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离开组织，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开朗。
为了以后的自由生活，他选择在此刻屏气凝神，靠在树干后等待上面的领导放风完回去办公。
到时候再离开才算安全。
狂跳的心脏渐渐趋于平稳，上面的声音穿过树丛渐渐落到他的耳边。
桐生莲被迫听了一耳朵，面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在上面呼吸新鲜空气的人，毋庸置疑是琴酒和伏特加，而他们闲聊的话题，自然是刚见过面的新人们。
“……大哥，这批新人的素质还行，我们要不要调一批回霓虹？”即便是闲聊，伏特加的声音中也满是恭谨。
“……”琴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有好苗子？”
“有几个还不错，”纸张和皮肤接触的声音，伏特加似乎在翻阅什么资料，“18号、24号、73号……”
琴酒打断他的话：“代号，特长。”
“是，”伏特加沉稳回答，“目前比较特殊的有——情报方面很敏锐的18号桑格利亚；狙击成绩优异、足以成为下一个黑麦威士忌的24号苏格兰威士忌；在通信技术上有自己想法、擅长电脑的……”
一连串的代号念出来，每个人都各有优势特长。
除了8号。
伏特加亲口说了，8号的波特没有任何特长。
桐生莲是8号。
这也正是他面色古怪的理由。
虽说早知道自己是废柴，但竟然连领导都没能发现他的一丝特长优点，这未免太过头了。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辞职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了？
带着这样激动的心情，他再度摸向怀里的信，面上扬起带着憧憬的激动笑容。
然后他就听到琴酒的问话。
“他没有特长？”男人重复了一句，听起来心情很好，“别人无所谓，那死骗子连你都骗过去了？”
桐生莲：？？？我吗？？？
琴酒又说：“这小子恐怕有别的心思，好好盯着他，别出岔子。”
伏特加应是。
上面的话题变成其他的闲聊，桐生莲暂时没有听下去的心思。
他意识到前身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这家伙，好像不是只有一张脸的、吃不了苦自杀的废物。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重生的那一天。
睁开眼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喉咙很痛，连下意识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碎渣和尖锐石块。
勉力睁开双眼时，面前是一张靠着墙的木桌。
桌上什么都没有，墙上倒是贴满了各式大小、内容不一的纸条。
但他们中大部分都已经被红色浸染。
是的。
相较于那些纸条上的内容，它们沾染上的东西显然更加惊悚。
血。
大片的血。
那是以他为中心、喷射状溅射的大片血液。
过于夸张的出血量和鲜艳的色泽足以证明，这些是动脉中溅射而出的、致死量的血。
桐生莲惶恐得差点跳起来，但此刻自己连抬起手都困难。
努力移动手指，他迟钝地察觉到自己似乎正握着什么。
似乎是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让他无力做出任何动作，只能闭上双眼，竭力开动自己的脑子，思索现如今的状况。
他应该是穿越了。
原身的死状过于惨烈，再加上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他终于收拾干净房间时，窗帘缝隙中已经隐隐透出些许亮光，他也终于弄清楚状况。
桐生莲，19岁，孱弱的新兵蛋子、情报分析贴满墙都分析不出具体内容的弱鸡，因产生厌恶训练的心理问题被教官辱骂。
调休中。
用刮胡刀片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
最后一条是反而是他最先得到的信息。
在他勉强自己活动的时候，刀片从他虚握的拳头里滑到地板上，还在手掌心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
思绪回笼，桐生莲意识到可能自己确实遗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或许真正不会分析情报的人是他才对。
但他刚来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尽全力先掩饰自身的异常。
如果不是一个周的调休时间让他恢复体能、整理记忆和人际关系，恐怕他也得投胎了。
自嘲地扯扯嘴角，他听到上面的脚步声往室内消失后缓缓起身。
无论前身是什么身份、隐藏了什么秘密，人死如灯灭，他不打算继续往下追究。
离开这里才是正事。
……
绕了办公楼两圈，他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领导信箱。
桐生莲攥着自己的信，突然有些好奇。
这个满是铁锈的信箱，真的会有领导打开来看吗？
话说这个信箱正下方怎么摆了个垃圾桶……
他没有多想，伸手将信塞进信箱内。
“咚”
短促的、微小的声音。
桐生莲低头一看，自己那封信已经轻飘飘地砸在塑料垃圾桶里。
“……？”
他弯腰捡信的时候顺手往上一摸，立刻暗道一声好家伙。
这个领导信箱没有底！
上面投放，直通垃圾桶，都不用经过二手处理。
桐生莲惊呆了。
“好家伙……”
他捡回自己的信，无语凝噎好半晌才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直接给领导去信的办法。
看来基地领导避免问题的方法不是解决问题，也不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他们干脆不让问题反应上去呢。
桐生莲不甘心地回到那条捷径上，准备先行前往训练场。
和早餐前在礼堂进行的新人动员大会不同，这次在训练场集中的只有他们这些代号成员，大家都猜测这是要分配部门。
听伏特加刚刚的意思，他猜测自己应该不会分配到什么重要部门。
就算真被分配去了，他也自有办法。
管他什么骗子盲流抢劫犯。
只要足够摆烂，必然有辞职成功的一天！
等参加完分配后再去找领导看看。
……
找到开会的地方并不难，只是刚刚在办公楼外耽搁的时间有点长，大家都已经到齐，看到他时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桐生莲将那些眼神理解为礼貌性的关注，笑眯眯地冲大家颔首。
然后他发现同事们互相交换眼神，似乎在确定什么。
桐生莲：“……？”
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他立刻靠近自己的好伙伴，并且在他脸上发现同样有些怪异的表情。
？？？
他脸上的疑惑过于明显，苏格兰威士忌自然能看到。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领导们的声音已经在不远处影影绰绰地响起，他只能给波特递个“稍后再说”的眼神示意。
桐生莲颔首，小心地站到人群的末尾，避免弄乱队形。
苏格兰威士忌扭头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些许明悟，随后也跟着站到最后。
桐生莲感觉很奇怪。
“你也站后面干嘛？”他小声问。
苏格兰威士忌目不斜视，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就连零星的胡茬看起来都有点潇洒。
低得像是耳语的声音从他的两瓣唇中间挤出，飘到桐生莲的耳朵里。
“陪你啊。”
桐生莲有点感动地看他好几眼，如果不是领导们都站到眼前了，他还真想振臂高呼一声“好兄弟！”
苏格兰威士忌迎着身边少年的炽热目光笑而不语，他眸色沉沉，在心里对这位“好朋友”的警惕反而不断提高。
在过去的半年“规培”中，苏格兰威士忌一直在有意观察着身边的少年。
他们那时不能口称自己的姓名，也没有如今的代号，而是被分配了属于自己的数字。
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些数字的含义。
根据姓名的首字母排序？不是。
根据组织的关注度？有可能，但没有证据。
至于，根据他们本身的潜力等级排序……一开始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半个月后就不这么想了。
代号“1”、“2”、“4”死于训练中的疏忽，代号“3”死于试图潜逃离开，代号“5”死于和教官演变成武装的肢体冲突……
迄今为止，个位数的代号成员仅寥寥四人存活，其中更是只有序列“8”最后站在这里，获得属于自己的代称。
他可不相信所谓的运势，更不相信身旁的青年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
相信组织里的青少年单纯没有心眼，不如相信母猪会倒立洗头——他们是故意伪装成这样的神经病、疯子、天才，才是最有可能的。
苏格兰威士忌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无比坚信波特就是这样的家伙。
毕竟如果真是没心眼的话，怎么会故意当众离开，一句不提的就能让他们这群“同事”意识到他有靠山？
如果真的单纯，怎么会故意来迟，好光明正大地站到最后面？
这个位置可是能将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的。
看不到同事们正面脸上的表情反而不是问题，毕竟他们面对领导，根本没必要做伪装，肢体反应就足够了。
唯一看不到的……
苏格兰威士忌的眼神悄无声息地向身旁瞥去。
唯一看不到的，只有波特。
这家伙还是那么警惕。
苏格兰威士忌心想，虽然前三个月他们没能说上话，但至少波特调休过后的三个月时间内，他们的关系也还算是突飞猛进的吧？
这都防备？
不愧是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