心中眼中只有t 我!”

    他突然发作,眼尾猩红,□□,似乎在拼命抑制着暴烈阴暗的情绪不得爆发, 整个人看上去如一根撑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 崩断。

    “我要你像我爱你这般爱我!很难吗师先雪?很难吗!”

    师先雪被他突然发狂的样子 吓到,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也 正是因为这看起来恐惧退缩的举动,深深刺痛了乌休棠的眼。

    他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愤怒绝望与伤心快要吞没他的理智。

    “做不到是吗?要我来告诉你原因吗?因为你是神女,你心中有苍生 ,眼中有繁华的三千世界,有众多出色优秀的男人,而我,低贱而微不足道!”

    “我甚至怀疑,你是真的对我有情吗?还是只是将怜悯错认为喜欢!”

    魔主的情丝天 生 对神女血脉有着超乎常理的占有与掌控,更别提如今情丝寄生 的主人还是从里到外、彻头 彻尾的偏执狂。

    情丝与血管粘连,延申至心脏中心,有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鼓动,叫嚣,甚至妄图篡改他的想 法。

    “人心易变,流水无情,既然无法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眼中心中只有你一人,不如干脆挑断她的经脉,摧毁她的意志,使她变成没有你无法独立生 存的人,永远依附你,仰望你,这样你不得不成为她的唯一。”

    “喜欢,本来就是掌控占有与毁灭。能做到成全的不过是不够爱罢了,听我的,如果 你想 永远和她在一起,便吞噬掉她,使她和你融为一体,这样,她便再也 无法忤逆背叛你。”

    是啊,说不定哪天 她厌烦了自己这张脸,会 嫌恶她,会 离开 她,就好比现在,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她根本没办法做到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

    他的掌心开 始发烫,眸底的危险与毁灭呼之欲出,体内的情丝与血管无比的契合,其 威力迅猛无比,乃是常人无法招架,很快便能吞没一个人的理智,驯服他的身体,变成受欲望驱使的傀儡。

    这也 是几千年来魔主迟迟无法诞生 的原因。

    他并非如同神女一般有血脉优势,觉醒时悄无声息,是柔和明亮,令人期待的降临,魔主之力源于 创世神的凶念,其 本身好战凶猛,能量是世人无法想 象的强大 ,他们争夺魔主之力,却又惧怕魔主之力,生 怕一个不小心便会 被这股强大 的力量吞噬,湮灭理智,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傀儡。

    所以,魔主的觉醒往往换来整个世间天 翻地覆的代价。

    情丝比起魔骨来要逊色不少,可恨意可以使人蒙蔽双眼,爱而不得更是绝杀。

    他双瞳赤红,眼神涣散却凶狠,皮肤上崩开 数条金红色的火线,隐隐有走火入魔之态。

    他抬起颤抖的指尖,燃出橘红色的火焰,似乎是想 要掐住眼前意志不坚定,随时可能将他弃如敝履的神女。

    这种状态师先雪莫名熟悉。

    她看的心惊,料定乌休棠是在吞噬花容内丹时出了岔子 ,如今已经不能再刺激他,她上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指送了上去,然后,如热恋般缠绵悱恻地十指相扣。

    她将声音放柔:“乌休棠,你不要冲动,即使再相爱,也 要给彼此 时间与空间的不是吗?我是很笨,可我还没笨到连怜悯和喜欢都分不清的程度。”师先雪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见他目色浑浊,一副神志不清的偏执模样,她试着如往常一般安抚他:“我可以发誓的,在眼前这个世界里,我最爱你了,最爱的就是乌休棠。”

    “不要相信她!她满口谎言,前脚与你海誓山盟,后脚就能转头 他人怀抱,吞噬掉她,让她再无选择。”

    脑海中的声音比奉主之魂更加歇斯底里。

    可少年的手指却慢慢地弯折,与她五指缠绕在一起,长 而密的睫毛垂下乖顺的弧度,他专注地看着她,连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放过,似乎在极力辨认着她话里的真假。

    “说了不要相信她,你这样轻易放低底线,只会更加纵容她伤害你,她会 得寸进尺地拿捏你,掌控你,不要落入她的圈套。按照我说的做!”

    在落下尾音的那刻,少年红了眼,他长 臂一伸,将师先雪困在了怀中,“怎么证明?”

    “嗯?”

    “师先雪,怎么证明你最爱我?”少年声线发颤。

    怎么证明?

    师先雪苦恼地皱了下眉头 ,然后再次盯住乌休棠的眼睛,她的视线缓缓下落,踮脚倾身,在他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乌休棠,我只会 吻你一个人。”

    她在脆弱少年的心尖撒下代表着爱意的花种,期待来年开 出绚烂的花朵,“那些亲密无间的事情我只想 ,也 只会 和你一起做,这样还不够证明吗?”

    “如果 还不够,那我可以与你立下神契,若是我日后变心,喜欢上其 他人,便会 遭受契约反噬,肠穿肚烂,身死道消。”

    少年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忽然用一个极度脆弱的姿势将她抱住,手背爆出青色脉络,他闭了闭眼,极力压制情丝带来的反噬,口吻隐隐疯狂病态:“好,我信你。”

    “可若是被我发现你胆敢再喜欢上其 他人,若是被我发现你对我有异心,师先雪,后果 你承受不住的。”

    “不会 有那么一天 的。”师先雪回抱住他,心道乌休棠真跟高需求小孩似的,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在她以为这事终于 得以了结,尘埃落定之际,她忽然听到抱着她的少年出声。

    “师先雪,还有在瞒我的事情吗?你现在坦白,我就不生 气。”

    师先雪歪了歪头 ,还真实实在在的想 了想 。

    “没有。”

    乌休棠没再回话,只是无声地将她拥地更紧——

    裴华光越看乌休棠越觉得不对劲,他严重 怀疑他是父王的私生 子 。

    可是这个私生 子 ,五官要比他精致,身量也 要高,气场也 比他强上很多,你说气人不?

    最可气的是,他未来的媳妇好似还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暧昧的很。

    在听说他们要寻人之时,他立刻表明他的身份,并说明在南越皇宫中有星河追踪仪,只要有所寻之人的贴身旧物,就能找寻到她的踪迹。

    李扶朝答应了,天 仙姐姐也 温柔地向他致谢,裴华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正想 要借机与她拉近点 距离,下一秒乌休棠如野狼般凶狠的目光追随而来,似乎要将他三刀六个洞,戳烂他的心肺。

    乌休棠把天 仙姐姐抱了回去,并投来护食的警告视线。

    裴华光觉得他这人看上去阴恻恻的,很不好相处,天 仙姐姐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一定没好日子 过,更别提他还可能是父王的私生 子 。

    想 到这里,裴华光如同高傲的天 鹅,直面迎上他的视线,并冷哼一声。

    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他们又没有成亲,他就可以追求天 仙姐姐,对她献殷勤,事情还未成定局,他不一定就会 输给他。

    而且父皇说了,他是南越的继承人,未来整个南越都是他的,岂是他整个私生 子 可以比拟的。待天 仙姐姐看到南越皇宫的富丽堂皇,一定会 心动的。

    裴华光从没如此 归家心切过,不想 他越着急,便越有人来坏他的事情。

    一群身穿水蓝色流云纹服饰的程咬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起初还很客气要带天 仙姐姐走,说她是神女,生 来便是为了天 下苍生 ,要她去修补什么台子 ,被屡次拒绝之后便暴露了真面目,尤为凶神恶煞,还要不顾天 仙姐姐的意愿对他们动手。

    气得裴华光破口大 骂,“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鼠辈,姐姐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管你们什么破台子 炸没炸,你们今日胆敢对姐姐动粗,我裴华光第一个不答应。”

    他十分有底气的挡在众人面前,挺直了脊梁。

    父皇派来保护他的高手已经赶到,他如今并不比乌休棠差,他要在天 仙姐姐面前大 展拳脚,英雄救美,展示他的男子 气概,天 仙姐姐一定会 心动,进而弃暗投明的。

    他这小心思几乎就要摆在台面上,乌休棠不满地皱起眉,忍住想 要将他狠揍一顿的冲动将师先雪护在身后。

    符震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他的眼神越过他直勾勾地落在了师先雪身上,犀利道:“神女,如今封印已毁,再无修复的可能性,魔族很快便要卷土重 来,救世之法,便是神女你将拜仙台修复好,好让门派渡劫期的宗主掌门可以飞升,压制魔族,还世间一个清净之地。”

    四百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师先雪清楚地看到,当初就是这些修仙门派与魔族勾结想 要夺取神女之力修补t 拜仙台,才造成周家被灭门的下场。

    修补拜仙台,似乎要耗干她的神女之力,否则师芸也 不会 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将她送进三千世。

    四百年没有得逞,他们以为神女已死,便开 始广收拥有巫山血脉的弟子 ,其 真实目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师先雪不由地担心起玲珑来,却不想 就在下一刻,有道熟悉的身影被推了出来。

    “玲珑!”她惊喜地叫出声。

    可玲珑显然没有要跟她叙旧的意思,她脸色很冷,神色陌生 ,手中握着柄冰冷的长 剑。

    惊喜一点 点 消失在师先雪脸上,她难以置信:“玲珑,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要对我出手?因为我不跟你们走,你要对我执剑相向吗?”

    玲珑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她如今变得更加纤瘦,比起第一次相见时,多了几分怪异的清冷。

    “神女身娇肉贵,师尊对你可是翘首以盼,玲珑又岂敢对神女不敬。”

    她将长 剑横在了脖颈之上,一字一句道:“玲珑身份卑微,生 于 乱世是玲珑不幸,承蒙师尊看重 收我为入室弟子 ,玲珑不胜感激,愿以命相报。“

    “九霄仙府弟子 玲珑,请神女入不归山,赴死!”——

    第78章 芳菲城·桃花宫 (八) 我可以做外室……

    她 回到这世界交的第一个好朋友, 再次见面,竟然是要以命相逼,迫她 去死。

    师先雪百感交集, 神色复杂地 看着她 , 似乎想从她 的神情 中看出几分被胁迫的意味来。

    可是很 可惜, 玲珑像是被完全洗了脑,眼底冰冷, 并 无往昔的半分情 谊。

    原来从头到尾, 只有她 拿这份友谊当了真。

    师先雪手脚冰凉,从心底蔓延起漫漫寒气, 失落地 垂首不语。

    乌休棠记得 玲珑。

    当时她 要离开去九霄仙府拜师之时, 师先雪还多有不舍,嘴里总是嘟囔着这个名字, 吵得 当时的他给 她 下了禁言咒。

    而 现 在,他不允许师先雪心中装着其他人, 也不允许任何事物分散她 的注意力。

    她 的眼中心中只能有自己 。

    现 在看到这女 人如此不知好歹惹她 伤心, 更是杀心骤起,他正要发作,却被身后之人柔柔抓住了手心, 长眉微挑,师先雪朝他摇了摇头, 示意不要轻易动 手。

    他忽然有点生气。

    她 总是为没用的东西生出怜悯之心,为什么不能多看看他, 为他花些心思,他很 贪心,任何一种情 感,友情 亲情 爱情 , 他都要。

    可师先雪总是不乖,总是将 她 的精力分散给 一些没用的东西,总是惹自己 生气。

    不如等他完成自己 的事情 ,便 将 她 双脚锁住,关在目光所及之处,不让她 出门,也不让她 再见到任何人,就像情 丝所说的那样,让她 的生命里只有自己 ……他向 来阴暗,想法异于常人。

    师先雪改变不了自己 ,就算知道自己 是什么秩序者,也无法拔除灵魂深处的劣性根。

    他已经在很 努力的克制自己 ,装作是正常人了,别再刺激他,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 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

    他心头燃了团火。

    可手心的指尖却安抚般的挠动 着,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当他对上那双明亮温暖的眼眸,心中的躁动 与戾气逐渐被抹平。

    他妥协了,说好要再给 她 一次机会的。

    乌休棠的眸光重 新变得 柔和。

    乌休棠被安抚好了,裴华光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

    “那你就去死啊!”裴华光脸色涨红,跃跃欲试想给 她 一脚。

    什么魔族,什么封印,什么破台子,他个门外汉听不太懂,唯一能够让他这个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看明白的,就是这个叫做玲珑的人仗着与天仙姐姐是旧相识就以命相逼,强迫天仙姐姐去做她 不愿意做的事情 ,甚至要她 去死。

    这如何能够称之为朋友。

    完全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道德绑架!

    天仙姐姐柔心弱骨的,耳根子最软了,他可不一样,谁要是敢道德绑架他,他就让那人看看被□□绑架是什么滋味。

    他荤素不忌,男女 在他面前平等的紧,男人一巴掌,女 人更是两巴掌,别在他面前犯贱,因为没人会比他更贱。

    “想去死就麻溜死掉,不要在我们面前碍事,会不会用剑,不会我教你,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是虚伪,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要真是问心无愧,不如剖开心来辩个分明…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 ,恶不恶心,今日我裴华光就站在这,绝不会让你们动 天仙姐姐一根毫毛。”

    说完,还挺直胸脯,回头向 着师先雪挤眉弄眼得 耍帅。

    乌休棠眯起眼睛,心中邪火再度烧起来。

    还捉羽妖做什么霓裳羽衣,眼前不就有个开屏的孔雀。

    符震虽说并 未将 裴华光放在眼中,可这少年实在是话多的让人火大,他身旁的侍从并 不是出自各门派中,可修为却也不可小觑。

    他看了眼乌休棠的脸,若有所思地 将 目光转回流光溢彩的裴华光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觉得 这少年恐怕来头不小。

    语气还算客气。

    “这位公子,我见你这身装扮便 知你并 非是宗门中人,自然不会明白我们修道之士的使命,所以我们各宗门之间的事情 便 不劳你这个外人费心了。”

    符震提唇挤出笑 意,笑 意并 不达眼底。

    “你这个方块脸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谁是外人谁是外人,我跟天仙姐姐亲密无间,你才是外人!”

    裴华光暴跳如雷了,“今日这事我管定了。”

    符震面色陡然变得 极冷,语气幽幽:“那你知不知道,多管闲事,是会出人命的。”

    与他尾音一并 压下的,是数十道无形而 锋利的气刃,在空中快速凝成惊雷之势,遽速朝着他的面门击打而来。

    人在面对危险时总是拥有着超高的敏锐力,裴华光看不见气刃,心跳却如同擂鼓般率先乍起。

    侍从根本 来不及出手,那气刃已经近在眼前,裴华光只觉得 眼前一道凉风掠过,便 看到一把鹤兽长剑斩碎空气,挽出青白色的剑花,下一秒调转方向 朝着符震袭去。

    符震惊险躲过,被削断一缕头发,标志的下三白带着寒光看向挡在裴华光身前之人,脸色突然间变得 很 差。

    “李扶朝,你不去捉拿你们青云宗的叛徒,反倒是来管我们九霄仙府的闲事,请神女 入山,是各方宗门之间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怎么,你现 在也要叛出师门,与魔族为伍吗?”

    为了掩藏踪迹,李扶朝化作裴华光侍从,改变容貌隐藏气息,一路以来兢兢业业,一句废话都没多说过。

    他身上还背着雪吟剑,是找到宋青姝的关键所在,自然不会轻易出手暴露自己 。

    可符震对裴华光出手是他没有料到,没有想过之事,他实在看不下去,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李扶朝抓住话里的重 点,神色郑重 :“重 申一遍,宋青姝不是魔族,她 为人所害,不知所踪,我会找到她 替她 洗清冤屈还她 一个公道。”

    玄鹤剑飞回李扶朝手中,他已然恢复了自身容貌。

    纵使这些日子风餐露宿,他依然身量挺拔,剑眉星目,正气凛然。

    “再有人胆敢口出狂言,我定不轻饶!”

    天空阴沉沉的,铅云密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雪。

    符震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小神女 从乌休棠身后探身出来,也是满眼怒色,“我不是物件不会任人摆弄,你今日伤我朋友,就别指望我会遂你的意。”

    裴华光被下了面子,正想撸起袖子冲上来拼命,闻言愣了愣,下一秒脸诡异的红了。

    他偷偷地 瞄着师先雪,欲说还休欲言又止。

    师先雪看向 玲珑,心中是说不出的失望:“我从没想过,我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番场景,这里的人都说我是神女 ,可我从小到大,的确是过的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没有人告诉我,身上肩负着如此重 要的使命,如果没出意外,我本 应该平凡而 普通地 过完这一生。神女 的责任太重 了,我是个在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身上承受不起这两个字的重 量。”

    玲珑执剑的手开始颤抖,在白嫩的脖颈上划出刺眼的划痕。

    师先雪直视她 的眼瞳,坦然道:“让你失望了,我只救我在乎的人。”

    玲珑视死如归t 的表情 随着割裂的皮肤一并 龟裂出裂痕,她 的表情 几乎称得 上破碎,惊惧不已地 看向 一侧的男人。

    符震倒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毫无表情 地 扫了她 一眼,便 叫玲珑霎时面无血色地 退至人群之后。

    “神女 不识大体,不懂你这身血脉对天下苍生的重 要性,任性妄为,还试图和魔族牵扯在一起,杀害纯阳宗弟子,符震今日接宗主之命,必要时刻对神女 不敬,也要将 神女 带回宗门之中。”

    师先雪无语透顶。

    她 知道是逃走的纯阳宗弟子泄了密,也知道符震今日抓她 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手中的乾坤星可是九霄仙府的至高法宝。

    看来,他们对自己 是势在必得 ,下了大功夫。

    可自己 的队伍已经疲惫不已,伤的伤,弱的弱,真动 起手来,恐怕不是对手。

    可她 还没来得 及说什么,裴华光那个暴脾气已经带着自己 的人冲了上去,李扶朝生怕他被乾坤星吸干,提剑追了上去。

    人群之后,只有师先雪手足无措。

    她 拽了拽乌休棠的袖子。

    他配合地 低下头来:“现 在走?”

    师先雪瞪大眼睛:“那怎么可以,那不是逃兵吗!”

    乌休棠抬指帮她 拢好耳边的碎发,学着她 的语气:“那怎么办,我也打不过。”

    师先雪:“可你讲这话时表情 很 假。”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们手中的乾坤星并 非凡物,可以转移天下修道之士的功法为己 用,我灵魄尽失,硬要出手的话会受伤。”他抱着她 躲过四溅的灵力,故意问她 ,“你想要我受伤吗?”

    师先雪无话可说。

    她 当然不要乌休棠受伤,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打死吧。

    眼见李扶朝护着裴华光落地 ,师先雪运足中气大喊:“停!”

    符震抬手。

    乾坤星停止吸收李扶朝的剑招。

    师先雪叹气。

    现 在将 青姝姐姐找回来才是重 中之重 ,若是任由她 和魔骨流落在外,后果不堪设想。

    她 跟九霄仙府的人回去,也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条。

    想将 手抽出来,却又被身侧之人提前知道意图,反而 更加重 了力道,她 看到乌休棠眉峰紧皱:“师先雪,别做让我生气的事情 。”

    他没骗她 ,如今的他的确是打不过,那禁用法器乾坤星的确厉害,但打不过就拼命打,打死为止,他还能让师先雪真被抓走不成?

    师先雪没办法跟他仔细解释,只低声飞快说:“你别说话,我有我的打算。”

    乌休棠被手动 闭麦,不太高兴地 敛了眉。

    李扶朝制止道:“师师,我可以……”

    “李大哥,双拳难敌四手,我不愿让你受伤,更何况眼下找到青姝姐姐才是正事。”

    青姝姐姐将 本 命剑弃了,这其中意思谁都清楚,是千万耽搁不得 了。

    她 承诺:“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不会有事的。”

    符震这时也道:“玲珑这孩子言之过重 ,神女 是天下人的神女 ,九霄仙府自然会尽力护神女 周全。”

    李扶朝听得 心口发堵,他顾及着宗门之谊不下死手,处处留情 ,可九霄仙府的人却每一招都饱含杀意,乾坤星是禁用法器,一直被封印在九霄仙府,他们被允许启用乾坤星,其决心可见一斑,今日之事必定要有个说法,可他自顾不暇。

    但是再自顾不暇,他也不能……李扶朝看到师先雪朝他眨了眨眼。

    李扶朝愣了一下,点头同意。

    见他终于明白了自己 的意思,师先雪松了口气,她 转身道:“想要我跟你们回去也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神女 直说便 是。”

    “第一,放我的朋友走,我跟你们回去,第二,”她 并 没看人群中的玲珑一眼,“我不管你们从前对巫山血脉有什么想法,现 在,放所有巫山弟子下山。”

    玲珑浑身紧绷,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几乎掐出血痕来。

    符震嗤笑 着看向 玲珑,倒是没立即应允,只是道:“神女 ,这些巫山血脉的族人本 就是为你而 准备的,若你不珍惜自己 的性命,仁妇人之仁地 放过他们,我们当然无话可说。”

    “第三个呢?”

    “我得 带乌休棠一起走。”师先雪牵紧了他的手,如情 浓的恋人那般亲密,“我说过,不会离开他的。”

    乌休棠瞬间被哄好,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限的生命力,他的容颜本 就极具攻击性,用挑衅的表情 望着裴华光时,令他心口堵得 不能呼吸。

    裴华光被天仙姐姐的话将 一颗心搅得 稀巴烂,直到走出去很 久之后,他才伤心地 流下两行 清泪。

    李扶朝冷不丁转身过来时,被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关切地 问:“怎么了,裴世子,是方才伤到哪里了吗?”

    裴华光痛心疾首捶了捶胸口的位置,鼻涕和眼泪一并 涌出来。

    “李大哥。”他泪眼朦胧,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想要找的那位宋小姐是你初恋吗?”

    李扶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愣了下,心神颤动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 绪波动 ,被布缠住的雪吟剑发出微弱的颤音。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 你千辛万苦要找的人,总是对你很 重 要的,又见你在那些人面前维护她 ,定是非常喜欢她 ,爱护她 ,所以才听不得 别人诋毁半句。”裴华光用袖子抹干净鼻涕,凄楚地 打了个响嗝,“我心中也有那么一个人。”

    他想起自己 靠近天仙姐姐一步就会得 到某人死亡警告,以及天仙姐姐类似于真情 告白的这件事,就觉得 日子再也没盼头了。

    “可我们之间好似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在,我想尽办法,却还是不能在一起。”乌休棠就是那条鸿沟。

    不,是臭水沟。

    李扶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也变得 伤感起来,他拍了拍裴华光的肩膀,温声鼓励道:“你若是这般想便 是彻底失去了她 ,不若试一试,放手一搏才会有生机,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自己 便 是输家?”

    惊鹊与飞萤对视一眼,很 想让他别说了。

    可他们的小世子已经怔住了,甚至很 久之后才缓缓回神,还是茅塞顿开的蠢模样,他感激地 看着李扶朝:“李大哥,你说得 对,他们反正也没有成亲,就算是成亲了,如今世道成熟了,包容得 很 ,和离的也大有人在,大不了我就当个外室,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嘛!”

    李扶朝震撼极了:“我并 非是这个意思…好吧你开心就好。”

    裴华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整个人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谢谢你李大哥,等天仙姐姐回来之后,我就跟她 摊牌!”

    李扶朝:“嗯嗯…嗯?”

    第79章 芳菲城·桃花宫(九) 末法时期……

    一路同行, 李扶朝太知道 乌公子对 师师有多深重的执念了。

    他很想劝裴华光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可当 看到他明亮而璀璨的眸子时,突然如鲠在喉。

    爱一人本身 并没有错, 他还年轻, 心中自然有无限可能。

    李扶朝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 裴华光又迫不 及待凑过来,“李大哥, 天仙姐姐有没有说我们在哪里 汇合啊, 他们多久才能脱身 呢?”

    李扶朝愣神片刻,才缓声道 :“很快。”

    很快, 神女现世的消息会传遍整片九幽大陆, 青云宗以及其他宗门不 会允许九霄仙府独擅其美,魔族不 会允许神女早于魔主 诞生。

    鹬蚌相争, 他们只需要在必经之 路等候他们即可。

    城中限飞,马车被李扶朝施下了自动驾驶的法术, 惊鹊看到马车突然调转, 朝着皇城相反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要比外面看上去宽敞许多,起码有两个房间那么大,裴华光安生了会, 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

    见李扶朝正 在打 坐,又贱兮兮地 凑过去, “李大哥,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李扶朝严词拒绝:“裴世子, 我不 会就你和师师之 间的事再发表任何意见。”

    马车平稳地 驶过,裴华光正 襟危坐:“我跟天仙姐姐是天生一对 ,无论你说什么,都不 会影响我对 天仙姐姐崇热的爱意。”

    李扶朝:“……”

    “我虽然生在皇宫, 不 懂修行之 事,可却 也听过青云宗与九霄仙府的名号,九夷城为 我南越国土,如今却 被不 归山的护山离火烧的片甲不 留,百姓流离失所,那些宗门的尊者却 以闭关为 借口见死 不 救,方块脸说,九霄仙府的尊者已经到渡劫期,那么离成神不 过一步之 遥,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却 从未听闻哪门那派t 有渡劫成功的尊者,难道 真就如方块脸所说,只能以牺牲天仙姐姐为 代价修补好拜仙台,助他们成神,才能有与魔族一战的可能吗?”

    马车里 只剩下了惊鹊与飞萤,其他人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李扶朝很意外这个天真任性的小世子能够一口气想这么多,思忖后才谨慎回道 :“也不 一定,拜仙台损毁于上古时期,被重重离火包裹,几千年来没人知道 其毁坏程度为 几何,巫山神脉可修复拜仙台,他们应当 会护神女周全。”

    话说到最 后连他也不 确定,若是拜仙台当 真损毁严重,那么师师……

    “这不 就是寻求修行的捷径吗?那他们也好意思说魔族是歪门邪道 ,明明自己修炼的办法也不 光彩。”

    堂堂天师还要依靠拜仙台修炼成神,这传出去都要笑 掉大牙了。

    身 为 仙门中的一员,李扶朝并未因此而感到冒犯愤怒,他沉默下去,马车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起来,偏生裴华光毫无察觉,还在义愤填膺地 咒骂仙门中人厚颜无耻。

    惊鹊轻咳一声,以眼神示意,裴华光才注意到李扶朝已经有好久没说话了。

    他猛地 止住了话匣子,“李大哥我不 是说你,我是说那些急功近利厚颜无耻的鼠辈,我也不 是说青云宗的人坏话,我说的是九霄仙府那些人。”

    简直越抹越黑。

    他俊秀的脸开始涨得通红。

    惊鹊想要解释,却 见李扶朝面色如常地 抬眼,一如往常温和道 :“你并没有说错,师父曾闭关多年,修为 却 一直无法突破,想必九霄仙府中那几位尊者也比师父好不 了多少,人族修行本就艰难,如今已到末法时期,拜仙台的确是最 快突破境界的机会。”

    “末法时期?”

    “道 法佛法,天底下所有功法无法突破,停滞不 前,乃至倒退的年代。”马车行驶过湍急的河流,他的眼底映出粼粼波光。

    “实则一万年之 前,末法时代便已经开启了。”

    师父他们,在等待一个带领他们冲破末法的人,师师会是那位救世之 人吗?——

    不 归山封印被冲破,上古大魔争先 恐后涌出,那些流落在外修行浅被宗门修士追着打 的小魔可算是找到了靠山,腰杆子也硬了,在作死 的边缘疯狂地 试探。

    但是看到有九霄仙府标志的仙舟之 后,还是识趣地 选择避开了。

    仙舟周围布下了结界,师先 雪和乌休棠被分开关押,房间内很温暖,桌案上摆了琳琅满目的吃食点心,吃饱喝足之 后,她有些晕碳,趴在柔软的衾被中,不 多时便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可睡着睡着,她感到有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托起来,拦腰抱进了怀中,师先 雪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顺势滚了进去,用脸颊去蹭他脖颈上的皮肤。

    她睡眼惺忪地 抬起头:“你怎么过来的?”

    乌休棠用指腹抹了抹因为 长时间同一姿势睡觉而压出的红痕,他喜欢看她对 自己毫无设防,亲近依赖的模样。

    心中柔软如春日的湖水,被她轻轻撩拨着泛起流转交缠的涟漪。

    “想过来就过来了,师先 雪,难道 你不 想我吗?”

    统共分开两个时辰都不 到,有什么可想的。

    但师先雪如果真这么说,乌休棠肯定又要生气。

    “想的想的。”她亲亲他的唇,眼睛亮晶晶的,“你来找我,没被他们发现吧?”

    乌休棠对 她的亲吻很是受用,他本能去追逐她的气息,翻身 将她压在身 下,目光调笑 :“你以为 我是你?”

    师先 雪嘻嘻笑 ,脸颊两侧凹陷下两颗可爱的梨涡。

    像是颗诱人而不 自知的红苹果。

    乌休棠看得心头发热,忍住想要咬上一口的冲动,用纤白的手指轻轻地 掐她的脸:“你说有逃脱的办法,就是在这里 睡觉?”

    师先 雪古灵精怪地 眨眨眼:“你没发觉小美不 见了吗?”

    小美本质还是枯皮鬼,师先 雪给了她重新跳动的心脏,可修行之 人还是能够察觉出小美与普通人的不 同。

    所以出了桃花宫之 后,小美一直跟火鹮鸟他们住在无量布袋中。

    无量布袋是以雷击木与天蚕丝制成,可以短暂地 隔绝气味,符震他们来势汹汹,小美作为 一直枯皮鬼还是不 要现身 的为 好,这样也就可以在他们对 峙之 时伺机逃跑。

    她是枯皮鬼,不 属于三界,魔族中人对 她并不 会有多少戒心,最 适合替她传递神女出现在九霄仙府仙舟上的消息了。

    乌休棠翻身 坐起来,似笑 非笑 :“我是不 是没跟你说过那些枯皮鬼的来历?”

    师先 雪观他神色便知他可能早就猜到自己的想法,可枯皮鬼的确神秘,他们战斗力不 强,长相丑陋,常年掩埋在黑暗冰冷的地 底,屈居一隅也不 出来祸害人,就那么日复一日地 守护着那个早已破旧不 堪的村子,若非是乌休棠偶然闯入,恐怕再过千百年,也没人会知道 有他们的存在。

    “来,来头不 小吗?”她平常也没欺负她吧?

    仙舟内温度适宜,乌休棠将衾被往上扯了扯盖住她的肚子,他并没有正 面回答,只是说起了尸村的来源。

    “其实,在上万年前,尸村是个完整的小部 落,当 时崇礼统一部 落,为 建立帝权四处征战,有人被降服,自然就有部 落负负隅顽抗,你这个称之 为 小美的枯皮鬼,则是当 时部 落中唯一的女首领。”

    师先 雪腾地 一声坐起来,衾被顺势滑了下去:“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事?”

    连小美自己都忘记了过往,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 知道 ,乌休棠又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乌休棠将衾被抓在手心,云淡风轻道 ,“他们有通志来着,是记载在一块兽皮上,为 了防止被破坏,还被千年玄冰包裹在内。”

    “那通志呢?”她并没有在尸村看见过文字记载的东西啊。

    “被我烧了。”

    “……”

    某人神色坦然,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见师先 雪欲言又止的看他,还大言不 惭道 :“是他们先 攻击我的,我那时年纪小,心脏险些要被抓破,见他们那么宝贝那东西,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今时不 同于往日,换做今日,我会屠光枯皮鬼一族。”

    柔软的衾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乌休棠摸了摸她的脑袋不 以为 耻反以为 荣:“人总是要成长的。”

    师先 雪竟然无言以对 。

    见她神色不 对 ,乌休棠嘴角弧度逐渐拉的平直,他垂下手臂,黑漆漆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似乎要在其中盯出个窟窿来,“你莫不 是在心底骂我残暴不 仁,也认为 我的想法是错的吧,姐姐?”

    这还是他承认恢复记忆之 后,第一次喊她姐姐。

    落下的尾音拖腔带调,几乎都要咬牙切齿了。

    师先 雪毫不 怀疑,以他这般拧巴的性子,回答要是肯定的话,乌休棠能掀翻这条仙舟,顺便气到过年。

    “当 然不 是啦,宝宝。”师先 雪哄他,像哄小孩子那样循循善诱,散发出神女的光辉,“你瞧瞧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可什么都没说,猜疑心重,就容易生气,容易生气就会容易生病,我很担心你的宝宝。”

    “你咒我?”乌休棠抬手去掐她的脸,毫不 客气的力度,“还有宝宝是什么意思,你拿我当 婴孩看,你是不 是觉得我小,觉得我无理取闹。”

    “当 当 然不 是了,宝宝是我们那疙瘩恋人之 间的爱称,我爱你,才会叫你宝宝啊。”

    师先 雪准备把他哄成胚胎。

    乌休棠脑子清醒的很,冷笑 :“那你为 何从前不 这般唤我?”

    “啊?没有吗?”师先 雪装傻充愣。

    “没有,你喊我—”乌休棠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他语气冷冰冰,盯着她一字一句,“乌、休、棠。”

    看他神色认真,不 像是开玩笑 ,师先 雪暗道 真是搬起石头专门砸自己的脚,她张张嘴,又害怕自己说多错多,干脆闭嘴。

    “你今日才这般喊我,是今日才将我视为 恋人吗?”

    这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可师先 雪显然不 能开口指责他,但这种时候,她也不 能表现出心虚的模样,这样会让乌休棠更加生气。

    “可你喊我的名字也是阴恻恻的师先 雪啊。”

    “那不 一样,我不 知道 你们那里 的习俗,若是提前知晓,我绝对 会那般喊你。”乌休棠神色敏感,越看她的模样越可疑,“你不 要告诉我,这个称呼你已经用在了别人的身 上,师先 雪!”

    “好啦!喊什么喊!我叫谁宝宝t 那是我的自由!我爱喊谁喊谁,你又不 是我的舌头,管我喊谁!怎么,我要是喊了别人,你还要打 我不 成?”

    乌休棠被她气得心口疼,他捂住心脏的位置,又觉得唇边空气稀薄,有些呼吸不 上来,突然,仙舟像是被庞然大物撞击了下船体,剧烈晃动了一下便恢复了正 常。

    前一秒还在热火朝天地 吵架,后一秒,师先 雪已经麻溜地 钻进了乌休棠的怀里 。

    果不 其然,更为 猛烈的撞击紧随其后,房间内的陈设被撞击的乱七八糟,乌休棠牢牢将她护在怀中,在窗外的鲜血喷溅出到窗纸上时下意识捂住了她的眼。

    结界很快便在这猛烈撞击下出现了裂痕。

    廊外是杂乱匆忙的脚步声,在符震推门而入的前一刻,乌休棠看准机会,抱着师先 雪抢先 跃出结界。

    第80章 芳菲城·桃花宫 (十) 每天都要这么……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符震面 色越发阴沉,他一掌击碎门扉,冷声下令:“给我找, 灵阵未破, 他们一定还在仙舟上, 等找到神女,若还是那般冥顽不灵, 便按照师尊说的去 做。”

    “是。”

    九霄仙府财大 气 粗, 仙舟要比视觉上看到的还要大 上十几倍,内部 错综复杂, 几十条船舱如蚁穴般四通八达, 每层都设置了不同的灵阵,稍有不慎, 就 会落入阵眼中被碾成齑粉。

    但乌休棠记忆里好的离谱,几乎达到过 目不忘的程度, 只是师先雪没到这么短的时 间内, 他就 能将整个仙舟摸索了一遍,在脑子里形成了张极为详细的路程图。

    没费多少时 间,他们便从迷宫似的内置船舱来到了甲板之上。

    师先雪从没见过 这么多乌鸦。

    鸟群撞击着船身, 仙舟受到攻击自动开启了防御模式,蓝色雷电将那群乌鸦烧的发出焦香味来。

    整片结界被围挡地密不透风, 黑压压的鸟群将仙舟内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叫他们瞧不出仙舟之外的风貌。

    风起云涌, 黑雾蔓延,危险的气 息在悄无声息地逼近仙舟。

    “魔族的幽冥鸟。”乌休棠道。

    那群没有脑子却喜欢吃别人 脑子的蠢货,却是破界的一把好手啊。

    师先雪密集恐惧症犯了。

    什么幽冥鸟,明明就 是被烧焦的小乌鸦嘛。

    似乎发现了甲板上的两 人 , 幽冥鸟发出尖锐的叫声,成群结队涌向他们所在的方位。

    同时 ,师先雪听见九霄仙府的人 往这边追来。

    她紧张的一批,左顾右盼,还有点不服气 :“不是,我堂堂巫山神女,他们魔族就 派这些 小喽啰过 来抓我,未免太不尊重我了吧!”

    最主要的是,这些 小鸟能打得过 九霄仙府的乾坤星吗?太轻敌了吧魔族?

    乌休棠看了眼身旁要跳脚的师先雪,一言不发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些 魔族哪里是冲着她来的。

    他不会让师先雪以身犯险。

    乌休棠让傀儡小人 化作两 人 的模样,立于甲板之上吸引鸟群,而他则是带着她回来了尾楼内。

    沿途破解九霄仙府的灵阵在他手中就 跟师先雪玩超级玛丽一样简单。

    说实话,师先雪妒忌他过 目不忘,闻一知 十的本领很久了。

    尾楼内不知 从哪儿有彻骨的冷风吹进来,从后脖颈钻进去 ,凉嗖嗖的温度让师先雪哆嗦了下。

    乌休棠将她藏好,用术法 将她的气 息掩盖起来,同时 俯低身体,给她戴了顶毛绒绒的红色帽子,帽子不知 道是用什么做的,材质柔软极了,将耳朵全部 盖住,如太阳般温暖的气 息瞬间裹满了全身。

    乌休棠帮她整理好小帽子。

    低眸。

    看到那双黑白分 明又水汪汪的眼睛正用无辜的眼神盯着他看。

    既漂亮又乖。

    乌休棠喉头上下滚动。

    有种无名邪火从心脏位置猛地往小腹窜去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 ,放开了她。

    师先雪看着他掩盖气 息,又随时 打算抽身离去 的模样,瞬间急了。

    “喂!乌休棠,你不会是要把我藏在这里,自己出去 迎敌吧!你逞什么英雄啊,再说,他们是冲我来的,那两 个傀儡小人 受到攻击就 会现形,我这个主角不在现场主持大 局怎么行呢!”

    师先雪挣扎无果 ,小红帽歪歪扭扭地掉下来。

    乌休棠觑她眼,没说话。

    她恼怒不已,胡乱挣扎:“乌休棠,你别想抢我风头!”

    “你说话,我在跟你讲话,你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不说话!”

    乌休棠冷着脸扶正,从鼻腔间溢出抹轻不可察的冷哼。

    “你哼什么?”师先雪扭成麻花,就 是不让他如意,“你现在开始冷暴力我了对吧,我们还没成亲,你就 开始冷暴力我,乌休棠你就 是个混蛋!呜呜呜~”

    唇上一热,覆上片意料之外的柔软来。

    梅苏糖的香甜让师先雪大 脑放空一秒,她下意识舔了一口,然后成功看到方才还主动的少年 红了耳根。

    主动亲人 还会害羞的。

    师先雪难以置信,她望着明明是冰块脸耳根却红的跟石榴籽似的少年 ,回味了一下,才佯装恼怒:“好端端的你突然亲我干嘛?我在跟你说正事 呢。”

    “别以为你出卖色相我就 会原谅你,现在,立刻,马上,撒开我,乌休棠!”

    乌休棠闻言又捏了捏她的脸。

    师先雪感觉他在捏解压玩具。

    “我真的生气了,乌休棠。”

    果 然,下一瞬脸蛋一轻,乌休棠松开了她的脸,便要果 决地抽身离去 ,师先雪见势要追,不想好撞到了面柔软的透明墙,她被阻隔在了三步之外。

    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可怜巴巴看着远去 的主人 。

    可师先雪才不是宠物,她是主人 。

    “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吧?乌休棠,你要是敢把我自己放在这里,我就 再也不理你了,我说到做到。”

    她想起了琉璃花屋那几个魔族,那绝对不是巧合,不知 道乌休棠和风云达成了什么协议,想必,魔族的人 就 是专门为了捉乌休棠而来的,小美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让她传话,她传的是神女还是乌休棠?

    啊啊啊!要疯了!

    乌休棠听见这话,果 然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身,侧脸线条漂亮锋利,语气 却莫名幽怨:“等你想清楚该怎样唤我,我再与你说话也不迟。”

    师先雪愣了愣,压根没想到症结竟然在这种不起眼的小事 上,她无语地拍着结界罩子,“乌休棠你是小孩子吗,这个称呼很重要吗,现在是什么时 候,你别给我耍脾气 ,我可不惯着你,给我打开结界。”

    就 因为这么点事 就 生气 ,以后有他气 受的,她又不是幼师,没那么多无处安放的耐心。

    可见他要走,师先雪大 脑内顿时 响起尖锐暴鸣,闭着眼面 红耳赤大 喊:“宝宝宝宝,可以了吧!好宝宝乖宝宝,你是我最爱的宝宝!”

    幸好这里没别人 ,不然这也太羞耻了。

    “不够。”少年 两 三步回到她面 前。

    他眼睫弯弯俯身看着她,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的样子,师先雪老脸通红,正要警告他别得寸进尺之前,却听他道:“以后每天都要这样叫我,尤其是在其他人 面 前。”

    “行行行,知 道了知 道了,你先给我打开结界。”师先雪敷衍着。

    他点点头,神情温顺,看上去 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事 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再等等。”

    乌休棠隔着结界哄她,嘴角止不住上扬,“乖,我很快就 回来。”

    —

    结界已经被幽冥鸟啄出裂痕,危险的魔息透过 缝隙钻进来,如藤蔓收力缠住人 的脖子,然后越缠越紧,直至生生勒断脆弱的脖颈,从七窍钻入脑中,那人 眼睛随即变成毫无理智的赤红色,朝着同门挥剑相向。

    乌休棠施施然上去 时 ,正好与来寻他们的符震碰上。

    似乎知 道他们还并未离开,符震面 上倒没有显出多少惊慌来,他见到乌休棠,下意识看向他的身后,见没有师先雪的身影,伪装的和善瞬间土崩瓦解。

    “神女在哪儿?”他厉声责问,“乌公子,我念在往日的交情,一路对你客客气 气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

    符震回过 头,以手背蹭了下脸上的伤口,神色不明。

    方才若非他躲闪及时 ,恐怕半张脸都要被他削掉了。

    果 真,从一开始他就 对他没有好感,早该杀了他的。

    身后已然乱成一团,九霄仙府的弟子中招之人 不在少数,符震毫不在意,只是阴沉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年 。

    乌休棠以魔气 为利刃,黑气 的魔气 缠绕在白皙指尖,“我不知 神女,只知 师先雪是我道侣,你觊觎她,你就 t 该死 。”

    “好大 的口气 ,我符震最厌恶的就 是你这种狂妄自大 的毛头小子,不知 天高地厚,胡作非为,神女何等尊贵,岂是你这种低贱之人 可以攀附的起的。”

    乾坤星在,杀死 这些 魔族是迟早的事 情。

    就 算是将仙舟毁了,带来的这些 人 全部 葬身于此,神女,他也非要不可。

    当然,首要之事 ,是要解决眼前这个碍事 的少年 ——

    师先雪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撑膝掌心托腮,少顷后,她抬指戳了戳跟水泡泡似的结界。

    软乎乎的,还有弹性,被她戳出浅浅的凹痕之后还会自动回弹,可能是怕她行事 莽撞,硬闯结界伤了自己吧。

    要她说,乌休棠还是太全面 了。

    她边叹气 ,边注意到房间的门不知 何时 被风吹开了。

    幸好有结界,还有顶材质特殊的帽子,体感是不冷的,但师先雪就 是莫名从脚底板泛出股寒意。

    不会有鬼吧?

    师先雪站起来,躲到了角落里,神色警惕地捏紧了龙雀刀。

    这是柄收缩自如的小短刀,乌休棠送给过 她很多漂亮的防身匕首,她最喜欢这把,它不仅造型漂亮,还十分 有灵气 ,那么多匕首在路途颠簸中丢的丢坏的坏,只有它能读懂自己的心意,会帮她割断绳子,还能在她不小心遗失,自己找回来。

    来人 果 真是个魔族,且修为起码在出窍期之后,他面 目丑陋,一眼便看到了结界后的师先雪,于是朝着她狰狞地扑过 来。

    半晌之后,他气 喘吁吁停下,身上的皮肉被燎地焦黑,他疼的龇牙咧嘴:“这什么破阵法 ,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拂袖而去 ,看上去 应当是去 搬救兵了。

    师先雪才松了口气 ,便见到有人 又从门缝中挤进来,那人 通身黑色,还穿着黑色的斗篷掩饰身态,像是见不得人 似的,一看就 像是反派。

    但是师先雪却察觉不到魔气 。

    随着人 影越逼越近,师先雪的也越发的紧张。

    其实,刚才那只魔头并非没对结界造成影响,在他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已经出现了如蛛丝般细微的裂痕,只是他走得急没发现罢了。

    要是再来个修为高的,恐怕结界真的会支撑不住吧。

    她将龙雀藏在衣袖中,心跳声震耳欲聋。

    直到那人 摘掉斗篷,略显苍白的脸暴露在空气 中,唤了她一声小雪,师先雪这才反应过 来。

    她站起来,上下打量着来人 ,惊讶大 过 喜悦:“小月,怎么会是你,你一直跟着我们吗?”

    周折月瘦了许多,下巴尖削,比起以往无忧无虑,眉眼间多了些 病态,他绽然一笑:“是我小雪,我来救你了。”

    师先雪狐疑地看着他,并不信任,“等等,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小月,外面 这么乱,你若是魔族人 施了个变身术化作小月的模样骗我出去 也不是没可能啊,你若真是小月,身为九霄仙府中人 干嘛偷偷摸摸的,那日我也没见到你。”

    “我真的是小月,师兄知 晓我们关系亲近,不愿带我,我一直偷偷跟着,可技不如人 跟丢了一段时 间,再找到仙舟时 ,你们已经在这上面 了,你也有修为,应该能看出来我身上根本没有魔气 。”周折月急得脸色涨红,“我昏迷了很长时 间,醒来后才知 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情,你们可有找到青姝姐姐?”

    师先雪故意说:“宋青姝是魔族,你关心她做什么?不应该躲得越远越好才对吗?”

    周折月愣了一秒,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小雪你怎么能这么说,青姝姐姐怎么可能是魔族,她人 那么好,一定是被陷害的,别人 不信她就 算了,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呢?”

    说着,他的眼眶便红了一圈。

    这个心思 单纯的傻小孩,诳他一句就 信了,他都看不出来自己是在试探他吗?

    自从知 晓自己的身份,她对周折月便生出了几分 血缘般亲近的怜爱之心,按照辈分 来讲,他是不是该叫自己曾曾曾曾姑母啊?

    “算了,我还是先将你救出来,仙舟的结界已经被破了,说不定很快这艘仙舟就 要沦陷了。”

    见他要来触碰结界,师先雪大 喝一声:“哎你别碰,这个结界是乌休棠布下的,强来的话会遭到结界攻击的。”

    周折月的手停在半空中,“那那怎么办?这结界能坚持多久啊,我和你一起等乌公子回来?”

    “不成,方才来了只魔族。”师先雪指着被撞击出的裂痕,“他去 搬救兵了,若是发现你在这里,你就 危险了。想想办法 ,你们九霄仙府不是布阵结界最厉害了。”

    他啊了声,忙忙叨叨地打开纳戒,用识灵术翻找了片刻,师先雪看到他头顶的小灯泡亮了。

    “找到了,打开结界的办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

    “不错,乌公子爱你,舍不得你受半点伤,就 连这阵法 内部 也是用如泉水般温柔的玉橡胶制成的,只要小雪你—”周折月的声音弱了下去 。

    师先雪低眸看着手中的龙雀,好似明白了什么——

    仙舟不知 被什么庞然大 物撞击地晃晃悠悠,舱道内的照明设备被撞翻在地,两 人 走在昏暗的舱道内,听着外面 的厮杀声步伐忍不住发颤。

    他们很幸运,一路走来没见到九霄仙府中人 ,也没见到魔族,在一阵剧烈晃动中,师先雪一个冲刺撞到了船身,她捂着额头发出痛呼,身后之人 满是歉疚地冲上来,“小雪,你没事 吧,对不住我没来得及拉住你。”

    她正要回答,一道黑色的雾气 从地底升腾而起,在两 人 还没反应过 来之际,化作锁链牢牢捆住了师先雪,周折月猝然拧眉,挥剑刺向一个方向。

    那魔头显然没想到以周折月这样低的修为还能这样快发现自己,他一时 大 意,险些 被刺中,心中暗骂这死 小子深藏不露,下秒他撞开周折月,招手就 要收回锁链。

    师先雪只觉得腰腹一紧,整个人 腾空而起朝着魔头飞过 去 。

    锁链收缩的速度很快,但更快的是乌休棠的剑。

    师先雪不知 道他从哪抢来的剑,那剑极其锋利,削铁如泥,形状也好看,与锁链发生碰撞之时 ,还会发出碎金色的光芒。

    锁链应声而断。

    师先雪落入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中,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乌休棠已经冷着脸放开了她。

    下巴处沾着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干净,乌休棠是有轻微洁癖的,如今身上沾血,衣角凌乱,呼吸急促,显然是察觉到结界被迫急于脱身,根本来不及整理自己。

    他满身肃杀之气 ,暴戾的黑色在眸中翻涌,甚至连眼神都没分 给师先雪,再次冲向那只魔头。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师先雪知 道,他生气 了,还是很生气 的那种,而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

    她无措地站在原地,又渐渐察觉出不对劲,魔族的人 都在外面 奉风云之命抓捕乌休棠,可这只魔不同,他破不开结界也不离开,偏偏顽固至极地守在这里,抓到自己也不急着杀,还拿链子锁起来,那么长长一截,好像要把连铁链和她一块带走。

    尤其是在她看到那只魔被乌休棠踩着暴打,眼中却划过 一抹笑意时 ,不祥的感觉达到顶峰。

    果 不其然,她一转身,对上双妖冶异常的绿眸。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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