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疑云初起

    序


    破案后,她破产了。


    白芷兰捧着医馆的账本,翻了又翻,看着眼前这名曾经的嫌犯、如今她的护卫,叹道:


    “阿沅,我被你吃穷了。”


    小护卫眨着湿漉漉的漂亮黑眸,眼眶微红,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对不起,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仿佛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正摇尾乞怜。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转身拔剑,寒光直指门外之人,目光如冰霜,冷声道:


    “走开,白芷兰不想见你。”


    …………


    第一章


    十天前,祥德四年八月初六。初秋时节,卯时方至,京城西市仍沉寂在夜幕之中。


    医馆内燃起一豆灯火,白芷兰在面生的丫鬟催促下,从药柜里取出几味药材,利索地包好一套银针,匆匆塞进药箱里。


    听闻好友齐小姐患了急病,白芷兰不顾更深露重,披上青色袂衣,便跟随提灯丫鬟快步踏进夜色中。


    寂寂人尚眠,悠悠天未明。齐府内眷的院子里静谧无声,小姐卧房的门半掩着。


    唤了几声无人回应,担心病人许是病得昏了过去,白芷兰心下一急,索性推门而入。


    寒风涌入,八仙桌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屋内光影忽明忽暗,如鬼魅轻舞。


    一转身,带路丫鬟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门锁被人落下,她被关在了屋内。用力拍门却无人回应,疑惑问询声又被风声掩盖。


    回首却见床帷低垂,看不清床上情景。


    重重不安中,白芷兰走向床前,掀开帘子,却看见


    ——齐小姐被勒死了!


    一位年轻的女子横躺在床上,脖子上绕了一圈披帛,双眼瞪大,左手握着一只香囊。


    白芷兰脸色煞白地倒退两步,又不敢置信似地伸手一探鼻息,触电般缩回手,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仿佛想从噩梦中醒来。


    她犹记得两日前,齐小姐还来到她的医馆里挑选香囊,打趣她女红技艺不精,香囊只会绣那两样,又笑着问她喜帕绣何种样式更好。


    而如今再见面时,香囊仍在齐小姐手里握着,香气不减。人却已在这寒夜里魂归天去,玉殒香消。


    白芷兰眼眶通红,心中一片凄凉。齐小姐还如此年轻,下月便要成亲,怎料喜事骤变丧事……


    她的胸中翻涌着无边的悲痛与愤怒,却知眼下并非崩溃之时,眼前首要之事,是揪出真凶,为齐小姐复仇雪恨。


    她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下心头的悲怆,抹去眼角泪珠,低头望向齐小姐那双未闭的怒目,心中隐隐作痛。她双手轻颤,将齐小姐的双眸缓缓合上,又硬着心肠,解开缠绕其颈部的披帛。


    借着烛火,三圈紫黑的勒痕清晰入目,刺得白芷兰心头发寒。书中曾载,若仅绕颈一圈,却留下数道勒痕,必是被害者极力挣扎之迹。


    她不敢细想,齐小姐该是如何拼尽全力求生,最后又陷入怎样的绝望……


    白芷兰缓了缓神,又细查一番,见除勒痕外,再无其他外伤或中毒迹象,便确认了齐小姐确实是被人非勒死的。


    可她不明:齐小姐一闺阁女子,应当不曾与人结怨,怎会有人要杀害她呢?


    正满腹疑云,再定睛一瞧,只觉那杀人的披帛竟十分眼熟。拿近了看,只见披帛一角上,正赫然绣着她的名字。


    白芷兰手一抖,这分明是她前阵子丢失之物,她本以为是外出行医时落在病人家中,可当时问遍了人也没找到,想不到竟然出现在这里,还成了杀害齐小姐的凶器。


    那香囊亦是她亲手所制,而她如今又出现在命案现场……


    这桩桩件件,铁证如山,皆指向她——仿佛她就是谋杀齐小姐的凶手。


    可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介医女,平日里在医馆问诊调香,与人无冤无仇,何故有人要陷害于她?


    风声低吟,从门缝中悄然钻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一时没有头绪,白芷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又再次凑上前检查起尸体,想从齐小姐身上找到更多线索。


    离得近了,她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异香。


    气味虽不浓烈刺鼻,但白芷兰天生嗅觉灵敏,异于常人,这抹似有若无的香味仍是被她捕捉到了。


    鼻尖微皱,她心中生疑:这屋子里点的分明是沉香,可齐小姐身上怎会有蕙草的味道?难道……


    正沉思间,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和钥匙碰撞之音,似有人正欲开锁而入。


    来者何人?


    若是齐府或官府中人,撞见她在此,又看到那些“证物”,必会将她当成凶手的,她可不想平白去狱中走一趟。


    若是真凶……


    白芷兰脊背生寒,情急之下,她心一横:三十六计,躲为上策。


    ——她倒要躲起来看看,到底是谁杀了齐小姐。


    白芷兰匆忙将药箱塞进床底,在屋内扫视一圈,冲到一个宽大的红木衣柜前。


    她打开柜门正要往里钻,却对视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个男人正蜷着腿蹲坐在柜子里,手里拿着几块糕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白芷兰呼吸一滞,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人藏身于此,莫非就是杀害齐小姐的凶手?


    她迅速从腰间拔出防身的小刀,试图自保。


    岂料,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竟瞬间夺走了她手里的小刀。


    “救……唔!”


    她正欲呼救,却被那人顷刻间拖入柜中,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捂住口鼻,双手也被死死钳住。


    柜门骤然关上,黑暗中,白芷兰脖颈一凉,那把小刀已抵在她的喉间。


    外面传来开锁声,耳畔却响起低哑的男声:“别出声。”


    白芷兰又惊又怕,心里暗暗叫苦:我倒是想出声,可你捂得这么紧,我张不开嘴啊……


    正此时,“啪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沉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白芷兰心想:若身后之人是凶手,那进屋者应当就是好人,或许是齐府护院或是官府的人。


    来人或许能救她,她得抓住机会求救才行!


    可白芷兰刚欲挣扎,却感到刀尖更近几分,冷意透骨。


    她不敢再妄动,只得听着脚步渐渐靠近,又很快远去。直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她叹了口气,没希望了。


    捂住她口鼻的手陡然松开,几近窒息的白芷兰猛吸一口气,却嗅到一股鱼腥味,是从身后的歹人身上传来的。


    她记得此府主人惯爱吃鱼,每隔几日便令渔夫送来新鲜河鱼。难道这歹人便是趁送鱼时潜入府中,杀害了齐小姐?


    背后传来温热的体温,白芷兰却不禁打了个寒战。


    歹人低声道:“你……”


    “我家中有价值连城的金镶玉如意我带你去取千万别杀我!”白芷兰小声且快速道。


    歹人沉默。


    白芷兰愈发战栗:“求你别杀我!”


    歹人问:“你冷吗?”


    “啊?”


    “你在抖。”


    白芷兰深吸一口气,“我抖是因为害怕,这这这把刀离我太近了。”


    “既然你怕它,为何要握这么紧?”


    白芷兰一愣,手一松,小刀坠地。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蠢。


    见已无凶器威胁,她张嘴欲喊:“来人……唔!”却被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歹人勒得她更紧了。


    “让你别喊。”歹人警告:“你若是再敢大声……”


    白芷兰心道不妙,他要杀人灭口了。


    他的声音冷酷似寒冰:“我就不让你吃饭。”


    “……?”


    这就是“用最冷酷的声音说最窝囊的话”吗?


    白芷兰心中惊疑不定: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别喊了,听到没?”歹人道。


    白芷兰点头如捣蒜。


    歹人拔出她嘴里的糕点,见她当真不再出声,索性放开她,自己坐至一旁,继续吃起糕点。


    柜内狭窄昏暗,两人相距咫尺,歹人咀嚼吞咽之声清晰可闻。


    白芷兰眼皮狂跳,看来这人是真饿了,竟吃她吃过的……那糕点上还有她的口水呢。


    她想逃,却不敢。


    这歹人虽未以性命相威胁,但其身手敏捷,看起来的确能威胁她的性命。


    她悄然摸到腰间荷包,里面藏着足量迷香粉。然而此地狭小密闭,白芷兰忧心撒完会把自己也给药倒了,不敢轻易尝试。


    白芷兰尚在踌躇之际,忽闻那人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声响。


    只见他大大方方推开衣柜门,从堆叠凌乱的衣裙中挣脱而出,竟毫无顾忌地迈步入内,随手取过桌上一颗蜜枣,丢入嘴里。


    白芷兰拨开掉在头上的未绣完的喜帕与肚兜,小心探出头,借着桌上烛火,偷偷打量此人。


    见他身姿挺拔,一身灰布短褐,脚踏油靴,俨然一副渔夫打扮。


    白芷兰暗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看似老实巴交的渔夫,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歹人。


    然而,她心中却有一点不解——根据她刚才验尸所得,齐小姐起码已遇害三个时辰了。这歹人既然三个时辰前便已杀了人,何不抢走房中珠宝首饰,一走了之,换了钱财去逍遥享乐,为何要躲在这里偷吃?


    难道说,这歹人真有点傻?


    这人如此反常,却让白芷兰莫名少了几分紧张与恐惧。她战战兢兢地望向这人的脸,欲从面相中探究一二。


    只见他用粗布条松散地束着发,几缕碎发垂落,轻拂在挺拔的鼻梁上,在他浓密的眉毛和黑白分明的眼眸前微微晃动。


    当发丝扫过他如乌羽般修长的睫毛时,他竟笨拙地拨弄了两下,才将那不听话的发丝拨开。


    拨完后,似是仍觉不太舒服,又揉了揉眼睛,神情中透着几分憨态。


    白芷兰心下稍宽:确实有点傻。


    再细看之下,虽然他脸上脏兮兮的,却仍难掩五官之俊美。只是……


    左眉间一道明显的断痕,右脸上一道刀疤斜斜划过,平添一分凌厉。


    ——糟糕,大凶之相!


    白芷兰看着一脸“凶相”的歹人吃完蜜枣,转头望向她,眸光清澈又愚蠢,仿佛全然不知自己是个杀人凶犯。


    “我饿了,你有吃的吗?”歹人问。


    “没……”


    白芷兰心念一动,决定赌一把,赌此人是不是真傻:


    “但我会做饭,要不要我去厨房做饭给你吃?我厨艺很好的。”


    歹人眼睛一亮,“走。”


    白芷兰欣喜若狂:太好骗了,真是个傻子。


    她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方才一声“救命”脱口而出,迎面却骤然劈来一把大刀。


    刀锋如毒蛇吐信般逼近,森然杀意扑面而至。白芷兰瞳孔一缩,只觉那刀刃近在咫尺,顷刻便可要了她的性命。


    ——完了,千年的铁树不开花,今天她脑袋要开花了。


    利刃破风,寒意已逼至面门。


    命悬一线之际,白芷兰忽觉衣领一紧,整个人被猛然向后一拽,堪堪避过了致命一击。她后背撞上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胸膛,震得心跳如鼓。


    她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竟是方才的歹人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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