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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阿拾见她满脸疲劳,又见前面有条小沟,便道:“你在这里歇息会儿,我也牵这骡子去喝口水。”骡子不像是病骡子,但看起来的确是有些虚,瞧这匆匆从镇子了一起出来,它现在也只顾着大喘气,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

    让阿拾也有些后悔起来,刚才一时同情心泛滥,别真是买了头病骡子回去。

    顾小碗点着头,“好。”一面从包裹里拿出肉干和一个里头包着果干的饼递给他,“吃点,也好有力气。”

    阿拾腾出手接了饼子,还没来得及拿肉干,忽然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一下,随后和顾小碗皆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这骡子把他的饼抢走了。而且一口吞下,吞下后,那双原本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眼睛,这会儿竟然给了人一种发着光的感觉。

    只不过它是这对着顾小碗包裹里的发光。

    顾小碗却是警觉地赶紧捂紧了怀里的包裹,下意识退了几步。

    但是那骡子却又紧随着跟上来,不过好在仍旧用一双殷切地眼睛看着顾小碗,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

    阿拾在后面扯着绳子拉了两下,并没有什么反应,有些着急,“走喝水!”

    但是那原本有气无力的骡子,此刻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死死盯着顾小碗手里的包裹,像极了个像大人讨要食物的委屈孩子。

    顾小碗竟然产生了些心软,下意识从包裹里再拿出一个饼来,“要不,再喂给它一个,看着像是被饿狠了。”

    阿拾想着这马上要回去了,西村那边还藏着干粮呢!又见这骡子一见粮**神抖擞的,想来也不是病,可能真是饿的。

    “行吧,但只许给这个了。”他叮嘱着,这可是细粮做的,可不能给惯坏了。

    那骡子却好像通人性一般,晓得见好就收,吃了这个饼子后,也不要阿拾拉它,就自己屁颠屁颠地朝着小沟边去喝水,那蹄子好像都带风了,欢快不已。

    顾小碗看得瞠目结舌,“这骡子成精了吧?”竟然让自己觉得它像个孩子一样。

    自打昨儿起,乌云散去,天逐渐好起来,有了些秋高气爽的感觉,顾小碗也选择坐在这树荫下乘凉,将包裹都收拢着放在旁边。

    那头已经跟着骡子到沟边的阿拾回着她的话:“可不是嘛。”一面拍打着那骡子的背:“你若是能真听得懂人话,就乖巧些,跟着我们走,少不得你以后每顿见粮食,还能给你换着花样吃。”

    这话可不是画大饼,他们这些人今年自打开春就没有歇息过一天,那田坝里的好田地,几乎就没有闲置着的,也不知究竟收了多少粮食呢!

    别说是这头骡子了,就是再来十头也是能养得起来的。

    那骡子应该也是听懂了,喝水的时候还稍微停了下来,还学马仰着头啊呃啊呃地叫了两声,好像是作为回应。

    就是这叫声,实在是惨不忍睹,顾小碗被逗笑了,心想难怪人说这骡子叫声简直就是南腔北调,既不像马,也不像是驴。

    喂完了骡子,两人在这里歇息了片刻,那两个饼子好像也不白花,骡子竟然主动要驮货物。

    花钱买它回来本就是干这活的,如今它吃了俩饼子要主动,顾小碗和阿拾也落得清闲,除了那重要的,其余的包袱都放在骡子的背上。

    “真乖,晚点再给了两个饼子。”顾小碗拍着它的脖子许诺,一面示意启程。

    骡子的眼睛亮了几分,马上就抬着步伐启程。

    然而他们却不知,在这镇子外面,那屠夫没追来,反而卖骡子的老头出现在了镇子外面,此刻的他早没了先前那可怜的摸样,眼睛里浑浊的泪水早就被擦了干净,透露着一种算计的精芒,此刻正大刺刺地坐在那阵子前面不远处一旁井边。

    正盯着顾小碗他们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穿着缁衣的大肚腩和尚来到他身后,拍着肩膀笑道:“怎么,今日又得了一单?”

    老头子不以为然地笑道:“两个小要饭的,能有几个钱。”

    “老吴,话可不好这样说,我女婿可是专门抽出空来陪你唱了一回双簧,不知道耽误了多少生意,那张大员外来卖肉,没见着他都少称了两斤,这酒钱你可不能昧着良心就吞了去。”满脸油光的胖和尚在他旁边坐下,似生怕他就这样吞了。

    这个叫老吴的老头,很明显不怎么想给钱,毕tຊ竟这次才得了一两多银子,但往后还要仰仗这和尚的屠夫女婿,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笑道:“短不了短不了,我哪一次是少了你们的酒钱不是?”

    但即便如此,这胖和尚明显也不怎么相信他,就打算在这里坐着陪他等那头成了精的骡子回来。

    又忍不住好奇,与他攀起交情来:“你我也算是喝酒拜过把子的好弟兄了,你倒是与我透一透底,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哪里学来的?就你那头牲畜,我好几次都仍不住怀疑,里头怕不是有一个人呢!”

    不然每次被卖掉后,都能跑回来?

    而且好几次都驮着买家的行李,是给这老吴赚了不少。

    如此,做胖和尚也眼红得很。

    他随着女儿女婿迁移到这丫口镇后,在那空荡荡的庙里住下,但是菩萨都没有一尊像样的,老百姓们也吃不起喝不起,谁还能供奉香火?

    所以明里他是庙里的主持,然而却是穷得叮当响,不然也不会连同自己的女婿,与这老吴做局骗人了。

    说起自己那骡子,老吴就一脸得意之色,更是高深莫测道:“我便是有心教你,只怕你也是学不来的。”

    “你少与我在这里卖关子,故弄玄虚,说到底不就是那骡子么?你倒是实话同我说,如何叫它这般听话的?”和尚急了,他那赌庄里的欠款,日日压在心头上,只靠着女婿这里接济,是还不得的,还要想办法发些偏门财路。

    不过根据和尚的经验,算着时间,这骡子该回来了啊。不禁只朝前面眺望而去,“你这宝贝疙瘩,这次怎么还不回来?”

    “慌什么。”老吴却是一点都不着急,摸出腰间挂着的烟斗,敲了几下,将里头的烟锅巴都抖了出来,这才拿出烟叶子卷起来,“等着我抽完这杆烟,就来了。”

    然而,老吴却不知道,那骡子的确是有几分聪明,跟着他行骗就是为了一口吃的,然而跟着老吴却仍旧是吃不抱,更没有得什么好料子。

    更何况它跟老吴身边这么久,平日没少眼馋老吴那些个山珍海味,老吴却是没有赏它一丁半点的。

    但现在这两个小孩把饼子都给它吃了,可真好吃,比路边那些野草香多了,吃一个小饼子,抵得过吃几斤垃圾草。

    这根本都不需要做决定,哪里有荣华富贵,自然是要往哪里走了。

    所以那自信满满的老吴抽完了一杆烟,还不见这骡子回去,不禁皱起眉头来。

    但也没有太多担心,毕竟这骡子从来没出过岔子,于是便想着必然是那两小要饭的盯得太紧了,还没找着机会。

    于是又抽了一杆。

    哪里晓得这一杆又一杆,已经抽得他口干舌燥,在井里打了两回水喝,天色也暗下来了,仍旧不见骡子回来,这才着急起来。

    顾不上那胖和尚的冷嘲热讽,急急朝着顾小碗和阿拾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这都大半天的功夫了,而且夜幕已经来了,这路上多的是荒坟野冢,那乌鸦野鸟啼叫,他一个做多了亏心事的,这会儿走着自然是心惊胆颤的。

    竟然是摔在了白日里阿拾牵着骡子喝水的沟里,挣扎了两下才勉强爬出来,却是浑身湿漉漉的,看着这黑漆漆的四周,总觉得有什么脏东西,方才自己就是被推了一把。

    一时可谓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找骡子了,爹哟娘呀的大喊大叫着,朝着镇子方向跑回去了。

    而另外一头,顾小碗他们也歇在山里,有了这头骡子作伴,好像热闹了几分。

    阿拾和小碗也没有给这骡子画大饼,两人吃干粮的时候,的确是给骡子分了饼。

    这骡子也是不白吃一张饼,就老老实实地守在篝火旁不远处,让他两个安心休息。

    翌日早上又得了一张饼,于是继续驮着行李跟顾小碗他们两个到了东村,还帮忙将藏在草丛树林里的船只给拉了出来。

    登船一并过了西村去。

    自然也跟着帮忙拖船,如此顾小碗越发喜欢着骡子了,还专门给它取了名字,“你这般聪慧,当有个名字才好,往后叫你元宝,一会儿同我们过去,还要麻烦你驮些棉花,不过你放心,到了家里,少不得你吃的。”

    经过这一天多的相处,顾小碗彻底被这头骡子的智商给折服了,心说村口那条菜花蛇与之比起来,算是什么通人性。

    这元宝才是真正的通人性呢!

    骡子大抵也是头一次被真心实意夸赞,还拥有了名字,高兴地抬起前腿又要发出那惨不忍睹的叫声。

    顾小碗见它欢腾,即便是有些受不得它这叫声,还是忍了,“走吧,我们去拿棉花。”

    第42章

    别说是这清河对面的西村了,就是东村也寥无人烟,如此可见他俩离开这几天,西村也无人来往。

    所以那藏在废墟里的棉花原封不动,不但如此,还有他们留下的干粮。

    “元宝!”顾小碗叫了一声,那骡子就兴奋地朝她跑来,一面将嘴巴裂开,然后稳稳当当地接到了顾小碗扔过去的饼子,高兴地噘嚼起来。

    阿拾在一旁将那棉花上的杂物搬开,见此忍不住笑道:“果真是通灵性的。”

    元宝好像也听到了阿拾的话,得意地扬了扬头,随后过来用嘴衔着棉花上的杂物。

    阿拾也是心生欢喜,从顾小碗手里接过饼子,递给了它:“你也够辛苦了,去边上歇会儿,接下还要劳累你。”

    骡子会体恤人,人自然也会心疼这骡子。

    但是元宝明显是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作为骡子,怎么能休息呢?一口吞了饼子,反而越发卖力地跟着干。

    于是被阿拾冠以最聪明骡子的称号。

    棉花拿了出来,自是给元宝驮着,顾小碗和阿拾则将剩余的包裹分别背着,也没有多在这里耽搁便启程回西村了。

    现在有了这骡子,两人预计着,没准今晚是能到的。

    至于那段险境,离村子并不算远,而且阿拾又有秘密小道,所以并不是太担心。

    唯一担心的就是遇到野兽,不过两人这一路运气也算是好极了,不管是出村子还是去丫口镇,这一路上没少在荒郊野外过夜,但都安全度过了。

    不过只要还没到家,这安全隐患便终究存在,所以一路上两人也是十分警惕,不敢有半分大意。

    元宝也是十分争气,尤其是见顾小碗和阿拾都十分大方,他们吃饼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将自己落下,于是干劲十足。

    两人是想早些回到村子的,一来是现在天气好,正是那秋高气爽之时,但是秋天那绵连阴雨一来,不知几时才能休止,所以也害怕稍微一耽搁,就遇到了秋雨,到时候山滑路湿,在这林子里实在难走。

    而且早一日回到村子,也免得家中亲人们悬望担忧。

    然就在那黄昏的时候,金色的太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落下来,阿拾牵着元宝在布满了碎影的小溪里饮水,忽然听得一声狼嚎。

    曾经用背篓困住一只狼,并且成功烧死,但那狼冒着绿光的眼睛和尖利的牙齿,始终是映在了顾小碗的心里,想起来仍旧是惧怕的。

    元宝也立即停止了喝水,但是并没有顾小碗和阿拾所担忧的那样,会害怕地撒蹄子就跑,反而开始抬起头来。

    到底是自己一路相处的骡子,它一抬头顾小碗就料到了,这货要叫,但是那叫声实在是……难听就算了,反而还会立即将那些狼给引过来。

    她刚要阻止,却发现这一次元宝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不是那个像马又像驴的鬼哭声音了,反而吼吼的几声,似还带着混响一般,硬生生变成了虎啸的感觉。

    当然,顾小碗在这个世界还没见到老虎,但前世电视里没少见,也没少听那虎啸的声音。

    应该元宝是利用肚子发声了,所以那看起来并不算胖的肚子,此刻剧烈地跟着颤抖着。

    阿拾也惊呆了,他和顾小碗一般,条件反射地想要去阻止,也是慢了一步,但万万没有想到,一头骡子居然能发出虎啸声来,这是什么奇闻异事?

    元宝却并未理会两人,连续扯着脖子颤抖着肚子嚎叫了好几声,这才停下来,随后自己就掉头往那棉花包裹处去,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分明是叫顾小碗和阿拾赶紧将棉花给它驮上离开。

    两人瞠目结舌,tຊ面面相觑,好在立即就反应过来,马上过去全力将那棉花给抬起来,叫元宝驮起,背着包裹,快速往前赶路。

    两人一骡子,就这么紧张兮兮地穿梭在被杂草和灌木遮挡得七七八八的羊肠小径上,等着那天色逐渐黑,狼也没有追来,两人到了那秘密小道上,晓得离村子终于没有多远,方松了一口气。

    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元宝怕是真的成了精,它不但会口技就算了,它多半也晓得,那声音就只能吓唬一二,若是叫那狼群闻到大家的味道,必死无疑。

    所以学完了虎啸后,立即就催促顾小碗他们离开。

    果真是聪明,阿拾更是佩服地拍着它的脖子,“往后我也不叫你元宝了,得叫你一声骡兄,今儿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又感慨道:“没想到,咱们倒是捡了这样的大便宜,往后若是遇到那老人家,手里宽裕的话,必然还要再跟给予一二才好。”

    顾小碗十分赞成:“是了,元宝这样好,不知人家花费了多少心血培养出来的,多半也是当亲孩儿来养,是该给人一些补给才是。”

    元宝这时候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俩的说话声音一般,对于自己那个旧主人是半点怀念的心都没有,步伐坚定沉稳,不过月光之下,是能看到它那双眼睛在被夸赞的时候,里面晃出来的得意之色很明显。

    顾小碗瞧见了,不免是在旁边笑起来,朝阿拾道:“好了,快牵起你的骡兄,到村子里了,千万记得要先给你的骡兄一顿丰盛的晚餐。”

    说起丰盛晚餐,那骡子的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很明显它又听懂了,蹄子也越发快了几分,一下就与顾小碗拉开了距离。

    过完了那险境的秘密小道,便到了豁口,这时候银色的月光之下,能将村子的一屋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村庄宁静又祥和。

    唯独是少了些鸡鸣犬吠,不然有那么一瞬间,真让人误以为回到了战乱前的小村庄。

    过了豁口,一路往下,又见家门近在眼前,顾小碗也来了许多精神,快速朝着村子里小跑而来,身上那些个包袱,似也没有那般重了。

    村子里宁静惯了的,他们这般大的动静,还有驴蹄子踏地的声音,自然是一下将大家给惊醒了。

    都是本能地拿起武器,毕竟听到了不同于人的脚步声,所以一个个都紧张兮兮地,谁知道还没见到来人,就先听到了顾小碗的喊声:“是我们,是我和阿拾回来了。”

    一听到顾小碗的声音,众人满身的警戒放下来不说,更是万分欢喜,立即大方的地打起火把来,赶紧迎了上去。

    果然,只见那远处真是顾小碗和阿拾,两人一前一后,不过后面的阿拾身旁,竟然还跟着一头牲畜,只是离得有些远,一时间不知道是牛马还是什么。

    自不多说,摔先跑过去的马环何望祖等人看到顾小碗身上这许多包裹,都连忙伸手接了过去,随后目光便被那黑不溜秋的骡子吸引了过去,都忍满脸惊讶,“你们,怎么还弄了骡子来,哪里弄的?”

    “买的,一两银子出头。”阿拾回着,一手摸着元宝的脑袋,“小碗给它取了名字叫元宝,实在聪明得很,路上还救了我们呢!”

    骡子不算稀奇,这等牲口就算寻常人家养不起,但是乡绅老爷们有,时常在田野间驱赶着或是拉送物件。

    但是属于自家的,还是头一遭,因此看到这骡子,就自然不一般了,那何望祖立马就迎上去,围着这骡子转悠打量,怎么看都觉得新鲜又稀奇,“这骡子能这么便宜么?这骡子多大呀?我怎么瞧它的毛不像是骡子的毛色啊?它怎么救你们的?”

    一连几个问题,阿拾竟是不知先回哪一个才好。

    阿拾正是为难之际,何荆元也道:“是啊,这骡子我记得此前还要三四两银子才能得一头呢!”若是便宜的话,那农户人家,谁家还不想天天买一头?不但如此,还不知道要花多少粮食来养呢!整日在外吃野草,是打不起精神下不了力气的。

    不过粮食倒不是什么问题,现在他们的存粮十头八头都能养,问题是这骡子这般便宜,别是有诈。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解释,将买骡子的详情说了一二,而阿拾则先带着元宝将棉花送回家里去。

    所以与大家拿着别的包袱,跟在后面的顾小碗,也将方才何望祖那些问题都一一回答了。

    不断如此,还将这元宝聪明之处一一夸了,最后还笑道:“真是通人性的,往后咱们田地里,下力气的活,只怕大一半都是它来做,大家待它看千万要上心一些。”

    然而大家听得她说这元宝如此有灵性,都有些不相信,但是顾小碗从来也不说谎话哄骗他们,因此一时间对于这元宝,都充满了敬畏之心,也不敢拿看待牲畜的眼神来瞧他。

    那何望祖更是听说阿拾都要叫这元宝一声骡兄,便也道:“那我往后也要叫骡兄,喂养的事情便交给我就是,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叫骡兄去喝水。”

    元宝此时跟阿拾已经到了院子里,自是不知道顾小碗的介绍宣传之下,大家已经知道了它的本事,敬佩不已,而是卸了棉花之后,满脸喜欢地打量着这个月色之下的新家。

    很满意,往后终于不用流浪了。

    第43章

    等那棉花卸下,就立马屁颠颠地在院子里转悠,东看一下,西瞧一下的。

    何望祖立马就追了上去,跟在它身旁一脸谄笑讨好,指着除了正房之外的其他棚屋和房间:“骡兄,你看你喜欢哪间,喜欢哪间咱就住哪间。”

    正和大家一起将棉花打开,往筛子簸箕里晾开的顾小碗听到这话,扭头看了过去,心里竟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自己是穿越,穿到比自己小的顾小碗的身上,而这元宝这般聪明得不像是骡子了,别是哪位倒霉蛋的灵魂穿进骡子身体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元宝此刻是不是会选择房间?而非在那两面漏风的棚屋。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小碗一下紧张起来。

    谁知道元宝本身就是个骡子,就是那老吴本就是江湖瓦舍里浪荡的,对于这驯兽有些本事,这元宝从小在他手里养大,简直可以说是从小就启蒙,教授了各种本事。

    但是让元宝去瓦舍里耍杂卖艺,即便是元宝吃得了那个苦头,老吴也不愿意,最后折中了一下,决定让元宝跟自己空手套白狼。

    凭着这手段,老吴也是富贵荣华一段时间的,虽然这骡子卖不得什么千金万银的,但总归是收入源源不断,小菜小酒从不差。

    然这些日子那城里也不安全,他没法子走到这偏远的小镇子上来,银子就不那么好赚了。

    只能花钱找帮忙演戏。

    所以元宝终究还是头骡子,只不过是比平常骡子聪明许多罢了,因此它自然是不会选择房间,而是挑了那仅靠着老梨树建造的棚屋。

    树上还有那熟透了的梨子随着夜风掉下来,它垂头一口叼起,就往嘴里送,显然梨子香甜的汁水取悦了它。

    于是发出了顾小碗最害怕的那种欢喜叫声,因为事实上,它那声音仿若鬼哭狼嚎。

    何望祖却已经被元宝折服了,自然看元宝哪里都好,连叫声都那么悦耳,尤其是见着元宝自己捡地上的梨子吃了后,更是激动无比:“骡兄真的好聪明啊!居然知道挑好梨子吃。”

    是了,村子里梨树不少,熬梨膏有想法还没落实,所以梨子吃不过来,左右摘回来也是白白放坏掉。

    倒不如挂在树上,那哪个鸟儿爱吃就去吃。

    但是鸟儿也吃不过来啊,山里这个时节多的是熟了的野果子,它们可不差这村子里这几个梨子了。

    所以自然就熟透掉落了下来,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院子里扫一堆,最后拿去喂猪。

    元宝还继续在地上垂头找好梨子吃,一口一个,吃得那叫一个欢。顾四厢瞧了一会儿,又有顾小碗早前夸赞着元宝各种聪明,所以对元宝的映像就极好,现在看它此举,也是十分喜欢这元宝:“是真的聪明,可不要叫它在地上捡了,快去拿竹竿来,给元宝摇几个新鲜的梨子。”

    何望祖一听,这才反应tຊ过来,跑到屋檐下面去拿那专门敲果子的长竹竿。

    而一旁,大家还在晾棉花。

    那棉花摘回来了,就直接放在麻袋里闷了几天,虽没有发霉,但到底还是生的,若是不见光日,终究还是会坏掉。

    不过今天实在太晚了,大家也只是将这棉花从麻袋里倒出来晾开。

    马环与何麦香给他俩煮了一顿软化的夜宵,到底是在外几天,吃的不是饼子就是果干肉干,所以害怕顾小碗二人的胃伤了,特意还将那肉煮的软烂。

    等两人吃完饭,大家也都各自歇下了,顾小碗用何穗穗帮忙烧的热水匆匆擦了身子,便也躺到床上休息。

    在外荒郊野外了几日,现在只觉得这床铺是何等舒服,那时候又因没归来,终究是心惊胆颤怕出岔子。

    如今万事安,她也是立即入眠。

    第二日是被拍打棉花的声音吵醒的,起床发现何穗穗她们几个都已经早起了,顾小碗走到小窗户旁,只见她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横放在院子里的门板前。

    门板上铺满了棉花,她正用小棍子有节奏地敲打着。

    如此不但能让棉花更为蓬松,更能将上面的棉花籽都给敲掉。

    顾四厢察觉到她的动静,抬头朝她这窗户处看来,“你这几日怕是累极了,吃点东西再继续休息,穗穗给你留了饭在锅里。”

    顾小碗却已无睡意了,看着外面那倒影,这个时候已经是辰时二刻了。“不睡了。”

    随后穿了衣裳出来洗漱,“他们今儿打哪里去了?元宝呢?”只瞧驴棚又重新加固了一下,但是元宝并不在。

    “地里收粟米,叫了元宝去驮。”顾四厢答着,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停下半分,一面问着顾小碗:“这次,花的都是空相师父的银子?”

    顾小碗点了点头,“是呢,算是咱们借的,往后到底有了条件是要还的。带回来的东西你都看了,可有短缺什么没?”

    “瞧了,尿布等回头麦香她们几个做,衣裳小被包我自己来缝。”顾四厢又指了指眼前这棉花,“就等着棉花再晒个一两日,我就可以缝小被了。”说完这些,她才应着顾小碗的话:“你说的这些,是正理,咱能的确不该占人家的便宜,虽说是一处吃饭,可人家阿拾处处能出大力,咱们现在屋子里头的肉,几乎都是他猎来的。”

    是啊,欠得太多了,顾小碗也不知道怎么还才好。待梳好了头发,也自去吃饭。

    院子里除了顾四厢拍棉花这,外面还晾晒了不少衣裳,又有各种菜干。

    只是担心这棉花飞到上面去,所以菜干都给搬移到了阿拾他们那边去。

    顾小碗一边吃饭,一边去将菜干翻一翻,等吃完饭洗了些衣裳,也拿起背篓去割些猪草回来。

    总之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下午些时,大家都在院子里休息,有了这元宝加入,果真是事半功倍,只不过这元宝也是个吃货,什么都想吃,树上的果子要吃,隔壁晾晒的菜干也想吃。

    也是这个时候顾小碗才确定,不是什么人的魂魄穿越到骡子身体了,这压根就是头骡子,不过是聪明罢了。

    犟骡子要去吃菜干,大家是舍不得打的,毕竟今日它也是大功臣,若是没得它的话,这会儿大家还在跟老牛似的往打谷场背粮食呢!

    所以何望祖只在一旁劝,最后不行了,只牵着到顾小碗家旧址旁边的菜地里去吃,“骡兄,就这里挨着吃,你别东一口西一口的,回头我们可没得吃的了。”

    元宝是认真听话的,果真是挨着吃。

    后来又给它打梨子吃,喂了些粮食,这才高高兴兴进它那棚子里。

    为此,还专门到村里找了个大些的石槽回来。

    大约又出三四天的太阳,天气开始逐渐转阴,这秋雨也来了。

    万幸棉花拍打得差不多了,蓬松不已,外头的地里也没有多少活了,女眷们便开始留在家中,缝被子的缝被子,铺棉衣的开始铺棉衣。

    已经适应了庄稼汉子生活的何荆元精瘦有力,即便那腿脚的确是有些残废的意思,但每日带着阿拾和何望祖,也能在外作许多事情。

    实在那雨水有些大的时候,就在家里,修些篾条来编制箩筐背篓的,总之是没有一个闲着的。

    空相那里入了秋后,往年的旧病又开始复发了,大部份时候躺在床上,能起来也就是在顾小碗他们这头来转一转。

    老人们最怕的就是这秋冬,一场秋雨冬雪后,等来年开春,也不知有几个能熬到那杏花开。

    阿拾是担忧的,尤其是空相最近不大吃得下东西了,就勉强能喝些汤水粥食,大小便又下不来,各样的药也是吃了些。

    但大抵是有些年纪了,年轻时候也不保养,所以这药吃下去,不怎么中用。

    “要是能得个大夫瞧一瞧便好了。”顾四厢方才听得顾小碗送过去的粥,空相那里只勉强吃了半碗,不禁也感慨起来。

    “上哪里去找?那镇子上我和阿拾这一趟去,看过了,就一个半道出家什么都不懂的赤脚大夫,旁人不过是着了些风寒,他下的那药叫一个狠,就是一头牛,也吃不得那么多。”当时顾小碗见了,上去劝,反而惹了口角,差点叫人家打一顿。

    也是了,她一个毛丫头,穿得破衣烂衫,谁会相信她的话?

    所以最终也很无奈,只能看到那病人将药带了回去,也不知后来是什么个结果。

    其实他们当时不是特意去找大夫,而是想打听一下有没有靠谱的稳婆,毕竟这阵子上的人都换了一波,并非原来那些,所以究竟如何,他们也不知晓。

    谁知道这稳婆的消息没打听到,遇到这糊涂大夫抓药,自己还被骂了一顿,自也没有打听出什么稳婆来。

    后来倒是听说了,有是有,但人家不靠这营生,何况顾小碗他们也不能带着人回村子,更没有法子将姐姐接来这阵子上生产。

    因此对于顾小碗来说,空相那里,就算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那也算是寿寝正终,她最怕的,还是大着肚子即将生产的四姐。

    第44章

    顾四厢察觉到顾小碗眼里的担忧,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随后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容,反而安慰起她来:“我还年轻呢!想咱娘多少岁才生的你,不也活蹦乱跳的么?何况生个娃儿罢了,哪个女人不经历?那条件好的,能找个稳婆,没得条件的,还不是就这样在稻草里把孩子生下来了。”

    可是这话不但没有对顾小碗起到任何的安慰作用,反而因她说在稻草里生孩子这事儿,立即反驳道:“便在床上生,那草丛里怎使得。”

    她前世在医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住院,老人家说起自己生几个孩子时,都是在床下的稻草里生的,自己生完了拿剪刀剪了脐带,自己洗干净包好抱到床上去。

    婆婆也嫌晦气不钻月子房。

    不是没有卫生意识,而是实在是穷,舍不得将床上的铺盖都弄脏,没有换洗的就算了,大家还觉得这实在晦气。

    因此就算是生完了,她仍旧是睡在地上的稻草里,这样的话,脏了就脏了,稻草抱去烧掉便是,等那身体里的恶露流了干净,才能上床来。

    而顾小碗到这里后,也看到了村中的妇人们皆是如此的,也都是在床下的稻草里生了孩子,那条件好的嘛,就在稻草上垫一层破布烂襟。

    所以她这话说出口后,立即就遭到了顾四厢的反对:“那如何行?”

    “大不了我来洗便是。”顾小碗是坚决不同意她到地上生孩子的。

    顾四厢一点没有意识到,在地上的稻草里生孩子有什么不对,又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反而苦口婆心地劝着顾小碗:“老六,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本来我是个嫁出去的女儿,你四姐夫也非那上门来的女婿,我在自家生孩子已然是大忌了,十分亏舅兄的。”

    只是话才到此处,顾小碗就打断了她:“咱没亲兄弟,就我一个在家的女儿了,我难道还怕你亏我不是?”

    不想提起这没有亲兄弟的事情,顾四厢忽然难过起来,“咱爹tຊ娘一辈子要强,偏我们几个不争气,全是女儿家,没有一个兄弟,叫他们让人笑话不生养,唉。”

    这话题都扯到天际外面去了,顾小碗嘴角微抽,随后将话题给拉回正轨来:“反正你到时候听我的,你不也常说如今是来投靠我么?既如此在我家中,一切听我来安排,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到时候你只管生,旁的事情我来做准备。”

    “真要不得,老六你要听劝,别的事情四姐能听你的,唯独这一件不能。更何况你想想,这被子里全是新棉花,到时候我若是弄脏了,洗又洗不得,便是能洗去那上头的血污,晦气仍旧在,往后家里不得倒霉嘛。”顾四厢急得忙辩解着,紧张地看着顾小碗,生怕她胡来。

    毕竟到时候自己生产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的,这家里人又都愿意听她的,别到时候真把自己抬到那床上去。

    顾小碗却是不可能为了这些个没道理的封建迷信,拿她的性命来开玩笑,本来她这已是高龄产妇了,当年生何望祖又伤了身体的,现在还想到地上的稻草堆里去生,到底是在想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但是顾小碗更清楚,这些旧思想已经镌刻在姐姐的骨血里了,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劝说得了的。

    可如果此刻自己不同她讲清楚,到时候怕也难办,搬她到那床上去不愿意,反而对生产不好。

    因此只长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来,“四姐,你要晓得,你不年轻了,肚子又这么大,只怕你心里也有数,不是双胎就是孩儿个头过大,怎么都是你吃罪,那时候你疼得要死要活的,那稻草再怎么打理,都干净不了,若是为此染了什么病,没了性命,孩子怎么办?”

    顾四厢几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那也是我自己的命,再说我没了,穗穗他们这样大了,难道还带不了弟弟妹妹?”

    顾小碗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动手打开她四姐的脑壳,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反正此刻的她很是生气,感情顾四厢一点都不担心难产她自己出问题,是因为知道有女儿们帮忙把孩子养大,一时气得又倏然站起身来:“你这个是什么话?你自己的孩儿你自己不养,却叫女儿来养,既如此你生来作甚?你这只生不养,又算个什么事儿?”

    顾四厢被她这忽如其来的恼怒吓得瞪圆了眼睛,“不是,老六你这般生气作甚?这自来不都如此么?老大带老幺,你凶我作甚?”

    看着眼前四姐满脸的茫然不解,顾小碗忽然觉得,自己再怎么骂或是说重话,都没用的。

    转而将声音放软了些,脸上也露出了些凄凉:“你只想着别人,却不想想自己还有我。爹娘走得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村里孤零零的跟那寡崽一样,你们嫁得远,又是各自有家有业,不能常来我这里。如今我们姐妹两个好不容易住在了一处,叫我享得了些亲情暖意。你却这般不爱惜自己,你若是真走了,我又如何同四姐夫他们一家子住在一处?若我还小,是个奶娃娃尚且还说,可我已然十二三岁,再过两年便要及笄了。世道也不是一直这样,村里人总归是有那活着回来的,到时候怎么说我,怎么看四姐夫?”

    顾四厢完全没有去想这些,此刻叫顾小碗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的。

    然这还没完,顾小碗越说越是委屈,“大姐他们如今在外逃难,生死不知,我若还能去投靠哪个,尚且也还好,可天下这么大,他们不知几时能回来,我又不知去何处寻?那时候这世间真真就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难不成我便是天生是个克亲的命,亲人一个留不住在身边么?”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顾四厢,见她果真是动容,便晓得这些个话,到底比刚才同她讲道理要有用,索性就抬起手臂,将袖子捂着眼睛,假意啜泣起来。

    顾四厢是极少看到这个妹妹哭的,一时也是慌了神,又想到爹娘走后,她一个人在这村子里孤零零的,她们这些做姐姐的顾着家里的孩子男人婆婆,的确没有照顾六妹半分,因此心中也是自责万千,忙道:“你莫哭,我听你的好好还不行嘛。”

    然顾小碗却没有顺坡下驴,显然她也不大相信顾四厢,就怕只是哄自己而已。于是并未放开袖子,而是继续哽咽道:“你不必来糊弄我,你要生要死,随你便去,反正你有儿有女,也不必担心我,反正这也是我自己的命。也罢了,一个人的日子好歹也过了三年呢!又有什么稀奇的?”

    顾四厢急得站起身来,想要去劝慰她,然而刚一起身,身体明显颤了一下,随后她表情有些扭曲,一手急忙拖着巨大的肚子,声音颤抖地说道:“老六,我,我好像要生了。”

    这熟悉的下坠感和忽然起来的绞痛感。

    顾小碗顿时就吓住了,忙擦去那刚酝酿出来的眼泪,伸手去扶她:“你先不要慌,我扶你到床上去,马上叫人。”

    顾四厢这个时候脸色已经有些惨白了,显然这疼痛如山而来,她的脑子已经顾不上去思考,更不可能自己去搬稻草了。

    所以只能任由妹妹将自己扶到床上去躺着。

    顾小碗这里急忙出了辕门,也不知道田坝里有没有人,扯着嗓子就大喊:“姐夫,快回来,我姐要生了!”

    喊了几声,那回声直接又从对面的山岗荡回来,她才急急回去,立马就添柴烧火,一面把早就准备消毒的药包给拿出来。

    等着灶膛里的火炭烧得差不多,连忙扒拉到那泥炉子里,又趁着泥炉子不烫手,送到顾四厢的房间去,在上头架了小盆,等水一冒烟,便将那些具备消毒环境的药包扔进去。

    没多会儿,那屋子里已经满是蒿草等药草的味道了。

    不好闻,但带着药香的水蒸气立即就将屋子里的空气焕然一新,顾小碗松了口气,几个屋子来回跑,将给孩子准备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又在灶房里烧了热水。

    但是对于躺在床上大呼大叫的顾四厢,却没有任何办法,反正等那最先听到声音赶回来的马环和何穗穗,见着顾小碗一头的头发也和顾四厢一样,全都湿透了,粘在额头上。

    瞧见两人来了,不见何荆元,顾小碗自是着急,她们三个姑娘哪里懂生孩子的事情,只急忙问何穗穗:“你爹呢?”

    “他们同阿拾一起去砍柴了,我喊了麦香去找,想来很快就会回来。”何穗穗答着,又见她娘疼得满脸的冷汗,擦也顾不得同她擦,反而朝她娘喊着:“娘,您可别叫了,省着点力气,我记得上次你生阿祖的时候,后来没力气,就是因为一直叫。”

    这话不中听,但是有用。

    顾小碗一直忙前忙后,也没顾得上,如今听得何穗穗的话,才想起来。是了,自己竟然忘记这一茬了,便也快步到床头,一面将原本给空相炖的野鸡汤盛了一碗给她喝,“姐,穗穗这话极是,当是留着力气。”

    顾四厢一边让顾小碗扶着,勉强吞咽鸡汤,一面哽咽着喊:“老六我疼啊!”

    第45章

    那声音撕声揭底,哪里还需要她用言语来表述?只听声音,顾小碗就晓得了。

    心情不由得是百转千回,万般复杂,这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苦了,尤其是这个时代和这个环境。

    她心痛地看着一边疼得死去活来,却还要大口喝着鸡汤的四姐,急得手足无措,“你从前也是如此?可有什么法子来缓解这疼痛么?”

    顾四厢却是顾不上回她的话,因为随后就惨叫了一声,“完了,被子褥子全完了!”一面推开顾小碗手里的碗,自己一脚踹开被子。

    顾小碗只见那床铺上,已是湿了大片,惊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这是破了羊水么?”

    何穗穗洗完了手,将头发包好进来,“自是羊水了,小姨你出去,这里我来就好了,我见过我娘生阿祖。”她倒也不怕,虽是个姑娘家,但这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如今见顾小碗是真的一点门道tຊ也不懂得,便打发她出去,免得她在这里干着急。

    顾小碗现在的确是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除了团团转,什么正儿八经的忙也没帮上。

    听到何穗穗的话,索性便出去,看看这准备工作可是妥当了。

    而屋子里的喊声,开始变得也有节奏,顾小碗猜想莫不是开始了传说中的阵痛?那阵痛后正常反应,是不是宫口要开,又说开几指等。

    但里面不但有顾四厢惨烈的叫声,还有何穗穗急促的声音,顾小碗听着都觉得焦头烂额,自然是不敢去打扰何穗穗。

    就在她与其他人在屋子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何荆元一行人总算回来了。

    柴火也没背,头上身上满是汗,可见也都是急着赶回来。

    何荆元一来,见顾小碗在这外面,顿时紧张起来:“里头还有谁在?”素来各种大小事情,顾小碗没少拿主意,所以即便顾小碗年纪小,但在何荆元看来,也是个当家做主的大人。

    因此见到顾小碗在这里,生怕里头的顾四厢没人陪着。

    他说完,就要这么风尘仆仆地进去。

    不过被顾小碗拦住了:“穗穗在里头,四姐夫你好歹将身上收拾一下再进去。”

    按理何荆元是读书人,若还在镇子上过着那太平日子,又请稳婆的话,这产房不该他进的,不然少不得要叫人在背后笑话。

    但现在顾不上了,万事万般规矩都不如这性命大。

    “正是,我洗一洗。”他急匆匆地应了声,何麦香立马就给他打了适温的水来,也换了一身衣裳,虽是破旧满是补丁,但胜在干净,还是顾小碗提前用药熏好的。

    又强行给他将头包起来,顾小碗才准他进去,又千万叮嘱着:“姐夫,万不要叫我四姐出什么事,有什么问题,赶紧叫我们。”

    何荆元应着声进去,一张脸上全是被顾四厢这惨叫声吓出来的惨白。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产房也是头一次进,只不过终究是读书人,这人伦生死上,到底是知晓那么一些。

    就是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用途了。

    他进去了,与何穗穗一同在屋子里接生,顾小碗一行人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但顾四厢肚子那么大,生产很明显不是那么顺利,叫了整整一个下午,阿拾也等得焦急,又见着这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便去给他师父空相送粥食。

    空相在隔壁屋子里听到这头顾四厢的叫声了,而且一个下午了,早就急得不想,也不知顾四厢是个什么状况。

    如今见了阿拾来,不等阿拾开口就忙问道:“什么个情况了?我听闻那妇人生产最是要花费体力的,她这样大喊大叫,真到生的时候,可如何是好?”

    然这空相从昨儿到今早,都虚弱得有些口齿不清,说起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哪里晓得这时候急促之下,竟是连贯地说了一大段,也是惊得阿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欣喜:“师父您这是好了么?”

    空相知道,自己此前的样子怕是将大家吓坏了,当即露出个宽慰笑容来,“别怕,你师父我还没当和尚的时候,在江湖上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九命猫。”一面又继续追问:“那头到底如何了?”

    阿拾见他不但说话清晰明朗,人也多了几分精神,心中自是欢喜,忙不迭地回道:“还没动静。”又有些不放心,围着空相:“师父,您真的没事了么?”

    “没事,我这是旧疾你知道的。这次还好,早前在南边的时候,那会儿你还没来我身边呢!我和一帮兄弟在那渔村里同一个乡绅家的奴才打起来,头都裂开了,听说当时乌泱泱流了一大堆血,他们几个都凑钱给我买了一副薄棺,就要埋的时候,我又醒来了。所以好徒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福都还没享上,怎可甘心死?”空相说着,可能真是觉得身体好了许多,竟觉得腹中有几分空荡荡感觉,连忙招呼着阿拾将粥食端过来。

    阿拾见此,将粥食端起来:“师父您躺着,我来喂您。”

    空相却是挣扎着爬起身来了,竟是中气十足地拒绝道:“你隔壁帮忙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搭手的地方,你师父我死不了。”随后竟然伸手过来,一把将碗给拿了过去。

    阿拾见他此举,有些目瞪口呆,竟也信了几分:“师父您真的好了!”

    “那是,快去吧。”他喝了一口粥,给阿拾证明后,立即就催促起阿拾。

    然等阿拾刚走,他那捧着手的碗忽然开始发抖,随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就好似那粥食没完全吞下去,全卡在了喉咙里一般,一双眼睛更是瞪得如铜铃,整个人的表情有几分狰狞的意思。

    原本充满力气的手,此刻也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一般,顿时没了力气,碗里的粥食就这么撒在了床上,碗却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最终落到了地上。

    还没出院子的阿拾被这动静惊得忙折身返回来,却见空相满脸通红,但这种红里又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白。

    “师父!”也大喊一声,眼眶几乎在瞬间红了。夺步上前忙扶起此刻已经歪歪斜斜倒在床上的空相,“师父,您怎么了?师父?”

    空相看到他去而又返,那不大能控制表情的脸上,勉强扯出了个笑容来,断断续续地张口:“好好好……好,好孩子,好……好好,好好,活……活活……活……”

    后来也不知他要说活下去还是什么,反正他话没有说话,那刚才吞下去的粥食原封不动地从他口中喷洒了出来,随后人也就硬邦邦地躺了下去。

    阿拾一怔,显然没有从这巨大的变故和痛苦中反应过来,傻傻地保持着扶空相那个姿势看着床榻上已经闭上眼睛的空相。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阿拾才从这巨大的痛苦中缓过来,因为他听到了隔壁顾四厢凄厉的惨叫声,变成了婴孩的啼哭声,不算是很响亮,但是在这寂静的村庄,却变得嘹亮了。

    他看了看床榻上已经没了气的空相,这个时候眼泪才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面去打了热水,替他师父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衣裳,又拿了剃刀,将头顶上那刚冒头的烦恼丝一一刮去。

    想是因为太难过了,却又无人可倾诉,他浑身有些发抖,手也抖,不小心将他师父头皮给刮破了。

    但是死了的人,血液已经不会循环了,所以那两寸长的伤口,只冒了一点血珠子,就没了后续。

    见此,阿拾捂着嘴哽咽起来,终于接受了师父已经去世的事实,从此以后,便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独自一人将空相的遗体收拾好,平整地躺在了床上,将被单给他盖上,这才朝隔壁顾家那边看过去。

    阿拾很是难过的,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人有生就有亡,生死轮回更替,现在师父没了,隔壁新添了小孩儿,这便是人生。

    师父的人生结束了,别人的人生刚刚开始,这大千世界,便是由着这形形色色的人生组合而成的。

    何况师父常说,死不见得是死,也许是另外一种生。那些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又何尝知晓,来到这里是生,而不是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所谓的死呢?

    他将眼泪擦了擦,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大家师父已经圆寂的事情,免得让顾四厢知道了,若是因此出了什么问题,便是自己的罪过了。

    “我方才听到孩子的哭声,可是生了?”他调节好了情绪,一跨过院子来,便问门口的何望祖。

    何望祖点着头,眼睛却一直朝那产房望:“生了一个幺妹,说是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我小姨和马环都进去帮忙了。”现在也听不见他娘的喊声,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何望祖自己也很担心。

    不过何望祖也没忘记问阿拾:“空相师父怎样?今晚胃口怎样?”

    “还好,已经歇下了。”阿拾含糊不清地回着,一面别开头,将袖子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好在何望祖的目光都在产房里,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个细节。

    第46章

    两个小少年郎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坐在这门槛下面,时不时地抬起头朝着产房看去。

    这时候分明是没有了顾四厢那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但里面传出来的噪杂声音,硬是给了人一种里头人仰马翻的感觉。

    又迟迟听不见小孩儿的哭啼声,这越发叫何望祖给担tຊ心起来,忧心忡忡地看朝心不在焉的阿拾,“阿拾小师父,你不是会念经么?我听里头怎么没了娃娃的声音,你快些念经保佑我这倒霉的弟弟妹妹们,就不会选个好年头出生。”

    阿拾一怔,却是想起此刻让自己收拾干净躺在床榻上,已经寿寝正终的师父,鼻子一酸,“是啊,我该念经的。”好歹给师傅念一段才过来,送送师父。

    于是便起身,想找个借口回去,总觉得对不起师父,还是得回去给师傅念念经,但是又怕何望祖起疑,没把师父圆寂的事情瞒住。

    也就硬生生坐了回来,只不过此刻变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嘴里果然是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念起了什么。

    何望祖是听不懂的,不过很满意,急躁的内心也一下平静了,满怀期待地看朝产房:“希望我娘平平安安的,不然我看人常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别叫我爹到时候找个后娘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准将我姐她们都卖给镇子上的乡绅做妾,这弟弟妹妹就更惨了,说不定要抱去山里喂狼呢!而我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脚健全,必然是要死命叫我干活,榨干我的血汗。”

    阿拾是没有听到他这一番对于未来充满担忧的言语,但是何荆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拿着个空碗,满目怒火的地瞪着他:“你是没得救了,鬼叨叨地念什么?我喊了你半天也不答应,快去灶房里看看,鸡汤还有没有,你娘又饿了,得喝点汤才有力气。”

    何望祖这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心虚地摸着鼻子,有些担心刚才自己那话到底叫爹听去了多少。

    一面快速接过碗,“有的有的,我马上去盛,爹你先去帮忙,我一会送到门口来。”

    然后屁颠颠去了,一面又偷偷回头瞧,见他爹已经急匆匆返回产房,不禁长松了一口气,显然是没有听到。

    此刻厨房里不缺吃的,那做好的容易消化又有营养的汤食都多,本来是专门为空相准备的,因他胃口食欲皆不好,所以除了那鸡汤,旁的口味也有,还有鱼汤等。

    不过何望祖老听人说产妇孕妇喝老母鸡汤,要吃鸡蛋,自然也就选择了鸡汤送过去。

    到了门口刚敲门两下,何麦香便来接了过去,“你可快别闲着,把小姨留的那鲈鱼赶紧炖汤,娘要喝呢!”

    被安排了这一桩事情,何望祖一下忙碌起来,本是想叫阿拾帮帮忙的,但是见他一脸虔诚地坐在那屋檐下念经,这夜色里真真是有些像极了一尊小菩萨的摸样,便也就没打扰。

    而他忙也是有好处的,完全没了此前的焦虑,等他将那鲈鱼熬出奶白色的汤时,终于听到了那久违的婴孩啼哭声。

    然后听到了他二姐何穗穗的话声:“说来哪个相信,这般艰难年月里,双胎都这么胖。”

    “生了?”何望祖忙迎出来问,“有多胖,我几时能进去瞧?”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是十分期待欢喜的。

    “可不,又生了个胖娃娃,我拿手试了一下,少不得是五斤呢!”何穗穗说着,忽然看着何望祖笑起来:“那年你出生,还没得六斤呢!只有五斤四两,娘生你的时候又不大好,隔壁的孙婆子还担心你养不活,说不如给你取名字叫小五四,那时候还真管你叫了半年多这名字呢!直至爹见娘好了许多,族里那头来了人探望,方给你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小五四?我怎不知道?照着你这样讲,要是族里不来人,我就一直要叫这名字?”何望祖一年后怕,这小五四,到底是五还是四?太草率了,还不如叫狗蛋呢!

    何穗穗笑了他一回,方问起,“汤呢?”

    “锅里好了呢?娘怎样?精神不?”何望祖随着何穗穗的步伐转悠,一边追问着。

    何穗穗心情很轻松,脸上甚至还有笑容,很明显顾四厢的状态不错。听到他问,也是十分高兴,又觉得稀奇:“好着呢!说来也怪,那年你出生的时候,娘身体一直不好,这许多年来也是花了些功夫养的,却也不见什么效果,这如今到村里来了,没得半天闲日子过,身体反而好起来了。”

    这事儿不单是她一个人,就是那何荆元也不解,怎么这次怀了双胎,顾四厢身体好起来了不说,生产还这样顺利。

    等着何穗穗端着给她娘的吃食进房的时候,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去了不少,小炉子里的锅里,一直冒着药烟,床榻上也收拾好了。

    大家果然都愿意听顾小碗的安排,不让顾四厢睡到那稻草里,所以这会儿和两个奶娃娃在床铺上捂着。

    两个孩子头发浓密,就是一个肤色雪白,一个肤色略有些偏黑,眉眼也多几分英气,不如肤色雪白的那个柔和,当然也同所有的新生儿一般,到底是有些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团在被包里。

    顾小碗在一头看着,“虽说她俩是双生,但还是十分好分辨的,可即便如此,到底要有个名字。”一面看朝在收拾着要将胎盘带出去埋了的何荆元:“姐夫,她俩叫个什么名字好?”

    何荆元心中高兴,添了两个女儿不说,自家女人这身体似也肉眼可见好起来,“回头仔细斟酌,可不能马虎了。”

    他去了没一会儿,何穗穗也带着热汤饭进来,何望祖尾随在身后要来看。

    一进门就抢先冲到床铺前:“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妹妹?”然后看朝皮肤有些黝黑的那个:“这是小弟么?”

    “小你个头,那也是妹妹。”顾小碗深怕他的手脏,见他就要伸手去摸熟睡里的小娃儿,一巴掌朝他的手拍去。

    何望祖一脸不解,“也是妹妹?”两个都是妹妹?那岂不是他们家就他一个男丁,那他以后还是得娶马环传宗接代?他还指望着生个弟弟,以后弟弟成婚,他就不用成婚了。

    但这话可不敢说出来,更何况此刻马环正在一旁矜矜业业地干活呢!

    于是瘪了瘪嘴,“妹妹也行,都行,反正是亲的。”

    “行了,你看完了赶紧出去,要是不困再劈些柴。”房间并不算宽,何穗穗嫌他在这里碍眼,便给赶了出去。

    这里何穗穗伺候还有些虚弱的顾四厢吃饭,两个小妹妹这里,想是被顾四厢的动静惊动,也醒了过来,现在还没奶水,只能喂些温水给她们俩吃。

    所以顾小碗何麦香马环都忙碌起来。

    也是如此,压根就没有人留意到,阿拾什么时候已经回去隔壁了。

    阿拾在跟何荆元打了招呼,得知顾四厢这里顺利生产了两个小闺女后,便也是道了一声恭喜,就回去了。

    何荆元那里忙,又欢喜添了一对双生女,高兴得很,还同他说道:“你师父若还没睡,和他说一声,免得他那头惦记着。”

    而阿拾回了隔壁的屋子,直径到了他师父的屋子里,也不点灯,只就着火盆里的余碳照亮。

    他也不打算添柴了,左右现在师父没了,也不怕冷了。

    “师父,何家顺利得了两个小女孩儿,大家都高兴,叫我同你说一声。”阿拾到底还是开口了,虽然也知道师父不可能给回应的。

    不过他也没指望已经圆寂了的师父能回答自己,自己呆呆地坐了半响,又自顾念叨起来:“他们那么高兴,明日我要如何跟他们说,师父您已经圆寂了?”

    还是自己偷偷给师傅埋了吧?但是他此前跟何荆元一起打的那棺材,他一个人也拖不动。

    不禁频频叹气,想来又是过份悲伤,坐在那里不知不觉间,竟是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阿拾是被人摇醒的,一睁眼就看到了红着眼眶的顾小碗,他一惊,立即朝身后看过去,反应了过来,“你,你都知道了?”

    顾小碗看着整整齐齐躺在床上的空相,哪里还看不出来,分明已经叫人收拾过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也不说一声?”顾小碗有些责备他,泪珠子已经顺着脸颊掉下来了。

    “我……”阿拾刚想开口解释,说他们家刚得这样的喜事,自己怎好去报丧?

    然而那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顾小碗杏眸一怔,随后瞳目力满是惊恐。

    而且阿拾发现她的目光,锁定的正是自己身后的师父,顿时也吓了一跳,忙起身问:“你怎么了?”

    “空相师父,好像动了一下?”顾小碗也不确定,还是被子里钻进去耗子了?

    阿拾被她这话惊得不轻,立即转tຊ过身,然而也是这时候,空相睁开了眼睛,随后从被子里伸展出双手,朝着脑袋上那伤口处摸去,“我怎么回事?这头皮怎么这样疼?”手摸了摸,居然还有血。

    而床前,顾小碗和阿拾早就被吓得傻了眼,仿若石像一般傻在了原地。

    第47章

    空相却是没留意他们俩这幅目瞪口呆的惊诧表情,反而伸手拽了拽被子,“怎么还这样冷?火盆熄了么?”他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听到这话,阿拾反应了过来,瞥了一眼那可能半夜就熄灭了的火盆,里头一丝热气都没有,整个房间里可不就是冷冰冰的嘛。

    “师师……师父您?”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毕竟外面天是亮的,师父要是诈尸或是变成鬼了,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啊。

    空相却还皱着眉头研究自己头上的伤,“我头上怎么回事?别是昨晚火盆子熄了,有耗子上床来把我当死人咬了吧?”说话间,又补了一句:“得想办法弄只猫来,山上砖窑里……”

    只是话没说完,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换过了,这套衣裳分明是自己打算身后穿的,现在却……

    一时又联想起顾小碗和阿拾着不正常的表情和通红的眼睛,不禁猜测到了七八,同样也是难以置信,“你们,你们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顾小碗摇着头,她现在懵了,反正她进来的时候,看着空相的确像是个死人。

    此刻只朝阿拾看过去。

    阿拾却是有些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有些紧张地靠近了床铺,伸手摸了摸空相的手臂,那原本自己昨晚从隔壁顾家回来时候,师父已经冰凉僵硬的手臂,现在竟然柔软了,甚至是有些暖意。

    所以师父没死?当即喜极而涕起来,扑了过去:“师父,你昨晚吓死我了,我发现你没了鼻息,以为您老人家已经圆寂,所以……”

    空相听到他的话,一面摸着头上的伤口,恍然大悟:“所以你以为我死了,就给我收拾了一回?头发刮了指甲也剪了,还给我把老衣裳都换上了。”他现在说话,声音比起昨日的虚弱,多了好几分精神气。

    阿拾心虚地点着头,但脸上更多的还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哪里晓得只听得空相说道:“我昨夜实在是太难受了,一口气实在提不上来,又怕真没了,以后你一个人怎么过?便想着试试那龟息功调一调,有用没用我不知道,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但明显,是有用的。

    他这时候精神了,也得空问顾小碗:“你四姐怎样,可是顺利生产?我昨夜听着她叫得实在可怜呐。阿弥陀佛!妇人生产真是那鬼门关一脚临门。”

    “她倒是好福气的,顺利产下了一对女儿,孩子健康她自己也不错,满身的污浊病症好像也一起祛除了,现在精神气好着呢。”顾小碗忙与他回道。

    空相听罢,不禁露出笑容来,“我猜着她大抵是生阿祖的时候,孕期和产期都没能得养好,才落下的病根,这俗话说得好,月子病月子养,这不生眼下这一胎,吃得好穿得暖,又有大伙儿伴着,如今病灶自然也没了。不过也不要大意了,这月子叫她好好养,把身子彻彻底底养好了,她好大家伙也少替她操心。”

    顾小碗连连点头,“是了,昨儿产前产后,她都能吃不少东西,这能吃就是好事儿,今早就有了奶,我也是看着俩丫头都吃上了奶,才放心过来的。”说到这里,想起进门时候看到的一幕,忍不住又有些难过,“我也还以为空相师父您老人家真真就这样撒手走了。”

    空相想起昨晚,那会儿实在难受,不然的话,他肯定是要和阿拾说一声的,以免他担忧。

    可来不及了。又有些担心,是不是这傻徒弟已经将自己的‘死讯’惊动大家,忙问起来。

    晓得阿拾还没顾得上说,方长松了一口气:“若有下次,不要大惊小怪的,为师都说了,是九条命的猫转世,没有那么容易就死的。”

    又说腹中空得难受,顾小碗连忙将自己带来的粥食从篮子里拿出来,然这屋子里熄了火盆,又这么一会儿,到底是凉了。

    她便端回去重新热,阿拾这里则赶紧将火盆子重新燃起来。

    也是手忙脚乱的。

    而空相龟息假死之的乌龙事,到底也是叫大伙儿知晓了,却是心疼阿拾,那会儿他当是多难受,却因隔壁顾家喜讯,不敢告知于大家,连悲伤都不敢表露出来。

    何望祖早上将驴牵到村口池塘边的水坝上,便回来邀他进山,“昨儿大家心情都紧张兮兮的,你晚上还哭了一宿,我带你山里捡菌子抓野兔放松一下呗。”

    阿拾现在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听到他的话,不觉好笑:“到底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不过捡些菌子回来不错,冬日里熬汤喝,师父虽说现在好了不少,但仍旧是要多补一补,汤得变着花样来,不然就是什么人参龙汤,他只怕也会吃腻的。

    也想起顾小碗说家里着两只母鸡虽是下蛋,但没有公鸡,也没法孵小鸡。心想那野猪都能驯化圈养,那野公鸡想来也是能抓回来和母鸡住一起的吧?

    便也就同意了,“也罢了,你去收拾,把柴刀也带上,有好柴火咱也砍一下,这一转眼便要入冬,当多备着些才是。”

    何望祖一听他愿意去,顿时是乐开怀,“好嘞,我马上去,要不要多喊几个人,把小姨和我姐她们叫上?”

    阿拾想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处,便是野鸡抓不住,但是野果子菌子是多能捡些的。

    再不济,柴火也能多打几捆,但是想到顾四厢昨儿才生孩子,屋子里产妇要人照顾,两个孩子更是要人看着,便道:“她们怕是没空。”

    “我问问去。”何望祖却已经朝着屋子里冲进去。

    屋子里,两个新生儿一早上吃过了三次奶,换了两回尿布,胎粪也拉了,能吃能睡能喝,大家都放心。

    顾四厢那身体也争气,一个人的奶水竟然能养俩娃,不但如此这两孩子也乖巧,吃了就睡。

    昨儿晚上就寅时一刻醒来,那时候顾四厢已经隐隐有些奶水了,她们俩吃过一次,到卯时换了一回尿布,接着吃一次,就继续睡,一点不磨蹭大人。

    顾小碗本是打算跟着住在这里,也好照顾她四姐的月子,但是这时候的何荆元经过这一年多来的生死经历,已经不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

    而且也清楚地认知到,顾四厢拿命给他生了这么多儿女,自己若是还嫌弃她,那简直不是人。

    更何况孩子是自己的,没道理叫小姨子或是女儿们来照顾,所以不管顾四厢怎么不愿意,他还是跟着睡在一张床上。

    晚上孩子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立即掌灯先爬起来瞧,决计不要那顾四厢亲自起来。

    这会儿又去了地里,何望祖进来的时候,顾四厢还在和顾小碗感慨:“我是做梦也不敢想,这般年纪还得了两个女儿不说,你姐夫竟愿意照顾我们娘三几个。老六你说这当初他叫人陷害,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何望祖进来,刚好听到这话,只接嘴说道:“那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照着娘你这样说,我爹当初要不是被那黑心肝谋害,咱们也不会走投无路随着小姨到这村里来避祸,运气好些,早点听到风声,逃难去,晚了不是死在蓝毛鬼手里就是死在凤阳军的手里。”

    顾四厢得了这话,很是赞成,“是了,就算是侥幸逃难去了,现在怕也是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哪里又会得这对女儿呢?因此满脸欢喜地看朝顾小碗,“老六,当年你干娘总说你是福星,我那时候只想,你又不带把,仍旧是个丫头片子,哪里会是什么福星,如今我是信了。若是没有你,就没有我这个家,以后我这帮儿女,全是你亲儿女。”

    可是这话可没叫顾小碗欢喜,反而嘴角有些抽搐起来,“你这好意我心领了,你可自个儿养去。”

    何望祖见此,在一旁忍不住捧腹哈哈笑起来:“我的个娘啊,你拿我们做礼物送人没什么问题,可我们一帮歪瓜裂枣,你也拿得出手去,你要真想谢小姨,倒不如说以后我们给小姨养tຊ老还差不多。”

    其实顾四厢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没表达清楚,听到儿子的话,连忙道:“啊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以后你们都要孝敬小姨。”

    顾小碗心说着可怎么孝敬,除了襁褓里的俩小侄女儿能孝敬自己,其余的和自己一般年纪,甚至是比自己还大。

    而且要等着俩丫头孝敬自己,还得幸苦好几十年呢!她是消受不起的。于是忙摆摆手:“得了,你是我亲姐姐,我自是盼着你好,这番话往后可不要再说。”

    又看朝闯进来的何望祖,“你怎不同你爹去地里?”

    何望祖这才想起正经事情,忙道:“我叫了阿拾小师父一起去山里捡菌子抓野鸡,小姨咱一起去。”

    顾小碗有点犹豫,何荆元在地里呢!何穗穗也去打猪草了,马环跟何麦香也有事情,自是不放心。

    顾四厢却已先开口道:“天气越来越凉了,要进山是早些,又有阿拾带着,到底安全。我这里就不必担心,穗穗大概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我有什么事情,喊她就是。”

    又让他们将马环和何麦香一起带着去,若是运气好,没准又能捡不少果子回来呢!

    何望祖正是这个意思,当即就表示道:“那我牵着元宝一起去,上次你们不是说它还会虎啸么?若是真遇到了狼,元宝还能帮咱们吓一吓呢。”

    如此这般,大家包了些糕点,又装了两壶水,便收拾着上山里去。

    有阿拾带着,自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说起那空相龟息功之事,何望祖满脸的期望,“要是我爹允我学武就好了,我也要学着龟息功,什么时候若是犯了事情,我就直接龟息功装死,不叫那些差人来拿我,岂不是躲过了一劫。”

    这话好叫顾小碗没好气,拍了一回他的后脑勺,“你这个脑子就不能想些好的,什么叫你犯了事?你可千万好好做人,少去想那些歪门邪道,到时候连累全家人跟着你一起受难。”

    何望祖不敢还手,只解释着,“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怎么可能真的去犯事?”

    他倒也没有真到了顽劣不堪这一步,顾小碗也就没再继续说他,只转头和阿拾商量着:“崖边是去不得的,上次运气好,躲开了那豹子,咱们去反方向吧。”

    而且那边的路对于元宝来说,也相对好走一些。

    阿拾也是这个意思,“嗯,那边我记得一个草甸,到时候让元宝在那里等。”

    第48章

    阿拾说的这个地方,他们也不知道具体该叫什么名字,以前村里有人称三块田,又有人叫石寨子。只晓得这一片都是些紧挨着的山丘,高也不过是二三十米的样子,但是每个山丘的面积很广,因此上这些山并感觉不到多大的坡度,如果站在云端上看,就像是一个个刚蒸熟的馒头一样,次第坐落在这一片土地上。

    不过这些山丘和别处不一样,并没有长满松林桦树,因为这些山都是以山石结构而成,那些叶子比小孩还要高的大兰草密密麻麻地跟着灌木们从石缝里抢那点仅有的养分。

    这种兰草和松林里藏在树下,可以散发出幽香的兰草是不一样的,春天开花的时候几乎都是一串一串的,而且没有半点香味。

    所以并不受城里人的喜欢,自然是没有人挖去卖,因此在这山里十分泛滥。

    大家一致同意去那里,因为那些从山石里夹缝求生的灌木里,有不少野毛栗树,且从前还有村民在这里捡到许多灵芝,以及那些腐烂的树杆上,还会长平菇和香菇木耳。

    满怀期待而来,到了这片不知名的草甸后,将元宝放在这里,何望祖去拍着元宝交代了几声,拿起麻袋就跟着大家一起上了山。

    这些天的天气还算是好,刚从毛栗壳里落下来的栗子满地都是,捡都捡不过来,还有不少榛子。

    唯一不好的就是此处凹凸不平,石缝太多,不然顾小碗觉得,可以直接收拢到一起捧进麻袋里,回去大漏筛子剔一遍就好了。

    她与何麦香在树下捡榛子栗子,马环则与阿拾何望祖两个在山里捡香菇。

    何望祖那激动兴奋的声音时不时就隔着茂密的灌木传来,“快快,这里好多香菇,而且全都干了,还没坏,回去都不用晾晒了。”

    一会又听到他大喊:“阿拾小师父,这是灵芝么?我都没见过,说是仙药,吃了真的会成仙么?”

    不多时又叫起来:“这半截木头我们能拿回去么?上头还有好多平菇仔,没准回去天天浇水,还能长平菇。”

    他的欢呼声,引得跟顾小碗一起捡栗子的何麦香心动不已,频频朝着他声音处看去。

    顾小碗见此,又想起早前已经捡了不少核桃栗子,现在也有几十斤的样子了,更何况这东西虽好吃,但野生的吃多了容易胀气,便也觉得差不多了。“好了,袋子扎起来,我们也捡香菇去。”

    听到她的话,早就按耐不住的何麦香手脚顿时都快了许多,“好。”随后与顾小碗扯了那大兰草叶子编的绳子将袋子扎好,两人一起合力弄到那草甸上,叮嘱元宝看着,便又一头扎进了山里的灌木林中。

    听着声音大概是能辨别他们三个在什么方位,但顾小碗与何麦香便不打算走他们走过的路,毕竟他们这次不是来玩耍的,而是来山里寻宝的。

    所以走了另外的方向,地上仍旧是有不少榛子栗子,看得何麦香万分不舍,那个头大些的,就忍不住捡起来塞口袋里,不多时口袋就满了,只要她稍微一弯腰,就从中掉出来,好叫她心疼不已。

    顾小碗见此,只得劝着:“咱吃都吃不完,差不多就是了,这东西放到明年,也要长虫子的,别捡了。”

    何麦香满脸的不舍,不过很快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因为前面那山石上,覆盖了一大层蕨根,看得她心动不已,立马就冲过去伸手扯:“小姨,这不是现成的蕨根么?挖都不用挖,也没有什么泥,回去河水里涮一涮,咱们就能做打粉出来了,到时候做点蕨根粉。”

    早在二三月的时候,顾小碗那时候不单是打蕨菜,还挖蕨根回家,做了些蕨根粉。

    不过这比挖折耳根都费劲,又全是泥,清洗还浪费时间,那时候又忙着春耕,自然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折腾。

    所以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好一阵子没吃到,叫何麦香也惦记起来。

    顾小碗看了这一片蕨根都覆盖在这些岩石上,只怕也是有两百多斤,的确是送上门的,没有不要的道理。

    一面开始拿镰刀割隔壁的八月瓜藤,准备用来捆扎这些蕨根,何麦香见此,也卖力地扯着覆盖在岩石上的蕨根。

    两人一番猛虎操作,不多会儿这片岩石都裸露了出来,蕨根则犹如柴火一般,捆了四五捆。

    “小姨,我先背下去,你就在这附近等我。”两人年纪相近,今年也是十三的年纪了,但是何穗穗比顾小碗个头要高一些,也自以为力气大一点。

    加上顾小碗是长辈,她觉得自己是晚辈,这种苦力也不能叫小姨来做。

    然她心疼顾小碗,顾小碗又怎么能忍心她一个人来来回回跑几次呢?当下就半蹲下腰,背起堆放在身后岩石上的蕨根,“咱俩一起有伴。”

    也是了,两人一同说着话下去,又一起上来,跑过两次就背完了,好像就真没那么累了。

    等背完这几捆蕨根,却发现草甸上已经多了一个麻袋,正好这来来回回几次,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便坐在那里休息,一面打开那麻袋。

    一看不要紧,一看顾小碗眼睛都瞪圆了,一旁的何麦香更是惊呼出声:“我们这是发财了,怎么弄来这么多干香菇和干木耳?”

    原来那整整一个麻袋里,竟然全都是干香菇和干木耳,这三人分明就是掏了木耳窝和香菇窝。

    旁边的草地上,还有此前听到何望祖大喊大叫要带回家的木桩子,上面果然是有些平菇。

    何麦香再惊呼过后,立即爬起身,“小姨咱们也走,不能落了下方,他们能找到这么多,咱也能。”

    顾小碗也是干劲十足,要不是这世道不好,他们没准是真能凭着这山货发家的。

    两人很快又摸着山上,不过这一次是另外一座。

    先入眼的是一条蛇皮,吓得何麦香下意识地就朝顾小碗身后藏,谁知晓顾小碗捡起蛇皮就往腰间的小麻袋里装。

    “小姨你捡这个作甚tຊ?”何麦香满脸不解,她躲都躲不及,顾小碗反而还当宝贝一样捡起来。

    顾小碗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药材呢!而且书里常说,这也野兽的地方,都是有好宝贝的,咱寻一寻。”顾小碗心说,这虽然不是什么修仙世界,也没有天材地宝,但万物有灵,牲畜也一样。

    现在天冷了,蛇不可能出来,但没准这附近真有珍贵药材呢!

    但是顾小碗心想,这样的生长环境,就算药材,再好也就是野灵芝了,所以当看到前面那背阴处,一棵在电视里看过的人参叶子格格不入地出现在那堆灌木落叶腐烂而成的泥土中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走了上去,看着那叶子,越发确认了就是人参,只是叶子有点多,按照常言来说,那一年人参三个小叶子,两年的五个叶子,你这七个叶子的得多少年?

    多少年她不知道,但是肯定比五个叶子的还要好。

    颤抖的心激动的手,连忙走了过去就要开始刨那肥沃湿润的腐叶地,却又惊喜地发现旁边还有不少小的。想来是这里原本就有一颗,种子洒落在四周,就都长了人参苗。

    也有可能是别的鸟儿吃了人参种子,并未消化,拉在了这里。

    万幸没拉在前面那些岩石上,不然哪里长得了人参?

    “小姨这是什么?”何麦香在一旁,看着顾小碗激动的心情,隐约也觉得这草叶子是宝贝,连忙问。

    “人参。”顾小碗语气满是激动。

    “人参?”何麦香将给的话给重复了一下,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分,随后也激动地跪坐在那柔软的枯叶旁边,一面指着旁边那些:“这些也是么?那咱们岂不是发财了?”

    说罢,便要开始刨土。

    不过给顾小碗拦住了,“我们挖了这最老的一株,你在挖两颗五片叶子的,剩下的咱们别动,留着。”虽说靠山吃山,但也不能将山给吃干抹净啊?

    再何况现在这山里的一切,说白了只要他们有胆子来,一切宝贝都是他们的,反正村里也没旁人,所以半点不担心这次不挖下次没了。

    而且她也想到这附近有大小野兽,动物对于药材的本能好像天生比人要敏感,所以也不能全都挖完,万一它们有时候需要呢!所以要是给全挖走了,下次再来这里寻宝,没准野兽们等着报仇呢!

    何麦香虽是不舍,但对于顾小碗的话,虽不能说是当做金科玉律遵守,但一般都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听从。

    以前顾小碗看人家挖人参,又是绑红线又是小心翼翼的,但是顾小碗跟何麦香,两手为铲,简直是大刀阔斧,不过万幸这里的腐土柔软,所以根须也没有弄掉多少。

    当然,就以她们这条件,这人参挖上来也没法享福,能拿手绢包着已经算是最好的礼遇了。

    所以想红丝绒打底的锦盒,那得是什么富贵人家的人参才能有的待遇。

    挖了这人参后,两人也捡了不少干香菇和木耳。

    这一片山上,最不缺的便是这两样了,而且占了这独天得厚的地理环境,全都晒干了。

    他们带回家去,甚至就只需要将上面的木屑清捡,便能装袋保存了。

    第49章

    她两个揣着人参,扛着木耳干香菇下上来时,却见元宝这会儿不吃草了,居然在嚼她们的蕨根。

    何麦香当场就爆发了小宇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扔了袋子的同时,一巴掌拍在元宝的头上:“你个傻骡子,好货不吃,你吃这苦哈哈的蕨根作甚?”

    可不是嘛,现在那蕨根上到底是带着些泥屑的,而且还没锤炼熬打出浆汁,也没过滤出蕨根粉块,自然是又苦又涩。

    元宝被打,连忙朝后缩了缩,也不反抗,悄咪咪就转头去吃草。

    顾小碗也赶了过来,见着也没吃多少,便让作罢:“它向来是聪明的,想来见咱们捆扎好和这些山货在一处,便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来尝一口罢了。”

    何麦香其实没真舍得打,就是吓唬元宝罢了。听到顾小碗这样说,便也没继续,只蹲下身解开上面的兰草叶绳子,将那些被元宝咬过的蕨根都抽出来,随后扔给元宝去:“得了,你喜欢吃,可使劲儿吃吧。”

    然元宝刚才的确只是如同顾小碗所言的那样,尝一尝新鲜罢了。这会儿真扔给它,它反而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可把何麦香气得不轻,“你真是皮痒欠揍。”

    正说着,只听身后的林子里传来声音,回头望过去,却见是阿拾他们三人来,各人身上都扛着小半个麻袋,或是直接用藤条捆绑着背在背上。

    显然也是大丰收,一个个弯腰驼背的气虚喘喘的。

    “差不多得了,不然这也带不回去。”顾小碗过去搭手,又见西北那边的云黑层层的,怕有雨要来,“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咱们也赶紧收拾启程回去,我看着天估摸是要转凉了。”

    当即各人也是拿出水壶和干粮来,就地而坐,简单吃过后,便收拾启程。

    收获太大,元宝除了那四捆蕨根之外,还挂了一麻袋的干香菇,就将近三百斤了,而且又是走这没开道的崎岖山路,是够它吃一壶了。

    另外的他们五个人,各自分,背的背,扛的扛,还砍了几根棍子做拐杖,原路返回。

    路上很宁静,可能是这冬日里山中野兽们也不短缺吃喝,所以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狼虎豹子一类的。

    倒是在看到村子一角的时候,阿拾打了两只野兔儿。

    没打死,塞进麻袋里后还后蹦乱跳的,后腿乱蹬,显然十分生气。不过也是这鲜活的样子,让顾小碗起了回去养起来的心。

    听到她这话,何麦香忙说道:“那可要把附近的菜地都收拾起来,眼下倒是好,不短缺它们吃的,可是入了冬,就难说了,到时候多种几块菜地,不怕这兔儿肥不起来。”

    原本他们想着,猪过年杀了后,那菜地里的菜只是他们,必然是吃不完的,因此已经不打算种那么多。

    但现在听到何麦香说兔子要吃,顾小碗也连连点头称是:“正巧在胡六婶家屋子里找到些旧年的胡萝卜种子,咱回头种下去,看看可是还能发芽。”

    一行人有说有笑,话题又转移到今日的收获上来,顾小碗自是想起了这人参。

    阿拾听罢,只忙道:“这人参虽说年份越久越是值钱,但那也是要在地里,若是挖了出来,没有妥善保存,越久就越是不值钱了。”

    顾小碗一听,一时后悔不已,“我竟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贸然给挖了。”一时想起怀中用手绢包着的人参,“那如今可如何是好?咱们这个条件,只能是这样了。”

    “年前不也得出村子一趟,置办些年货么,去年没能好好过年,今年倒也宽裕,咱们不如一同到凤阳去,找个好价钱换银子,岂不好?”阿拾不是没有想着留下来给自家人吃,但这东西他知道真正的价值,压根就没有大家吹嘘的那样,什么能长命百岁包治百病等,单一吃也没有什么用,也就是那些有钱人们愿意花这份冤枉钱,买个安心。

    但是就丫口镇上,怕也没有乡绅大财主能出得起这价格,而且镇子太小,这么一根老参出现,很容易就打听到他们的身上,倒不如去那凤阳,四面八方的来人汇聚,每日进进出出那么多,最重要的是,城池大了,这一株人参也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他才提说是去凤阳。

    顾小碗也认真考虑起来,去年过年跟逃难无疑了,过得心惊胆颤不说,那吃不够吃,穿也没得穿,今年好歹吃食上面丰腴,要鱼要肉都是有的,各种干果酒水也不差。

    衣裳大家也得了这些野棉花,解一解今年的寒气,但事实上家中短缺之物仍旧很多,比如盐又要见底了。

    因此听到阿拾的话,心里有些想法,而且这人参放久了不值钱,倒不如趁早卖个好价钱,到时候手头宽裕些,这该买的买回来备着,毕竟时局不稳,谁知道会不会又忽然打起来?

    而且现在还有元宝,到时候也不怕,实在不行,想办法钉个车架子来。

    至于车轱辘,到时候到镇子上去,花钱找人打。

    这样一想,也是点头同意了,“也行,留在手里到底不如换成银子叫人安心,回头去与我姐他们商量一回,赶在腊月前去一趟。”

    晚了,顾小碗又怕遇到风雪,到时候天寒地tຊ冻的,人受罪骡子也跟着吃罪。

    何望祖听到他们说是要去凤阳,满脸的期待,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姨,带着我去呗,我如今大了,有的是力气,能帮忙干很多活呢。”

    现在的他的确是大了,秉性也与刚来之时天差地别,不过这事儿顾小碗可拿不得主意,毕竟四姐就他一个儿子,现在出去一趟,是拿命冒险,便道:“这事儿,当要问你爹娘去,他们若是愿意,便一同去也使得,不说你能作甚,但到底也去见一回世面。”

    然何望祖听得这话,却觉得已经是成功了大半,当即高兴不已,“只要小姨你点头了,我爹娘还有什么说的?”

    那凤阳终究是城,不是镇子,谁不想去?尤其是看到何望祖欢天喜地的,何麦香也十分动心,但是她也知道,哪里去得了这么多人,而且家里还要留人干活呢!

    便没有吱声,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只是一旁的马环却想起了她那冤孽哥哥马虎,也不知当初他是离开了村子,还是葬身了虎口狼腹,又或许是真运气好,到了外面去。

    因此是有心去打听他的消息的,所以也趁着还没到村子里,便同顾小碗开口道:“这次,可是能带上我?”又想到自己比起样样都能行的阿拾,才是正儿八经的寄人篱下,因此这等要求,只怕也是有些不妥。

    所以她朝顾小碗问的时候,心情十分忐忑。

    顾小碗本想说,她爷将她托付给了自家四姐和四姐夫,也是要回去问他们拿主意的,只是瞟到马环那眼里的小心翼翼,便又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敏感,若是不叫她去,只怕她一直惦记着,万一想左了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就得不偿失。

    可是若答应了她,外面安不安全,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起来。

    但最终思略再三,还是看朝马环,“这事儿你得自己拿主意,若真心想去,回去与我四姐他们道一声,也不是不允。”

    不过巧了,马环跟何望祖想的一样,心说只要她这里答应了,那头自然是不会阻拦的。

    因此也是瞬间喜笑颜开,一时觉得那疲惫的身子顿时又来了力气。

    一行人顺着山丫下来,路过田坝,正好遇着何荆元从地里收南瓜,一个能有十几斤的南瓜黄灿灿的,圆的长的都有,高高地像是小山一般垒在路边上。

    何望祖一见,嘿嘿一笑,拍着元宝:“今天看来你要加班了。”

    元宝分明不愿意,扭开了头,但是随即何望祖又说:“今晚叫二姐给你煮一个加餐。”

    于是元宝那头又扭回来了,一副恨不得就要驮南瓜回家的夸张样子,蹄子也快了不少,朝着家里方向赶去。

    这瓜又甜又糯,煮熟后元宝更是爱吃,早前家里煮了些,也给他那食槽里添上一二,这味道便叫它念念不忘了。

    然它背上驮着的,除了那一麻袋香菇之外,余下的两百斤都是蕨根,所以到了河边,何望祖牵了它在那喝水,也顺道将它背上的四捆蕨根都解下来了。

    蕨根并未打散,就这样放在河边,用绳子固定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任由此处汌急的河水冲刷,明儿就直接挑回去磨坊里碾碎打蕨根浆。

    何荆元早就见着大家扛着背着的麻袋,不过那时候他还在田野中,与田埂靠得不近,所以并不知道里头都是什么。

    这如今背着一篓南瓜到路边,见着何望祖这么快就牵着骡子来,也是好奇:“东西都送回家了?”

    “元宝驮的是蕨根,剩下的他们分着拿回去。”何荆元回着,示意元宝在这里等着,“爹,我回去拿筐,正好还有一袋香菇等我扛回去,就叫元宝在这里歇着。”

    何荆元本还想使唤他回去拿筐的时候,顺便背些回去,却听还有香菇,顿时惊道:“一袋香菇?今年山里收成这样好?”

    “何止一袋,我先回去了,没得空同你说,你晚上回去看,保管你大吃一惊。”方才回来的路上,小姨还琢磨着,到时候既然要带元宝去,不如叫元宝也驮些进城去。

    第50章

    何荆元疑惑回到家的时候,因那阴雨已从山那边绵绵而来,院坝里是不敢置放这些从山里带回来的干货了,所以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堂屋。

    几个直径一米五左右的大簸箕将屋子里,全都是还没分拣的干木耳和干香菇。

    他刚进门,一股浓郁的香菇味便窜入鼻尖,直叫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心神,然后发出了那一声夸张的惊呼:“天爷,你们这是把山都搬空了么?”

    可是也不对,这才去了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能把山都跑遍了?

    何望祖嫌他站在那堵着门,伸手拉了他一把,“爹你进来,别杵这,天都快黑了,我得赶紧和元宝把南瓜都搬回来呢!”

    随后挤了出去,吆喝着刚加餐完的元宝,摇摇晃晃朝着田坝里去了。

    何荆元这个时候才像是真正地回来神来,大步地走近屋里,立即就在那簸箕前蹲下,两手不停地在里面翻找,确认过都是货真价实的香菇和木耳后,脸上的喜色就更浓郁了,“这真真是老天爷要顾着我们,这么多得吃到对年去。”

    何穗穗主要照顾她娘坐月子,还有看着两个小妹妹,所以就何麦香与马环在这里分拣香菇和木耳。

    木耳倒是简单,直接扔一个麻袋里就是,然那香菇顾小碗是起了心思拿去凤阳卖的,所以又要她们分个三六九等出来。

    所以两人搬了小板凳在那里坐着,借着村外阴雨里的浅浅暮色,将那伞朵完好漂亮的选出来,再分大小。

    听到他的话,何麦香张口道:“这许多,便是明年也不见得能吃完,放着还要担心叫虫子蛀了,小姨已经决定要拿些出去换银子,爹你看完就站过去一些,这里挡着我们的亮光了。”

    何荆元听到她的话,才发现两人的举动,“也好,是该拿出去卖,只守在这山里,虽说吃穿不缺,但手里没有银钱,到底是不踏实。”一面到门后的架子上简单洗了手,便也蹲了过来,“我同你们一起分拣,也没得多少瓜了,叫阿祖那里多跑两回就是。”

    不过捡了两朵,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小姨几时去,这次除了她跟阿拾,谁还要去?”何荆元是想去的,但是对于自己这腿,到底是心里有数,免得到时候在路上拖累了他们。

    但想着只是顾小碗和阿拾去,到底是人太少了。

    何麦香如实回答着:“阿祖说要去。”又看了一旁的马环,“阿环姐也想跟着去,就是不知道爹和娘你们怎么想的。”

    儿子跟着去,何荆元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阿拾的品性不用怀疑,何况小碗又是亲小姨,难道还能拿自己那混账儿子卖了不是?

    就是这马环,他一时不好做主。虽说那时候答应了马爷,以后给做媳妇来养,但到底是没有过门,也没有个什么文书手信的。

    正是犹豫着,马环却抬起头看向他,“何叔,你让我同他们一起去吧,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到底曾经是读书人,何荆元那脸皮子薄,不是很会拒绝,所以只怔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回头吃过晚饭,大家点着灯继续分拣香菇,何荆元爬上这堂屋里临时搭建起来的小炕房上,把前几天打回来的油茶果都翻了一遍。

    发现全部脱了壳,便朝着下面的何望祖喊:“这些油茶果都干得差不多了,明儿你起早些,带着元宝把这些油茶果拉去磨坊,榨下的油枯还放在原来那,等我得闲了拿来扮粪肥。”

    何望祖应着,“晓得了晓得了。”就是不知道这次榨来的油能吃多久,总觉得这吃油还是有些紧张,便转头跟顾小碗说道:“今年油菜籽多撒些,不然做个糕点什么的,都舍不得油刷锅底,老黏糊。”

    顾小碗心思并不在这里,而是正和阿拾商讨去凤阳的细节,因为吃晚饭的时候,已经从何荆元口中得知,允了他们去凤阳的事情。

    也是如此,才抓紧分拣蘑菇,早日挑选出来,也好早日启程去。

    何荆元见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二女儿何穗穗也来捡蘑菇了,便到房中去,好看护着两个女tຊ儿。

    这两个孩子,他仍旧还没顾得上取名,所以大家也就大宝小宝地叫着。

    顾四厢坐在床上正在喂奶,旁边的襁褓里还有一个哼哼唧唧的,不知是没吃,还是吃过了没吃饱,何荆元一进来就忙去抱。

    “我听穗穗说,你答应了让阿环同老六他们一起去凤阳?”顾四厢眼皮都没抬。

    何荆元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去,咱始终不是亲爹娘,管她吃喝就好了,这如何拦?平白无故叫她生恨。”

    这话让顾四厢狠狠地瞪了他两眼,他却是不解,反而有些委屈:“我这话哪里说错了?”

    “你话没错,左不过就是怕不叫她去,自己儿子却准了去,回头叫她心里生恨。”顾四厢也是吃了那么多米的人,哪里还不知道何荆元顾虑什么。

    何荆元连忙点头:“对啊,你既晓得,何故来怪我。”

    顾四厢叹了口气,见孩子吃得差不多了还在怀里拱,便给抱过去,换了何荆元怀中那个,往胸前一塞,继续说道:“可是,我怕她这是想去找她那不争气的哥哥。”

    这事儿何荆元也不是没想过,但不以为然,“马虎腿脚和我一般,不好使,那时候有没有活着出这大山,还两说呢!退一步说,运气好,他真走出去了,叫马环找着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往后兄妹两个也好有照应不是,咱们也少在她身上操心。”

    “照应?我看难。”此刻顾四厢也没法了,何荆元已经松了口气,自己再去拦,反而是叫自己男人脸上不好看,最后也只得无奈道:“也罢,让老六那里辛苦些,多在她身上放几分心吧。”

    “是啊,只能让小妹劳累了。”这让何荆元有些心生歉意,想着当初马爷是将人托付给他夫妻两个,如今却要叫顾小碗操心,不免又要开始老生常谈,“咱欠小妹的实在太多,这以后也不知该如何报,唉。”

    按理说这话应该是能引起顾四厢的共鸣,与他一同秉烛夜谈,然却只得了个大白眼:“知晓欠了老六诸多,你平日和孩子们就勤快些,我是不敢想的,要是没老六,咱们一家子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沟里要饭呢!”

    顾四厢的性子和嘴巴,都在怀了这一胎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前的唯唯诺诺,到现在的理直气壮。偏何荆元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连连点头称是,“勤快些勤快些。”

    两个娃儿很乖巧,吃过后就乖乖睡觉,直至湿了尿布才嗯嗯嗯地哼声,这是何荆元的活儿。

    一开始顾四厢还觉得叫他一个大男人跟着自己娘三挤在这月子房里就算了,晚上还要劳累他起来换尿布,实在不是该他一个大男人做的。

    更何况他以前还是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心里生了几分愧疚。

    但如今身体虽然好,恢复得也不错,两个孩子还乖,可她还是觉得睡不够,所以夜里不用起来,实在不要太好,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何荆元夜里照顾两个孩子。

    而且顾小碗此前又来劝过她,这身子是她自己的,想心疼男人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当下是要趁着这坐月子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要强。

    顾四厢自己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如今身子与从前的差距,这种吃嘛嘛香,倒头就睡,隔日精神抖擞的感觉也太好了。

    所以她自己也是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就算是何荆元觉得自己懒,没了从前的贤良淑德,她也不管,这月子就是要好好做,活儿能不干就不干。

    翌日细雨还在下,挂着稀疏黄叶的树枝让着秋雨一染,越发显得萧条了,田坝里的庄稼也收得七七八八,除了那一个个散落在田间地头的草垛,便是秋风后的枯草红叶,远处山岚笼罩,只能依稀瞧见个山影脉络。

    何望祖起得很早,老早天没亮大家就听到他在这堂屋炕房上搬油茶果的声音,随后又是赶骡子的声音。

    所以等顾小碗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磨坊那头榨油了。

    这茶油比不得菜籽油那样好榨,顾小碗想着虽是有元宝帮忙,但仍旧不放心,穿好了衣裳打算过去瞧一瞧。

    不想远远的便见阿拾也在这里,心想倒是自己操心了,又则回来,顺路打了一把猪草,扔了小圈里喂给昨儿带回来的那俩兔子吃,便进厨房去准备早饭。

    然何穗穗已经在动作,另外添了一个小炉子,上煨着野鸡汤,见了她便笑道:“汤也差不多了,要麻烦小姨给空相师父送过去。”

    顾小碗应了声,自去盛汤,“还有么?”

    “还有这碗面,昨儿空相师父就说今儿想吃面条,正好磨了些面粉,我做了点面条,只是做得不好,叫他多担待着将就吃。”说话间,何穗穗已经将那煮好的面条捞了出来,果然如同她所言,刚做的不好,宽细厚薄都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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