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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俗话说那一回生二回熟,原路返回,除了遇到一次野狼后,便顺顺利利的。

    遇着野狼的时候,何望祖终于看到了元宝开始颤抖着肚皮,发出了那传说中的呼啸声,那冒着绿光的野狼硬是被吓得呆在了原地大概三四个呼吸,才像是反应过来,呲溜的一下,夹着尾巴逃了。

    阿拾手里拿着的武器,都没有机会出手。

    在场也是除了阿拾和顾小碗,其他人都傻了眼,直至那狼跑得不见了踪影,他们才像是从巨大的震撼中反应过来,然后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打量着元宝。

    要不说元宝聪明呢!大家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它开始吸着鼻子朝着装干粮的包袱凑过去。

    何望祖当时简直是将他敬为神灵一般,连跑带爬地冲过去,一把将包袱打开,只恨不得把所有的干粮都塞给元宝。

    当然,他没成功,因为顾tຊ小碗够拦住了,“差不多得了。”

    这话,其实是对元宝说的,元宝十分不服气,但也知道这见好就收,吃了些许就转过头去啃旁边灌木枝上还未完全掉落的黄叶。

    看得何望祖好心疼,与顾小碗争辩起来:“小姨,我们的命都是元宝救的,它吃点怎么了?”

    顾小碗白了他一眼,“肠胃都不一样,你一个劲儿喂它,吃坏了肚子,回头求神仙都没得用,差不多尝尝鲜就是了。”

    也是,他们这干粮里五花八门的,果脯倒还好,叫骡子吃点甜的想来没什么事情,但是那肉干笋干,麻辣味道皆有。

    另外油盐也重,顾小碗也不确定,这骡子能多吃么?而且嘴巴养叼了,依照这元宝的聪明程度,以后再喂草料,怕是不吃了。

    现在可是每吨都要吃粮食呢!

    这给它自个儿带的干粮,都吃得只剩下个七七八八了,路上若是不吃些杂草跟着,怕是挨不到家里的。

    将何望祖训斥了一顿不算,顾小碗也没落下元宝。

    偏这元宝也会看眼色,知道这一行人里,全都是听顾小碗的,于是便也老实地拉拢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到了东村后,这边仍旧是一片荒凉,那些个残垣断壁里,长出的茅草里,还有不少夜深的蓖麻,只是可惜没逢着好时节来,现在都已经坏掉了。

    拖了船出来,划过西村去,将船藏起来,便开始了真正的回村之途。

    这一次到凤阳,大到布匹,小到针线,林林总总的,元宝背上就驮了两百多斤。

    他们各人身上,也是七八十斤,所以一路上歇气的次数多,所用之时,远超了去凤阳的时间。

    在加上在凤阳耽搁了这么几天,这一去竟是半个月不止了。

    村中顾四厢他们从最开始的翘首盼望到后来的忧心忡忡,再到如今的心急如焚,只觉得他们在外出了事情,又是万分后悔,不该同意他们去这么远的。

    顾四厢月子也还没出,眼泪已经流了好几回,那快天亮的时候,又做梦见了儿子何望祖,一下给挣醒过来。

    何荆元已经起床去了,屋子里是何穗穗在,见着她忽然醒来,满脸的恐惧,只忙上前询问:“娘,您怎么了?”

    顾四厢想起梦境,顿时六神无主,一把将何穗穗的手拉住,“穗穗,我梦见你弟弟了,跟我说冷,你说他是不是?”没说完,就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你说他们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以后这家可怎么活啊?还有你小姨,她自打生下来,就没享过半分福,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在她身边了,却还要拖累她……呜呜。”

    何穗穗也傻了眼,叫她这么一说一哭,那心里也慌里慌张的,才替她擦着眼泪,却不想两个襁褓里的妹妹因为娘亲的哭声,也跟着哇哇哭起来,好叫何穗穗慌了神,只恨不得自己长出个三头六臂来。

    所以也是顾不得她母亲了,赶紧去抱妹妹,可是一双手却抱不了两个,只连忙朝屋外面喊,“麦香!麦香!”

    何麦香正在煮猪食,家里的野猪还养着,兔子又要喂,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然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和姐姐的喊声,连忙在身前的围布上擦了手,匆匆忙忙进来。

    顾不得自己一身的寒气,将另外一个妹妹抱起,“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娘,做了个梦,就想七想八的。”何穗穗解释着,又同哭得伤心难过的母亲安慰道:“娘,那梦都是反的,叫我说来,这是好事情,说不准他们就要到了呢!”

    顾四厢仍旧在哭,“我倒也希望是反的,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不知道我这梦里啊,到处是雪,你弟弟衣裳都没得穿,好生可怜啊。”

    何麦香却忽然抬起头来,一脸冷静地看着她,“娘,咱先不说你这梦如何?当下是得哄着妹妹们才是。就是退一万步说,你的梦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你这月子都还差几天,难不成你还能去给他送衣裳去?”

    何麦香说的是实话,只是此刻在伤心又担忧的顾四厢看来,实在是冷漠无情,只抄起手边的尿布就朝她扔了过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胡话。”

    何麦香却将妹妹往床上一放:“您也别管我说什么胡话,我在这里待下去,猪食肯定要糊了。”说罢,只朝何穗穗说道:“姐,你先哄着,等我把柴火退了。”

    她只管跑出去了,屋子里仍旧是顾四厢愤怒的骂声。

    然何麦香刚才着急进去,却不曾想,那兔笼门口没关好,兔子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那有一只带回来的时候就肚子里有崽了,生了十二个,当时小耗子一样,粉粉嫩嫩的,本以为是活不成,谁知道这才没多久,全都长了毛,也会吃草了。

    这会儿满院子的跑,还有跳上了那晾晒架筛子里的。

    今天难得没下雨,刚才还有些晃晃太阳,空气也不湿润,何麦香便将那屋子里的菜干抬了出来。

    因已经切了细丝,不能挂在绳子上晾晒,故而放在筛子里。

    没想到现在何麦香忽然出来,惊得那兔子猛地一蹬,竟是将晾晒架打翻了,只吓得她唉哟一大声喊起来:“你们这些兔崽子,给我进去。”一时是忙着要收晾晒架,对那还没洒落在地上的菜干拯救一二,一时看着那兔子想从大门缝隙里逃出去,又忙着要去拦。

    “姐,姐,你快出来帮忙啊!”眼见着兔子要溜出去,她急得朝屋子里大喊。

    屋子里的何穗穗自然是将两个妹妹都抱到母亲身边,“您先看着,我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然这两个孩子一塞到顾四厢跟前,就在她胸前到处乱拱,她这忙着喂孩子,又担心院子里的姐妹两个,自是顾不上再伤心去想那噩梦了。

    一个早上,便是这样鸡飞狗跳地度过了。

    还有兔子从顾四厢那开着透气的窗户里跳了进去。

    空相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跟着何荆元在地里,这屋子里就她们母女几个。

    顾小碗他们就是这时候到家的,到村口的时候那叫一个兴奋,毕竟在从西村回村里的路上,还看到了一只狐狸,雪白的皮毛那叫一个美。

    当然,这份美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那狐狸靠近过来了,还偷了他们包袱里剩下的肉干,不但如此还撒了一泡尿,那骚气顾小碗觉得直击天灵盖,当时只差没叫她险些晕过去。

    此刻何望祖还在嘲笑她,“没想到小姨你居然被一只狐狸臭得翻了白眼,我那时候还以为你真昏过去了呢!”当然,更好笑的是,那狐狸当时跑远了,听到顾小碗被臭晕了过去,居然还大笑起来。

    顾小碗现在还觉得那味道就在眼前,一脸怀疑地瞪着何望祖:“那包袱你没扔?”一面吸着鼻子,只觉得这味道就是何望祖身上发来的。

    何望祖见此,连忙转过身给她瞧:“你仔细看,我这哪里有?”

    “那为何这臭味一直在?”顾小碗不信。

    两人就这样争执到家门口,阿拾也表示,何望祖身上的确是有些臭味,应该是鞋子上沾了一些。

    走在前面的马环却发现大门紧闭,还以为是都没在家,可里面全不断传来噪杂响动,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竟是有些担心遭了贼。

    就在她要朝顾小碗等人说出自己的担忧时,院子里传来何穗穗气虚喘喘的声音:“你在那头拦住。”

    原来两人姐妹也不知为何,在追逐兔子的途中,鸡跑出来了也就算了,兔子进了屋子也没关系,可为何猪圈的门也开了。

    现在院子里一片混乱,记得还在坐月子的顾四厢在窗户那里露出个脑袋来,头上包着头巾,声音都喊哑了:“这边,那头拦住啊,唉哟我的天啦,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蠢丫头,快拿上棍子,拦住啊!”

    院子外面的几人被墙垣挡住了视线,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这是喊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家里没遭强盗。

    何望祖赶紧去敲门,一面大声喊:“姐,娘,开门,我们回tຊ来了。”

    他这一声喊,屋子里母女几个的声音暂停了一下,随后门虽然没开,但顾四厢的怒骂声先传来出来:“你个天杀的,要不是你,这院子里怎么会弄得乱糟糟的?”

    何望祖一脸懵,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62章

    这是顾小碗断然没有想到的,回家后亲人久别重逢的欢喜没有,反而满院子的凌乱不堪和她四姐崩溃的骂声。

    好在有了何望祖和阿拾这两个少年郎,三下五除二,将那野猪赶回了圈里去,余下的兔子就轻松了许多。

    顾小碗与众人一起收拾这乱七八糟的院子,带回来的东西都还在包袱里没来得及拆开。

    一面听着何穗穗说这院子里为何被糟蹋成这副样子的缘由,起因竟是因为顾四厢做了个梦,梦见何望祖没了,自己在那头哭得伤心欲绝,也引得两个小妹妹一起哭。

    何穗穗一个人哄不过来,便喊了在外煮猪食干活的何麦香,没曾想也就是这一趟进屋去,外头就出了乱子。

    说到这里,何穗穗听着屋子里还传来她娘则骂声,便朝顾小碗说道:“我娘生了妹妹们,身体好起来,可是火气好像也很大,这般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情,鸡毛蒜皮的事情她都要骂人。”

    顾小碗听闻这话,心说莫不是四姐这更年期来了?或是什么内分泌失调,还是产后抑郁症?

    她也有点担心起来,只朝跟着干活的周苗喊了一声,“阿苗,你同我进去见一见你四姨母。”又同何穗穗道:“那你们辛苦几分,我领了阿苗进去,对了你和阿苗,哪个大一些?”

    “阿苗表妹小我一岁多。”何穗穗回着,催着她们快些进去。

    顾小碗这便带着有些紧张的周苗推门进去。

    只见顾四厢裹着头巾盘腿坐在床上,两个小侄女儿分别躺在她身旁,屋子里也暖和,她将背包给解散了,正给其中一个换着尿布。

    见顾小碗进来,张口就埋怨着:“你不在家里,不知这家里要乱成个什么,穗穗两姐妹就不是那会管事的,你姐夫整日又只晓得去地里,我……”话到此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跟随在顾小碗身后瘦如枯柴的丫头,还是一头奇怪的短发,好似那庵里逃出来刚长头发的小尼姑一般。

    不禁止住了话,一双眼睛往周苗身上来回打量。

    周苗被她这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下意识要朝顾小碗身后躲。

    虽说是亲亲的姨母,可到底各家的生活艰难,马蹄镇和那丫口镇又有些距离,这些个小辈和做长辈的,不过是几面之缘。

    时光岁月的,长辈青春不在,小辈也十八变,因此她两个如今彼此都看着十分陌生。

    是顾小碗打破了这尴尬,挟着阿苗的手走到床边去,示意她就在床沿上坐下,这才同顾四厢说道:“你不认得了?这是大姐家的老五阿苗,不过你怕是也几年没见过她了。”

    然顾四厢一听是大姐家的女儿,顿时激动起来,只将还在换尿布的小女儿塞给顾小碗,便伸手去拉周苗那双粗糙得不像话的手,眼眶红起来:“原是阿苗,你爹娘哥嫂们,还有你弟弟呢?”

    不提还好,一提立即就叫周苗想起被蹉跎跳井的二嫂,也是未语先啼。

    她这一哭,顾四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们……”

    给小侄女换着尿布的顾小碗将她的话打断:“当时走散了,就阿苗和她二搜走一起,后来又遇着人贩子强卖,就此分开。”一面叹着气,只将阿苗跟刘马兰之事详细与她说了。

    于是顾四厢又开始哭,抱着阿苗哭天喊地说老天爷瞎了眼,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等差不多了顾小碗才将她两个拉开,同周苗说道:“你先去洗把脸,他们外头应该也收拾好了,让大家将包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该分的分,余下的充公,你跟你穗穗姐说,她知道要放在何处。”

    转头见顾四厢拉着周苗的手不放,便道:“她二嫂同她感情深厚,如今人不在了,她心中自是难过万千,又同我们连夜赶路,早就是那强弩之末,你且叫她去收拾一番,好生休息才是。”

    顾四厢这才松了手,念念不舍地看着周苗,“你只管当自己家,把我做娘使。”

    顾小碗见人走了,两个小侄女也包好放进被子里,见着都是乖巧老实在睡觉,便正视起顾四厢来。

    顾四厢忽然被她这样一瞧,也不知为何是有些心虚起来,“老六你这样瞧我作甚?”

    顾小碗并未收回目光,而是问道:“我们不在家中的日子,大家照顾你如何?”

    顾四厢不解,但仔细想了想,每日营养的汤水不断,随时叫喊也有人,为此何穗穗姐妹两个还专门在家里,就是为了帮忙跟着自己照顾着俩小丫头。

    于是点了点头,“都是亲生的骨肉,自然是没有照顾不好我这做老娘的,你怎问起此事来?”

    不想竟听顾小碗说道:“如此,你为何性情变得这样急躁?方才一进门,你就莫名朝阿祖那里一顿劈头盖脸地骂。”

    顾四厢没料想顾小碗会说起这事儿,但她丝毫不心虚,一脸理所应当道:“你不是已经晓得原委了么?这难不成不怪他,要不是我担心他……”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叫顾小碗一脸严肃地打断:“四姐,我是个做妹妹的,这些话本不是该我来同你说的道理,只不过此事与阿祖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做个梦,自己控制不住情绪,闹出事情来,却还要将一切过错甩到孩子们的身上去,没有你这样做娘的。你也别同我说,你做娘的教训孩子是天经地义,可是这天经地义的前提是,对方是否有过错,你作为长辈,万不能因为自己图一时痛快,便莫名责骂孩子们。”

    顾小碗没有做个母亲,但是她是个孩子,又恰巧是长辈,所以她既能理解孩子们被长辈无故责备的委屈,也能以长辈的身份来劝解顾四厢。

    顾四厢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也的确是想用那句父母教训孩子那是天经地义来反驳。

    但却叫顾小碗抢先一步说了,如今便是满心不服气,也只能仰着头结结巴巴道:“可是,我生养了他们,说几句,难不成还说不得了?”

    “能说,但前提也是要孩子们的确错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才能站出来教育,若是你只凭着你心情好坏一味地责骂孩子们,那你这是养孩子么?你这是养仇人。”太重的话,顾小碗也不敢说,怕顾四厢真是因为这产后的缘故,心理出了问题。

    “可是……”顾四厢张着嘴,还想说个什么。

    外头便传来了何荆元的声音,随后推门进来附和着:“小妹说的是正经,往日也是不好同你说,免得你又多想,觉得我是偏袒了孩子们,不给你这个做母亲的面子,但你仔细想想,咱家的孩子,究竟哪里不好。”

    “照着你们这样说来,是我鸡蛋里挑骨头了?”顾四厢委屈,叫妹妹和男人一起教育,心头到底是不舒服,眼眶又要开始红。

    顾小碗一看,急了,只赶紧朝何荆元挥手,示意他先出去,一面将声音放软了几分,安慰着:“四姐,你也别哭,也不全然说你的不是,只是往后孩子们真做错了,你便好好说道,做好了,也要适当夸奖一二,你想想那都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身骨肉,你总不可能叫他们以后也总是活在埋怨中吧?而且你做母亲的不爱他们,你指望谁去?”

    顾四厢张着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着急着:“都是我亲生的骨肉,我自然是爱他们,只是有时候我心里烦躁,实在是忍不住。”

    顾小碗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是觉得烦了,就做些你平日里喜欢做的事情,倒不必勉强自己,反正当下咱们虽说是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这吃穿不缺的。”又看了看襁褓里的两个小侄女,虽是可爱,可四姐到底一把年纪了,叫她每日面对着这样两个奶娃娃,只怕也是劳累辛苦,心中生出这些烦躁情绪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便道:“你再挨过几天,也别总掉眼泪了,这月子坐不好,以后身体如何你比我还要清楚,至于这俩丫头,等你出了月子,你不想带就暂时先不带。”

    “我不带谁tຊ来带?”说起这两个女儿,顾四厢已经从最开始的欢喜进入了现在的疲倦期,一想到还要等她们断奶,少说还得一年,也就意味着这一年里,她每日半夜都要起来……

    “她们又不是没有爹,回头我会同姐夫说,左右孩子是你两个生的,他也是有这份责任。而且如今我们回来了,他也不必每日拿去地里做借口,只叫他好生在家里带一阵子孩子。”顾小碗是瞧出来了,她姐姐情绪是有些问题的,而这源头还真是在孩子身上。

    而何穗穗此前一直说她爹都在地里忙。

    其实不差那么几天,他完全可以在家里帮忙的。不过听着何穗穗跟何麦香的话,显然没有意识到,她们这做爹的,跑去地里,没有什么不对的。

    她一会儿还得挨个思想教育。

    第63章

    顾四厢啜泣了片刻,半信半疑地抬眼看着顾小碗:“你四姐夫他愿意么?”

    “这没有愿不愿意的,他是个识文断字之人,道理难道还听不懂?”顾小碗说罢,见两个小丫头已经睡了,便拿出手绢给顾四厢擦了擦眼泪,“你也趁此好生睡会儿,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顾四厢这才半推半就躺下,将两个孩子朝自己身边挪了些,“那老六你去忙吧。”

    顾小碗见她这情绪安抚好了,自是出门去,却不聊何荆元就坐在门口磨镰刀,索性便问:“方才我的话,四姐夫你听了几分?”

    何荆元垂着头,眼角余光却见这会儿满院子的少年少女都不见了身影,方道:“听着了,只是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学得来?”他不是没坚持,刚开始的那几天,他天天晚上都起来照顾孩子呢!可是这晚上没睡好,白天他还要下地呢!

    然顾小碗就像是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一般,只说道:“这也腊月了,地里能做的活儿也没了多少,我们回来了,自是能忙得过来的,你是孩子的父亲,当是要尽几分力才是,不该全部都推到女人的头上来,你若是觉得休息不好,那白天你就多睡会儿,我们不说你的不是。”

    “这……”何荆元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这自古来那孩子就是女人照顾,哪里有男人来做老妈子的道理?不是他能不能睡够的问题。

    但是顾小碗已经拍案顶板,“这事儿就这样决定了,你们也别总是空喊口号说什么拖累我,真想回报,你们就用点心思,我也不求你们做什么,只求你们和和睦睦好好照顾自个儿的孩子,别这整日哭哭闹闹的,各自心里不顺畅。”

    她这一番话,那何荆元哪里招架得住,偏他也不是那蛮不讲理,做过先生的人,自是知道顾小碗这话没得错。

    最终也只得点了点头,“我尽力吧。”

    顾小碗见此,心想也没打算逼太紧了,这凡事得循序渐进。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镰刀:“怎还磨起镰刀来?”现下也不是那用镰刀的季节了,每日就是菜地里割些白菜来喂猪喂鸡罢了。

    “哦,那不是大南边的那排老漆树嘛,我琢磨着开了村挂了叶子,实在遮阴,那底下的麦子都比别处矮了一截,便想着拿了镰刀绑着竹竿,将那树枝都给修了。”何荆元解释道。

    顾小碗一听,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圈门边上不是挂着弯刀么?那不比这镰刀好使么?”

    何荆元一怔,眼睛都睁大了几分,“我,我也没想着有弯刀这事儿,就想着那柴刀斧头都不好使,就用这镰刀了。”当下也是心疼地看着那刀刃上的缺口,“也不知磨好了,可还好使。”

    “那麦子都全下种了?还有油菜籽都撒了?”顾小碗又问,他们这去了大半个月呢!四姐夫不是几乎每日都扎在地里么?总是要做出些成效来的。

    何荆元点着头,“麦子种了,油菜还没呢。”说到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着这种麦子挺简单的,好过那种豆子什么的,挖了沟,在沟里撒上就是了。

    谁知道,他一个人忙了这大半月,才将顾小碗原本准备种麦子的地收拾完。

    “那没事,只要地收拾出来了,我明儿喊了阿苗跟着去,快得很。”顾小碗心想,那地里今年也没什么事了,左右烧荒也烧过了,该翻的地方也翻过了。

    说罢,又叮嘱他磨了镰刀,去将俩丫头换下来的尿布洗了去。

    何荆元刚想反驳,那意思是要叫何穗穗他们,但顾小碗先了一步:“你做爹的,当要给孩子做些事情才是,免得只当一眨眼,孩子就大了,不但活蹦乱跳还能给你干活,就觉得这养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于是,何荆元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去。

    顾小碗早就发现,大家都晓得要给这何荆元留面子的,这会儿都聚集在厨房里。

    这会儿便往厨房去,只扫视了一眼,见厨房倒也是整洁的,可见何穗穗跟何麦香姐妹俩是没有掉链子,便问道:“带来的盐巴都储存好了?余下的东西分了没?”

    众人只点头,指着灶火上冒着热气的水,“等会我们这里洗一洗,也要做晚饭了,小姨您也累,先去休息会儿,晚饭好了,我们叫你。”

    顾小碗才将四姐夫妻俩教训了,自没有那去躺着睡大觉的道理,自是要以身作则,更何况她也不困,得去地里看一圈才放心呢!

    只是不曾想,她去这田坝里,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睛,她竟然觉得瞧见了那只撒骚尿的白狐狸。

    然当她定睛一看时,却又觉得不见了影子,便想着自己必然是因为那臭味,留下了后遗症罢了。

    因此也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回来过河的时候,看到何望祖在河边陪元宝喝水,说了几句话,沿途将背篓里的装满了白菜,一同回家去。

    晚饭现在几乎都是何穗穗来操持,蔬菜各类鱼肉都不少,作料也算是相对齐全,她这手艺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又因是冬日了,所以并未炒菜,不然等不到第二盘出锅,第一盘就凉透了,而且盘盘碟碟的,家里也没有合适的桌子来摆。

    便是一大锅豆米汤打底,添了腊排,又有各类院子里的小菜,豌豆尖还有水嫩嫩的荠菜。

    不过最叫顾小碗满意的还是蘸水。

    “对了,那花椒树只怕也生了根,咱们几时去挖回来?”何望祖忽然问着。

    大家却都齐齐将目光放到顾小碗的身上,毕竟这要怎么种还是要她来教的。

    顾小碗想了想,这会儿大竹林里的冬笋也开始长了,便道:“明儿要是不下雨,咱们去大竹林挖冬笋,到时候阿祖你和阿拾小师父去挖回来,就种在咱家老宅地上。”

    “好嘞。”何望祖高兴地应着,他正想去山里摸点鸟蛋呢!

    而何穗穗听着要挖冬笋,也马上道:“正好,咱们咸菜坛子空了不少,等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去清理出来。”到时候要腌要泡,都好使,不必手忙脚乱的。

    周苗听着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仿佛都是在争相抢着干活,本还担心会不会人多了,都各自想将活推到彼此的身上去好躲懒。

    却没想到,大家都这般勤快,而且个个神色都那样精神,说起这些活儿,并没有半点的厌恶抵触。

    不过她看了看锅里的肉和菜,以及碗里的白米饭,这比以前自己家里都吃得要好,那时候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见得能吃一顿白米饭呢!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了,小姨他们的干粮里不是肉干就是果脯,饼子里也是肉馅儿的。不短缺这口吃的,谁还会愁眉苦脸的?更何况这干了活儿,能得到回报。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在家中之时,好不容易捡了个鸡蛋,母亲都要给藏起来,生怕她这个做女儿的去碰,说要留着给大侄儿长身体。

    可没大侄儿的时候,自己也没吃着,都是留给弟弟,借口还是说弟弟要长身体。

    周苗心想,自己难道就不需要长身体么?

    “想什么?赶紧吃啊。”忽然碗里一沉,只见一块肥瘦相间的排骨已经放在自己的碗里了,顾小碗正对着她笑。

    周苗回过神来,“谢谢小姨。”一面只垂头往嘴里扒饭。

    鸡蛋她都碰不到,更不要说肉了。也不知道tຊ母亲要是看到小姨给自己夹了这么一大块肉,会不会心疼?是不是还要赶紧留着,存给哥哥弟弟和侄儿们吃?

    又想到顾小碗在回来的路上说,要打听家里其他人的下落,便又开始担心起来,若是爹娘被小姨找回来了……

    “表姐,你怎么又发呆,快吃啊!一看今晚这天气,明天肯定不下雨,咱们要去山里,那里头可好玩了。”何望祖说到这里,满怀期待地朝阿拾望过去:“打两只新鲜野鸡呗,好想喝野鸡汤。”

    “到时候在说。”阿拾心想刚才还和师父说,这一年多来打猎无数,这和尚怕是要做到头去了。

    什么和尚都听过,就没听说过专门做猎户的和尚,但是不做和尚,总要有一门手艺的,他便起了心,学医术,以后做个大夫能求温饱。

    只是这医术却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到底要找个正经大夫拜作师父才是,然就现在这世道,实在是无师父可找,就镇子上那三脚猫的,只怕认识的草药还不如顾小碗这里呢!

    晚饭吃完,阿苗也不敢闲着,忙去跟着何穗穗搭手,挽起袖子的时候,却将那手腕上丑陋的疤痕露了出来,看得何穗穗瞠目结舌,“这是你在船上做工的时候留下的么?”

    周苗摇着头,“不是,是家里侄儿不小心打着的。”

    何穗穗闻言,顿时也不好说什么了,大表哥家那孩子,年纪还小,只是看着那疤痕,也能想象的出来,当时怕是见了白肉白骨呢!“当时一定很疼吧?”

    第64章

    没曾想,周莲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这还好,三姐被小弟用镰刀划着了脸呢!也正是这样,爹娘觉得她相貌丑陋,怕吓着人,才将她嫁给了构皮树的那个麻子猎户,好在三姐夫对三姐还挺好的。”

    只是说到这里,她眼里忽然闪过一阵黯然,“可是三姐是真的命苦,跟着三姐夫没过多久的好日子,三姐夫就被拉壮丁了,和咱们二姨夫一样,没了音讯,听我爹娘找人打听,说三姐夫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顾小碗正好听到,满脸震惊,“你三姐夫不在了?为何早前没听你爹娘说起?”

    周苗被她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小姨。”

    顾小碗却是蹙着眉,这个三侄女婿,她是有影响的,自己穿越到这里守孝的第二天,他还给自己带了两斤野猪肉呢!虽是满脸的麻子,但的的确确是个实诚好人。

    这人出现在她本身的记忆里,属于她真正认识的,而非是原来那个顾小碗的记忆。

    所以也正是这样,她心里有些遗憾难过,也忍不住继续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样大的事情,我也不曾听说过。”

    周苗没有想到顾小碗竟然这样在意三姐夫的事情,毕竟三姐自打脸被小弟不小心眼用镰刀划伤后,就留了好大一个疤痕,亲事也不好说,爹娘就更不待见她了。

    连带着麻子三姐夫也不在意,甚至还背地里说三姐夫的坏话。

    “差不多有两年多了,外面还没乱起来的时候,三姐夫就被抓走了,去了半年军饷没寄回来,我爹娘找人打听,才晓得已经不在了。”周苗小声地回着。

    “那你三姐呢?”早前周苗与她说家里的事情,也没仔细提这些,顾小碗还以为大家都在一处,却没想到三侄女婿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苗看着顾小碗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小姨和爹娘不一样,不然的话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好。

    于是便坦白道:“我爹娘晓得后,正好我大哥想去县里一户人家做长工,只不过要提前给管事的递三两银子,我爹娘便将三姐接了回来,许给了另外一户人家,那家的儿子是个脑子不好的,就像是二嫂嫁的那户人……”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清楚地感受到了顾小碗骨子里的怒火,便止住了话,随后噗通一声朝顾小碗跪下来:“小姨,我知道你不是我爹娘那种人,求求你想办法找找三姐吧。”

    顾小碗气得浑身发抖,她对顾宝月这个大姐并不算是熟悉,毕竟两人之间的年纪差太多了,而且总共也就见过那么两三次面,也没说上几句话。

    却不晓得,在大姐家中,重男轻女竟是这般严重。

    一面又看着周苗身上的伤,再此朝她确认:“你方才的话,可有半句不实?”

    周苗一愣,先是不解,随后反应过来,小姨是不全然相信自己。于是当即连忙指天发誓道:“小姨,虽说这天底下没有无不是的父母,可是三姐的确是他们做主嫁给那个傻子的。”

    顾小碗闻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却也没有再说个什么,朝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惨白地跌坐在身后的小凳子上。

    这让何穗穗十分担心,一面又同情周苗以及那个二表姐,她没记错的话,大姨家的二表姐是长得最标致的一个。

    以前小的时候,娘就做是说自己要是长得像是大姨家的莲表姐,那以后上门提亲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却没有想到,这么个标致人儿,却被她自个儿的弟弟毁了容,好不容易嫁了两个老实男人,男人却被抓壮丁死在战场上,她转而又被大姨母夫妻因几两银子,给一个傻子做了媳妇。

    这会儿她心疼这莲表姐的时候,更觉得她母亲的好,只是骂了自己几句,发点脾气算了。

    比起大姨母来,真是不算什么了。

    “小姨。”她看着顾小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皮也不眨一下,十分担心。

    顾小碗却倏然起身,“我没事。”转头看了看周苗:“累了就休息,这摊些坛子也不着急。”一面也同何穗穗说道:“你也是,早点休息。”

    只是她却没有去休息,而是去敲响了顾四厢的房门。

    何荆元在屋子里手忙脚乱的,听得有人来敲门,正是高兴,觉得有人来帮忙搭把手了。

    哪里晓得一开门,竟然是寒着脸的顾小碗,不免是叫他一时有些紧张心虚起来,“那什么,小碗,还有什么事情么?”

    顾小碗看了他手里拿着的尿布一眼,“四姐夫,你忙你的,我同四姐问些话。”

    顾四厢也一脸好奇,得了这话忙问:“怎么了?你谁惹了你生气?”

    顾小碗走过去,将被包里乖巧的小侄女抱进去了一下,在床沿上坐下,“我方才听阿苗说,阿莲她男人早就不在了,死在了战场上,大姐他们两口子为了周普生能去县里有个好差事,转头又将阿莲许给了一个傻子。”

    周普生,正是周苗的大哥,顾宝月周敬梓两人的长子,这周敬梓是流放到此处官家的庶子,祖上也是显赫过的,所以对于长子便是有些格外偏爱的。

    “啊?”顾四厢一下坐直了身体,声音也大了几分,满脸的震惊,可见她原本也不知这件事情。

    “你不知道?”顾小碗倒没有怀疑她,毕竟顾四厢住在丫口镇,大姐家在马蹄镇,中间好远的路程呢!

    顾四厢顿时平白无故就生出了一肚子的火来,压根就顾不上回顾小碗的话,满口都在责备顾宝月,“大姐疯了吧?一样的亲生仔,男的是嫩传宗接代脸上有光不叫人笑话,可是女娃儿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这心眼怎么偏到马山坡去了?”

    噼里啪啦地骂完了后,马上将矛头转移到在听到她俩这话后,一样很震惊的何荆元身上,“何荆元,你以后要是敢对我的女儿们起坏心思,我肯定将你老何家的祖坟都撬了去。老娘我这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叫人这么糟蹋的。”

    何荆元一脸的无辜,这与他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在给孩子们晾尿布罢了。尤其是见着顾四厢骂完自己后,还不解气,连忙朝顾小碗求助地看过去:“小碗,你是知道我的,我怎可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顾小碗此刻哪里顾得上做他们夫妻的和事佬,只有些恨恨道:“既然大姐没知会你一声,只怕真是如阿苗所言。”

    顾四厢得了这话,也是气得不轻,“那阿苗可是晓得现在阿莲在何处?”

    顾小碗摇着头:“我过去偶然听得她同穗穗那里说,才晓得,心里头一生气,也没顾得上问。”只是顾小碗猜想,**是没有音讯的了。

    不然周苗既然能惦tຊ记着找她二嫂刘马兰,怎么会不去找自己的亲姐姐呢?

    想到这里,顿觉心里头堵得慌,但也清楚这事儿没个头绪,急也急不得,叹了口气,最后只道:“明日我们去大竹林挖冬笋,回来做成烤笋干,年后就立马送去城里卖。”

    守着这么一大座山,现在有条件就要攒钱,没有钱谈何找人?就算是找到了,没钱怕人家也不放人。

    “找阿莲么?”顾四厢问。

    “自然,难道去找那没良心的两口子嘛。”顾小碗一肚子的气,对于自己这大姐顿时没好感,亏得当时准备去给大姐夫过生日还差点死在半路。

    越想越气,又将顾四厢夫妻俩扫视了一圈,“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肉,你们往后若是要学着他们这样糟蹋自己的亲女儿,我劝你们想都不要想。”

    何荆元连忙表面自己的态度,似生怕自己慢了半分,又被顾四厢冤枉白骂一顿,忙道:“你放心,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好好养大女儿们,往后要是没合适的夫婿,也绝对不叫她们将就,大不了我养她们一辈子。”

    他的本心是好的,可在顾四厢看来,就是在诅咒自家女儿们嫁不得好人家,少不得又说了他几句。

    说来也奇怪,他们夫妻两个在屋子里拌嘴,那么吵闹,偏偏那两小丫头没睡,就睁着个黑溜溜的眼睛到处瞧,也不哭不闹。

    顾小碗见此,倒是两个小机灵鬼,是能感受到她们爹娘并非真正吵闹,不然只怕早哭起来了。

    于是自己也没再多管,只出来同她们一起收拾坛子,一面细问起周苗原来在家中的处境。

    不说还好,说到最后,闻讯来的何麦香都跟着叉腰愤怒道:“大姨母怎能如此偏心?”

    周苗回忆起原来的日子,的确是心有余悸,所以跟着二嫂子同大家走散的时候,其实她没有多慌张,毕竟再继续跟着爹娘他们,也许过不了几日,自己就被送出去换粮食了。

    而那换来的粮食,自己只怕一口也是吃不上的。

    反正她看到了同镇子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几个姑娘,隔天都不在自家的队伍里,而是在别家的队伍里,而且身体状况和神情,都奇奇怪怪的。

    有一个还在半路上突然上吊了,两家人为此还因她换的粮食而打起来。

    第65章

    这些话,让顾小碗对于大姐夫妻两个越发没好感的同时,储存粮食也成了她的偏执,哪怕已经风调雨顺得了一年,然看着这些个坛子,她总觉得是不够。

    只是可惜这全村的坛子,能用的他们都已经找来用了,再想要,只能去西村碰运气了。

    可是那头被打砸大火烧,哪里要有什么完物?一时不免是垂头丧气起来。

    何穗穗跟周苗相识了一眼,到底是担心她,那周苗则怯生生地开口,语气有些后悔自责:“小姨,我爹娘其实也没有多不好,最起码他们没像是别家……”

    她想说,没有像是别家的父母那样,一开始就把自己换了粮食。

    她和何穗穗猜想,小姨必然是为这个事情生气的。

    谁知道顾小碗忽然抬起头来:“河沟下头那边上,还有片稀泥,咱就这些个坛子,存得了多少?得想法子自己学烧窑。”只是这个技术活她一窍不通,最多晓得是要多少温度罢了。

    山坡上倒是有个现成的砖窑,只是那砖窑是储存粮食的绝佳风水宝地,那些个谷子荞麦的,放在里头都不会坏。

    是万万不能朝那里动心思的。

    而且那么大一个窑,他们也烧不起来,所以到时候要真有这心思,只能想办法自己弄一个小的。

    何穗穗二人听到她的话,顿时都傻了眼,声音也一下提高了许多:“什么?自己学烧窑?”

    又垂头看了看这些坛子,周苗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可是小姨,咱们什么都不懂,能行么?”

    “慢慢学,咱才多大?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实验,我就不行一个一年半载的,半点效果没有。”顾小碗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朝着围墙外面扫视而去了。

    只是为了防狼,加固加高的院墙压根就看不见外面了,连以前开阔的视野,一眼能看到的田坝也被阻挡在外了。

    但她还是追寻着自己的记忆,飞快地锁定了一个位置,“就在河边那土坎上,正好那里的粮食还没下地,到时候在那里挖出来,咱在村里找些合用的石头背过去,或者就在河边淘些石头,把里头筑好。”

    周苗没怎么听懂,因为她刚来,对于这村子里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但是见何穗穗点头,也连忙跟着点头:“好,都听小姨的。”

    她总算也看出来了,难怪从城里和回来的路上,大家都听小姨的,感情这个家里,本身就是小姨做主。

    刚才小姨忽然跑去四姨也没屋子里,虽不知道说什么,但周苗猜想,不管说什么,应该四姨父都不会反驳小姨吧?

    而且周苗觉得,小姨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她也是乡里没见过世面的人,也不认识几个字,还都是四姨父所教的,但偏偏她说出的话和道理,都和自己以前所听的完全背道而驰。

    但这份背道而驰,却公平公正,让周苗产生了一种原来作为女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自己是自己,不管是爹娘也不能左右,更不要说拿自己去换粮食了。

    因此这会儿看着顾小碗,那眼睛里都是带着几分崇拜的。

    顾小碗擦了擦手,扫视了一片这些个洗干净,挨个放在石板上倒扣的坛子,“这几天咱们的目标,就是把这些坛子全部装满。”

    “那要抓鱼么?”何穗穗问?

    去年冰冻的时候在河里抓的那些鱼,后面用辣蓼草做了辣鱼,还有跟着各种现有香料一起腌的。

    另外腊鱼也不少,反正各有各的滋味,从没叫人觉得吃厌过。

    而且这一年鱼肉不断,何穗穗发现不但是何望祖长高了一个脑袋,就是她跟妹妹的瘦胳膊,也粗了不少,当然个头也长了,头发也比以前黑了许多,肤色也不像是从前那样苍白。

    说起来以前在镇子上,算得上是不缺吃少穿,但是鱼肉什么的,还是吃得少,而且那时候爹娘和现在不一样,还是要多分一点给阿祖,她们这些做女儿的,到底不如阿祖的多。

    不过谢天谢地,没有托生到大姨她家里,不然自己这点边角料也吃不上呢!这么一对比,爹娘好像也没有多不好。

    而这些回忆,让何穗穗忽然意识到,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镌刻在骨子里的观念好像都改变了?

    是因为小姨的能干么?

    何穗穗想,应该是的,不然的话,爹娘怎么会忽然改变了从前的想法呢?于是这心里也是下定了主意,自己以后就算是比不得小姨,但是也要有她个七八分的出息。

    那样自己能当家做主,不用看他人脸色吃饭。

    “抓,肯定要抓。”顾小碗心想,那鱼不抓白不抓,反正也没有抓绝种去,那这咸鱼腌鱼腊鱼是缺一不可的。

    可是这样一来,坛子是真的不够,眼下这些坛子,她都想用来腌笋子呢!但就算是自己烧坛子,这一时半会儿烧不出来,便道:“实在不行,咱把那边烘玉米的炕房收拾出来,烤些笋干吧。”

    如果单纯指望冬日这点小太阳,那是指望不了的。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多打柴火了,今年就一定很忙,注定过不了一个闲年。

    可是顾小碗想,现在还没把明年一年的各种口粮解决好就指望过闲年,那是万万不能的。

    何穗穗跟周苗自然是响应她的号召,没有半点犹豫就举双手赞成:“好的,都听小姨的。”

    “既如此,赶紧洗漱睡下,咱明天先去挖笋。”顾小碗见大家都没有闲累,松了一口气,就怕自己一直叫他们干活,会叫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年到头都做牛做马一样。

    可是这看天吃饭,又逢着乱世,说不准哪天又打起来了,到时候肯定要躲山里去,种不得地了,不得多储存着么?

    翌日的天好,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山腰上还挂着些薄雾,田坝里直接是白茫茫的一片,哈气还能看着,只是还没到大竹林那头,这些个雾气便逐渐散开,头顶上也出现了些湛蓝色的天空,一抹tຊ暖阳落在了肩头上。

    到了竹林外面,那边上正有一块草甸,何望祖就把元宝放在那里,扛着锄头与大家一起进竹林。

    挖了半个早上,便跟阿拾将顾小碗他们一个早上的收获都给背出来,又在草甸上用刀将笋子剥了,一一扔进麻袋子,整理得差不多,两人这才去山里挖那早前栅的藤椒树苗。

    顾小碗则带着姑娘们继续在这大竹林里挖笋。

    与去年一般,那冬荪窝顾小碗也去过了一回,只不过收成不如去年丰盛,但好过于无,专门用一个垫着笋壳的小竹篮装了。

    又说这冬笋,其实是个体力活,找倒是好找,看着地面那腐竹叶微微拱起的地方,拨开下面必定有藏着的笋。

    只不过大笋小笋就不好说了,又的头大肚子小,辛辛苦苦挖下去,却只得个小尖尖,不免是叫人扫兴。

    但好在下一个极有可能挖到那大肚子的肥竹荪,又一下让人产生了期待。

    大家就在这样的期待着,抗住了这疲劳,挖了一个又接一个。

    等着下午些,那斜山的太阳光穿过竹叶落到竹林里,阿拾和何望祖也回来了,两人带来了五颗不算大的藤椒秒,顾小碗看着那长得还算是旺盛的根须,好不欢喜,一头和大家一起将下午挖的笋都搬到草甸上,便留了周苗与何麦香在这里剥壳,余下的人则和阿拾他们两个男娃儿一起继续从竹林里把笋子背出来。

    去了壳的冬笋,其实是没有多少了,这样一来,他们各自的背篓里一装,元宝那里一驮,倒也能全都一次能带回家去。

    就是幸苦了些,但是大丰收,就没有那不高兴的,一个个都兴奋不已,斗志昂扬,只希望明日再来,能把北边坡上的竹林也翻完,那样肯定比今天的收获还要多。

    顾小碗却是发愁,熏烤笋干,要柴火不说,到时候何望祖这个专业烧火的也要守在那里,那地里的事情,怕要推迟一二了。

    毕竟人手有限,可能就做不了那么多。

    还要去河里抓鱼。

    一时只同何望祖阿拾他们商量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大家一听,竟然踊跃提意见,只不过他们的意见顾小碗并不接受。

    因为他们竟然想晚上熬夜。

    顾小碗坚决反对,“这些事儿虽说耽搁不得,但咱们白日里已经十分累了,晚上自然是要休息好才是,更何况大家现在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实在不该为了这点事,便伤了自己的身体,现在年轻到不觉得有什么,等老了,自有那么难受的。”

    大抵是她作为长辈,讲话即便是有些老成,但是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那何望祖只道:“又不是天天熬,也就是熬这么几天罢了。一年到头也没几次,不怕的。”

    顾小碗刚想开口否决,没想到阿拾竟然也点着头,“是呢,就熬过几日,不打紧的,再说我们身体好,经得起熬。”

    顾小碗却不知,正是他们这坚持熬夜,到后来竟是救了大家的性命。

    第66章

    他们连续挖了两天的冬笋,这期间家里的俩奶娃娃顾小碗也不让何穗穗姐妹去搭手,只同她们说道:“我瞧那圣贤书,也不见得句句说得对,什么女子相夫教子,那也要看周遭的环境来不是,我们这般人家,活下来是首要问题。”

    但是何望祖将脑袋凑过来,添了一句:“小姨你是不是觉得我爹腿脚不方便,有心包庇他在家里享福呢!”

    顾小碗得了这话,忽然也有一种想叫他也去照顾那俩小妹妹的想法了,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以为那是轻巧活么?若真如此,你爹为何天天宁愿去拿地里?到底还是因为在家里照顾你这两个小妹妹,哪怕不停歇地干,但那外人瞧着,也和昨儿没两样,是瞧不出做出什么效果来的,外人也是当在家里的人闲赋了一日。你看你现在便是这样认为,实在是此刻要你来看着活熏烤笋干,不然我也是有心让你去体验两日,好叫你晓得,那孩子不是忽然一下长大会吃饭喝水的,那都是要一点点耐心地教。”

    何望祖没想到自己插嘴一句,却被顾小碗噼里啪啦教育了这么一大段,当下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连连告饶:“我信我信,小姨的话我都信。”

    也不知他究竟是信了几分,顾小碗瞪了一眼:“快些去干活,你也别担心这次没空,往后等你姐姐们成了婚,有的是孩子给你练手,到时候你便晓得,这带娃娃究竟是不是轻松活计了。”

    何望祖见她这般较真,跑都跑不及,只叫那周苗何穗穗几人笑得直不了腰,又道:“究竟还是小姨你能治得了他这混账,改明儿的确该叫他去带两天的妹妹们,到时候看他还有没有这般妄言妄语。”

    顾小碗笑了一声,“他那粗手粗脚的,你妹妹们都还小,我就是敢,只怕你们娘那里还不敢把孩子交给她呢!”

    马环也附和道:“那也是,可不敢这么胡闹。”一面将那木锤子递给顾小碗,“小姨您试试,这样可要得?”

    笋早就已经剥好了,但是全靠刀来切,到底是满又费劲,更何况现在是要用笋丝。

    所以顾小碗便让阿拾找来了村里那些废弃掉的烂刀破斧,硬是七拼八凑,给固定在了一起,刀口都向上呈一个水平面。

    这样将切成断的冬笋放上去,手里的木锤朝着冬笋上一用力,冬笋就撞在了那些刀刃上,成了大小不已的细丝,然后掉在下面的木盆里。

    如此一来,大大节约了切笋丝的时间,只需要将大些的冬笋切断便可。

    因此这个环节就只需要两人。

    顾小碗和马环搭配,那何穗穗姐妹俩连带着周苗,则开始铺筛子,烧热水准备将笋丝都焯水。

    加上一点毛毛盐最好,在筛子里将表妹的水份晾晒得差不多,到时候就直接送去炕房那边了。

    而这个时候,阿拾与何望祖,正在准备这几日烘烤竹笋要的木柴。

    不但如此,好不容易开了炕房,总不能白烧这一回柴火,顾四厢知晓后,只叫又烤了些红薯干。

    她马上就要出月子了,心急如焚,见着门口茅棚下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伸了个脑袋在那里瞧,只恨不得加入其中,又见他们自制出了这做笋丝的法子,妙计了。

    少不得同何荆元炫耀起来:“你瞧你白读了多少年的书,早不见你能想着法子,到底还是我家老六出息,这省下了多少工程呢!”

    何荆元也是有些佩服顾小碗的,倒也没有反驳,反而还由衷地称赞道:“是啊!可见古人诚不欺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做先生的就不该分年纪学问,她哪怕小,可是她会的我未必学。”

    “少在这里咬文嚼字的,快去将尿布洗了,趁着这会儿丫头们睡了,兴许你还能出去帮帮忙。”顾四厢听到他的话,笑着将方才换下来放在床边的尿布递给了他去。

    何荆元如今接着尿布倒是顺手,忙去拿温炉里倒水,“我就用这了,这会儿厨房里他们在烧水焯笋丝,我就不去添乱了。”

    这温水炉,其实也是顾小碗叫他们倒腾出来的,是一块从河里抬回来的长方形石头,比那屋子里的小火炉高出半截来。

    空相指点着何荆元用凿子硬生生从里凿出了两个大大的石槽,一头盛水,一头便放火炉子,还开了出灰洞,方便将里头的柴火灰给扒拉出来,不必每次柴火灰满了,还要费劲将柴火炉子从石槽里搬出来。

    而如此一来,火炉与石头中间,就仅有一层薄薄的石头隔绝,火炉烧起来的时候,旁边石槽里的水自然就会跟着隔壁的温度而提升。

    虽是麻烦了些,但还真是比后世那烧水壶都有用,只要火炉不熄灭,旁边永远是有热水用的。

    没了就添,所以顾四厢这月子房里,是从来不缺热水的。

    顾四厢此刻看着他从里头舀热水,甚至产生了这石槽能卖钱的想法,只是有些惋惜,“这要不是正逢着这般世道,就老六想到的这烧水石槽,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想要呢!你想想他们那大门大院的,要热水还要喊丫鬟从伙房里烧好端过去,这大冬天里,水送到怕是都凉透了呢!要是得了咱这石槽,不是随时随地能用上热水?”

    何荆元垂着头正在用皂团子给洗尿布,听到她这话,却是将尿布给举起来tຊ展开,炫耀着:“干净不?”

    “干净!”顾四厢看着,才见他抓了两把,竟然这样干净,不禁又拧起眉头来:“这皂团子竟然是这么好用的?”

    “是挺好用的,我早前去王举人家里的时候,见他们家用的澡豆子,觉得好生稀奇,也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没曾想咱老六带着穗穗她们,居然给做出来了。你说这也是神奇吧,这洗衣服的和那擦冻伤的,居然都是要用这些个动物油脂,这谁能想得到呢?”何荆元看着手里的皂团子,仍旧觉得很震惊,这东西他其实今天才用上,之前半信半疑,觉得不可靠,刚才顾着和顾四厢说话,给拿出来。

    谁知道等反应过来,尿布洗得干干净净,尿渍都不见一丁点。

    “那是你笨,这油也不单是用来吃的,你想孩子们从前磕着碰着的时候,不都是用油擦一擦消肿的么。”不过顾四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也觉得很惊奇,若不是自己这月子还没完,她是要亲自试一试的。

    不过现在都坚持了这么多天,还是再忍一忍吧。

    夫妻俩在这屋子里闲扯皮,外头那笋丝已经晾满了七八个大筛子,这会儿马环这里见顾小碗一个人能忙得过来,也腾出手,开始清洗红薯。

    准备等着顾小碗这里切完了笋丝,就用同样的法子,开始砌红薯条,不过这时候刀子间的缝隙距离要调远一些。

    她是不会的,所以一边跟远处劈柴,准备让元宝驮过去炕房那边的阿拾喊:“阿拾小师父,待会儿小姨这里忙完了,还要你帮忙调一调这刀。”

    阿拾那里应着,只将劈砍好的柴火给元宝驮上,就往炕房方向去。

    那边何望祖已经在开始烧火暖炕房了。

    到底好一段时间没有用了,也不知里头是否有蛇虫鼠蚁一类的,用火气先驱赶一二,到时候等差不多了,那湿哒哒的笋丝也差不多能放进去烘烤。

    时间安排得紧凑,一环接着一环,大家各自分工明确,竟有些像是流水线作业。

    所以进度也非常快,再者大家做这事儿,几乎都是熟手,那原本以为会要还几天的功夫,每曾想两天就做完了。

    接下来只需要继续何望祖炕房控火。

    火候好了,那笋丝烘得均匀,到时候也不怕发霉变质,最是好储存。

    顾四厢也在他们烘烤笋丝的日子里,终于将这漫长的月子给做完了。

    本来一开始是说三十天,后来顾小碗想着,左右是冬天,两个奶娃娃也离不得她,何必叫她出门来,反正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坐个大月子。

    而这红枫村的大月子,便是五十天。

    她出了月子,第一时间便先出门来转悠一圈,只瞧见地里的菜都那般顺眼,又见了满地窖里各种坛坛罐罐里全是菜干肉酱,好不欢喜。

    顾小碗他们这个时候,则在准备捞鱼事宜,也就是何望祖还在守着炕房,当然笋丝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是红薯干。

    今年这天,大抵是不会落雪的样子,所以也等不得那冰冻三尺了,而且还商量着,要不要杀猪事宜,自是不能再拖。

    不然就要年关将至了。

    渔网篓子什么的,各样家伙什都准备齐全,那腌鱼的作料也都该炒的用砂锅炒了,全都配置好,现在就等着鱼到了手里开工。

    阿拾想着何望祖也熬了两晚上,今儿打算同他一起轮换着。

    只是何望祖觉得还要回家去,到时候脱衣躺下,再起来怕是容易着凉,便在这炕房旁边的临时窝棚里躺下。

    然还没闭上眼睛,忽然见阿拾倏然起身,一脸严肃,“不好!”

    第67章

    “怎么了?”刚躺进窝棚的何望祖一个鲤鱼翻身,惊慌地看着他。

    不怪何望祖沉不住气,实在是阿拾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那从火洞口透出来的微弱火光,刚好映在他已经逐渐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何望祖看得十分清楚。

    但是阿拾没有立即回他的话,而是立即拉下挡火板,将那火洞里仅剩下的细弱火光给完全挡住。

    出于本能,何望祖想要去拦:“不行,现在拉下挡火板,到时候里面的温度会忽然增高,红薯干可能会太硬。”

    “顾不上了,你看。”阿拾挡在他面前,一面朝着村口方向看过去。

    何望祖闻言,退了两步绕开他的窝棚,只见那村口方向,竟然出现几颗移动着的星星。

    当然,这般天气哪里来的星星,那是火光,人手里举着的火把。

    会移动,是因为有人举着。这也就意味着,有一伙人正朝着村子里的方向来。

    何望祖当场就吓得脸色刷白,脑子里顿时闪过东村见过的血腥画面,杀烧抢夺,惨叫连天。一时也是浑身发抖,紧紧揪住阿拾的袖子:“小师父,咱们……咱们怎么办?”他不想死,也怕死,更怕屋子里才两个月不到的小妹妹们出事。

    她们才到这个世界没多久,没去过镇子,也没去过州府,好多好吃的没吃过,好玩的没玩过。

    他慌得那声音都在发抖,一面又捡起地上的火钳,“我我,同他们拼了,绝对不允许他们踏足红枫村半步!”反正怎么都觉得,不可能是红枫村的村民,他们不会在这个时辰回村。

    说罢,就要冲过去了。

    但是被阿拾拉住了,“别,你快家里去,和大家告知一声,还有将元宝放出了,叫它虎啸。”从那些火光的距离来判断,他们到村子里还有些距离,也万幸是子夜时分,今日的天气也不好,笼罩着些雾色,叫那些人看不清田坝的地里还种着小指头高的麦苗,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里是一颗颗丰茂的白菜蒜苗青葱。

    何望祖得了这话,心中大喜,也反应过来阿拾打的什么主意了。

    只要元宝肯老实配合,几声虎啸响起,那些人必然以为此处是荒村,不但如此,还会以为这里有老虎,自然是不会再来了,那这村子就安全了。

    想到此,脚步飞快,也是拿出了自己必生最快的速度来,直接朝家里冲过去。

    而阿拾这里,也直径朝村口去,他不能坐以待毙,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元宝的身上。

    所以去的路上,取了不少绳索。

    村口那些个有规律排在一起的树,便是天然的防御设施,自是要给利用起来。

    就像是上一次那样,黑灯瞎火的,这些只管横闯直撞,自然是不会关注脚下这些细而牢固的绳索。

    只要他们摔倒,自己就有机会。

    然想到又要杀生,阿拾的眼里闪过一抹愧色,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这双手,可是旋即想到村子里的众人,他若是不杀,那么死的便是大家了。

    这和尚,他只怕是真真做不得了。

    而何望祖这头,到了家中本是要扯着嗓子大喊,有人进村的。

    但好在他反应过快,知晓不能这般,不然必定会惊动那村外的来人,于是先去了顾小碗她们休息的厢房门口,一边轻轻敲门,一边小声喊着:“小姨,快醒醒,外头来人了,你们别点灯,穿好衣裳起来。”

    顾小碗的眠浅,几乎是何望祖喊第二遍的时候,她就醒来了,那时候虽还没睡醒,是有几分朦胧之意的,但在听到外头有人来几个字后,一个机灵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忙摇醒了旁边的几人,“醒醒,你们几个快醒一醒,穿衣裳。”一头又回着外面的何望祖,“我们马上起,你去叫你爹娘,千万叮嘱,别叫你两个小妹妹哭。”

    那小孩儿的哭声最是有穿透力,又是这寂静夜色里,但凡一哭,必然是村子四面八方都能听个清清楚楚,那外头的人,哪里还瞒得住?

    何望祖把这茬儿忘记了,因此去他爹娘屋子里的时候,也没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

    两个小妹妹是没吓哭,反而将他那睡在床边边上的亲爹何荆元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不过他先一步将他爹的嘴巴捂住,急忙告诫:“爹,外头来人了,看起来不少,你们快起来,别叫妹妹们哭,也别点灯,找个地方躲着。”想了想,又添道:“最好去半坡上的砖窑里。”

    何荆元先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儿子吓去了半条命,还没回过神来,忽又听到儿子说出这等晴天霹雳,当即是浑身一震,忙挣扎着tຊ起身,同时也摇醒了旁边的顾四厢,“孩儿他娘,快起。”

    他动作很快,远超了何望祖记忆中的速度,只见片刻间他起身来,披上外衣,就开始找孩子的被包,先抱了一个女儿来,准备包。

    看的何望祖瞠目结舌,“要我帮忙么?”

    “不用,你爹也不是那无用书生,你快去你小姨那头,看看有什么安排。”何荆元到底是读书人,如今冷静了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他也清楚地知道,现在他可能帮不了什么忙,当下最重要的是将妻子和这两个小女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女儿,连人话都还听不懂,所以还要防备着,以免她们忽然哭起来。

    何望祖得了这话,当即就应了声,“好。”也不多待,急忙去外头。

    他还有要紧事情呢!找元宝。于是不忘回头叮嘱,“爹娘快些捂住妹妹们的耳朵,免得元宝吓着她们。”

    到时候哭起来,可不就完了。

    说完,出了门直奔元宝的骡棚去,当然,也不忘抓看了一把元宝最喜欢的果脯。

    进去就直接往元宝嘴巴旁边放,那元宝立马就打起精神来。

    何望祖也不知元宝是否能听得懂,只忙说道:“元宝大哥,外头来了人,你快虎啸几声,将他们吓跑,这些果脯都是你的。”

    元宝当然能听得懂,当初那老头训练它可是下了大力气的。

    所以几乎是他这话音才落,元宝就开始鼓着肚子,随后熟悉又忍不住叫人生出胆寒之意的虎啸便从这骡子棚里传出去了。

    何荆元夫妻两个是第一次听到,明明是知道元宝叫的,但还是吓得浑身颤抖,仿佛真是遇着大老虎来到了跟前一般。

    但好在理智是有一些的,生怕两个小女儿哭起来,忙往顾四厢怀里塞:“快,喂奶。”吃上奶,孩子就没空哭了。

    顾四厢也是颤抖着手拉开衣襟,可是却只能喂一个,情急之下,便朝何荆元说:“你把手指给她咂会儿。”

    那个没吃着奶的小丫头,得了她爹的手,倒也老实。叫夫妻两个都长松了一口气。

    “走。”何荆元见此,忙抱起这个女儿,一面示意着顾四厢,“咱先去半坡躲一躲。”这个时候,他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倒不如找个安全之所藏身,让留在村子里的众人安心些呢。

    顾四厢闻言,也是鞋跟都顾不上拉,一面抱着怀里吃奶的女儿,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何荆元的身后。

    夫妻俩也不敢点灯,好在这村子内外,只要不往山里去,哪里有块石头凸起,他们那心中都是有数的。

    所以即便是摸黑,也没有摔着。

    又说顾小碗她们起来,都不约而同扎好袖子裤腿,随即便去拿刀,与何望祖跟元宝这里打了声招呼,便往村口去。

    村口这里,阿拾已经将绳索都给布置好了,只要那些人敢来,肯定是能绊倒几个的。

    他师父空相也过来了,师徒俩此刻一起藏在那暗处,听着了元宝的虎啸声,也都紧张兮兮地盯着那不断朝着村口移动的火光。

    而随着这一声虎啸,火光似乎暂时停顿了片刻,只不过随后又继续往前而行。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害怕老虎。

    但是在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即将到达村口的时候,第二声虎啸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他们的顿住了脚步,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还要继续往前。

    这一行人身上都穿着甲衣,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军曹,在听到这虎啸后,都将目光集在了为首那杀气腾腾的男子身上。

    更有胆大的开口道:“军长,前头的确有个荒废的山村,如今村子里有大虫,也不足为奇,咱们就算是不继续追,那对夫妻也活不了,必然是成了这大虫的盘中餐。”

    所以他们大可不必冒这一趟险。

    如果是白日的话,倒也还好,他们这多人,又有武器,没准能同这猛虎一搏。

    可现在黑灯瞎火的,他们又不熟悉这环境,那猛虎从何处扑来,他们全然不知。

    这样贸然而去,不就是白白送命么?

    为首的军长闻言,沉着眉头,但显然也在思考属下的话,“可小将军说了,这两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可这都葬身虎口了,难道咱们还要去猎了这山中王,剥腹取尸么?那只怕也认不出是何人面目了。”方才那开口的军曹继续说道。

    第68章

    其他人见他说的也十分有道理,更何况哪个没有家小?只因公子的一句话,他们这就追了几天几夜,疲惫遭罪就算了,现在还要冒着被老虎吃掉的可能。

    他们到底是不愿意的。

    所以有几个也开始跟着附和。

    沉着眉头的军长听到了他这话,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甘心地朝着那雾色里黑蒙蒙看不清楚的荒村一眼,“也罢了。”他也知道那位公子,素来个喜好风流之人,今日爱这个,明日又疼那个,却也从来不看对方是否婚配,只一味地抢回来。

    却也不见得珍惜,也许十天半月,就腻了再也不管。

    因此他此刻不免是希望,那位公子对这小娘子要是现在已经没了兴趣,他们便是这么无功而返,也不打紧。

    属下诸人听得他这话,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下便紧随着他掉头,原路返回,速速离开此地。

    只怕那荒村里的猛虎忽然杀出来,他们总然是有甲衣在身,但那运气不好的,也难以挡得住这猛虎扑食。

    所以顾小碗看着那一排忽明忽暗的火光,在暂停了片刻后,掉头返回了,心中不禁暗喜,显然是元宝这虎啸又救了大伙儿的性命。

    不过她并不知来人是谁,到这村子里又是什么目的,没准他们只是暂时离开,想要等着天亮再杀过来呢!

    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领着一帮姑娘小心翼翼地朝着村口靠近,与阿拾师徒俩一同汇合。

    与此同时,在这队军曹离开不久后,他们身前不过十丈之距的沟里,则是两个相互抱在一起,浑身发抖的年轻夫妻。

    除去村子里,从村口一带,顾小碗他们都不曾动手修理那年久失修的路,更不要说这沟渠里了,所以野草漫天,足以将那两夫妻藏在其中。

    追兵虽说已是远去,但夫妻俩紧张的心却未有一刻敢放下来。于他们来讲,此刻的境况简直是后有狼前有虎,所以即便是那些追兵走了,夫妻俩也不敢从中出来。

    如此这般,这寂静夜幕中,两方人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藏在暗处。

    唯一让这对年轻夫妻放心的,好像自打那些追兵走后,那村子里就只传来了一阵虎啸。

    下半夜里,并未听到半点响动,让他们不猜测,这老虎莫不是离开村子回山里去了。

    可即便如此,他二人还是一直等到那黎明时分,这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仍旧是笼罩在这一片浓郁的雾色中,两人身上的衣裳都被这晨雾打得湿答答的。

    加上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的奔波,夫妻俩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又在这满是湿气的沟渠里藏身一夜,那年轻媳妇终于是扛不住,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打,脸色也十分苍白,嘴唇发青。

    这让那年轻男子惊慌不已,也顾不得那些追兵是否会在天亮后去而又返,又或是村子里的老虎还在,此刻抱起自己的妻子,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子里跑去。

    他想即便是村子荒废了,但是大家逃走的时候,肯定也是遗留了不少东西,旧衣裳棉被肯定是有的。

    只要自己找一间相对还算是完好的房子将妻子放进去,烧上火,再给她换上干衣裳,一定会有好转的。

    却不想他这样抱着已经逐渐昏迷的妻子朝着村子跑去,将那同样提心吊胆等了一宿的顾小碗一行人惊得忙要动手。

    只不过还没等大家动手,眼睛只紧紧村子方向的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脚下有着密密麻麻的细线。

    因此自不必说,他先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前方扑过去,怀中的妻子也脱了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他更惨,因为那地面,还插着不少竹片削得尖尖的陷阱,这般扑上去,直接就扎破了他的皮肉。

    只不过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慌里慌张地朝着摔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妻子看去,颤抖的声音直呼着:“巧巧?巧巧?你没事吧?”一面想要试图将身体从地面的陷阱中挣扎出来,去将妻子抱起,可是这一动,不但没抽身离tຊ开,反而使得伤口处溅出更多的鲜血来。

    而躲在暗处的顾小碗几人见此情形,不禁面面相觑,也多少猜测了出来,昨晚那些人,莫不是追着这一对夫妻来的?

    “小姨?”何望祖将目光看朝顾小碗,又看朝空相,他的意思是不救,毕竟当初还救了个大白眼狼,烧了顾家的房子不说,后面还派人来杀大家。

    所以不赞成救,以免多节外生枝。

    空相也是拧着眉头,他也拿不准,毕竟马家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马环对于这种外来的不速之客,更是龇牙欲裂,只将其都看做那林菀岫一般,气得就想上去补刀。

    事实上她也跳出去了,那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举着手里的镰刀就要落下去。

    然也是这时候,那青年挣扎着爬起来,眼里既是震惊又是恐惧,震惊这有老虎的村子里居然还有活人,但恐惧的是,对方一言不合上来就要杀自己。

    近日来的追杀,让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对方眼里的杀意是真还是假。

    处于本能,那一刻的他也是身体潜能爆发,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胸口往上的肩膀里,还插着一片带血的竹篾。

    没有任何武器的他,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徒手拔下自己肩上的竹片,意欲与那马环手里磨得铮亮的镰刀抗衡。

    如此,自然是鸡蛋碰石头,半点也抵挡不住,眼见着那镰刀就要落在他的身上,青年却已经在方才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摇摇欲坠,只能等死。

    然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小碗忽然跳出来大喊:“阿环住手!”

    马环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她想着必然是顾小碗心善,眼见着人满身血,想要留一条性命。

    但是她不想冒这样的险,所以在犹豫了那一下后,镰刀还是落了下去。

    青年一声痛苦闷哼,他身上的血也飞溅在了马环的脸上。

    顾小碗绕过地上的陷阱奔跑过来,声音带着怒吼:“你做了什么?我不是让你住手么?”浑身被气的发抖。

    马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事实上曾经作为类似受害者的她,站在她这个角度也是没错的。“小姨,休要被他们的惨相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小碗却已经蹲在青年身前了,一面急得哽咽地朝空相喊:“空相师父,你快救救他。”

    空相一行人早在顾小碗跑出来的时候,就跟过来了,也是满腹的疑惑,顾小碗为何此番失控,与此人莫不是旧识?

    谁知道这时候,只听得何望祖忽然也大叫一声:“玉春表哥!”

    他这一喊,身后的姐姐何穗穗不由得面色大惊,拉了何望祖一把:“你认得?”

    何望祖急忙解释道:“如何不认识?这是咱三姨家的玉春哥,他成婚的时候娘领着我吃酒席了,我自然是认得,回来不是还说了么,新嫂嫂美得同仙女一样。”

    说到这里,他似想起了什么,急忙朝一旁的年轻小媳妇看过去,虽对方满脸污垢,但那轮廓他还是一下认出来了,连忙又指着对方道:“二姐,这就是嫂嫂。”

    这般言语和介绍,让众人都傻了眼,那马环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此刻的她又是害怕又是慌张,更是后悔。

    虽说顾家答应照顾自己了,可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如今伤了他们顾家的人,她不确定以后的处境……

    “别傻站着,先将人送回村子里,将伤口包扎起来要紧。”顾小碗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虽没有责备马环,但现在也没工夫安抚她。

    说话,与空相那里商量着,留了阿拾跟何望祖在这里继续防守,空相师父随着她们这些姑娘回村,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这苏玉春夫妻的伤势,空相方才检查了,那苏玉春的媳妇是感染了风寒,而他自己则是疲劳过度,外加刚才这陷阱上挨的伤和马环镰刀砍伤的地方。

    但万幸,并未伤其要害。

    牵了元宝来,叫它驮着这夫妻俩进村,顾小碗也招呼着侄女们和马环准备热水高粱酒还有各种药。

    马环期间一直忐忑不安,只是又一直没有机会跟顾小碗解释,她当时是真的害怕又是怕是农夫与蛇。

    至于那何望祖与阿拾,除了在村口加强防御的机关之外,阿拾还追出村子去,探一探那些人,是否去而又返。

    但是万幸,他们极少出村子,那原来的山路上早就被荒草霸占,又因那一段险境,所以那一行人并不以为这里的村子里会有人居住,更没有去质疑夜里那村子里传来的虎啸是真是假。

    所以村子是躲过了一劫,只是那苏玉春夫妻俩的情况并不好,尤其是苏玉春,本就连日担惊受怕精疲力尽,如今又挨了这皮肉之伤,中午不到,就起了高热,烫得个炭火一般。

    第69章

    彼时顾四厢夫妻俩已经抱着俩孩子从半坡的砖窑里回来了,如今眼见着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侄儿,眼睛都哭红了。

    “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逃到村里,怎么就……”

    不过这话可不敢叫她继续说下去,那马环到底不是故意的,起先也不知道他是顾三草的大儿子。此刻见着苏玉春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本已是十分自责了。

    所以何穗穗一把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给拉了出去,“娘,你辛苦几分看着妹妹们,爹要去村口跟着帮忙,这头有我们几个,想来玉春表哥和表嫂是不会有事的。”

    顾四厢仍旧啜泣着:“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你不知道你娘我虽是姐妹多,可是与我最要好的,就是你这三姨母了,从前在外头受欺负,都是她替我出的头。可惜她嫁到了肥头县去,山遥路远我姊妹两个三年五载也见不得一回。”

    说带此处,回头忧心忡忡地看了那刚关上的房门,“她总共就只有你玉春哥和秋子哥两个骨肉,要是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往后我是没有脸面见她的。”

    “唉哟,我的娘嘞!我这里是知晓你担心,但你也别把这要死要活的挂在嘴上,妹妹们都在屋子里哭了,您且去哄着,我先去忙,但凡一有好转,我马上来告诉你。”何穗穗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此刻自然是没得空闲听她娘在这里闲扯。

    当即说着,便是连拖带拽的,给送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去。

    随后急忙去取了不少蒿草包来,又喊了何麦香搬小炉子,是打算在那苏玉春夫妻俩现在待的屋子里烧着药蒸汽。

    算是顾小碗说的空气消毒,以免伤口感染了。

    大家都手忙脚乱,没有一个得空闲的,顾小碗这里已经是用完了自己仅有的那点医学经验,眼下也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神佛之上。

    众人见她脸色也不好,多半也猜到了几分,晓得已然是穷途末路,该用的手段和该用的药都一并用上来。

    好与不好,一切是要看天意的。

    终于到了那下午些的时候,苏玉春的媳妇郭巧巧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的她忽然看到屋子里一堆陌生的年轻小姑娘,到底是给吓着了,目光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

    应该是找自己丈夫的身影。

    “玉春嫂嫂,你别慌,这里眼下是安全的。”何望祖见此,声音温和地同她说道,一面也怕她不相信自己,忙自我介绍道:“我是何望祖,就是家住在丫口镇,我娘叫顾四厢,我爹从前做先生的,你可还记得不?当初你嫁给我玉春哥的时候,我娘还带我去吃酒席来着。”

    那郭巧巧想是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对于他这话,也是半信半疑,直至那一双转动的美眸捕捉到了自家男人躺在旁边床榻上的身影,这才忽然像是回过了神魂,挣扎着身体要下床,“春哥!”

    当然,她也没能下床,叫马环与周苗给拦住了,“玉春嫂子,你可快些躺好,你这染了风寒,身体本就虚弱,而且脚上全是伤。”

    何望祖也赶紧附和着:“正是了,我玉春哥在那里跑不了的。”说完这话,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去喊小姨来。”

    说罢,只急忙朝门边去,拉了个缝,便朝着外面大喊:“小姨,玉春嫂子醒来了。”

    屋子里其实此刻烟熏缭绕的,全是那药水蒸汽,他一开门,这些个热气就争先恐后地朝外挤出去,急得他这喊了一声,就急忙把门合上。

    而外头听到声音的顾小碗,也回了话,不过没有立tຊ即来,而是片刻后,才听到她在外喊开门。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粥,何望祖连忙去接,十分殷勤,显然他是十分喜欢郭巧巧这个嫂子的。

    也是了,这郭巧巧美貌得很,说是仙女也不为过,就算是顾小碗,当时看到何穗穗给她擦干净了脸后,都忍不住惊为天人,曾经那个贵女林菀岫与之一比,竟是逊色了不少。

    早前是听过三姐家的大媳妇生得美,却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是个倾城倾国的绝色。

    美人当前,性格又温柔,那何望祖自是收敛了性子,一改那大呼小叫的嗓门,也温和了许多。

    而就刚才,那郭巧巧也认出了何望祖来,自是问起他这屋中都是何人?眼下又是在何处等话。

    也晓得了眼下村子里有多少人,又是何人当家做主,他们夫妻又是如何被救等等。

    只是那何望祖肚子里没有二两油,连马环用镰刀砍伤苏玉春之事,他也一股脑地说了,何穗穗在一旁瞪他都没半点反应。

    叫本就愧疚不已的马环,又忙同这郭巧巧道歉,甚至只说是苏玉春弱势醒不过来,她拿命去抵的话,一时房中气氛也是紧张起来,让何穗穗担心不已。

    偏何望祖还不以为他说错了话。

    好在这个时候顾小碗进来了,何穗穗如同得了救星一般,急忙朝她投去求救的眼神,一面只小声说原委。

    然而哪里还需要她再度口述,顾小碗只见这郭巧巧美眸含恨地盯着马环,那马环又垂着头在她跟前道歉,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当下只示意马环先出去,又打发了何穗穗和周苗:“你两个也去瞧一瞧,看看外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如今人醒来了,屋子里该做的也做了,的确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两人自也是退了出去。

    顾小碗回过头,只见何望祖正一口一个玉春嫂嫂地,给郭巧巧喂着粥。

    然那郭巧巧却一个劲儿地拒绝,很显然她是没有办法接受,哪怕何望祖还是个半大小孩儿。

    所以顾小碗走了过去,从何望祖手里接了碗:“既然你玉春嫂子醒来,这里也不要你忙了,去村口看看,可有要帮忙的地方。”早前本来已经打发他去了,他又跑回来。

    何望祖不敢忤逆顾小碗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顾小碗这才拿起勺子给那郭巧巧喂粥:“你就这样靠着吧,我来喂你,待你吃了,若是精神好,我有许多话要问你。”一面见她满目忧心地看着那昏睡中的苏玉春,“你如今看着也无用,只望你自己快些好起来,到时候你也方便照顾。”

    听到这话,郭巧巧吸了一回鼻子,便张口喝粥。

    全程两人毫无交流,直至她吃完了那一碗白米粥,顾小碗才问道:“追你们的是何人,怎想着望这里跑?”他们不管是在凤阳还是丫口镇,都从来没有留下过红枫村有活人居住的痕迹。

    所以顾小碗是好奇的,他们夫妻两个怎么朝这山里头逃?

    不问且还好,一问那郭巧巧就哭起来,满脸的自责,一边哭一边说道:“都是怨我这张脸,闹了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原来当初打仗的时候,肥头县是最开始遭殃的一批,但他们得了风声逃得早,本应该是躲开了这灾祸的。

    可是就因郭巧巧这张脸,一家子被逼迫得东躲西藏,全都走散了。

    “最开始是爹娘同我们走散了,后来我们遇到一伙流民,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分开走,小叔带着荣儿走了另外一条路,我和相公负责引开那些流民,便到了凤阳一带。”

    本来以为到了那大城中,应该是能安全了,也好打听小叔子和女儿的消息,谁知道她又叫那城中一个贵公子瞧中,非要抢了去做妾。

    她自然是不愿意,苏玉春也不可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得,因此又开始了逃亡之路。

    “我们原本是想逃回肥头县,然船不赶,就到了这青水河上游,相公便想既然后面那些歹人穷追不舍,别处也去不得了,倒不如逃这山里,兴许他们遭不得这等深山老箐林的罪,能叫我们躲过一劫。”而此处是苏玉春外祖老家,他小时候常来,自然是知道这里地形。

    事实上,他们独对了,元宝的伪虎啸果然将他们给吓跑了。

    这时候郭巧巧也想起来了,紧张地看朝顾小碗:“小姨,这村子里不是有老虎?”她昨天晚上可亲耳听见了,好不吓人,直叫人汗毛倒竖。

    “没有,不过是些哄歹人的手段罢了。”顾小碗得知了个原委,又看她这张脸,不免是叹起气来,“你也不必自责,这也怪你,说起来都是命运捉弄人,你这般容貌,应生在那富贾之家才是,即便不能让你活得随心所欲,但好歹不用这般日夜担心受人欺凌了。”

    郭巧巧闻言,垂眸咬唇,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就这么挂在她的睫毛上,好不叫人怜惜。

    顾小碗看了,心里都忍不住惊呼一声,果然这美人连眼泪珠子都像是比寻常人的好看。

    连带着她自己对郭巧巧,都生了几分怜惜来,柔声安抚着:“眼下也不要乱想,养好身子为重,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的孩子想。”

    第70章

    就更不忍心告诉她现在苏玉春的状况了,不然美人落泪,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疼,也一下就理解为何那何望祖平日咋咋呼呼的野小子,在这郭巧巧跟前会如此温和。

    到底都是这一副美人皮相的缘故。

    顾小碗惊叹于郭巧巧这美貌之时,在外的几人也是忍不住感慨,尤其是那马环,她从前没出过这村子,自以为那林菀岫就是天仙儿一般美人了。

    后来也去了一趟凤阳,也算是在那花楼一条街见识过了各种万种风情的美人。

    但是那些个所谓的美人在这郭巧巧的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因此在屋子里看到郭巧巧那擦赶紧后的脸庞后,就忍不住震惊,只是当时环境不容自己感慨,如今出了这屋子,见众人也都一脸如此的表情。

    也忙道:“不曾想,天底下竟真有这般的美人,从前我是万万不敢想,同样一张脸上,左不过都是一样的眼睛嘴巴鼻子,偏真有人长得和咱们不一样。”

    那周苗也是连连点头:“我从前也听说过这个玉春嫂子生得好看,却也只当是大家的客气话,哪料想真的好似仙女一样。”

    何穗穗姐妹俩又何尝不是呢!毕竟当初何望祖和顾四厢去吃酒席回来,就念叨了好一阵子。

    不过更让她震惊的是,这老天爷对美人的优待啊!只道:“玉春嫂嫂不是有个女儿了么,算起来该是两三岁了,她自个儿却瞧着比咱都要像是小姑娘。”

    这话一下引得马环凑过来附和着:“可不是,我家隔壁那大花嫂子,做姑娘的时候还有几分俊俏模样的,生了她家大幺后,跟个老太太一般。我也是没瞧见过,这做了母亲的,居然还是姑娘模样。还是玉春嫂子这样的美人,都是不会老的。”

    “何止,她们虽是县里头,但也是贫民人家,做的都是苦力劳累活,我我方才给她擦拭身子的时候,发现她手上虽是有茧子,但和咱这也不一样。”何麦香也加入了讨论阵营。

    几个小姑娘正交头接耳叽里咕噜地说着,顾四厢猛地一开门出来,“都聚在这里作甚?活儿就做完了?不是说你们玉春嫂子醒来么?药赶紧热了。”

    小姑娘们顿时一哄而散,各自忙去,不过对于郭巧巧的美貌,仍是都有几分羡慕。

    顾小碗和她们这些少女们却刚好相反,郭巧巧这张脸便是那太平盛世,要不是有些家底子,怕一辈子也要落个命运多舛的结局了。

    更何况是这当下还逢着乱世,各处诸侯军阀不少,她这也是万幸才初到城里露了面,只是被一个纨绔瞧上,还侥幸逃了。

    若是真叫人送到这些诸侯王爷的眼前去,怕要成了世人口中所谓的红颜祸水了。

    “那些人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来,只不过往后,你且在这山里藏着便是,你家荣儿和秋哥儿的事情,我三姐三姐夫那头,我们去打听便是。”顾小碗想,那些人若是不死心tຊ再来,是一个也不能留的,不然的话,他们这一帮人,都不用活了。

    左右都是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结局。

    郭巧巧轻应了一声,转头看朝苏玉春,眸色忧愁:“相公为何还不醒?”

    “他身上有外伤,流了不少鲜血,自是比不得你,你也不必担心,等一会儿喝了药,明儿一早醒来,兴许他就在等你了。”顾小碗安慰着,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但这郭巧巧如今惊魂未定,自是没有去怀疑她的话。

    等着片刻后何麦香端了热药来,她一口饮下,便躺进被窝里,果然是闭眼养神。

    不知不觉中,本就疲劳过度的她,也睡了过去。

    阿拾他们却是快天亮了才回来的,差不多一直追踪着那些追兵的足迹快到西村,确认他们果真放弃,过了河去。

    还没发现藏的船,而是用那些个从东村收集的破烂木材扎的木筏子,便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终究觉得有隐患,还是不安心。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而且大家是两夜一天没有休息了,也只能先回来。

    这个时候,那苏玉春果然如顾小碗哄郭巧巧那般,竟是熬过了那个高热,缓缓醒来了。

    只是喉咙里干得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声音都发不出,但同样没能安心睡,才给他物理降温后困得忍不住趴在旁边的顾小碗,也在第一时间被他惊醒了,不禁长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是熬过去了。”

    一面忙起身,朝着窗口外面喊:“穗穗快些将粥药都送来。”

    外头,何穗穗她们天没亮就起来了。

    一来是给阿拾他们煮饭,二来也早就习惯天不亮就起。因此她这一嗓子喊过去,灶房那头就猜到,多半是苏玉春这里有音讯了。

    而她这一喊,也将那郭巧巧给喊醒过来了,一时欣喜不已,忙跳下床来,鞋子都顾不上穿。

    顾小碗见此,忙拉她上了苏玉春躺着的床去,“你才有些好转,别再着凉了。”

    郭巧巧却是被她这举动吓得不轻,面色大惊,连忙要下床来。

    原来这自来这一带是有一不成文的风俗,那夫妻在别家做客时,是不能同塌而眠的。

    不然的话,必然是会亏了主人家的气运。

    这究竟有没有考究,是谁也不知道的,反正大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坚持遵守着。

    那苏玉春显然也是和他媳妇想到一起去了,虽是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用手推郭巧巧,示意她下床去。

    但郭巧巧反而被顾小碗一把按住了肩膀,“躺下吧,这里我做主,我不怕那些个说法。”一面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却不想一扯开被子,那郭巧巧和苏玉春皆发现苏玉春穿着单薄,四肢几乎是没有什么遮挡之物,夫妻两个都吓得不轻。

    倒是顾小碗一脸的淡然,“昨儿大侄儿这体温实在过高,迟迟降不下来,我便想着给他擦擦身体。你俩也不必这般惊恐地看着我,我是你们的长辈,拿你俩做孩子来看。”

    这话顾小碗倒没有托大,一来是她本身辈分就摆在这里,二来四姐一家来了后,大小事务,几乎都是自己一手来操持,别说是何望祖他们这些侄儿侄女,即便是四姐夫和四姐,有时候也要来找自己拿主意。

    这无形之间,她自己都觉得心态老了个十几二十岁。

    所以面对相貌同样有几分英俊的苏玉春,也是心态平和,看他同看个小孩子没二样。

    两人叫她这般一说,倒是都不由自主红了脸,那苏玉春却是可怜此刻发不出声音来,只急得忙想抬起那受伤的手臂比划。

    郭巧巧则满脸的愧疚:“我不是那意思,这原本是我这做媳妇该做的事情,却劳烦小姨亲自动手,实在不该。”

    她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吃了那碗白粥下肚,又喝了药后,竟然一觉睡这么久。

    不过已经不知道多久都在四处逃难,且处于食不果腹的艰难中,昨日那样的白米粥,也就是当初还是太平盛世的时候吃到过。

    正想到此,房门打开,只见何穗穗端着托盘进来,上面又是粥又是药,还有几样小菜,荤素都有。

    顾小碗见她进来,只麻利地拉了小方桌到床边,跟着帮忙一一摆下,只朝郭巧巧道:“他行动还不方便,你先过来吃,咱吃了再慢慢喂他。”一面拿了装着温水的竹管塞了他嘴里去,“你自己吸两口缓缓。”竹管下头连这竹杯子,里头刚好是合适的热水。

    顾小碗自己也是饿极了的,说罢不同他们客气,端起自己那碗,拿了筷子便赶紧吃饭。

    只是郭巧巧却没有动手,而是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小方桌上的粥和菜。

    粥有两种,一碗白米粥,两碗鸡丝香菇粥,还有几碟子配菜,荤素皆有。

    这般世道,吃顿白米饭,那也是上层的达官显贵们才敢想的,可是这里不但有白粥,且还有鸡丝香菇粥,那浓郁的香味,让她觉得仿若如梦。

    顾小碗却见她不动,忙催促着:“你也快吃,好起来,你男人还得你来照顾,我们都要下地去。”一面示意她快些端起那另外一碗鸡丝香菇粥。

    鸡肉丝是野鸡肉,香菇也是他们秋末从山里采回来的,发泡一夜,和这野鸡肉搭配,那香味一绝。

    郭巧巧听到她的话,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颤抖着手捧起碗,却是下意识地想将这碗鸡丝香菇粥给她相公吃去。

    却被顾小碗一下拦住了,“别,你们这一路上,只怕吃不好睡不好,先叫他吃一碗白粥适应了一下肠胃,回头你要给他吃什么鱼肉,还不是随你的便。”

    “我,我只瞧见这般好的,便想给相公,一时给忘记了。”她是出于本能,如今听到顾小碗的话,方停下了动作。只是看着手里的鸡丝香菇粥,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姨,我们什么都能吃,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是,倒不必为了我们杀鸡……”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那刚才送饭进来又出去的何穗穗,这会儿又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有一碗香喷喷的鸡汤笑道:“哪里是专程为你们杀的鸡?我娘虽也出了月子,但两个小妹妹要吃奶,这鸡汤鱼汤是不曾断过的,几乎每日都有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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