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拾音》的各位观众朋友们, 大家晚上好!您现在收看的是我们节目组近距离拍摄的、即使是万年也难得一见的、虫群帝权出行远游的现场直播!
“我们现在正位于联盟境内的寰宁太空港中,还有星际时十数分钟的时间,寂夜大帝的御驾‘辉金烈阳号’及其豪华亲卫舰队群就要通过法查星门造访到联盟境内了!
“大家可以看到, 咱们的现场是人山人海,太空港内各处都挤满了来自各文明的新闻记者与围观群众!联盟与虫群如果事前没有联合下达禁空命令,想必现在天上一定也飘满了各色各样的舰船吧!
“趁离陛下圣临还有一段时间, 我们来随机找几位围观群众采访一下。”
“您好,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我是《星海拾音》的前线记者菈娜,我们现在正在做新闻直播, 我们想采访您一下, 您对这次‘虫群帝权携爱侣访问联盟, 并预计在联盟境内进行为期半年的探亲度假之旅一事’都有些什么样的看法?”
“阴谋!这一定是一场阴谋!”衣着华丽、有着一副典型的王朝贵族长相的金皮人言之凿凿, “事情绝不会只有这么简单!寂夜大帝他来联盟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似是意在联盟,实际上是对联盟旁边的黎明帝国看不顺眼了!帝国人就像一群会沿着星门传播肮脏疾病的臭虫一样讨厌是星际上众所周知的!”
一旁的帝国人破口大骂:“明明你们王朝人才是全星际最恶心的!都什么年代了, 还在搞种姓制的除了自己谁都歧视的一群裹小脑的傻帽!”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了, 摄影赶紧将镜头挪开。记者菈娜也飞速将自己的身体压扁成一张肉饼, 从人群夹缝间溜走了。
她换了一名看起来好说话的年轻人进行采访。
“您好, 您现在有空吗,我是……
“请问您怎么看?”
浑身毛绒绒的受访者大声呐喊:“这个就是爱情!!!是陛下与殿下间宇宙级的浪漫爱情!里面可能也掺杂有阴湿扭曲的政治阴谋之类的东西, 但他们两个的感情绝对是真的!
“他们日常发的社交动态里的那种幸福感, 是连一般誓侣都装不出来的特别甜、特别好磕的那种!陛下他身为虫族人的演技有多烂大家也都知道,我是假的他俩的感情都不可能是假的!”
受访者身旁的另一只毛绒绒好友也凑过头来大喊:“夜谭组!!!你们要幸福啊,要——幸——福——!!!”
“哈哈,陛下和殿下确实恩爱非常,堪称星际模范誓侣,我也祝福他们的爱情能长长久久。
“好的, 让我们继续采访下一位围观群众,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接连采访了六名围观群众后,时间终于邻近了虫群舰队预计的抵达时间点。
摄影适时切换机位,从高处为观众展示此时寰宁港中的俯瞰概况。
寰宁港理所当然的是一座军事用途的太空港,它半环绕法查星门而建,整体外形模样像六片婴儿蓝的花瓣半围拢着一颗晶紫的宝石珠。
其中蓝花瓣是寰宁港的太空建筑,紫宝石是有着川级规模的法查星门。
另外花瓣间还散落着一些银色“露珠”,它们是寰宁港的守卫棱镜装置群,能发射虹光制造阻滞区,使区域内的太空舰只能缓慢的以亚光速航行,甚至直接抛锚引擎熄火。
前线记者菈娜兴奋地解说到:“大家看!寰宁港的棱镜群开始接连闪烁七彩虹光,做起迎贵客前的预热准备了!
“天哪,棱镜虹光四散开后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铺就成了一层薄薄的光雾,场景太梦幻了!棱镜还在不断闪烁,就像七彩星云中的千星在眨眼一般瑰丽壮美!
“法查星门完全亮起了,圆满透亮如紫色晶球,那个令人屏息的时刻就要到了!
“观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来大声倒数!”
“十!九!八!七!六!”
呐喊倒计时声也在寰宁港内部山呼海啸般齐声响彻:
“五!四!三!二!一!”
“零——!!!”
定音鼓猛然捶响,欢快恢宏的管弦乐迎宾组曲倾泻而出。
星门光球中亮起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数百只蜉蝣型首发侦察舰以普通肉眼无法捕捉的超高速急射而出,长拖出一条条明黄色的光丝带。
它们一边像一颗开枝散叶的大树般分散式外飞,一边极为霸道地向外洗地式发射净空侦查弹,直接选用这种粗暴却又高效的方式为后方舰群轰炸消杀出星门出口处的一片绝对安全区。
接连炸亮的红芒好似一枚枚鲜红礼花,于深空中怒放。围观群众欢呼着、雀跃着,挥舞着手里的丝巾、手帕、帽子、荧光棒,期盼能看见更多的大场面。
数秒后,星门内再度亮起白光,是第二批侦察舰到了,它们静默无声像一群幽灵一样,一飞出去就无影无踪了。
紧接着是第三批侦察舰,也是最后一批侦查者。
它们井然有序地接连飞出,以小队形式在各自的巡逻路线上来回折返,并不断相互交错而过秀出各种高难度飞行动作,引得围观群众一阵阵惊呼喝彩,一片片掌声犹如雷动。
半分钟后,当侦查组确认安全无危险后,中大型的护卫舰群的身影才于星门中姗姗出现。
大型护卫舰在前方开道领路;中型护卫舰跟随其后,又向两旁铺散开,似一名名卫兵般在道路两侧递进着一字排开。
接着寰宁港中的棱镜阵列齐齐转动,在两行卫兵队列中间用七彩虹光铺织出一条迎宾大道。
当虹桥延伸至尽头时,星门光球中也同步亮起耀眼的明光。
是重型近卫舰队压轴出场了,它们通体血红造型狰狞,是战场上真正能让死亡如风的凶杀之器。
它们仿若一名名重甲骑士,迈着庄严肃穆的步伐,保持着俨然的护卫阵型缓缓向前推进。
十多秒后,星门中亮起了有史以来最为璀璨夺目的大团辉光。
不少围观群众在此时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出现的,必将是帝权的御驾“辉金烈阳号”。
《星海拾音》的前线记者菈娜无比激动地喊叫介绍起些什么,但此时无人在意她的话,大家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于辉光中逐步浮现的那艘无比庞大的金色巨舰上。
它的模样就像它的名字,整艘暗金色的巨舰都笼罩于辉金色的能量护盾中,彷如一轮烈阳横空出世,气势磅礴、壮观巍峨。
菈娜兴奋不已的介绍声还在继续:
“大家知道帝权陛下这次出行,他总共携带有多少仆从与护卫吗?
“三亿八千万,整整有三亿八千万之多!光是主舰‘辉金烈阳号’上,就有一亿四千万多的工作人员与备战士兵!这么多的人,被带出来全只为陛下一个人服务!
“这太铺张奢靡了!即使是寰宇企业的各位巨头、金穗王朝的历代君主,也不会在私人出行时铺开这样的大排场!因为光是舰队的每日燃料耗费,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理智会告诉他们不能这样做!
“放眼全星际,也只有虫群的帝权陛下有权、也有能力私人支撑起这样盛大、这样豪华的排场了!我现在能亲身在现场亲眼见证面前这一幕,还将它直播给各位观众朋友们观看,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寰宁港内,联盟方的仪仗舰队圆阵高射出礼炮,正式燃放起烟花表演秀。
它们首先闪亮出两行大字:
热烈欢迎枢零陛下来联盟度假旅游!
也热烈欢迎曦雾同志、沫沫云同志回联盟探亲访友!
辉金烈阳号便也高射出一轮礼炮,作为对联盟方的问好的应答。
同时,两方间的全息通讯被接通了。
曦雾毫不意外地在通讯视频中看见了自家的联盟主席,银月翼。
银月翼和蓝空羽同是形似鹦鹉玩偶般的艾博人,但蓝空羽的羽毛是天蓝色的,银月翼则是月蓝色,他的翅膀边沿处还有一圈极有个人特色的银边。
银月翼先是按文明外交礼节在通讯中与枢零礼貌客套了一番,又向曦雾和沫沫云说了些勉励褒奖的话。
这次回联盟,只有沫沫云能比较自由合理地申请跟着回来,其他几人都被迫留在了虫群中。
曦雾只能替他们祈祷,当自己带枢零私奔失踪后,安全顾问香葵草真能护他们周全,不至于被暴怒的虫族人彻底杀死连复活也不能够。
“尊敬的枢零陛下,我们联盟的特级厨师团队已准备就绪。当您的御驾成功停泊进寰宁港中后,他们随时都可以应召登船,在您的船上为您现场准备一顿丰盛的联盟特色晚宴。”
银月翼又接着向枢零简略介绍了一番这些大厨都擅长做哪些特色菜、它们的大致做法与背后典故是什么。
枢零一语不发地聆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只有旁边无比熟悉他的曦雾知道,枢零现在不张嘴说话是因为口水会流出来。
“……大致就是这些菜品了。”介绍完毕后,银月翼对枢零露出风度翩翩的微笑。
“感谢招待。但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枢零不动声色,“航程途中,一年多的时间里,主舰内的装潢景色着实令我看厌倦了。所以,今天的晚宴我想下船在寰宁港内用餐,这会过于麻烦贵方吗。”
银月翼一愣,随即坦然地笑道:“当然不麻烦!且正相反,我们很欢迎陛下您能来到寰宁港中亲身参观,十分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请不必担心,我方会马上调度安排好,希望今晚我们都能用餐愉快。”
“嗯。那就待会儿见。”
枢零一抬手,全息投影被关闭了。
曦雾询问:“你真要下去吃饭?虽然我敢保证我们联盟没有刺杀你的打算,但不排除别家文明有借你小命搞栽赃陷害的打算啊。”
枢零扫了他一眼:“之后一起去见你妈妈时,我还不是得下船。我相信你们的银月翼主席会替我考虑好我的人身安全问题。”
“好吧。”曦雾又笑着说,“现在寰宁港中的那些新闻记者们该高兴疯了,原本我们在船上开晚宴,他们肯定没机会混进来一起吃席。但现在换成我们下船去,他们就可以开始找熟人托关系了。”
枢零无所谓地说:“那就让厨师们多做一些菜吧,我不介意多一些人陪我一起吃饭。”
“不不,老婆陛下,那群记者混进来不是为了蹭吃蹭喝的,他们是想近距离给你拍照,最好还能向你问上几个刁钻的问题,这样他们的大新闻就有了。”
枢零骄傲自信地竖起须须:“我喜欢拍照,喜欢别人给我的照片点赞。没有问题能难倒我。”
“不,你不喜欢。”曦雾把他的须须按下去,“你的吃相本来就不容乐观,他们要是还拿阴间滤镜给你拍照,你会被拍得奇丑无比的!他们要拿来问你的问题不是与政治有关,就是想冒犯你的私生活,获得一些桃色新闻。”
“什么是‘桃色新闻’?”
曦雾贼笑着凑近枢零耳边:“他们会问你,在床上被我那个得爽不爽~你最喜欢我用哪一个姿势那个你~”
“爽。我喜欢跟你面对面坐在你怀里的那个姿势。”枢零一脸单纯,“然后呢,他们还可能问我什么?”
俗话说,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下轮到曦雾小脸通红给整红温了。
他苦苦哀求:“不可以啊老婆!你不能把跟我们的床上有关的事情说给记者听的,别人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而且我的性癖、我们的那些play万万不可以被别人知道啊老婆!你说了我就社会性死亡了!”
“哦。”枢零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于是。
晚宴上,满脸甜点碎渣的枢零,十分严肃地对好不容易才混来他面前的记者说到:
“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床上的私人爱好需要严格保密。因为它会致使别人对我有非分之想、使我的誓侣社会性死亡。”
记者:露出“我要升职加薪了!”的猖狂笑容。
曦雾的亲朋好友、上下级同事:手指、大笑猫meme.JPG
红温的曦雾:跑路吧,赶紧的,这个世界我是一秒也不想多呆了。
第122章 发潮的奶油饼干 “小间谍,至少在让我……
“再见, 曦雾。”沫沫云高高兴兴地挥着触手。
曦雾也笑着挥手,“再见,沫沫云。”
并于心里感伤地给沫沫云配着旁白:此刻的沫沫云还不知道, 他与他的好同事、好朋友曦雾不会再见,而是要永别了。他还以为着,他们还能一起坐上回虫群去继续工作的那趟船。
沫沫云驾驶着他的水族机甲哐当哐当地离开, 度带薪假去了。
曦雾也转身, 走回向歌舞声已停歇、宾客已散场的晚宴厅。
数名机仆正清理打扫着现场, 四点八也混在它们中间,这还是它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族”, 把它乐得直嘎吱嘎吱地扭屁股。
曦雾走过去拍拍它的铁皮脑袋, “四点八, 你再跟它们一起玩一会儿吧, 等我们真正要走的时候我再叫你。”
“呱~”
曦雾和它挥了挥手,转身向一旁的贵宾通道走去。
两名全副武装的虫族士兵正把守在通道口。
安检铃没响, 他们便目不斜视地放曦雾入内了。
通道后方的棋牌休息室中, 枢零正坐在酒吧吧台前的高脚凳上, 手中摇晃着一杯粉绿渐变色的鸡尾酒。
吧台的形状是阶梯形的, 以适配不同种族者的身高区间。联盟主席银月翼此时就在他左旁的矮一截的吧台案上调配着酒水,客串着调酒师。他脱下的银灰色礼服外套正搭在曦雾路经过的那座沙发上, 枢零的红披风也散在旁边。
“味道像是……”枢零将手中的粉绿鸡尾酒又抿了一口, “发潮的奶油饼干。银主席,这就是你想呈现给我的情绪?”
“不,陛下,您手上的那杯只是我身为联盟主席的例行公事。”银月翼将新调配好的酒水和冰块一起倒入摇壶中,反复摇晃,“请您稍等。”
“好。”枢零将手中剩的半杯残酒向曦雾递去, “小软糖,我更喜欢看你喝。”
曦雾红了脸。
又不好意思当着主席的面跟枢零打情骂俏。
他拧巴着表情坐到枢零右旁,闷声喝酒。
不得不说,主席这酒调得还挺不错,甜而不腻,散发着清新的果木香味。样子也好看,仿若春日樱花散落在青草地上。
现在正新调制的这一杯,则是金蓝配色的。当黄金色的果汁沿着吧勺向下层的深蓝酒液渗去,就仿佛夜色中金色的星砂正流坠进深海。
银月翼最后又在鸡尾酒的表面倒入薄薄的一层烈酒,然后取出喷火枪“嗤”一声将它点燃。
枢零饶有趣味地看着酒杯中跳跃燃烧的青色火焰,银月翼将这杯火焰鸡尾酒向他推来,又抬爪向火焰中撒了些什么粉末。
霎时间,火焰噼里啪啦地闪烁飘摇着,内中像放起了烟花朵朵,火焰颜色也转变为了紫红色。
银月翼的爪翅向前,向枢零做出恭请的手势。
“请。”
枢零完全不担心正烧着的火,直接端起杯子将它喝进了嘴中。
“嗯……不错。你的意志很坚定,态度很坚决,心中毫无悔意。”枢零放下空杯,“你似乎丝毫不觉得,你们联盟的远大理想是太过空泛、难以被真正实现的。”
“我从不觉得我们的理想空泛。”银月翼擦着爪子,“比起‘让全宇宙的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的虚无愿望,联盟的理想‘让每一个人的生存权都神圣不受他人侵犯,全宇宙的人都和平共处’,这不很切实际吗。
“星际上常讲一个笑话:如果人人都不去参军,那么谁来保卫我们的文明。可如果人人都不去参军,那宇宙中根本就不会有战争了。
“即使我们早已掌握永生科技、复活技术,但你我都知道,没有谁的永生是真正的永生,没有一次复活是完美的复活。生命仍旧是宝贵的,不该被任何事所牺牲的。
“甚至我可以说:‘牺牲’这个词从捏造出来起就是淌着脓血卑鄙可耻的。”
枢零缓缓摇头。
“我想,银主席,我们间的观念矛盾是难以调和的。你比起一名政客,更该被称为极端的理想主义者、联盟的精神领袖。”他站起身,“感谢招待,现在我该和我的誓侣一同回去休息睡觉了。”
曦雾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自家主席一眼。
银月翼正有条不紊地也为自己调上一杯鸡尾酒。
见曦雾向他看过来,他向曦雾露出极有绅士风度的和蔼微笑。并抬起爪翅,干净利落地向曦雾行了一个同盟礼。
今晚,安全起见,枢零当然不打算留在寰宁港中休息,而是要回辉金烈阳号上去。
舰队也不会在寰宁港中多留,修整完毕后便立马进发往了下一站——曦雾的母星法丽塔。
等明早上睡醒时,他们一定早已抵达新法丽塔星系多时了。
“好喝吗?”
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果汁、酒水排开在桌面上,枢零叮铃哐啷地摇着摇壶,也学着银月翼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客串着调酒师。
桌对面的曦雾粉着张俊脸,满脸晕乎乎的,一手攥着半杯颜色很诡异的“特调酒”,一手扶着额头。
“小绒毛,你别灌我了,我真喝不下了……我要去上厕所……”
枢零随手递去一只玲珑小巧的花苞模样的彩宝水晶杯。
“就在这里解决。我看着你。”
曦雾的脑子里越发混乱成了一滩浆糊。
“……太小了,装不下。”他吭吭吃吃地回到。
枢零便又从手边随意推过去几只漂亮杯子。
“不,不太行……”曦雾仅剩的理智在努力摇头拒绝,但他身后的细长尾巴却在兴奋又克制地小幅扭动,“这样做,也太……”
“太什么?”枢零太过理所当然,“这样做有什么关系吗?”
“我……这样,尿不出来……”
“哦。”枢零继续摇晃起手里的摇壶,“那就先再喝几杯酒。”
曦雾确实尿不出来。
枢零摇酒的时候,藏在黑灰色衬衫里丰满健硕的胸肌也跟着上下乱颤。
他现在就像喝了假酒,浑身气血堵塞、烧得难受。
但枢零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他。跟他过家家似的调了一大堆“创意鸡尾酒”要他喝,玩得很开心。
曦雾一直喝到神志不清、膀胱快要爆炸,再不去厕所他感觉自己要年轻回三岁之前了。
枢零再度将那几只空杯子向他推来,曦雾实在没忍住、在枢零递来的幽光似的眼神中昏了头,他真将它们一字排开摆到地上,醉醺醺地对着它们解开了皮带。
杯中响起的叮咚声稀稀拉拉的,很不畅快。他胀得实在厉害。
曦雾憋红了脸,想快点解决完,但始终没法如愿。反而还更慢了。
又忽然间,悄无声息的,一只骨节粗大的、男人味十足的宽大手掌探来了他的身前,枢零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我帮你把着。”
曦雾惊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头脑、四肢先是极热,像一场高烧;又极速变冷,体温在随水流抽空。
织金绣银的华贵红地毯都湿了。
一只杯子果然装不下。
枢零饶有趣味:“小软糖,你听,不同形状、不同材质的杯子,你落进去时的‘叮咚’声也很不相同呢。”
“呜……”
“你怎么露出了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的表情?今晚我明明还没开始呢。”枢零松开手,“擦干净。”
他从曦雾背后离开,靠坐到一旁的活体沙发上。
不需他调整姿势,沙发便聪明懂事地自发迎合起他的身体曲线。
曦雾在擦干净自己后,茫然不知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
便下意识地提着裤子向爱人面前走去,小狗一样地摇着尾巴。
枢零晃晃翘着的二郎腿,“站住。就停在这里,很好。下衣脱掉,都脱。”
曦雾迷迷糊糊地乖乖照做。
枢零兴致盎然地眯起眼睛。
“你喝醉后还是这么可爱听话。给你一点听话的奖励。”他微抬下巴,向前伸手,“我的小骑士,你现在可以亲吻我的手背,还有我们的婚戒。”
曦雾瞬间“咚”一声单膝跪地,爱恋渴切地吻吻他的手背,又恭敬虔诚地亲亲他们的婚戒。
执行完这些指令后,他重抬起头,一眨不眨的望向爱人的雾蓝双眸中秋水含晴。
枢零真喜欢他的这对眼睛。
还有他对自己的那些满溢的爱。
“小软糖,我并不怀疑你对我的真心。但最近,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抬腿,将自己一尘不染的漆皮皮鞋放到曦雾的膝盖上,“帮我脱掉鞋和袜子。”
等曦雾有所动作后,他接着说到:“你很爱我,好像并不能等同于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你始终还是一个,来自异族的,人心叵测的,外人,联盟人。
“只是之前你我一直呆在我们的地盘上,你不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掀起任何风浪,你就像我家里的玩具娃娃一样无害,我便从没细想过、从没去主动猜忌过你。”
枢零紧盯着曦雾的神情表现。
但曦雾醉得太厉害了,对他这长段难理解的话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我的小骑士,你一定还同时是联盟派来我身边的间谍,对吗。”他将赤足轻踩上去,用脚趾上下拨弄,“至少在让我爱上你这一项任务上,你成功了。”
“呃……”曦雾红着脸低喘,“小绒毛……”
“你现在该叫我‘陛下’。”他的整个温暖大脚掌都包裹了上去,“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的爱是你该得的,是你自己用真心换来的。”
曦雾紧咬下唇,难以自持地下弯着腰,藏在金发间的耳朵早已红透,手掌用力抓握在枢零紧实饱满的小腿肚上。
枢零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技巧可言,但他足够灵巧、对身体的控制足够灵活,足够肆无忌惮,足够在曦雾的心里有分量。
“美味可口的小间谍,你身上还有些什么机密任务呢,我该怎样审问你才能得到答复?”
“陛下……嗯……哈……”
“真可爱的表情。也真可怜,你的尾巴都充血红透了,你很想将它缠到我的身上,通过一种胜之不武的方式卑鄙地制服我,让我同你一起陷落进一种生物体的可悲欲.望陷阱中,对吗。”
“呜……”
“再对我说一次那句话。”
曦雾带着哭腔:“我的小飞蛾,不要从我身边飞走了……”
“不是这句,另一句。”
“我爱你……”
“我也爱你。”枢零放下自己变得黏糊一片的脚掌,“起来,靠过来。”
第123章 倒计时 很快,我们都将谁也不是了。……
起身时曦雾因腿麻和腿软踉跄了一下。
但自从他跟枢零结婚后, 他就很少真正摔倒了。只除了枢零想看他摔倒的时候,只除了枢零没在他身边的时候。
枢零一把撕扯下他的上衣,毫不在乎它是由联盟的什么设计师高级订制的, 只将它当做破布片子,随手就着一瓶别人献礼来的无价琼酒将曦雾的东西给冲洗干净。
枢零的舌头也很灵活。
形状也很细长,简直像一截藏在他嘴里的黑色小触手。
但枢零一点也不避开牙齿磕碰, 或者反不如说, 他喜欢在曦雾的那东西上留下自己渗血的牙印, 就仿佛是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留下签名,堂皇地宣告“这是属于我的”。
他喜欢用牙齿咬曦雾。
因为很美味, 也很安全, 再用力也只不过是会咬下曦雾的一块肉而已。不像拖拽, 激动时他可能扯断曦雾的肢体;不像抓挠, 亢奋时他可能撕开曦雾的躯干;不像拥抱,在爱意满溢时他可能把曦雾勒死在怀中。
曦雾并不喜欢疼痛。
但枢零咬他时留下的不是疼痛, 而是爱。
“小绒毛……”
“叫‘陛下’。”
“小绒毛……”曦雾神智迷离地不断低声叫, “小绒毛……小绒毛……”
枢零松开嘴, 无言地脱起自己的衣服。脱得很急。
刚一脱干净, 就对着曦雾伸出双手,“抱我。”
这么多年过去, 枢零早已知晓在星际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大敞开.腿、被压在身下通常不代表什么好意思。
但他不在乎, 也不觉得被占便宜。一如曦雾不认为那些是疼痛,而认为是爱。
他喜欢仰头看曦雾亮晶晶的汗水洒落在自己身上。最近他还喜欢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在他的手心底下,是曦雾种在他身体里的孕.腔,他们终于相互磨合成功,可以一起生小宝宝了。
他的孕.腔还很浅, 只有半根小指的深度,还没法让小宝宝安家,甚至有时睡一晚上起来就退化消失得只剩一点印子了。
好在整体上,它有慢慢长大,曦雾给他松土施肥十分勤勉,从不懈怠。
从沙发上一直做回到床上后,曦雾终于酒醒了大半。
枢零正仰看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让他稀里糊涂就是一哆嗦,全交代在了最深处。
他留恋着舍不得拿出去,枢零也舍不得他走。就那样相拥在一起,彼此的脑袋挨着脑袋。
枢零在他耳边低哑地问:“你以后想我给你生多少个孩子?”
“我喜欢三个。不多不少,刚刚好。”曦雾舒舒服服地拱蹭着他跟他撒娇,“但生三个对你们虫族人的传统观念来说,好像有点少。”
“嗯。”
“你想生几个?六个?七个?八个?”
枢零都摇头。
“按族群传统,我该生上百个。”
曦雾一脸为难,“呃……那么多孩子,我应该照顾不过来……”
枢零点头,“的确。我也不希望有太过多的孩子,分散了你和我的相处时间。”
曦雾松一口气。
“那我们到底生几个?”他又坏笑,“你们族群的那啥狗屁实验,不管了,咱俩爱生几个生几个,我的XX我做主。”
“……我还没想好。”枢零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把玩着曦雾的金发,“小软糖……我……”
“怎么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有可能被联盟暗中洗脑过。尤其是今晚参加过你们为我开办的晚宴后,我感知到你们这些联盟人的思维情绪……你知道我像是看见了什么吗?
“一片纯白色的、温柔又可怕的海洋。它没有任何恶意,它不想伤害任何人,你们真的在奉行‘生命至上,和平至上’。但它会让人迷失,它会让人看不见别的路、听不见别的声音。
“小软糖,在主观想法上你绝不会想害我,但是,到某一关键时刻,你或许就会被潜意识驱使着……变成另一种陌生的模样。”
“……”
曦雾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细想。
一种惶恐在他的心头上鼓噪,于是他逃避了,他回答说:“我不知道。”
枢零半垂着眼睫。曦雾本就比他矮一些,当曦雾用这个体.位卧在他身上时,他更得低头垂眼看着曦雾了。
就像看见了一块金梅果酱馅的乳白棉花糖正压在自己身上,楚楚可怜的、完全无辜的,好像不管小软糖做了什么坏事,只要向他撒个娇他就能愿意原谅。
即使他永远没法真正忘掉任何事,即使那些伤害会永远留在他的心上。
“你一定是一名很高明的、训练有素的间谍……”枢零浓黑的睫毛像一对蛾翅轻轻振翼,“还是我在你面前太犯傻了?”
曦雾答不出话。
在他身下,枢零高大雄躯上的那些藏满爆发性力量的肌肉都软绵绵的。身体也彻底为他敞开,温柔地接纳他,和他交换体温,想跟他生一群孩子。
枢零拉起曦雾的手,去揉自己的小腹。
曦雾现在就正抵在这儿。灌满了他小小的孕.腔。
“你知道,星门建成后,我们和你们间必有一战,无可避免。我的心正在因你变得软弱,小软糖,我竟然在犹豫不决。我亲自来到这里,正是想亲手发掘出联盟的罪证给你看,好使你不要在战争开始后疏远我。
“你曾经对我说,要是我不是虫族人就好了。现在我也想对你说,曦雾,要是你不是联盟人就好了。”
曦雾怔怔地,有些发颤地吻上枢零的嘴唇。
他在自己的心里默声说:
很快,我们都将谁也不是了。
翌日。
睡醒时,辉金烈阳号已相对静止停泊在新法丽塔星系中。护卫舰们大多散布了开来,将整个星系暂时封锁。
他们预计在此处停留拜访一周的时间。
等枢零处理完夜间堆积下的政务后,他们两人才乘坐上登陆飞船,从辉金烈阳号上驶向法丽塔星。
大地母亲早早地便做好了接应他们的准备,她轻柔地用风儿将他们的飞船从半空中摘了下来。
“妈妈!”
风吹草浪,五彩缤纷的朵朵鲜花围绕着飞船盛开,又在曦雾跑出船舱后热烈地在他脚边冒头出一大片。
跟在曦雾身后出舱的枢零也被这些鲜花包围了,一些小草还帮他把蛾翅的翅梢抬高,免得在泥地上拖蹭脏了他这么好看的翅膀。
同时还有一些绿油油的黏菌在从土里钻出,它们像变魔术一样地在远一些风景好的位置处凭空打印出了野餐垫,与一碟碟的精致小点心。
曦雾高高兴兴地和枢零手拉着手走在母亲用鲜花铺就的小路上。
他们走至野餐垫上,一同坐下。同时曦雾还将尾巴钻入进泥土层中,用以锚定母亲庞大的思维意识体持续聚焦在他的身上。
野餐垫的四周,白色的慈母花齐齐盛开,凝聚出法丽塔纯白色面容模糊的缥缈虚影。
她也陪同他们坐在野餐垫上。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远行归来的孩子。也欢迎你,总想替我搬家去你们那边的好心陛下。”
法丽塔的声音不是从她的虚影上传来的,而是从花草丛中传来的。
枢零拘谨地放下了正要往嘴里塞的点心。
“你好,妈…妈。”
“你也好,小宝贝。你尽管吃吧,这些点心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小曦和我说过的,你就喜欢吃这些小东西。你想吃多少我就能给你变出来多少。”她又热情地问,“你想不想要一座糖果屋?只需要几分钟,我就能为你把糖果屋变出来。”
枢零开心地点头,“嗯。”
法丽塔装模作样的、像一名童话中的仙女教母一样地施展起“魔法”,附近的绿黏菌们都汇聚了过来,飞速地从平地打印起一座豪华糖果屋。
另外还有一些拳头大、卵石大的绿色小史莱姆,在野餐垫上蹦蹦跳跳,要服侍枢零吃点心。
事实上,无论是花草大地、那些黏菌、还是这些史莱姆,它们全都是法丽塔身体与意识的一部分。
等枢零将野餐垫上的点心都吃完后,糖果屋也搭建好了。
法丽塔领着他进去参观,曦雾跟随在后。
“不管是这些鞋子,还是这些玻璃柜,它们全都是糖果做的可以吃的哟~”
枢零一边猛吃,一边郑重其事地对曦雾说:“我们的家里也该有一座这样的糖果屋。不,我应该把这个绝妙的创意推广给我的所有族胞,它应该出现在下一期《千奇厨房》上……不,是《千奇厨房》的特别篇上!”
曦雾汗:“我已经不敢开始想象这个特别篇它有多精彩了……”
“我看过你们的《千奇厨房》,它曾一度在我们的星际网上火爆非常,有好一段时间内网上到处都是这档节目的各种切片。不得不承认,它的确很精彩有创意,就是在审美方面…”法丽塔以委婉的语气说,“…有些小众独立。”
枢零与有荣焉:“谢谢夸奖。”
曦雾也随手掰了块墙皮开吃。
“妈,他们都给我们准备了些什么回家欢迎惊喜?我有说过要确保其中没有色.情暴露内容、更不要有impart环节吧。”
“他们说他们要坚持加入色.情暴露内容和impart环节。”
曦雾翻白眼,“那他们自己开吧!我跟枢零就不去参加了哈。正好昨晚我们已经参加过了一整场的晚宴了,都开始对社交场合过敏了。”
还记得昨天晚上,下船进入寰宁港中时,这是枢零这辈子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么多活的异族人。
人群散逸出的各种情绪密密麻麻地扑向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来就冷冽的面部表情直接冻成了大冰块。
好在身旁有曦雾牵着他的手,在心灵网络上暗中安慰他:-
你就当我们正在玩全息游戏,面前的这些人全都NPC好了。
「嗯。」
但NPC们可没有那么疯狂的跟人说话聊天的欲望。
晚宴上,在虫群中当了三千六百年的阴暗家里蹲的枢零很快就不行了。
曦雾只好硬着头皮护在他身前替他跟人叭叭叭,枢零只需闷头吃菜和时不时地点头摇头就好。
本来,曦雾在晚宴上是越混越进入社交状态、越能跟人侃侃而谈的。
直到那名该死的记者向枢零问出了那个让曦雾社死的问题。
法丽塔遗憾地答应:“好吧,我会替你转告他们,你们今天想要好好休息。所以新闻上写的那个会让你社会性死亡的床上私人爱好到底是什么?你的兄弟们都在讨论,我也很想知道。”
“是控——”诚实的枢零刚开了个口,嘴巴就被红温的曦雾给死死捂住了。
“妈,你先去忙吧,我先陪枢零在家里逛逛,逛完了再来找你聊天。”
“哈哈~”法丽塔的虚影摸摸曦雾的脑袋,“亲爱的,你总是这么害羞。好吧,你现在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她挥挥手,“再见。”
说罢,她的身影便消失了。但她并不会真正远去,法丽塔始终存在于他们脚底下的这颗法丽塔星上的每一寸土壤里。
“你的妈妈对我真好。”枢零又将一大块桌子蛋糕塞进嘴里,“这座糖果屋里满是她善意友好的情绪碎屑,很温暖、美味。”
曦雾笑着说:“她也是你的妈妈。你一会儿想去我们法皇人的祖宅里逛逛吗,我从小住到大的卧室也在里面。”
“好。我吃完这座糖果屋再跟你去。”
但在吃完糖果屋后不久,和曦雾一起散步在通往法丽塔皇宫的路上时,枢零却逐渐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开始犯困。
“小心!”曦雾紧张地扶稳踉跄着差点摔倒的枢零,“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看医生?”
枢零摇头,“应该只是药物副作用,你也知道,为了稳定的保住孕腔,他们最近在不停地改药方。没了妈妈的帮助,他们改得有点慢,副作用总是有点明显。”他困倦地往曦雾身上靠,“我想小睡休息一会儿……”
“你睡吧,我背你回我房间。”
“嗯……”
很快,枢零便在曦雾的背上睡着了。
第124章 狂风过境 你是否会来,跟我远走高飞。……-
放心吧, 孩子,我都帮你调试好了,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祝你和他的这场私奔顺利成功-
谢谢你, 妈妈。
“再见!”
枢零也跟着曦雾向法丽塔的虚幻身影挥手:“再见,妈妈。”
一周的时间过去,他们该回到辉金烈阳号上, 离开法丽塔去往下一站旅游了。
或者说是枢零该继续他的调查行动了。
曦雾不知道到现在, 枢零都发掘出了联盟秘密计划的哪些蛛丝马迹, 但,都不重要了。
在辉金烈阳号穿过那座非天然形成的人造星门成功进入到亚空间中时, 那一瞬间, 曦雾回想起了自己在【衣帽间】中所经历过的一切。
包括联盟那项终极计划的一切。
短暂的恍惚过后, 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他愉快、欢欣地轻哼起歌, 走向房间中的那台复古唱片机。
……
“烧死他们!烧死这些叛徒、杂种!”
灰绿色的行刑场中央,一些形状怪异扭曲的黑色干柴被粗暴地堆放成了几座小包, 柴堆上还撒满了易燃的干草。
先知喀萨和他的三名追随者, 被几根粗大的麻绳分别紧捆在柴堆中的四杆铁木行刑架上。
他们四人衣衫褴褛, 干瘦的身体上遍布鞭痕、血迹, 还有几处刀伤。他们有着蓝星人似的上半身,下半身像马, 却又杂乱的斑秃似的生着些丑陋的爬行动物的墨绿色鳞片。他们都是人马族与人蜥族的混血儿。
曾经, 在先知喀萨的带领下,他们于一处偏僻的小山坳里一木一石地亲手开辟出了一处人马与人蜥能和谐共处的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但在六天前,一队人马士兵发现了他们的村子,他们的世外桃源就此毁于一旦了。
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要么被就被抓走为了奴。
要么就像他们四个一样,被送上了刑场, 即将在火焰里悲愤地死去。
“呜呜呜……”奎恩痛哭着,泪水在他满是泥灰与血迹的脸上又冲刷出一条新的沟壑,“为什么,为什么……”
奎恩的每一个为什么都没能得到答案。
先知喀萨低着头,悲哀地俯瞰着下方来围观火刑的人马市民们。
他们围成一个巨大的黑圈,脸上被愤怒与仇恨占领,一片血红。他们义愤填膺地高高挥舞着手臂,嘴里不断咒骂、讥讽、呐喊着,自诩正义。
“咚!”的一声,先知喀萨又一次被一块石头砸中。
这次他被砸中了马身上的一处刀口,血水混着脓液“咕叽”一下就喷射而出。
人群的情绪为此越发高涨、狂暴,越来越多的石子、烂菜头如雨点般劈头盖脸地向着他们身上砸上来。
于这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暴雨中,奎恩仍在哭泣着茫然地问:“为什么,先知,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行刑场的高台上,身着华丽长袍的市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切,他象征着高贵人马血统的绿眼睛中没有一丝怜悯,有的只是对异端、杂种的厌恶。
他跺跺马蹄、清清嗓子,大声宣布: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审判一个罪大恶极的杂种、该遭天谴的神棍——喀萨!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天理不容、绝不可饶!”
人群跟着跺蹄呐喊:“罄竹难书!天理不容!绝不可饶!”
“在喀萨所有的罪行,他最严重、最主要有两条!
“其一!他带领自己的爪牙在山坳野林中修建了一处邪恶堕落的村庄,他诱骗人马入住,包庇人蜥混居,甚至还允许人马与人蜥通婚!何等的亵渎!一定是因为他自己是杂种,他就想要制造出更多的杂种,将堕落与不洁传播给更多的人,心思何其歹毒!
“其二!他装神弄鬼,虚构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钢铁身躯的伪神,这个伪神竟声称在许多年前,在什么核战争发生之前,人马和人蜥有着同一个祖先!何等的侮辱!我们人马的祖先,怎么可能与那些低贱丑陋的人蜥有血脉上的瓜葛!
“喀萨必须为他的这些亵渎行为付出代价、遭受最残酷的惩罚!我在此提议,烧死他!用烈火活活烧死他与他的爪牙,将他们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净化!”
人群再度跺蹄高声狂呼:“烧死他!活活烧死他!驱逐!净化!”
“哐啷!”一声,火把被行刑手丢进了柴堆,那些干草很快就被引燃,鲜红色的火苗在人群狂热的欢呼声中蹭蹭直上,舔舐起喀萨他们的马蹄、马腹。
喀萨的三名追随者都痛苦哀嚎起来,他们掉下的眼泪瞬间就被热浪蒸干,惨叫声也好似被火浪扭曲,毛发被烧焦后的糊臭气在四处飘散。
喀萨的心却比身更痛。
他仰望向天空,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地呼嚎:
“人马啊!人蜥啊!我们同生此世、悲喜相同,却为什么要彼此残杀,就只是因为我们的长相不同吗?可我们的血不同样鲜红、会溶于同一条母亲的泪河中吗?
“为什么这片大地这么辽阔,却连一处能容下人马与人蜥和谐共处的地方都没有!
“是谁偷走了我们的乐园!盗窃者!我的哀嚎要出现在你每一夜的梦里!
“我的肉身会死去,但我的灵魂——”
先知喀萨的话戛然而止。
被一块石头给砸死了。
又忽然睁眼醒来。
“……这里是哪里?”喀萨茫然地环视四周,他正身处于一处十分古怪、华丽的宫殿中,“我不该是死了吗?这里,难道这里就是天国?真的存在死后的世界?我上天堂了?”
喀萨却一点没有上天堂的惊喜。
他忧虑的马蹄声嗒嗒,毫无迟疑与留念地想找一条路重回到那片充满苦难的大地上去。
他要继续他未竞的事业,人马与人蜥间的血不该再白白地流淌下去了。
没走几步,却忽然眼前一花,喀萨又回到了自己醒来时的原地。
他这才无奈地仔细观察打量起四周。
一看便发觉不得了,这处宫殿里的天花板竟然会自己发光,像挂了一颗颗的小星星;
地面也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人,似是奢靡地用墨玉铺就的;
四处八方更摆放着许多只水晶造的大箱子,每只水晶箱子里都供奉着一件或数件奇珍异宝,且箱子的背立面上还挂着一大幅字画。
喀萨下意识念出自己面前的水晶箱中所挂字画上的金色大字:
“喀萨·阿勒米的圣舍利……喀萨·阿勒米,我的全名……”喀萨一脸震惊,他继续看下去,“伟大的先知、圣人,生于核战争后人马与人蜥爆发种族战争的血月时代。他是最早、也最坚定、最无私地倡导两族和平共处者……”喀萨的声音逐渐颤抖,“……然而,在当时,他的理念被视为异端,喀萨最终被火刑处死。但他的精神并未就此消逝,他的理念在后世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经过无数先辈的努力,和平终于到来,人马与人蜥间终于实现了繁荣共处。喀萨被后人们追封为先知、圣人,他的遗骨被当作舍利子供奉于此,以纪念他为两族和平所做出的贡献……”
喀萨潸然泣下。
他不禁伸出手,想去触碰水晶箱中的那几行金色文字,却又害怕梦醒。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人马和人蜥间,真的和平了吗,还是这只是我的天堂一梦……”
一道声音忽然从喀萨的身后传来:“是真的,这的确就是你们种族的真实历史。”
喀萨连忙转身,看向身后,就见一只白色的穿着蓝衣的鸟人,突兀地凭空出现在了那儿。
不等喀萨问白鸟“你是谁”,白鸟便对喀萨说:
“喀萨,我们需要你。”白鸟的目光坚毅得像两枚铁钉一样的钉着喀萨的灵魂,“你的母星上的种族纷争已然停歇,成为过去式。但在整个宇宙中,还有更多深陷战争与死亡泥沼中的人,在等待一场救赎。
“喀萨·阿勒米,你愿意为了世间永恒的和平、再无可悲可叹的流血战争,再度奉献上你的人生吗。”
白鸟没用问句。
喀萨没有迟疑。
“我愿意!”
曦雾的灵魂一晃,猛然回神。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他早已随着喀萨的大悲大喜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的记忆,这就是联盟的《守密人计划》。”
【衣帽间】中,喀萨收回自己按在曦雾额头上的手掌。
“在明面上,它只是《各文明历史考古发掘计划》。而实际上,它是一项人才甄选计划。
“联盟的历史学家们从各文明种族的历史长河中,筛选打捞出我们这些与联盟志同道合、思想共鸣者。最后再精挑细选出能背负重任、忍受寂寞的人,于此处——亚空间的这片【魂誓海】中——复活。
“并委托我们成为联盟的守密人,看守联盟的秘密,以确保联盟的终极计划始终隐蔽,不为其它文明所觉察。
“【衣帽间】便是【魂誓海】中专用来供你们这些现世生者秘密会谈、交流情报的地方,当你们结束了谈话要从【衣帽间】中离开时,我们会将你们在此处的一切记忆收走保管。
“直到你们再度回到【衣帽间】中、或需要这段记忆时,我们才将你们的记忆放还。”
“原来如此……”
曦雾不断擦着眼泪,胸中的那种激荡振奋感怎么都难以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成为了喀萨,代入了他的人生。这种感觉就仿佛……虫群心灵网络的那种情绪共感?
是了,在这片【魂誓海】中,他们每个人都除却了自己的肉身,只剩彼此的灵魂坦诚相对。
所有的善意、执念、期盼、痛苦,在他们的灵魂上所侵染出的颜色都是那么的鲜明。
喀萨骏马的灵魂有着殉道者的青铜色,苦难于他的筋骨体肤上鞭挞下了一道道狰狞可怖的黑红色伤痕,但这不但没能使他屈服,还叫他的双眼中迸射出了璀璨的金芒。
曦雾又低头看向自己,他像一只灰乎乎的煮到透明快破皮的芝麻汤圆。
黑芝麻馅里创意性的混合了一些红枣碎,金色的心被粉碎成了一粒粒的花生碎,总之——糟透了。
蓝空羽安慰性地拍拍曦雾的肩膀。
“辛苦你了,看来曦雾你与陛下的婚后生活并没有你向我们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快乐,你有满腹苦水。不过没关系,等联盟的终极计划达成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蓝空羽的灵魂是一片纯净的白色。
一旁的苍痕就像他的名字那样,白色的灵魂上遍布着青蓝的瘢痕。
“所以,联盟的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曦雾不禁追问他们,“竟然保险起见到得起用数万年前的‘老同志’,在一片特殊的意识空间中来帮忙看守秘密?”
他们都同时露出了微笑。
神秘,又有些迫切、狂热。
喀萨高高举起双手。
“我们的宇宙中,是谁在规定光速恒定?是谁在规定有质量的物体间会相互吸引?是谁在规定我们的时间不可回逆?”他振臂高呼,“那我们联盟能不能自己造一只笔,也像这些基础法则一样,也在宇宙的底板上写下同等不容违背的定理,一劳永逸地叫人们从此永远止戈!?”
……
从唱片机中倾泻流淌出的温柔缱绻似一地月光的乐声里,曦雾微笑着执起枢零的手。
“我亲爱的陛下,你想跟我一同起舞吗。”
各文明种族的祭祀仪式上,常伴随有各种舞蹈。
婚戒红宝石在枢零的右手无名指上闪闪烁光。
枢零的双眼,被爱人如白月般皎洁的面庞满满倒映着。
他一瞬不瞬,向爱人回答:“好。”
蛾翅翩翩,追逐月光。
黑红色大翅的华美绒蛾,正毫无所觉地陷落进柔情蜜意的织网。
雄躯深陷进柔软的白床中,被爱人蛇一样的尾巴紧紧缠绕、制服、猎获。
但渐渐的,耽溺于爱人的侍奉的枢零却逐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今晚的他,似乎比以往更加脱力、虚弱、昏沉。
“嗯……”生理性的眼泪失控地从眼角滑落,他的浓眉紧蹙,手去推身上的人,“小软糖,我、呃——”
被标本针彻底贯穿钉入画框的飞蛾在徒劳地扑棱挣扎。
枢零浑身紧绷,连脚指头都紧紧蜷缩到了一块儿。
等这片让他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的颤栗感终于散去后,枢零恍惚地从心灵网络中听见一道道“哔哔”的紧急报告声。
「(焦急)陛下!超级亚空间风暴!我们舰队外围的一些小型侦察舰与护卫舰现已被卷走,船上的随船士兵的心灵网络也暂时被风暴干扰与我们失联了!」
「(愤怒)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它明显是人为的!是联盟人动手了!该死的异族人果然不值得信任!」
枢零正要集中注意力去回复消息,便发现——
他与族群的心灵网络的连接也在断开。
他回复不了了。
甚至逐渐连族胞们向他传递来的思维想法也看不见了。
曦雾温柔地为枢零揩去脸颊上的黑色眼泪。
“我已经把四点八叫到隔壁房间去了,我们也会带上它一起走。”
下一瞬,辉金烈阳号被这场超大型亚空间风暴以一种诡异离奇的方式“拆解”开了。
辉金烈阳号就像一只大号玩具一样的,散落解体成了一块块的小零件积木。又被暴风一吹,积木们各自飘散零落,于黑暗深空中消失无踪。
第125章 私奔(修) “曦雾你这个大蠢货!”……
枢零的耳边从未如此安静过。
再也听不见任何的族胞们的絮语声, 只剩下曦雾的呼吸、脉搏、心跳、与如狂的欣喜。
曦雾低头吻他,他虚弱乏力地没能成功躲开。这是他第一次对曦雾的亲吻有一种讨厌、抗拒的陌生感觉,可分明曦雾给他的这个吻是那么的温柔、情深。
“小绒毛,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幻想这一天的到来。”
“我可没想过。”枢零冷淡着语气,“你还是对着我露出你的另一幅面孔了, 联盟的小间谍。你们联盟对亚空间的研究之深入, 真是令我感到惊讶, 你们竟能操控亚空间风暴像拆解玩具一样的将我们的泰坦战舰拆开,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曦雾轻缓地从他身上抽走。
“不, 我不是在为了联盟这么做, 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 在带你从虫群中私奔离开。
“枢零, 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如果爱情是一种有关于幸福与快乐的奇迹, 那么, 我就是你的奇迹。”曦雾动作温柔而又有力地抱起枢零, “现在我带你从虫群的苦海中成功逃离了, 我们又能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枢零抗拒地将手推在曦雾的胸口上。
“我不觉得这样不负责任的私奔能给我们带来幸福快乐。”
曦雾怜惜地在枢零的前额处落下一吻。
“你就是被他们压榨惯了。等过一段日子后,你会清醒过来理解我, 并享受于我们安乐的生活的。你的族胞又不是嗷嗷待哺的离不开成年人照顾的小婴儿, 没了你他们自己也会生活得很好。你们虫群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帝权忽然驾崩过。”
“但现在是个关键性时刻,联盟明显有什么阴谋,我还没能彻底调查清楚告诉给我的族胞们!”
曦雾轻飘地说:“放心,你的族胞们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我们联盟的理念可是‘生命至上,和平至上’。”
枢零心头的不安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厚了。
虫群有母巢在, 人口随时都能批量生产,比起一场血腥残酷的战争,虫群反而更怕一些不可知、不可测、难预料的情况。
曦雾抱着枢零离开卧房,走向隔壁耳室去捞正在睡觉的四点八。
先前的超级亚空间风暴将他们卧室所在的版块从辉金烈阳号上拆解了下来,并狠狠地往星门航道外一扔,他们现在正漂流在航道外的某个角落里。
曦雾将要带他们从辉金烈阳号的船体残骸中离开,驾驶紧急逃生舱去往接应地点,去换乘上另一艘更安全的不会被虫群追踪上的小型飞船。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枢零不解地问,“分明我已经脱离了亚空间风暴的范围,可为什么我却还是丝毫连接不上心灵网络?”
“是你的妈妈。”曦雾露出微笑,“她在临终前,悄悄给了我她特意调整过的双向阻断液配方。她也希望我能带你私奔,若无她的帮助,我是没法完成这项计划的。”曦雾向枢零举起左手,“看,镶嵌在我手环上的这颗宝石珠,它就是你妈妈留给我的亚空间宝石密信。”
“……”
枢零沉默着、恍然着。
“然后我妈妈帮助我进行了一些身体改造,使我无需外物,能直接用尾巴在交合时向你悄悄注入阻断液。同时我还被追加了一处腺体,它能分泌一种使你浑身乏力、意识涣散的毒素。我对你的身体毒素也基本免疫了,现在不需要吃药也能和你亲密接触。”
“你妈妈为你准备得真是齐全。所以,我呆在你老家的那段时间里,总是时常感到身体不太舒服,那其实是你妈妈在偷偷拿我试药?”
“对不起。但你也能从我妈妈给你的小零食中吃得到,她完全是出于好心在这么做,她也想帮你从虫群帝权的位置上逃脱。”
“你们这对无耻的骗子。”
“我很高兴我们能成功骗过你。”
曦雾终于给枢零、四点八、自己都穿好了宇航服。
然后一齐进入到紧急逃生舱中,拍下红色按钮。
就在舰船残骸外边的不远处,有一艘白色的早早就预定好停泊在那里的一百多米长的小型飞船。
曦雾驾驶逃生舱靠近过去,然后弃舱转移到白船上。且没忘记将他们身上的宇航服脱下,丢出船外销毁。
“干净了。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私奔了。”曦雾抱着他们两个走向卧室,“小绒毛,等你睡醒后我们就到地方了。晚安。”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枢零又轻叹,“妈妈她真是老糊涂了,她竟敢把双向阻断液的配方交给异族人……”
“我们只是都不愿意你在一千八百多年后那样可悲的死去。”
枢零缓缓摇头。
“也许,我当初就该严格按规矩办事,不该心慈手软,即使她是我的母亲,我也该下令处决她这个异常个体。而如果我不是异常个体,我的族胞们也早该看见我这些不应有的小心思了,便绝不会有今天的这桩错误。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么坚决的要处死掉族群中的所有异常个体的原因。明明谁都没对族群有坏心思,只是有着一点点的小私心而已,但结果就是,如曦雾你曾言的那样——
“如果人人都想着自己错一点、偏一点也是无伤大雅的,那么你们的联盟、我们的虫群迟早会完蛋。”
“别再烦心想这些家国大事了,小绒毛。”曦雾一边帮他清理身体,一边说,“我们会去到一处碎片宇宙中度一个大长假,联盟那边说那里面空间不算小,有一万多光年,星球资源也还算丰富,我们会玩得开心的。”
“……大长假?”枢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难道你之后还敢带我回主宇宙?你就这么有自信,能一直控制住我,让我找不到逃跑机会?”
“别把我说得像一名绑架犯一样,虽然就事实而言,我好像的确成为了一名绑架犯。”曦雾自嘲地笑笑,“我当然没自信能一直控制住你,毕竟你那么聪明,身体还那么强壮。不过……”
他将枢零从清洁舱中抱回床上。
“到时候我本就打算送你回虫群。毕竟全年无休、随叫随到的给全族人批奏折,是陛下你生而就有的责任,你妈妈就是为这个把你生下来的,呵。”
枢零懵懵地晃着羽须:“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已经看开了我会死在一千八百多年后的那一天的事,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带我私奔呢?就只是为了替联盟将我从战局中排除出去,然后等胜负已分后再将被软禁的我释放?”
“不,我说了,我是为了你,才打算带你私奔,而不是为了联盟的计划。只是当联盟的终极计划成功后,世间就再也不会有人杀人的事。
“你不会再被你的族胞们杀死;我们的异常个体的孩子也不会被杀掉;甚至虫群中的所有异常个体都不会被杀了;天下的所有人都不会被人杀害了;凡有灵魂者都再不会被其他同样有灵魂者剥夺走他宝贵的生存权。”
曦雾的眼神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闪亮亮的憧憬。
“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
他俯身在枢零的颊边落下一枚晚安吻。
“人与人间的猜忌终将被消弭,宇宙中的大家终于可以放下对彼此的戒备,团结在一起去思考宇宙末日的问题。一切流血的纷争都将在终极计划下结束,幸福美好的永宁年代将会到来。”
枢零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你们联盟的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些什么?”
曦雾对枢零展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亲爱的小绒毛陛下,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这么害怕。我亲眼见过,当计划完成后我们会拥有的美好愿景,我相信你也会喜欢的……”
他从床头扯出一根麻醉管,就要扎到枢零身上使枢零昏睡过去。
枢零再也顾不得向他套话,当即撕开自己无力反抗的伪装,双眼中红光骤亮暴起反身将曦雾“咚!”一声按在了床上。
“将你们联盟的计划都告诉我!”枢零面色如冰地骑在曦雾身上,双手死死地压制着他,“什么叫‘一切流血的纷争都将结束’?你们要如何去结束?你们联盟人上上下下一定都在对你们那项‘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理念的追求中疯魔了!你们的疯子计划一定比末日武器更危险可怕!”
曦雾十分惊愕:“你还能使用心能?你不是都已经和心灵网络完全断开了吗?”
“蠢货,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我现在用的是我身体内的储备能源。”枢零一扯曦雾的犄角,“别岔开话题,回答我!”
曦雾笑笑:“我不会说的。”
他的脸上毫无惧意、毫无胆怯。
甚至充满了信念与决心,目光笔直地与枢零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掩藏,反倒无比诚恳、万般深情。
他坚信自己现在的行为选择是在为自己和枢零带去更幸福美好的未来生活,所以,即便将他生扒活剥凌迟在这里,他也能一声不吭地忍受过去。
枢零当然知道让曦雾张嘴是件绝不容易的事。
如果曦雾是个意志软弱的人,怎么可能成功在蓝星上的那种乱世中孤身带着一名小女孩从战场前线平安流亡至大后方。
枢零冷冷地松开手,从曦雾身上离开。
“辉金烈阳号遭埋伏遇袭,联盟竟意图绑架虫群帝权将其监禁。如今我们已有了正大光明地向贵方开战的借口,无论你们的终极计划是什么,它都不可能成功了。
“我会率领虫群竭尽全力地阻止它,就像十万多年前,虫群捏碎了银心智械想称霸宇宙奴役所有有机体的狂妄野心一样。”
他用心能将曦雾的行动能力封住,一同飘往飞船的驾驶舱,将各自放到主副驾驶位上。
然而,枢零的手刚摸到操作面板上不久便愣住了。
“……这艘飞船怎么没有亚空间导航仪?”枢零眉头紧皱,“甚至连环境复现视图窗都没有。”
“哈哈。”曦雾骤然发笑,“我怎么敢小觑您的能耐,帝权陛下。这正是为了防着你,防着现在这种情况。”
“亚空间导航仪”相当于车载智能地图,没有它就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开;
“环境复现视图窗”相当于车窗,没有它就相当于车子没窗铁盒一只,驾驶员看不见外边哪里有棵树、哪里有条沟。
枢零沉声问:“那你原本打算如何驾驶这艘瞎了眼的飞船带我们去度大长假?”
“凭我自己的感觉,我身为亚空间幽灵的直觉,船瞎了,我可没有,哈哈哈。”曦雾笑得很是开心,“而且,你可以再仔细翻翻,这艘船不仅没眼睛,还没有跃迁引擎,它没法独立出入亚空间,它必须去找天然存在的亚空间进出口才行。
“小绒毛,走吧,我们还是一起去乡下度大长假吧,我给我们安排了很多度假项目等着一起体验呢。”
枢零的羽须规律性地前后摇晃着,他在急速思考现在该怎么办。但没了心灵网络无法再借用族胞们的脑算力实在使他不太适应,他已经过惯了那种大手大脚消耗集体算力以力破万巧的奢靡日子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愚钝得像块不开窍的顽石,他压下沮丧与挫败感,努力劝说曦雾:
“我不知道联盟到底向你许诺了什么,到底让你从那个终极计划中看见了什么样的未来光景,到底如何取得了你的完全信任,但是——”枢零一脸恳切地看着曦雾,“你也应该信任我,信任虫群耗费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迭代制造出来的‘第九十四任帝权’的推算判断。
“曦雾,你们联盟的这项计划它绝不会有好结果,它太可疑了。你们若执着下去,最终一定会害了宇宙里的所有人,即使你们的初心毫无恶意。”
曦雾当即反驳:“你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凭什么能这么断定。虫群的帝权陛下你就只是在高傲的不信任我们这些异族人的科研能力、技术实力而已。”
“那就把你们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从头至尾、绝对严谨、绝对符合科学逻辑地帮你们推理判断,它的计划前景与隐患风险。”
“……我不可能告诉你。”曦雾闭上眼,“直到计划彻底成功时。而且我也没那么在乎联盟的计划,我更在乎我能不能成功带你逃离虫群的苦海。”
“可我不需要你带我逃离什么苦海!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是我生来注定的命运!”
曦雾心坚似铁,一言不发。
枢零又劝说了好几分钟,曦雾都像是聋了听不见那样。
搞习惯了独裁的寂夜大帝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油盐不进不听劝的人,枢零愤怒地掷出话:
“冥顽不化、愚不可及!曦雾你一定是被联盟的邪恶计划洗脑了才这样!你这个大蠢货!”
第126章 我要杀了你(修) 此刻的爱也真、恨也……
曦雾却不仅没有任何被枢零劝得回头的样子, 所散发出的情绪波动还越发坚毅了。
就仿佛枢零才是那个被洗脑还不自知的人,曦雾才是他们中的清醒者。枢零越是愤怒地指责他,反而越促使曦雾态度坚决地想带枢零私奔逃脱出虫群的控制。
枢零羽须摇晃的幅度在越发紊乱。
现在, 他的族胞们发现他不复存在于心灵网络上后,多半都以为他已经在风暴中被刺杀身亡了吧。
在坐上这趟来联盟的调查船之前,枢零想过未来的两种可能, 一是他活着, 二是他死了, 但他没想到过,他会遭到母亲的背刺, 陷入进既死又活的失踪状态。
并不得知他还活着的族胞们只会按他留下预案二行事:愤怒地找联盟要个“说法”, 在联盟的地方上大肆折腾发泄, 掘地皮式翻找联盟可能有的危险计划的罪证。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为防范末日武器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 星际间的各文明都投鼠忌器。虫群与联盟的这场战争,势必是要及时停手, 要给联盟留下一口气在不敢打死的。
除非过程中, 他们真的能翻找出“联盟必须死”的罪证。
但枢零觉得这事很玄。
他通过他【心能操纵】的能力在冥冥中感应到, 联盟的终极计划与亚空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联, 其关键性的计划设施应当大多建设在亚空间中。然而就目前情况来看,联盟在亚空间技术方面领先虫群许多。离了他这盏指路灯后, 他的族胞们多半没法从亚空间中搜出联盟终极计划的关键罪证。
所以, 枢零决不能放任自己被曦雾绑走去乡下“度假”,他必须得想一个办法去通知警告他的族胞们。联盟的终极计划、那个“幸福美好的永宁年代”实在是太过让他不安了。
枢零首先排除了等阻断液的药效衰竭,用心灵网络通知族胞们的方法。
因为阻断液作为一种安全防护液,它从设计之初就是秉承着“越牢靠越强效才越好”的理念在设计。枢零就算把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换新一遍,也无法去除它,它直接附着在基因上, 会随同细胞基因一起自我复制。
等他体内的阻断液药效自然衰竭了,那黄花菜早凉了。
——所以现在自己只能想办法说服曦雾带路,把飞船开回虫群去吗?
枢零皱着眉又往曦雾的脸上撇一眼。
曦雾的表情还是那样,让他想叫人把曦雾拖出去砍头。
他该怎么说服曦雾?
用死亡去威胁?不,曦雾是联盟人,一点不怕死。
用疼痛去恐吓?不,曦雾是法皇人,可以直接把痛觉感知关掉。
用眼泪去哀求?……不,曦雾的心可以有多硬,自己早就知道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
枢零终于想到了好方法。
“把船开回虫群去。”枢零面无表情,“不然我就杀了我自己。”
曦雾却丝毫不觉慌张:“你只是在威胁我而已,你不会真杀了你自己的,因为你要是死了,就没人回去阻止联盟的终极计划了。”
“……”
驾驶舱内的气氛如冬夜的荒原般空无的沉默了许久。
枢零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发冷。
他不明白,为什么曦雾口口声声说着做的这些事是要给他幸福快乐、要带他逃离“苦海”,实际上却我行我素的根本不管他的个人想法与感受,无论他怎么劝说、怎么恳求都不肯听进去他话语的半个词。
甚至为了这一厢情愿的“私奔计划”,曦雾逐渐连他的眼泪、他的悲伤、他的孤独、他的死活都不那么在乎了。
曦雾散发出来的那些感情波动,怎么能那样有恃无恐?他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一定会在事后理解他做法,就好像自己一定会原谅他让自己受过的这些所有委屈,一定不会在此刻在愤怒冲动得自杀去死,真的死给他看。
可星海中的所有有机体的最大特质,就是他们绝不理智。
即使他是虫群的帝权。
他也是白巢的蛾子,是【母性】的孩子,他有着远比族胞们更丰富、细腻、曲折的感情模块。
他的眼泪同星海中的所有普罗大众一样轻易、廉价。
“曦雾,你知道我刚才都在想什么吗?”枢零忽然出声。
曦雾没接话茬。仍态度坚决有恃无恐地沉默着。
枢零的心又寒了几分,身体内的热气在被一丝丝地抽走。他低声自己回答:
“我在想,怎么能这样?就算我对你哭上一整年、百年、千年,你也不会对我心软把船开回去。因为你坚信你自己是对的,你是在为我好,你要理直气壮地为了我们的将来,委屈我苦一苦我的现在……
“可你获得过我半点的同意准许吗?你为了你一意孤行的私奔计划,你都委屈过我多少次了?你有一点尊重过我吗?你有一点理解过我吗?你有一点在乎过我所在乎的一切吗?我的生命是不能够像你那样,只剩下爱情的!
“你就这样独断专行,目空我的一切想法感受,不觉得你让我受的委屈真是一种委屈似的。我悲伤的眼泪在你的心里转瞬即逝,仿佛它们就只是舷窗外一场与你无关的雨。全星海中就只有你让我受过这么多委屈,还要我不可以反抗、必须听从你的安排。
“为什么你明明说你爱我,却能对我这么心狠?为什么你说着要给我幸福,做的事却是在让我难过?为什么我却要对你心软,最终选择了离开虫群亲自来联盟搜查证据,然后一步错、步步错地落入进你和你的联盟一起谋划下的陷阱!?
“这不公平!”枢零痛苦地垂下泪,“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求回报真正想对我好的你了!你对我的执念已经盖过了你爱我,你根本不完全是为了我才带我私奔,你更是为了满足你卑鄙的私欲!你说要带我逃离苦海,可我觉得你现在才是我的苦海!”
“……”一种苦涩的味道在曦雾紧闭着的口腔中蔓延开。
即使早就知道枢零是不会理解赞同自己,可真到了这时候,曦雾还是无可遏制地感到悲伤沉郁。
枢零愤怒得用力揪断曦雾的尾巴:“张嘴回答我!你这个绑架犯!你竟已残忍到连用谎话搪塞哄骗我也不肯了吗!”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曦雾一脸哀戚,“枢零,我从没变过。我跟你结婚的第一天,我就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说这句话,远早在我对你说爱你之前。
“我接受不了‘我还正当壮年时你就要被你的族群杀死离开我了’这件事有什么错?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又有什么错?你委屈我就不委屈了吗,你在你的族群和我之间,你总是毫不犹豫地选你的族群!而我只是学着你那样,在你和你的族群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你!”
“曦雾!不要逼我恨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曦雾大吼,“你要我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反抗,捱着日子数到那天,瞪眼看着你到时候死我面前吗!”
“你接受不了我的死,你也可以去死啊!!!”枢零同样大吼,“反正你这辈子也没建树、对社会没什么益处,满脑子就只有自私自利的爱情,你就跟我一起殉情去死好了!你这么看重爱情,你就为了你的爱情殉情去死吧!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地妨碍我的公务工作!”
枢零就看见曦雾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大睁着眼,空洞洞地看着他。
枢零顿时感到些后悔,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分了。但以前明明曦雾自己也说,到时候可以和他一起殉情去死的。
这是曦雾自己说的。
所以他没说错话。
即使曦雾现在的情绪变得好绝望、好痛苦,像是快等不及一千八百多年后,现在就要殉情死掉了一样。
……总之,他是必须要回族群里去的。
他才不像曦雾这样是一条每天可以什么正事都不做的任性妄为的米虫,他身负着统领族群的重任,尤其是在这个危机时刻,他更该用尽手段地回到虫群中去。
曦雾现在这么伤心是曦雾自己活该,自己做错事后自己受了苦果,他可从来没准过曦雾带他私奔。
他现在要求曦雾订正错误带他回虫群中去,是理所应该的。
于是枢零冷硬着面孔,对曦雾此刻的一切绝望与痛苦都不为所动。
只等曦雾向他屈服,接受他吐出的“殉情”、“去死”两个词。
“我也恨你……”曦雾忽然发出绝望哀鸣,“我也恨你!枢零!恨你对我的爱不温不火,恨你永远不会把我排到你心中的最前面!恨你永远那么理智残酷地对我隔岸观火,恨你从没有一天真正地在乎过我!”
枢零惊愕茫然地竟真从曦雾的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中看见了纯粹的恨火!
它们黑压压一片,扭曲着、啸叫着、哭泣着,像一片着火的黑灰色麦田,将自己于曦雾眼瞳中稻草人似的倒影熊熊灼烧。
枢零在一瞬的慌乱无措后,心中又陡然“噌”一下同样升起无边怒火:
“我也恨你像个疯子,和联盟伙同绑架我!你就尊重在乎过我半点的个人意愿了吗!?甚至我都向你以死相逼了,你也仍旧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毫不在乎!”
“那你也去死好了!反正当联盟的终极计划成功后,虫群的永生禁令也会随之名存实亡,你就真的去死吧!我到时候在复活你起来!你现在继续活着也只会说些讨厌的话!”
枢零暴怒如雷、长须直竖:“曦雾你这个大混账!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去死!”
“死!你死吧你!死!”
“嗤!”被怒火烧焦理智的枢零当场一把将手插进了胸口!
又“噗!”一下,硬生生扯出自己剧烈跳动中的心脏,当场“啪!”一声捏得爆碎开来!
哗啦啦的血雨在驾驶舱中乒乓啪嗒地下,黑红的血浆、碎肉块溅了曦雾满身满脸,它们暖烘烘地顺着曦雾苍白到透明的脸颊淌下、掉落。
曦雾既无比冷静、也无比疯狂地开口说:
“只是这种小伤你可死不了。”
“曦雾!”枢零哭声大吼,他用力拔下无名指上的婚戒,一把砸到曦雾的脑门上,“你就去复活吧!我死后你复活出来的,绝不会是原原来来的那个我!而是另一个人!我现在就已经死了!你的复活永远不会成功!”
璀璨的红宝石婚戒被砸得镶进了曦雾的头骨中。
裂开的皮.肉间,殷红的血液顺着曦雾的额角淌下,像一行赤红的泪。
“哈。”曦雾病态疯魔地笑,“我也可以现在就殉情去死,也陪你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或者我们都彻底不活了,都一起葬身永眠在这里!”
“那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大混账就自己去死吧!!!”满脸黑眼泪的枢零像头狂兽般“砰!”一声猛扑到曦雾身上,“我要杀了你!!!”
浓黑的长毛破体而出!猩红的利爪在暴涨!人面在扭曲!
为一枚婚戒化成人形的枢零,终于多年后重变回了凶狞怪物!
那一刻,红瞳中眼泪决堤无法停止的枢零真打算杀了曦雾。
但在即将咬断曦雾的脖子时,却还是有些不舍地偏了下头,只撕咬下了曦雾的半边肩膀胳膊,决定慢慢吃掉他,让他最后才断气。
枢零终于见到曦雾掉眼泪了。
嘴中曦雾的血肉的味道苦辣得那样浓烈,口腔都像是在被灼烧腐蚀着。
曦雾用仅剩的那只手,抱了一下他。
“枢零……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死活,就算我自己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愿意在到时候陪你殉情去死……
“可我们两个生的孩子,他们要怎么办呢?”曦雾悲恸哽咽着、祈求着,“你回去带回消息后,联盟就要被你们打没了,我们的是异常个体的孩子也就没靠山保命了。他们被你生下来后要怎么办呢?你又没法不生,你的族人会逼你生啊……
“枢零,你也知道,小寰宁他死的时候,他都会叫爸爸妈妈了啊……他还对我说,叔叔,我喜欢你,我喜欢叔叔……他从他的肚脐眼里抠出来他做的糖豆给我吃……
“你真的能忍下心吗,枢零,你能忘掉孩子叫我们爸爸妈妈时的声音样貌吗……”曦雾放声痛哭,“我忘不掉,我受不了呀,枢零,我真的受不了那种痛苦折磨……所有的这些,你要我怎么不选择绑你私奔,你要我怎么不固执自私地一条路走到黑……”
“呜呜……”枢零也不知所措地恸哭起来,他也吃过小寰宁的糖豆,“呜呜呜……”
“滴!滴!滴!”
飞船忽然闪烁起红灯警报。
“警告!警告!侦测到超级亚空间风暴在接近途中!警告!警告!侦测到超级亚空间风暴在接近途中!”
两人都勉强止住哭声,下意识转头向全息投影上看去。
“……这股风暴,它怎么又跟着往我们这边吹来了?”曦雾茫然地揉着眼睛,“在计划中,明明它是该……”
“它的移速太快了,”枢零瞬间得出结论,“我们的这艘小飞船不可能跑得过它。”
“难道是联盟那边操控风场的仪器设备出了一些故障?”曦雾自语着,心头不知为何却逐渐生出些不安,“船上也没有安装对外通讯系统,我联系不上联盟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这股风暴在实质上并没什么危险,它只是会把飞船吹离航道使其失联而已……”
枢零没说话。
这突然的插曲让他重新冷静了下来。他从曦雾身上起开,坐回位置上静观着后续事态发展。
曦雾也先叫来医护小机器人给自己止血疗伤。
很快,他们的小白船便被风暴吞没了。
但这次风暴却没再将他们的容身之所当沙包一样的抛飞出去,而是裹挟着它们奔向远方。
枢零疑惑不解地晃着长须。
曦雾在从失血过多与重伤中缓过劲儿来后,他逐渐感到些愕然:“风暴怎么在把我们带回向我们来时的星门通道上?”
“不知道,但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枢零。”曦雾的目光紧锁着窗外远方,“是我眼花了吗,还是……琅光通道真的在像呼吸灯一样忽明忽暗地闪烁?”
枢零脸色骤变!
琅光通道是一条纯人造的、人工打通的文明内部交通中转用的中短途亚空间星门通道,这种人造通道比起天然形成的通道更精巧、也更脆弱。
它就像是一条漂亮的玻璃通道,当它承受的力量负荷超过某一临界值时,它就会——
“轰——!!!”
白紫色的光芒爆闪,远方的琅光星门在解体爆炸!两端星门中间的人造通道在一截截接连崩毁坍塌!
曦雾难以置信:“怎么会!先前在设备检查时都还好端端的琅光星门,怎么突然会炸!?这次行动可是重中之重,我们前前后后地仔细检查过星门、巡逻过航道好几次!它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己爆炸!”
下一秒,亚空间风暴裹挟着他们的飞船一头撞在正崩毁中的通道上!
就像世界的幕布被他们猛然撞破,不堪重负的亚空间哀鸣着被撕扯出大洞,洞中纯黑一片是比太空更为真空的绝对真空环境——以太界!
他们要掉进比亚空间更深层的宇宙神秘位面以太界中了!
并且更糟糕的是,由于这种进入以太界中的方式过于暴力,在破洞口处一场可怕的以太界概念风暴正在生成!以太界的概念风暴比亚空间的紊流风暴凶残千倍万倍,以他们的这艘小飞船的体量若掉进去,他们绝对十死无生了!
枢零丝毫不敢留手,全力施展心能拼命要把他们的飞船往破洞口外拖拽远离。
“一次意外可以说是巧合,两次意外便叫精心布局了。”枢零面色沉着,“这样大的场面,看来是有谁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第127章 救救我 无法逃脱的噩梦。
“不可能!”脸色难看的曦雾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是我们联盟要刺杀你,‘生命至上,和平至上’这一理念对我们联盟人来说是绝对的。在【魂誓海】中我亲眼见过大家的灵魂, 更亲手触碰过,就如同在你们的心灵网络上那样,他们灵魂的模样与温度也不可能作假!他们不可能选择那么做!”
枢零扫了他一眼, “我可没说是你们联盟干的。也或许是你们联盟内部, 除了你们极端派以外, 还有个潜藏的温和派。他们并不赞同你们在‘终极计划’上都还要心慈手软,他们要替你们当恶人干脆利落地彻底解决掉我。”
“不……”曦雾双唇紧抿。
自家事, 自己清楚。
先不说联盟中到底存不存在“温和派”, 便假设它有, 可在【魂誓海】那种彼此灵魂坦诚相待的地方, 恐怕刚一进去温和派就要露馅,根本不可能被联盟委以重任、允许他知晓“终极计划”的相关情报。
联盟在“终极计划”上的保密手段太严密了, 严密到现在计划都快成功了, 其他文明却毫无所觉, 唯独虫群刚开始警惕、初步开启调查。
严密到现在曦雾除了怀疑到自己人身上, 就没有别的人选了——
无论是他们两个私奔用的小白船的位置点,还是这阵超级亚空间风暴的操纵方法, 当然都只有参与了“终极计划”的核心组人员才能知晓。
并且星门的“突然”爆炸, 说明之前几次星门做安全检查时都必然有人在打掩护、做手脚,以瞒天过海。
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它一定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
曦雾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计划的核心组人员干的,他们没理由啊!难道他们真的要杀了枢零吗!?
同时也把一同坐在船上的自己给灭口掉!?
不!他不相信!他们联盟人连吃植物都觉得残忍,误吃一口动物肉会难过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又怎么可能去动杀人的心呢!这太荒谬了!
况且, 他二叔也在计划的核心组人员列表里呢!二叔可是将他从小带到大的,难道二叔也能对他狠得下杀手?!
一定是哪个环节不小心泄密了,是别的文明的间谍干的,想要栽赃陷害……
终于,枢零快成功将他们的小白船从崩毁的亚空间破洞边缘拖回安全地带了。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嗡——!”
又是一次爆炸!
且区别于上次琅光星门璀璨无声的爆炸,这次的爆炸是嗡鸣声尖锐、震感强烈、从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船上传来的!
枢零和亚空间破洞间的拉力赛平衡被瞬间打破,连船带人无可挽回地向着深黑无光一片空无的以太界中滑落进去!
曦雾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得是什么级别的泄露、什么样的内鬼,才能直接摸到小白船上来动手脚安装特殊的空间炸弹!?
事情到此处,已经十分显然了——
联盟真在计划杀了枢零、也将他灭口!
他被联盟背叛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联盟“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口号从始至终只是一个骗局吗!?
他在【魂誓海】中从大家身上亲眼所见、亲身所触到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枢零的声音在幽幽传来:“联盟的小间谍,你的愿望要实现了,我们要一起全死在这里了。”
曦雾紧咬牙关到嘴唇都在发颤,他的脸色正因羞愧、愤怒、自责而一片铁红。
枢零并不直接责怪他,而是陈述性地说:
“如果我还没被断开心灵网络连接,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救我们出去。但现在,仅靠我身体内储备的这些心能,我们得开始考虑遗言的事情了。”
“……”
曦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还不到自暴自弃被负面情绪压垮的时候。
私奔计划确实是他一意孤行干出来的,现在计划出了意外,他没资格在这时沉浸入自己的情绪里什么也不去补救。
枢零用心能切割掉飞船的所有非关键性舱室,缩小着防护范围。
“思考遗言的时间需要尽快,我仅剩的力量不足以让我们在以太界概念风暴中存活太久。此刻你一定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你都想说些什么。我开始有些猜不到你的心了。”
“……我们一定有办法,可以活着逃出这里。”曦雾紧盯着舷窗外,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那些被切割下的飞船部件正在变幻莫测的概念风暴中急速嬗变,辐射出各色莫名的荧光。它们的各种物理参数被风暴随意地扭曲更改着,又在某一刻变为一抹耀光,消失不见。
枢零伸出自己有着亮红色掌心的大爪子,从曦雾的额角处将自己的红宝石婚戒抠下。
“你想听听我的遗言吗,曦雾。”
曦雾快喘不过气了。
才发现是自己忘记该如何呼吸了。
枢零将婚戒整个吞进肚子里。
“我想说——我累了。”他猩红硕大的虫目有几分黯淡,“你说得的确,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不管是我的死,还是孩子们的死,我全都没有办法。也许我们就这样顺从无望的命运一起死在这里,那也的确挺不错。曦雾,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就尽快吧。”
曦雾憋着眼泪扑到飞船的控制台上。
“我们先从风暴最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
枢零摇头:“没有那么简单,概念风暴的变幻速度极快,它的薄弱处在不停更改。况且这艘船上可没有任何可供我们观测风暴情况的工具,我们毫无办法。”
“我可以做到!我必须尝试!”曦雾恨恨地瞪着远方,“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杀了我们,他们凭什么都要你死,凭什么都要把我珍视的人从我身边夺走!”
不要离开我。
枢零的耳边在恍惚中闪回曦雾的这句他从不敢回应的话。
不要离开我。
曦雾其实在梦境中,以海曦的身份向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但同样的,海曦等来的也从来只有空白的沉默。
不要离开我。
枢零默默地又缩小了一圈心能护盾的防护范围,好让他们能在这片风暴中支撑更长时间。
曦雾一直知道自己的灵魂很特殊。
他无需借助外物便能直接在亚空间中看见航道,就好像亚空间是他的第二祖国。
他还会在以太界中看见一些会使他头晕的嘈杂画面,上一次进入以太界时这些画面便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他努力与眩晕感相对抗着,不断催眠自己——我能!我能像在亚空间中看清路一样的,也看见以太界中的行驶路线!我能分辨清概念风暴中的疏密厚薄……
渐渐的,曦雾开始真的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不太一样的、像地图等高线一样的花纹。
他果断选定方向操纵飞船向前飞去,试探起这些等高线的规律、含义。
枢零的身体在逐渐发冷。
他体内储备的心能早被耗去大半了。
他真怀念他还连接在心灵网络上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无穷无尽地使用从族胞们身上截取来的心能的感觉。
“曦雾……果然,选择去信任无法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是一件好危险可怕的事……所以我们虫族人从不情愿和异族人打交道……
“如果老师他还在,他一定不会被邪恶狡诈的异族人骗走绑架、咳……”枢零呕出一口血,眼眶底也跟着流出血泪,“老师他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老师……”
“我已经找到风暴的变换规律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能从风暴中出去!”
“曦雾,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回应……还让你跟我一起去死……”
“我们已经在穿越出风暴的路线上了!”
“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没说谎……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委屈我吗……”
“……”
枢零已经听不见曦雾的说话声了。甚至任何声音都不剩下。
死亡就是这种白茫茫的感觉吗。真宁静,也真不甘心啊。
他最后在意识模糊中问:
“妈妈……我可以…不当帝权吗……”
飞船冲出风暴的瞬间,枢零也彻底昏迷失去了意识。
他没能听见曦雾的那声怒吼、那声回答:
“枢零!你可以不当帝权!!!”
曦雾赶在枢零残留下的最后的心能护盾消耗殆尽前,全凭感觉将飞船撞进了一处天然的以太界出口。
来不及观察周围环境,曦雾只草草地设置下“自动驾驶、自动修复飞船”的命令后,也跟着身体一晃直接晕了过去。
……
「呜呜呜……小绒毛,我的小绒毛……」
「妈妈……」黑红色的毛毛虫茫然地望着房间肉墙,他正在妈妈身体内的育儿室里。
今天是他被妈妈解开心灵网络阻断液防护的第一天,他第一次“目睹”母亲的情绪,从此他们母子就要真正的心灵相通了。本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母亲正如此悲伤呢。
「对不起,我的小绒毛,但妈妈也没有办法,我必须送上一名帝候……」
小绒毛在妈妈的思维记忆里,看见了自己的两名前帝候哥哥。
他们在选帝仪式上,死得毫无悬念。
就像把糖果豆抛上天空后,它们一定会掉进自己的嘴里一样。
「……」小绒毛伤心难过地对妈妈说,「妈妈,我会为了你从选帝仪式中活下来的。你不用再伤心难过了。」
母亲却更为悲痛了。
几根柔软的白色触手从房间地面长出,它们将小绒毛抱至半空中,温柔地抚摸他。
同一时间,房间中还有小绒毛的其他哥哥弟弟们正在受洗,以清除他们体内的阻断液。
忽然,正在忙碌工作的一只母巢侍仆闪了一下他的生物灯。
小绒毛看见,那个灯光是红色的。
下一秒,侍仆面前的那只纯白色的漂亮小毛虫便被一条从天花板上垂落的漆黑舌头给“嗖”一下卷走了。小绒毛抬头去看,一只肥胖的清理者正挂在头顶上,他慢吞吞地嚼了几下,便脖子一梗,将小绒毛的那名弟弟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还挂着许多只像这样的肥胖的清理者。
妈妈平静到淡漠地对小绒毛说:
「情感越是丰富的支脉,就越是容易出现异常个体。我们正是情感最丰富的那支。」
小绒毛默默地望着那些清理者们身上的亚健康的赘肉。
「他们被这样处理掉,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绒毛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妈妈不会也为他们的死而感到伤心呢。」
妈妈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因为那样的话,妈妈每天都要伤心很多很多次,我会伤心死的。」
“嗖。”
又是一名兄弟被天花板上的黑舌头卷走了。
小绒毛焦虑恐慌地摇晃着他的小红须,六只小爪子把妈妈的触手抱得紧紧的。
忽然又听见“嗖”的一声,小绒毛向自己的头顶正上方仰起小脸,一长根黑舌头正于他的视野里急速放大。
上面黏腻的水光、可怕的倒刺都在清晰可见。
「妈妈!」
每一只小虫子在被吃掉前,都大叫了一声妈妈。
但妈妈只是平静、麻木、温顺地看着他们被吃掉。
她们是虫群伟大的母亲,了不起的生育机器。
「我不要被吃掉!」小绒毛在清理者的嘴里挣扎哭喊着,「我也不要当帝候!我不要变成异常个体!妈妈!救救我!」
妈妈像一袋倒洒在地上的日渐融化中的白砂糖一样平静、麻木、温顺地看着他。
「妈妈,救救我……」
一根白触手忽然了无生机地倒伏下去。
它倒下的方向,指向了一片虚空。
枢零茫然地叫出了心底的那个名字:
“曦雾……”
一种强烈的高空急坠感在陡然间侵袭上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便想展开自己的翅膀,可他现在还只是一条小毛虫,他还需要蛹化。
于是他便开始吐丝结茧,在蛹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他正迷迷糊糊地于一片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梦游着。
他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在这片黑暗中游荡了许久许久。
直到——
他在远处看见一团灰蓝色的、烟雾一样的黯淡鬼火。
即使它看起来并不温暖、还散发出一种浓重的哀伤的气息,枢零却也还是本能地欢欣着向那团光亮靠近过去。
那团鬼火是潮湿的。
从飘摇的蓝焰中弥漫出的雾气,有种泪水般的咸涩。
一团小小的苍白半透明的人影正蜷缩着坐在火堆旁。
当枢零注意到他时,枢零浑浑沌沌的大脑中忽然浮出了一个名字——海曦。
随即又浮出一张白皙文弱、带着副银色金属边眼镜的面孔。
枢零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只海曦。
这只跟他记忆中的那只有些不太像。
这只要沧桑许多,体态佝偻、胡子拉碴,脸上不仅有许多皱纹、伤疤,表情还十分悲苦。
枢零悄无声息地向着这只不一样的海曦靠近过去,偷偷在他身旁坐下。
但枢零太大一只了。
就算是学着海曦的样子蜷缩着坐在那里,也大得像一台漆黑的毛茸茸冰箱。
海曦注意到了他。
但没有向他转头过来,也没向他搭话。
直到许久以后,枢零晕乎乎地点头打盹又猛然醒来许多次后,他才听见海曦用喑哑的声调低声对自己说:
“你想听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吗。”
“……我很乐意做你的听众。”
“你想听悲伤的故事,还是绝望的故事。”
“我想听快乐的故事。”
海曦的双眼透过昏花的镜片,望着身前单薄晃动着灰蓝色潮湿火焰:“快乐的故事已经过期,一点也不剩下了。”
“那我不听了。”
“……”海曦沉默许久,“我有一段传奇可以说给你听。至少人们是那么称呼的,他们将我在明枫战场上的那些事迹,称为传奇。”
枢零快快地点头:“我要听。”
“故事要从那一天,我捧着本日记,像个疯子一样边哭边笑地走走停停在路边时,被一队路过的正发愁征不够人头的征兵队伍给半强制地带走说起。
“因为我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我长期从事化工类工作,经常接触各种危险试剂,我们那时的防护条件都不算太好……加之对各种药物都很熟悉,双手经常操作实验被锻炼很灵活,因此,我被分配成为了一名医疗兵……”
第128章 劣质酒精 他与蓝焰中的一名打着绷带的……
蓝星历2038年4月30日, 霸权同盟正式向全球宣布投降。
但抗战胜利后,海曦想象中的能快快乐乐坐太空电梯去月球旅游的好日子并没有在之后到来。
因为反攻战开始了。
现在大家要开始彻底清算霸权同盟,将他们从蓝星上抹除。
原来“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只是海曦的一种自顾自的期待。
现在发现好日子没来后,又自顾自的破防。
海曦的亲朋好友还是在不断死去,不断被这个动乱的时代咀嚼、“牺牲”。
全死光了。
亲朋好友全死光的那一天, 海曦疯了。
他捧着亡女周妙妙的日记本, 又哭又笑, 时而野兽一样的嘶声哀嚎。
这时,一队正为凑不够人头指标而发愁的征兵队伍路过, 他们半是强迫地将街边的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给带走了。
还好海曦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受不了打击悲伤过度。
调养了小半个月后, 至少他看起来正常了。大家便没深究地打印好他的体检证明, 将他塞上了开往新兵训练营的车。
匆匆训练了四个多月, 确认他已基本掌握医疗兵所需的各种基础知识后,他又被塞上了开往前线的远洋游轮。
于是医疗兵海曦, 他在战场上, 又不断地开始死亲朋好友了。
“军事武器的飞速发展, 反而使我们陷入了一种可悲可笑的困境。我们双方都有很先进的各种导弹、防空系统、无人机群、电磁干扰装置和反干扰装置, 它们全都拿彼此没办法,就像左手赢不了右手、右手赢不了左手。
“我们反而只能十分原始朴素的用人命当颜料, 在地图上填色, 将地区占领。我们用人命打赢了抗战,现在又要用人命继续把霸权同盟彻底打垮。战场上人命消逝的速度,就和弹雨一样快。”
沧桑的海曦幽幽地望着火堆。
灰蓝色的冷焰中模糊地闪过一些记忆画面,枢零从其中看见了死亡,红黑色的大量的死亡。
“每名新兵报到的第一天,部队都会给我们发放一种智能战术目镜。只要戴上它, 眼中所见的敌方就不再是人,而是被替换为一头怪物的图像,这能很好的帮助我们鼓起勇气向另一个同样有血有肉的人类开枪。
“但即便如此,许多人还是选择悄悄地把枪口向上、向下移去一些。可这种仁慈……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
冷焰逐渐被记忆画面中淌出的鲜血染得紫红。
它散逸出的潮气,也逐渐变得如血一般粘稠、铁腥。
海曦将手伸进火中,从一名死去士兵身上散乱开的物资背包中,拿走他未动一口的染血的单兵口粮袋。
海曦无比熟练地拆开它,将里面的速食饼干、能量棒递给枢零。
又掰好铁片支架,取出防风火柴划亮,将酒精块在支架中点燃,加热起咸罐头。
“我身为一名医疗兵,亲眼见过了太多伤员在我面前痛苦绝望地死去。他们哀求我,兄弟,救救我,救救我。我也求他们,不要死,坚持住。
“我总是犯一种‘资源浪费’的错误,最开始上战场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每一个人都想救,但显然,不是谁都有幸能接着活下去。
“时常我冒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从交战线上将一名伤员拖回到掩体后,才发现,他就已经死了。不等我进一步的处理他的伤口,他就已经死了。死得如此轻易,如此……”
沧桑海曦的悲伤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他缓了一会儿后,接着向枢零叙述:
“所有的医疗兵,他们在真实战场上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放弃那些伤太重、不可能救活的人。将他们宝贵的时间、宝贵的精力、宝贵的医疗物资都留给那些还有存活希望的人。
“即使他们拉着你的腿,求你救他,哭喊‘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爱人还在家里等我’也不要理会。因为他已经是死人了,不要和亡魂做纠缠,你可以等你晚上做噩梦时再拼命地、尽情地救治他们。
“而那一天,我放弃了跟我同班的、总是和我坐一桌吃饭的战友小郑。我们的单兵动力装甲上都有防护面罩,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正哭着看着我,用他那双黑色的、明亮的、像牛一样大而圆的眼睛。我也哭着看着他,又转头奔向下一名伤兵。
“小郑没说一句话,他甚至把他的通讯频道都关了。他没有留遗言。小郑很善良,他一定是怕我晚上做噩梦梦见他,才什么也没说,把话都憋在心里的,走了。
“晚上我梦见他,他也仍旧什么也不说,也不喊疼,只是哭着看着我。他断成两截的腰腹截面处的鲜血越淌越多越淌越多,直至将我淹没了,他的血从我的眼眶中涌出,我痛哭着醒来。”
“我的身边一直在死人,队友死了一茬又一茬,班长也死过三个。就算我从战场上下来,身边也还是在不停的死人。在兵营病房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伤员撑不住地死去。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气味,揭开纱布时黄绿的脓血散发出的恶臭。还有凄厉的惨叫,大面积清创时士兵们总止不住地哀嚎、大叫,央求我给他们打一针麻药或止痛针。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在非本土的境外作战,各种资源都要先海运再陆运过来,我们的各种医疗物资总是很短缺、紧张。况且他们要是因此药物成瘾了,那可就十分麻烦了。
“我给不了伤兵们想要的,我只能给他们一块木头让他们咬着,以及——
“一种信仰。”
海曦将加热好的咸罐头,推到枢零面前。
枢零问:“你自己不吃吗?”
海曦摇头:“我已经死了。更吃腻了。”
“你是死在你们的战场上的吗?”
海曦再度摇头:“不,我死得不光彩。”
“可你不是说,你是传奇吗?你怎么最后会死得不光彩?”
“我后面会说到缘由的。”
枢零一边吃起咸罐头,一边听海曦将后面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场战争越是打到后来,医药品就越是短缺。那些伤兵们,他们当然不可能只在清创换药时才疼。他们的伤口无时无刻都不在作痛,病房里总是充斥满他们连绵不断的痛苦呻吟。
“其中最悲伤绝望的,则是那些受重伤即将不治身亡的。他们总哭泣着问我,海哥,我还能回家吗,我还能回岩国吗。我那时已经32岁,这些伤兵的年龄基本都才十几二十,比我小上许多。
“我越来越难以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要是说,你们还能回去,我们彼此都心知这只是一种没任何力量的空气一样的安慰。他们仍旧哭泣、哽咽,然后绝望地松开拉着我的手。第二天再去看他们时,他们要么已经昏迷、没力气哭了,要么已经人走了,床空了。
“后来,渐渐的,我逐渐开始编一些故事,去哄他们,好让他们能走得安宁些。”
“我跟他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两个小古国,两国的国王因为边境线上出土的一件旷世奇珍的归属权问题,而产生了分歧矛盾。他们决定用一场战争来决定谁做这件奇珍的主人。
“两方国王的狗腿子们将平民们强征来,组成了两方军队。这些平民们心中都很愤慨,并不情愿为两名国王的贪婪去打仗、去杀死另一个人、去牺牲自己的生命。并且,他们还都互有一些亲人朋友在对面国家的军队里呢。
“于是这些百姓们便于暗中说好,等两方开战时,他们谁都不要动手。若军官拿鞭子抽他们强令他们动手,他们就反过去把这个邪恶可耻的国王狗腿子给乱拳打死。
“到战场上,军鼓声响后,两边百姓果然毫无动作。他们都消极怠工,谁也不肯往前走、不肯拉开弓。监军用鞭子抽他们,他们就把监军拉下马一通殴打。
“这场战争便这样被迫中止了,谁的家人朋友都没有在这场名为贪婪的战争受伤死去。两边国王暴跳如雷,都威胁说要派出暗卫将带头蛊惑军心者全家上下都杀了,鸡犬不留。
“百姓们听闻此事后,他们十分团结愤怒地一齐蜂拥进皇宫,将两边的国王都捉出来,把他们扔到一块儿。并对他们说,既然你们自己那么想要那个宝贝,那你们两个就自己打架,谁赢了谁就是宝贝的主人。
“但两名国王都怕在打架中受伤,于是他们灰溜溜地决定解散军队,再也不提要为宝贝发动战争的事。最终,是一名贤者向两边国王谏言,何不以一场和平友好的运动比赛来决定宝贝的最终归属呢。
“就这样,‘庆和节’出现了,它成为了两个王国共同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两国百姓都会聚集在一起,举办各种运动比赛,庆祝和平的来之不易。
“也因为这种和平,铸剑为犁后,犁具开垦出了许多的良田,越来越多的人能吃饱饭,国库也越来越丰盈。两国的国王最终意识到,和平才是国家真正的奇珍。
“最终的最终,所有人都因着对和平的爱、对他人的爱,而过上了没有纷争、没有流血的如梦一般的幸福生活。”
“在讲完这个故事后,我又对那些伤兵们说:
“我们现在之所以会这么痛苦、会身处在人间地狱,正是因为我们的心中失去了对他人的爱。你们现在身上所受的这些伤痛,便是上天对你们踏入战场拿起武器的惩罚。
“也是一种赎罪。上天让我们身受疼痛,也是在敦促、期盼我们能重新寻回对他者的爱。而当我们将这些爱重新寻回后,至少我们会获得心灵的安宁与解脱。”
枢零给出评价:“你的故事与结语中都蕴含着一种强烈的诱导性与煽动性。”
沧桑海曦面色平静地从火中取出一瓶医用酒精。
“你说得没错。最开始,我并没有那种想法。但那些年轻伤兵们的肉.体上与精神上都太过痛苦了,我们无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麻痹疼痛的化学品,那就至少让他们能得到麻痹灵魂的精神信仰吧。
“这种做法其实很常见。在明枫战场上的其他国家的联军队伍中,他们大多配备有随军神父,只是我们岩国没有这种宗教传统。
“我弥补上了这一空缺。”
海曦用罐头拉盖锋利的边缘划开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进医用酒精中。
他与蓝焰中的一名打着绷带的年轻伤兵碰杯,共饮下这劣质的血酒。
第129章 此恨绵绵 你对你的生活充满绝望,你对……
“为了能更好的抚慰伤兵们受伤的灵魂, 让这些重病将死的士兵深信自己的死亡是一种无需悲伤的救赎、解脱,我去看了很多宗教、演讲学方面的书籍,编造了越来越多的‘很久很久以前’的寓言小故事, 还设计了一些简单的信仰仪式,比如这杯血酒。
“总有一些幸运儿能在被医生判死刑后却又奇迹般的康复,他们是第一批狂信徒, 他们抄录下我编造的每一个小故事, 远比我更加积极地在军营里四处传教。
“事情发展到后来, 每一名伤兵都希望能在临死前得到我的临终关怀,让我抚摸他们的额头, 他们竟然能在那之后面含着微笑死去。我隐隐有些不安, 感到事态不再完全受我控制。但他们看向我的、孩子一样的依赖目光, 让我并不忍心在为他们寻到希望后, 又亲手毁去他们的美梦。
“就这样,我半主动半被动地越来越像一个神棍。甚至渐渐的, 我自己也被自己编造的故事蛊惑……或者说, 那些故事本就来自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些可悲幻想。
“‘如果霸权同盟投降后, 我们岩国没有参与反击战, 那么小肖、佳佳、安安、小肖妈妈、还有我的妙妙,他们是不是也就不会死呢?今天的我们是不是该聚在一起, 在新闻联播上观看太空电梯建造计划的启动仪式呢?’……我不止一次这样幻想。
“最后, 我对我的追随者们说出了那句信念口号——爱会胜过一切。包括战争,包括死亡,爱无所不胜。”
枢零打量着海曦的神情。
“现在的你似乎并不再认可这句话了。”
“因为后来有人对我说,‘能胜过一切的爱是神的爱,而不是人的爱,你是注定要失败的。’”
“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像联盟的计划, 它现在果然出问题了。”
“但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海曦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完全魔怔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妄念中。
“如果我们都是因着背离了对他者的爱而赎罪式的死去的,那我们的死亡便不再是悲伤的,而是安宁的、解脱的。我便不再需要对每一名亲朋好友的死耿耿于怀、不必每每夜间思念起便悲痛欲绝了。
“我逐渐走向偏执、极端,心藏愤恨与不轨地去教唆那些精神依赖于我的士兵:我们的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无意义的,为什么在流血不是那些一拍桌子说要‘征兵打几场仗’的政客,为什么送命的要是我们?为什么我们的亲朋好友都活该被这个乱世咀嚼吃掉?
“我让他们在战场上消极怠工、敷衍了事、装模作样地放空枪,对军事命令阳奉阴违,逃避战争,不要杀人。”
“但你之前也说——这种仁慈并无意义,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枢零不赞同地摇头,“快刀斩乱麻才是结束一场战争最好的方法。你的这种教唆,反而会使战局越发僵持不下,形式越发糜烂。”
海曦悲凉地笑笑。
“子弹只会带来世代的仇恨,爱才能真正终结战争。我那时对他们那样说。
“那个时候,已经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第十年,大家都和我一样十分厌战了。一些早已患上PTSD的老兵,更将我的话视为灵魂救赎,他们说他们宁愿被杀,也再不想杀人、夜夜做噩梦了。
“他们说在我们战线对面的同盟国士兵们,一定也都这么想。他们自告奋勇,毫无惧意、甚至是态度狂热地在交战中故意受伤被俘,然后将我的话、我的思想、将‘爱会胜过一切’传播了过去。
“我们也俘虏对面的伤兵,给他们……洗脑。说件好笑的事,我们的长官们一致觉得这场世界大战就快彻底打完了,他们为了能在这最后关头再多刷些军功履历,他们会命令我们将所有战俘在教育一番后‘仁慈’地放归,好在下一场战役中再抓他们一遍,或多添几个人头战绩。
“我们自己都没有料到,我们的思想在敌营中能传播得那么快。我们双方甚至开始相互打暗号,在交战时雷声大雨点小地假模假样地乱开抢、乱放炮。我们竟达成了一致意见,要一起消极怠工了,至少在我们这片战区中是这样的。”
“两方的伤亡人数都同时锐减,这在战报上可遮盖不过去。你们的异常行为一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
“是的。”海曦灌了一口医用酒精,“不出半个月,我就被抓了。”
“我想不出你不被你们的上级军事节点判处死刑的理由。”
“我的确是被他判了死刑。久攻不下,发觉到不对劲的我们的长官他急眼了,他太渴望功绩、太想进步了。三战就快打完收场,这是他仅剩不多的捞军功的机会。
“他一通调查发现是我在军营中传播坏思想扰乱军心后,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就决定,要把我在军营中公开枪决。
“他一刻也不敢拖拉,我在士兵中过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太叫他害怕,他担心如果把事情拖到第二天,那今晚一定会有人自发地组织劫狱,最终很可能导致夜间营啸。一旦营啸了,他的官帽必然要丢。
“当天下午我就要被枪决,但他还是低估了我。他就该在查到我的第一时间后,直接一枪把我给崩了,而不是想着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蓝焰腾然暴涨,摇晃着映射出海曦在那时的记忆画面。
台上带帽的军官在愤怒地宣读、痛骂完海曦的罪行后,又高高在上假仁假义地问海曦还有什么遗言与悔过的话。
那个正跪在地上的海曦,他语调异常平静、安宁地说:
“人会死,我会死,但爱永恒不逝。我的思想会借由我的死得到永生,最终所有的人们都将听见我说:爱会胜过一切。”
军官冷哼一声。
“你还在这里试图蛊惑人心!真是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他一挥手,“行刑吧!执行枪决!”
但三名行刑手却全都流着眼泪,他们谁也没有抬起手里的枪。
因为爱会胜过一切。
军官催促了几次也不见他们听令后,顿时间勃然大怒。
“你们三个谁都不肯动手是吧!?好、好、好!”他向台下大喊,“谁站出来!代替他们三个行刑,我给他记一大功!”
台下一片沉默,许久也无人应答。
军官怒不可遏地掏出自己的配枪,拉开保险栓就要一梭子崩了那个巧舌如簧、妖言惑众的小小医疗兵。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兵向着行刑台走来。
军官满意大喜:“这才是聪明人!你叫什么名字?军队里要的就是这种能完全服从上级指示命令的人才!你以后在军队里的前途就要一片光明了!”
但那名士兵在走上行刑台后,却张开双臂,无言却又决绝地护在军官与海曦之间。
军官瞬间呆愣住,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走上台,他们一并护在海曦身前,共同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终于反应过来的军官又是气急败坏、又有些色厉内荏地怒吼:
“你们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法不责众!那边就有监控摄像头拍下你们全部所有人的脸,你们现在的这些行为举动都是要被军队留档、要负责任的!”
众士兵们齐刷刷地看着长官的黑眼睛,让长官有些背脊发毛。他不敢再说狠话,缓和了些语气又说:
“你们要想想,你们来参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得到荣誉、得到战功、提升军衔实现阶级跨越吗。你们听信他的话能有什么前途?
“三战可就要打结束了,同盟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们现在不乘胜追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们若拿下对面的营地,其中得有多少军功啊!你们难道想当一辈子的大头兵吗?”
却非但无人散开,反而看向军官的眼神越发愤怒了。
军官越发慌乱。
三战打到现在,各国的军政府早被打成了草台班子,有能力的人基本都被暗杀死完了。杀人只要一颗子弹、一滴毒药,而保护人所要的可多得多。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早成了谁都不愿意去坐的死亡之座。
军官赶紧又换一个角度劝说士兵们:
“你们都忘了十年前同盟军是怎么屠杀我们的同胞家人们的了吗?你们的战友又都是怎么死的?你们都不想报仇了吗?你们身为岩国军人的血性都去哪里了!?
“不要被左.派的圣母思想残害腐蚀了!快都散开!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们!”
士兵们仍旧不为所动、不发一语。
军官已经在思考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暂时放掉海曦、又该怎么在暗中让海曦“突然的”死去。
却听见被护在人墙后的海曦忽然出言道:
“长官,让我走去对面军营中向他们劝降吧。这样你同样可以获得战功,我们之间也都不用再死人了。”
军官满是愕然。
“劝降?”他感到很是好笑,“就凭你一个无身世无背景的小医疗兵,一个人一张嘴……他们要是能有那么容易答应投降,我们在明枫国的这场反攻战,怎么可能打了五年都还没打完!”
海曦在平静中又透出些厌烦的疲倦。
“你不让我试试,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劝降成功呢。”
“你一定还没靠近对面军营就被对面打成筛子了!你蛊惑了连队里的这些士兵全都护着你,你却反倒主动去寻死。”
海曦只是沉默而又坚定地望着他。
军官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又抬手一挥。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见不得别人高尚的刻薄怪气的笑,“去吧,就让大家看看,你所吹嘘的‘爱’到底能不能胜过一切吧!”
海曦孤身走出了军营。
蓝焰中,他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淡去。
火堆旁的沧桑海曦抿一口酒,对枢零说:“我成功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我们那片战区的敌方部队向我们投降了。我就此成为了被人传颂的传奇。
“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的故事是真的,不相信我真的从战场上不分敌我的抢救下了那么多人,更不相信我真的孤身入敌营还成功将他们劝降了。但这的确全都是我的真实人生经历。”
“可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投降的?”枢零摇晃着羽须,“你真的是靠着你的演说说服了他们?”
海曦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不可能?政客们靠着一张嘴让两国百姓彼此厮杀丧命,为什么我就不能反过去靠着一张嘴让两国百姓彼此放下枪炮?
“我也没特别地做什么。我之前也说过,对面军营的士兵们早就被我的思想给渗透了。半夜他们进入牢房中来解救我,我邀请他们跟我一起再去找他们的长官好好谈谈投降的事。
“我们并不动武,只是用我们的近百只眼睛,在他的床边上盯着他看。就这样,他很快就被我打动说服了。”
枢零想了想:“他确实没什么不投降的理由了。毕竟你也提到过,你们比起他们的战场优势很大,再打下去也多半是他们输。不如识时务地投降,少死一些族胞。
“所以,你之后到底是怎么‘不光彩’的死去的?你让你方没额外付出任何代价就赢下了这场战役,你不该获得英雄一样的优待吗?”
“我劝降成功回到己方军营中后,军官对我说,功过相抵,我不会再被判死刑,但军队中也无法容忍让我这种危险人物再呆下去。他要将我提前退役,革除我的军籍,和一些伤残老兵们打包送回岩国去。
“但在返乡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些意外。”
“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太危险,要暗中除掉你?”
“不,军官那时并没有选择上报我的事,他害怕被上面知道,他曾经疏忽大意到差点让一名医疗兵引发营啸了。我是自己遇到了意外,在独自返乡的路上,被一伙未成年的劫匪劫持了。
“他们是一群战争孤儿,被欺凌排挤后抱团在一起取暖,也愤怒地报复社会……”海曦神色复杂,“我看见他们的身体上多多少少有些毛病,我对他们说,孩子,我可以帮你们看看。他们之后便不肯放我这个医生走了,逐渐信任依赖于我,就像军营里的那些士兵们一样。
“我也没怎么想着逃跑,因为我以为,我也能慢慢治好他们心里的病,带他们走回正路……”海曦自嘲地笑笑,“爱会胜过一切,可有些偏执的感情,那真的能算得上是爱吗?我的教导反而导致他们其中的一名孩子彻底误入歧途……总之最后我们全被抓了,我被警察当做成了匪帮中的一员,给一起枪毙了。”
“你在被枪毙前就没有解释、为自己辩驳过什么?你只要亮明自己的传奇身份,应该很容易就能脱罪吧?”
海曦疲惫地低声说:“我累了。爱没能胜过一切,我累了。”
“所以你是自杀的。”
“……也可以这么认为。”
枢零逐渐了然。
“你眼见了太多人从你生命里离去,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死去离开了你,包括妙妙……你对爱的信仰也被你自己亲手破灭,你对你的生活充满绝望,最终你选择放弃自救,逃避向死亡以免受心灵的痛苦。
“同时,你的心中还充满了对你的文明政府的仇恨,你认为如果它没有选择开启反攻战,你的亲朋好友就不会受动乱时代的压迫死绝了。在你心中,你和你身边的许多人,都是被你的文明给害死的。”
海曦没答话,只是不断灌着酒。
“所以你才会那么偏执地要带我私奔逃跑……”枢零低头看向自己的右爪,他们的婚戒不在这上面了,“你憎恶文明大义、深恨集体利益这些词,它们从你身边夺走太多,一次又一次地从你的心上剜下血肉。我所珍视的族群、集体,它只让你觉得面目丑恶。
“你是它们血淋淋的受害者,你眼见我和我们未来的孩子也即将成为它们的受害者,你在恨与怒中肝胆俱颤。已经绝望到自杀死过一次的你,明明早就无法再承受这种心灵折磨了。
“最终你义无反顾地策划了这起私奔,即使你明知道我是不会理解赞同你的。”
海曦终于流下了眼泪,开始哭泣。
枢零摸摸他的脑袋。
“抱歉。为了救我和我们以后的孩子们,你已经很勇敢、很努力、做到最好了。就算是把我放到你的位置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呜呜呜……”曦雾放声痛哭,“呜呜呜——”
“如果我不是族群的牺牲品就好了。而如果你也不是联盟的牺牲品,你没来和我政治联姻,就……”枢零的四只大爪子,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曦雾,“就感觉……我会很寂寞……
“曦雾,我的这场梦,是时候醒来了。海曦,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再告诉我,我们的妙妙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第130章 我必须回去(修) 我必须得想办法回主……
醒来时, 枢零正泡在休眠舱中。
青绿色的营养液包裹着他,在他的身旁还沉睡着另一个人,正手脚并用地紧紧抱在他毛茸茸的身体上。
枢零稍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次他和曦雾分明没有相结合,可他却也还是进入了曦雾的梦中。
——是他们所遭遇的这次风暴危机所导致的连锁影响吗?
曦雾本身就有些神秘古怪,他不但能在亚空间中“凭感觉”寻路, 甚至连在以太界中都能“凭感觉”穿过概念风暴。这种超自然天赋实在是太过诡异离奇了。
“曦雾, 曦雾……醒醒……”
“不要离开我……”曦雾面色惨白地发出梦呓, “不要死……不要独留下我一个人……”
“……”枢零往曦雾的脸蛋上轻咬一口。
曦雾很快便惊醒。
又以一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表情用力吻上枢零光滑的咀嚼式口器,舔咬他比寻常合金更为坚硬的上下颚。
枢零任他亲了一会儿后, 便伸爪子推开他。
“我们竟然真的从概念风暴中活下来了。”枢零按下放水出舱按钮, “你的这种天赋能力, 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虫群的舰船需要一大套设备与海量人员的通力配合才能在概念风暴中找到路离开, 而你却只需要一双眼睛,仅此而已。这真令我感到好奇, 你是如何得以拥有这种传奇能力的。”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是亚空间幽灵吧。”
“那么, 怪诞神秘的亚空间幽灵, 是什么让你出现, 又是什么在将你推向我的身边?”
曦雾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枢零从放干了营养液的休眠舱中跨出,他略略抖干净毛发上残余的水珠, 又片刻不停地向着飞船驾驶室大步走去。
他利落地打开飞船的操作面板, 飞速了解起当前情况。
过度的压榨自身透支使用心能使得枢零这次整整昏迷不醒了八十多天。曦雾醒得远比他早。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曦雾身披着张白色薄毯,幽幽地靠立在门框边,“我们陷进了一处小型碎片宇宙中,飞船仅剩基础的超光速引擎还能使用,而亚空间引擎已毁,我们无法去找天然星门穿梭回主宇宙了。”
枢零皱眉。
亚空间引擎的确是很彻底的坏了。
不管它到底是在以太界概念风暴中被毁的, 还是于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内被曦雾主动破坏的,事情都“木已成舟”了。
就算他们能在这片碎片宇宙中找到一处土著文明,带着土著从零开始攀科技树,最终帮助他们重建好引擎或制造一台跨界通讯设备和主宇宙联络上,那也至少需要百年的时间。
况且碎片宇宙中的时间流速通常比主宇宙中慢,等他们攀完科技树回去,联盟跟虫群间早打完了。
“虽然过程中出了不少意外,但还好最终,我跟你的私奔计划还是成功了。”
曦雾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一边愤恨于联盟的背叛,一边憧憬向往着未来的日子。
“小绒毛,我们就这样在这里隐居着过一辈子,不也挺好吗。那个时候你也说,你并不想当帝权。
“以后你再也不用早起上班了,你终于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了,晚上也不会再突然接到一条紧急通知得立马爬起来加班。
“我们在这里生的孩子们也都能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长大,我有带他们的份额的阻断液。如果怕寂寞无聊,我们可以去找一处土著文明跟他们一起生活。”
“……”枢零沉默了一会儿后,避而不答,“联盟的那项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你总算可以告诉我了吧。”
曦雾点一下头。
“我去做饭。边吃边讲吧。我们现在有很多一起说话的时间。”
他们一同向餐厅走去。
曾在概念风暴中损毁、与被枢零切割掉的大部分船体,现在大多被飞船自动修复了回来。
只剩一些诸如亚空间引擎之类技术含量太高的,飞船自己修补不了。
枢零向四周环视,他看见飞船上新多出了许多小家具、小装饰物。它们应该是曦雾在他昏睡不醒的那八十多天里,亲手一件件地打印摆放下的。
梦里的海曦也喜欢这样装饰布置职工宿舍,他说对洛德奈特说:“这样能更有家的温馨感觉。”
曦雾真的很期盼跟他私奔成功,共建一个不再有风雨的温暖小家。
“……四点八。”枢零唤到,“四点八,过来。”
“它坏了。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概念风暴影响到了。我尝试过修理它,但它的型号是你自创的,和星际上的主流机仆型号大不相同,我没太敢对它动手。”
枢零也对着四点八鼓捣半天,但直到曦雾把所有的菜都端上桌了,他都没能成功让四点八“起床”。
“是它的主芯片出问题了。”枢零低压着长须,“如果它是有灵魂的活人,那么它现在的这个状态,应该被称作……死亡。”
“但幸好它不是活人。我们飞船上的打印机应该能打印复刻它的芯片吧?”
“……”枢零将四点八放回它的小床上,“所有人的复活都不会是完美复活,机器人的复活……我也不认为会是完美复活。”
“可对机仆们自己来说,更换芯片和记忆服务器是常有的事。我们也甚至能更换脑子呢。”
曦雾帮枢零拉开椅子。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枢零,灵魂是切实存在的,联盟已将其彻底证实。”
一直以来,星际上都广泛认同灵魂是一种切实存在的亚空间现象,但灵魂的存在并没能被证实。
就像古代人能看见光,知道光芒是一种切实存在的自然现象,但尚没有一种科学技术手段去观测到光的本质——光子。
“你们联盟对亚空间的研究之深入,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枢零问,“你亚空间幽灵的身份,是联盟在某一项秘密计划中赋予你的?”
曦雾摇头:“我会成为亚空间幽灵,应该跟联盟没关系。但我之所以出现在联盟而不是别的地方,或许的确有些关联。就像你【心能操纵】的能力警觉到了联盟在亚空间中布下的危险计划,我兴许也是在冥冥中被联盟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枢零眉头一皱:“果然,联盟的计划设施藏匿在亚空间中。显然你们的亚空间技术领先我们太多,光凭我的族胞们自己,他们估计很难于亚空间中调查出联盟的罪证。
“你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曦雾深深叹一口气。
胸有千头万绪,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还记得在【魂誓海】中,自己是怎么被初步说服接受联盟的这项终极计划的:
“曦雾,如果你和一群人被困在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铁屋子里,铁屋中可供你们所有人呼吸的空气有限,你为了生存下去,你会怎么做?”
曦雾没思考太久:“尽量不乱动浪费氧气,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在铁屋上开个洞。”
联盟主席银月翼轻声说:“但有一些人,比起先思考如何在铁屋上开洞,他们选择先杀掉房间中的老弱病残,用死亡夺走他们呼吸的权利。而这就是我们的宇宙在末日来临前的现状。”
曦雾从银月翼的灵魂中看见了一种对人性的麻木、无望。
越是身居联盟高层见过星际社会中的太多,他们的灵魂中对人性的这种绝望就越是沉重。理所当然的,银月翼是对人性最不报期望的。
“我们每次使用亚空间技术,都会导致末日被提前。而一些高等文明为了自己能在末日来临前多呼吸一分,就要么封锁其他低等文明的科技,不准他们进入星际时代掌握亚空间技术;要么直接灭杀掉他们,就像在掸落宇宙中的一粒灰尘。而灭杀一个文明远比封锁一个文明的科技更高效便捷。
“曦雾,你知道至今为止,宇宙中有多少粒‘灰尘’被掸落了吗?又有多少高等文明在做这些‘心照不宣的清扫工作’?
“我们联盟时常感到自己像是一群疯狂的食人族中,唯一流下眼泪不肯吃人者。十万年来联盟为这件事做过多少努力,在诸星理事会上发起过多少次倡议、提案?
“可联盟十万年的努力,从没有一次成功。你知道我们都是怎么失败的吗?”银月翼面无表情,“他们先是否认宇宙末日的存在,实在否认不下去了,又开始否认他们做过文明灭绝的事。而不存在的事,那当然就不用再在议会上谈论了。
“宇宙中从来就没有和平过。只是绝大部分的死亡都没能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而现在,联盟终于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悲哀了。”
曦雾回过神,对枢零说到:
“灵魂的本质更像是一种恶性亚空间BUG所导致的诅咒,使所有的有机体都无法真正永生的诅咒。亚空间在经多轮末日重启后,它逐渐崩坏了,开始出现各种BUG,‘灵魂’就是它出的BUG的一种。
“我们所有人的灵魂皆依托亚空间而存在,亚空间就像一座储存了宇宙中所有信息数据的档案馆,而我们每个人的灵魂则是一份亚空间为我们建档的特殊档案。
“这份灵魂信息档案是有页数上限的,当档案纸被我们的现世记忆全部填满后,亚空间就会将这份档案封档冻结,人也就永远凝固在那一刻、死得彻底了。
“幼儿时期,我们的档案纸都还在亚空间造纸厂里打印,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是死了,会导致打印出重大BUG,强行复活会有很大的问题,因此我们一般不复活幼儿。
“复活的本质是一种现世身体与灵魂档案间的再匹配,当灵魂档案检测到现世中出现了型号匹配的身体时,它就会自动纠缠回来,接着在档案纸上记录这个人的生平数据。
“如果同时有多具身体匹配成功,灵魂也都来者不拒。而这当然会造成一些问题,除了灵魂档案纸会被成倍速度的消耗掉以外,一具身体上经历的记忆还可能通过灵魂错乱到另一具身体上。
“这种记忆错乱现象是十分普遍常有的,枢零你一定看过相关数据报告吧。”
枢零点头:“的确看过。”
“同时,还有研究数据表示,亚空间中的每阵涟漪、风暴都概率影响到我们的灵魂。就像档案馆中进水后,里面的文件概率被潮气沾湿。进而导致现世中的我们出现莫名焦躁、嗜睡的情况。
“甚至出现一些‘亚空间灵异现象’,比如两具身体的灵魂被交换了;脑子里莫名多出一段‘前世记忆’;性情大变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疯狂举动;等等之类。”
在听到“前世记忆”时,枢零下意识瞥了曦雾一眼。
“这些现象的确是有。虫群中曾经也发生过。”
“联盟的终极计划,简单地来说便是,通过在亚空间中偷偷地做一些手脚,以影响所有人的灵魂,最终映射到现实。
“你一定知道联盟的《通明宇宙计划》吧,就是目标是让全星际的人都能免费上星际网、要消除黑暗森林的那个,它就是我们的终极计划的明面掩护。”
爪间的食物被枢零猛然间咔吧捏碎了。
“你们真疯了!”枢零不断摇头,“对亚空间做手脚?亚空间岂是能随便乱动的,它在经过那么多轮末日重启后早就成一栋危房了!它现在出的任何一场意外都极可能导致本世代的宇宙末日被大幅提前,这也是为什么虫群在亚空间方向上的研究慎之又慎、进展缓慢。
“你们联盟经常宣传说你们家里没有储备任何末日武器作为宇宙级威慑,结果实际偷偷做出的事比研究末日武器更加可怕!”
“我们在多处碎片宇宙中或大或小的实验过数千次,至少就这上千次的实验结果而言,该计划在技术层面上是不存在问题的,并且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十分理想。
“我被带去亲眼见过那美好光景……”曦雾的神情又向往又怨怒,“如果终极计划真的能成……所有有灵魂者,都将从根本上丧失杀害另一名有灵魂者的念头,‘人杀人’的问题便从根源上被解决了。
“人们将用体育竞技和别的什么来取代流血的争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和平、大繁荣时代将因此到来,宇宙中的所有文明种族都将能安下心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齐心研究未来的宇宙末日的度过办法。
“至于现在……”曦雾阴郁地叹气,“我不知道他们的终极计划到底要干什么了。”
“这太荒唐了!我必须得想办法回主宇宙中阻止他们!”枢零焦虑地往嘴里狂塞进食物,“前期试点实验时没有任何问题但一到正式施行时各种乱子便接踵而至,这样的案列比比皆是!你们的计划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全宇宙的人都将同你们一起承担后果!”他大声斥责,“你们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他们有考虑过,我当时也问过。他们回答我的是:
“计划的确有风险,如果联盟的计划出了技术问题,它会在失败后产生亚空间海啸,还会导致末日提前。这种海啸对高等文明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甚至可以完全无视;但对低等文明来说,时常是致命的。
“但是,如果联盟什么也不做,这些低等文明一旦被高等文明发现存在,等待他们的命运几乎注定是被“清理”灭亡。联盟做出的这项终极计划,反而是给众多低等文明们一条有生路的机会。当联盟的计划实现,就再也不会有人杀人的事,低等文明也就再也不会被高等文明因一己之私而灭杀了。
“而即便计划真出了意外,联盟也有全套的事后补救方案,他们会尽全力复活每一个或许可能有的因此遭意外死去的人。同时末日本就不是一个完全固定的日子,大家只要在未来做好规划少使用些亚空间星门,就能很简单的把日期份额节省出来。”
枢零顿时反驳:“他们怎么知道计划失败后的那场亚空间海啸,它真的就淹不到高个子的头顶来?万一这场海啸出乎意料的大,那也是有可能的。技术人员总爱对项目前景盲目自信、夸大其词,我当帝权这么多年,我早已熟悉了他们的那一套话!”
曦雾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不是对人性、对现状深感一种如熵增般的绝望,也就不会成为极端理想主义者,那么坚定地逃避进理想事业中,头也不回的。因为在他们心里,回头并无路,只有一片漆黑荒芜。
“联盟的许多外星移民者,尤其是那些高级技术人才,他们多多少少都受过各种压迫、见过各种不公,才会下定决心放弃掉原本的一切移民来地处偏远的联盟。
“联盟的来历也本就是这样,十万年前,一群受够了人与人间无休止的争斗的绝望之人,他们主动从自己的文明中脱离,将自己流放至宇宙边缘,在精神的废墟上建设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应许地、理想国。
“其实联盟根本就没有正式的政府机构,只有一群由联盟公民们众筹雇佣来的临时工。而当联盟完成它的历史任务后,临时工们也就该散了。”
枢零被这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骇得两眼一闭。
“我得回去阻止联盟的计划,立刻,赶紧,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