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是个铁黑这件事没得谈。
原因很简单, 他是个杀手,还是从小被送到训练营的正统杀手。
不要以为这种工作在正义的柯学世界绝迹了。首先,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 杀手永远有市场。其次, 看琴酒的样子, 哪里像是个受到义务教育的,那必定是从小培育的恶棍。
巧合的是, 织田作跟黑泽阵是一个基地出生的, 不过那时候黑泽阵应该不叫黑泽阵,而是叫一个俄罗斯系的名字。
他有东欧的血统。
关于织田作从小经受的训练不需要多赘述, 只知道他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杀手就够了, 甚至在黑泽阵也就是未来的琴酒的心上留下了印记,谁叫在本行业中, 他的表现过于优秀了。
不过,虽然从小就被送去参加以杀手为最终志向的训练营, 却跟营中绝大多数的未成年人不同, 并不是没有父母的孤儿,虽然有跟没有区别不大就是了。
兜兜转转一圈回到生理学的父亲身边,协助他的“生意”, 第一件就是扫荡整个青森县的诱拐案。
说实在的,他的父亲确实不是正经父亲, 就像是为了守护雅典娜打圣战一样生了无数个私生子,又将他们买卖或者分散到训练营, 绝大多数都没活下去,只有少数的存活了。
从这角度来看,不愧是做人口生意的人,是够没心肝的。
不过, 假设说将私生子四散当作一项投资,起码织田作是长成并且给予可够回报的绩优股,如果说杀手需要经纪人的话,他也可以挣得盆满钵满。
织田作从训练营出来后,就作为自由人不断地接任务,世界各地地飞行谋杀,还有就是生理上的父亲运送货物时,作为押送的一环跟着。
但在押送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是如何出现的,就像是一段公式,在过去的十四年中单线条运转,从来没出现过纰漏,而在当下却从不完整的杀手的扭曲三观中生出点岌岌可危的人性来——当一把手起刀落的刀没有影响,可是拐卖哇哇大哭的年轻的孩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戳到了织田作那根麻木的脑神经。
*
太宰跟坂口安吾是停靠在青森附近巨轮上的最后一批货物,他们在当天傍晚被绑架,晚上就要被运送出港了,坂口安吾是被迷晕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吃水很重的船上,冬日的寒风吹拂海平面,浪花一阵阵打在沉重的巨轮上,轮船随着晃动,坂口安吾亦然。
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搞清楚状况,那真的很快了,以及发现太宰治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比自己醒来得早。
他们跟走兽一样被关在铁栏杆笼子里,而太宰治竟然跟栏杆外的少年搭讪。
坂口安吾被这一幕惊到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该感叹五岁的小孩儿竟然有这么出色的逻辑性以及语言能力,又或者是这家伙就不知道害怕吗?
搭讪的内容也五花八门的,甚至有些奇怪,他仔细听着,太宰问他“叫什么名字”“喜欢吃什么东西”之类的。
一般冷酷无情的杀手应该不会回答吧,可跟自己岁数不相上下的少年却老老实实地说了“织田”“咖喱”云云。
【胡说吧!】
坂口安吾睁大眼睛,世界观被挑战了。
【这都能聊上?!】
聊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坂口安吾仔细听了,却没记住,因为都是些再日常不过,甚至无聊的话题。
很难说他当时的心情,在荒诞之余也是有些绝望的,他能够判断出他们正在海上,这条河流一路向前,会通向公海。
如果出了日本的范围,想要找寻他们也很难吧。
基于现实原因,而感到绝望。
【最重要的是自救吧。】
干脆翻身从笼子里坐起来,检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电话机,糟糕的是,在被绑架时已经统统被拿走了,就算凭借坂口安吾比一般人聪明的大脑,绞尽脑汁地思索,实际上也找不到什么逃脱的方式,在轮船上打开铁笼子,在看管他们的杀手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之类的。
津岛修治跟织田作之助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依稀听见织田作之助是第一次参与类似的任务,甚至是刚刚来到津轻。
他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觉得津岛修治有不同于五岁孩童的语言能力,不过情感跟理解能力上,还是五岁的等级吧,否则怎么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呢?他们身边醒来的孩子越来越多,哭泣声此起彼伏,还有些被堆在深处的,只安安静静抱着自己的膝盖,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坂口安吾看他们呆滞的表情,想来是被杀鸡儆猴,吓傻了。
这样的情况下,怎能不害怕呢?
可是想来想去,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中找到救自己的办法,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是越来越绝望。
跟津岛修治聊天的少年杀手已经离开了,五岁的孩子却还精神很好似的,盘腿坐在地上,表情一派轻松,安吾有些忍不住了,问他说:“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津岛修治那时就很有谜语人的天赋了,他回答说:“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吗?”
总之是没搞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那个夜晚很长,也很短,坂口安吾体感两个小时过去了,却忽地听见了喧哗,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的竟然是警察。
坂口安吾第一反应是坂口与津岛家联合搜救,这不是他的自我意识过剩,是两家的地位确实高到这地步,虽不像是日本首富铃木家,地方上却有一番影响力,他并不知道津岛修治如何,或许,他在兄弟姐妹中不是深受重视的那一个。安吾自己,却是被家族看重的。
不过,等听到警察们的口音,就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早就说过,坂口安吾也是非常聪慧的,他有侦探的敏锐性,从口音就知道这群警察根本不是当地的县警,而来自于东都,考虑到绑架他们的犯罪集团很有实力,能够在偌大的海面上承包一整艘的船,就知道他们生意做得很大,或许是跨国犯罪组织。
那么,能够制裁他们的,肯定就不是地方上的小警官了,而是公安。
从国土安全角度考虑,必定要将犯人捉拿归案。
而来追踪他们的县警姗姗来迟,大概是半个小时后才赶到的,带着津岛家的仆人以及他肺部受损的母亲一起。
当天晚上,坂口安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公安警察的只言片语中判断,他们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能是绑架犯内讧,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造成了犯罪集团核心部门的人员伤亡,在外围潜伏着的警察们一举突破,拿下了这困扰他们许久的跨境走私兼人口贩卖集团。
而在大概两三天后,坂口家打听到了最权威的消息,情节过于离奇了,简直像是演小说。
“走私集团头目的私生子,一名很早被送进杀手集中营的少年不知出于何种缘故谋杀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集团的第一把交椅。”
发生的就是这样骇人听闻又透着股黑色幽默的故事。
不过,很快的,相关人员被下达了封口令,再也不允许他们讨论流传这件事,于是连作为受害者家属的坂口家,也无法从那群神出鬼没保密性又特别高的公安口中听见更多的消息了。
但不知怎么的,坂口安吾总有种奇妙的直觉,当他听见“被送进杀手集中营的少年”时,第一反应就是跟津岛修治聊得不知道该不该说愉快的织田作之助,而转瞬即逝的接触告诉他,那绝对不是会为了分赃不均之类的缘故,干掉自己生理意义上父亲的人。
不过,那都是重要而不重要的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在织田作之助又出现在改名换姓的太宰治之前的十多年中,坂口安吾就再也没有见过织田作之助了,只是将他跟自己记忆中的细枝末节一样,深深地藏在脑海里,只等到解开封印、重见天日的时机到来。
他倒是因此跟津岛修治熟了起来,也终于确定对方不是什么“过于迟钝”,而是如同他的语言能力一样,聪慧到了惊人的地步。
之后的每个冬天与夏季都会陪伴母亲来津轻地区疗养,又过了一段时间,津岛修治突兀地转学到东京插班接受小学教育,而名字也变成了“太宰治”。
他对青森老家的一切闭口不谈、讳莫如深,几乎都不能确定手头上的钱、居所是不是由青森那里提供的,而跟母系的乌丸家,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坂口安吾并没有去问,反正,如果太宰治不愿意说的话,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知道的。
*
吃完咖喱后二人转战酒吧,按理说来日本的饮酒年龄是二十岁,太宰治距离二十岁真的很远,不过,看似道貌岸然的政府官员也不是什么特别遵守规矩的人,否则他的狙击、黑客技术是绝对不可能如此出类拔萃的。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证明,太宰跟坂口安吾一起去喝酒了,而会给未成年人卖酒的也绝对不是什么正经酒吧。
他们品着酒,依旧没有说织田作,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太宰将苗头指向了降谷零他们。
在一些方面,他跟坂口安吾情报共享,甚至有些身份、案件还是借坂口安吾的公务之便帮他洗白的。
“新加入组织的成员,我曾经看过他们。”太宰说。
“就是被你当作玩具一样玩弄得团团转的三人吗?”坂口安吾平淡地回答着。
“也不是玩弄得团团转,只是打破他们的固有规划,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他打了个十分精妙的比方,“就像是模拟人生游戏出现了bug,一切不按照既定程式进行而开始暴走。”
坂口安吾的上半身佝偻着,他说:“真是莫名其妙的比喻。”
“那是安吾的悟性不够。”被轻飘飘地回击了。
“所以呢?”坂口安吾晃荡着酒杯,他选择喝白葡萄酒,晶莹剔透的酒水以螺旋状打着圈,他正在微微晃动着玻璃杯。
一切都很舒适、很惬意,今天的夜晚并没有忙碌的工作,也没有太宰想一出是一出的计划,更没有阴谋诡计,似乎每一个看过织田作的晚上都会格外平稳,正如同他给予两名友人的独特感觉,永远淡然、永远稳健。
“他们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太宰。”
因为跟太宰治相处太长时间,知道他只做有的放矢的事情,能被他看上的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坂口安吾才会问。
如果太宰认为是很需要保密的,一定会笑而不语,当一个谜语人,如果是他认为能够对安吾透露的,甚至未来需要他帮助的,则会用他特有的语调轻飘飘地说出来。
“我看过他们,曾经是织田作的后辈。”
坂口安吾:“也就是说……”后半句话被他混合着酒水一起吞入腹中,他当然知道太宰治的意思,至于太宰治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又怎么会知道警方的绝密消息,这就不是坂口安吾要问的了。
他在只有他自己的渠道,作为位于警视厅之上的第三方监察机构,他要说的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坂口安吾道,“我姑且做着监察警视厅的工作,这个等级的保密工作如果被人知道,那警察厅一定被卧底射成了筛子,这是需要整改的。”
“真是不忘记工作的机器人,安吾。”果然被太宰治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但这也是坂口安吾一开始就想到会发生的。
“安心吧,不是警视厅的情报泄漏,只是我知道罢了。”他又开始当谜语人了,嘴角缀着神秘莫测的笑。
坂口安吾:“。”
放心了但又没有完全放心。
【不过,织田作的后辈吗?】
考虑到对方并没有毕业于什么知名大学,就没有大学后辈这个概念可言了,让太宰都这么说的话,是警察学校的后辈更有可能。
至于织田作怎么从一个铁黑变成警察学校的学生,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想要一些评论(伸手)
第72章
“织田作是个超——有意思的家伙。”
这句话太宰说过两次。
坂口安吾认为, 是对织田作最好也最抽象的评价。
第一次说这话时太宰治还不叫太宰治,他叫津岛修治。
说的时机也很巧妙,是在被“解救”后。
那真的应该叫“解救”吗?回首过去, 坂口安吾总会产生类似的疑问, 尤其当他了解太宰治之后, 他会想,那人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什么都不在乎”。
言归正传, 被解救后的第二天他在母亲的带领下再度走进津岛家的大宅, 遇见了继承津岛家绵延多年神经质美貌的小孩子,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受惊吓的痕迹, 这让坂口安吾多少在心中有些打鼓, 不知道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拥有远超常人的神经与独树一帜的理解能力,还是他真的反应慢。
很长一段时间内, 坂口安吾分辨不出太宰治是天才还是笨蛋,其中似乎只有一线之隔。
总之, 在绑架案的第二天, 他耐着性子在津岛家呆了一天,听母亲赔罪。说来似乎与坂口安吾没有关系,毕竟太宰治是自己欺骗了仆人跑出去的, 不过从长幼的角度来看,他到底比太宰治大那么多, 一个国中生带着幼稚园的孩子被绑架了,国中生肯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母亲赔罪的话在耳朵里翻来覆去, 并没有引起他的太大情绪波动,如果是以往,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坂口安吾应当会打心底萌生出不高兴的情绪,但在那个时候, 这些情绪确实是不存在的。
他当时的注意力十分之奇怪,都集中在津岛修治跟织田作身上,主要是津岛修治,国中一年级的坂口安吾在心中呐喊:
【这家伙实在是太奇怪了,哪怕我知道小孩子都是生活在异星球的生物,他也绝对是其中的中翘楚,所以他到底是天才,还有神经大条的笨蛋,才被绑架完却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偶尔也会想起织田作之助,不过他跟织田作之助甚至没有交流,只是在心中留下一抹绝对忘不了的影子罢了。
等寒暄完,母亲就要带坂口安吾离开了,毕竟国中时期的安吾是个中二少年,他的身生母亲没有期待他有跟小孩子相处的耐心。
谁知道,坂口安吾却在津岛家提出了失礼的要求:“我想跟修治君聊一聊。”直接说了名字,这可不是安吾套近乎,而是对小孩子,大家都是不会叫他的姓氏的。
“哎呀。”坂口安吾的母亲诧异极了,但她掩饰得很好,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因为他们是客人,是不能代替主人家答应的,所以只能对位于津岛家的分支长辈——虽然姓津岛,却是津岛修治叔伯一类的人优雅地颔首,“可以让这两个孩子多相处一会儿吗?他们应当是生出了过命的情分。”
措辞是很漂亮的。
而这个驻守在落后的津岛老家的迂腐男人点点头,他是不可能拒绝的。
日本看重家族次第的先后,挑大梁的长辈一定时常往返于地方与东都,留在这里的,都是不受重视的人。
坂口安吾有了第一次跟太宰独处的机会,基于对其年龄的固有印象,没有说那些乌七八糟的寒暄的话,一方面是他认为小孩子听不懂,第二就是,坂口安吾自己也不喜欢。
他要求跟津岛修治独处一室,只是想问清楚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罪犯那里的人搭话。”他原本想称呼织田作为“小孩”,转念一想,他年龄与自己相仿,如果称小孩的话,自己也是小孩啊,硬生生改成了“罪犯的人”。
“你是说织田作吗?”却看见仿佛日本人偶一样安静而精美的孩子忽地就灵动起来。
不是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这样夸张的形容,坂口安吾认为,那更倾向于“发现了有趣的事物”。
先前都在节能状态。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太宰治第一次说: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
织田作之助,15岁,他的身份被载入公安系统的保密档案。
如太宰所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前一日,也就是太宰与安吾被绑架的那一天,停靠在津轻港附近塞满“货物”的海轮差一点就驶向公海,而在轮船附近,潜伏着一大帮子公安警擦。
说一大帮子,实际上,在庞然大物的巨轮的映衬下,警察显得人少,又很渺小。
织田作的父亲竟然能整出一大帮子私生子并且将他们散入杀手组织,充分证明他是个心狠手辣、门路颇多的人,虽没有像乌丸莲耶一样缔造庞大的犯罪帝国,却也是被日本公安盯梢的对象,只可惜他特别小心、滑不溜手,空知晓他犯下的罪行,却连当事人的人物画像都没有,以至于无法逮捕。
他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又得到了一些消息,一路集结人追踪到津轻,可在面对这艘吃水很深的巨轮时,公安却迟迟不能开展工作。
原因很简单,船内作为货物的人有很多,对公安来说,他们就是人质,在逮捕犯罪分子的同时,要保证人质的安全,他们连轮船内部的构造都没有搞清楚,更不要说杀进去了。
如果对方的火力很强大,公安甚至会被瓮中捉鳖呢!
他们只能安排人伪装成海员潜入,不过,犯罪组织的头目是个相当警惕的人,他们甚至不能大批量潜入进去。
因得知这艘船上的“货”很多,又跟在全国各地频发的诱拐案有关,公安们给自己定下的最后行动时间是晚上十点,再不行就强攻。
但,九点的时候,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潜入其中的同志报告负责这次行动的黑田说:“报告!罪犯集团内部发生动乱!”
黑田是黑田兵卫的哥哥,他的弟弟七年前卷入远在美丽国发生的羽田浩司案,已经沉睡七年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作为管理官,活跃在守护日本国土安全的第一线。
虽然没有摸清楚情况,却知道这绝对算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黑田在跟潜入的鱼确定好路线后,大手一挥道:“全体突入!”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公安警察看见的景象,简单来说就是莱昂单杀史丹菲尔团伙,是宛若好莱坞电影一样的场景。
黑田身为指挥官,没有留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待只身闯入枪林弹雨中的下属的消息,而是也参加了本次行动,于是乎,他看见了很难说不地狱的场景。
先是鲜血与死人,各式各样的死法,有被掰断颈骨的,有吊死的,被一刀抹了脖子的。
但最多却是枪伤,一发子弹穿透太阳穴或是心脏。
在前面探路的公安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即便他见识各种各样的死人,也咋舌说:“这内讧的规模……是分配不均吗?”
“你仔细看看。”黑田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是一个人做的。”
“?”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呢,长官。”粗略数一数,“这里可有十六个人。”
黑田说:“如果是技艺精湛的职业杀手,杀十六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的尸体,“除了致命伤外什么伤口也没有,他们倒下的位置也呈现抱团状,以及伤口都只有一道,精准、高效,用枪的习惯也一模一样。”
下属询问:“用枪的习惯,该怎么看呢?”
问出这句话的人被身边的搭档打了一下,对方阻止他继续说傻话了:“稍微看一下场合啊你个笨蛋,先把凶手逮到也不迟!”
对哦。
仔细一想,他们甚至不是在凶案现场,而是穷凶极恶犯罪分子的老巢,是无论如何也要小心的。
但最后,怎么说呢,各种意义上都出乎人的意料了。
首先,他们并没有机会冲入拼杀现场,一切都结束得太快了,等到公安们来时已经尘埃落定,除了凶手以外没有任何人站在那里。
其次是,凶手的年龄与身份让人大跌眼镜。
黑田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看见织田作时,他浑身上下都淋着血,以至于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了,可他的身高、体型、乃至于鲜血后的一张脸都是十分稚嫩的,绝对是国中生的年纪。
这样的少年却缔造了堪称惨烈的场面,以至于公安们无法因为他的年龄而动恻隐之心,不约而同地抽出手枪将他团团围住,仿佛他动一下下就会开枪似的。
但给人无与伦比心理压力的少年织田作,却一动也没动,既没有表现出要攻击人的意思,也没有抬起双手表示投降,正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行为,才让人们更加恐惧了。
后来又有地方的县警联系上了黑田,说是接到了报案,有两名出生名门望族的少爷也被绑架了,地方警察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一切一切匪夷所思的情节都出现在了今晚,以至于在短短的时间内无法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而颇有决断力的黑田则表示:“打扫现场,把人带走。”
无论如何,不能让再来的地方警察看见这场景吧。
*
后续的人员释放问题,黑田并没有跟进,他的重心放在审问不知为何行动的少年杀手的身上。
首先,在经过了一系列精密而复杂的调查后,配合少年的证词,确定了他的身份。
登记在国民系统里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却没有一套完整的材料。
黑田认为,从他表现出的能力来看,应该是很不得了的少年杀手,只是很可惜,公安对黑暗世界的掌控程度有限,只筛选出了一些可能是他经手过的任务,却不知道是否真是他所为。
其次,身份上是很让人震撼的。
对自己跟头目的父子关系,织田作之助供认不讳,同时也表示了,他所知道的生理意义上父亲的犯罪行为有限,因为他只是刚刚被临时召唤到他的身边帮忙。
黑田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官,他从看似木讷的少年身上发现了一些让他在意的灵光,正是这些灵光以及警察天性中对未成年人遭遇的同情,让他无法用对普通犯罪分子的态度来对待织田作,以及,困扰全体公安的问题是,为什么织田作要突然反水,这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不过,他表示的自己才来到青森一天,让黑田看见了些许真相的缝隙。
“在此之前,你一直没有参与他的犯罪活动吗?”
“……”对这个问题,织田作保持沉默。
沉默是审讯的主旋律。
“你平时的工作是什么,杀人吗?”黑田继续问。
织田作点头了。
从他的表情中并看不出罪恶感,对从小当作这也杀手培养,磨练技艺的天才来说,夺取人的性命应当是与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从那声势浩大的谋杀现场也能看出一二。
【如果询问他之前谋杀的名单,应该得不到答案。】黑田已经充分意识到织田作的难搞了,并明白他有着相当好的“职业操守”,绝对不透露雇主与谋杀对象的信息,所以这部分并不能作为突破口。
他换了一个话题说:“除了杀人外还有其他的工作吗?”
“第一次。”织田作开口了,他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没有情感的声音让负责监听的公安不由自主拧起眉头,“昨天是第一次。”
“也就是说,诱拐案卷是第一次参与。”黑田得出了结论。
他恍惚间生出一些猜测,即便这些猜测显得过于不可思议了。
“对你来说,诱拐未成年与杀人之间的区别是?”
织田作开口了。
他说:“那不是一件好事。”
黑田:“……”
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是说诱拐吗?”
只可惜,脱线星人织田作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而是说:“我想要吃咖喱。”
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是很无厘头的话!
一定程度上惹怒了其他年轻气盛的警官,伴随在黑田身旁的人瞪大眼睛说:“哈?你在说什么?”
但黑田警官却决定道:“给他去做一份咖喱。”
公安警官服从上级安排,但也说:“司里的话,只有从便利店买的冷冻速食咖喱。”
黑田询问织田作:“这种可以吗?”
织田作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在有咖喱的审讯室一连呆了好几天,织田作竟然没出现丝毫的情绪不稳定,相反,他没有吃到咖喱时都情绪高涨。
审讯上也不是没有进步,在关押织田作一周后,终于从各种渠道判断出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以及杀害犯罪集团成员的前因后果。
契机实际上是跟太宰治的谈话,就像是织田作看了《明暗》的上册小说等待下册一样,因为非常想要看下册,且被鼓励成为作家,忽地就放弃如日中天的杀手事业,而选择成为了不杀之人,不断在心中描摹成为小说家的梦想,这次杀戮,也起源于很小一件事。
“我不喜欢拐卖。”惜字如金的织田作再说出这句话后,又紧紧闭上了嘴。
他不为所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塑,而一直旁观的黑田,却终于被某种想法击中了。
他终于确定了,干涸的土壤中也能开出善意之花——
作者有话说:过去篇能写好几章的样子(沉思)
以及
太宰没有使用话术,他只是很普通地跟织田作搭话了,织田作只是很普通地反拐卖儿童而已
于是身体力行地解决掉了罪魁祸首
第73章
“你想好了吗, 黑田?”全日本警察局的最高负责人,白鸟警视正手背交叉,垫在颌下, 以再严肃不过的神色看向黑田警官。
黑田全名黑田龙也, 四十岁, 未婚,将生命奉献给国家。
“我想好了。”在上级长官的逼视下, 黑田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我会收养织田作之助,对他起到监管、养育、引导的职责。”他与白鸟警视正对视, 又偏移视线, 看向他头顶的樱花纹章——象征警察的正义之花。
“你的原因是?”白鸟警视正不置可否,他已看过织田作之助的资料, 十五岁的天才杀手,根据不完全统计, 他手下的冤魂超过三十条, 还不包括本次邮轮上的屠杀。
他精通各种杀人手段,有资料表明,他或单枪匹马地解决过一个暴力组织。
一般认为, 像他这样从小受到严格培养,不存在普世三观的孩子, 或者说青少年吧,是很难被教化的, 将他们放到社会上只会引发更大的骚乱,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很难被打破,此外,如果某天真发自内心地划清善与恶的界限, 知晓身上背负的罪孽,也会让他痛苦。
在此之前,日本警察没有归化过如此身世离奇的少年杀手,究竟该如何处理织田作,成为公安部门的热议话题。
没想到,跨国人口贩卖案的直接负责人黑田龙也,竟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白鸟难免想:
【让我来听听你的原因吧。】
黑田的话发自肺腑,他说:“织田作之助与那些十恶不赦的畸形怪物不同。”他是个汉学造诣很高的人,如同未来的诸伏高明时常引用《三国志》中的句子,双手背在身后的黑田淡淡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宋留下的名篇。”
白鸟是书道的高手,写一手笔走龙蛇的毛笔字,甚至能吟诵汉诗,他沉吟道:“我听说过这句话,你是想证明,他虽出身于极度黑暗的环境,却养成了正直的品行吗?”
“不能说正直的品行。”黑田却否定了,他说,“或许,对织田作之助来说,他甚至无法分辨正义与邪恶,对夺走人的性命也未产生愧疚之情,只是——”
转折,将他的一系列话引入另一条轨道。
“哪怕出身黑暗,也会突兀地生出纯白的花骨朵。”
听见这句话,严肃的白鸟警视正突然笑了:“我说你啊——”
他对自己的老朋友无奈地摇摇头:“是突然去精修国文了吗?说出这种话,可真不像是罗刹鬼一样的恶魔长官。”
像接收到某种信号,黑田也一下子笑开了。
刚同他对话的,是全日本警察系统的金字塔尖人物,东都的警视正,而现在则是与他患难与共的警察前辈,虽有些机敏的头脑,与家族前辈的荫蔽,却不失一颗正义之心。
“当然没有。”黑田甚至开了个玩笑,要是让他公安的下属看见,一定会露出见鬼的神色。
他跟白鸟强调说:“我上学时,国文是很好的。”
白鸟按下的开关,将现场气氛切换至轻松,他先让黑田坐下。
在警视正的办公桌前,竖排摆放两张皮质沙发,中间架着一张茶几,白鸟警视正屈尊坐到黑田对面,两人变成了谈话的平等姿态。
“织田作之助的审讯材料,我已经看过了。”随着白鸟话音落下,黑田不由屏住呼吸,经过大风大浪的他,此刻也难免紧张,组织会同意他出人意料的要求吗?
“织田作之助拥有特殊的才能,又没有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他的姓名在日本的国民系统中,只是个轻飘飘的名字,是没有过去与现在的纸人。”
“对他犯下的罪行,我们也无法走司法条律审判。”在犯罪分子老巢长大的少年,从未沐浴在光明下。
“除却少数因目睹残忍杀戮场面,而对他颇有微词的公安,绝大多数参与审讯,与跟他相处过的公安,秉持跟你一样的态度。”这句话让黑田龙也松了一口气。
白鸟说:“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相信,他是绝对不可能蒙蔽如此多久经考验的优秀公安,或许,正如你所说的,从蒙昧中生出的微小善念,让他与那些不存在观念的冷血杀手截然不同。”
“将他从淤泥中拽出来的沉重任务,落在你肩头了,黑田。”白鸟起身,绕至黑田身旁,后者也赶紧站起来,白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加油啊。”
……
深思熟虑下收养了织田作之助,等他真从公安那不到十平方米的单人牢房中被放出来时,黑田却感到了久违的手足无措。
他忽地回忆起与白鸟谈话最后,对方拍了拍自己肩膀,意味深长的“加油啊”,当时就觉得他话里有话,此时此刻,看着脸上一片空白,如白开水一样透明,却有自己肩头高的少年时,忽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下属称为罗刹鬼的黑田头一次说不出话来,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审讯织田作时,他就能拿出最专业的态度,问题如手术刀一般,精准而鞭辟入里地切入最关键的位置,如此能说会道又敏锐的他,因织田作身份的改变,而口笨嘴拙了。
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说:“走吧。”
织田作如同令行禁止的士兵,跟上黑田。
他没有行李,被逮捕时,手上只有打空了的左轮手枪,这当然是不能还给犯罪嫌疑人的,被公安严密地收藏起来。
织田作跟随黑田上了他的马自达。
黑田是公安部有名的工作狂,平时吃住都在部内,连分配的宿舍都不怎么回去,一袭睡袋,一套洗漱用具,挂在金属箱内的换洗西装足以满足他的一切生活需求。
可黑田龙也不是没有住所,大概十年前,他买了一套公寓,是同事劝说他“你都这把岁数,难道真的不准备建立家庭吗,公安的薪水很高,不会有女人看不上你的薪酬,只是,你注定跟公安部的卷宗过夜,跟隔壁部门的佐藤一样,女儿的学校开放日都无法参观,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忍受这样的日子,最起码,你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交给她生活、打理,才更能留住人啊。”
当时的黑田龙也,虽也准备将一生奉献给钟爱的国家,却也没有完全放下婚恋的念头。
他是出生在昭和年代的男人,这群人中,没有家室的不多。
在同事的怂恿下购置三室一厅公寓,虽邀请弟弟一起住,却被坚定拒绝了,说两个单身汉、大男人,有什么好凑在一起的。
黑田龙也听得出来,是弟弟担心自己影响他找妻子,毕竟,购买公寓时,就透露过他买房子的根本动机。
可惜的是,随着黑田兵卫因羽田浩司安陷入昏迷,黑田龙也彻底放下成家立业的念头。
他不断追查羽田浩司案的后续,更加拼命地工作,将公安当作自己家,早就断绝了结婚的念头。
这栋公寓,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了,只有收取高昂管理费的物业公司,会在他的要求下,极其偶尔地检查一下房子,确定水电正常使用。
车辆行驶二十分钟后,黑田龙也下车,织田作之助紧随其后,让黑田窒息的是,刚才,他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几次黑田勉强自己起话头,织田作都像没看见。
黑田龙也:。
就,蛮窒息的。
他本来就尴尬,带着织田作一路上楼,来到自己购买的703室。
转动钥匙时,黑田还在打腹稿:
【进去就说什么呢?当作自己家,不要拘束?】
【他真的有自己家吗?】
【惜字如金,真的很难沟通啊。】
然而,打开门后,织田作还没有说什么,就看见黑田龙也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同时不断扇风。
他还是没有反应。
黑田接连打了三个喷嚏,空气中游散的粉尘被气流卷起,如蜉蝣一般在空中晃动着,他又意识到,自己犯了重大错误,接织田作来前,都没打扫一遍家。
【应该请个家政妇来扫除一下的!】
压根不会打理生活的邋遢的单身汉在心底呐喊。
眼下情况也容不得他斟酌了,对领养来的孩子说:“抱歉,今天这里是无法住人了,去酒店休息一晚吧。”
【附近应该有INN之类的连锁酒店吧……】
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了,却听见一直沉默的织田作之助开口道:“可以打扫。”
他顶着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说:“打扫干净就能住人了。”
黑田有了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但在当下,他竟然轻易接受了织田作之助的提议。
“可以。”
还是短促的上下级般的对话,才更他适应。
*
说要打扫,对从来没做过家务的公安来说,却成了比推理让他头疼一万倍的巨大难题。
好在家里有抹布、拖把、吸尘器一类的基础用品,都是在家政妇的建议下购入的,却没拆封过,从来都踏实可靠的黑田长官面临巨大难题。
织田作之助表现出非比寻常的韧性,或许是执行力?
他对身处黑田家这点,没有丝毫的不适,相反,如同在自己的安全屋中穿梭一般,摸清了公寓的布局,就像先前说的,这里还真的一点生存的痕迹都没有,冰箱空空如也,冷藏室中的啤酒过期八个月,已经被处理掉了。
至于冷冻层,甚至能幻嗅到塑胶味,恰恰证明了它的“新鲜”。
织田作工作精细,又一丝不苟,他没有给黑田发指令,后者手忙脚乱地擦洗,大约在四个小时后,完成了工作,对黑田龙也来说,这比连续加班三天更让他疲惫。
幸运的是,共同工作的四个小时,即便没有说话,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用手机软件叫了咖喱后,织田作之助与黑田龙也面对面坐在残留水痕的餐厅的桌上。
黑田终于放弃了怀柔的腹稿,而用自己习惯的方式面对织田作,即被下属评价为“地狱里的恶鬼”的严肃语气。
“具体情况,在跟你签署领养条例时已经说明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他说。
织田作之助点头道:“我明白,需要改姓吗?”
黑田龙也是个意外宽和的人,他说:“如果姓氏对你有重要的意义,不是不能保留。”
不过,洗白织田作之助身份的工作量或许会变多,到底有多少人听过他的名字呢。
织田作却说:“没什么重要的意义,可以更改。”
黑田并没有对织田作的表现感到无力,如果换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是个油盐不进的小鬼,可在长达一个月的审讯及观察中,他终于窥见一丝织田作人型外壳下的内在。
不是被压抑的麻木,这家伙,是真的神经大条。
黑田龙也再年轻二十岁,会说织田作是“没有吐槽能力的人”,不过他是个老大叔了,只能说他对一切都看得很淡。
哦,也有喜欢的,咖喱。
“那么,你就是我的养子了。”黑田也宣布得很快,他跟织田作说,“我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学校,尽快融入社会,以及,不能再杀人。”
对织田作来说,以上三点不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因为任务之余,他也没有杀人。
第一次凭借自主意识夺取人的性命,就是在青森的邮轮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应该”。
这种“不应该”从何而来呢?——
作者有话说:从加班魔鬼的手中勉强逃离……
第74章
一年后, 织田作看到了夏目漱石的遗作《明暗》。
这本书是他从黑田龙也的书架上发现的,被黑田龙也收养这么久,他却没有去学校报道, 公安部的能人异士凑在一起, 为他出了一份常识答卷, 却发现织田作之助存在严重偏科。
生活常识部分零分,理化却很好, 不过是实用物理, 根据对他经历的了解,可能是人体力学与杀人手法息息相关, 化学则是下毒的基本功所导致的。
英语口语也很好, 书面考试就不行了,黑田向同事们取经后, 决定先让他接受家庭教育,通过网课学习书本知识, 然后直接去家附近的学校念高中。
哪怕是偏差值低的校也可以, 重点是适应社会。
在开展家庭教育的途中,织田作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爱好,即阅读。
黑田很鼓励这个爱好, 首先,比起刻板印象中杀手的不良爱好, 这显得过于无害与文气了;其次,跟全天下的父母一样, 他是鼓励后辈学习的。
于是跟织田作之助展示了自己从国中时代收藏至今的图书(应该叫黑田作之助,不过织田作更耳熟能详,就这么称呼吧),并把保存完好的书籍交给了他。
其中有一些, 甚至是当年流行的漫画,比如《乌龙派出所》之类的,织田作跟当下浮躁的年轻人不同,不会挑剔作品,一本一本看过去。
不过,其他人的作品都没有给他带来心灵的震撼,《明暗》或许也没有吧,只是在看完上册后意犹未尽,特意去问了黑田:“这本书的下册在哪里。”
黑田本来还有点奇怪,等看清楚标题后拍脑袋说:“你是说《明暗》啊。”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国文学得不错,所以对文豪夏目漱石的生平也很了解。
织田作道:“是。”
黑田哑然失笑,又被点燃了教育的欲望,兴致勃勃地问:“你知道夏目漱石先生吗?”
织田作摇头。
“他是近代的文豪,对现代作品有着深远的影响,遗憾的是,他大概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人了,《明暗》是他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不过没有写下卷就去世了。”
织田作:“——”
若有所思。
自诩为文学爱好者的黑田滔滔不绝:“不愧是漱石先生的作品,经得起时间的淘洗,在现代还能散发出魅力。”
“如果——”本来只是吹彩虹屁,却听见织田作之助说出了让他惊讶得下巴都要脱臼的话,一向淡淡的年轻人说,“如果想写出媲美《明暗》下半卷的作品,应该怎么做呢?”
打压型的家长应该会说:“那可是夏目漱石啊,死去一百年的人怎么会超得过,你是想要拿诺贝尔奖吗?”
但,哪怕黑田天性严肃,跟不怎么出现情绪波动的织田作相处一年,都会变成鼓励为主的家长了。
于是硬生生从凶恶的脸上挤出和蔼可亲的表情说:“那要先成为小说家才行啊。”
一般情况下,他能与织田作之助持续下去的话并不多,让黑田说,缺乏通识教育给织田作之助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让他成为了一个不会读空气的人。
今天,对话却神秘地持续下去,看来织田作是对小说很有兴趣。
他说:“怎么当小说家?”
黑田回答说:“总之,要先写点什么吧。”
*
说是这么说了,不过直到四年后,织田作之助升入大学,他也没有“写出点什么”,有的只是随笔与遐想。
高中平淡无奇地过去了,如果织田作对学校的金字塔阶层比较了解,或许会以为自己是如同空气一样的中间层,实际却完全不是那样。
他入读的是一所家附近的社区高中,偏差值不高也不低,大概58,既不是升学强校,也不是偏差值只有四十几的吊车尾,像这样的学校,学生毕业后进短大的多,也有一些高中毕业就打工的,特别好的有可能冲击青山或者明治这样的私校。
学校里有不良少年团体,但也不是像马路须加学园或热血高校一样,不良少年充头头。
他自认为,在学校里度过了很平淡的三年,连加入的社团都是在废部边缘徘徊的文学社。
为什么是自认为呢……
黑田龙也很有发言权。
他因为太忙了,三年到头只在最后参与了关于填报志愿的恳谈会,会上老师对织田作赞不绝口,他竟然以较高的偏差值考上了东都的名门。
出了办公室,就能感觉到如影随形的视线,竟然是学校的女生在偷偷看他,还在议论着“他就是……的父亲吗”“两人完全不像!”
于是就知道,织田作很受女生欢迎了,这么说也是啊,他有着时下流行的白开水长相,不能说不帅,尤其是与自以为很酷的高中生比,有着神秘的气质(杀手的气质),能够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是当然的。
最后,让黑田沉默得振聋发聩的,就是织田作走过时,两排梳飞机头染黄毛的不良狠狠鞠躬,大喊“大哥下午好”的场景了。
总之,他在学校过得真不错。
按照一般情况来看,织田作有比较大的可能是升入东都的名门,填报文学专业,在大学时代发表一些短篇小说冲奖,以成为职业小说家为最终目标而奋斗,走上跟黑暗组织毫无关系的道路。
但很可惜,在织田作之助上三年级的时候,黑田龙也殉职了,于是他的命运拐了个弯,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
*
黑田龙也殉职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死于一场对跨国恐怖组织的剿灭行动,身在前线的长官遭受到自杀性袭击,整支行动队全军覆没。
对人员稀少,却都是精兵强将的公安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他们失去了敬爱的上司、亲爱的同僚,还有些有生力量。
织田作之助与黑田龙也的关系不完全像父子,可他依旧是穿着黑西装举黑白照片、照顾宾客的人。
往来的都是警视厅的同僚,只有极少数一部分人知道织田作的来路,他们却都守口如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以为,他是黑田远房亲戚或战友的孩子,父母出意外会被黑田收养。
他或许也是这么宣传的呢。
整个葬礼,织田作之助都没有哭,平静而妥帖地顺下全套流程,没什么人诟病他,因为在场的都是些钢铁硬汉,当然,也有哇哇大哭的。
白鸟也来到现场,他在给黑田上香后,特意与织田作进行了一番恳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只是尽到长辈的责任关心罢了,织田作的社会化比白鸟想象得还要好。
听黑田说,他一直绞尽脑汁想要成为作家,为此读了文学系,白鸟听后是有些欣慰的。
织田作却说:“我准备成为警察。”
白鸟:“?”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白鸟的表情错愕极了,他吃惊地张大嘴:“你、黑田说你想成为一名作家!”
“那是我的梦想之一。”他说,“不过,在写出像样的小说前,也需要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而且,成为警察就能为他报仇。”
报仇两个字被念得很轻,含义却很重。
织田作有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呢?或许外人看不出来,但在从警察学校毕业后,他恢复了“织田”的姓氏与天选卧底身份,一头扎进黑暗组织的大染缸了。
*
大四毕业后,织田作走正规流程进入警察学校学习八个月,获得了明面上的公安身份,期间他在开放日接待了降谷零等人,并未产生更多交接,却让他们留下了有这个前辈的浅薄印象,一毕业就消除身份,深耕入黑暗组织。
他因有被训练为杀手的经历,可以说像一滴水那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的洋流,无论是警视厅也好,公安部也罢,一般情况下,进入黑暗组织要准备超过一年,他却被迅速地招揽了。
说来也巧,琴酒认出当年在训练基地的“小伙伴”。
这基本上在织田作的身上盖了一个戳,像他这样从小在杀手基地长大的,怎么都不可能是“老鼠”最多有二心。
但在几个任务后,琴酒又确定了,织田作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甚至有点无聊,冷血杀手有的毛病他一个都没有,像这样的人吸纳进组织打工,真的挺赚。
于是把他吸纳进组织,又放在了当年出入各种危险又实在年纪小的太宰治身边,那时候他已经获得“尊尼获加”的代号了。
他在尊尼获加身边呆了一年,又在某个“事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却留下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
关于织田作的回忆暂告一段落,总之交代了他来太宰身边的前因后果,这一部分坂口安吾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所知的都已经够用了。
而太宰治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没有人会问他,看着他微笑的面具,就连相识多年的坂口安吾都说不出话来。
大概九点半,坂口安吾载着太宰治从横滨回程了,下一次来看织田作是什么时候,有可能是一个月后,也有可能是一个季度后。
十点二十,尽职尽责的社畜安吾把太宰在公寓前放下,此时安吾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因长时间加班而浮现的死灰色。
“真是张可怜的脸啊,安吾。”太宰毫不犹豫地嘲笑,一点儿都不顾及他是为了跟自己去看织田作而浪费了宝贵的睡眠时间,“仿佛下一秒就会猝死似的,日本的事务官如此辛劳,怎么东都的犯罪率会高得一骑绝尘呢?”
坂口安吾不是个毒舌,但他不会惯着太宰治,故吐槽十分犀利,他毫不留情地说道:“那应该问问你,太宰,东都的犯罪率怎么会这么高?”
恰巧被不放心到公寓楼下做望夫石的小庄编辑听见了。
【!】
【!!】
【在说什么啊!】
小庄宠辱不惊的表情裂开了,他直接往太宰是平成年代的莫里亚蒂方向猜想了!
坂口安吾这才看见了小庄,他龟裂的表情在安吾看来有些奇怪,可他无意探究,毕竟太宰让人破防的能力是一等一,谁知道他又干了什么。
于是对小庄速点点头,一溜烟地把车开走了。
对安吾来说当下最重要的是睡觉,补觉!再不睡觉就要猝死了!
太宰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随即转身,刚想抱怨下小庄怎么像斯托卡一样,大晚上地杀过来点卯,就看见他沉着一张脸冲到自己的面前。
“太宰老师,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问题劈头盖脸地扑上来:“那是年轻的内阁长官秘书吧?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注意,这里小庄的语调不是贬义,而是发自内心地询问,因为就生活网来看,太宰不可能跟政客有联系。
“哎呀,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呢,小庄。”太宰晃荡着软面条似的手臂,一蹦三跳地向前走着,轻飘飘的模样,像在云端上。
小庄说:“一个一个回答,太宰老师,首先是‘东都的犯罪率跟你有关’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在幕后操纵着一个庞大的黑暗王国啦。”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来,“操纵罪犯、设计案件、炮制恐怖袭击,一切黑暗与罪恶的背后都有我的影子。”
小庄:“……”
“别开玩笑了,太宰老师!”他几乎是发出怒吼了,与其说是气急败坏,不如说还有一丝“最坏预想”发生了的沉痛,又从眼底迸发出对未来的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你眼底挤满了这行字,小庄。”太宰却丁点儿都不在意,就在刚才,小庄冲动之下拽住了太宰的胳膊,让他不得不驻足,扭头对小庄说,“玩笑啦玩笑,都是在开玩笑啦。”
小庄却是不敢相信的,他盯着太宰治的笑脸,总是如同用刻度尺标出来一样的弧度。
【太虚假了,太宰老师!】
此时小庄的心像打翻了多瓶调味料,那叫一个五味陈杂,他也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眼神中能看出小庄的挣扎。
太宰本以为他会挣扎一分钟以上,没想到,小庄又给了他惊喜。
似乎是在长期相处中摸清了太宰的性格,辅以天生的直觉,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知道,此时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顺着台阶下,告诉自己‘啊,原来太宰老师是在开玩笑’,进行一番自我欺骗,将刚才的对话压在心底。”
【哎呀。】
太宰故作惊讶的表情道:“你竟然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呢,小庄。”
是该对他刮目相看,还是……
“但是!”小庄提高了音调,他说,“我却知道,太宰老师刚才的话,有一半以上是真实的。”
“如果逃避的话,最后太宰老师一定会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逃跑,犯下不可追回的错误。”
“所以呢?”太宰好整以暇道,他看向小庄,眼神倒不同于看向织田作那样亮晶晶的,不过,也是看向有趣之物的眼神了。
“所以。”小庄深吸一口气,岔开话题,回归案件,“刚才目暮警官联系了我,说没有打通太宰老师的电话。”他说道,“望月宪一下午离开前给警方留下了自己的紧急联络方式,但拒绝了警方的保护(他被暴力团盯上了),为确保望月宪一的安全,警方选择每日给他打一通电话,但在八点时,他们给望月打了超过十通电话,皆无人接通,最后根据信号发源地,找到了他的住所,却发现现场很凌乱,他本人应当是被绑架走了。”
“更加奇怪的是,根据绑架犯的证词,顺藤摸瓜找到了想要绑架望月的暴力团,却发现他们被一锅端了,现场调查的搜查四课警官认为,应该是其他团伙的报复。”
一口子将事件全讲完了,毕竟小庄是太宰的代理人,而太宰治呢,不仅参与了望月结衣的解救案,也见过望月宪一,对案件的前情提要足够了解,此时警擦还需要接著他的力量,才在太再联系不上后,退而求其次,事无巨细地同小庄介绍了一遍,让他转述给太宰。
小庄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我,太宰老师,这件事与你的关系是?”
太宰笑容依旧不变,他说:“你可真是成长了,小庄。”他的语调究竟是在嘲讽,还是真的表扬呢?
“请不要岔开话题,太宰老师。”坚韧的编辑先生却不同意他逃跑。
“不过。”太宰耸肩,“既然你都说出了这么有哲理的话,随随便便像打发笨蛋一样将你搪塞也太失礼了。”
小庄:“所以……”他看似镇定,手指却抽搐着。
“所以,为了我们共同的文学事业,还是不要太关注哦,小庄。”
太宰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已有所值,小庄却不知道究竟在指什么。
“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就是我的最终忠告,小庄。”用玩世不恭的语气掩盖话语中内容的严肃。
谁知道,看似有手腕的编辑先生,却完全没有骑驴下坡的趋势。
正相反,他说:“这句话也送给你,太宰老师。”
太宰“哈”了一声说:“你搞错了,小庄。”
吐露出残酷不已的话道:“我就是深渊。”
“凝视我的人,或许比其他人更容易获得不幸。”——
作者有话说:终于!回忆篇结束了!加班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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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手刀, 突兀地落在太宰治的脑门上。
体术中下的太宰老师理所当然被全国第二的柔道选手击中了。
“好痛——”完全没料到编辑先生的反应,太宰捂住自己的脑袋。
他屡试不爽的计策落空了,组织中的人, 哪怕是贝尔摩德, 当他流露出黑暗本性时都会下意识地退避, 能在此刻保持缄默,不被影响的真的很少。
小庄说:“你应该没开玩笑, 太宰老师。”当太宰治将尖锐的恶意对向自己时, 哪怕是以坚韧正派称道的小庄速都快顶不住了,后背冰凉凉的汗浸湿衬衫, 在乍暖还寒的春日, 被深夜的风吹拂着,更透出彻骨的寒意。
非同一般的寒冷几乎让他的牙齿上下打着颤。
可正如同在双子塔爆炸案当日, 他在心中立下的誓言——越是在被推远时越不能后退,小庄开口了:“但是, 若你以为这种程度就会让我退却, 就太小看我了。”
他说:“我可是要带着太宰老师一起拿下大赏,名声享誉世界的编辑,哪怕你哭着让我远离你, 都不会退却一步。”
“太宰老师想隐瞒的,我会自己挖掘。”
“……”太宰可疑地沉默了, 干巴巴地说了声,“哇哦。”不过, 他是控制情绪的大师,不会让外人看出一点儿动摇或情绪波动,立刻用玩世不恭的语调遮盖他刹那的震撼道,“真是可怕的发言, 小庄。”
他的语速快极了,像是机关枪在霹雳啪嗒地打出子弹,但小庄认为,太宰是在用急促的语气演示内心的尴尬。
“不过,要我说,你是昭和时代的热血漫男主吗?说出这样的话竟然一点儿也不脸红,真是被吓到了。”
小庄义正词严道:“我说出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言语,太宰老师。”他是很会拽着命题不放的,还是跟太宰说,“别岔开话题了,太宰老师,望月宪一的事情跟你有关吗?”
“当然是——”他拖长声音,而小庄的心,也被他的故弄玄虚拎起来,吊在半空中。
【当然是……】内心不由自主跟着一同复述。
“当然是没关系啦。”法官落下了判决命运的木槌,太宰依旧用“那样”的表情,就是在玩弄笨笨的人类,他说,“你真是一点儿也不经逗,小庄,如果我真的对他有兴趣,怎么会出现下午那一出呢,早就悄无声息地将人绑架走啦,根本不会有反复的机会,如果被东京谨慎过头的警官先生们盯上就糟糕了,还会遭到你的盘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说了个精妙的、高超的谎言。
而他的谎言,显然把小庄说服了,他严肃的表情终于松懈了、软化了,对太宰说:“原来是这样啊。”连拽着他胳膊肘的手腕都放松了。
“现在,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吧,小庄妈妈。”他的言语与眼角的神色泄露十足的嫌弃。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太宰老师。”话音刚落,又跟欧卡桑一样婆婆妈妈地嘱咐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您还要上学,回去以后就早点睡,不要偷偷溜出来,也不要打电动,你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太宰老师,一整天都在跑来跑去,真让人怀疑你哪来的精力。”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小庄。”太宰摆摆手,把人送走了。
心中想:
【还是那么好骗呢,小庄。】
*
小庄的话究竟给太宰带来了多大的震动呢?
肯定不像是天崩地裂的泥石流一样,让他的内心世界发生波涛般激烈的变化,却也在如磐石一样的外壳上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贴着电梯的边沿线,站了一会儿,直升梯将他送上八层,打开空挡公寓的大门,所见的是一片并不彻底的黑暗,落地窗映出东京的夜景,在光污染日益加深的现代,看不见明亮的月与星,只有遍地霓虹灯,还有在深夜中红得越发晃眼得东京铁塔。
他按下客厅得开光,只听见“啪”的一声,光洒满空荡荡的客厅。
趴在落地窗上,果不其然看见了小庄,自上而下俯视,比蚂蚁还要渺小的人终于在单向的人行道上缓缓离去。
【小庄是个笨蛋,一定要看见我开灯了才会离去,仿佛不开灯就证明我溜走了一样。】
他有些嫌弃。
【如果我想,能有一万种方法偷偷逃开,哪需要他用这样的笨办法盯梢呢。】
只是……
当小庄说“不会退却一步”时,心中是有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他想到了织田作,也想到了到现在都沉默陪着他的坂口安吾。
织田作那时候说什么来着?
“我会站在你背后的太宰。”好像有这样的话吧。
“所以,不要后退。”
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这句话呢,太宰治并不想回忆,时光在向前,他从来不是沉溺在过去中的人,最多只是会被过去的幽灵束缚着罢了。
看小庄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既没有展现出奔走一天的疲劳,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冷漠得像一具空壳。
而在小庄拐进最后一个路口,彻底看不见人后,太宰治拨通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他的声音生动起来。
“晚上好,莎朗,我想你还没有睡?”
*
“你有什么事?”贝尔摩德的语气又是不愉快的。
精明的千面魔女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能保持优雅的仪态,即便被琴酒用枪口顶住太阳穴也一样。
不过,正因她身体力行地养育过太宰治几年,才无法用客套而看似亲善的面目对待他吧。
对太宰,她又是恨——压根不是什么他成为boss面前的红人,分走独属于自己的殊荣之类的正当嫉妒理由,恰恰是他太过与黑暗绑在一起,才让她恨恨的。
【他难道不知道,boss对他根本……】
可她又是有点爱的,因为爱,所以关心他,哪怕是再坏的父母也不会跟小孩说“你要成为一个天生的坏人”这种话吧。
越是手染血腥,越希望孩子一尘不染,这才是代偿的常态呢。
“你已经收到了胜利的喜报,正如同我说的那样,那三个人各有千秋,都有自己的特长。”太宰每说一句话,贝尔摩德的脸就黑一重,“很久以前boss就说过,我可以组织一支独属于我的代号成员小队,只可惜,除了琴酒外,我根本看不上行动组的人,基安蒂跟科恩那种,只会给我添麻烦。”
“而且,出于人望,我手下人的折损率也不能那么高,不是吗?”他假惺惺地说道。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道:“你又什么时候在意过人望呢?”她不是完全怼太宰,对方说一句话她就怼一句话,相反,在刺了这么一句后,竟然顺着太宰的话说下去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启用三名非代号成员?让他们短时间内获得代号?”
她其实不大赞同,正如同太宰说的那样,基安蒂之流能力不足,真给太宰的话,就会像他之前玩坏的几个代号成员一样,很快成为历史吧。
不过,才加入组织不到一年的非代号成员,是不是太托大了一点?
她说:“绿川光我知道,是个琴酒也看上的人才,姑且可以承认他是个不错的狙击手,安室透我了解他,他是一头孤狼,只碍于组织庞大的体量与能给他的好处而屈于此,不过……诸星大?”
竟然还像模像样地分析了。
她说:“作为新人,他有些名声,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对蜂蜜陷阱有兴趣了?”
*
“对了,zero。”居酒屋中,久别重逢的诸伏景光与降谷零正巧也在讨论赤井秀一,或者说诸星大吧。
诸伏景光说:“你提起他的时候,表情很微妙,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没有坐在符合组织成员特性的酒吧里,而是找了家烟火气很重的居酒屋,凑在角落里,他们周围见不到窗户,座位隐蔽,为防喝得醉醺醺后警惕心下降,二者面前的都是喝不醉的啤酒,并点了几个小菜,还有拉面。
加班后的拉面,最好吃了。
景光回忆他下午的表现,对暴力团的建筑物与人员分布很熟悉,身手利落,给他们提供了不晓的帮助,专业能力过硬,还沉默寡言,实在没什么黑点啊。
以初次搭档来说,是很不错的人选呢。
“那家伙啊。”安室透捻起一株盐水毛豆,慢条斯理地吃着,他混血儿的长相跟日式下酒菜真的一点儿也不相配。
“他是个蜂蜜陷阱大师。”
“哈?”诸伏景光被惊到了,他回忆赤井秀一的模样,嗯,是很帅气没错,还留了一头日本男性中少见的长发,上次见到这样的发型,还是琴酒——不对,现在的琴酒留了一头十分爽朗的短发,甚至很有少年感。
发型是花哨了点儿,但看他的冷脸,跟蜂蜜陷阱四个字完全不搭呢。
诸伏景光却很相信幼驯染的信息搜集能力,且蜂蜜陷阱这词还是挺能勾起人八卦欲望的,他说:“有什么内情吗?”故作苦恼的样子,“我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都没回东都几次,与组织的其他成员也不是很熟悉,完全没听说呢。”
安室透打趣道:“当然,我都听说了,你可是在琴酒身边呆了半个月的人。”
他说:“那家伙进入组织的方式,都跟我们截然不同。”他说,“说是被一个高位成员的姐姐带入组织的。”
“等等。”诸伏景光忽然打断了安室透,看他的眼神都变得飘忽了。
安室透:“?怎么了,景?”
诸伏景光眼神悠远:“这件事,我好像知道。”随即,他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好像在抱怨自己的记忆力,“我就说他怎么有些眼熟,我见过他,zero,就在双子塔爆炸案中。”
“至于你说的位高权重的组织成员,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雪莉。”他已经跟安室透把雪莉的特权全说一遍了。
“当时,我不是保护着雪莉从双子塔中冲出来吗?她的姐姐就在楼下等待着,后来犯罪分子差点伤害到围观的普通市民,就是诸星大解围的。”他恍然大悟道,“他就是宫野明美的男朋友啊。”
安室透说:“竟然还有这一段渊源……”略作思考后打断了诸伏景光,“不过,听说他已经跟对方分手了。”
诸伏景光:?
这么快的吗?
“而且,在恋爱期间,似乎瞒着女方去做了牛郎店的任务,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头牌。”说这话时,安室透并不是很幸灾乐祸,因是在诸伏景光面前,他得以回归降谷零的严肃模式,对这没下限的行为只有满满的不赞同。
此外,这件事在组织成员中也是比较炸裂的,他们这些犯罪成员,有的是杀人抢劫的本事,会欺骗感情的真的没几个。
要知道,在柯南世界中,骗女人的家伙是要被刀的。
不仅没有人跟赤井秀一讨教受欢迎的经验,还颇为鄙视他呢,当然,鄙视的同时也很嫉妒。
“……竟然这样。”诸伏景光也很震惊,其实,他对雪莉跟宫野明美的印象都不错,雪莉毕竟只是小女孩儿,跟双手沾满血腥的成年人不同,宫野明美给人的感觉,更是澄澈的。
于是,他对赤井秀一的印象也变差了,这么好的女朋友。
“雪莉没做什么吗?”仔细一想,那天雪莉就是去捉奸的吧?
“你是说那位高层?”他耸肩,又有了情报贩子安室透玩世不恭的感觉,“这才是他最让人佩服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组织高层的姐姐对他情根深种,还是别的,就算分手了,对方也念念不忘,听说不仅没有阻拦他在组织中的发展,还曾想出手,给他换个更好的位置呢。”
诸伏景光:“……”
他温文尔雅的表情有点儿绷不住了,还能这样。
“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个代号成员看中了他的能力,安排了好几个男色相关的任务,都被圆满完成了,这才导致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安室透是很不喜欢这种人的,“倒不是好的名声。”
黑暗组织里的犯罪分子,跟监狱里的重刑犯差不多,是很看重男子气概的,对冷血的杀手与打手来说,骗女人的家伙很值得鄙视,比一般的诈骗犯更让他们看不起。
“……代号成员。”诸伏景光却反应过来,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骨节发白。
“关于这件事,我有些猜想。”他说,“刚才,你也说,贝尔摩德告诉你,你被某个代号成员关注了,对吧。”
安室透道:“没错。”他的表情也更加严肃了,联系诸伏景光是被尊尼获加看上的,他说,“你的意思是……”
“如果说我们仨都被同一个组织成员看上了,才集结成小队,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
太宰轻笑一声,并未正面回答贝尔摩德的能力。
“蜂蜜陷阱。”他咀嚼道,“你不觉得他们仨都很合适吗?”
“金发黑皮、孤狼一样的混血儿,还有典型的雅正日本人。”他说,“真是各有千秋。”
“别说笑了,阿治。”竟然称了他的名字,既没有叫尊尼获加,也没有选择生疏的“太宰”,还是有情谊在里面的。
“你真的看上他们三人了?”贝尔摩德最后一次确认。
“当然、当然——”太宰摇头晃脑,“我从来不说谎。”
明明才欺骗了小庄呢。
“呵。”贝尔摩德是一点儿也不相信太宰的话,她只是说,“那么,就让我看看,他们有什么特殊之处吧。”
她以看似苛刻的语调给出善意的提醒:“不过,想要他们成为代号成员,眼下的功绩还远远不够。”
“我会给他们足够的试炼。”太宰是这么说的,“要让那位先生也满意才行。”
……
四月下旬,由池田议员死亡开启的风暴席卷日本,其中少不得从望月秘书口中撬出的秘密推波助澜的功效。
不过,对望月宪一失踪一事,东都警官守口如瓶,私下里搜索过对方失踪时的公寓无数次,也对暴力团的残党进行审问。
当搜查四课将暴力团收监时真没想到他们能参与政坛变动,竟然还说人被一行神秘人物劫走了。
这为混乱的局势更蒙上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组织也没有闲着,有窃取情报的,闯空门销毁证据的,忙着跟其他政治对象接触投资的,干什么的都有。
基安蒂跟科恩这段时间干脆就驻扎在日本了,随着组织的调查,发现池田跟望月宪一都是老狐狸,留了不少后手,有一些人是必须动用暗杀手段物理消灭掉的。
但很可惜,世界各地的局势都很乱,哪里都离不开人,目前分派到日本可以搞狙击的一共有六人,这已经是个不错的数字了,但他们的水平有高有低,工作效率也一样。
琴酒那种工作狂,是万里挑一好吗?基安蒂认为那家伙是天生的恐怖分子,对夺走人的性命充满了热情,而且不仅仅是夺走目标的性命,干掉组织里的老鼠能给他特殊的快感。
基安蒂自己就不是个好人,子弹穿透人太阳穴的感觉让她激动得不行,然而,在做到第六个任务时,她是真的麻木了,瘫在组织的沙发上长睡不起那种。
还在拼命地爆粗口:“Fxxk,以为我们是琴酒那种该死的工作狂吗?老娘昨天在狙击点趴了一天啊一天!”
有的时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开枪机会,只能临时转换地点,东奔西走,是真的很劳累!
科恩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话来:“已经、快到、极限了。”
贝尔摩德恰如其分地插话了,这是当然的,她最近接手的可是琴酒的工作,整体行动由她调配。
她说:“既然这样的话,给你们介绍一个新的伙伴,如何?”
基安蒂一下子跳起来,她略显激动地说:“是绿川光吗?”
她的激动不是“要跟他比一比”的激动,而是在年底加班时看见有人入地狱的社畜激动。
换个清闲点的时候,她是愿意跟绿川光一较高下的,现在就不一样了。
“听说他很能干活。”上来就是毫不犹豫的夸奖,“跟那个琴酒在一起呆了整整半个月,全国各地高强度出任务,竟然还没有被琴酒弄死,真不可思议。”
“基安蒂、一周。”科恩又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词汇了。
他的意思是基安蒂跟琴酒只能撑一周。
“闭嘴,科恩!”基安蒂性格一直很容易激动,对自己的老搭档也吹胡子瞪眼的,科恩了解她的性格,不会多计较。
其实基安蒂也很不喜欢贝尔摩德这个女人,不过,看在她带来了好消息的份上,还是愿意跟对方多说两句话的。
“所以,绿川光什么时候来?”
“很遗憾。”贝尔摩德却让她的希望落空了。
“就在昨天,绿川出发前往美丽国。”她说,“琴酒很看好他,特意调他去帮忙,以琴酒的工作量,或许在美丽国呆半年,他就能成为代号成员了吧。”
基安蒂听说琴酒把人抢走,心情更差了,这就是给人希望后失望来得更猛烈。
原本站起来,跟贝尔摩德鼻子对鼻子的女人泄气了,又“咚”地一声落回卡座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所以,送来的到底是谁。”
“诸星大。”美艳的贝尔摩德朱唇轻启。
“哈?”这下基安蒂是真的疑惑了。
科恩成为她的嘴替道:“陌生的、名字。”
基安蒂说:“只要是组织内的狙击手,我都听说过名字,无论是活的死的,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才买来的新人吗?”
说“买”,实际是从黑市挖掘的。
“很遗憾,他先前就在组织里。”贝尔摩德慢条斯理地说,“关于他的事,你可以去了解,不过,基安蒂,我必须提醒你,注意他的举荐人。”
基安蒂不屑一顾:“无非就是代号成员,谁还不是?”
她甚至是各老人了。
“尊尼获加。”贝尔摩德是铁了心给赤井秀一上难度了,面对听见这名字后猛然安静下来,看表情甚至有点惊恐的基安蒂,毫不犹豫地说道,“推荐他的人是尊尼获加。”
“Fxxk。”基安蒂抱着自己的脑袋,表情一片空白,几乎说不出话来,所有被尊尼获加坑过一个人对一个暴力团,最后还获得奇迹般胜利的人,提起这家伙都是跟基安蒂相同的表情。
多数是恐惧。
科恩:“他、推荐的、强者。”
这也是组织里公认的一条,能在尊尼获加手下苟延残喘,正如同被琴酒贴上卧底免检标签,别的不说,生命力肯定强。
贝尔摩德忍住古怪的笑容道:“据我所知,他之前可没进行过类似的任务。”
“不过……既然是他的决定,肯定有道理,不是吗?”
基安蒂打了个冷战——
作者有话说:太宰,一款拉仇恨机。
第76章
AWM-F .338 Lap Mag。
老伙计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让赤井秀一心下稍安, 在组织蛰伏超过半年后,他再次装备狙击枪。
只是……
他稍作调整,端起与全真模拟系统相连的仿真训练枪, 此时此刻, 他所瞄准的, 正是“八百码”外的一只小麻雀。
为什么八百码打引号呢,当然是因为他所面对的并非真正的猎物, 只是组织的全息投影。
“砰——”系统连击中的声音也模拟得别无二致, 动态的振翅飞翔的麻雀被他打落电线杆。
不远处的吉野大气也不敢出,几个月前他还是一名为组织经营地下赌场的前经济犯, 在歌舞伎町杀人案后升职, 成为了组织外围皮包公司的总代理,最近, 更因手下人任务完成率节节攀升,而被带飞。
带他飞的是赤井秀一。
吉野看他再度调整姿势, 向八百五十码进发, 只敢缓缓吐出憋着的一大口气。
“砰——”
又中了。
“真是不得了啊。”他身边无人,自言自语说,“听说连负责狙击的代号成员也只能稳定在七百码上下, 真是离谱的数字。”
“那小子,能被代号成员看中靠的应该是这一手吧。”吉野心说, 如果单纯是蜂蜜陷阱,也太扯淡了。
那可是蜂蜜陷阱, 再有用也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看中他的那位到底是怎么发现他有狙击天赋的,不对,以他的本事来看, 根本就不能用天赋两个字来形容吧,显然是受到专业训练……
这么说来,诸星压根没聊过自己的过去,难道说是知名杀手吗?这样的话,屈居在那么小的地下赌场当打手,还被指挥去当牛郎……
想到这,吉野打了个寒颤,看向练习狙击的诸星大,眼中写满了惊疑不定,此时此刻,他担心的只有一条,怕他报复自己!
说到底,他不仅导致对方坐牢,还受人所托安排他去当牛郎,被报复的话,自己是第一个吧。
狡诈的经济犯感到了恐惧。
很快,他发现,这并不是他首先要恐惧的。
正当吉野为诸星大的卓绝表现而胆战心惊时,训练场迎来了不速之客。
全息投影训练场,可以说是汇聚了世界最尖端科技建成的场所,哪怕是奥林匹克运动员都未必有这样的训练条件呢,组织却能有,足以证明势力之广大。
不过,在作为巢穴的东都,这样的训练场也只有两所,需要借阅、审批才能进入,赤井秀一能酣畅淋漓地训练,靠的也是太宰的预约。
这也证明,寻常组织成员是万万不能进入的。
吉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来访者,他到底不是个出外勤的,绝大多数的心神又寄托在赤井秀一的身上,直到身边响起一声充满煞气的发问“他在试多少码”才发现来人。
扭头,便看见一只振翅欲飞的紫色蝴蝶,吉野一下子噤声了。
他哪怕没见过基安蒂,也不可能认不出她的标志性纹身。
说实在的,吉野被吓坏了,在外围成员心中,行动组的老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同样是组织成员,他们有鲜明的三六九等之分。
而基安蒂的脾气很符合她对外的恶名,见问题没得到回答,立刻暴躁起来,对吉野恶声恶气道:“我在问你话!”
“是、是。”吉野终于反应过来了,慌乱地应道,“现在是九百五十码。”
基安蒂:“……”
她皱起眉头,不再分给吉野哪怕一个眼神,而在逼视远处的赤井秀一。
科恩沉默地站在基安蒂身边,这对搭档是形影不离的。
科恩:“看、大屏幕。”
屏幕上当然有赤井秀一的成绩了。
基安蒂低吼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科恩!”她没有大吵大闹,而在克制自己的音调,这对基安蒂来说很难得,她几乎是不知道情绪控制为何物的女人,除了在任务中。
此时的克制,是她明白,狙击手的精准度很容易受到影响,风吹草动能决定成败。
她想看看,这被尊尼获加另眼相看,擅长蜂蜜陷阱的男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九百五十码,中了!
科恩一字一顿地发问:“琴酒、记录。”
吉野根本听不懂科恩的只言片语,也就是跟他常年搭档的基安蒂能无缝接话了。
“琴酒的极限距离是一千四百码,正常在一千上下。”她说出了一番有专业素养的话,“这家伙,不知道是手感好,还是真的有水平。”
科恩继续说:“你、手感好、九百码。”
基安蒂被戳中了痛点,几乎要跳起来了:“闭嘴,科恩,你还不是一样!”
她跟科恩作为狙击手,只能说合格,不能说优秀,通常在七百到八百码之间,手感很好能上九百码。
组织里,琴酒的成绩是断崖式的,一千码是他的正常水平。
科恩继续:“以前、织田、也可以。”
基安蒂听见这名字,更加不愉快了,她回头猛地瞪了科恩一眼说:“闭嘴,科恩!”
科恩却是不害怕基安蒂的,他并不是刻意挑衅,只是叙述事实罢了:“他、也是、尊尼获加、挖掘的。”
基安蒂不耐烦地说:“所以他死了,跟那些被尊尼获加坑死的组织成员一样。”
科恩:“……”
终于沉默了。
是的,没错,曾经在组织里琴酒不是断层第一,准确说,有人与他并列。
那就是被尊尼获加一手挖掘出的杀手——织田作之助。
他差一点儿就要获得代号了。
“一千码,失败。”
就在基安蒂与科恩吵开前,赤井秀一那儿的动静打断了二人,全息投影精准地播报他的成绩,在基安蒂与科恩说话间,他通过了九百五十码的测试,却在一千码时失败了。
赤井秀一没说话,他维持诸星大的酷哥形象,利落地收枪,下台后向基安蒂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没有对代号成员的过分尊重。
吉野在心中抱头呐喊:
【稍微尊重点吧,祖宗!】
又连忙帮他找补:“对不住,基安蒂大人、科恩大人,诸星君一贯如此,话少。”
让他没想到的是,哪怕是以脾气暴躁为人所知的基安蒂也没有被点炸,相反,她忽视了说好话的吉野,直接跟诸星大对话。
“喂,你的极限成绩是?”口气还有点冲,内容却很正常。
“一千二百码。”赤井秀一一点儿也不谦虚,“曾经。”
他深知,组织是虎穴龙潭,唯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一千二百码是他先前的最好成绩,却不是他的极限,毫不犹豫地报给了基安蒂他们。
顺便,也想洗刷一下,自己是小白脸的印象。
你说赤井秀一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啧。”基安蒂听后并没有说他撒谎、讲大话,相反脸一黑,扭头不说话了。
科恩了解基安蒂,他自己也是狙击手,在赤井秀一报出极限距离时感到了一阵嫉妒。
同样是杀手,天赋各有不同,不得不承认,或许,尊尼获加又淘到了沧海遗珠。
凡是被他另眼相待的,都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科恩:“走。”
赤井秀一:“?”
他也不能很好解读科恩的字段,走,什么走,是要单挑吗?
基安蒂不耐烦地解释道:“做任务去。”她说,“倒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是不是像你说的一样。”
竟然没有提对方的小白脸过往,直接跳去做任务了!
赤井秀一才不推脱呢,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靠硬实力在组织站稳脚跟。
说真的,他已经受够了使用蜂蜜陷阱的日子,就算是他这样多情的银色子弹,都会偶尔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进组织的方式,眼下的“女难”就是他欺骗宫野明美的报应吗?
三名狙击手撤离后,留在原地的吉野一刻也没犹豫的,立刻拨通某个电话。
“摩西摩西。”电话对面是少年音。
吉野却没因此产生什么想法,他早就知道,给自己下达命令的是尊尼获加了,他是组织中有名的神秘主义者,正如有多种形象的朗姆,他的真实身份,组织里压根就没有定论,连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没有人知道。
此外,还有种说法,探究尊尼获加身份的人会因各式各样的原因,神秘地消失,这让外围成员更不敢随意打探。
少年音不可能是尊尼获加大人的本音,只是变声器罢了。
“尊尼获加大人,基安蒂大人与科恩大人带诸星君离开了。”只叙述情况。
“动作可真快。”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那么,暂时就不用做什么了,吉野。”太宰下达命令道,“安安静静地等着吧。”
吉野原本想问,诸星大有没有可能报复自己,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对未知的恐惧远胜于对自己将被报复的害怕,将他的全部想法都按了下去,恭敬地挂断电话。
*
基安蒂与科恩的手中积累的任务,足以试出赤井秀一的轻重了。
结果又让他们高兴,又让他们不高兴,这家伙,真他妈的是个天才狙击手!
“Fxxk!”任务结束后,基安蒂跟科恩又来到了代号成员常聚的酒吧,这家位于港区地下,位置优越的塔克拉玛干吧,只有代号成员才能进入,是个隐秘性极高的吧。
任务堆积的非常时期,基安蒂跟科恩只能在任务、安全屋与这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他们也怕坏事。
基安蒂骂骂咧咧的同时,还要把酒杯砸在大理石的桌面上,酒水飞溅,昏暗室内的微弱灯光与水滴重叠,产生某种物理现象,五光十色,像佩戴在贝尔摩德脖颈上的钻石项链。
“啊啦。”伸手拦住飞散至空中的水沫,俨然是副看笑话的模样,“怎么了,基安蒂。”
基安蒂真的讨厌贝尔摩德,而千面魔女也绝对不可能喜欢她,有添堵的机会一定赶着上。
“是新人不符合你的胃口吗,基安蒂。”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让妒火中烧的基安蒂越发火冒三丈了。
好在科恩是有理智的,拦下张牙舞爪大喊着“你什么意思”的搭档说:“诸星、很优秀。”
贝尔摩德早猜到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诸星大优秀到怎样的地步,便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如何?”
科恩:“极限、一千二百码。”
“一千码、正中目标。”
“啊啦。”同样的话,截然不同的音调,贝尔摩德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她说,“那还真是不得了。”
“琴酒的极限距离也不过如此吧。”她说,“真没想到,组织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科恩:“织田、也如此。”
这个音节明显让贝尔摩德不高兴了,她转换了语调道:“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们不常记短命鬼,科恩。”
很可惜,能被科恩与基安蒂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足以证明织田作与他们关系不错。
“那还不是尊尼获加的缘故。”基安蒂又用带刺的语气说,“我忘了,你跟那个神秘主义者是一国的不是吗?”
“无论在他手上折损多少代号成员,有前途的组织成员,boss都不过问,呵……”
她的话多少有点大逆不道了,连科恩都猛地拉住基安蒂的胳膊道:“别说了。”
贝尔摩德的表情也变得冰冷,用更加冷漠的语调说:“你是在表达对那位先生的不满吗,基安蒂。”
基安蒂终于发觉事情大条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说那位先生不对的。
可她也不是会低头的性格,越在这种时刻,越是要梗着脑袋,虚张声势道:“都是你们说的!”
科恩:“。”
露怯了。
贝尔摩德更发出一声嗤笑。
基安蒂火冒三丈,刚升起一丝的惧意消失不见了,她说:“难道不是吗,他简直像憎恨着组织成员一样,谁见鬼地愿意当他手下的玩具!”
贝尔摩德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那是他们不听指挥。”
基安蒂道:“哈——”
“不过,他看来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贝尔摩德意有所指,“耐磨损的,不会被轻易替换的零件。”
“只是,还要多打磨才行。”
*
“你还没死?”琴酒仿若诅咒的问候让诸伏景光哭笑不得。
正如贝尔摩德所说的,绑走望月宪一后,他就被人事调动踢到美丽国了。
正巧,美丽国的组织跟当地□□常年交战,与此同时,还要躲避FBI,急需增援。
琴酒来后,事情有了一丁点儿的改变,他毕竟是组织的传奇主心骨,未来一人撑其酒厂的超级劳模。
只是,美丽国的敌对组织都认识琴酒,上桌谈判时几乎每一个人都会问候琴酒这头清爽的短发。
“你怎么改发型了?”
“真是适合你。”
间或夹杂这大量的美式脏话,以及下流手势,让琴酒的脸一天比一天更黑,伏特加在他身边战战兢兢,跟个鹌鹑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诸伏景光来到美丽国时,面对的就是情绪极度糟糕的琴酒,冷嘲热讽、见面诅咒都是小事,没有赏他一颗卧底专供花生米就是好的。
诸伏景光摆出了社畜被刁难特有的苦涩笑容,摇摇头道:“托您的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活。”
看他弱气的样子,拉起十二道防空警报的伏特加都有些奇怪了,就他,竟然入了大哥的眼,要取代自己的位置?不可能吧,只是条软脚虾啊!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琴酒的反应,对方十分厌恶诸伏景光的惺惺作态,景光在人前的表现恨成功,琴酒认为,这家伙本质上是个没有同理心的反社会分子,不会因夺取人的性命而产生丝毫的情绪波动,在这大前提下,竟然要伪装出普通人的样子,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用更加恶毒的话回馈道:“真不知道你这幅模样摆在尊尼获加面前,他会不会吃你一套。”
尊、尊尼获加!
伏特加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了。
真的假的?!
他被流放出本土的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啊!
诸伏景光立刻摆出张苦恼的脸,对琴酒说:“我是发自内心感到苦恼啊,琴酒大人。”他试探性地开玩笑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为了尊尼获加大人效力呢,能不能成功离开美丽国都说不定。”
“说到底,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入了他的眼都不知道呢。”他几乎是明示琴酒,能否给他一点提示了。
“哼。”琴酒说,“问问你自己吧,那家伙从来看不上平庸的家伙。”倒是说了句实话。
“如果你无法从美丽国回日本,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剔除。”又露出了仿佛鲨鱼嗅到血腥味一样的笑容吗,“你知道为什么会分配给我吗?就是可以随意使用你的意思。”
只有从琴酒这里活下来,回到日本才会有发展。
“当然。”诸伏景光像没看见琴酒眼中的杀气与跃跃欲试似的,不痛不痒地应承道,“想如何给我分配任务,是琴酒大人您的自由。”
因诸伏景光完全没有被挑衅、威胁到,琴酒也觉得没意思了,他转身带着伏特加离去,目前他这里还不用诸伏景光出场,可以将他编入行动组,跟美丽国的其他杀手一起出任务。
伏特加一直跟在琴酒身后,他们一同穿越基地内悠长的走道:“真的吗,大哥,他被尊尼获加看上了?”
“你以为呢。”琴酒发出一声嗤笑,“要不然怎么会被丢到最危险的地方。”
伏特加傻乎乎地说:“有大哥在的地方,怎么会危险。”
他真的好爱。
“别开玩笑了,蠢货,你还搞不懂那家伙将他丢过来的意思吗?”琴酒说,“让我尽情使用他,在最短时间内积累下足以成为代号成员的功勋。”
伏特加傻乎乎地“啊”了一声道:“但是绿川光,那小子加入组织没多久吧。”别说半年了,想一年内成为代号成员,都要拼死拼活啊。
一定要深入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不眠不休地打工才行。
琴酒说:“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就不要去尊尼获加那里报到了,拖后腿不说,根本活不过一个月。”
他深知,自己就是绿川光的第一个考官。
*
太宰,或者说尊尼获加还是有点面子的,朗姆跟琴酒一样,在接到太宰的电话后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与诸伏景光还有赤井秀一不同,归化来的情报分子安室透本来就比那俩走得顺畅,朗姆不过是给他分配更多的任务,考验他的能力而已,也没特别针对。
但这三人,某种意义上,受到了全组织人的同情,尊尼获加根本没有掩饰要组一支代号成员小队的念想。
在知道他的想法后,凡是可以从东都逃跑的代号成员都逃走了,完全不想成为替补队员。
东都内,或许是有些人嫉妒他们仨的,不过在听闻了两耳朵尊尼获加相关的传言后,逃得比兔子还快。
总之,三人受到了密切的关注,不过,因为他们都神出鬼没的,只能成为其他组织成员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在即将尘埃落定之前,太宰被一首《七个孩子》的童谣,召唤回了长野县——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与boss的激情对线
第77章
长野县是个好地方, 位于关东关西之间,上有高耸入云的山脊,下有坑坑洼洼的盆地, 植被茂密、多山, 东邻群马, 西界岐阜,南取静冈, 北连新澙。
地势复杂, 交通便利,特别适合黑方发展。
在这里搭老巢, 正如同老鼠挖洞, 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太宰对长野没什么兴趣,却找了个周末, 一声没坑地买了新干线的票,上车前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以防小庄夺命连环call。
眼见窗外的东京海不断倒退, 逐渐被茂密的山林所取代,托腮赏景的太宰不无恶意地想着:
【真像阴沟里的老鼠。】
显然,对他传说中的顶头上司, 黑暗组织的幕后大boss乌丸莲耶,也是他母亲的祖父, 太宰没什么好评价。
*
先前说过,太宰的母亲来自曾经辉煌过的日本首富乌丸家, 而他的父亲则是家道中落的津轻地方贵族之子。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的父母都很有槽点,父亲不用说,虽顶着津岛的姓氏, 也曾是青森一带的大地主,即古时候大名一样的人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因政治与经济等方面的原因,急速没落了,家族中的女眷都到了变卖和服为生的地步。
实在很像一个世纪前落魄的英国贵族。
悠久的历史、显赫的姓氏以及端丽的长相为他们博得一线生机,当时在日本煊赫一时的正是商贾起家的乌丸一族,正如同山崎丰子在其作品《华丽一族》中写的那样,那时的商人家庭是很喜欢与华族联姻,本家一般采取招赘的模式,而不受待见的次女、三女们则如同联姻的商品一样散入各家族。
因津岛正处内忧外患,与之结婚的是乌丸家中最不受待见的三女,她长相很平庸——继承了乌丸家鹰钩鼻的子嗣们,无论男女都很不好看,正因此,长相平平的子女们更待见美姿容的联姻对象,津岛家也是因此入了乌丸的眼。
于是乌丸小姐嫁入津岛家,生下了一连串的孩子,幸运的是,每个孩子都继承了津岛家为数不多的优点,长得很好。
而在出挑的津岛家孩子中,身为幺子的修治都是格外漂亮的那一个。
一般情况下,漂亮的孩子都会得到特殊的宠爱,修治却不是那样的,他出生的时候津岛家已经有孩子成年了,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身为幺子,他天生没有继承权。
此外,他姓乌丸的母亲是出于“某种”目的生下他的,且他的议员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某种意义上,他出生就是献给组织的。
为了减少分离之苦,那俩干脆不抚养他,当然咯,他日理万机的父亲母亲也没特别抚养其他兄弟姐妹。
他曾在长野生活过一阵子,当然是被贝尔摩德抚养后。
*
目的地是黄昏之馆,曾是乌丸莲耶母亲赠与他的公馆,明面上,在那场可怕的谋杀案后,黄昏之馆就没有人居住了,随着乌丸家道中落,更变卖给了其他人家。
实际上,乌丸却不存在家道中落一说,似从日本的政商界消失了,实际却改名换姓,留着乌丸血的人由明转暗,一些遁入地底,一些苦苦支撑,还有些则用姻亲的姓氏代替了本家姓,如同一滴水融入深不见底的大海,海平面下的波涛汹涌,是不被那些只看潮涨潮落的人知晓的。
如果去查一下,就会发现,眼下拥有黄昏之馆的,正是津岛家三女的丈夫,似姓石原。
那只是明面上的主人。
太宰来过黄昏之馆多次了,推门而入,屋内不见光亮,却也不见厚重的灰尘,鲜红色的地毯上积累陈年的血迹,向来访者诉说三十年前雷雨之夜的谋杀案,那些从几十年前流传至今的西洋挂钟、法兰西的扶手椅等,都老老实实蒙着一层布,等待它们下一任的主人到来,掀起布头,重现其半个世纪以前的光辉。
只可惜,太宰没有入主黄昏之馆的想法。
他没开灯,仅凭借自己的童年印象避让,来到位于主厅的座钟前。
厚重的窗帘遮挡直通天花板的高窗,保护屋内陈设的同时,也确保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漏进来,屋内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尔后,太宰拨弄座中上的机关,不多时,钟摆顺轨道移动位置,展现出背后的隐秘小门。
早在设计这栋建筑物时,便留下了一系列的暗门,越是有头有脸的人,越有无法展现在人前的秘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当座钟移开,太宰心中的讥讽之意更甚,他此时的心情有两重。
身为乌丸家的后嗣,又跟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几十年前的雨夜惨案,为了找到黄昏之馆的秘密,而邀请那么多的侦探来探秘。
很可惜的是,除了千代的父亲,并没有人接触到真相,还要等到几年后进入柯南元年,才会交代真相。
不过,太宰是隔壁片场的剧本组,眼下又是名动日本的大侦探,是绝对不会看不出来的。
【很嘲讽,不是吗?】
暗门后是一条通道,不知用了什么技术手段,排列在墙面上的火把立刻点燃了,他随意举起其中之一,照亮脚下的道路。
【分明有空挖掘密室,却没有发现墙壁背后的黄金屋,真不知道该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是其他了。】
【哎呀,但就算我发现了,也是万万不能说的,我的那位曾祖父,或许在上个世纪是一名枭雄呢,眼下却随着身体一天天衰弱,变成了只敢藏身于地下的神秘主义者,如果被他发现,我知道了他未曾破解的秘密,即便看上去还是副和蔼老人的模样,实际上也会愤怒、恐惧,以至于更加不敢见我了吧。】
脑中只有嘲讽的话语,面上却很平静,因为太宰知道,暗处一定有隐秘的摄像镜头,一刻不落地将他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谁的眼底呢?乌丸莲耶,不知道有没有朗姆。
尽头是一台平平无奇的老式电脑,甚至不是液晶屏幕,而是有着千禧年特征的大屁股台式机。
打开电脑,一共要输入三次密码,太宰面无表情地输入了,终于跳出一串音符。
乌丸莲耶联系组织成员很简单,他们反向联系boss却很难,已知只有几名代号成员有联系boss的渠道,其中就包括太宰。
这算一项殊荣。
但很可惜,对太宰来说,却不是那样呢。
普通的铃声后,联络接通了,很有枭雄模样的boss以和蔼的语调道:“修治君。”
竟像是个温和慈爱的长辈。
【这是当然的咯。】太宰漫不经心地想。
“boss。”面对多疑的老头,他还是很恭敬的,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对方的声音似乎是有些苍老的,却精神矍铄,一点也听不出一百四十的样子,当然了,这有大可能不是乌丸莲耶的本音,而是合成音,仔细想想,甚至不能确定小时候见到的老头,是他本人还是出现在外的影舞者,太宰认为都有可能。
乌丸笑了笑说:“我既然叫你修治,就不应当用如此生疏的称呼。”
“好的,曾祖父。”从善如流地改变称呼,低下头颅。
内心当然是恶意满满的。
【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商人、政客、阴谋家,这是最基本的。】太宰点评道。
【对凶恶的狼犬摆出不可侵犯的兽王的样子,但对有血缘关系的后裔则要用亲情来收买。】
【如果对稍微笨一点的人应该很有用吧,毕竟从小没有被父母正经抚养过,社会关系上有所缺失,先天渴望亲情,这时要出现了和蔼与威严并存的直系长辈,绝对会很依赖,就算在黑暗组织中也不例外呢。】
【不如说正因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才更有可能被微小的善打动。】
【不过……】
乌丸莲耶真维持了长辈的模样,看似关心太宰的生活与他在组织内的发展,也展现他对下严密的掌控。
“我听说,你看重了一些新人,是终于考虑我给你的建议了吗?”
太宰:“先前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乌丸:“能入你眼的人一直很少。”
他与太宰的谈话,一直都是鼓励、引导的,像位高权重的曾祖父高于组织的boss,太宰听过,如果对琴酒,因血缘带来的慈爱感会削弱,不过蒙组织培育长大的恶犬一直是乌丸莲耶最喜欢的一类下属,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即便伪装出看似驯服的模样,也并不受到彻底的喜爱呢。】
相较琴酒,他才是受到堤防的那一个。
无论如何,在短暂的谈话后,要组建代号成员小队的事过了明路,一旦他们能脱引而出,就会成为太宰的直属,说代号成员都是平等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呢。
目前日本大本营的高级代号成员并不多,他们历练出来的话,太宰也会成为类似琴酒那样的小领头人了。
这么一个简短的汇报,却特意要来长野才能完成。
当太宰走出黄昏之馆的范围,隐秘的无处不在的摄像探头无法清晰转播他的表情时,脸上捉摸不定的笑容弧度为之一变。
待他回到东京,被气势汹汹的小庄找上门时,对方步履急停,短暂而专注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后脱口而出:“你去哪里了,太宰老师,心情这么差。”
竟然能读出太宰心情的好坏,坂口安吾在这里一定会说这个编辑找得值。
能穿透层层叠叠迷雾,读出太宰部分真实情感的人从来都不多。
太宰甩着手,终于想起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小庄看得分明,太宰老师,压根没有开机!
【可恶,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脱离手机一整天的!】
“我说你啊,小庄。”打开,盯着屏幕看,果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绝大多数都是小庄贡献的,毫无愧疚心地将内容统统删除后,太宰说,“你莫不是聪明而又敏锐的那一类?”
小庄:“?”
“你在说什么,太宰老师。”
太宰治做作地叹了一口气,他另起一个话题道:“你对长生怎么看呢?”
小庄:“?”
他更疑惑了,本来嘛,在发现太宰失踪又怎么都打不通电话时,小庄的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了,一小部分担心太宰老师出事,更多则是恐于他搞出什么事。
好容易抓到逃脱一天的落跑作者,却被问了诡异的哲学问题,他真是被哽死了。
小庄只能说:“……是下一本书的题材吗?”
【总不能是吸血鬼悬疑小说吧?】
太宰又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他已经按开电梯门,一脚踏进去了,而宛若保父,对太宰大老师生活无微不至关照的编辑也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他深知,太宰老师是绝对不可能等待自己,为他放慢步伐的!
“才刚夸过你聪明,小庄。”太宰带着一丝嫌弃地说,“结果就问了如此愚蠢的问题。”
“新书刚刚写了两个章节,又怎么可能去写什么吸血鬼小说,那可是对古典的亵渎。”是很看不上这种言情小说题材的。
“还是说,你希望我转行去电击文库呢,有了,题目就叫《转生后成为吸血鬼的我在异世界探案》,哇,一看就是会扑街的厕纸小说。”
小庄不慌,却也深吸一口气道:“还是别开玩笑了,太宰老师。”
电梯一路向上,停靠在恰当的楼层,太宰跨步迈出,小庄紧随其后。
关于太宰的问题,他还是在稍作思考后给出了合理的解答。
“长生……是我没想过的问题。”
他说:“太宰老师一定会嘲笑我的人生观吧,活在当下就足够了。”
太宰承认了:“确实呢,小庄,活在当下什么的,听了就让我起鸡皮疙瘩,简直就是晨间剧的主人公。”他已经进屋了,根本没有开客厅的灯,将鞋子蹬下落在玄关后,就一个劲地往自己的房间冲,小庄跟在后面,先把他扔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在玄关下摆整齐,再打开灯。
对太宰的生活习惯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
小庄打开客厅的灯,又说:“多少有点可怕,长久地活下去,看熟悉的人不断地离开自己,会感觉到寂寞。”
展现出了心思细腻的一面,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对长久活着的看法。
“嗯……”太宰将自己拽到床垫上,伴随着身后小庄“不要穿外衣上床”的奋力呼喊。
他沉吟了一会儿,最后也没有说话。
小庄跟在他后,把太宰一路上制造的惨状收拾干净,甚至来到尊贵的小少爷身旁,强硬地扒下了他的外套,里头的衬衫只能由他自己换了。
他有可能是闲聊,也有可能是借此契机探寻一下太宰治的真实想法,毕竟,他看上去是对生没什么执念的人,而这种话题,以往也没有机会开启。
小庄说:“你对长生又是怎么看的呢,太宰老师。”
他担心太宰不肯给出解答,找了一大筐的借口:“只是礼尚往来,你看,刚才问了我看法不是吗?想知道太宰老师对此事怎么想的,毕竟您看上来实在对生命没什么留恋……”
才说出口,又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巴掌。
【说错话了啊混蛋,什么叫做对生没有留恋,太宰老师要是顺着话头下去了该如何谢罪!】
小庄实在不是会撒谎的类型。
太宰翻身,表情该说古怪还是无聊呢,他说:“你真是一点儿也不会伪装。”
恰恰相反,太宰是掩盖情绪的大师。
“不过,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对生没有留恋,所以,当发现人一个劲地想要延续寿命,增加在世间苟延残喘的时间时,只会打心底里产生‘哇,真的好无聊,到底有什么好活’的想法。”
这也是他对乌丸莲耶的真是想法,完全理解不了呢。
小庄说:“我想,太宰老师你也在另一个极端上。”干脆把房间的灯也打开了,倘若他站着,居高临下看向趟在床上的太宰,多少有些奇怪,所以也搬来一张小凳子,不至于席地而坐。
“想要活得长久也不奇怪,古代的天皇与大名一旦拥有了权力,不久想要永恒地拥有下去吗?这或许也是超规格阶层的人唯一的追求。”
“哎——”太宰还是兴致缺缺的,他这声感叹,可以确定没把小庄的理论听进去。
小庄还想抒发一番自己的感想,最好让太宰茅塞顿开,从此觉得生命有意义,但很可惜,这家伙一点儿也没有给小庄表现的机会,把他打断了。
这时小庄才忽地想起,自己来此寻找太宰的原因。
他说:“所以,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太宰老师?!”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了。
太宰摆摆手,没有说话,今日回答时间到此为止了。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东都风平浪静。
不是说没有层出不穷的杀人案,那已经是东都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报纸一天报道十起都不会觉得奇怪,如果说没有案子才会觉得奇怪呢!
他们口中的风平浪静,说的是没有危害东都上层官员乌纱帽的政治事件,或者议员被害之类的丑闻,恐怖分子也跟冲完了年初kpi一样,再也没有冒头了。
全首都戒严三个月后,东都警视厅的各位大小警官终于松了口气,宣布特殊时段结束了,接下来他们不用每天都在辖区内巡逻,硬生生坐办公室的都要变成机动搜查队了。
以上这些,都是东都的变化,对主线人物来说,这些改变都太微不足道了。
稍微让太宰提起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大概就是说,在朗姆、行动组、琴酒手下历练半年后,他看上的三瓶假酒都积攒了可观的功勋,差不多可以申请成为代号成员了。
而他们的转正考核,将由太宰治负责——
作者有话说:跑步进入主线(不是)
下一章:大赤老师龙王归来
第78章
时间过得很快, 转瞬间,年尾已至。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早上九点太宰还赖在床上, 这是当然的, 帝丹高中从十天以前就开始放假, 几天中他像是冬眠一样,一动不动地赖在公寓里, 连带着东都的犯罪率都下降了, 不知道是年关将至,凶手们的杀人欲望被过节的气氛冲淡了, 还是因侦探们都不在外头晃荡, 死神不出门。
跟能让太宰完全休息的前几天不同的是,今天注定是不能安稳度过的一天, 一大早,就是九点前后吧, 他收到了雪莉的电话。
五月开始, 宫野志保有了与尊尼获加通话的权限,仅限于月末最后一天汇报工作进度,一般就是宫野志保紧张地诉说, 他回答两句,没什么营养。
今天却不大一样。
他决定给宫野志保送一份“新年礼物”。
*
幸田刷卡上班时毫无怨念, 即便研究所门口养狗看门的大爷都用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说:“都是最后一天了,竟然还要上班吗?”
幸田绘梨衣得体地说:“没办法, 做科研就是这样,最近到了生死悬命的时刻,必须在实验室盯着呢。”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辛苦了, 等下午的时候我就要回老家过年了,到时候有值班的小伙子来接任,过去一年辛苦了,新的一年还请多指教,幸田老师。”
雪莉麾下的首席助理研究员幸田点了点头。
银色子弹项目的研究所,并没有掩藏于不见人烟的荒郊野岭,而是大隐隐于市,在位于东都市区核心部分某家著名生物医药有限公司内,幸田等一众研究员都有着体面的社会身份,暨该大手企业的正式员工,同时,他们的给料较同龄人,一骑绝尘,三十岁不到就破五千万日元了,知名券商企业的高级经理才不过如此呢。
虽拿着高额薪水,幸田却没在周围寸土寸金的公寓楼租房,而是节俭地居住在地铁沿线,日通勤时间将近半小时。
进入所内,发现同研究组的其他成员到了七七八八,先融洽地说完早安后,幸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捧着经过研磨萃取的飘香的咖啡溶液,她与其他研究员谈天。
“今天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呢。”
“会不会早下班呢。”
“一般会社成员应该在放年末九连休吧,听说可以从28号放到来年呢,我们还要上班。”
“这是当然的吧,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般会社员啊,怎么可能遵循国家法律连休!”
“说不定呢……”
聊着聊着,甚至听到新年参拜的事情了,有勇者说早下班的话要换上和服去浅草寺,被吐槽说不要吧绝对会被挤死一类的。
很和谐,很融洽,一点也不像是偷偷做实验的邪恶组织成员。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幸田喝了一口咖啡。
仔细说来,他们除却做得项目有些挑战伦理学,又会用真人实验外,就是实打实的研究员,而且雪莉大人是个好孩子,麾下的组织成员中,极端科学怪人早就被剔除了,那些一边做实验一边毒死人的反社会份子也没有被录用,他们又有专门的经费渠道,与实验相关的请求都能得到满足,才能创造良好的工作氛围。
一切都要感谢雪莉大人。
说到这个……
咖啡见底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幸田问道:“雪莉大人还没有来吗?”
“啊,你是说雪莉大人,她早就来了。”同事小a说,“正在里面跟尊尼获加大人汇报呢。”
“毕竟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天,要对年底工作进行总结,此外,还有些下半年的项目经费问题。”她对此还挺清楚。
“以及,雪莉大人的审查期,应该能结束了吧。”谈起这,女性研究员小a面露同情之色。
幸田恍然:原来如此。
所谓的雪莉的审查期,大概就是从四月误入双子塔爆炸案后,为保证银色子弹能够顺利推进,对雪莉下的门禁。
在这八个月中,她不仅没有同宫野明美见上一面,只能通过电话或视频对话,人也没有出研究所的范围一步,说实在的,幸田都担心她给憋出心理问题。
不过,组织的做法又不能说不对,毕竟,对雪莉这样的天才是怎么保护也不为过的,而且她又差点折损在双子塔爆炸案中,审查期既是对她本人的保护,也是警告,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
“情况就是这样。”宫野志保紧张地搓手。
她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说话,电脑屏幕是黑色的,她猜测,尊尼获加能看见自己的表情,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却看不到对方的,这样的对话方式,让她一直吊着一颗心。
对尊尼获加,她的情感一直很复杂,以科学家来说,对方给她的项目投以最大限度的支持,这是让她很感谢的,科研往往有很长的周期,在这一年中,她的进度不说快,也不说慢,尊尼获加却一直都很支持她,实在不能求更多。
另一方面,她却一直听着尊尼获加相关的恐怖传言,同时,对方对银色子弹项目不正常的关注让她心生恐惧,以及长达八个月的限制自由审查期也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
就算不给出行的八个月中约谈了心理医生也一样。
刚刚,她同尊尼获加汇报了本年度的进展,这样工作她完成很多次了,尽量少用专业词语说明现状,总之就是,对父母留下的成果还在破译中,起码要两年才能进入复制环节。
对明年的经费,倒没什么展望,还有审查期……
雪莉吞咽一口口水,她是个从小在组织严密监控下成长的孩子,深知哪些可以提,哪些不可以提,四月双子塔事件后,她就知道自己可贵的自由又要一去不复返了,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再出门,那都要看组织的意思。
“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对面的声音是漂亮的少年音,第一回听见时,雪莉还有些诧异,她惊疑不定地想,难道尊尼获加跟她一样,是个年纪不大的天才少年吗?
后来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他没有科研上的成果,组织人都是通过其残忍的手段与挑起争端的能力而认识他的,雪莉认为,应该不存在天生就懂得人心的人,尊尼获加绝对不可能与自己使用的声音是同一年龄。
他看似苦恼地说:“不过,科研到底不是我的领域,我所能做的只有信赖雪莉,提供给你合适的平台,让你心无旁骛地做研究,真希望能早日见到成果。”
雪莉更紧张了:“是、是的。”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都说了,放松点。”
“让我们来换个话题吧,雪莉。”尊尼获加很高兴似的,“在新年的钟声响起前,你会做什么呢?”
雪莉说:“在研究所看书。”或者时尚杂志,她经常用那些东西打发时间。
尊尼获加以含笑的声音说:“不出去转转吗,雪莉?”
他说:“你虽然成长在美丽国,却留着一半日本人的血统,我以为新年到来年轻漂亮的姑娘都会穿上和服去聆听寺庙的铃声。”
宫野志保是真的惊讶了,万万没想到尊尼获加会送上一份大礼。
“您的意思是……”
只见对面传来一声轻笑:“这是来自我的新年祝福,雪莉。”
“审查期结束了,去给明美打一通电话吧。”
【直接叫姐姐明美,是故作友善,还是他真的认识姐姐呢……】
有一秒钟,雪莉心中闪过如此的念头,很快又被喜悦冲淡了。
到这里,她跟尊尼获加的对话彻底结束,后者主动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句“新年快乐”,于是雪莉再也记不起刚刚怀疑的念头。
她推开隔断信号的实验室,出门,幸田等人手忙脚乱地藏起咖啡杯,刚要说话,就看见比他们矮小两个头以上的雪莉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往外走。
研究所的社畜们:?
“雪莉大人?”只能问一问她的想法。
宫野志保说:“今天放假。”她勉强回头道,“按照日本的法律,元日前的一天应该放假对吧。”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幸田:“?”
“我们真的在黑暗组织里吗?”发出了灵魂拷问,“竟然还遵循休假条例。”
*
听雪莉汇报花了十五分钟,在第十分钟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哐当的声响,他所居住的公寓来了人,用小脚趾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太宰略带些嫌弃地想:
1
【绝对是小庄。】
好在,小庄并没有打扰他,甚至没有推开门,因太宰跟雪莉说了几句话,小庄肯定能猜到他在打电话,他是不会在这时进来的。
顺便,以小庄的性格,甚至不会耳朵贴在墙上偷听,他是个很正派的武者。
九点半前后,太宰治挂断电话。
没过几秒钟,小庄探头了,他已经忙活有一阵子了,天知道在做些什么 。
“太宰老师,我听见你结束了。”小庄说,“同学?”
“……我说你啊,小庄。”坐在床垫上的太宰一脸不愉快,嘴角向下撇,眼角流露出鲜明的嫌弃之意,“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就连跨国犯罪组织,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也会放假,默契地不进行任何暗杀行动,朝日文库早就给你放假了吧,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呢。”
小庄:“……等等,你说什么,太宰老师,跨国犯罪组织?”
太宰说:“打个比方而已。”说完后,人猛地向后躺下,又把自己摔在床垫上了。
“绝对不可能是个比方吧,太宰老师!”小庄立刻从门缝中挤出来,这才发现,他竟然穿了围裙,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被太宰时不时冒头的黑暗天赋吓了无数次,又无论如何都没抓到担当作家的把柄,比四月份双子塔爆炸案那会儿要淡定一些了。
随着小庄的闯入,门洞大开,能轻易看见他在门外鼓捣的玩意儿,在被他使用惯了的料理台上对方着御节料理便当,外壳上印着东京某家饭店的字样,显然是几个月前就订购好的大酒店料理。
太宰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子,小庄站在床垫的左侧抓狂,他干脆就从右边下来,绕着小庄走了一圈后出门,对开了一半的御节料理挑挑拣拣。
刚才的话总算过去了。
小庄跟老妈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说:“大多数都是酒店的,这家的便当很有名,不过黑豆是从老家寄过来的,味道很不错哦。”
太宰掰开筷子,并没有先吃黑豆,而是吃酒店的蟹钳,这是小庄为他特意加上的。
一边吃还要一边逼逼叨叨:“说真的,小庄,都要度过新年了,你真的要赖在我这里吗,新年第一天看见编辑,未来一整年都会活在被催稿中,无论怎么想都太糟糕了。”
小庄:“……请你放心太宰老师,我原本也是准备跟你一起过节的,但因一些原因,等到下午我就要乘坐班车回老家了,眼下来只是担心你这里一点年味都没有,以及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天你都在不像样地吃罐头食物而已。”
太宰并不理会小庄,他一边品尝年节料理,一边露出了相当不甘心的表情,小庄看着问:“是不好吃吗,太宰老师?”
只有这一个理由了吧。
太宰不高兴地回答道:“还算美味。”
小庄:“?”
“只是觉得,今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意有所指,“我原本计划好了,要一边吃蟹肉罐头一边玩游戏,度过无所事事的让人快乐的一天,不过从看见你开始就知道,一定泡汤了,年末的最后一天还看见催促我工作的老妈子编辑,绝对会带来不幸吧。”
“可恶,我才不想度过忙碌的一天呢。”
仿佛应和他的话,小庄还没有说话,门铃又响了,这让太宰露出了“看看我说什么吧”的糟糕表情。
小庄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习惯性忽略太宰的挖苦了,更何况,他早就猜到会有人来了。见主人没有行动,他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太宰“啧”了一声,不忿地逼逼叨叨,说:“真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编辑,小庄,竟然随随便便插手作者的事情,还把外人放进来!”实际上,全然猜到来的会是谁了呢。
小庄根本不管太宰说什么,传来敲门声后,速速将门拉开,太宰刚才吐槽的声音太大了,被门口的坂口安吾捕捉个正着。
哪怕在年前的最后一天,他都穿着黑西装,外头套了件大衣,一副政府公务员的打扮,坂口安吾收好便利店买的透明雨伞,收伞时抖落了表面上的雪花。
他也吐槽说:“你说错了,太宰,小庄先生真是再优秀不过的一名编辑,竟然会为了如同烂在床褥里的你订购节日料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随后将提来的袋子递给小庄说,“新的一年也麻烦您了,小庄先生,这是新年礼物。”
小庄受宠若惊道:“竟然是给我的吗?这莫非是千代田车站那家的高级羊羹,听说要排队三个小时才能买到!”
坂口安吾说:“议员最近总将这家的羊羹当作对外送的礼物,因定购量比较大,有特殊途径能买到,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请不要有负担。”
太宰的阴阳怪气又传来了:“哎,竟然给小庄但不给我,真不知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而且啊,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会利用职务之便的邪恶大人了,真是糟糕啊,安吾。”
作为能跟太宰长期相处下去的二人组,坂口安吾根小庄有相同的特性,即能无视太宰的一切阴阳怪气与挖苦,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来说:“我一直都会利用职务之便,正是抱歉了。”
“而且,让我们感情急剧升温的,不正是你吗,太宰?任何一个跟你长期相处的人,都会产生共同的话题。”
太宰“哈”了一声。
小庄跟坂口安吾还在寒暄。
先是小庄问:“今年可以正常休假吗,坂口先生?”他跟安吾真的关系不错,即便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怎么说呢,都是太宰身边的人,攻克相同的难题会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他已经知道了,坂口安吾跟太宰从小就认识,是前途无比光明的政客。
“不太行,实际上,再过六个小时就要回到岗位上了,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是忙碌。”
小庄面露同情之色:“真是不容易呢。”
稍微寒暄一会儿后,二者选择了交接班,主要是小庄,他是真的要回家一趟了,来东都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回老家几次。
同坂口安吾说了这样的话:“本来还是很担心太宰老师一个人过节会寂寞,但看坂口先生的样子就知道,太宰老师似乎不会一个人度过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感谢您对太宰老师的照顾,新的一年还要继续麻烦您。”
竟然围绕太宰说了一番外交辞令。
太宰不是很愉快地说:“区区小庄……”
没想到,下一个“区区”的就变成安吾了,他得体而又真挚地回答说:“这样说的应该是我,成为太宰的担当编辑,几乎是世界上最困难的工作,如果没有小庄编辑的话,真不知道这家伙会过怎样黑白颠倒的日子。”
太宰:“哈——”
他还是挺愤愤不平的。
【或许是今年发生了不少好事,他的性格要开朗些了。】
坂口安吾看向表情不愉的太宰。
他想:
【源头,果然是织田作吧。】
偶尔他会觉得,织田作真的很厉害,明明躺在病床上,却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这让他不得不庆幸,织田作没有死去真是太好了。
“我还赶着上新干线,太宰老师,我们节后见。”小庄一步三回头,“今天定的年节料理有很多,足够您吃三天了,放在冰箱绝对不会坏,请不要随便瞎吃。”
真是像老妈子一样嘱托完才离开。
等小庄走后,屋里就是坂口安吾跟太宰治了,太宰其实没想到安吾会来,不过在小庄跟安吾的双重人格打扰下,他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了,相反,打内心深处生出一丝烦躁。
这样热闹的年节假日是过去不层有过的。
他前几年在干什么?好像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跟坂口安吾还有织田作凑在一起喝杯酒,通过酒吧里滋啦滋啦的电视机看红白歌会,再过几个小时又投入工作。
红白歌会是织田作提出来的,他跟坂口安吾都没怎么听说过。
那天确实很开心,像三个久违的老友凑在一起,在远离人烟的地底插科打诨,这样的气氛是他能够接受的,孤独又不孤独。
不过今天,这些家伙一个两个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准备跟雪莉打声招呼就独自打游戏的,为什么会有人一个两个三个地上门呢,真是不速之客!
对眼下的局面,他是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没有太多应对的能力,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呢。
太过温情了,让他浑身发毛,像过敏一样到处都在发痒。
发痒的结果是,等小庄走后他跟坂口安吾说:“那么,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安吾?”他说,“只有六个小时的宝贵休息时间,却来我这里消磨时间,难道是你已经把睡眠彻底进化掉了吗,安吾?”
坂口安吾说:“偶尔来看你一眼,如果你真的在公寓里腐烂发臭的话,也要把你拖出去晒一下太阳。”他说,“本来是这样想的,但看你过得还不错的样子,似乎不需要我来了。”他说,“在楼下停车时看见了一辆相当眼熟的马自达,那么,我就先走了。”
他的话好像有些没头没尾,平白无故提起马自达之类的,太宰倒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不过起到了反效果,让他心中的毛毛越来越多,干涸的心田上仿佛有一万只毛毛虫在爬,浑身上下都要起鸡皮疙瘩,这个元日的含金量还在上升,是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的类型。
坂口安吾说走就走,下电梯的时候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松田阵平,对方只以为他是楼层中的住户,并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安吾倒是认出了松田,平心说来,他并不认为松田与太宰是可以一起过元日的关系,毕竟他们接触不算特别多,不过,对方在今天找上门,该怎么说呢……
他在心中琢磨了很久,还是将其归功于织田作。
如果没有织田作,太宰就不可能成为小说家,也不可能成为侦探,更不可能坚定地越过那套混沌的界限,成为帮助善的一方。
而络绎不绝的客人,都是他种下因的开花结果。
*
到松田阵平来的时候,太宰就不开门了,任凭他“叮咚叮咚”地按门铃、敲门,怎么都不肯开。
松田阵平在门口冷笑,选择同屋内装鸵鸟的某人说:“别装了,太宰,来之前我联系过小庄编辑,说你今天在家里,快点出来开门。”
太宰:。
决定等小庄回来后狠狠地将他嘲讽一顿,一定要拉足火力才行。
他开始对今天产生怀疑了,分明准备除了雪莉外什么都不干的,为什么这群人会一个两个地往这里跑呢?
无论如何,他了解松田阵平火爆的脾气,还是不怎么情愿地去开门了,对在大冬天还一副黑老大模样,穿着深色羽绒服的家伙说:“有什么事吗,松田警官?总不能是发生了命案,让我上门去破案吧。”
松田阵平说:“你这家伙说什么蠢话,只是普通的新年拜访而已。”他说,“前段时间遇见小庄,说你一个人在东都过年,他因有事回家没办法陪你,我当时就跟小庄说,反正我开年要值班,也不回去,不如就让我带你出去溜溜。”
太宰:。
松田双手插在兜里:“所以,我就来了。”他已经眼尖地看见料理台上的食物了,还有羊羹,到头来坂口安吾并没有只送给小庄礼物,还是礼貌性给太宰带了,虽然他很清楚,太宰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
松田说:“不喊我进去吗?这么大的便当,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吧。”
这天的气氛多少有些奇怪了,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硬生生地闯入太宰家,让他该怎么说呢,感到了极度的不适,不是说私人空间被侵占,只是光面对这些家伙无处安放的善意,就让太宰浑身发麻恨不得尖叫着逃跑了。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而社交悍匪松田阵平,吃完饭后意犹未尽,他对太宰说:“我的车停在楼下,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现在估计浅草跟寺庙的人不是很多,先去看看,晚上不去,就当提前跨年了。”
按理说来,太宰治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跑到浅草寺人挤人,才不是他的风格呢,更别说是跟松田阵平一起去了。
不过,如果让这家伙在自己家赖一晚上,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以及,说到浅草寺的话,或许会在那里遇见某个人。
抱着以上想法,勉强同意了松田阵平的邀请,不过对他来说,这个安静的跨年日已经彻底泡汤了——
作者有话说:想要营养液!想要评论!
两脚兽接连强撸邪恶银渐层,并交流饲养窍门(bushi)
第79章
“你是……绿川?”
审查期结束的雪莉出门还是要被严密保护, 刚走出更衣室,研究所的警备人员就通知她跟随外出的安保人员已配齐,雪莉反应过来, 看样子尊尼获加早就想到给她一份大礼。
或许有些斯德歌尔摩吧, 漫长的禁闭后, 在值得纪念的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获得宝贵的自由,实在让她激动极了, 甚至对尊尼获加充满了感激。
不过, 就算知道出门肯定有人伴随左右,却希望不要太多, 这可是她与姐姐的私人时间, 人太多的话一点儿也不温馨。
虽有以上想法,却不敢提出来, 对雪莉来说,她获得的已经足够多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 门口等着的, 竟是个熟人。
雪莉没法忘记保护自己逃离双子塔的人,被限制在研究所期间还打听了对方好几次,得到的结果是他在后续任务中展露头脚, 被琴酒看重,在美丽国发展。
她有些担心, 琴酒组的工作强度是出了名的大,外勤人员中寿终正寝的也很少, 按照她的性格,恨不得把人要到身边,保护科研人员总不容易死了吧?
可跟尊尼获加提了几次,都被婉拒了, 还给出了“绿川几乎是最强新人呢”的回复,这下雪莉就明白了,他只要能闯出来,是有发展的,比起跟在自己身边,还是琴酒那里更合适啊,即便担心绿川的安危,也逐渐不提要他来这事了。
却没想到……
“许久不见,雪莉大人。”八个月过去了,诸伏景光却没什么变化,还是亚撒西大学生的模样,他本来想蓄须,作成熟打扮的,但在美丽国,以他原本的面貌总被认成高中生,便于执行任务,就保持下去了。
他说:“今天就由我来当您与明美小姐的护卫吧,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还要跟随着你,真不好意思,不过我会尽量不打扰你们的。”
说出了一番寻常黑暗组织成员绝对说不出的话。
诸伏景光如冬日暖阳般的话让宫野志保深深地沦陷了。
她跑到景光的面前,宫野志保并不高,在他面前是小小一只,不知怎么的,会让诸伏景光回想起童年玩伴由依,他半蹲着聆听雪莉大人的话。
宫野志保说:“你在说什么啊,就上次的情况来看,明明是我被你救了吧。”实验室里冷漠的统治者却露出了孩子的一面。
她明事理地说:“更何况,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们一定会给我安排四五个保镖将我跟姐姐包围得水泄不通,我还是知道的。”
诸伏景光露出看似无奈的笑容。
宫野志保又说:“不过,回来就给我当护卫,真的没问题吗?”她双手插在兜里,大步向前,考虑到她的身高,绝对不可能甩开成年人,“听说你在美丽国发挥得很好,得到了琴酒的赞誉,不多时就会成为代号成员,来保护我也真是小题大做了。”
“这是我愿意做的。”诸伏景光说,“更何况,如果没有雪莉大人,我也不会被看重。”
宫野志保说:“随便你吧,藏在箱箧中的珍宝总有见天日的时候,区别只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罢了,我只是那个发现你的幸运之人,假设换作别人,你也会有被赏识的一天。”
一边说着,快步往外走,宫野志保是这样的性格,无法真诚地表达谢意,多少有些别扭。
她前进的方向是生物医药有限公司大厦的偏门,这个门通向错综复杂的小巷,平时不启用,说是专供组织人员进出的也没错,宫野志保是个未成年,不可能像幸田这些研究人员,有自己的ID卡,她有一条特殊通道。
诸伏景光跟在宫野志保身后,望着少女纤细的身影,读出她别扭话语中的关切之意,在心里摇摇头。
正是她的表现,才让诸伏景光能够不带组织邪恶滤镜看向宫野志保,这名从小在泥淖中长大的少女,开出了善意的花,也点燃了警官先生的保护的欲望。
他慢悠悠地跟上疾步快走的宫野志保,性格疏朗温柔的他,是绝对不会跟小孩子闹别扭的,尤其面对的正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拧巴少女。
诸伏景光说:“我倒是很感谢您,能够接到保护您的任务实在是太好了,同样是代号成员,因守护雪莉大人被看重与做其他任务被挖掘是不同的。”
宫野志保被哽了一下,步履都变慢了,她不擅长应对他者的好意,身在组织,也没什么会跟她释放好意,将她当作小孩子的人。
于是,诸伏景光跟她的一连串对话,对宫野志保来说太罕见了,她不由问道:“你对琴酒也这么说话的吗?”
话语脱口而出,却意识到有些不对,听来更像是挖苦或嘲讽,她不由咬住下唇,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诸伏景光表达。
景光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而是颇为苦恼地回想了琴酒对自己的态度,无非是哼声、冷笑、冷笑加倍。
琴酒根本没有正常说话的可能,除非任务途中,诸伏景光身上烙印了“尊尼获加看重”的标签,光是这点,就足够让琴酒对他横眉冷对了。
此外还有个点,即琴酒本人,也颇为看好“绿川光”的能力,如果不是尊尼获加抢人,一定会把他编进自己的小队吧,但抢人抢不过太宰治,这点让琴酒更加不爽,才会对诸伏景光横眉冷对呢。
回忆完毕,他发自内心地说:“不,琴酒大人是一个很难讨好的人,跟他在一起,只要做任务就行了,不断地做任务。”
他很好地将宫野志保的心情圆了回来,她小声说:“我猜也是。”
琴酒那样的男人,难道是可以被讨好的吗?
终于到门口了,诸伏景光耳蜗里的麦滋啦作响,与去接宫野明美的另一位组织成员保持联系,他们不会让身为外围成员的明美知道组织研究所的位置,故约定前往一处地点,现在是通知诸伏景光,已经接到明美了。
为了隐蔽,一楼的隐身门材质与大楼外立面相似,同时,门上未安装自动开关,需手动推门。
诸伏景光快步上前,替宫野志保先伸手,她实在是太纤细了,担心被厚重的门压垮了。
志保面无表情地看向景光,没说话。
尔后两人上车,太宰安排得刚刚好,一大早就通知才回东都没几天的景光护卫任务,还配备了一辆可容纳五人的轿车,景光坐司机位,雪莉在后排。
她还有些担心,以前就算外出,也会有三到四个人护卫,轮流换班,就诸伏景光一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想着就问了出来,景光的回答是:“即便我认为一个人就能将雪莉大人保护好,其他代号成员应该不能同意吧。”他双手握住方向盘,“不过,离得太近难免破坏外出游玩的兴致,我们后面会有两辆车,远远地跟着,保护您跟明美小姐的安全。”
或许是习惯了,听见他这么说,宫野志保才松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组织尿性啊!
“我们去哪里。”志保问道。
“先去接明美小姐。”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回答,“至于想要去哪里,您有充分的自由,不如想想要去哪里玩。”
宫野志保刚想说话,又想到了些别的,问道:“几点回去?”
她想组织绝对不可能让她一直在外面,偶尔的游乐就像是辛德瑞拉的南瓜马车,有时间限制,那么她的短暂的自由,究竟会续费到什么时候呢?
诸伏景光说:“明天晚上六点。”
“这么久。”志保是没想到,竟然能在外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来没过夜呢。
在美丽国求学时就谈不上自由,可比起日本的生活,真是小巫见大巫。
关于这点,在布置任务时尊尼获加就留言了,面对这名在琴酒面前挂号,充分打上自己标签的外围成员,神出鬼没的尊尼获加甚至会越过层层部署,偶尔直接给他下达任务。
大多时候都通过冰冷冷的邮件,留下一些文字,只有极其偶尔选择拨打电话,对方的嗓音每一次都不同,有小孩、老人、男人、女人。
在诸伏景光的心中,尊尼获加是个谜,而现阶段,能够跨越谜题,与真相相关联的线索是……
【太宰治……】
心中默念着。
这次,也收到了尊尼获加的消息。
“我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偶尔一次的外出就当是雪莉酱辛劳一年的奖赏吧。”
“元日的话,不能体会跨年不是很难受吗?就像是打游戏通关之际被掐断电源,回程时间,就定作明天好了,相信绿川一定能完美地执行任务。”
他的话像风一样飘进诸伏景光的耳朵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性的恶意。
“你很喜欢雪莉与他的姐姐,不是吗?绝对能够保护好他们的吧。”
“……”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呢?】
不可否认的是,诸伏景光是有一瞬间的慌张,仿佛内心被看透了。
寻常杀手与犯罪分子,会对善良而弱小的人抱有好感吗?听起来就不符合组织的核心价值观,行动组的人多少都有些异常。
但如果说“哎,你怎么会这么想,只是觉得她们很有趣”一类撇清关系的话,又显得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此外,诸伏景光认为,自己的话不一定能扭转尊尼获加的想法。
究竟该怎么回答呢……
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蒙受您的看重,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像是社畜接到了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摒弃了个人的情感,这也是“绿川光”的核心,看似像个正常人,实际上许多感情都是很淡漠的。
即便有着淡淡的喜欢,但还是会以任务为重,想要表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尊尼获加说:“真是聪明的回答,那么就麻烦你了,绿川君,一定不能让我心爱的雪莉受到哪怕一点儿伤害,如果她不能保全自己的话,未来就没有走出研究所的机会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回忆结束,诸伏景光汇入车流,缓慢行驶,他摒弃了与尊尼获加对话的记忆,问道:“雪莉大人想去哪里呢?”想到对方似乎没怎么来过日本,听说以前一直在美丽国上学,担心她不清楚本国国情,就说,“今天是年末,商场跟娱乐场所都关门得很早,游乐园美术馆之类的不开放,除非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其他下午三四点就会落下闸门了吧。”
宫野志保说:“安心吧,我可不准备去逛商场,今天的话,想要去浅草寺参拜。”
诸伏景光笑道:“浅草寺,真是个好地方。”
是知名景点,但因其特性,今晚会层层叠叠挤满人吧,坦白来说,那真不是方便保护宫野俩姐妹的场所,只是诸伏景光不会拒绝,甚至不会提出那里不合适。
说错了,非代号成员绝对不会拂了雪莉的面子,在组织中,代号成员与非代号成员间隔着一条天堑。
他又恰到好处地说:“去浅草寺的话,要穿和服吗?”男子也就罢了,随便穿穿就行,可爱的女孩子不怎么会错过能打扮的机会呢。
宫野志保是爱翻看时尚杂志的人,不会错过机会,她有些心动,却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决定等遇见明美,跟她撒娇提提看。
*
宫野姐妹团聚时,邪恶银渐层、啊不,太宰,又惨遭被强撸的厄运。
从早上开始,他似乎就没有躲开呢。
两眼无神地坐在松田阵平的车子里,当然是被强行拖曳进来的,忍不住逼叨叨:“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年末的最后一天,无论如何都应该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一边吃罐头一边打游戏,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拜访朋友家、去浅草寺这种活动,一看就是有女朋友的人生赢家才会做的,接二连三地来我这里,莫非是太寂寞了吗,真是可悲的成年人。”还非要夹杂着让人不愉快的嘲讽,显然是把言语当作武器,不顾一切地伤害打乱他休假计划的人们。
又甩着手说:“最后一天竟然在这样的氛围中度过,未来一整年都会不幸啦。”
是发自内心的话,不请自来的家伙们已经让他浑身上下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恨不得尖叫着冲回自己的房间,再用被子把头蒙起来,至于被强行薅出去至于人头攒动的旅游景点,对他来说就真的是非人折磨了。
夜行生物遭遇太阳光直射,会水土不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很可惜,不仅仅是松田阵平,搜查一课与四课的警官们早就习惯了太宰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就算是有点小心眼的白鸟警官都能无视,更不要说松田阵平了,他本来就因为炸弹案对太宰治更加宽容,此时更只截取关键词汇。
“你说得对了,去浅草寺真是班长的提议。”他说,“他的女朋友娜塔莉特意从北海道来找他,班长决定带她一起去新年参拜,就喊上同样独自过年的我了。”
太宰更加阴阳怪气:“哎——看不出来,原来松田警官竟然是电灯泡,实在是太羞耻了,这种日子就应该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带着不要去妨碍他们啊,难道说你是不会读空气的steve吗?不过,你真的看上去很不合群呢,松田警官。”
面对太宰的嘲讽,松田给予精准打击:“你这家伙,到底在闹什么变扭啊,明明能开签售会,却不愿意去新年参拜。”
“啧。”太宰还是一脸阴郁,“完全是两件事,松田警官,我完美的节假日被你们破坏了。”
松田一脸淡定:“那还真是抱歉啊,谁叫小庄先生特意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好好照顾元日一个人孤独过的太宰老师呢。”
“小庄那家伙——”此时此刻,睿智的高中生侦探的脸阴沉地像男鬼。
松田阵平是真的不能理解,太宰这家伙,也不是时下常说的社恐,既能出入殿堂与议员谈笑风生,也能轻易取得女性读者的好感,却不知怎的,好像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产生了应激反应。
他究竟在排斥什么呢?松田并不知道。
然而,体术中下的太宰治并不能打过从小练拳击到大的松田,反抗无能地给带到闹市区。
松田说:“去吃拉面吧。”还没吃午饭呢。
太宰抗议:“我为什么不吃御节料理呢?”还是小庄特意订的!
松田充耳不闻:“说的也是,这样的话还是去吃荞麦面吧,不是有新年习俗吗,一定要吃荞麦面。”完美忽略了太宰的话。
不过,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却在荞麦面店遇见了……
*
“可恶。”又从一家店门出来,得到了要排队一个小时的消息,松田阵平有些气冲冲的,“平时坐不满的定食屋却要排一个小时的队。”
太宰打了个哈欠,游荡在他的身后,不忘冷嘲热讽道:“我刚才说什么了,松田警官,年关将至,开的店也没有几家,当然要排队了。”他说,“所以快点回去吃御节料理吧,别在外头晃荡了。”他敏锐地说,“伊达警官与娜塔莉小姐约的应该不是午饭吧。”
他们约的实际只有一个班上的浅草寺参拜,却没想到松田阵平这么耐不住寂寞,早早地就把人薅出来了。
松田在这方面不肯放弃,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太宰的一番话不仅没有打消他的念头,相反打开手机上某个黄色的软件,一通操作猛如虎道:“既然这样,不如去一些有名的店吧。”反正都要排队了,不如去找更有名的,眼里写着这样的话。
太宰长叹一口气,他正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等待松田给出下一步的指令。
松田说:“附近就有一家开了三年上过美食频道的店,去那里吧。”
太宰又打了个哈欠。
他说:“去哪里都无所谓吧。”
虽然这么说,在位于百货公司高层的云端餐厅里,他却感受到了什么叫“狭路相逢”——
作者有话说:求营养液~
第80章
【?】
当松田阵平与太宰治进门时, 诸伏景光睁大眼睛,打心眼里冒出问号。
*
两个小时前,宫野志保与明美终于相见了, 组织为她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新宿附近的一个小站, 彼时人头攒动, 到处都是逛街游玩的人们,这对经久不见的姐妹重逢放在人堆里, 翻不起丝毫的浪花。
接宫野明美的外围成员对诸伏景光恭敬地点了点头, 今非昔比,跟随琴酒大半年后, 景光的名声在知道内情的外围成员中人尽皆知, 都说他是距离代号最近的男人。
组织里的成员不剩寥寥,代号成员不足百人, 获得代号,真是一飞冲天了。
还有就是, 琴酒的名声很有威慑力, 跟太宰治那提起他的名字就要噤声的恫吓不同,对琴酒的畏惧,向是对天然强大野兽的恐惧, 配合他惊人的工作量,组织成员都很服他。
以及, 常人都明白,自己绝对跟不上琴酒恐怖的工作计划表, 诸伏景光竟然能成为他的固定搭档,足以证明此人的可怖。
看司机脸上混杂着畏惧与敬佩的表情,景光悄悄叹口气,该说好还是不好呢, 真是止小儿夜啼啊,琴酒。
宫野明美也深记得诸伏景光的脸,对他好感度颇高,将志保揽在怀里,好一番问候后,与景光寒暄道:“好久不见,绿川先生,最近工作顺利吗?”
她真的很感谢诸伏景光,故给予他不同于其他组织成员的最大善意,哦,情感骗子赤井秀一也得到了她的另眼相待。
但宫野明美还是生活在光明世界中的,既不知诸伏景光的后续发展,也想不到其他搭话方式,只能用日本人的常规寒暄法了。
好在接茬的是景光,组织里数一数二接地气的男人,他也点点头道:“托了雪莉大人的福,工作进展十分顺利。”
宫野志保匆忙道:“你别听他瞎说,姐姐,是绿川自己实力过硬人也努力,在日本分部的组织成员中鹤立鸡群,甚至被破格征调到美丽国,再过不久他就要成为代号成员了。”
这种程度的谈论组织事还是被允许的。
宫野明美没想到,诸伏景光的前景如此之好,当然,以普通人的价值观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一书的事啊,可组织自有一套运行的法则,在赞叹了对方的能力后,也跟宫野志保一样,忧心忡忡道:“这样的话,让绿川君陪同我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志保同意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
诸伏景光看似无奈地摇摇头,不再接茬了,他说:“两位,今天要去什么地方呢?”
“浅草寺!”宫野志保还是很执着的,她摇晃着明美的手臂道,“我也想穿漂亮的和服。”
诸伏景光感叹:
【完全是小孩的模样。】
明美完全没有因她的临时提议而感到苦恼,相反,爱怜地摸了摸志保的脑袋道:“早就准备好了。”
这个答案别说是宫野志保了,连诸伏景光都是没想到的。
将下来的话,更让他们感受到了明美的心意。
她说:“不只是今年,过去的每一年,都为你准备好了和服,一开始是妈妈准备的。”虽然他们的母亲爱莲娜女士是混血儿,却很好地融入了日本的国情中,明美的长相又看不出什么混血儿的成分,跟其他本国人士一样长大呢。
这让志保想起了另一件事,表情都变得柔和了:“妈妈吗……”
她说出了让明美面色煞白的话:“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无论是和服还是录音带,都让我感到温暖。”
“录音带?”
明美很想控制自己的表情,却还停留在惊疑不定上,她问:“你说的录音带是……”
“组织给我的录音带,说是母亲寄存在那里的,从一岁开始每年的生日录音。”宫野志保是一个擅长读空气的,情绪敏锐的人,从明美不同寻常的脸色中看出问题,却也猜不透,她为何会有如此的表现。
她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宫野明美确定,爱莲娜的录音带绝对不可能落在组织手里。
作为在爱莲娜身边长大的女儿,她很清楚母亲对组织的提防,甚至连那场火灾,在她看来都是母亲不愿意让银色子弹降临而做出的最后反抗,当然,真相如何她并不知道。
明美其实有很多问题,比方说志保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录音带的,其中的内容跟她手上的是否一致,一个月前她才确定过,录音带被完好地保存着,难不成是这一个月中发生了变故?
可看宫野志保的脸色,还有已经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走远了几步的景光,就知眼下绝对不是好的提问时间,于是她说:“不,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就交给你,本以为要等你更大一些才能拿到呢。”
志保说:“审查期太长了。”
到底是八个月的禁闭,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做,期待她在银色子弹项目上作出一番成就的太宰还是会关注其身心健康的,录音带是在志保从美丽国回来前就拿到手的,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给她,果然将笼罩在志保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呢。
听到这,同样敏锐灵动的明美再也不说话了,而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上,她旁若无人地提起为志保准备的和服,又说:“不过,穿和服的话一般还要有漂亮的配饰与足袋、木屐呢,虽准备好了衣服,这些小件却还没有挑,不如一起去高岛屋看看吧。”车窗往外看,高岛屋的圆形标志伫立在大厦的最高层。
对年轻的姐妹来说,一起逛街也是增涨情谊的方式。
果然,宫野志保欣然应许,同时,擅长人情关系的明美也对诸伏景光点点头说:“一会儿还要麻烦绿川先生帮我们提包啦。”
她轻快的语调让景光情不自禁地笑了,也弯了下腰,模仿萩原研二的模样,对她俩笑道:“为美丽的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他大而圆的猫瞳挤成弯月的弧度。
“绿川光你……”不想明美莞尔一笑,评价道,“还真不适合说这种话呢。”
“是吗。”景光以喟叹似的语调说,“曾经,有个朋友总是对可爱的女孩子这样说话,受到了大力欢迎。”他的声音很轻,其中似蕴藏着千万种情绪,让宫野明美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看样子,我学得不怎么像啊。”最后如此说。
*
逛了一个小时已收获满满,生长在组织中的宫野志保一点儿也不缺钱,看上直接买买买,景光手上的袋子递增。
好在到十一点前后,志保的肚子叫了,这才想起来,她还没吃早餐,明美以志保的身体为重,不由分说拉她去餐厅,她还先查了一下,这附近最有名的,就是高层的荞麦面餐厅,打了一堆传承百年的名号,纯手工制作面有特殊香气云云,其实明美并不相信,不过,看在它评分如此高的份上,就去吧。
他们的运气不错,十一点,餐厅才开门呢,虽有一堆年轻人排长队等待开门,她们还是缀在后头一同跟进了,而在明美等人后面的可就惨了,不得不等餐厅翻台。
景光且不说,姐妹二人是慢食派的,等吃到尾声时,第二轮翻台,进来一组熟人。
反正景光在跟松田阵平对上视线时就不好了,看见他身旁的太宰时更是人麻了。
松田阵平挑了下眉头,景光都能从他的表情中听见声音了,一定是戏谑地打了声招呼说:哟~
想到他跟降谷零见面过,景光还是淡定的,深知他不会叫破自己的身份,只是他身边的太宰……
景光暗自皱眉,危险分子与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安全吧。
要找个方式提醒下阵平……
却不想那名“危险分子”竟在景光思索时干脆走到他们这一桌,原本以为是巧合,没想到是特意来打招呼的。
“哟,好久不见,明美酱。”直接说了这样的话。
【等等,就算打招呼难道不该是雪莉吗?】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与太宰的一面之缘是在双子塔爆炸案中,他认识的应该是宫野志保才对啊!
没想到,宫野明美竟从善如流地接话说:“说好久不见也太奇怪了太宰老师,上次见面分明是一周以前。”
她在南洋大学的好友川崎绪子已成为了特邀画师,为太宰治的新作画插图,同时也在准备第一个个人画展,办展途中太宰治提供了不少人脉上的帮助,而宫野明美作为川崎绪子的好友,陪伴对方参与了准备的全过程,并积攒了一些工作经验。
总之,他们是打了不少交道。
“哎呀,怎么说呢,有一句古语说一日不见就像隔了三个秋天,对明美酱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来说也是一样啊。”太宰是这么说的,真是轻佻极了。
宫野明美早就熟悉了她的说话方式,只淡定地笑笑,没有说话,此时,太宰又将庙头对准了呆愣的宫野志保,她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瞧着古怪极了。
“好久不见,志保酱,你还记得我吗?”
他躬身,脸凑近了宫野志保。
太宰治说这话自有一番意义,他们不是没见过面,在爆炸案中打过好几次招呼,同时,日常交接中,宫野明美提了好几次,自己的妹妹是太宰老师的书迷,她还特意去要了全套的签名。
于情于理,太宰都应该好好打个招呼,只是……
【……】
志保还是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从太宰的语音语调泄漏,在她耳边萦绕开始,宫野志保的脑海中就炸出了数不胜数的花火。
她的脑海乱了,无法运转、无法思考。
究其原因,是因太宰的话、语音语调太熟悉了。
在今天早上,还以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语调轻巧地宣布她审查期结束,让她出门好好玩乐一番呢。
【伪装的吗?用了他的声线之类的……】
只能从夹缝中挤出点想法。
但……
太宰弯下腰,哪怕在元日都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西装,配上同色系的呢子大衣,这是在不该是学生的装扮,放在他身上却适合得不行。
身材纤细的少年在西装与大衣的衬托下,像一团黑色的云,笼罩在宫野志保的上方,让她的心也跟随着颤抖起来。
“你在抖吗?志保酱?”问话中是全无同情与疑惑的,只剩下好奇,而正是这归于混沌的好奇心压到了通向结论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宰说:“可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没错,是故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