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鸡圈里就两只老得已经快下不蛋的老母鸡,但是这么大的一座山,野鸡那是数不尽的,如今何荆元父子即便是没有阿拾带领,也是能在附近这些小山头上下几个陷阱。
所以说这野鸡隔三差五都有,一点都不夸张,更何况另外一头的猪圈里,还养着兔子呢!
那叫一个能生,一到两个月,你稍微不注意,等发现的时候,窝里那草丛里就已经藏了不少没毛的兔崽子。
上次何麦香喂猪的时候,发现几只兔子在薅毛,还以为得了什么大病,这都入冬了,这不是拔自个儿身上的毛,就是薅别的兔子的毛。
谁料想,既然是拔去垫窝生崽崽用的。
那时候她只当是奇观,本想和大家分享,然这一忙就给忘记了,等想起来时,何望祖都发现了草里藏着小兔子了。
然他们眼下到底是有多少粮食存货,郭巧巧初来乍到,进村后又一直在这房间里,自是不知晓的。
当下听得何穗穗的话,只当她是骗自己的,好叫自己安心吃,不由得是万分感动,那眼泪花又掉了出来。
看得何穗穗急了,“嫂嫂你怎又哭了?可快些吃,将身体养好。”又看了看苏玉春那里,“玉春哥,可要我来喂?”她外头灶火上还有锅,若是要她去抽了火便是。
不过郭巧巧连连拒绝了,“我这里来便是,你自去忙。左右我已是觉得身体大好,外头的活儿兴许还做不得,只是照顾你玉春哥,我却是能的。”一面也不矫情了,只赶紧动手。
那心里却想,待好了后,定然是要多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不求报恩报德,但也不能吃一口白饭。
顾小碗见她动手,也放心了许多,和何穗穗问了地里的事情几句,又说起那红薯干来,“干就干了些,实在不行,到时候要吃的时候,上锅蒸一蒸,大不了喂猪,就是白白浪费了那许多工程。”
原来那日忙着去避火,拉下了挡火板,使得那炕房tຊ里的温度一下高了不少,使得那红薯干现在变得硬邦邦的,所是干柴条都不为过。
何穗穗也不舍,“那可不是白浪费了工程门,不说洗洗刷刷,就切也要费力气的,还浪费了这许多柴火,如今拿去煮猪食,怎不心疼。”
郭巧巧在一头默默地听着,心说他们还做了红薯干,好像还做坏了,要拿去喂猪。
可是那外头,别说是红薯干了,就是红薯皮,那猪这会儿怕也是吃不上。
这时候又听何穗穗说道:“也罢了,回头再烤一些,反正今年红薯多,放地窖里,等着那谷雨过后,山里温度一上来,也是要发芽的,咱也种不了许多。”说话间,拿起那托盘,“我先去看着灶上,不够吃缺个什么,窗口那里喊一喊便是。”
便出门去了。
郭巧巧看着这小桌上琳琅满目的荤素小菜,心说哪里有不够吃的,就这些个放在外头,还不知道要匀成多少顿来吃呢?
不,不对,应该是要换成粗粮,少不得要知十天半月。心里也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莫不是他们在这山里,果然是衣食无忧?
她心里想七想八,顾小碗那里却是三下五除二已经吃好了,擦了嘴,出去漱了口回来,“你先瞒着吃,药我一会儿叫穗穗那里送进来,你给玉春喂了粥药后,便给他将身上的药都换一换。”
本来顾小碗计划是能多管一阵子的,然那苏玉春高热,汗都浸透到了那绑带里去,她也害怕伤口感染,所以便叮嘱了着郭巧巧。
郭巧巧感激地应了声,只觉得心中有那千言万语的感恩话,这会儿不知为何,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来。
见着顾小碗要出去了,忙上前拉住她,“小姨,我同你磕头吧,我夫妻两人的命,就全样仗着你们了。”
当然,顾小碗不可能叫她磕头的,先一把拦住了她,“自家人,不必如此,好生养着,等玉春那里好了,也能一同下地去,我们也算是多个大些的劳动力。”
不然,这村子里,可以说是阴盛阳衰了。
空相那里是说不准的,谁知道哪一日两脚一蹬就走了,到时候这村子里,就剩下何荆元这个跛子跟何望祖阿拾两个半大少年郎。
地里的活儿虽说能做是能做,但女儿家的体力,是真的不如男子,这点顾小碗是认命了的。
而且每日那月事来的时候,到底是要保养着身体,凉了的重的,顾小碗都不许大家沾。
现在年轻是没什么感觉,可是上一世她在那病房里,因为月事或是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根的病人可不少。
特别是那个些个乡下的老太太们,月事的时候卫生条件不达标,生产后几乎又没坐月子,等着上了些年纪,但凡一用点力,那整个子宫都直接脱落。
以前她以为这子宫脱落,就是脱离了原本的位置。
可实际上,那严重的,直接就从身体里掉出来了,她记得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直接拿个裤袋扎起来,固定在腰上。那时候也并不知清楚老太太的状况,只觉得还未靠近她,就一股难闻的臭味。
却不知,那子宫脱垂出来后,容易感染也就算了,大小便也严重受到了影响。
她当时知道后,只觉得是何等的恐怖。而现在,顾小碗也知道,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但更要健康地活下去。
她没有什么大本事,前世也没活到二十岁,所学所懂也有限,不可能像是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有着波澜壮阔的一生,或是能改变女子当下的卑微,提倡男女平等。
她所能做的,便是教她们如何爱护自己,不能让别人爱自己,那最起码,要学会自己爱自己吧。
而此刻她的这话,提及以后,也落实了苏玉春往后的工作,郭巧巧那心里总算是安心了些。
毕竟顾小碗这话,是真的要留他们下来,而不单单是客气话。
顾小碗从房中出来,阿拾他们已经吃完去休息了,周苗见她也是满脸的疲惫,便劝着:“小姨你去休息,左右今儿大家都在休息,外头的活儿是做不得几分,家里有我们几个在,忙得过来。”
其实今天家里的活儿也不算多,就是腌制些萝卜野蒜头罢了。
顾小碗闻言,点了点头,见何麦香已经在准备要煮猪食了,便将她喊住:“空相大师瞧了日子,后日宰杀祭祀都好得很,明儿猪就不要喂了。”
何麦香一听,这是要杀猪,自是欢喜,“那感情好,今儿叫它吃顿饱。”一时想起既是要杀猪,少不得要熏腊肉了,便道:“那赶明儿得下河里捞鱼,回头熏些腊鱼。”
顾小碗点着头,“使得,实在没得空,今晚上去下网,明儿收多少算多少。”那河里的鱼多得同山里的野鸡一样,反正村子里总共就他们这么点人,压根就吃不完,也不是见天去捞。
所以她想着,有心下个网,运气再怎么不好,也没有空网一说。
一面打着哈欠回了自个儿睡觉的厢房去。
分明是很疲倦的,然这躺下来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心里只想着大姐那头的重男轻女,一时又想起三姐这边。
还想起她那二姐,二姐夫不在,她自己带着身体不好的婆婆,又有体弱的小儿子,可如何生活?
可是这些人如今也不知在何处?生死如何?
翻来覆去的,又听得院子里几个姑娘腌制咸菜时候传来的嬉笑声,又有几人在地上用树枝画大字的声音,迷迷糊糊,终是得了些困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外头的院子里更热闹了,今儿天气还好,窗户里透着些冬日暖阳,她爬起来,走到窗户旁推开一看,只见满院子的树枝绳索上,都挂满了衣裳床单被褥。
靠着墙下,一排整整齐齐的咸菜坛子摆放在那里,何麦香跟马环正蹲在木盆前面和泥,看样子是准备要封坛了。
她伸了个懒腰,转身穿了衣裳正要出门,只见周苗急匆匆进来。
“怎么了?”顾小碗见她神色慌张,便问。
周苗眼底闪过些窘迫,“月信来了。”
顾小碗听罢,眉眼里的紧张明显松缓下来:“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凉的重的你别碰,还有自己的贴身衣物,就用你那个木盆洗,有太阳就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没有就在咱屋子里将小炉子烧起来,上头晾着。”
这些话,她以前同马环几个说过,哪个都一脸的不好意思,心说这些个贴身衣物,藏都藏不及,怎还要放到太阳底下去晒?
顾小碗也是苦口婆心讲了大半天的道理,后来考虑到她们可能的确不好意思,便让晾到别处的院子里去。
而周苗来他们这里后,这还是第一次来这月信,所以可想而知,此刻她听到顾小碗的话,是何等震惊了。
“这,这如何要得?”那女子的贴身衣裤,尤其是那裤子,乃阴晦之物,怎么能放在青天白日底下?
“如何要不得?我们素来就这样,你听我的便是,我总不会害你。”要给她们解释霉菌,妇科病什么的,怕也听不懂,最主要顾小碗自己也不专业,可能没说服力。
第72章
顾小碗不放心,怕她到时候仍旧是躲躲藏藏的,便去同何穗穗讲,两人年纪相当,更好说话。
因计划着明日要去捞鱼,后日要杀猪,准备的事宜自然是不少。
而且那苏玉春的药也少了两味,也万幸不是什么千年难遇百年不逢的珍贵草药,田埂山涧有的是,只不过是这冬日萧条,叶苗都落败了,只剩下那根茎藏在地里头,所以不怎么好找。
顾小碗一个下午就提着小锄头游走在河边和田埂,挖了不少,但没找到大的,零零散散的,等着洗干净了晾干了磨成粉,只怕是没有多少的。
是真的只够这苏玉春用,往后谁要有个一二,着急用是拿不出来的。
所以顾小碗见着天色未暗,便继续游走,到了猴子洞那一代,今年这里的芦苇已经被割回去了,一眼就能叫人看到猴子洞里的光景。
她随意瞟了一眼,毕竟当初她四姐们在猴子洞里躲难。
谁不想这一看,竟然瞧见一个小狗一样的玩意儿在那里头的干草里蠕动着。
但是别说这方圆十里,就是几十里,也tຊ不曾见过半条狗啊。
不然的话,他们早就有想法去别处弄一条狗来做看家狗的。
所以顾小碗觉得大概是自己没休息好,又或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里找草药,所以眼睛有些花了。
所以她便没当回事,正好又见着前面那河滩不远处的小坎上,有自己要的草药,就连忙跑过去。
如此,便是将此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等着暮色落下,她在河边将药草根都洗了个干净,提着篮子回到家中,却见何望祖双手叉着腰,和那街头同人拌嘴争辩的大娘大婶们一样,两个鼻孔里全是怒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畜牲,要是叫我逮着了,必然皮都给它扒了。”
“怎么了这是?”顾小碗疑惑地看着一旁垂头磨刀的阿拾问。
阿拾骑在长条凳上,前面空闲出来的半截上,放着一块长方魔石,他正磨着镰刀。
听得顾小碗的声音,才抬起头,看朝她手里的篮子,“挖了这么多。”
“运气好,从猴子洞那边过去,有不少。”顾小碗答着,一面朝着骂得十分认真投入的何望祖努了努嘴,“他怎了?”
阿拾闻言,顿时失笑,一面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他瞧着天气好,将裤衩子晾在那边的桃树下,不见了去。”
顾小碗听罢,心想何望祖也着实是小题大做,这村子里总共就几个人,谁会偷他的裤衩子?“哪个会要他的?想是叫风吹了去。”
阿拾继续说:“起先是这般认为的,可他去访,发现那树下有一串畜牲的脚印,他便认定是叫那些个畜牲进村子叼走了,可惜只访了半截路,就没了踪迹去,他一时上火,沿路骂回来,都好一阵子了,还没消停,你姐也来劝过了。”但并没有什么用,大家就不管他了。
顾小碗听了,也觉得好笑,“既是知道畜牲叼走了,何至于这么上火,难不成他这骂了那畜牲能听懂,心中羞愧与他还回来?”
“谁晓得呢?”阿拾摇头。
骂得唾沫横飞的何望祖终于看着了她,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小姨,我怀疑是狐狸,那前面虽是没了足迹,可是一大股子熟悉的骚味。”狼也好,豺也好,怎么可能叼人的裤衩子?
这事儿像是狐狸能干出来的。
说起这狐狸的尿骚味,顾小碗至今还有些觉得反胃,不过并不觉得是狐狸,毕竟住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半只,便是在山里,去了那么多次,也只是上次回来遇到一只罢了。
不过倒是叫她想起了猴子洞里瞧见那小狗摸样的畜牲,便道:“我在猴子洞那里路过时,瞧见里头像是有什么幼崽,小狗一样,但不确定是小狗,有小就必然有大,你去瞧一瞧。”说到这里,她自己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起来。
要是个小狼什么的,那岂不是说母狼就在附近,顿时觉得危机四伏,赶紧道:“我真是糊涂了,那要是小狼崽子可如何是好?”连忙又叫阿拾:“你快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瞧一瞧。”
阿拾得了这话,也担心是狼,到了这村子附近养崽子,那可要命。于是连忙收了刀和磨刀石,收拾一回,几人便要去河边的猴子洞。
只不过这一折腾,那点暮色也彻底消散,整个村庄又重新笼罩在这黑色的寂静中。
他们手中那松油裹的火把,是这夜色里唯一的光芒。
几人这一折腾,大家也知道了猴子洞里如今住着狼,那狼还通灵性,偷走了何望祖的裤衩子去垫窝。
一时不免是有些人心惶惶的。
何望祖的裤衩子的确被垫窝了,猴子洞里也的确是有一只小狼崽子,顾小碗当时就没看错。
不过这洞里除了这只在干草和裤衩里躺着的小奶狼之外,压根就没有别的生物了。
甚至是足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几人面面相觑,如何也不相信何望祖的裤衩子是这只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狼崽子能叼回来的。
阿拾蹲在地上,手里拎着那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狼,“瞧着,也不像是狼,有些像是狗,又只有它一只,没准是跟狗生的,叫狼群给扔出来了。”任何物种都排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大家也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将这小狼狗给捡回来,还专门铺了个窝将它安置在这猴子洞里?
正是好奇,阿拾忽然转过身,从猴子洞里快步出来,拿过何望祖手里的火把,朝着前面那河滩上一照,先入眼的是一对绿幽幽的眼睛,随后是一个让顾小碗特别讨厌的身影。
顾小碗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这就是那只偷东西就算了,还在他们包袱上撒尿的白毛狐狸。
只不过此刻这白毛狐狸略显狼狈,那曾经毛茸茸像是鸡毛掸子一样的尾巴,如今湿漉漉的,全是水渍,四肢也满是泥土,嘴里还叼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鱼,一直挣扎着尾巴。
阿拾就是被这鱼尾巴甩动的声音惊动的。
如今大眼瞪小眼,顾小碗一行人愣住了,毕竟从这白毛狐狸的状态来看,不出意外的话,猴子洞里的小狼狗是它养的,何望祖的裤衩子也是它叼来的。
难怪何望祖会说闻到了狐狸的骚臭味。
在短暂的对视后,那白毛狐狸像是也回过神来了,立马就松了口,嘴巴里的鱼顺势掉在地上,继续做垂死挣扎。
而白毛狐狸则转过身,只是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不甘心地转过身来,便朝顾小碗一行人龇牙咧嘴。
“这倒是有意思了,狐狸养小狗崽子,还是头一遭见着。”阿拾忽然觉得有趣起来,这狐狸本就奸诈,居然养起了狼崽子,这倒是叫人十分意外,一时瞧它,倒也不是那样面目可憎了。
顾小碗也有些愣住了,“它这是什么意思,想叫咱们将小崽子归还么?”
何望祖虽说早前骂骂咧咧大半天,但现在听到他们俩的话,又见这白毛狐狸分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没选择逃跑,很明显是想护着那小崽子的,到底还是个少年郎,那心也一时软了,开口说道:“要不算了,裤衩子穿不穿,也无所谓的。”
一面要从阿拾手里将小崽子拿过来,想还给狐狸。
但被阿拾拒绝了,“这崽子,咱们自己来养。”
自己养好啊!何望祖忽然又没那么想将崽子还给狐狸了。只是见着狐狸虎视眈眈地瞪着,分明就是不愿意放手。“可是,这狐狸怕是不会甘心,我听说这畜牲最记仇的,要是咱给带走了,它隔三差五到家里捣乱如何是好?”
别的不说,随地撒一泡尿,也够大家吃一壶。
顾小碗接过话道:“它既是这般有灵性,想来也是能听懂人话的。”说罢,便朝何望祖伸手道:“拿来。”
“什么?”何望祖一时没反应过来,顾小碗同自己要什么,一脸直愣愣地看着她。
“肉干啊,你荷包里不是一直都有肉干么?”顾小碗见他不动手,一把夺过他挂在腰上的荷包,直接打开,里头果然是有好几块肉干。
她直接在何望祖震惊的目光中取出最大那一块,朝着白毛狐狸扔过去:“这崽子,想来你也是见它可怜,捡回来养的,不过你一只狐狸,如何能养得了这没断奶的小狗崽?倒不如给我们带回去,也好叫它活命。你若是不放心,就到我们家院子外面来瞧,不过只先说好一样,不要在村子里撒尿。你若是同意,往后你到家中,少不得是你一块肉干,不叫你白跑一趟的。”
然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还带着些冷意:“可你若是不同意,我们现在就打死你!”
何望祖一听这话,也顾不上问顾小碗怎么知道自己身上藏了肉干?只惊恐地瞪向顾小碗,小声嘀咕:“小姨,你这也不是和它商量啊。”
跟畜牲商量?开什么玩笑,何况是这只乱撒尿的臭狐狸呢!
所以顾小碗是没有理会何望祖的,继续道:“你要是同意,就吃了肉干,不同意……”
只是她这‘不同意’还才说出口,那一直盯着肉干沉思的白毛狐狸一口就叼起了肉干。
第73章
真真是很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狼吞虎咽,好似真的害怕它迟疑片刻,顾小碗就会打死它一般。
而且吃完后,立即就表面了自己的态度,马上就掉头走了,对于刚才那势在必得的小狼狗崽是半点也不留恋。
阿拾与何望祖此情此景,忍不住面面相觑,最后是那何望祖没忍住,先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吧小姨,叫你平日里温柔些,你看着狐狸,都被你吓跑了。”
顾小碗嘴角直抽,白了tຊ他一眼,“果然这狐狸就没有笨的。”又瞧了瞧阿拾手里拎着的小崽子:“先带回去吧,这寒冬腊月的,纵然是没有雪,别给冻着。”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只死狐狸还不知道要跑家里拉撒多少尿呢!
阿拾应了声,正要将小崽子放入怀中取暖,何望祖已是先抢了一步,捡起自己垫在那草窝里的裤衩子,将小崽子一包,就抱在怀里,“这样应该是冻不着了,咱也快回,别叫我爹娘他们担忧了。”
是了,大家都担心是狼,只怕如今正是翘首盼望等消息了。
所以顾小碗一行人也没在这里多停留,转身便回了村子里去。
到了家中,大家得知并无母狼在附近,还晓得了这小狼狗崽的身世,一时觉得它被抛弃了可怜,一时又觉得它幸运,遇着了那白狐狸养母。
不过这小狼崽子到底是太小了,也不知那白狐狸都喂了它吃什么,反正看起来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一开始还以为是冻着了,何望祖就直接带到他的房间里,继续用他那裤衩包着放在床上暖。
后来暖和了,还是见着无精打采的,才想起莫不是饿的。
但是上哪里找奶给它吃去?总不能跟他两个妹妹抢吧?于是何穗穗出了主意,将顾四厢那里喝剩下的鱼汤给这小狼狗崽吃。
然没想到,这小狼狗崽眼睛都没挣,压根就不会张口吃,只是惯性使然,想到处啜奶吃。
还错吸了何望祖的拇指。
这让何望祖突发奇想,拿了个破布巾蘸了鱼汤,随后给那小狼狗崽砸吧。
没想到,还真有用了,只是喂食的过程实在慢,但是何望祖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吞咽这些鱼汤,那叫一个满足,没有半点的不耐心。
倒叫顾小碗他们对其刮目相待,只笑称没想到,他还是个做奶爹的料子。
何望祖也不在意,此后这放在元宝身上的心思,大半又都放在了这小狼狗崽的身上来,不但如此,还给这小狼狗崽起了个名字,叫做胡杨。
谐音便是狐养,何望祖觉得虽然那白狐狸没有养胡杨多久,但是最起码,是它把胡杨捡回来养了,所以胡杨不能忘记了这养母。
事实上,那是只公狐狸,但是现在大家与它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对它的印象除了那臭烘烘的尿之外,就再也没有多的了。
哪个晓得它究竟是公是母。
而且这第三次见面也不太和谐,因为它在熏肉架子上偷鱼,正好叫顾小碗看到。
想来到底是惦记着顾小碗威胁它的事儿,被顾小碗抓到的时候,发了一下的怵,随后反应过来,便夹着尾巴跑了。
跟着顾小碗的周苗见此情此景,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它果真是害怕小姨。”
顾小碗没理会,只关心这里的熏肉熏鱼被它弄脏了没。最怕它那臭气熏天的尿,好在转了一圈,并未察觉,这才放了心。
猪终究是杀了,杀的时候一直负责喂猪的何麦香满眼不舍于心不忍,两眼泪汪汪,然后吃饭的时候含泪吃了三大碗。
何麦香尤其喜欢吃那凉拌的血旺,加上小葱折耳根和芫荽,自己做的酱油和酸浆一拌,她能吃三碗饭。
除了她好这口之外,还有那好一阵子不怎么敢放开胃口吃的空相,两人当时吃得满嘴的血红,真真是吃了成了血盆大口一般,看起来实在吓人。
与他们俩截然相反的是那周苗还有郭巧巧,两人不但不会吃血旺,别说是生的,就是熟的,两人也吃不来,只觉得害怕,即便是烫熟了,那也改变不了是鲜红血液的事实。
顾小碗属于中立,能吃,但不爱,就夹一筷子意思意思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这杀猪饭嘛,没有血旺好像也却少了灵魂。
猪是早上杀的,大肠小肠是下午就清理出来的,大肠是要过两天直接炖了的。
小肠则当天就装了香肠,新鲜肥瘦相间的后腿肉,加上各样调料,一一装进那洗干净的小肠里,棕线一节一节地扎好,绣花针戳一下放放气,挂在屋檐下晾晒了几天,就跟那些腌制好的肉一同放在熏肉架子上。
柏树枝和旧年收集的香椿树叶一并熏,那香味叫一个引人垂涎。
可奈何地里也要去人手,所以也不能拿人一直守在这里,便叫这白狐狸又来偷吃。
这个似乎已经是下午了,天灰沉沉的,远处的山峦都已经尽数藏在了云雾中,入眼四下也是朦朦胧胧的,细如蚕丝的雨正慢慢落下。
顾小碗带着自己编的麻线手套一把把抓起那些熏好的鱼肉,整齐地码在了撮箕里,随后将两个撮箕都挂上扁担,自己便摇摇晃晃地挑回去。
虽然那白狐狸不可能再来第二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顾小碗还是叫周苗在这里看着。“你瞧着我放心些,就怕它过来捣乱给弄脏了,到时候吃得也不安心。”
到底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算是常年做体力活,但这一次她也只敢挑个六七十斤,而且脚下因这小雨撒来,湿滑不已。
等她摇摇晃晃回到家中,那郭巧巧竟是将苏玉春给扶着出来,一同坐在那宽敞的屋檐下,夫妻两个竟然在搓麻线。
见着她,那郭巧巧便起身过来要帮忙。
顾小碗连忙止住,“别来淋雨了。”这会儿毛雨已经有些大了,落在院墙外面那高大的棕树上,还传出沙沙的声音呢!
放下扁担,立马担心地看朝苏玉春:“这外头冷,你才好些,在屋子里养着就好。”
苏玉春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好了,各处伤口也结了疤,而且日日好吃好喝养着,大家却忙忙碌碌的,没有半分清闲时间,看得他实在是愧疚又着急。
所以刚才便央求着自己的媳妇郭巧巧,扶着他到这檐下的坝子里,搓点麻线。
此刻听到顾小碗的话,连忙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小姨,我这身体好得很,已经不打紧了,再过三两天,也是能同阿祖表弟他们一起下地里去的。”
“不要逞强,一次养好最好。”顾小碗回了他一句,是十分不赞成他过两日就跟着去地里的。“何况这马上要过年了,地里该收拾的,他们那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就安心等过完年了再说,到时候只怕你不想去,我每日还要驱赶着你去呢!”
她说完这话,那何穗穗就从灶房里出来,身后马环跟着,两人抬着那楼梯,架在了灶房外面。
灶房上头又搭了个二楼,这些个肉,就专门放在灶房的楼上,这样下头做饭,继续熏着,而且每日见火,也不怕到时候发霉。
她两个搭了楼梯,马环就立即爬上灶房去,何穗穗则站在楼梯中间,不上不下的,顾小碗就在下头将腊肉递过去。
如此,三人合力,流水线一般作业,将这些腊肉腊鱼都纷纷运上去。
等顾小碗再去挑的时候,在楼上的马环就趁机将这些肉都挂上。
何穗穗则继续煮饭。
第74章
何荆元在屋子里带孩子,顾四厢除了那喂奶的时候,也时常出门来帮忙,洗洗衣裳等闲杂琐事。
她倒是越来越精神,何荆元却是越来越憔悴。
叫何望祖说,他爹瞧着那眼睛都没光了。
但这会儿大家可心疼不起他,毕竟这村里,如今就是女子多,心说他只带了这么一阵子,就已经被折磨成了这样。可是这自古来,都是女人带孩子,外头还有多少男人再说女人每日着家里轻松得很,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带带孩子罢了。
然事实证明这孩子也不好带啊。
猪杀了,明年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去山里抓到一头小野猪来驯养了。
因此这日顾小碗与阿拾等人商议:“过完年,咱们怕是还要出去一趟,到底要弄两头小猪仔来养着。”
自打何荆元开始带孩子,顾四厢又不管这些事情,空相身体也不算太好,尽量叫他少操心。
所以这些事情,顾小碗都是找阿拾和何穗穗他们商议。
不过何穗穗几tຊ人一项不发言,都是听顾小碗和阿拾拿主意,如今也是一样的,几双眼睛都是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当然,现在还多了那苏玉春夫妻俩。
苏玉春到底是成年男子,又是有家有室,当家做主拿主意的事情,自然有的是经验。
此刻听得顾小碗这话,忙附和道:“是了,这野猪的猪肉倒是香,只不过油脂到底不如家猪丰润。届时买了猪回来,也不要骟了,留着做种,往后就不用每年都出去一遭了。”
这倒是和顾小碗想到一起起了,“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呢!不过既是猪买了,羊有的话,也能来个两三头,村口池塘边那大片的草,等着春天一到,绿莹莹的,实在是可惜了。”
左右是现成的草料,作为庄稼人的她看着白白荒废了,只觉得可惜。奈何家里的猪也好,骡子也罢了,那就是天天吃也吃不过来。不说田坝的地里里到处的现成猪草,就是自己种的菜叶子边角料,也足够喂了。
何望祖怀里抱着张了一斤多的胡杨,“买了羊好,到时候我牵元宝出去喝水吃草,就不会觉得浪费时间了,不然就守着它一个,实在觉得我是在是大材小用。”一面又怜爱地抚摸着自己怀中的胡杨:“到时候胡杨长大了,还能一起跟着放羊呢!是吧,胡杨。”
这胡杨能不能听懂人话,有没有白狐狸和元宝那么聪明,暂且不知,反正它是没有汪两声回应,反而是还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周苗却有些担心,毕竟当初她和二嫂就花了不少钱,现在商量着买这买那的,都不是便宜物件,而是活物,想来是要不少钱的吧?于是便问:“咱可还有钱?”
家里能卖的倒是多,但是依照她现在对顾小碗的了解,应当是不会卖的。
不过没想到她这话音才落,苏玉春夫妻俩相视了一眼,那郭巧巧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确切地说,是一张银票,五十两的面额。
在场的,想来都是没见过银票的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银票?”何望祖惊呼出声,一面倏然站起身来,只恨不得将那银票上的纹路都看个清楚,改明儿自己也能照着画出来一样。
苏玉春点着头,“正是,原本是打算安定下来后,找个小镇子盘一处小店过日子的。只是没想到这逃难路上走散了,四处寻人,无处可安定,这银票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
若是弄散了,拆成银子带在身上,又不安全,索性夫妻俩就一直没用。
顾小碗手里的确是没有银钱了,因此是打算年后弄点什么去卖。却没料想,这苏玉春夫妻俩竟然是隐形的富豪,随手就掏出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来。
一时也是有些吃惊的,又听到他这话,便有些犹豫:“世道总是会变好的,这银票若是给我们扯散了,往后想要再存,怕是有些难。”毕竟顾小碗觉得,他们也不是不努力,这么多人一年忙到头,现在手里没有攒下一分钱。
也就只能保证温饱罢了。
所以这努力了,果然就不见得能有钱。因此怎么能保证以后能给苏玉春夫妻把钱给还上?
而她这话一脱口,那苏玉春脸色就变了,似有些气愤,“小姨这是什么话?我们夫妻两个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以后只怕也要在这红枫村落脚了,何况我爹娘他们,不知还要怎么劳烦你们打听消息。小姨现在与我分丁卯,莫不是从未打算留我们在此,早前那些个话,从来都只是随口客气?”
顾小碗还真没有这样想,她只是想着当初四姐家也好,或是周苗也罢了,都是空手而来的。
因此都是自家的亲戚,自然是要一律对待,旁人的银子一个铜板没有要,却要拿他们的,这对他们不公平。
于是忙解释:“我并非是这个意思,而且这村子本就是你外祖家,自然也是你的家,到自己家中,哪里还要拿钱的道理。不过钱我们手上现在的确没有,现在这个便是当公中借你们的,以后还,你看如何?”
顾小碗觉得,她这算是退一步了。
但苏玉春夫妻却不满意,见他们两方僵持不下,何穗穗几人也不好开口劝,左右觉得劝那边都不对,反正他们当初来此处投靠顾小碗,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的。
最后是那阿拾,将苏玉春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苏玉春回来便松了口气,说是借。
这银钱事情才解决了,大家又商议,买些农具等等。
后来顾小碗问起阿拾:“我看他当时那般犟,因是不同意的,你和他说了什么,怎就忽然改变了想法?”
阿拾笑道:“我只同他们说,那钱他愿意拿,这份心意是好的,可是他也应当站在你四姐和周苗的角度想一想,以后都要在这村子里一同生活,若是这钱他出了,不就是平白无故给你四姐他们添压力么?到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要想着,他们也该拿些钱出来,若是不拿钱,平日里活儿那么多,怕是不好意思安排他们夫妻两个,反而把好好的日子过得别扭了。”
只不过,顾四厢他们哪里有钱?周苗就更不用说了。
“原是如此。”好在这苏玉春听劝,“他这钱本也该留着,他弟弟和孩子还在外头,按照他们那说法,是没有离开凤阳一带,这打听消息找人都是要花真金白银的。”
只是想到这买羊买猪,农具又要添补,余下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少不得是要花个二十两出头了。
便也是忧心忡忡,“这山里虽说遍地黄金,只奈何拿不出去换银钱,不然何须为此担心。”路不通就算了,偏还不敢多走那路,就怕走出痕迹来,叫人发现了这一处世外桃源不说,没准还能将那些个凤阳的追兵们引过来呢!
所以他们目前为止,这明年就打算年初出去一趟,该准备的准备好,等着那秋收后,再去卖一次干货。
一年两次,这样的话,应该是不会在山路上留下太多痕迹的。
转眼这年关逐渐靠近,今年比去年又好了许多,虽然仍旧是没有真正的鞭炮,但是过年的时候,人明显多了一半,自也比去年热闹。
而且也穿了新棉衣,大门口还贴上了对联,年夜饭的桌子上,更是比去年多了好几个大盘子。
顾小碗照例是要上她爹娘的坟头上去送年饭的,不过今年多了顾四厢和那苏玉春一同。
磕了头烧了些炮仗叶后,等着那火苗彻底熄灭才敢下山来。
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就是几场毛毛雨,可是这雨连泥巴都浸湿不了,所以那山林里简直是一点就燃,自然就要逢着山火。
为此,顾小碗还特意叮嘱了给她爷爷上坟送年饭的马环,千万要等火星子全部熄灭后才可回来。
马环是答应了的,也是打算等那火星子烧完了再离开,可是这几日里,那风呼呼的吹,仿佛已经到了二月份草长莺飞的季节一般。
那马爷的坟旁边,又是她刚从坟包上修下来的干草,那风一卷,干草顿时就燃起来了。
吓得她顿时慌了神,忙起身去扑火,又顾不上这坟前面还没熄灭的火星子了。
左右是顾得上前头顾不上那后头的,何况那风就像是专门吹那堆燃起来的干草一样,没将干草上的火吹灭,反而将那燃起的火星子吹得到处飘。
生命力旺盛的火星子,落到哪里就燃到哪里,吓得扑火也不是,躲也不是,反正那火光照射在身上,叫她眼睛都睁不开,只害怕得大声喊:“救火啊!来人救活!”
却不知此刻她爷爷的整个坟头,都已经烧起来了。
她自己还没反应,此刻几乎是被包围在那大火中央,还在哭喊着救火,手里提着的棍子却是一无是处,任由她怎么拍打,都没有半点效果。
忽然,她被人拉了一把,随后是顾小碗的怒骂声:“你傻了么?还不跑!”
第75章
此刻的马环,一头乌黑的长发怎会儿几乎都被烧完了,满头的焦臭味,只有指甲壳长的发桩卷缩在头皮上,衣裳也被火星子烧坏了好几个洞,顾小碗和顾四厢还在给她拍打,整个人狼狈不已。
而顾小碗这一个个拍打火星子的巴掌落在她身上,才将她彻底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一幕铺天盖地tຊ燃起来的火墙,瞠目结舌地张着口:“我……”
“别傻站着了,我们快下山,砍出隔离带来。”顾小碗已经转身,苏玉春等人已经赶回村子里去了。
她姐妹两个拉着马环,一路朝村子方向飞奔而去,什么篮子也顾不得了。
等着几人赶到村子的时候,只见着何荆元父子俩已经将两个小妹妹背在背上了,各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就是空相也在列。
那么大的火,别说他们就这点人,就是人手足够,也不见得打水能扑灭这汹涌的火苗。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以保存整个村子为主。
好在万幸田坝里都干干净净的,多一根干枯草都已经被铲干净了,早知在那细雨霏霏之时,烧成了土灰。
所以这村子正前方完全不用担心火会燃过来,至于村口方向,则有那池塘阻挡着,风也不朝这儿吹。
最危险的反而是村北边,所以大家现在的目标便是将村子北边一切能烧的可燃物,能割能砍的,都砍了割了移开,不能的直接用撮箕抬泥土给盖上。
大概有三百米左右,弯弯曲曲的,所以这隔离带的宽度,少不得要三丈左右。
顾小碗心头发慌,耳边只觉得嗡嗡的,是那山上大火绕燃烧的声音,风吹火舌的声音!
简单与大家分工了一下,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便立即开始干活。
虽是在山下,浓烟并不是很浓郁,又有风吹,但还是各自围上了湿润的隔离面巾,以此挡住口鼻。
顾四厢那两个小女儿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哪怕有人背着,也一直哇哇大哭个不停。
但此刻大火当前,顾四厢等人也顾不上去心疼,就是她们俩这会儿饿了,也只能忍着了。
众人埋头苦干,的确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耽搁,那些个因大火从山里逃窜而来的兔子野鸡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跑过,也是无动于衷,原本铅灰色的天空,这会儿大半边也是火红红的一片。
顾小碗他们即便不敢耽搁,但是成效并不算大,与他们起先预定的目标,还不知道差多少呢!
而且这不停歇地干活,多余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掌心自然是磨出了血泡来,只是那将天空照亮得火红的恐怖,让谁也留意不到掌心的疼痛。
也是如此,那天色暗下来了,他们仍旧是没有感觉,因为这头顶的天空,一直都是火红色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火并没有往村口方向燃,这也就意味着,不会烧到西村,不然就这速度,只怕也就是半晚上的时间,大火就能烧到清河边去。
也没有往半坡储存粮食的地窖去,就是随着这风往北边那山里烧进去,倘若此刻能在上空瞧见的话,必然犹如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张牙舞爪地盘旋在这一片山脊上。
他们这隔离带也不是没有用,到半夜的时候,何家的两个小女儿已经哭得睡过去了,此刻尿布没顾得上换,奶也没顾得上喂,两个出生到如今的小丫头片子,还是头一次过这样的日子。
也是这个时候,顾四厢终于忍不住,要去喂孩子,没想到那风忽然一转,本来山头上烧得差不多,只剩下些冒着火星子,已经快成炭的大树桩子。
火星子就这样被吹落下来,正好落在砍挖出来的隔离带前方,顿时那前面干枯的树枝茅草就擦啦地燃了起来。
众人吓得在那炙烤的火苗面前,本能地后退,只见那火苗陡然一丈多高,在大风的吹动下,竟然朝着他们这方向扑来。
好在,这里的隔离带够宽,那火苗除了将那泥土烤出一股子土腥味之外,没有讨到任何的好处。
这风大约是朝着村子的方向吹了半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去前面挖隔离带。
半盏茶的功夫后,风向调转,又回归了原来的位置,而这被火星子烧起来的地方,也因可燃物殆尽,逐渐开始熄灭,只留下一片漆黑灰烬。
而上方的大火,他们这个视角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不过大山后那血红色的天,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火还在继续,正在吞噬着其他的山林野兽。
这个新年夜,他们便在这样的恐慌和高密度的劳动中度过,除了始作俑者马环之外,大家的头发也都被烧了不少。
直至快天亮的时候,山上那些上百年的老树桩,还没彻底被烧毁,仍旧是冒着星星点点的小火光。
顾小碗时时刻刻都害怕上面的火星子会因为这忽然变换的风,而又将那火星子吹到别处去。
可是,那山上滚烫,脚都下不得,也没有水源将这些树桩给熄灭,一切就只能看天意了。
不过老天应该是有用的,大抵是那辰时二刻,飘起了细细的毛雨,虽不足以将这些大火顷刻间覆灭,但到底是起到了作用。
一而再再而三不停歇地洒落,山上的火星子逐渐变少,变成了一团团水蒸气,仿若山涧雾气。
所有人都累得七倒八歪地躺在那隔离带旁边,顾四厢抱着女儿喂奶,何穗穗跟顾小碗在一旁给另外一个擦屁屁。
尿布早就已经湿透了,屎尿都有,小屁股也被闷得红红的,好叫何穗穗心疼,“我抱她回家去洗一洗,娘您喂了小妹,快些来。”
顾小碗也觉得擦不干净,也是心疼不已,“你且去,我马上扶着你娘随后来。”
那头大家歇息地差不多,也都纷纷收拾工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
这一宿,别说是人,就是元宝跟胡杨,也没休息,一直跟着他们,身上的毛也被烧了不少。
元宝更是驮了不知道多少泥土呢!现在也是筋疲力尽的状态了,才到家门口就直接前脚一瘫,竟是倒在了地上睡着了。
众所皆知,这骡子马都是站着睡觉的,如今这元宝都瘫在地上了,可见是真的被累坏了。
何望祖心疼不已,到底是责备马环的,埋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用那马上血泡的手摸了摸元宝,随后才领着胡杨回家去。
一桌子的年夜饭早就凉透了,大家简单清洗了手脸,那手上血泡少些的,便去热菜,多的便开始上药。
顾小碗忙着两个小侄女,等她忙完,给自己的手也擦了药,却发现那马环不见了身影。
但见大家此刻都满脸的疲态,也不好惊动他们,只能自己悄悄出去寻。
引发山火,她相信马环不是有意的,所以即便后面大火燃起来,她也没责备过马环一句。
但是现在到底是生气了,不说自己当时冲进去将给从她爷坟前拉出来,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就现在大家都累成了这个样子,只差腰都站不起来。
尤其是苏玉春那里,伤势都没完全大好,难不成现在还要拖着伤去找她么?
自己在村子转了一圈,也不见踪迹,正要往村口方向去,却见阿拾急匆匆追来了,“怎么了?”他师父累得厉害,所以他也没顾得上看少了谁,等他师父吃了饭歇下,他自己过顾家这头来吃饭,才发现没见着顾小碗。
细问之下,疲惫的众人才发现,马环也不见了。
昨夜一桌子的丰盛年夜饭,今儿热一点大家就开始吃,也没上桌,这个端着碗,那个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各自吃各自的,都只想着吃了赶紧躺上床休息去。
“她不见了。”顾小碗忍着怒火回着。
阿拾一愣,随后开口道:“不管她,你先回去吃饭休息。”难道还要拖着这疲惫的身躯找她安慰她不是?
顾小碗点点头,现在的她头重脚轻,走起来也感觉飘忽忽的,不知道自己是累的还是饿的。
两人回去,只见何荆元还没去休息,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便起身道:“你两个先吃饭,我去看看。”
他虽也想休息,可是马爷临终前的托付,仍旧还是惦记着的。
“嗯。”顾小碗倒是没有拦他,到底是有些气在身上的,早前也不是没有叮嘱马环,叫她不管烧什么,一定要注意安全,火源附近要收拾出来。
或许关于烧火这事儿,应该是从第一次在地里烧土渣的时候,她就叮嘱过好几次。
一般也不会选择在干燥的大热天,而是选择在阴雨天里烧,就是为了以防出现意外。
毕竟这村子四面环山,许多地旁边就是山坡,若是真不小心出意外,害的是自个儿的性命不说,山里多少生tຊ灵呢!
“这是什么?”坐在他对面吃饭的阿拾忽然蹙起眉头来,只见一直看不见原本毛色也分辨不清楚是什么物种的小东西冲进来。
直接就跳上灶台,将那盘子里昨儿蒸的鱼叼起。
顾小碗没有去拦,因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特么是那只白毛狐狸,只是也身上的毛也被大火烧了,又在光秃秃的山上跑,使得那原本就被烧得焦黄的毛发上,现在又全是黑灰。
第76章
狐狸看到顾小碗没阻拦,随后就叼着鱼出去了,在门边上找个空地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
阿拾这个时候也认出来了,叹了一声:“它如此聪明,都落到这般地境,可见这一次山火,山中多少生灵遭难。”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顾小碗见他端着碗发呆,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劝。阿拾本就有一颗悲悯之心,倘若不是为了大家能生存下去,也许他就不会去打猎,就如同从前一般,凭靠着种些果蔬和庵里的香火过日子,手上是绝对沾血的。
更何况,那山里生灵千万,它们有什么错?如果不是这一场大火,多少是能活到寿寝正终的?即便是那食物链最底层的,也不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而就像是阿拾说的那样,就白狐狸这般聪慧的生灵,都险些没逃过那死劫。“要不,我们吃完饭,休息半响,下午些上山看看吧,若是还有那命大的……”也可以救治一二。
得了她这话,阿拾那眼里方有了些光芒,随后便动起了筷子,往嘴里扒那有些为微凉的饭菜了。
这一宿很累,分明以为可以过个高高兴兴的年,家里今年添了不少人,又开有富足的粮食,鱼肉也不缺。
谁料想会是这般光景,如今去追究是人祸还是天灾,都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就是天时地利的缘故,该遭这此劫。
这时候一想,老天爷好似又没那么善良,这是见不得他们躲在这大山里开辟一处世外桃源么?非得要给毁了才安心。
不过这些,顾小碗都没有精力去多想了,如今疲倦的不止是她的身体,精神更是难以维持这正常的思考,躺下后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好在她还惦记着与阿拾说的那些话,果然到了下午便忽然睁开眼,猛地爬起来。
随后见着还在沉睡中的几人,又见她们满手的伤,便没去打扰,只轻轻下了床,穿上衣服出门。
果然,只见半开着的大门口,阿拾已经背着背篓等在那里一会儿了,旁边的元宝已经睡了一觉醒来,现在正吃着阿拾手里喂的果干。
听到她的动静,阿拾回头来,指了指腰间挂着的袋子,“我装了些吃的。”另外还带了些水。
“我也带了些,走吧。”顾小碗也背了个小背篓。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村北去,越过了他们挖的隔离带,便踩在了那已经被细雨逐渐浸湿的黑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只不过随着他们逐渐上山,那山上的灰烬越来越厚,这点细雨根本就没有办法彻底浸湿,一脚踩下去,那些黑灰就立即飞扬起来,两人的鞋子裤腿,瞬间都染上了一层墨色。
然此刻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入目满是焦土灰烬,那些还残存下来的火星在细雨中仍旧奋力挣扎着,冒出一股股浓烟。
在这些浓烟里,空气中满树动物皮毛被烧焦的糊臭味,放眼望去,更有不少森森白骨。
从骨架上来看,都是些小型的走兽,飞禽或许是逃了,又或许是它们的骨骼太过于细弱,于这一场大火之中,压根就不配留下什么痕迹。
被大火烧过的山坡,光秃秃的,再无从前那般,有着无数的灌木荆刺挡路,两人顺畅无阻,很快便怕到了山头。
只是山的那边,却是一眼看不到的黑色。
这是火势留下的痕迹,疮痍满目。
这一路爬上来,不见半点生灵气息,白骨倒是不少,顾小碗有些犹豫地看着前面被烧得光秃秃的山丘,“我们,还要继续往前么?”
“再走走看。”阿拾不死心,总是期盼着在这些废墟之中,能见到一两个活下来的动物。
“好。”顾小碗应着,这个时候忽然想起马环来,竟是忘记去寻她了,自己醒来也没留意她到底在没在,一时也是担心起来,只朝阿拾问道:“你起来后,可看到马环回来了?”
阿拾怔了一下,似才想起什么,随后从怀中摸出半截衣襟,“我在你们大门上看到的。”
顾小碗立即就认出来了,是马环身上的衣襟,心口一紧,慌忙问:“她去了何处?”
“你自己看。”阿拾提醒着她。
顾小碗只担心马环有什么想不通的,若是去寻求短见,可怎么办?马爷走了,马虎估计也早就二世投胎,实在是害怕她这个独苗也乱来。所以没顾得上看这半截衣襟上另有玄机。
如今得了阿拾的提醒,只打开一瞧,只见她用磨得尖细的炭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一句:‘我对不起大家,我没脸留下了,我走了,大家别找我。’
“她什么意思?”明明都是认识的字,即便是马环这字写得不好,可此刻连在了一起,顾小碗竟然有些不明白,她这里的‘我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拾摇着头,“我也不知道。”随后有些担心地望着顾小碗:“你想去找她?”
“我……”顾小碗环顾着四周着烧得光秃秃的山,“我上哪里找去?”这会儿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起来,又有些莫名的委屈,“也没说她什么。”
阿拾见此,忽然对顾小碗有一种全新的认知,他第一次关注到顾小碗的时候,看到她杀人,所以阿拾觉得,她比自己的妹妹好多了,晓得活下去要有一颗狠心。
一直以来,他也认为顾小碗是个果敢冷静的人。可是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顾小碗是个比妹妹还要心软的小姑娘,而且她把马环当成了自家人,即便是马环这一次,即便不是故意,但是的确犯了错,顾小碗仍旧对她抱着一颗宽容的心。
这样的心,放在他以前那个家里,只怕活得还不如小妹长呢!
所以他盯着顾小碗看了半响,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碗,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这一份好心肠。”
顾小碗却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而是紧接着问道:“我四姐夫不是去寻她了么?”
“你四姐夫去了村口那边,见着没踪迹,又去了半坡的地窖,没寻着也只能回来了。”阿拾解释着,见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正想劝解着不要再去管了,想走的人,怎么拦得住?
这时候,只见那雪白的皮毛被烧得跟癞子一样的狐狸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随后就叼起了阿拾的裤腿。
两人的目光一时都被它吸引了过去。
“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虽然不喜欢这狐狸的臭味,但是这狐狸是真的有灵性,顾小碗立即就意识到,它极有可能发现了哪里有生命迹象。
如此,也顾不得马环去了何处,当下立即跟着阿拾和狐狸一同往前方走。
大抵下了两个小坡,在一个同样烧得光秃秃的山坳里,竟发现那里有一处石洞。
石洞并不算大,周边的石头都被大火熏得乌黑,里头只够一个人弯着腰撅着进去。
阿拾走在前头,试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拔个头的他,竟然不够进入那最里面,但依稀看到了里头卷缩着什么,正瑟瑟发抖,显然是被这场吞噬所有的大火给吓到了。
他退了出来,“小碗你试试,小心些。”
顾小碗应了声,等着他让开身,便卷缩着身子慢慢往里头移进去,只见是两只小狼崽,显然是大火以那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狼群没顾得上带走。
所以既是被抛下,又被这大火吓着,两层痛苦的叠加之下,两只小狼崽很明显是有应激反应。
顾小碗给抱出来后,其中一只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似乎面对这乌黑又陌生的世界产生了排斥,没过多久就断气了。
另外一只也是如此,本来以为喝了些水,应该会有好转的,谁知道最后那结果也是一样的。
两只小狼崽子比家里的胡杨小了应该半个月左右,受到这般惊吓又被抛弃,终究是没熬过去。
狐狸似也看到了它们生命的流逝,竟然坐在那尸体旁边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来。
一面用此刻那乌tຊ黑的爪子在地上刨坑。
到底是白忙一场,又见这两只小狼崽就此丧命,狐狸又如此之举,不免让顾小碗红了眼眶,第一次语气柔和地同那狐狸说话:“我们挖个坑,埋了它们吧。”
不过随后顾小碗想了想,与其将它们埋在这外面,倒不如就埋在这原来的洞穴之中。
如此,顾小碗又将两只小狼崽子的尸体送进石洞里,一面用背篓里带的小锄头挖坑。
只是才挖了几锄头,便听得一阵叮当响,锄头好像碰着石头还是什么了。但是这声音,又不像是石头发出的,应该是碰到了什么金属。
不过顾小碗现在只心疼这小锄头,可顾不上里头到底挖到了什么,只赶紧退出身来,检查着小锄头,“可别弄坏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小锄头还真被挖出了一个缺口出来。“完了,这下找铁匠补,少不得又要花二十个铜板不止。”
“底下有石头吧?”阿拾以为,应该是这样的。
谁知道狐狸忽然蹿进洞里去,随后就开始往外刨土。
第77章
顾小碗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别是里面还埋着小狼崽吧?”然后赶紧伸手一把拽着狐狸光秃秃的尾巴,把它弄了出来,自己重新钻了进去。
只不过里面的光线实在是黯,她也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反而摸到了小锄头刚才挖到的那硬物,那感觉好像是什么金属,而且表象十分平整,一时有了些判断。
就是有些难以置信,朝着外面的阿拾说道:“好像里面藏了个小匣子。你再把小锄头给我一下。”
等接了小锄头在手里,顾小碗摸索着将四周的泥土都纷纷刨开,终于从里头挖出一个妆奁大小的匣子,然后慢慢地从里面退了出来。
因为没有得到完善的保存,使得那匣子上面全是绿色的锈迹,顾小碗看着这些渗着些绿的锈迹,“这是什么材质的?”在她有限的认知里,有着这种锈迹的,一般都是青铜材质。
阿拾也打量着这匣子,一面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土,依稀是能看到匣子上面有个像是猫或是虎的图案,用手扒拉了一下匣子上的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被埋在那泥土里的缘故,这一碰,啪嗒一下,锁居然就坏掉了。
两人面面相觑,顾小碗先开口:“打开看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拉着阿拾退后了一下,随后见手里的小锄头递给他作为挑开盖子的工具。
原本与他们一样好奇的狐狸见此,也连忙跟着躲开些。
就在两人一狐的紧张中,阿拾手里的小锄头一用力,匣子打开了,没有顾小碗预想中的飞箭,也没有什么赌气,只见里头已经褪色了的蓝底白花布包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好像没什么问题。”阿拾见此,放下小锄头,放心大胆地走上前,伸手拿起了那褪色的布包,然而一封陈旧的信却是先从那层牛皮纸里头滑落了出来。
顾小碗忙捡起递给他,“先看看,藏这么好,没准是什么藏宝图。”但是顾小碗现在已经认命了,别人穿越那是王妃公主,再不济也是个什么相府嫡女,就她这样的怕还是头一遭。
所以很确定,这种好事不该落在她的身上,除非她要转运了。
这话却让阿拾忍不住好笑:“你也不曾瞧过什么话本子,这还信起这些来,哪里有什么藏宝图,指不定是一封家书也说不定。”
随后将信笺打开,虽说不是什么家书,但却也差不多吧。
原来此人是一位大夫,按照他心里所提,应该是两百年前的人了,他满门遭逢那心术不正的师弟所害,身中剧毒无解,宁死之前不甘心门派衣钵就此断了,便将自己毕生所学的一切都记载了下来,只盼着那有朝一日,能有人找到这青谷秘籍,将他派医术发扬光大。
还说这匣子是他们门派重物,想要打开匣子者,必然是天资聪颖之辈,不然绝对打不开上面的狻猊锁。
所以只要能打开此锁者,便是他青谷传人。
锁到底有多难,且不说,但顾小碗想,这的确是阿拾打开的,而且阿拾也符合这天资聪颖,便看朝他:“恭喜阿拾,你此前才提过想要学医术,奈何无处可寻个像样的先生,如今倒好,你成了这青谷传人。”
阿拾苦笑,“这算哪门子的传人?两百年有余了,那匣子都在泥里腐掉了,别说是我,就是小狐狸也能轻松打开,难不成要是小狐狸开了匣子,也要叫小狐狸做他青谷传人么?”
“咱先不说这些,看看他这里面的医书,到底是否有用。”顾小碗笑着,觉得也算是天降横财了,虽不是真金白银,但只要他记载些常见的小病症,只要阿拾学好了,往后做个乡里的赤脚郎中,也是绰绰有余的。
阿拾得了这话,只与顾小碗一起将里头包了又包的医术翻找出来。
看着那一层层牛皮纸和各种皮,顾小碗忍不住笑起来:“这位没留名的老前辈虽是信任这匣子,但也不见得全然信任,里头还这么小心,可见这里面包裹着的医术,的确是十分贵重的。”
随着最后一层包裹打开,只见两本两寸厚的书存放在里头,一本叫作《青谷要术》,一本则是《经脉玄集》,与这《经脉玄集》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皮套子,里头有着十二根针。
顾小碗只瞧了一眼,都是文言文不说,且还有不少繁体字,连忙就将书给推开:“我果真是学不来,阿拾你留着吧。”一面继续看匣子里,却见除了一个掉了漆的黑铁片之外,便无旁物了。
见着小狐狸就坐在一旁,不免是有些狐疑地打量起它来:“你是为了救狼崽子,还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这里头有宝贝?”
但是,这小狐狸很明显是不能给她任何答案了。
又见天色逐渐暗下来,山里如今遭逢大劫,虽不担心有什么猛兽,但到底是不安全,充满了一切未知的危险。
所以两人收拾着,把两只断气了的小狼崽子埋在洞里挖出匣子的地方,还将匣子作为它们的棺材,埋好变也下山回去了。
书阿拾收着了,铁片顾小碗虽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但想着一起放在匣子里,显然都不是平凡货色,没准哪一日能拿到铁匠铺子里去卖。
虽然她也想着,没准是这什么青谷的谷主令牌,但青谷早就不复存在,且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两人回到家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因不知他两个去了山上,众人起来不见了他们的身影,还以为是去找马环了。
见了他们俩回来,那何荆元连忙迎了上去,急道:“可有她的消息?”
顾小碗这才想起,大家是不知道他俩去山上了,不过好在阿拾得了马环留下的消息,于是将那半截衣襟拿出来,递给何荆元:“四姐夫,她走了,自个儿走的,也不是咱谁要赶她,你也不必觉得马爷会责怪咱。”一面示意阿拾先回去,毕竟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空相的身体状况。
这话很是了,又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众人这回来都累成了狗,只想吃一口,垫一垫肚子就赶紧休息,难道还要安慰她,说不怪她,这不是多大的事么?
何荆元拿着那布条翻来覆去的看,只频频叹气,“她糊涂啊,怎么就想着走了,要是出个好歹的,不是步了她哥的后尘吗?”
大家都一直以为,马虎是没了的。
如今大火烧山,那些个动物都朝着没被烧的地方跑去,她要离开村子,少不得是要从西村路过,这就得越过村口那边的丛丛老林,不是白白拿命去送么?
所以何荆元自然是不敢叫哪个去找马环的踪迹了,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的儿女他舍不得,又没有什么理由叫阿拾去。
更何况,这的确是马环惹出来的祸事,连老空相都被累得下不得床了,方才自己去瞧了一回,他那土灰色的面色,把何荆元自己都吓得不轻,生怕他这次给活活累死了去,那阿拾得多难过啊?
顾小碗是没得精神与他商讨要不要找马环的事情了,先进了屋去,找了个长条凳坐下,接了周苗递来的水,一口灌下,方得空道:“我和阿拾去了山上,转了一圈,烧得厉害得很,要是春雨来了,没得小树苗冒头,咱们怕是还要想办法从别处挖树苗去种下,不然就两三年的功夫不要tຊ,那山真全秃了,没得这些树根草皮的,下了大雨,那泥石流一来,整个村子都要没了。”
叫郭巧巧扶着进来的苏玉春听到顾小碗这话,有些惊讶,又有些佩服,“小姨这话很是了,我们肥头县有一处村子,前几年就是叫泥石流给淹了,别说是人,就是牲口也没有一个逃脱的。”
虽说是隔壁县,但这么大的事情,何荆元是一点没有听说过,不免是好奇:“什么时候的事情,竟不成听说过。”
苏玉春只细细说道:“就是五年前,头几年也是有那乡绅老爷,硬是在那天干物燥之时,逼着手底下的佃户们烧土灰,那时候风也大,大片的山就这般烧了。”
山烧了,县里自然是不管,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谁晓得烧得也彻底,第二年连草都没有几根,大家也未放在心上,反正那里没有柴火,别处的山上去砍就是了。
谁知道,不过三年罢了,夏日一场雷鸣火闪后,已经被细雨浸润了几日的山在这一场瓢泼大雨后,山摇地动,大半个山直接滑落下来,眨眼的功夫,就把那山下的村子给淹了。
现在那里,别说是以前的村子了,就是个山坳也没有。
然而死了这许多人,衙门自然是害怕朝廷追责的,到时候地方县令几年的功绩白做了不说,没准还要吃罪。
如此,哪个还愿意上报?
所以自然是拖着瞒着,还真叫他们给夺过去了,如今江山要易主,到处都是荒村,谁还去管哪里的村子被泥石流埋了。
这可把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的,那何荆元直擦额头上的细汗:“也罢了,这年索性也过不得安生了,也不必在等什么开春后,索性这些天都闲着,咱们先挖些小树苗出来,也不管是什么品的,只要是能种活的,都挖了来,先给山上种着。”
不然开了春,是要忙着上山种树,还是下地种庄稼?
他说完这话,只朝顾小碗看去,等她做决定。
顾小碗想着,此事的确宜早不宜晚,自是同意的,就是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家:“你们怎么想呢?是要休息两天,还是明日就动工?”
苏玉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我其实已经大好,明日也能出门去搭把手的。”
他身旁的郭巧巧也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我也行的。”
如此,他夫妻两个都这般答应了,旁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是这终究是要赶时间的,何荆元这两个小女儿,不大可能专门留人来照看了,所以何荆元夫妻两个商议了一回,继续是背着干活去。
不过接下来也不是救火,自不必那么赶,到了该换尿布的时间,自然是不能委屈她们姐妹两个。
这般说好,等吃饭的时候,阿拾过来,顾小碗也与他提了一嘴,他闻言便点着头:“这好,咱如今靠山吃山,的确是不能全都指望着老天,正好我与阿祖嫁接藤椒树的时候,也在村里嫁接了不少果树,如今都是有根须的,明日便一起给收了,先拿这一批去山脚下被烧过的地方种着,往上的地方,就种别处挖来的树。”
“那这再好不过了。”顾小碗听罢,心中自然是欢喜,早前知道他们俩嫁接了果树,却不知,竟然是嫁接了那许多。
因没见空相过来吃饭,自然也是担心的,便问了几句:“空相师父今儿怎样?”
“到底是老了,大不如从前,昨天这一累,我寻思着,怕是要躺个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恢复过来。”他才说到这里,何穗穗便问道:“可要我炖些滋养的汤?”
若是从前,阿拾自然是乐意的,可是这要忙着种树,怕也是没这闲工夫,正好自己刚才回去看了看那医书,倒也是摸着了些门路来,等过些日子那金针自己会使了,没准就能将师父身上那些堵住的地方疏通。
便看朝顾小碗:“你与大伙儿说了没?那书既然是这般机缘巧合得来的,大家若是想学,咱一并学。”
顾小碗提过了,但是大家并没有什么兴趣,苏玉春夫妻则觉得他们都年纪大了,倒不如阿拾学好,以后女儿和弟弟找回来了,叫弟弟和女儿拜阿拾做师父。
“说了,如今就指望着你,等你学成了,再教我多认些药,若是往后你真做了大夫,我便给你供药。”顾小碗笑道。
顾四厢也附和着:“正是呢,阿拾小师父你做了大夫,往后这药材就交给我们小碗,也叫她赚些轻松钱。”
第78章
阿拾果然认真地点着头:“我若是学有所成,将来就只要你的药。”
这般说起,那何荆元也不禁是插了几句,只说这红枫村良田不少,若不是逢着这乱世,还不如都给种成药材来,这一亩的前胡,得换多少粮食啊。
不想听到他这般说,顾小碗倒是想起了这被烧的山,只道:“说起来,这药材还是在山里养着合适,咱们既是要种树,倒不如多在那潮湿的溪流边上种些金银花。”
何望祖立马道:“河边猴子洞对面的斜坡上,全是呢!还有那山上好多,明儿我就去挖。”
说到此处,不免是要统计一下明日能挖多少树苗出来,大家是一起先去挖树苗呢!还是一半人去挖,一半人去栽种。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想着倒不如趁着这天还下着小毛雨呢!早早种下心里也踏实些。
不然这雨过了,怕是要吹几日的风,就正儿八经地开春了,那时候再去种树,还要挑水淋根须,不然怕是难以种活。
这样说好,当日大家也早点睡了,完全忘记了这是正月初一,自是再也没有那拜年之说了。
顾小碗她们几个姑娘躺在一起,少了一个马环,屋子里便剩下她与何穗穗姐妹俩要有周苗这三个侄女,倒也宽敞了不少。
至于那苏玉春夫妻俩,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自是要住在一处的。
四人躺在床上,少不得是要感慨一回那马环糊涂。
何麦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生出几分闲气来,“走了也罢,往后不要回来了才好,不然阿祖往后还要硬着头皮娶她。”
何望祖不喜欢马环,这是顾小碗一开始就知道的,她也不也赞成这种婚姻包办,但当时马爷弥留之际,何荆元心软拒绝不得,为了叫他走得安心,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如今她自己走了,对于何望祖来说,的确是件好事情,何望祖嘴上今儿虽没说什么,但是几乎肉眼可见地看到他满身的精气神。
显然这件婚事,还真如同大钟一般,一直沉重地罩在他的身上,喘不过气来。
何穗穗也忽然接了一句:“往后,我若是有了孩子,我一定不会为了谁,不问自己的孩子是否愿意就替他做主。”
但是这话才落,就被她妹妹何麦香掐了腰一把:“二姐你好不害臊,一个姑娘家家的,竟然还说什么孩子,你就这般想要嫁人不是?”
何穗穗被她一掐,疼倒是不疼,但却是痒得她瞬间弯成个煮熟的虾米一般,左右挣扎着,两条腿乱蹬。
顾小碗和周苗都退了些,任由她姐妹俩在那里疯玩。
一阵阵嬉笑声从窗户里传出去,引得小女儿烧水的顾四厢喊道:“莫要疯玩了,早些睡觉,明日上山种树呢!”
姐妹两个才止住了这嬉闹,躺回原来的为位置,拉了被子上来盖着,只不过大概是白日里睡了,所以这会儿竟是没有什么睡意。
何穗穗只扭头朝顾小碗看过去,“小姨,你担心阿环。”
担心肯定是担心的,但是好像现在责备更多一些。不过这责备不是怪她不小心引发了山火,而是怪她惹事后,选择了逃脱,半点的担当都没有。
此刻见何穗穗问起,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担心又有什么用?一切看她的造化了,若是命大活下来,那是她的福气,若是不小心出了意外,仍旧是她自己选择的。”
说到这里,她的口气变得严肃认真了不少,“以后不管你们遇到什么问题,我希望你们不是像她这样处理,选择一味的逃避,这样的话,一辈子都是成不了气候的。遇着问题还是先得直面正视问题才是,若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解决,但你们还有家人。”
几人应着声,是将她这话听了进去的,心想不管遇着什么问题,都要解决,而不是去避开,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还有家里人,难道一群人tຊ还想不出一个办法么?
也是这般,许多年以后,那何穗穗嫁了人,做了他人妇,在夫家受到不公允的待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忍让,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家人。
这个家里,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顾小碗最惦记的就是自己去年在山上得到的那老山参,阿拾说这种老山参,在山上的地里,时间越久就越是值钱。
可是离开了泥土,时间越久就越是便宜。
上次倒是带着去了,却没有个好价格,现在她就盼着这树种好后,出去置办农具采买的时候,能给出手了。
不然再放下去,只怕真要落价了。
翌日,天空仍旧是灰沉沉的,远处的山峦尽数被藏在了那浓郁的雾色之中,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虚影。
绣花针一般的细雨密密斜斜地洒下来,均匀地落在每个角落,何麦香起了个大早,将兔子驱赶到了原来喂猪的猪圈里,正在用钉耙扒拉兔窝里那厚厚的一层粪。
众所皆知兔子的尿也一样的臭,偏偏那两只老母鸡还来回地在边上瞧,偶尔还垂头往里啄一啄,似在里头翻找食物一般。
顾小碗看了两眼,决定不吃这两只老母鸡了,正好它们的年岁也大了。
“怎想着耙粪了?”顾小碗心想,距离地里下种子还早着,她早就将粪耙出来作甚?
这时候却见周苗头包着一块灰蓝色的头巾,背着一个背篓,里头竟是些从村北那头背回来的草木灰。
只见她往那些兔子粪上一倒,何麦香就开始将这草木灰和兔子粪均匀地扳在了一起。一面回着顾小碗的话,“我想着不是要种果树么?又是在这山坡下,也不算太远,正好这兔圈里的粪太多,我也是要给它们清理的。”
本来是打算直接将这兔子粪挑过去,但是兔子尿太多,又有些没吃完的草腐烂在一起,箩筐肯定是汤汤水水地撒,一路上臭不说,精华都没了。
所以周苗才想着去背草木灰回来拌一拌,这样干了些,再用筐挑过去的话,就好使多了。
顾小碗听到这话,盯着她俩看了片刻,很是不理解:“为何要去北边背草木灰?直接用粪桶把这粪挑过去难道不一样么?”
这话当场就将两人说蒙了,一脸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片刻后反应过来,只忙不迭地拍手跺脚后悔,“完了,咱俩莫不是糊涂了,怎就没想着用粪桶来着?”
顾小碗见此,忍不住嘴角抽搐,“他们没告诉你们么?”
“这一早起来各忙各的,我们这没顾得上问,他们也没顾得上想。”何麦香直叹气,不过又庆幸:“好在没多少,一会儿我和阿苗姐再辛苦几回呗。”
顾小碗觉得着简直是没事找事,最后也没叫她俩背,而是喊了元宝来驮过去。
于是两人又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自己背草木灰,而不是叫元宝驮呢?
也好在不算多,元宝驮了两回就送过去了,只不过元宝今儿注定是不得闲了,不知道多少小树苗还等着它来回运送呢!
到底是没吃奶,胡杨虽健康成长了,但是个头小小的,小不点一样跟在何望祖和元宝的身后,有时候那路边枯草稍微茂盛些,甚至是见不到他那跟抹布一样的毛色。
不过阿拾说,那叫玳瑁色,不是抹布色。
到了下午些,上空的云层逐渐被吹开了,细雨没了,只是还带着些寒凛的风吹得脸颊刺疼,阿拾苏玉春跟何荆元父子挖树,毕竟这是要大力气的。
所以男人们去办。
何望祖还兼职跟元宝送树苗,不过走了两趟后,他就撒手不管了,任由元宝自己走过去。
元宝呢,本来就聪明,还有胡杨一起作伴,果然自己运送树苗,从何望祖他们那边装好了两筐,便准确无误地送到顾小碗她们这边来。
叫众人夸赞不已。
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的时间,大家没做多余的耽搁,不但将村里嫁接的小果树苗都种得差不多了,还种了不少金银花。
所以下午,阿拾他们便进了没有被烧的山里去挖树苗,管它是桦树杉树松树还是榛子毛栗等小灌木,反正一并都给挖了过来。
这山里挖树苗倒是快,尤其是那些桦树苗,好似去年撒下去的菜苗一般,如今长得齐刷刷的,一锄头下去,能挖到四五根长得板正的桦树苗,大抵半米多高,精神得很。
这些树苗好挖,也容易种活,尤其是这山里的泥土湿润不说,又才被大火烧过,下面就是旧年的枯枝腐叶,肥沃得很,刨个小坑埋了根须,再踩上两脚叫泥土紧实些,成活率不敢说百分百,但是百分之九十是有的。
便是这般,树苗逐渐往山上种植,这运送便也有些跟不上了。
所以他们这一直忙到正月初六里,后面的山也种得稀稀落落的,这才完成了被烧毁面积的百分之八十。
这般劳作,大家也不是那钢铁铸造的,哪里经得起?而且也没差多少了,顾小碗和阿拾苏玉春那边商议了一下,叫大家歇息一天,余下的一鼓作气,两天给种完。
大抵可能是因为他们这算是行好事,所以这几天不但天公作美,几乎每天晚上都下着小雨,将他们地里才种下去的树苗浇得透润。
而且一路上不管是进山挖树苗,还是运送树苗,在那烧得光秃秃黑乎乎的山上,都没有遇到一只野兽。
偶尔天上飞过几只鸟,那胡杨也守在一旁,尤其是何荆元那两个小女儿被放下来的时候,它就守在一旁。
有时候,那狐狸也会来,跟着坐在一边看着。
于是大家一直认为,这狐狸现在丑虽是丑了些,但的的确确是只灵狐该有的样子。
决定了初七这日休息,顾四厢何荆元夫妻也加班加点给两个小女儿洗堆积起来的尿布,又说这俗话说的好,七步出门八不归家,今日在家休息正好。
虽说那出门说的是远行,但是人封建迷信起来,只要与自己有关联的,那都要往好处想。
于是顾四厢觉得今儿初七不出门,来年必定是顺顺利利一整年了。
然而到了下午些,忽然听得胡杨那汪呜汪呜的叫声从村口方向传来。
胡杨大了些后,不用再喝米汤肉汤吊命,开始吃饭,就开始在村里窜来窜去的了。
骨子里到底是带着狗的血脉,好似天生就晓得这看家是自己的本职,所以隔三差五,就喜欢去村口。
而此刻元宝在家休息,狐狸也在炕房的房梁上打盹,也就胡杨自己一只狗在村口,何故传来这般叫声?
所以几乎是它这不同于寻常的急切叫声,一下都将大家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何望祖更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忙要去瞧。
刚跨出大门,却见在读医书的阿拾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见了何望祖一脸急切道:“快,回去通知你小姨他们,我师父说胡杨这叫声,分明是有人或是有野兽来村里了。”
阿拾得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折身跑回家里,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姨,爹娘!村口有动静,快准备家什伙!”
大家听得这声音,先是一慌,随后立即就放下手里的活儿。
连烧火的何穗穗都很麻利地拿葫芦瓢舀起一瓢水,就将灶火给熄灭,随后操起了菜刀,拿了绳子:“走!”
顾四厢则在何荆元的帮忙下,前后各自背了个女儿,就要麻利地往半坡的砖窑去。
他们做这一切那叫一个轻车熟路,不免是叫有些找不着门路的苏玉春夫妻俩看楞了,只忙问道:“我们,我们拿什么?”
“有什么拿什么,反正有闯入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荆元那头扔了话,自己不但将砍柴的斧头别上裤腰,肩膀上还扛上了钉耙,一面催促着儿女们:“都麻利点。”
苏玉春见此,四下寻了一圈,捡起那砍猪草的破菜刀递给自家媳妇郭巧巧,自己也是学他们拿绳子扛锄头一类的。
其实,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这绳子要拿来作甚,但见大家都捡了一圈挂在身上,也有学有样的。
当然,也给他媳妇也挂了一圈,然后一行人热火朝天去了。
空相又被迫爬起来,同样拿起武器,大家一起到村口,先到的阿拾已经在布置陷阱了。
见了顾小碗一行人来了,只交代了几句,自己先去打探。
然他人才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回来了。
简直是没给顾小碗他们留点担心的时间,tຊ一来便气虚喘喘道:“别急,是刘有财他们回来了。”
“有财叔?你确定没看错?”顾小碗半信半疑,“几个人?”
顾小碗要是没记错的话,有财婶身体不好,逃难前夕,病得很严重了。不是顾小碗不把他们一家子往好处想,而是带着那么一个重病自己走路都费劲的人,还能从大难中全身而退?
果然,她这话才问完,阿拾就回道:“除了有财叔,没见着有财婶,不过金宝哥和银宝哥都在,另外还有三个人。”想来是他们家亲戚吧。
阿拾想到了可能是刘有财家的亲戚,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是他在半路上死了媳妇,另外找来搭火过日子的一个寡妇,叫作芈婆子,也带了两个儿子,大的十六岁,小的十三岁。
他一路返回老家,在镇子上遇着了跟个男娃儿一般的马环,细问之下,得知如今红枫村正是一处好避世之处,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带着一家老小赶紧回来了。
起先在那路上,见着虽是冬日里,然这原来的路已经成了茅草荒坡,不见一点影子,还怀疑马环骗他们。
然如今到了这豁口,这大白天的,又是下午了,山坳里的雾气都被风吹散了,能叫人一眼就清楚地看到大半个田坝。
不说那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一看就晓得是有人伺候着的,更不要说那一排排整齐的青绿色麦苗,以及一块块菜畦了。
看到这一切,刘有财那颗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下来,回头同芈婆子说道:“我就说,那马环是不可能骗咱的,咱这是回家了,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没得吃喝了。”
他们一家子老小,别看青壮年大小子不少,但出门在外,又逢着那里打仗这里又是流民的,实在难以吃闹一顿饭,口袋里又没有半个铜板,所以个个都面黄肌瘦,破衣烂衫。
要不是他脸上那颗大肉痣实在是醒目又明显,阿拾还真不敢断定他就是刘有财。
如今一行人也落入了顾小碗等人的视线中,见着是他们家一家,倒也松了一口气。
村里的地多,有人来是好事,如此他们也能轻松少种些。
只是顾小碗等人还不认识那芈婆子,又见带着两个陌生大小子,到底是有些觉得不放心。
当即顾小碗只同空相阿拾那里悄声说了几句,空相试图俩都应了声,随后喊了何望祖来,只叫他先回去。
何望祖先是一愣,随后防备地看了朝着村口走来的刘有财一家,立马招呼着胡杨,就先回村里去了。
第79章
何荆元本想问,但到底也不是那糊涂的,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甚至是有些不放心就何望祖一个人去,便冲苏玉春使了个眼色:“你不说身上的旧伤不舒服么,既然来人是咱村里自己人,也没什么事了,叫你媳妇先扶着你回去。”
苏玉春本想张口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但见到何荆元的眼神,马上就改口,一手扶着胸口:“是呢,那我就先回去,你们多劳累几分。”
然后便让那云里雾里的郭巧巧扶着,返回了村里去。
夫妻俩进了村,待那村口视线瞧不到之际,苏玉春立即挺直了那萎靡不振的腰杆,“巧巧,我没事,咱走快些,追上阿祖,小姨他们吩咐他办事了,四姨父怕是不放心他一个人。”
郭巧巧还忧心忡忡,以为自家男人真的旧疾复发,本要张口问,忽听得他这话,既是松了一口气,又随后紧张起来,“那些人,莫不是信不得?”
“不是信不得,有不认识的跟着一道,不知是个什么来路什么心性,到底要防着些好。”苏玉春说着,一面拉起自己媳妇的小手,快速往家里去。
到了大门口,正好遇到从空相家中出来的何望祖。
何望祖见了他们,也是大喜,“你们来了正好,我娘带着妹妹们还在半坡上呢!玉春哥你同我去,巧嫂子你留家里,那该藏该收的,你看着办。”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锁,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上头还挂着一条大链子。
苏玉春见此,也明白了方才顾小碗那里交代了他什么,“好,咱走快些,锁了门若是有时间,再弄些荆刺挡着。”
原来,顾小碗正是信不过外人,那刘有财的为人本就不是个爽朗的,自来也喜欢贪便宜,如今还来了几个陌生面孔,就如同苏玉春说的那般,不知品性如何,若是实在的乡里人,给他们吃喝,那倒没有什么。
就怕是些包藏祸心的不良之辈。
所以方才同空相师父那头商议,拿了他这大锁来,将砖窑的门给锁了,若是真叫他们发现了那一处砖窑,只要上了锁,他们也进不去,能拦一时是一时。
因此情急之下,赶紧叫何望祖去办。
而这会儿,刘有财挟着一家老小,已经到了村口,见着顾小碗一行人,一点都不诧异,毕竟早在马环口中得知了如今村子里有多少人。
目光短暂地在大家身上扫视了一眼,只见个个不说是珠圆玉润白白胖胖,但怎么看那气色那精神,都不像是饿饭的样子,心里就越发欢喜了:“想不到你们这般有脑筋,大难之际,人人都朝着外头奔,你们反而留下来了,满村子的好田地,全部据为己有,我瞧那田坝里的麦子长得多好,我家的地你们是不是也给种上了?”
顾小碗知道刘有财的为人,但也没想到他这般蛮不讲理,这一来就没有什么好话。
何荆元当下就给他气得脸色一阵青白交替。
而与刘有财寸步不离的那妇人则上前来,“我们家的田,可不能叫你们白种,那佃户想要种老爷家的田,还要拿租子呢!不过眼下大家都艰难,瞧你们也是穿得破衣烂衫的,想来也没有什么银钱在手里,倒不如折成粮食送我们家里去。”
说罢,只朝刘有财看过去,语气带着几声娇嗔,“有财哥,你不说咱家三间大屋么,咱家在哪里啊?”可惜她已是那半老徐娘,却没有半分的风韵,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加上又是破衣烂衫,瘦骨嶙峋。
这一声娇嗔,可将大家吓得不轻。
引得刘有财的两个儿子满脸的嫌恶之色,但是刘有财自己却十分受用,一把拥起芈婆子的肩膀,“走,带你家去。”随后朝顾小碗一行人吩咐道:“就按照你婶说的办,你们种了我家地两三年,粮食我七你们三,快些称好送来。可别想着蒙我,那地里出多少粮食,我心里是有数的。”
这话说完,竟就这般拥着那扭着腰的芈婆子走了。
他两个儿子刘金宝和刘银宝什么话都没说,兄弟两个自来性子怯弱得很,眼下也只随着刘有财的步伐追去。
刘金宝的媳妇走在最后头,手里牵着十岁的儿子阿蛋,路过顾小碗他们跟前的时候,眼底闪过些许歉意,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急忙跟去了。
在她的后头,还有两个陌生的大小子,虽是无人介绍,但是顾小碗他们也瞧出来了,想来是那芈婆子的两个儿子。
不然就刘有财那性子,要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怎么可能会领在身边?·
众人脸色都不大好,见着他们走远了,何麦香几个小姑娘那不满的声音就响起来。
何荆元也凝着眉,空相则叹着气:“往后这村子,怕是不安宁了。”
“一来就做大爷的派头,他们家那地要不是咱们种着,现在全荒了。”还张口要七层的粮食,直把何穗穗气得心口疼。
顾小碗如今只后悔,不该心疼这些好地,就全都收来种着的,不然眼下也不必受他这窝囊气。只不过地的确是他家的,如今他回来了,当要归还,他们没有半颗粮食在手里,这乡里乡亲的,自己也不能冷眼旁观,是该给他们粮食的,只是这张口就是七层,就是往昔那阵子上的大财主,都没有这样黑心的。
众人见顾小碗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难道真要给他们粮食么?”
阿拾却是满脑想着那刘有财的嚣张面孔,心想这种人,怕是喂不饱的,叫他活着就是个无底洞,心里不禁闪过一抹的杀意。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想法按下去了,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僧衣,他是个和尚tຊ,不求慈悲,但好歹要压住心中的杀戮。
顾小碗叹着气,“他们便是不开口,就这样空着手回来,难道咱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一帮大活人饿死不是?总归都要给他们些粮食的。”
何荆元摇着头:“那也不能任由他们狮子大开口,若是这一次得了便宜,便叫他觉得咱们是好拿捏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今张狂。”
“自然是不能按照他的话来,往年那镇子上的乡绅老爷们,也没有这样狠的,咱现在回家去,就以往年最高的租子来折算粮食给他们,若是他们还不满足,要闹咱也不怂,左右咱人手不少。”顾小碗说到这里,目光里寒着几分冷意,扫了众人一眼。
方又添补了一句:“你们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乱世,为了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乃家常便饭,他们才从外归来,死人见多了去,满身的戾气,若真要胡来,我们也不必客气,不然你们该知道,都是什么下场。”
众人本来先听到她前面还是要给刘家送粮食的话,只觉得心中不甘。
不过得了她后面这话,众人才松了口气,那阿拾心中也暗咐着,这才是爱恨分明的顾小碗,而不是糊里糊涂想做好人的傻子。
这年头,太过于善良,不是什么好事情。
空相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对于顾小碗的话,不但没有异议,反而赞同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拼,他们若是敢起不该有的心思,看洒家的手段。”
何荆元也应着声,这几年经历的太多了,书上那些仁义道德,在这乱世里显然是不顶任何用处的。
他们都表了态,周苗何穗穗等人自也赞成顾小碗的话。
一行人只忧心忡忡地回了家去。
到了家中,已经听到那刘有财带着芈婆子到处挑好房屋,随后也如同当初顾小碗他们一般,在村里各家各户到处找那些没来得及带走的旧被子旧衣裳锅碗瓢盆等。
这期间,苏玉春与何望祖表兄弟也从砖窑回来了,顾四厢早带着两个女儿进屋子休息,郭巧巧将院子里该收的都收了起来。
那刘有财带着芈婆子路过的时候,除了觉得这大屋大院自己没占着有些不高兴之外,但见他们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那眉眼才舒展开了不少。
不过这大屋大院他没占着,照着他的想法,这村子里好房子都叫顾小碗他们住了,那剩下的就该是自己的。
为此还特意喊了他家老二刘银宝来传话。
开门的是何望祖,见着是刘银宝,便朝着屋子里喊:“小姨。”
刘银宝看到顾小碗从院子里出来,只垂着头小声说道:“我爹喊你们快把粮食送过去,还有这村子里,我爹说好房子你们都占了,那剩下的全是我家的,以后你们别在进别的屋子里。”
也就是说,其他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他们刘家的了。
不过那些屋子里,好的瓶瓶罐罐顾小碗他们早都搬空了,也就无所谓,“你来了正好,粮食最多四层,你问你爹要不要,要就自己来背,不要就算。”
如果以和为贵的前提,是要自己低声下气,那顾小碗是不愿意的。
刘银宝本就是个怯弱之人,自是不敢同顾小碗争辩,我张了张口,最后也只道:“我我去同我爹说,他不同意,我也没法。”
“没法你们就饿着。”顾小碗说完这话,直接将房门关了。
第80章
刘银宝见顾小碗一脸恶狠狠的,那院子里的众人也没有个好脸色,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转头就匆匆回家去。
他爹已经将几年前的旧烟斗找出来,正用那藏在床板下的发霉烟丝点火,见了他空手来,身后也没送粮的顾家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一脸的险恶:“你个没出息的怂蛋儿,老子就知道叫你去,一个麦麸壳儿都要不回来。”
说罢,不耐烦地将烟斗往身旁的长条凳上砸了几下,这怒火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小儿子,还是对那烟斗。
狠狠砸了两回,刘有财才抬起头来,干巴巴的黄色脸颊上,那双眼睛尤其突出,迸放着些凶光:“还傻站着作甚?老子怎就养了你们两个孬种来,还不赶紧去收拾屋子。”
刘银宝叫他一通训斥,一时也忘记了将顾小碗的原话告知,只垂着头快步从他身旁小跑而过,往屋子里去。
只独留了刘有财继续折腾他的烟斗。
然不多会儿,芈婆子就扭着腰出来了,满脸堆着笑,嗓子眼里好像是夹子一口百年老痰一般:“有财哥,这眼见着晌午都要到了,那头也没送米过来,咱便是不吃,可阿蛋那里不能不管。”
阿蛋是刘有财的亲孙子,大儿子刘金宝的娃,今年已经是十岁了,但是这几年在外逃难,吃不饱穿不暖就算了,还日夜都在那担惊受怕中度过,使得这性子原本跳脱的阿蛋如今也萎靡沉默起来。
更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又黑又瘦。
一听芈婆子提起这大孙子,刘有财就一脸的担忧,将烟斗往芈婆子手里一扔,“你给我瞧瞧,怎就不通气,烟管子里是不是堵住了。”随后往后背一辈,便大摇大摆去了顾小碗家。
但才出那破旧的辕门,又停住了脚步,“把勇生豪生喊来,同我一起去。”
芈婆子闻言,有些犹豫,“那灶都堵住了,我喊勇生在修呢!茅房也要人收拾,豪生已经过去了。”
刘有财得了这话,倒也没有多想,扯着嗓子便往屋子里大喊:“刘金宝,你要死了不是?你儿子都饿得脖子挺直了,你还不赶紧出来跟老子去要米。”
刘金宝的声音很快从屋子里传来,但也是同他弟弟一样,有些气不足的感觉,“来了。”
于是惹得刘有财更厌恶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和你们那短命娘一个德行,还不赶紧跟上。”
待这父子俩走后,那芈婆子的小儿子石豪生从茅房那头过来,虽然才十三岁的年纪,但已然是生得人高马大的,挽着袖子的两条手臂粗壮得像是个成年男子,“娘咋不让我一同去,我力气大,能背不少粮食呢!”
芈婆子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只压低声音道:“你个缺心眼的傻孩子,那粮食人能白给么?”能白给的话,那刘银宝能空着手回来?
指不定这去了还要打起来呢?自己怎么可能叫亲儿子去吃这种罪?不过瞧着那户人家,也不是那不好说话的。
原本在灶房的石勇生也出来了,顾不得满脸的灶灰,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这个大高个弟弟,“阿豪,你就长点心吧,少叫娘替你操心,往后别什么都想着冒头去。”
石豪生显然没明白这跟着去要个粮食会怎么样?但是见母亲和大哥都教训自己,只得挠了挠头,“晓得了,那我继续去修茅房。”
母子三人在檐下说这话,并不曾顾及个什么。所以那刘银宝和他嫂子明秀也听得清楚。
但他们这软弱性子,早就叫人摸透了,好似这一家人的血性和脾气,全都给了刘有财一个人,使得刘有财性子有些嚣张跋扈,哪怕没有什么本事,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所以明秀听到这话,见芈婆子一个眼神望过来,也只连忙扭开头,继续干活,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她儿子阿蛋则在这三年的逃难路上,受到不少的惊吓,现在看起来有些痴痴呆呆的,明秀做活儿,他就两眼无神地跟在明秀的身后。
芈婆子看着,眼里竟是闪过几抹同情之意,似还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她就收回眼神,继续收拾院子,那有重的搬不动的,便喊了自家两个儿子来,倒也没使唤刘银宝。
刘银宝却也是个天生的老实人,反而过意不去,一见着他们搬重物,就赶紧跟过去搭手。
所以没有这刘有财在家,其实家里倒也还和睦。
只不过刘有财带着刘金宝到了顾家,仍旧是得了顾小碗那原话。
他此刻听到,气得脸红脖子粗,脱口就开始说起混账话来,指着顾小碗的鼻子就骂:“你个死丫头,种了老子的地还想赖账。”
“谁同你赖账了?我已经允了你四层,这比起旧年佃农们给乡绅老爷的还要多。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老tຊ辈子,不过是见你年纪大了,同晚辈们一起喊你一声叔,你真是把自己做老子看了不是?少与我在这里托大,倚老卖老,我吃不吃这一套,这些年难道你心里没数么?”
顾小碗见他张口骂自己,自然是不甘示弱的。她又不是不给粮食,再说现在地里种着的麦子和菜,都白白给了他们,现在叫他们就能吃现成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样了他还不满意,简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稍微叫顾小碗松了口气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半坡上那窑洞里藏的粮食,显然马环并未全告知于他。
不然依照刘有财这性子,早就抄着家伙上山去了,怎么可能还拉着脸到自家门口来要粮食。
而刘有财被她这话一堵,一时气节,因为顾小碗的确没有说错,这到底是一个村子的,虽不全是一个本家,但老祖们头上多少是沾亲带故,正儿八经算起来,别看他一把年纪了,但还真要论起辈份来,得叫顾小碗一声小姑妈呢!
“你一个姑娘家的,如此嘴尖牙利,小心以后嫁不到汉子!”最终他也只得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到底,也就是个窝里横。
顾小碗却是不理会他这话,只回头喊了苏玉春跟何望祖,“你俩将那称号的粮食搬出来。”
他们在外逃难,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顾小碗也不能真眼睁睁叫他们饿死,而且也确实种了他们的地。
因此粮食早就准备好了的,旱地的水田的都有。
如今她一声令下,苏玉春跟何望祖就都给扛了出来,一下那大门口就放满了六七个麻袋,里头都是满满的粮食。
见着粮食,而且都是正儿八经没掺假,不像是外头那些大官老爷们做面子,说什么设粥棚,结果一个碗里米是没见着,沙子倒是不少。
所以周金宝一看到这粮食,就两眼放光,欣喜若狂,拉起那冷着脸的刘有财:“爹,都是好谷子,还有这里的包谷高粱,颗颗粒粒都好得很。”
刘有财狐疑地看了顾小碗一眼,嘴里嘀咕着,她不该这么好心的。一面则和儿子打开麻袋检查,也顾不得这寒风刺骨,挽起袖子就一手别进那粮食里,翻搅了几回,果然是没有摸到砂石叶子一类,那脸色才好了些。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当下,这刘有财也不去计较少了多少,只喊了刘金宝先扛着一袋回家,“叫他们赶紧来背过去。”这么多粮食,足够他们吃到秋收了。
不多会儿,粮食就搬完,外头也清净了。
何望祖站在竹梯上,朝着墙垣外面刘有财一行人已经走远了的背影,“我还以为他会打砸动手,谁知道就虚张声势。”
说罢,从竹梯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在墙头沾着的青苔屑:“害得我还白白紧张,叫我二姐她们在屋子里准备好,若是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抄着家伙出来。”
顾小碗听罢,不禁展眉笑起来,“我与他在这一个村子里,他是个什么秉性,难道我心里还没数么?也不过是仗着家里的儿子们性子软弱,摆习惯看了大爷的谱,可出了门,谁会顺着他?到底是个窝里横罢了,你要真动手,他只怕是这些粮食都不敢要。”
何望祖半信半疑地看着顾小碗,他可没忘记早前这刘有财在村口的嚣张跋扈,听他说那话,好似活该欠了他的一样。
“可是……既然这样,小姨为何还要给他们粮食?”既然不过是纸老虎,何苦还要低头。
顾小碗一下就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到底是村子里的人,哪里能眼睁睁叫他饿死的道理?”若是他真敢得寸进尺,自然也不会手软的。何况那粮食自己是算好的,足够他们吃到秋收的。
而且反正这手里也是沾了人命的,一条两条三条或是更多,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话即便是如此,顾小碗还是叮嘱着他:“这两日,你牵元宝出去吃草的时候,也仔细打探着些,若他们真有什么不老实的地方,这该防备的要防。”
即便是了解刘有财,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但究竟在外面几年了,这能活着回来的,不是老天爷保佑,无数运气加身,那就是狠人。
所以顾小碗也没有掉以轻心。
转头又同周苗她们这些姑娘交代起来,“不是我有心要将人往坏处想,只是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往后出去到底要结伴同行,仔细些。”刘金宝有媳妇,那刘银宝却没有,还有那芈婆子带来的两个儿子,有一个都大了。
她不得不防。
顾四厢在屋子里听到这话,一时也才警觉起来,同何荆元说道:“还是老六心思细,我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村子里人少,难免那刘家人会起这心思。
于是也担心起来,紧张地看着何荆元,“他爹,你往后怕也要辛苦些,这外头,要不先让丫头们少去,咱先观望一阵子再做打算。”
何荆元凝着眉头,神情凝重地点着头,“我晓得了,回头同小碗那头商议,你不必操心这些,我这做爹的,断然是不会再叫女儿受半分委屈的。”
他说这个再,自是心里也想起了因自己而被退了婚上吊自尽的大女儿。
每逢想起来,这心里就跟刀子插一样,早些时候若不是自己迂腐教育女儿,女儿也不会在被退婚后想不通,觉得无颜见人而选择自缢了。
顾四厢见他眼眶红,联想到他嘴里那个‘再’,究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如何不难过?但人这日子要往前看,难道今日还要继续任由昨日的雨把自个儿打湿么?
于是扯了扯何荆元的袖子,将怀里的女儿塞到她的怀里,“咱满园还在这里呢!”一面又回头将床上另外一个抱起来,“还给咱又带了一个来,说起来这俩丫头都不小了,早前说要办个像样的满月又错过了,这抓周又还早,到底要给她俩取个像样名字才好。”
何荆元点了点头,目光慈祥地打量着怀里的女儿,仿佛真当成了大女儿的转世一般,沉吟了片刻,“都说那贱名好养活,咱也不翻书咬文嚼字了,不如就叫大满小满,你看如何?”
便是这样,他们何家这一对双生女儿,终于得了个大名。
而刘家那头,得了粮食后,倒也安生了些,就是刘有财的大媳妇明秀来借过盐。
至于鱼肉,芈婆子的两个儿子进山打猎,下河摸鱼,这日子一下有鱼有肉,不愁吃喝了,他们家倒也没有生什么事端。
就是刘有财将村里顾小碗还没来得及种上粮食大半好田地都占了,叫他的话来说,顾小碗他们都在村里享福两三年了,接下来该他们享这福了。
顾小碗也就随了他,心说算他知道好歹,没有将自己种上麦子和油菜的占了。
只是何荆元有些不乐意,“咱种了他的田,他嚷着来要粮食,还狮子大开口,现在占了的那些田,咱辛苦侍候,不知花了多少工程了,怎可平白无故给了他?”
顾小碗没多说,只将他领了厨房去。
何荆元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着顾小碗,“小碗,你叫我看甚?”
顾小碗指了指那窗户外面瓦缸里的鱼,又指了指锅里炖着的鸡,“这都是那芈婆子的儿子送来的,显然他们也知道占了便宜。这些阿拾都在读那医术,许久不曾上山打猎了,我们也没下河去,连日来都是他们送的,可见倒也是有良心的,倒不似初见时候那般。”
顾小碗后来想,估计也都是在外面遭多了难,所以把自己伪装成了刺猬模样一般,好让人觉得,他们是不好惹的。
的确是如此,那芈婆子带着两个儿子在外死里逃生,为了有个落脚处,还跟了这脾气不好满口黄牙的刘有财。
但是在外面什么人什么鬼都见过了,难免是防备心思重。然这些日子在村子里安定下来,又得知马环烧掉的山,那各种小树苗都是顾小碗他们种上去的,给的粮食又足够吃到秋收。
私底下便同两个儿子说道:“我娘三几个在外吃这许多年的苦头,自认为这世间是没有好人了的,不过我看这家人倒是能处的,如今刘有财将他们收拾好的地都占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叫我看也不是人好欺负,不过是心地好不与咱们争论罢了。”
她那个大儿子石勇生点着头,十分赞成:“母亲说的正是这般,难得遇到那有情tຊ人,咱们倒也不能不将道义,回头我和阿豪上山打猎回来,与他们送些过去,算是道谢。”
芈婆子自是十分赞成的,但是知道刘有财是什么性子,便朝外瞥了一眼,没见着刘有财的身影,才道:“别叫他知道,我知道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嘴巴不讨喜,到时候咋咋呼呼,白得些生气。”
石勇生点头应着:“我省得,母亲不必担忧。”他真正担心的是弟弟,转头是百般叮嘱,“好生记着。”
那石豪生看着个头比他哥还要大许多,像是个成年男子,但张口满嘴的稚气,说话也有几分憨傻的感觉,就是没有何望祖那种精明。
可他这副样子,他老娘和他哥,是没有半点的欣喜宽慰,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随后母子俩便频叹气。
芈婆子更是再三叮嘱,叫石勇生好生照顾着他,便是带着跟刘有财一起去田里,也是要交代好几句。
刘有财知道这石豪生不是个正常娃,自也不管,反而在心里暗自窃喜,脑子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长得高高大大才好干活呢!
所以看了这芈婆子的两个儿子能干,回头再看自己那两个软绵绵的儿子,便觉得心头一阵烦躁,少不得要数落几句。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那刘金宝兄弟俩仿佛已经听麻木了一半,只要他不动手,就任由他骂骂咧咧。
当然,干活也是温温吞吞的,连明秀都比他们要快几分。
这叫何望祖瞧见,回家里来少不得是要说上几句的,“我就说难怪那刘有财对石家兄弟好,你们不知道我今儿牵着元宝在河边喝水,瞧见他们在地里干活,这石家兄弟真真是干农活的好手,挖了两排回来,那刘金宝兄弟半排还没完,阿蛋他娘都比他们要多挖一些,难怪刘有财天天骂他两个。”
想想也真是活该的。
周苗听了,只接了话茬,“叫我说,那是刘家兄弟聪明,骂两句又不掉肉,倒是那石家兄弟俩是傻的,一下都干完了,倒是叫刘家兄弟俩轻松。没准那刘有财就是特意骂给芈婆子母子三个听的呢!”
她这般一说,何望祖像是也想通了一般,猛地一拍手:“阿苗姐你倒是聪慧了一回,这话有些道理,没准真是这样的。”一面在地上来回跺脚:“那如果这样讲,这刘有财一家子倒是有心计的,反而这芈婆子母子三个给他们做牛做马了。”
说起来,他与那石豪生是一年的,对方虽是生得人高马大,看着凶恶,但其实是个老实憨厚的。每逢他牵着元宝去河边喝水的时候,那石豪生都要过来看骡子,指着非说是大马。
几个来回的照面,让何望祖对这石勇生也是有了些印象。
正月已经到了月底,几场毛毛细雨过后,那寒风里的冷意越来越少,还逐渐多了几分暖意,将那村口的柳树都吹得吐了绿芽,村子里那些个粉白的杏花雪白的李花都一下吹开了,吞霞吐雾的好不漂亮。
从远处瞧,好似一团一团从天上落下的云霞,坠落在这小村庄的茅屋草房间,煞是好看。
顾小碗坐在院子里的老杏树下,风吹过一阵子,脚下便多了许多杏花,她手里编制着草鞋。听得这话抬起头来,“我瞧他也不像是有那脑子的。”倒像是头老牛,那些个田地他单方面宣布拿走后,真真是做到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当然,刘有财也没白在地里浪费时间,如今他种的那些地,是真的一个草根都瞧不见。
可见,他是真心侍候地了。
所以说到底,这刘有财的本质里,还是个就知道起早贪黑种地的庄稼老头。
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嫌弃他两个儿子是真嫌弃,但亲生也的确是亲生的,所以只能骂,也没真动手。
“你们晓得刘金宝的女儿怎么回事么?”何穗穗从厨房里抬着筛子出来,里头全是花生,她已经炒过了,如今正要簸一下,将那壳儿吹了,回头磨成花生酱。
阿蛋的妹妹刘二黄,逃走的时候四岁摸样。
“你听了什么风声来?那外头兵荒马乱的,吃也吃不饱,没准饿没了。”顾四厢也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听到这话便接了过去。
何穗穗却一脸的神秘,“倒是这样没的,倒也没个什么,那外头闹饥荒的时候,饿死的多了去。可是你们看到阿蛋没,他如今也看着痴痴傻傻的,我那天去河边洗衣裳,他蹲在河边看那石家兄弟抓鱼,忽然说什么妹妹换鱼吃。”
只是她这话才说到这里,忽被顾四厢给打断了,一脸惊慌,又是双手合十作揖的,嘴里直道:“阿弥陀佛,菩萨可别听丫头乱说话。”一面又拿眼睛猛地瞪何穗穗:“你个死丫头,这些个话是能乱说的么?你就当她是饿没了的。”
嘴里又念叨,可怜的娃儿。
这下换何穗穗一脸的惊恐了,显然她此前以为是胡话,然而看她娘这举动,分明就是真的。
那刘二黄,被拿去换鱼吃了?
这事儿好似一根针般,就咔在了他的喉咙里,一日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直至寻了个机会,瞧见顾小碗身旁没人的时候,跑过去偷偷问,“小姨,我娘那话是什么意思?刘二黄她真的?”那小姑娘她心里是有印象的,才来村里的时候,还没认识马环就先认识了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给自个儿递酸梨吃。
顾小碗颔首,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眸光,声音变得有些悲戚,“阿蛋她娘说的,阿蛋也是这样才病了的。”他吃的那鱼,是她妹妹的肉换来的。
如此,但凡是个正常人,哪里能接受得了。
这些事儿何穗穗不知道,听了阿蛋的话就大惊小怪,只因她是家里煮饭最好吃的,自然是市场在灶头间转悠,外面的地里她少去,就自然不晓得了。
她愣了半响,但很明显还是不能从这巨大的震撼中走出来,因为她知道大家虽没细说,可是人家是把小孩儿做两脚羊卖了。
所以,不刘二黄死了。
可是何穗穗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有鱼,为什么还……”
“外头乱了,到处是藩王,小地方上,有权有势的也圈着个地方做自己的地盘,所以水里有鱼又如何?那是别家的,想吃,得以物换物。”断断续续从那刘有财一帮人口中得了些碎片信息,逐渐凑在一起,让顾小碗对于凤阳外面的州府,又有了新的认知。
如此对比起来,凤阳似乎还算是好的了。
想到此,不禁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抬头看天,心想自己这个人,是不是注定就不能过一天半日的好日子。
前世生了好时代,却是大部份时间还都躺在病床上活了不到二十年。
现在虽说有个健康的身体,可这是个封建落后的时代也就算了,还赶上了这乱世纷争。
何穗穗还处于那巨大的恐惧之中,并未察觉到顾小碗眼底的不甘,然后逐渐转成了对这个世界的屈服。
她不想屈服不行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于这乱世中活下来,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所以看了看手里的草鞋,继续编,马上就要下种子了,到时候水田旱田都要忙,就没得这闲暇时间了。
而且没别的鞋子穿,上山下地,都靠着这一双草鞋,要不了几日就要磨掉一双。
也是这样,顾小碗和周苗隔三差五一得了空闲,就要立即编草鞋。
何穗穗也坐在一头拿出针线来继续缝补她的旧衣裳,只是很明显这件事到底惊吓到了她,让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竟是戳着了自己的手。
顾小碗见她那指尖冒出来的血珠子,叹了口气,“别想了,遭逢这般的世道,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顾小碗将这话说出口后,其实是心有不甘的,她居然就这般像命运低头了。
隔日忽然下起了雨,与以往那种绵绵细雨不一样,这雨落到屋后院墙外面的主页上,都能发出簌簌的响声。
顾小碗起床推窗一看,果然下起了小雨,远处山岚瞧不清楚,倒是何望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准备要出门去。
“这么早,你作甚去?”顾小碗问他,而且这还下着雨。
何望祖转过头,露出一排白色但是却不整齐的牙齿,“昨儿没同你们说,我今早答应了阿豪,去帮他驮点东西。不过小姨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不耽搁咱家干活。”
顾小碗心说下了雨,倒也不着急地里的活儿,倒是那油菜花tຊ开得正是旺盛,这雨来了,蜜蜂蝴蝶也不见了半只,怕到时候籽儿少,榨油得少一半呢!
一面回着何望祖的话,“既是答应了人家的,你且去吧,自己小心些,咱家今儿没啥外头的活。”
何望祖得了这话,只高高兴兴去了。
等她起来,那雨也逐渐小了些,吃过早饭,周苗跟郭巧巧来喊,左右没个什么事情,正好地里那小菜苗各样都长得好,便一道去挖些,正好田埂上的折耳根叶子也冒了头,现在最是好挖。
于是提了篮子背了背篓。
背篓给兔子们装菜,篮子则装些野菜。
不过正出门,就见着这一阵子只要地里没活,就专心在家研究医术的阿拾。
“咱们小神医倒是舍得出门了。”郭巧巧打趣着他,又见他背着小背篓手里拿着小锄头,“你是打算挖药?”
阿拾点着头,露出些腼腆的笑容:“看了些许日子,仍旧云里雾里的,我想着倒不如也出去走走,认认药。”说到这里,只朝顾小碗问道:“你可得闲,你认识的药草多,有的怕是要你教我。”
顾小碗自是应了,“不过是去地里割些菜喂兔子。”一面将自己的背篓解下来递给周苗,“那我同阿拾去,你们辛苦几分。”
如此,她两个自去了,也不知是交头接耳偷偷说什么,笑得肩膀乱颤,还回头看了顾小碗和阿拾一眼,然后笑声就更大了。
顾小碗也不知她俩作甚,没去理会,而是同阿拾道:“你且等我,我也去拿个小锄头来,这下了大半个月的细雨,我看北边的山上都冒出了好些嫩芽出来,没准有不少药草。”
有没有枯枝蔓藤遮挡,寻找药草必然更方便更快捷。
阿拾连应了,又叫顾小碗多带些吃的。
正好昨天何穗穗蒸了不少桂花糕。这大抵是最后一顿桂花糕了,去年秋天打的桂花,做这做拿的,竟然转眼就所剩无几了。
顾小碗装了些在包袱里,收拾好出门,便同阿拾一起往北边山上的方向去。
原本他们这打算这正月底,出去一趟,也好买小猪仔,但是因为这刘有财一家回来给耽搁了。
到底是害怕他们出门后,家里剩下老残妇孺,叫那刘有财家欺负。
所以一直在暗地里观察。
不过瞧了这么些天,那刘有财就是嘴巴讨人厌,难听的话他说了不少,但实际行动是没有的,而且他自己但凡得了点空闲,就往地里去。
叫顾四厢说,当年刘有财伺候他爹妈的时候,都没这么上心过。
至于那芈婆子说话夹着嗓子,大家虽不适应,但她为人倒是仗义的,是个面冷心热的,两个儿子也是好的。
反而是刘有财那两个做什么事情都温温吞吞的儿子,叫人看着发愁。
“空相师父这几日怎样?这马上就要春耕了,也不知可还能抽出空外出一趟。你说到时候咱们要不也问问刘有财家,若是他家有人一起出去,那个更好。”这样一来,他家留在村里的人也少了,真要是包藏祸心,两家人也差不多,不怕吃亏。
说到自己师父的身体,阿拾眉眼明显都舒展开了,很是兴奋道:“这书真真是人家的门派至宝,师父胆子大,叫我大胆在他身上扎针,没想到竟是真有些效果,今早他还吐了些旧年积伤的黑血块出来,我暂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原理,但是他的确好了很多,我使了脉络,也顺畅不少。如此才想着,若是能搭配着药,必然效果更好,这才想着找你出门挖药的。”
“如此,那甚好,可见大家叫你一声小神医,倒也不是打趣你了。”顾小碗听了,也是欢喜得很,“再有你学有所成,往后有个风寒风热的,也不必叫我这个半吊子配药,然后两眼瞪天,等着老天爷裁决。”
阿拾对于未来,也是充满了希望,只觉得这书真真是妙极了,不求自己能学个十足,便是学得个两三层,看个寒风头疼的毛病,应该是信手捏来当初。
因此听到顾小碗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浓郁了几分。
方又接起顾小碗此前的话题,“不管来得及来不及,许多物品都需要添置,而且你那株老参,也须得抓紧出手。叫着刘家人去最好,若是可以将刘金宝和石家兄弟都一起喊着,这样一来他们家里就剩下刘有财夫妻和阿蛋跟他娘。”
如此那年轻的汉子就一个刘银宝在家里,那就起不了什么风波。
顾小碗也是这般想的,将他家的大劳力喊去了,回来能多几个挑工不说,这几个大汉子不在家里,也放心些。
“只不过他们手里是一分钱没有,喊出去若是不许好处的话,怕是不愿意的。”顾小碗想着,到时候实在不想,给他们扯几尺布做衣裳,瞧他们身上的那衣裳已经破烂得不成样了,补丁一层接着一层的。
再有就是盐什么的,各自再许他们二三斤,怕就能办成了。
不过也就是两人在这里商议,还要今儿回去问一问他们的意思呢!
上了山,果然如同顾小碗所预想的那样,这入春后,那些底层没被烧尽的根须都冒芽出来了。
各类草药如今没有什么遮挡物,也是一目了然。
只是到底是有些可惜,大部份还是被大火烘烤到,如今已经开始发烂。
又想是因这春雨的缘故,这山上的树苗成活率还挺高的,两人一路爬上这座山顶,朝着后面那被烧毁掉的山脉望过去,依稀是能看到那些同样已经开始吐嫩芽的小树苗。
自是心里欢喜,顾小碗那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本还担心成活率不高,入冬后要补一次,看来倒是一劳永逸了。”
“是了,运气好。”从山下爬到这山顶,虽说被烧了的药材不少,有的根须只能取用半截,但阿拾的背篓已经装满大半。
顾小碗背篓里也有不少,所以两人是不打算继续翻山越岭了。而是还另外一条路走下山去。
如此,到山下的话,背篓应该也装满了。
下了山,从早上一开始的小雨到多云,再到这下午,云层被彻底吹开,多日不曾见过的蔚蓝天空终于从云层后面露出来。
甚至感觉到些微暖的光洒在身上,顾小碗也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春天果然是来了。
然两人才到村里,就听得一阵吵闹声,竟是那刘有财跟何望祖在争吵。
顾小碗生怕何望祖吃亏,也顾不得与阿拾去河边清洗药材,箩筐往岔路口一放,就赶紧往刘有财家去。
然后没到刘有财家,顾小碗就闻到了一股熟悉又叫她忍不住有一种眩晕的骚臭味。
她下意识的捂着鼻子,“坏了,老白跑他家做坏事了。”
白狐狸的毛还没长回来,但是因为它隔三差五去顾小碗家里要吃的,因它原来浑身的白毛,所以都叫它老白。
刘有财他们也知道,晓得是狐狸,在外面的时候听说北上那边的冰原,都将这狐狸做狐大仙。
所以即便不信奉,但也没去打杀。
现在吵起来的缘故,顾小碗已经猜到了,肯定是这老白在刘有财家撒尿了。
果不其然,她和阿拾还没走到吵架的中心点,早已经赶过来的何麦香就赶紧迎上去,小声说道:“小姨,老白在刘有财的烟杆上撒了一泡尿。他见过阿祖带着胡杨和老白一起去河边,认定了是阿祖指使的,现在抓着阿祖不肯放,我爹过来好说歹说,也没用。”
自打知道刘有财的要管自家娘一声姑妈后,何望祖他们也不喊有财叔了,只说是同辈人。
于是这自也就直呼其名。
当然,这是在背地里,当面还是要学着那芈婆子喊一声有财哥。
而现在解决不了,只剩下何望祖跟刘有财争辩对骂,见着顾小碗来,自是觉得有了主心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