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对着镜子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观察自己的状态，确认心态没有偏移，甚至还能三省吾身。
在盥洗室，每个人都会露-出自己的屁-股，脆弱得一视同仁。
多好的地方。
如果不是门被敲响了，他其实还想多呆一会儿。
将衣领拉好，确认自己此时此刻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后，桐生莲面色如常地打开门。
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苏格兰威士忌。
对方笑眯眯地问：“收拾好了？”
“还差一点。”桐生莲侧开半个身体，“你呢？”
“我随时可以出发，”苏格兰很轻松地回答，“以后可要多指教了。”
桐生莲差点笑出声：“我哪有什么能指教你的东西？你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在暂时定下自己的处事方针——和苏格兰威士忌维持良好关系之后，桐生莲也不介意和对方拉进关系。
哪怕是装的，也要装作和对方亲密无间的样子。
在两人刻意的维持下，气氛尤其热络，明明说的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竟然还能相视一笑。
任谁看都是好兄弟呢。
当然，即便是这个时候，苏格兰威士忌也没有主动触碰波特的任何一件东西，而波特也没有开口让他帮忙一起收拾的意思。
表面热切，内里疏离，维持着一条恰好的界限，谁也不跨越。
他们过去三个月都是这么相处的。
桐生莲倒是没有在这方面做点动作拉近关系的意思，触碰自己的私人物品还是有点太超过。
苏格兰威士忌也心知肚明这点。
他们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维持着表面上的热络。
桐生莲快收拾完时，苏格兰威士忌回他的宿舍拿行李了，他这才隐晦地松口气。
好难。
和人相处，好难。
和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相处，真的好难。
苏格兰威士忌不止一次想要将话题引到他刚刚的离开上，都被他随口转移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自己带着辞呈上门辞职不成反而涨薪了？
这不得炸裂。
总不能和苏格兰威士忌讲自己是琴酒派去朗姆手下的卧底吧？他脑子又没坏掉。
……得找个借口，或者话头。
让苏格兰威士忌能下定决心和他主动拉近关系、直接靠过来的理由。
……
只有他们二人被分配去欧罗巴，但大家是要一起去机场的。
他们来得迟，但人实在不多，车上的氛围依旧热闹。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他们此刻是春风得意的。
在获得一定的地位后，人是会伪装自己的，尤其是此刻。
大家说着过去六个月相处的趣事，吐槽在场某个人一些无伤大雅的糗事，哪怕平时有龃龉，似乎在此刻也能一笑泯恩仇。
仿佛半年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都不存在似的。
桐生莲昏昏欲睡。
前三个月他还没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三个月自己光是活下来就很费劲了，更别说有什么趣事，和同事之间交流也少得很，哪有东西说呀。
而且他也能感觉到一些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他身上，烦得很。
从基地去机场的路是冗长的，而过去六个月的有趣经历也是有限的。
回忆完过去，畅享完未来，不可避免地还是回到现在。
说起现在，他们终于从飘飘然的云端落下，回到苦涩的现实里。
桐生莲冷眼看着。
茫然无措、空虚、惊慌……
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刚摸到脖颈上的伤口时，刚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时……
甚至在盥洗室里，他都被这样沉重的感觉压得呼吸困难。
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前身对自己下那么大狠手的原因，估计这个谜团只能随着基地一起被抛到脑后。
苏格兰威士忌发现身边人的表情不是很好。
当然，此时大家的神色都不怎么样，考虑到自己的未来，他们确实很难笑出声。
或许在这个小小的基地里，大家算是天之骄子、优秀才俊，但放到整个组织里，或许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不说别人，和他们年岁差不多大的琴酒，此时都已经坐到地区分管领导的位置上，更是能直接分配他们的去向了，他们算什么呢？
苏格兰还以为波特也是对未来充满担忧的。
他小心地碰了碰波特的胳膊。
“怎么这么不高兴？”
“嗯？”桐生莲回过神，“没有啊，单纯在想事情。”
“确实不用不高兴，”隔着一条狭窄过道的桑格利亚张嘴就是阴阳怪气，“毕竟背后有人啊，他去哪儿不是去？”
“就算自己再不行，家里有人不就行了？”
“是啊，真羡慕啊。”
“我们还以为是去霓虹呢。”
“嗐，或许人家是想要靠自己起家呢，二代嘛，不都这样……”
哇塞。
苏格兰下意识看了波特一眼，结果发现这小子似乎又开始走神。
被阴阳怪气成这样都不生气？
原来这小子能随便拿捏？这么好欺负的？
作为“好朋友”，要不要帮他开口说两句？
他还在犹豫呢，波特就回神了。
桐生莲也是刚刚知道，自己沉下脸很有几分琴酒的味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用上的机会。
他眸色沉沉，默不作声地看向桑格利亚。
平时说话做事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波特那双仿佛带着盎然绿意的双眸里总是盈着湖水般的笑意，没人想过那汪湖水冰冻时会散发出多刺骨的寒意。
翠绿色的双眸幽深冷漠，对视上的瞬间让人不自觉想打冷颤。
被这双眼睛盯上，桑格利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不自在起来。
这双眼在此刻几乎与琴酒重叠，没有一丝嘲讽，只有无视。
不属于同一个阶层的无视。
直到此时，同事们才慢慢反应过来一件事。
如果波特的背后真是琴酒，他当上干部的速度恐怕会很快。
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到时组建团队，他们就那么确定，自己一定不会被“幸运”地选上？
在领导干部们面前，他们这些部下会比未来的同事重要？
他们怎么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