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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野餐(2)

    “好, 别动,坚持住。”

    沈青越快速在纸上画。

    姜竹保持着拉弓搭箭但不射箭的姿势, 一动不动的,没一会儿,手都要僵了。

    沈青越还不让他动,他只好转转眼睛,和抬头的沈青越视线撞了个正着。

    沈青越笑:“放松点儿。”

    松不了,松了箭就出去了。

    沈青越嘴角挂着笑, 快速地调色、铺色。

    其实草稿他已经打好了。

    速写也画好了,就是这么画好玩。

    姜竹偷看一眼,他的愉悦值就高一点儿。

    “刚刚那只是什么鸟?”

    “嗯?斑鸠。”

    “斑鸠有这么大?”

    “大斑鸠。”

    沈青越又乐。

    行吧。

    看上去好像有点儿像斑鸠。

    “换个姿势。”

    姜竹放下弓,甩甩胳膊腿, 都要站麻了。

    “要不然你……”沈青越看看景色,“坐我旁边?”

    “嗯?”

    “近点儿, 我画个中景。”

    姜竹不知道什么是中景, 老老实实盘腿坐石头上, 按沈青越的要求低头, 拨弓弦, 假装检查弓。

    姜竹想, 他这弓不用这么检查, 他拿起来看一眼就能看出来好不好, 沈青越“好了, 别动, 坚持一会儿。”

    姜竹不动了。

    太阳晒在他头顶上, 有点儿烫,暖洋洋的,一会儿把衣服都晒干燥了。

    姜竹垂着头昏昏欲睡, 眼皮打架,听见酱酱踩草的声音重新睁开眼,过一会儿又要睡着。

    循环不知多少回,姜竹的双眼皮打架打得都快成三层眼皮了,沈青越终于道:“好了,躺这儿睡。”

    姜竹迷迷瞪瞪睁眼看他,沈青越爆笑,“可怜的,还吃不吃鱼了?”

    姜竹眼睛对焦,对上了他手里的小镜子。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连好几声,把姜竹人都拍清醒了。

    “你在干嘛?”

    “锁你。”沈青越又拍了几张,转头拍酱酱和远处的风景。

    “……”

    姜竹揉揉坐麻的腿走过来,对他大小镜子法器的作用深感怀疑。

    应该是没什么用的。

    毕竟沈青越经常悄悄“锁”家里的两只鸡和酱酱,它们既不能唱歌,也不听他话。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用,沈青越用大镜子画扇子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神奇。

    姜竹忍不住又凑到他旁边,好奇地看他“锁”东西。

    “脱鞋,上来,困了就躺这儿睡。”沈青越拍拍防潮垫,从包里拽出小毯子。

    姜竹碰了碰,不凉。

    也不烫。

    摸起来和银子也不大一样。

    他默默坐上去,“这是做什么的?”

    “防潮,防虫,干净。”沈青越将画递给他,“好看吗?”

    姜竹看见了自己的水彩速写。

    为了保险,沈青越等纸干一点儿再画一点儿,画幅不大,画得倒是有点儿慢。

    白描久了,这回他痛痛快快用色彩,不过水彩颜料落到刘三买的纸上,还是有点儿不易着色,画完干了有点儿发灰。

    瞧着倒是有点儿像国画。

    水彩纸上的那幅中景则颜色表现不错,非常水彩。

    这回他没画轮廓,完全用颜色来画,轮廓线都是模糊的。

    对比来说,他更喜欢水彩纸那张。

    颜色表现更充分,光感漂亮。

    宣纸还是适合画国画。

    下次可以试试国画的画法。

    或者买块儿绢,画工笔。

    只是想想铺子里那些颜料的价格,他就有点儿想咋舌。

    穷。

    买不起。

    赚钱还得继续努力。

    不过在姜竹眼里,两张画都很好看,不一样的好看。

    若非让他选一张,他是不太好取舍的。

    坐着的那张,颜色漂亮。

    站着的那张,有种他说不出的耐看。

    姜竹道:“很好看。”

    “嗯?谁好看?”沈青越笑问,“画好看,还是画的人好看?”

    “……”

    “还是画上的人好看?”

    “……”

    姜竹本来只是在看画,叫他这么一说,突然就不好意思细看了。

    画上的他,应当是比他更好看的。

    沈青越画的鸡,就比家里那两只鸡更好看一些。

    姜竹越想越不好意思问沈青越要画往他床头摆了。

    只眼巴巴地看着沈青越收了画,重新拿了一张纸开始画湖画风景。

    “咦,”沈青越突然想起来他们的主线任务,“鱼笼子是不是能捞了?”

    他们俩放下东西往湖边跑,沈青越自己提了提他那有荤有素有装修的笼子,没提动。

    “肯定有鱼!”沈青越换成两只手,还是沉甸甸的。

    姜竹松开他的绳子,过来给他帮忙。

    鱼篓渐渐出现,还没出水已经看见里面有白色翻腾,真的有鱼!

    沈青越又拽快了点儿,竹篓一出来,他先看见一条即将滑出笼子的“蛇”。

    “卧槽!”沈青越当场就把绳子扔了。

    那条“蛇”如愿扑通掉回水里,姜竹捞都没来得及捞住。

    沈青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在水边瞧见“蛇”头也不回的游姿,咦,好像没鳞?

    “那是什么?黄鳝吗?”

    “嗯。”

    “靠……”沈青越站在原地后悔了三秒。

    算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是看鱼吧。

    姜竹准备的鱼篓有一米来长,不算大也不算小,鱼篓的入口也不算太小,虽然入口插了个方便进阻碍出,漏斗形状的“塞子”,但姜竹插那个旋转下去竹片还挺稀疏的,换成聪明点儿的动物说不定就掀开“帘子”跑了,然而,鱼是一种只会往前不会后退的神奇动物,困进去就很难再游出去。

    姜竹拔了“塞子”将鱼倒出来,大小一共十二条,还有不少虾、螺和水生的虫子。

    而姜竹的鱼篓里拎出来,只有四条。

    连虾都少点儿。

    沈青越将太小的鱼重新扔回湖里,“怎么样,是不是我赢了?”

    “嗯。”姜竹笑。

    这都赶上他从前蹲一天的效果了。

    姜竹兴冲冲地将值得吃的中鱼、大鱼先装进他带来的笼子里。

    笼子上有盖,用绳子捆好了盖放到水边水浅的区域,不怕鱼会干死,也不怕鱼会跑掉。

    然后再兴冲冲跑去把剩下的一半荷叶鸡拿来,两人守着鱼篓蹲在湖边,沈青越边笑边吃。

    他俩,纯纯的鱼饵工具人。

    早知道就不把小鱼全扔了,杀一条就是现成的饵。

    “哎!”沈青越将一块儿鸡骨头扔进鱼篓里,“那只斑鸠!要不要烤了?”

    “嗯!”

    可怜的斑鸠被姜竹拎到远处拔毛。

    没有热水,他只能把皮给揭了。

    不过皮、内脏全都不浪费,可以扔进鱼篓里当鱼饵捞鱼。

    中午他们坐在防尘垫上野餐似的吃光了带来的甜瓜、点心和粽子,还烤了斑鸠和一条鱼。

    然而,家里有山的小姜师傅也没在野外搞过烧烤。

    他们俩烤黑了半只鸟,烤生了一条鱼,一人啃了一嘴黑炭后沈青越拒绝试鱼,用他的军刀切开鱼肉发现鱼肉还生,把鱼判了二次火刑,从半生不能吃的鱼,变成炭黑了不能吃的鱼。

    野餐肉食除了买的荷叶鸡,彻底以失败告终。

    沈青越看看满手的黑炭,心想要是给他妈看见他吃这东西,得厥过去,阿姨看见了得拿擀面杖追着他俩揍不行。

    他都能脑补出情景剧,“沈青越!都黑成什么样了你还吃?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青越顿时乐得不行,笑道:“哎,咱们下次还是带口锅来吧。”

    姜竹扒拉完也没找到几口能吃的肉,十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以他们俩的厨艺,还是炖煮比较保险。

    顶多炖老了,只要一直添水就不会糊。

    中午太阳太大了,沈青越快速画了两张风景写生就招呼姜竹躺下睡午觉。

    正是夏收的季节,端午前后村里大人都在田里忙活,不过山里的温度不算太高,有树荫,有风,吹过去体感是舒服的。

    沈青越掏出小毯子给他和姜竹都盖上肚子,拽过片树叶盖在脸上当眼罩。

    连酱酱都卧在树边睡了。

    湖边的热闹骤然停止了似的,能听见湖边笼子里鱼翻腾的声音。

    天好高,山好绿,树叶一晃一晃的,头顶飞过一只鸟。

    姜竹把弓箭放到垫子外面,闭上眼睛。

    太阳有点儿晒,但不妨碍睡觉。

    就是垫子有点儿小。

    还没大伯家他睡的那张小床宽呢。

    姜竹把手搭在肚子上,默想他还是别睡了。

    省得再睁开眼睛沈青越已经躺草地上了。

    然而一眨眼的工夫,太阳就往西偏了一个角。

    姜竹:“……”

    他一转头,躺在旁边的沈青越不见了,姜竹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吓了沈青越一跳。

    落在纸上的笔“唰”就歪了。

    姜竹这才瞧见沈青越坐在他脚边,占着防潮垫一个小角,盘腿画画呢。

    而他,刚刚的姿势是在垫子上躺了个对角。

    “……”

    “醒了?”沈青越换了张纸。

    “嗯。”姜竹有点儿心虚,“我刚刚,是不是踢到你了?”

    沈青越:“没有。”

    姜竹刚刚放松。

    沈青越:“就是砸了我几下。”

    “几下?!”

    “先是胳膊,然后腿,然后头,”沈青越饶有兴趣地看他,“小姜师傅,你在梦里和谁打架呢?哎,我上次胳膊酸是不是你压的?”

    姜竹脸腾地红了:“我,我,我……”

    “行了,快捞鱼去吧!”

    “哦!”姜竹红着脸穿上鞋赶忙往湖边跑,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和沈青越一起睡觉了。

    第62章 全鱼宴

    第二次提鱼篓收货的鱼比第一次还多。

    这次又捉住一条黄鳝, 沈青越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掉出去那条。

    他挽挽袖子上手捉,滑腻的手感有点儿恶心, 但又怕黄鳝再跑了,适应一会儿,成功把它扔进装鱼的笼子,今天的野餐活动圆满了。

    沈青越洗洗手,看姜竹挑鱼。

    除了根本长不大的白条,其他品种小于一斤的都不要。

    “还捞吗?”

    姜竹摇头。

    夏天肉不及时吃容易坏, 这么多鱼他们已经吃不完了,回去给大伯家、四伯家分一分,剩下的还得晒成鱼干来保存。

    姜竹用草绳将鱼一条一条串起来,装进笼子和鱼篓, 放到酱酱背上。

    沈青越把毯子、防潮垫和他的画具收好装回背包,戴上草帽, 打道回府。

    “哎, 等等。”

    “?”

    “你站湖边, 我帮你拍张照。”

    姜竹牵着酱酱, 迷茫地看他。

    “站那儿。”沈青越指着湖边一处。

    姜竹松开酱酱, 按他说的站到湖边。

    “别动。”沈青越缓缓半蹲, 调整构图。

    蓝天, 白云, 绿山, 闪光的湖, 中间一个酷酷的小帅哥。

    沈青越一连拍了几张, 把酱酱牵过来让姜竹牵着,他站到姜竹旁边,举高手机, 点自拍,咔嚓,记录下姜竹盯着手机屏震惊的表情。

    完美的端午野餐。

    他们三个一起被锁进去。

    沈青越把照片发进家庭群,无视聊天记录里那一串儿发送失败的红点。

    “走吧,回家!”

    “嗯。”

    带回去的鱼被做了炖鱼、鱼丸和烤鱼。

    夏收辛苦,即将开始前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提前做点儿油水足的养养力气。

    姜竹拎了大小二十多条鱼,一下让肉量变充足。

    本来是各自在家过节的,姜四山一家又都凑到姜大山家里来吃鱼了。

    姜正、姜胜和姜齐边聊庄稼,边洗鱼、杀鱼、剁鱼肉,再把用不完的鱼切开抹盐挂起来晒成鱼干。

    厨房里刘秀霞带着儿媳妇再把鱼肉打碎团鱼丸子。

    吕香梅在另一口锅炖鱼。

    炖鱼的锅里下着豆腐、豆皮、山药、菜,还滚着酸味儿重的腌萝卜和咸菜,吕香梅还往锅边贴了一圈儿杂面饼子。

    既像铁锅炖鱼,又有点儿像酸菜鱼,一锅乱炖,闻起来很香。

    姜大山、姜四山两兄弟领着孙辈的小孩儿烤鱼。

    选着个头稍小,刺比较少的鱼,串上大竹签,就用冬天屋里生火取暖的火盆儿烤。

    烤串似的。

    鱼划了花刀,就撒点盐和一点儿他们本地的一种野草香料,烤出来味道还挺香的。

    院子里飘着好几种鱼的香味儿,沈青越和姜竹什么都不用干,混在小孩儿堆里,等着吃就行了。

    晚饭前姜树和姜家俊回来了。

    过节的钱好赚,姜树这几天每天在村子里收菜去镇上卖,还卖了好几天不用本钱的笋壳、竹叶,他到山上弄这些姜竹不收他钱,趁着家家户户要包粽子,多少能赚点儿。

    他还从镇上往村里帮人捎糯米,货郎似的弄了些彩色绳子在村里卖,给钱、拿鸡蛋和菜来换都行,他进货不多,都卖完了,再把换来的东西倒卖出去,一个端午赚了不少,中午拉上姜家俊去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们喝酒吃饭吹牛聊天。

    一回来就赶上全鱼宴。

    今天鱼多,鱼丸子做得也多。

    别的当菜,丸子汤当饭,所有人都能敞开了吃喝。

    两家都端来点儿自家准备的过节的菜,再加上粽子,晚餐是这么多年来最隆重的端午饭。

    不知是因为野生的原因,还是因为生态好,他们这儿的鱼都没有腥味儿,沈青越一口气干掉三碗鱼汤,炖鱼有点儿咸,他只吃了几块儿,但炖鱼锅里的豆腐和青菜很好吃,沈青越一不小心给自己吃咸了,连续喝汤,肚子都吃鼓了。

    饭后家里的老老少少们坐了一院子,优哉游哉地扇扇子纳凉。

    姜胜满心惦记着他的庄稼:“就这一两天麦子就该收啦。”

    姜齐道:“早收早好,省得下雨了闹心。”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怕麦子还不够干,忍不住请教姜大山:“大伯,明天、后天能收吗?”

    下面的村子前两天就有开始收的,不过他们这儿离山近,长得比县南边慢一点点,问过大伯才能放心。

    至于他爹,算了,种地还不如他们哥俩呢。

    姜大山喝了口茶:“再等等。”

    看天还下不了雨,再等上两天三天的,等麦子更干一点儿,就能抢收了。

    姜齐点头,反正他们谁也没多少地,大伯家收他们就跟着收。

    抢收是大事。

    沈青越的扫盲班又又又放了假,连酱酱都被借去拉粮食了。

    开始收麦子这天,姜竹一大早牵着酱酱下山。

    沈青越对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受不了尘土的身体很有自知之明,决定安静在山上画画。

    这两天连他的小徒弟石生都不会上山画画,得在家帮姐姐做饭送饭。

    沈青越有帮忙的心,然而没帮忙的力,他不会做饭。

    捡麦穗都怕在地里突然病了。

    还是给刘三画画吧。

    白薅了不少纸,也收了不少钱,沈青越决定画好点儿。

    这回他没只用白描,还用上了写意的画法。

    说来他最早画画学的就是写意。

    五岁的时候,外公外婆要去国外帮舅舅带孩子,他爸妈管了他一阵子快崩溃了,正好他爷爷处于他奶奶去世后的空虚中,加上退休了又没不良爱好打发时间,把他领回了家里。

    他爷爷觉得他被养得太娇气。

    想将自己一身美好品质和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这大孙子,奈何他这孙子既没遗传到他们家聪明的脑子,也没遗传到他们老沈家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质。

    不像他,狂风暴雨也要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为了给拔尖的学生拓展难题,晚上备课到深夜,为了不让差点儿的学生掉队,假期能上人家里给学生补习。

    也不像他儿子,自立自强,从小什么都不用操心,小学起就自己做饭吃饭,不用大人催不用大人管,挑灯夜读勤奋读书,从初中开始念了一路重点,名牌毕业,是他们家所有亲戚中学历最高赚钱最多最有出息的一个。

    他这大孙子不行。

    每天的梦想就是吃点儿糖果零食,看会儿动画片,再和其他小孩一起去瞎跑瞎玩儿。

    那是一点儿不爱学,一点儿坐不住,脑子还不聪明。

    教吧,简直无从下手。

    他还身娇体弱又爱哭,得个重感冒都可能会丢了小命,说两句就哭,闹得邻居以为他在家里搞家暴,根本不能采用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有效匡正方法。

    老爷子那叫一个憋屈。

    他教了一辈子重点高中,教出来进了名牌大学的学生不计其数,最终竟然在亲孙子身上栽了跟头,都退休了,哐当,遭遇滑铁卢。

    能怎么办呢。

    他只好一边骂儿子,一边用写字扳正孙子那过于娇软的性子,反复跟他说,要有耐心,要有毅力,要乐观,不许哭。

    从沈青越住进家里,就给他讲梅花香自苦寒来。

    然而,沈青越在那个年纪根本不想知道什么是耐心什么是毅力。

    他不知道梅花长什么模样,香不香苦不苦,只知道反正他过得很苦。

    外公外婆不要他了。

    爸爸妈妈也不要他。

    他还天天被自我要求很高还很自律的老头骂,一肚子委屈不让他哭。

    他睡不了懒觉,吃不到零食,看不了动画,没人陪他玩。

    连听个故事都是励志片。

    辛辛苦苦写一张大字,他爷爷横挑鼻子竖挑眼,能从横训到捺,把所有比画批一遍。

    他爷爷实在不理解都教那么多遍了,演示写得比他练习都多,他怎么就写不好。

    他也不明白,他已经按照他爷爷教的写了,每一笔都认认真真写了,写得胳膊都酸了,为什么还要挨骂。

    反正他们都不喜欢他。

    别人说隔代亲,爷爷爱孙子,他一点儿不信,他觉得他爷爷和他有仇。

    他爷爷只会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说他的,他是一句也不爱听。

    让他往东,他偏要向西,骂他轻了,他就吵回去,骂他重了,他就哭。

    不过他爷爷从不溺爱他,不能打,又不是不能罚,不听话闹脾气就面壁。

    什么时候改正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他站在墙边哭得一抽一抽的,抠他爷爷家墙皮。

    年轻的小保姆看他可怜,偷偷给他塞点儿饼干蛋糕,还惨遭他爷爷一顿骂,说他就是被他们给养坏了脾气。

    小保姆气跑了。

    她才来了不到两个月,这锅怎么甩也不该扣她脑门上啊!

    后来的保姆也这么想。

    再之后,他爷爷决定不要什么保姆了,他自己来。

    然后就再也没人给他做小蛋糕了。

    沈青越每天得练字、学习、背诗、做数学题。搞得他很烦,六七岁就开始叛逆,和老爷子针锋相对了好几年,终于,他小学三年级时候,很厌世地糊涂乱画了一张书法,还不知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拿了区里书法比赛第一名。

    草书。

    估计评委很惊讶小学生竟然能写草书,还挺有气势。

    他把奖状塞给他爷爷,成功从他爷爷的私人书法班毕业,之后再也没正经写过书法。

    他爷爷也终于悟了,一辈子也别想让他规规矩矩写好楷书。

    也不知道他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练书法了是不是因为他爷爷对他太严厉,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一度很厌烦写字。

    随后他的人生志向就是摆烂当一块儿和他爷爷他爸爸不一样的朽木,加上他妹妹开始表现出优异的基因素质,眼看又升起了后继有人的希望,他爸终于赞同他妈的快乐教育,认同了他妈的“只要他活着就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养病孩子观点,对他放养了。

    正好,他爷爷年纪大了开始精力不济,他也大了点儿了,能“听懂人话”了,被转交到了保姆阿姨的手里。

    阿姨为了让他乖一点儿,高兴一点儿,尤其是换季容易过敏的时候让他待在家里也有事可干,给他买了一堆绘本、漫画,还给他看动画玩游戏玩各种玩具,凡是他的年龄段小孩们喜欢的,只要不太沉迷,她都给他看给他玩。

    还给他做西式的、中式的各种点心零食,外面买的不健康,可能过敏,那自己做就好了。

    反正她的工作就是这个。

    阿姨说,他家长把他教得很好,他是她带过最听话的几个小孩之一。

    哪次想起来,沈青越都觉得这话特别神奇。

    小时候他想,我就是很好,我是好孩子。

    中学时候,开始对这些评价嗤之以鼻。

    更大的时候,他慢慢又认同阿姨说的话了。

    他家长可能没把他教得很好,但至少没把他教坏。

    也是因为看漫画、看动画、玩游戏,他重新开始捡起绘画。

    他画画启蒙也是他爷爷。

    算作书法和学习间隙给他的奖励。

    他爷爷教他画小鸡。

    一落笔,圆溜溜毛茸茸。

    还给小鸡旁边画芭蕉、画兰花、画各种水果、花草。

    也教过他画小猫、小狗、老虎、鱼虾、小鸟。

    但都是些他不能碰又好奇的东西。

    后来为了防止他总想去摸摸活的猫猫狗狗,想尝尝会过敏的虾,他爷爷就改教他画山水了。

    不到十岁,他能理解个屁的山水。

    一笔都不想画。

    到后来学美术时候,也赌气似的不愿意碰毛笔。

    先学漫画,有点儿兴趣了,才系统学素描、速写、水粉,凭爱好画水彩和插画。

    从头算,他爷爷是他的艺术启蒙老师,虽然后来他违背了他爷爷教授的方向。

    然后拐着拐着,他大学选修了国画,到现在,他都要靠字画为生了。

    人生真他妈奇妙。

    再一看他摆放笔墨纸砚的习惯,和他爷爷一模一样。

    “……”沈青越提着笔,笑骂了句“靠。”

    第63章 夏收(二更)

    一个夏收, 姜竹又晒黑了。

    不只是他,重新回来扫盲的小孩, 重新到山上找药草的村民全都黑了一个度。

    姜家业有点儿肉的小脸都瘦了点儿,姜竹好不容易养起来点儿肉也没了。

    平稳地收了麦子入了库,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各家都准备好好吃顿面。

    吕香梅原本是想让姜竹叫沈青越下山吃的,不过村里还有好多人家在晒麦子,一扬麦子到处是尘土。

    沈青越的状况这几天都不适合下山。

    吕香梅干脆擀好了面装篮子里叫姜竹提到山上煮, 再给他装上一大碗的炖肉。

    来借酱的梁玉兰见她装篮子,稀奇道:“沈先生不下来吗?”

    “说是不能见这么大尘土。”

    梁玉兰啧一声,不能见尘土,那还真得住山上, 没人,土少, 要么就得住城里, 心想大户人家少爷就是娇气。

    她回了家, 跟婆婆说了声, 给姜竹装了几个白面馒头。

    姜竹和大伯家亲, 今年照旧只在姜大山家田里帮忙了。

    不过夏收忙, 都要用牲口, 姜树一直用的驴车都得先还给他姐和姐夫用, 姜大山家里有驴, 姜竹的骡子和车借给他们家用了。

    运麦子、拉碾子, 骡子都没少出力气, 壮年的骡子比驴可有劲儿,今年他们家挺省劲儿,都没喊俩姑爷回来帮忙。

    姜竹不要钱, 饭也是在大伯家吃的,新磨了麦子怎么也该请他吃顿饭。

    姜四山还盘算着等姜竹在老大家吃完面,明天再叫到他们家吃。

    然而沈青越不下山,姜竹就得拎着饭菜上山吃,那沈先生不会做饭,一个人在山上得饿死。

    一合计,得,面也省了。

    请他俩吃馒头吧。

    再给姜竹装一袋麦子。

    姜竹家有石磨,都不用在村里挤了。

    至于肉……

    姜四山还酱酱时候理直气壮表示,肉他就不买了。

    他得攒钱给大孙子念书呢。

    反正姜竹比他家有钱,自己还会打猎,想吃猪肉能去买,想吃野味能自己猎,最近村子里好几家杀猪的,买肉都不用往远处跑,想吃什么他可以替姜竹跑个腿。

    姜竹和大伯一家恍恍惚惚。

    能从他们家拿到六个白面馒头,还给一麻袋麦子,这已经算铁公鸡掉毛的稀罕事了,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姜四山一家的认知。

    姜竹啃着馒头和沈青越说。

    一咬开,竟然还有糖馅儿,他更震惊了。

    沈青越给他递茶,心想,不用干活儿人都活泼了。

    这几天割麦子、晒麦子,姜竹每天回山上累得吃饭都不吭声,一句话没有,埋头苦吃,洗澡时候靠在浴桶里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改天去镇上吃顿好的给你改善下伙食。”

    “嗯。”姜竹风卷残云吃了俩馒头,跑去煮面了。

    天热时候他们喜欢吃过凉水的面。

    山泉水冰一下,煮好的面韧性更足,淋上酱汁,有肉,再加上一份儿凉拌菜,姜竹一口气吃了两碗面。

    沈青越看得叹为观止。

    那俩馒头跟没吃似的。

    他忍不住又重复一遍:“改天去吃点儿好的,再买点儿醋……”

    就姜竹这个一碗凉面三勺醋的吃法,那罐子醋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天气热起来,本地人也纷纷用上扇子。

    姜家村的竹编扇子,还有沈青越画的纸扇子,在县里迅速流行起来。

    到第三章画出来,《长腿鸟》已经在草市家喻户晓。

    还有书院的学生翘课跑来买。

    这一次的长腿鸟智斗大蛇,和蛇玩了捉迷藏成功逃掉,看到了一片大泽。

    依旧是十页的内容,沈青越紧赶慢赶画出来十套,这回为了方便,他们也没糊灯笼,直接把扇子连成一排挂起来当展示,占了一套。

    兴许是夏收完了,今年收成又不错,家长给零花钱变大方了,也可能是端午时候小孩们卖艾草赚了私房钱,今天来买扇子的小孩特别多。

    沈青越找了一圈儿,没看见刘三,直接宣布扇子限购,一人最多买三把。

    “三把?!”揣了钱想买整套的有钱人瞬间人就不好了。

    而排在后面生怕买不到的小孩们高声欢呼。

    沈青越:“要不然你等等,到中午没卖完,你想买几把都可以挑。”

    为了让姜竹好好歇一歇,他们今天就带了点儿扇子和放在姜竹大伯家的库存竹编、干菜,卖扇子都是沈青越来营业。

    沈先生没小姜师傅那种扫一眼就能看清谁先伸手谁先掏钱的本事,想买扇子先排队,队伍乱一点儿他就暂停不卖。

    一群小孩儿嚷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排好了队,整齐地叫姜竹叹为观止。

    排在前面的眼花缭乱挑扇子,排在队尾的已经盯着旁边儿的小摊子开始流口水了。

    这些卖点心、卖小吃的小贩儿们也算有经验了,瞧见姜竹和沈青越,搬着摊子就跟来了。

    为了能占个好位置,还有人拿点心和姜家村的村民商量换个位置。

    排队的小孩们也是好纠结。

    攒了半个月,一共十五个铜钱,买了吃的买不了扇子,买了扇子买不了吃的,他们好难啊!

    刘三下了船紧赶慢赶往草市跑,到了一瞧,得,扇子加一起都不够一套了,他还买个什么?!

    一犹豫,又两把扇子没了。

    排排队,轮到他一把不剩了。

    刘三绕到他们摊子后面唉声叹气:“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

    沈青越:“谁让你不赶早?”

    他倒是想啊!

    “我这可是才下了船,你瞧瞧,我这衣服都没来及换呢。”

    沈青越:“刘老板回家了?”

    刘三笑:“端午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

    沈青越:“没少赚吧?”

    刘三笑容一僵,尴尬地直笑。

    确实没少赚。

    不说这纸扇子,就是那些竹编扇子他卖得也挺好。

    应城离都城近,早就开始以银代税了,并不像镇南郡这么缺钱,那些扇子弄回家,贩给县里的货郎五文钱一把,在他把兄弟的杂货铺里零卖六文钱一把,比他们本地的便宜的扇子卖得还快,早知道他就不跟其他人分货了。

    纸扇子利润就更高了。

    批给城里的书画铺,不成套的三十文一把,成套的五百文一套,他嫌价低,还没出手,赶着过来买新的,叫他兄弟继续和那书画铺再抻一抻价。

    再加上那些干货、皮子和茶叶,这一趟赚得还不错。

    原本他还觉得他本钱少门路低,路上虽有关系不愁安危,但弄不到几张茶引子,天天在水上这么漂着不值当的,这趟一算,倒卖山货虽然利薄,但也不是不能干。

    若是能让沈青越稳定给他供画,他的利润就稳住了。

    想到这儿,他也不跟沈青越装穷了。

    倒是希望沈青越能觉得他背景够硬,愿意把画全卖给他。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这扇子也得给我涨涨量呀。”

    沈青越把他定制的那沓画给他,“为了给你画这个,我这回都没画几张扇面。”

    刘三:“……”

    那他掏钱还多呢!

    “这总不是回事儿嘛!”

    沈青越也觉得不是回事儿。

    市场的供需严重不平衡。

    而他画的又不是艺术画,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确实需要点儿量。

    至少县内得够买。

    瞧着那些买不到扇子掉眼泪的小孩儿,他也挺不忍心的。

    不过这时代没复印机。

    画画的比读书的还垄断,这和找人上山挖野菜不一样,他就是想找人描都找不到现成的人干。

    要是现在用的都是硬笔倒还好说,用毛笔光控笔描好线条就能卡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普通人。

    他去书院招工大概能行,但是十五文一把的扇子,再扣除他的成本和利润,还能给人家多少工钱?哪个有钱读书的书生会愿意花时间做这个?

    沈青越也很无奈,问道:“你知道哪儿有画匠吗?”

    刘三不知道。

    但他可以打听。

    不过比刘三找画匠更方便的是宝峰县的几个书画铺子。

    他们从各个渠道拿到了一把两把扇子,同样是白描,但这扇子的风格与他们惯常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知道这么一把扇子就十五文时,几个老板都要吐血了。

    哪儿蹿出个疯子,把价压这么低,难怪他们的扇子这么难卖呢。

    常客中大人尚好,小点儿的少爷小姐的,都迷上这种扇子了,有人卖倒是没什么,问题是县里那些有钱人家来他们铺子里问,他们既拿不出来一样的,又拿不出来更好的,这可就跌了大面子了。

    县里数一数二的大铺子,竟然还不如在草市摆摊子的吗?

    书画铺子也是有自己傲气的。

    在他们铺子里寄售书法字画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叫一个市井小民给比了?

    当即就有几家铺子开始联络自己常合作的画匠。

    有名望的名家他们暂时没敢去问,毕竟十几文钱的东西,叫人家画,那不是打人脸吗?

    专门的画匠和家门破落的穷书生倒是能问问,只是这价实在是人家也不见得乐意画。

    就这么过了几天,还真有穷书生画了。

    他也仿着沈青越的风格画白描,但是坚决拒绝往上面署自己的名字,也不叫店里说这画出自他们之手。

    怕以后再画别的跌价。

    等又一个草市时候,刘三兴冲冲地拿了十多把扇子给沈青越看。

    沈青越挨个翻了翻,“画得不错呀。”

    虽然都是仿着他的风格,但读书人到底比编扇子的农夫讲究,人家就没瞄着他的扇子画,画的也全是牛啊、马啊、蝴蝶之类他还没画过的东西。

    但是缺少娱乐轰炸,没看过动画漫画连环画,还不懂万物皆可拟人,更没研究过分镜的古人们,画的画面缺了那么一点点儿灵动和生气,更缺了点儿剧情感。

    估计愿意干这个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名家,技术本来也差点儿。

    沈青越:“多少钱买的?”

    “也是十五文。”

    说来刘三就觉得肉疼。

    他是不太懂书画,但这明显画得不如沈青越嘛!

    而且还没能连起来看的故事,他根本没法成套卖。

    要不是沈青越这儿数量太少动不动就买不到,他根本不想买。

    刘三再次鼓动:“这种扇子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不如这样,二十文一把,无论以后别人掉不掉价,你画多少我要多少成吗?”

    沈青越乐了:“不卖。”

    第64章 饭局

    奸商, 只提将来降价,“你怎么不提我的画该涨价呢?”

    刘三:“涨价?”别人都开始仿了, 还涨价?

    他苦着脸和沈青越推心置腹,“这画的是差点儿,若别人十文一把,你十五文,别人当然会买便宜的。”

    沈青越笑着把扇子还给他,优哉游哉问道:“我那十文钱的扇子画得比他们好, 你怎么更愿意要我十五文的呢?”

    刘三:“……”

    沈青越往小竹椅上一靠,心道,我卖的是扇子吗?

    我卖的是周边!

    你根本就不懂连环画和周边的力量。

    但凡没故事支撑,十五文一把扇子, 他的销量马上就得减少一半,要不然他干嘛每次辛辛苦苦带那么多灯笼扇子?

    不过, 他们车上已经要挂不下啦!

    姜竹特意找了三根儿长竹竿儿, 要挂这么多灯笼扇子都有点儿挤, 再画下去, 他们就该弄块儿木板当宣传栏往上贴了。

    第四章沈青越准备充分, 长腿鸟到达广阔的湖泊, 在湖边沼泽寻找到一片芦苇荡捕食休息, 遇到了一群野鸭, 他们邀请他到他们家中做客, 和他们一起捕食休息, 晚上长腿鸟和野鸭们窝在一起睡觉, 久违地感到了温暖与安全。

    他参考了和姜竹野餐的湖和周边的风景,鸭子吃鱼的姿态是跑到山下河边观察村里鸭子们觅食学的。

    村里鸭子多。

    大鸭子、小鸭子,离村子稍远的地方也真有野鸭子, 沈青越写生了两天,画爽了。

    这章画出来带着种恬静的田园风,几乎全是一次定稿,没什么修改,他自己挺喜欢的,姜竹也喜欢,只帮他纠正了下野鸭子窝的形状。

    这次依旧是一章十幅画,因为画得顺,沈青越一口气画了十五套,刘三走后门抢到五套。

    不过还是太少了。

    谁都不够卖。

    刘三想起沈青越带人满草市检查扇子的壮举,觉得他是个灵活人,并不像其他读书人那般清高迂腐,干脆和沈青越商量由他找几个画匠描画,描多少幅他还给沈青越多少幅的钱,工钱他自己出。

    他这说法倒是叫沈青越有点儿意外。

    毕竟如果想省钱,完全可以不告诉他偷偷找人描就行了,或者更绝一点儿,拿着画回老家找人描,沈青越根本不可能知道。

    虽然刘胖子眉毛长得讨厌,人倒是还行。

    沈青越朝他笑笑,伸出手:“沈青越。”

    “嗯?”

    “刘老板本名就叫刘三吗?”

    刘三哭笑不得,和他握手,“鄙人大名刘逢昌,家中行三,沈兄弟这是……”这是才把他当朋友啊!

    姜竹看了看他们,也学着沈青越和他握手,“我叫姜竹。”

    “……”刘三愈加的哭笑不得,这儿还有个更过分的。

    他好歹是个买扇子、买山货的大户吧,好家伙,这俩人打听都不打听,连他叫什么都不关心。

    刘三决定请他俩吃一顿饭,好好唠唠介绍一下他自己。

    姜竹皱眉,不想去。

    刘三在他眼里和那些排队买扇子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家是真心喜欢,刘三是想倒卖赚钱,对比之下,他还更喜欢那些小孩儿一点儿。

    这人还动不动就想包圆。

    但沈青越想了想说,“好呀。”

    姜竹默默闭嘴。

    他们定了明天中午去县城汇贤居吃鸭子。

    等刘三走了,沈青越问姜竹:“怎么了?你不想和他吃饭?”

    姜竹摇摇头,“没有。”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汇贤居的鸭子挺贵的,据说也很好吃。

    而且去县城他们还能顺道再去看看大夫。

    姜竹:“就是有点儿烦他。”

    沈青越往草市扫了一圈儿:“要不然我请他去吃碗鱼头泡饼?”

    姜竹:“?”

    沈青越:“反正也是听他吹牛,上哪儿听不是听。”

    姜竹笑了,“还是去县城吧。”

    那个刘三好歹是个船商,请人家吃饭哪能去吃鱼头泡饼?

    真想吃,起码也得去镇上。

    草市那家摊子其实是鱼头汤泡饼,量大好吃,按碗卖,但是不怎么好看,座位都没几个,还得拼桌,沈青越自己都不爱坐那儿吃。

    沈青越:“怎么你瞧不上鱼头泡饼吗?”

    姜竹憋笑:“没有。”

    那家鱼头泡饼是挺好吃的,别说比他,比大嫂和六嫂做的都好吃,所以生意才特别好。

    想着想着,姜竹也馋了:“要不然中午我们吃鱼头泡饼?”

    沈青越:“行,你去买回来。”

    姜竹:“嗯。”

    他就知道沈青越不会过去吃。

    两份儿鱼头泡饼,一份儿加菜,一份儿加辣和醋,再多加一份儿饼、两份儿鱼丸子,姜竹熟练地端回他们摊子上吃。

    要是家业在,他们还得买份儿加辣再加辣的。

    晚上沈青越回家整理他画好的存档画。

    其实刘三的思路还是偏了。

    他不该找画匠,也不该找书画铺子。

    他该找石匠,找书铺,直接雕版,当书印刷。

    不过这也不怪刘三,这个世界根本就没什么印画的,惯性使然,即使印书已经挺普遍了,大家看到画想到的自然而然就是手工画。

    沈青越自己在书铺逛了一遍就没看见一本儿画册。

    不过书铺里卖的话本子,薄的一本也就三四十页,已经画好的内容足够成册了。

    刻印的话,印数够多还能降低成本。

    不过问题也很直观。

    首先,他们没钱。

    别说石雕,哪怕木雕、泥雕,他们都没那个本钱。

    其次,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私人印书。

    另外,印画册也不知道能不能归类于印书。

    如果可以印,又需要什么流程。

    这些得找书铺了解一下,最好还能找人问问有没有什么内情。要是能有个靠谱的书铺一起合作,他们出画,对方包了雕版、印刷、装订、售卖的问题,就最好不过了。

    只靠他们自己,别说出了宝峰县,就是在县内,都不见得能搞定盗版问题。

    沈青越很怀疑这世界有没有版权保护之类的法律。

    印书卖书说不定都是道德问题。

    这些到了县里,说不定还得找姜竹舅舅家的表哥们帮忙打听。

    这趟饭得吃,县城也得去。

    不过沈青越暂时不打算告诉刘三他的出书计划。

    先找人描吧。

    就是要印,雕版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

    等他弄清楚,若是可以自己印,需要筹钱的时候再拉上刘三也不迟。

    这顿饭吃得算宾主尽欢。

    刘三点的是汇贤居最出名的酱鸭和烧鸭,一个滋味更浓,一个味道稍淡,再加上一份儿老鸭汤,相当的滋补,还都很美味。

    饭局中就他们三个外加刘三一个伙计,沈青越管聊,姜竹负责吃,再替沈青越挡个酒。

    刘三也弄不清姜竹说沈青越在吃药不能喝酒是真是假,但凭这俩人的脾气,沈青越这么说可信度要打个问号,姜竹这么说,他还真有点儿信了。

    刘三放下酒杯,“沈兄弟何不到居安县去看看?现在荣王爷府邸在那儿,据说府里还从京城调了御医来,现在比石泉城还热闹呢。”

    石泉城是镇南郡的府城,不过居安县是荣王的封地,先前王府没盖好,荣王不是在天门关带兵,就是暂住在石泉城,现在府邸修好了,举家已经搬到居安县去了。

    刘三原本就是打算去居安县碰碰运气,再沿途在镇南郡买茶,不过中途在宝峰县停了一趟,他往居安县的劲头都不大了。

    居安从前毕竟是个小地方,现在落了王府,热闹是热闹了,可来凑热闹的商人也多。

    那些大商户在里面又是圈铺子又是买宅子的,想占个靠谱的仓库都要打破头,主街的店铺无论买还是租,价格都超了石泉城了,实在是不划算。

    现在他倒是觉得还不如在宝峰县盘个小铺子。

    从应城贩布,在宝峰收山货,再捎点儿瓷器、杂货之类的过来,等稳定下来后找找门路,说不定从这儿弄茶更方便点儿,也能赶春季和秋季两次茶市。

    再加上沈青越的画,保准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等在宝峰站稳脚,居安那边也稳当几年,再去居安县不迟。

    他不急着去,但先前打听的消息并不介意分享给沈青越他们听。

    沈青越暂时没什么所谓,他连户籍都没有,走官道一出宝峰县地界,就得叫人给扣了。

    宝峰县是个小县,进出城不查户籍。

    去什么王爷的封地,县城里还有王爷的府邸,那还不一查一个准儿?

    缓缓吧。

    至少等他落完户籍再说。

    恩济堂那个山羊胡子大夫似乎也还行。

    再说了,他们现在这个社会地位和生活档次,凭什么能看御医?

    他们知道御医,御医知道他们吗?

    他可不信这时代的御医跟公立医院的医生似的,排队等着就能挂上专家号了。

    不过姜竹显然来了兴趣。

    放下筷子鸭子都不吃了,开始仔细问从宝峰县怎么去居安,从哪儿乘船,从哪儿下船,出县、入城要办什么手续带什么东西,看御医要多少钱等等。

    刘三听他问这么细,更确定了沈青越是真的有病。

    御医的事他也只是听说,保证以后托人替他们打听。

    陪聊的吃饭的瞬间转换,沈青越听着他们俩聊,给自己盛了一碗鸭汤。

    不愧是宝峰县最大的酒楼,这鸭子做得相当好吃。

    只不过小姜师傅聊完有点儿灰心,刘三说知名的大夫看病要上百两银子,要是疑难杂症,说不定还得更贵。

    连民间知名大夫都这么贵,那御医还指不定得多贵。

    挺好吃一顿饭,吃完姜竹情绪还耷拉了。

    沈青越看着好笑,心想我们什么关系呀你打算倾家荡产给我治病,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别愁了,我这也算不上什么疑难杂症。”

    “嗯。”

    沈青越拍拍他,一起去恩济堂,这回山羊胡子三服药要他半两银子他都没觉得这是黑店。

    第65章 菜贩子(二更)

    还没进韶家的巷子, 姜竹和沈青越先碰见了正好从外面回来的韶宗升。

    “我还想明天就去找你们呢!”韶宗升跳下马车,叫同伴把车拉回去, 人很兴奋,“吃饭了吗,走咱们去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

    他们俩吃了,韶宗升带他们去了一个他常去茶铺点了一壶茶一碗面。

    瞧见姜竹手上拎的药,韶宗升问:“今儿是来给沈先生看病的吗?”

    沈青越:“顺便看看,大夫让我入伏吃药, 从夏天开始养。二哥你这是刚从庄子上回来?”

    “对!”韶宗升喝了口茶,很兴奋地压了压声音,“梯田的事定下来了,那四座山都是老爷出了, 这两天就开始往山上领人。管家要派个管事过去,我爹年纪大了, 想叫大哥和我去。”

    他看了看姜竹, “远的那两座山得先盖几间屋子, 还有两座就在清潭寺旁边, 到时候先在清潭寺借住, 竹子, 去不去瞧瞧?有地方住。”

    姜竹下意识看了沈青越一眼。

    看肯定要看的。

    他得学学怎么在山上开荒弄梯田, 但是住……

    要是他去别处住, 沈青越一个人在山上可怎么办?

    沈青越笑道:“去看看?学学技术。”

    姜竹:“那你怎么吃饭?”

    韶宗升:“???”

    沈青越:“家业上山帮我带点儿吃的, 或者我下山住几天。”

    姜竹想了想, 还是不行。

    家业凑合煮个粥煮个面还行, 但是不会洗衣服。

    沈青越的房间还得每天擦一遍,衣服也得天天洗天天换,再加上他要喝烧过的水, 要洗热水澡,有时候赖床,不喊他他就不会起来打拳锻炼。

    下山借住肯定不方便。

    姜竹:“我每天骑酱……骑骡子吧,早点出门,也不太远。”

    韶宗升:“???”

    他懵懵地问:“沈兄弟还住在山上?”

    姜竹:“嗯。”

    沈青越:“我暂时还得在姜竹那儿借住一阵子。”

    韶宗升“哦”了一声,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青越:“如果再多一个人方便吗?”

    韶宗升和姜竹都诧异地看他。

    韶宗升:“方便,沈兄弟是想一起……”

    沈青越连忙摇头:“不不,我是个纯理论派,根本不懂那些,看也不见得能看出门道来,得找真懂的。我的意思是姜竹也没怎么种过田,考虑问题难免不全面,不如叫上他堂哥一起。”

    “哦!”韶宗升点头,“没问题!还是沈兄弟考虑得周全!”

    之所以让他哥去管更远的两座山,他管离县城近的两座山,也是因为他哥一直跟着他爷爷在田庄帮忙,懂田里的事,而他不大就到府里了,大概的农事他懂,太具体的有时候他也得问问他爹和他爷爷。

    他管这俩山,方便随时找外援。

    不过他好歹隔三差五地去田里,论种地姜竹说不定还不如他呢,是该带个更懂的把式。

    商量好了时间,韶宗升吃了一碗面,等梯田的事说完,沈青越才问起:“二哥可认识什么书坊的人?”

    韶宗升诧异:“书坊?”

    沈青越:“嗯,我想印些书卖,不过不太懂这些。”

    韶宗升:“我给你打听打听。”

    沈青越一听,似乎有戏啊,继续道:“多谢二哥了,不过我要印的主要不是字,是图,大概这么大,上面是画,下面是字,想要找工匠做雕版,一张张印出来再装订成册。”

    韶宗升听得愣愣的,画?印出来?

    他有点儿懵,“是什么样的画?神像吗?”

    从前他娘送府里老夫人上山烧香时候,见过寺里和尚给请不起佛像的信徒送过神像画,不过他也看不出来那是印的还是画的。

    沈青越:“不是,是一些风景小鸟小动物之类的。”

    小鸟小动物?

    韶宗升脑子里猛地闪过一把扇子,脱口而出:“长腿鸟?”

    沈青越一怔,莞尔道:“二哥也知道长腿鸟?”

    韶宗升惊了:“真是长腿鸟?!”

    沈青越点头:“是呀。”

    韶宗升难以置信地看姜竹。

    姜竹点点头,语气带着些骄傲:“长腿鸟就是沈先生画的。”

    “哎呀,哎呀呀!”韶宗升乐了。

    他们家少爷在书院见同学有一套,借回来给府里小姐们讲故事,他家丫头、小子也跟去听了,小姐上了瘾,先前还叫管家找地方买呢,管家派人找遍了县里的书画铺子,没买着!

    没想到这画竟然出自沈青越手上。

    “我给你打听!”韶宗升乐了,直朝沈青越竖拇指,“沈兄弟啊,你可真是这个!我见你一次就惊讶一次,都快惊成个傻子了!你们读书人就是厉害!”

    沈青越笑得心虚。

    心想,他读书还真不怎么样。

    要不是学的艺术,那成绩只能混个他爸想跳楼的大学上。

    也多亏他学了画画,到了这里还能占着上千年便宜混口饭吃。

    怕韶宗升问不清楚,沈青越也没客气,把他想到的都说了一遍,再回家多描几张稿子。

    他也不知道工匠的手艺如何,以防印出来跑形,尽量把线描细描准一些。

    回去后,姜竹也没耽搁,直接去找大伯、大堂哥问了。

    家里田种得最好的是大伯,不过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去那么折腾,每天送送豆腐、下地干点儿活,再收拾收拾菜地,帮姜竹他们晒晒菜和药材,生活已经挺充实了。

    姜竹主要想问的是大堂哥。

    不过夏收过后紧接着就是夏种,稻子也到了长得最快的季节,还得追肥,除草,大堂哥是要是走了,地里的活儿就要落到大嫂和家俊头上,夏天豆腐容易坏,他们磨得比别的季节少,但农活多,只靠他们加上大伯和家蕙,肯定还是忙不过来。

    姜竹又去问了四伯家俩堂哥。

    他们还种着二伯的地,其实也不轻松,但一听说去学开梯田,四伯马上就表示去,没问题,不行他上女婿家喊女婿回来帮两天忙,这种大事不能错过。

    要是山上能开成梯田种地,那他侄子岂不是就要超过江大爷,变成姜家村第一地主了?!

    只想一想,就叫人心潮澎湃啊!

    姜四山撺掇姜大山,“大哥,你还想什么呢?叫姜正去呀!你家还有驴呢,不行我再去给你借头驴,忙不过来喊亲戚嘛,去三姐家喊几个人过来,她指定愿意帮你。”

    一家人:“……”

    人家家里也好多地好多事呢!

    但姜四山这美梦说得太过美好,也太过理所当然了,姜正挺想去的。

    农家人一辈子碰不上什么大事,他觉得这就是他一辈子里能碰上不多的大事之一。

    姜家俊也挺想去的,但他爹难得这么兴奋一次,想了想,还是让他爹去吧。

    等小叔山上真开始修梯田时候,他再好好看也不迟。

    不过另一边就不一样了,姜树想去。

    姜正无语:“你去干嘛?你又不会种地。”

    姜树:“谁说我不会了?收麦子我没帮忙啊?还是种稻子、种菜我没帮忙。”

    姜正:“你也知道你是帮忙,一年你在地里站几天?”

    那还是有挺多天的。

    姜树想得理直气壮,他虽然受宠但又不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少爷,他爹他哥也没少捞他下地干活儿。

    姜树觍着脸直接问姜竹:“竹子,你带我去,成不?要是到了人家说人太多了住不下,或者说只能留两个,我二话不说就回来,行不?”

    他这么说,姜正就不多说什么了。

    他担心的就是人家只让两个人过去,他们去了三个,姜竹到时候不好办。

    管事的虽然是姜竹表哥,但又不是天天见,那山也不是姜竹舅舅家的,毕竟是替主家管,他挺怕人家是好心,最后因为他们不守规矩埃顿训。

    姜竹倒是没什么,反正他每天都要回来的。

    先赶着骡车过去,如果那边不让多留人,他晚上再带姜树回来就是了。

    夏天又不用带什么行李,借住在庙里连被褥都不用准备。

    沈青越问:“那你不卖菜了吗?”

    姜树:“我回来再卖!”

    沈青越:“一去十天,恐怕你回来这生意就得叫别人给抢了。”

    姜树非常自信:“不可能!”

    这活儿只有他会干。

    沈青越笑而不语。

    心想从前他没这样倒卖时候没准还不至于,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亲手培养了村里人把菜卖给菜贩子的习惯。

    这会儿又是农忙时候,少个人去卖菜能干不少事儿,他突然不收了,人家不会自己先卖着菜等他回来,而是会再找个愿意当菜贩子的人卖。

    做事要敬业呀。

    沈青越笑着等待看戏。

    果然,没两天,姜竹他们还没出发呢,姜大望哥哥就跑山上找姜竹了。

    姜望南:“听说你们要去学开荒?”

    姜竹:“嗯。”

    姜望南:“姜树也去?”

    沈青越乐了,“你听谁说的?”

    姜望南:“姜树他爹啊!”

    沈青越要笑死了,“那你这是?”

    姜望南:“听说一去要十来天呢,山上的菜你们怎么卖啊?”

    他看看沈青越,再看看姜竹,笑道:“你走了,叫沈先生天天去卖菜多不合适呀,是吧?不然我替你们卖?”

    说完,他还找补几句:“沈先生我不是说你不会卖菜啊,你准啥都能干好,我的意思是,那叫什么来着,大材小用!上山下山的多累,主要是耽误工夫,你在山上写写字画画画多好,还赚钱,是吧?”

    沈青越煞有介事,深以为然:“嗯,没错,是这个道理。”

    姜望南嘿嘿笑:“那……”

    沈青越:“放心,我不告诉姜树,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说。不过如果姜树回来了还想做这生意,山上的东西我们还是会优先卖给他。”

    “没问题!”

    姜望南可不怕姜树。

    大不了打一架,反正小时候也没少干架,姜树打不过他。

    他主要是想揽下山上的买卖。

    姜竹家菜不多,但是山上东西多啊!

    而且春天、秋天,姜树一个人根本就卖不完,他不用优先,能一直批给他就行。

    姜竹他们出发当天,新晋菜贩子姜望南就开始营业了。

    姜树替姜竹卖东西,干菜卖一斤就给他一文钱,姜望南不一样,人家直接现钱收购,给的钱也挺公道的。

    姜望南卖货的路子和姜树不一样,他能弄到钱。

    姜树在镇上卖,主要还是以物易物,姜望南直接去码头卖,容易卖到钱。

    他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在码头干活儿,这几年只要有空就天天在码头晃,和码头的人熟,连附近劫道的都熟,过去卖菜不怕被劫,真被劫了扫一眼就知道是谁干的,能扭头回码头招呼几十号人打回去。

    从前菜吃不完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也挑自己家菜往码头的餐馆茶楼送,不过菜多到吃不完的季节也不值钱,卖不上价,他们也就一直没想到可以从村里收菜,一年四季地天天卖。

    现在好了,姜树辛辛苦苦满村子拉买卖,说服了好多人家把菜批给他卖,还亲自试验了做菜贩子真能赚钱,且不需要太多本钱,然后自己把这条赚钱的路子让出来了。

    这么好的事,他当然得赶紧笑纳了。

    姜望南一接手,运货都不用沈青越操心,多了他上山背,少了姜大望上完课顺手就带下去了。

    关键是,人家服务还好。

    天天问沈青越要不要捎东西。

    他自己明明不怎么去镇上卖菜,还愿意替村里人捎东西。

    吃的,用的,玩的,都给捎。

    小东西不要钱,大份儿才要两文辛苦费,迅速在村里博得口碑。

    沈青越也没客气,反正姜大望天天上山,他今天要几个烧饼,明天要点儿点心,后天来包肉干。

    有了跑腿的,姜竹再也不用担心中午不在家沈青越会饿死在山上了。

    第66章 开荒学习

    姜树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意被偷家了。

    跟着姜竹上了山, 看到男女老少好几百人火热朝天地劳动,到处都是马车、牛车、骡子、驴的, 给他看呆住了。

    好多人啊。

    好多牲口。

    仔细一瞧,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官差。

    姜竹也有点儿傻眼。

    他也不知道梯田开荒竟然要这么多人。

    韶宗升瞧见他们,从山坡上下来,姜竹先介绍了人,好奇问:“这些都是难民吗?”

    “不是,那边的是难民, ”韶宗升指着老少都有,穿着也比较破烂的人,“那边是附近庄子里的长工,过来帮忙的。”他又指指另一边基本只有男人还大多都是青壮的人群。

    他们家老爷受到沈青越思路的启发, 他们家那么多庄子,那么多长工, 忙完了夏收, 正好能抽调一部分闲人来开荒啊!

    这不把闲着的牲口也都聚过来了。

    还从池家的庄子借了些牲口, 另外两家听着动静, 也派了人过来瞧热闹。

    就等着学成功经验, 或者看失败笑话。

    刚刚他们还聚在一起吐槽呢, 李家、孟家、池家, 都让他们派来的人每天回去汇报一下, 大热天的, 这些在屋子里纳凉吃瓜果的老爷是真能折腾人。

    韶宗升先领他们去庙里看房间。

    清潭寺是韶家捐钱修的。

    最早山上只有一个山神庙, 后来旁边修了道观, 再之后又修了佛寺。

    他们家老太太什么都信点儿,年轻时候几乎每个月都上山。

    后来年纪大了,为了方便她和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 他们家老爷又掏钱在山脚修了个禅院。

    和山上的寺都算是清潭寺,不过是两个院。

    池家老爷这几年也开始信佛,有时候嫌家里吵,有时候嫌夏天热,就到禅院来吃斋住几天,因为常有人来,禅院的客房东西都齐全,也还挺新的。

    现在便宜了他们。

    老爷太太们住的院子不能借住,但僧人们的屋子和普通的客房都借出来给他们住了。

    因为人多,山上的僧人、道长都下来帮忙搭手多盖了几间茅草屋,先给他们凑合用着。

    还有一些生病的难民和年纪小的孩子,被道观接去山上暂时借住了。

    韶宗升一开门,全是大通铺,就两个官差住了个小单间。

    他们的屋子挨着官差,稍微宽敞点儿,韶宗升也在这儿住。

    多个姜树韶宗升也没啥,反正哪间都是大通铺,挤挤就是了。

    他原本就给姜竹留着位置呢,万一天不好,姜竹也能住住。

    放下行李,姜正也不想歇着,喝了碗水就想去帮忙。

    韶宗升锁了门领着他们往外走,边走边笑,“幸亏我们老爷在山脚修了个禅院,要是还得住山上,可就累死人了。”

    姜树是个自来熟,姜竹叫二哥,他也跟着喊二哥,好奇道:“二哥,怎么你们府上开荒,还有俩官爷看着?”

    “哦,他们是来看管难民的。”韶宗升解释。

    一下子这么多人,万一出点儿什么乱子韶家可兜不住。

    有两个官差在,人虽少,但那身衣服就能起到震慑作用。

    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至少是个见证。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有两个官差在这儿看着,韶家也能有些压力,不敢太苛待那些难民。

    难民虽然是问题,但解决好了同样是政绩,能妥善解决的前提下,他们县令是想要这份儿政绩的,要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精力亲自带人选山,又拉拢韶家上船。

    除了他们家私下咨询过沈青越,老爷也给远在外地任上的韶三爷写了信,他们家三老爷回信说心存仁义,方得长远。

    他们老爷也是收到了三爷的信才彻底踏实了。

    而跟在韶三爷的韶新松给兄弟侄子写信就没那么言简意赅了,一口气回了五大页。他先夸了韶宗升、韶宗固一通,还给他们写了挺多提点,让他们务必上心,遇到问题及时写信。

    韶宗升弄不清信上有没有三老爷的意思,不过县令会派人过来的事二叔信上还真提了,叫他们好好招待,还说若是池家、李家、孟家也派了人来,也要好好招待。

    开荒之事县里不会让韶家独占大头,县令是在借韶家敲打另外三家,不过韶家第一个响应的,处理好以后荒田的事都能占先机,另外三家若来学开荒的技术不必介怀,到时候无论县内谁想学,他们都教就是了。

    所以韶宗升马上就把姜竹也叫上。

    不过韶宗升猜前面的都是三老爷的意思,后面才是他二叔的意思。

    他二叔信上还说,既然别人早晚会求上门,该拿的好处他们也别跟那三家客气,比如,叫他们出人,出钱,出牲口。

    这和前面显然就不是一个语气。

    韶宗升很听劝,和管家商量了几句,就真去找和韶家走得最近的池家借了牲口,池家也派了人过来瞧热闹。

    李家、孟家紧随而至,他正打算也让他们出点儿什么呢。

    大户人家那些弯弯绕绕,姜竹他们几个也看不明白。

    除了姜树有点儿好奇,姜竹、姜正压根儿就不关心。

    他们来一趟不容易,扔着家里那么多活过来的,就得把这边的活儿学明白。

    姜正问了问哪个是修梯田的把式,就过去帮忙干活儿了,打算边干边学,遇到啥不懂的马上就能问明白。

    姜竹则跟着韶宗升,一边看,一边对比这座山和他家山哪儿一样哪儿不一样,要是他们家山该怎么修,怎么安排。

    遇到点儿什么,也能给他表哥帮帮忙,跑跑腿。

    姜树就自由了。

    绕着算,也算是远亲,他一看就不是个能干好体力活儿的样子,韶宗升让他自己看看想干什么,选好了跟他说就行。

    姜树溜达着溜达着,就跑去伙房看菜了。

    管做菜的是从韶家庄子里调来的厨子,正带着几个难民里的大娘洗菜切菜。

    才聊到他是哪儿的人,那俩官差也溜达来了。

    “你就是韶宗升姑姑家兄弟?”

    “不是!那是我堂弟!”

    “哦。”

    反正都是亲戚呗。

    俩观察瞧他年纪不大,人挺活泼,似乎也不用干活儿,撺掇道:“会打猎吗?”

    姜树:“打猎?”

    高个子:“会不会,会就跟我们打兔子去。”

    矮个子:“咱们早上晚上都是回庙里吃,全是素菜,就中午能吃点儿荤。”

    他踢踢地上放肉的木盆儿,“你表哥忒小气,这么多人就这么点儿肉,够谁吃?”

    厨子和他们也熟了,一听就笑道:“哪儿的话?一会儿我给您二位开个小灶炒!”

    高个子:“可别,叫县令老爷知道了得抽咱们。”

    矮个子:“打兔子去?”

    其实也不是完全馋肉,大锅做菜,也是先紧着他们俩舀肉,他们就是闲着没事儿可干。

    姜树也挺闲,“行啊!我去找我堂弟借个弹弓。”

    高个子一听,有意思:“你还会弹弓打兔子?”

    姜树:“离不太远能打!”

    他们村很多小孩儿都会玩儿弹弓。

    他和姜竹岁数近,当年他小叔教姜竹时候,他和家俊也一块儿学过,虽然准头和力气都不如姜竹,凑合能玩。

    俩官差背着弓箭,姜树找姜竹借了弹弓,一起跑山上打猎去了。

    没到中午,姜树就看透这俩菜鸡的水平了。

    他拿个弹弓打不着,这俩拿着弓箭也打不着。

    眼见着兔子都从眼前跑过去了,姜树对他们俩那身衣服滤镜彻底碎了。

    人这么菜,瘾还大。

    也不怕把箭丢了。

    ……

    “所以他们把你喊上去了?”

    “嗯。”

    “还叫你明天带上弓?”

    “嗯。”姜竹热好了菜,从厨房端过来,“还说一起打老虎。”

    沈青越笑死了,“嗯,要是和他们一起遇到老虎了,听我的,想都不要想,扭头就跑,他们几个肯定跑不过你。”

    姜竹笑着坐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在山上跑了一天,又大老远跑回来,他也需要喝点儿枇杷膏茶润润喉。

    晚饭他不在山上吃,韶宗升拿个食盒给他装了一大堆。

    寺里小和尚蒸的素包子,还有两道菜。

    沈青越尝了尝,热过了卖相不太行的焖茄子竟然挺好吃。

    他深感怀疑,是不是只有他和姜竹厨艺不太行。

    还是他吃惯了姜竹做的菜,味觉底线下降了?

    “他们开荒情况怎么样?开始正式动工了吗?”

    “嗯。”提到这个,姜竹就兴奋了,“开始了,现在还在砍树,然后搬石头,再平地,填土。我觉得,能行。”

    “嗯?”沈青越意外,姜竹可很少会说这种话,“能行?”

    “嗯!”姜竹眼睛亮晶晶的,“其实和我们菜园子差不多。山上能开菜园子,弄平了,肯定也能种别的。”

    沈青越愣了愣,笑了。

    倒也是。

    姜竹家房子盖在这儿一是因为旁边有山泉,二就是因为这里比较平坦了。

    只要有土,有水,水土不流失,温度足够,别人家阳台弄个泡沫箱子也能种菜。

    他们山上不缺水,姜竹家菜园子长得也还行,证明温度是够的,只要把山脚平一平,管他是不是梯田呢,耐寒的作物肯定能种。

    “那两座山加一起,都没这儿大。”姜竹语气带着点儿骄傲和显摆。

    “呦呵,”沈青越直乐,“那是。”

    一座山就挡了一个村子进山的路呢,要不然满村子人都爱上他们家山上薅野菜挖竹笋。

    “来,让我们提前恭喜即将成为姜家村头号地主的姜竹小师傅,请问你对成为头号地主有什么感想?”

    姜竹傻笑,“没有感想。”

    就是想一想就挺开心的。

    到时候他就有地了。

    也更有钱了。

    沈青越:“要不然,送我两亩地?让我落个籍?”

    “嗯!十亩也行。”

    “我就值十亩地啊?”

    “那……一百亩。”

    “收一收,收一收,我都不知道一百亩有多大。”

    “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望,一起傻乐。

    沈青越笑得差点儿岔气,“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咱俩开荒,一百亩说不定得干一百年?”

    姜竹:“没有。”

    沈青越:“那你想过上哪儿雇人,要花多少钱吗?”

    姜竹:“没有。”

    沈青越吹个口哨,“不错,我就欣赏这种有难度的梦想。”

    第67章 开源(二更)

    一百亩的梦想也不是完全没戏。

    村里就有现成的劳动力, 还不用管饭,给工钱就行。

    按照他们这儿的行情, 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一天工钱在五十文到八十文,抢收的时候能干的青壮年一天有六十到七十文,若是雇人的人家比较大方,最高能给到八十文。

    年纪稍大或者干活儿不那么利落的,则是一天五十文到六十文。

    不过抢收一共也干不了几天,短工向来要贵一些。

    他们在本村雇人, 且是长期,工钱大概在青壮一天五十文,非青壮一天四十文就能雇到人。

    并且也不用担心磨洋工的问题,只要放话出去, 谁开荒出来的地优先佃给谁家种,说不定家里没多少田的人家还会自愿加班, 争取能早点儿种上。

    沈青越干脆在自己的日程里加上了每天到村子里八卦的时间。

    村子里的人对他还是挺好奇的。

    天天上山的小孩儿们嘴里经常挂着沈先生, 但挂的不是沈青越画的画好看, 就是沈先生讲的故事有意思, 要么就是沈先生表扬了谁, 分零食给谁, 或者每个草市必有的固定项目, 沈先生赚了好多钱。

    再有, 就是沈先生不会做饭、沈先生不会洗衣服、沈先生怕虫子, 沈先生怕老鼠, 沈先生怕蛇……

    再再有, 就是在山上交菜、交药材,接孩子、送孩子,和沈青越有过交集的大娘大婶们对他的评价——沈先生真好看。

    再多的, 就没什么了。

    一点儿都满足不了村里人的八卦之心。

    尤其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爬不上山的老头老太太们。

    他们中有很多一辈子没进过县城,人生的活动范围就是本村和走亲戚能到的村。

    男人们好歹还能赶赶草市,去码头干活,女人们,很多人最远的范围不是娘家,就是到山阳镇。

    一辈子认识的也就那么些人,加起来可能还没沈青越的中学人多。

    他一下山,马上就引起了村里老太太们的注意。

    外边来的,新鲜,年轻,好看的小伙子。

    谁不想多看几眼?

    树荫下编草鞋、编扇子的老太太们和纳凉聊天的老头们见他闲溜达,都乐呵呵和他搭话。

    沈青越拐个小弯过来,混到了一个厚墩墩的麦秸绳编的坐垫儿。

    半天过去,全村人都知道了沈先生现在不考虑人生大事,没有成亲找对象的打算。

    等他们八卦够了,沈青越也开始问起村里各家田地的情况。

    这一问可把大伙儿问得唉声叹气的。

    他们这儿地少,精耕细作,一年一亩地能收三石多粮食。遇到好年景就多点儿,伺候好了说不定能有四石,遇到坏年景,能落两石就不错,说不定还会颗粒无收。

    大虞从建国到现在,已经近二百年,别处他们不清楚,但是山阳镇和附近几个挨着山的镇都是地少人稠。

    他们村里,家境好的,一家能有二三十亩地,家境差点儿的,一家就四五亩,仅够个温饱。

    若是一家连三亩田都没有,那就要挨饿了。

    姓姜的人家基本都是种地的,有当年祖上搬迁过来时买的,也有定居下来后一点点开荒开出来的。

    而姓江的,大多还是靠山吃山,每家都没多少地。

    只不过茶园流行起来后,宝峰县有钱人家都快把山买光了,打猎都快没地方打了。

    “咱们这儿还算好,伏蟒山高,兴许是不好种茶,我姑娘婆家那边儿,山都叫那些有钱人给占啦,他们捡个柴都不方便。”一个老太太抱怨。

    其实他们也不方便。

    不过他们村离县城远,一小半人又是猎户,买了他们山头的大户人家一年也来不了几趟,他们该怎么进山还怎么进山。

    再之后,这山就卖给了韶家,当陪嫁到他们村来。

    再再之后,就是到姜竹手上了。

    沈青越听懂了,更早买了姜竹家山的那家人,根本就拿村里这些猎户们没办法。

    离城远,又不能种茶,派来人多了不划算,派来人少了看不过来。他们买是买了,村里人照样当野山用,该打猎打猎,该砍柴砍柴。

    他暗戳戳地想,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难怪那家这么利索就卖了,这山要不是落在姜家村自己村里人手里,管你地契上名字是谁,说不定他们现在还照样当野山用呢。

    反正离得远,官府也不能天天上这儿来管。

    若是座茶山还值当派个管家,只长着竹子和树,还真不值当置这个气。

    要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也难怪他们对姜竹大嫂不许村里人上山怨气那么大。

    说不定江家人从前一直在这山上打猎,山归了姜竹他娘之后才慢慢不上姜家的山的。

    要是这里从前祖祖辈辈都是江家人的猎场……

    沈青越简直越想越替他们凄凉。

    也难怪江家自己族里就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坚持打猎,一部分已经放弃靠打猎为生改为种田了。

    江顺子家从他爷爷开始,就卖了弓箭买地种庄稼种菜了。

    江宏亮家则是遵守传统坚持打猎为生的顽固派。

    不过大多人家还是半耕半猎,像江顺子家完全放弃打猎只种地的,或江宏亮家只有菜地不种粮食,收入几乎全靠打猎的,都不多。

    并且村里田地最多的,就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江修文家。

    说山的时候,大家还算心平气和,还能当故事讲,说的时候,就愁眉苦脸了。

    连后面溜达过来的里正都叹气。

    他最羡慕的就是那些田多人多,兴旺富裕的村子了,可他们姜家村呢,年年开荒,开荒开到已经没荒可开了,可地却越来越少。

    原因也很简单。

    农户家最值钱的就是地,谁家紧急用钱,立竿见影的就是卖地,等有钱了再买地。

    这本没什么,但是不知怎么的,卖着卖着,地都到大户人家手里了。

    人家有钱,轻易不会卖地。

    等他们渡过急想再买地,傻眼了。

    里正家原本的三十亩地就是因为给他爷爷看病,变成了二十五亩。

    那五亩,他们加钱人家都不卖。

    为这个,他爹当族长时候,就下了狠心开始弄族田。

    到他当了里正,更是硬性要求村里谁家要卖地,必须按市价卖给族里做族田。

    以后有钱了,卖了多少亩,还能按市价从族里买回去多少亩。

    但绝不能因为外人出价高就卖到外面去。

    最初推行时候,急用钱的几户人家不同意,觉得里正这是仗着手里头那一点儿小权坑他们家的救命钱,急了还上里正家打过架,后来他们往回买地的时候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就不再反对了。

    还是卖给族里好。

    哪怕以后没钱再往回买,族田的收获也能惠及到他们身上,起码同宗同族的,族里不会眼见自己家孩子饿死冻死。

    有了族田,他们村算是保住了现有的地。

    但即使这样,遇到了大灾年,等到连族里也实在拿不出钱粮来,还是有人不得不往外卖地。

    里正顺着话题哭了会儿惨,一边想让村里人体谅他的不容易,一边顺势问沈青越:“我听说竹子这几天都没在山上,去韶家学怎么在山上开荒修梯田了?”

    “嗯。”聊半天沈青越也想提这个。

    他纯是为了招工做铺垫,不过聊到这儿,话题就沉重了,也不是他和姜竹能解决的。

    即使姜竹家那座山马山能开出一百亩地来,大概也解决不了村里的问题。

    人多地少,根本的解决办法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最根本的,提高生产力。

    然而,这个他帮不上忙。

    学美术拯救不了生产力,他就是从一万年后过来,也做不到在现有生产力水平下弄出化肥、高产种子或者改良农用机械这种点亮科技树的事。

    杀了他也做不到。

    另外,就是开源了。

    土地不够,就去找更多的土地。

    至于怎么开源,眼下的办法,就是开荒。

    如果只是他们一个镇,一个县,甚至一个郡的问题,开发山地,搞梯田,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要是整个大虞都有这个问题……

    沈青越忍不住往南看了看,他们的皇帝会不会趁他病要他命,磨刀霍霍等着邻国打到元气大伤好过去抢地盘?

    毕竟平原开荒可比山里容易多了。

    如果能弄到大片的良田,谁要在山里开荒啊!

    希望只是地域问题。

    沈青越默默收回跑偏的思绪,现实嘛……

    开荒吧。

    反正屏峰岭够大。

    姜竹家山开完,大不了继续往里开。

    他们县令解决难民问题也是这个办法。

    沈青越:“是,姜竹想要先在山脚开出一片梯田来。”

    马上有人问了:“啥是梯田啊?”

    姜四山个不靠谱的出来瞎显摆,又说不明白。

    但他嚷嚷着以后姜竹就是姜家村地最多的人,又听得大伙儿一个劲儿地好奇。

    要是他自己这么说,他们肯定不信,姜四山和他们家姜树,父子俩吹牛没一个靠谱。

    但这次姜竹天天早出晚归的,连姜正都去了,他们就有点儿信了。

    姜竹是个小年轻,可能一惊一乍,但姜正还是很靠谱的,他会去一定有正经事。

    沈青越笑盈盈给他们科普了小半天什么叫梯田,还捡起树枝在地上简单画了画示意图。

    村民们很稀罕:“真要是能修成这个梯田,姜竹还真就是咱们村地最多的了。”

    “啥咱们村,山阳镇都得排得上号。”

    沈青越:“也没那么好修,还得有土,最好还是低处缓坡,高了温度不够,尽是石头的地方种了也长不成,养不活。”

    “那倒也是。”

    “山脚那片肯定行,那儿草长得都旺。”

    沈青越扔了树枝拍拍手,“姜竹也是这个意思,竹林下面那一片,还有旁边,转着山修,把靠近村子这边先收拾出来。不过……”

    他提了提音量,“我不会干活儿,姜竹也没怎么干过田里的活儿,山上就我们俩,随便开块儿平地种点儿东西就够吃了,像从前一样到山下买也行。”

    众人迷茫地看他。

    啥意思这是?

    怎么说着说着又不想修了?

    沈青越:“他一个人修一辈子也修不出几亩地,还不如就长竹子编筐呢,反正修也修不过来,但姜竹想着既然能修成梯田,就比荒着强,这不急吼吼找他表哥学去了吗?”

    “对嘛,竹子想得对啊,能种地比荒着强呀。”

    沈青越笑:“那谁开荒呀?反正我只需要两亩落籍,到别处买两亩也一样,姜竹一个人也种不了几亩地,修那么多梯田干啥?谁种啊?佃给你们吗?”

    众人愣了愣。

    有人当即就道:“行啊!佃给我吧!我种!”

    家里田少的也反应过来了:“我家也可以种啊!”

    “竹子说怎么佃了吗?”

    沈青越:“没影的事呢,你们真想种啊?”

    “想啊!”

    “你这娃娃,嘿,”一个老大爷大有一副“你会画扇子赚钱就不懂民间疾苦”的嫌弃表情,“怎么不想种呢?有地当然想种!”

    沈青越:“地什么呀?那还都是山呢。”

    “不是能修梯田吗?”

    沈青越:“行,等姜竹晚上回来我问问他。”

    结果大伙儿根本不信任他,觉得他说着玩一样,不靠谱。

    傍晚姜竹拎着饭盒风尘仆仆回来,一进村,就见小半村的人都端着碗坐在村口对着路吃饭呢。

    姜竹:“?”

    瞧见他,一群人饭也不吃了,齐刷刷抬头看着他,把姜竹和酱酱看得都有点儿头皮发麻。

    这是怎么了?

    “竹子回来啦?”

    “竹子你家山是不是要修梯田呀?”

    “你那一百亩想要怎么租呀?”

    姜竹:“???”

    第68章 双簧

    姜竹被请去坐在人群中间吃饭了。

    沈青越也在, 他坐在里正旁边,朝迷茫的姜竹眨了眨眼。

    姜竹瞬间就不慌了, 拎着饭盒走到沈青越旁边,看看他,也眨眨眼,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可这么多人盯着,他又怕沈青越又说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他们俩会穿帮。

    姜竹憋了憋,在众目睽睽之下问道:“你……吃包子吗?”

    期待他会说点儿啥的村民:“……”

    沈青越淡定道:“吃。”

    “哦!”姜竹拿包子,还给里正和站在附近的小孩儿分着吃。

    沈青越尝了尝味道,评价道:“今天的包子好像更好吃点儿。”

    姜竹:“今天包子是大和尚包的。”

    村民好奇:“大和尚?”

    “哪儿的大和尚?”

    姜竹:“就, 清潭寺的和尚。”

    “清潭寺?”对神仙深信不疑的老奶奶把孙子喊过来,哄着亲戚家小孩和他分了半个包子。

    他们年年上清潭寺烧香, 也没吃过和尚蒸的包子。

    还是大和尚包的!

    沈青越小声问:“小和尚呢?”

    姜竹:“去帮忙搬石头了。”

    临时包子宴结束, 心急的问:“竹子你是不是也想弄那个什么梯田啊?”

    姜竹快速瞥了沈青越一眼, 点头:“嗯。”

    “那你想怎么佃呀?”

    想怎么佃?

    姜竹心想, 他还没想好怎么修呢!

    沈青越含着包子道:“别人怎么佃咱们就怎么佃呗?不过自己人, 肯定比别人要优惠。”

    姜竹看看他, “嗯。”

    “那也……良田八斗, 次田五斗?”

    这回沈青越不表达意见了。

    他不懂怎么收租, 姜竹自己拿主意就行。

    连吕香梅都没往跟前凑。

    她家肯定是要租的, 不想让姜竹看见她们就心软降价, 还拉了姜四山一家在人群外面。

    姜竹想了想, “头三年都五斗吧,等以后看看收成再说。”

    别处他不清楚,他们这儿租田的佃户除了交租金还得交田税。

    虽说开荒头三年朝廷不收税, 但新田肥力肯定不如精心伺候的良田足,谁也不知道收成到底好不好。

    想到这儿,姜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收成不好,就再减。”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踏实了。

    良田收成好的时候一年才三石多到四石粮,虽说地闲下来时候能种菜也能种点儿长得快的杂粮,但交八斗的租子其实很贵,何况要是一直种东西,就得不停施肥,否则还会越种越贫瘠。

    若是有钱,还是买地更划算,但买不到田家里有又多余的劳力的也不得不租。

    听说县城附近几个村子良田要一石的租子,他们这儿已经算相对便宜的了。

    想租田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该租多少亩了。

    要是能在自己村租,多近啊!下地干活儿也方便。

    他们自己就商量起来了,搞得姜竹很迷茫,他家山不是还没开始动工吗?

    有人问:“竹子,你就打算开一百亩地啊?”

    姜竹更迷茫了,一百亩很少吗?

    按韶家那边儿的进度看,以他现在的财力,他觉得开荒五十亩他就要倾家荡产了。

    姜竹诚实道:“我想慢慢来,我没那么多钱。”

    “啊?那你打算先弄多少亩?”

    姜竹想了想:“十亩?”

    十亩够谁种啊!

    白高兴了!

    想租地的瞬间就不答应了,“你那么大一片山,就开十亩?那能够干什么?”

    “就是!谁种谁不种啊?十亩地喊俩人搭把手你自己就种了!”

    “沈先生还要两亩呢。”

    “那不是更没了?”

    就八亩地,还租个啥?

    抓阄谁赢了谁家租吗?

    一群人嚷起来了。

    沈青越啃完了包子,开口道:“我给大家捋捋,现在的问题是大家急着种地,而姜竹又没多少钱,不能像县城的韶家老爷一样,找那么多人开荒,毕竟开荒也是体力活,又耗时间,不能不给工钱。”

    “要不然这样吧,姜竹每天每人出三十文,另外的二十文以后从田租里扣。谁想租,就来帮忙,不想租就算了。”

    “三十文?!”

    “那加起来也才五十文……”有人小声嘀咕。

    沈青越:“山脚下石头没山上多,以后开到山上再给大家提工钱,现在的情况是姜竹就这么点钱,大家要是弄慢点儿,再磨蹭点儿,说不定他还得找我借钱给你们发呢。”

    “那不能,干活儿呢哪能偷懒。”有人应了声,也有人觉得一天就能拿到三十文实在太少没吭声。

    沈青越:“不如我们先统计统计谁家想佃多少地?能上山帮忙修梯田的人家优先佃,出不了人手的也体谅体谅,等等明年或者后年。”

    众:“……”

    沈青越好脾气道:“当然,还是全凭自愿,要是大家都不想佃,我和姜竹还省劲儿了,以后随便种点儿桑树、果子的,说不定比种地更赚钱。”

    众人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路:“桑树、果子?”

    沈青越:“嗯,我们到县衙打听过了,山上可以种桑树、果树,也能种茶,我说种茶吧,姜竹非不乐意,嫌麻烦。要我说其实也没比修梯田麻烦到哪儿去。”

    姜竹:“?”

    众:“……”

    沈青越又优哉游哉开始啃包子,“不过还是种树简单,都不用修什么梯田,挖个坑一栽,管都不用怎么管。”

    他拍拍姜竹,很心动的模样:“要不然咱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姜竹:“……”

    沈青越生怕他反悔似的,把最后一个包子往姜竹手里一塞,“走走走,大伙儿也自己想想,我们就先回去了。”

    “唉唉唉,别走啊!”

    他们急着走,犹豫的人反而慌了。

    沈青越拉上懵逼的姜竹就要跑:“不早了,走了走了,我们骡子呢?大家别冲动啊,回家再商量商量。”

    “别走呢,别走呢,我们家商量好了,竹子,我们家租五亩!明天我就能上山。”

    “明天人家还没学完呢!竹子,哪天开始干?我们家也租。”

    ……

    拿着包子没吃的里正看了半天热闹,忍着笑摇摇头。

    心说,戏没唱好。

    这姓沈的小子分明就是想一天三十文叫人上山干活,还非绕这么老半天。

    姜竹显然没怎么配合上,这会儿表情还有点儿懵呢,难为沈青越竟然自己把这双簧唱完了。

    折腾吧!

    最好多折腾出来点儿地,他也好再扩扩族田。

    开出来的梯田多了,他才好找姜竹聊聊能不能卖点儿地给族里,就那十亩八亩的,他都不好意思开口。

    草草统计一番,报名的已经有两百多亩地了。

    沈青越也被吓跑了。

    梯田哪有那么好修。

    没有现代工具,全靠人力、畜力和铁器农具,两百亩得修到猴年马月去,他们受得了,姜竹钱包还受不了呢。

    正经的梯田,一个人一年能开出一亩,沈青越就觉得效率已经非常高了。

    不过如果不打算种稻子,不用蓄水,在低坡依着山势先清理出一片地种种试试倒是能轻松挺多。

    然而姜竹和村民们显然不打算这么凑合。

    姜竹每天回来,都要在村里大树下交流一番今天新学到的开荒技巧,那边山上遇到了什么困难,还要一起脑补一番什么样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才能上山。

    几天没下山,再下来,沈青越发现姜竹人缘都变好了。

    有坡地的人家,还想等这季庄稼收了,也在自家的坡地试试,看能不能改成梯田。

    沈青越抽空算了一笔账。

    一个人一天三十文,一个月九百文,三个月就是三两多银子,半年将近七两。

    他每个草市卖扇子能赚三两左右,一个月六七两。

    山上的药材收入不稳定,高高低低的,大概估计一个月能有个五两到十两。

    姜竹赶集加草市卖山货,前一阵子赚得多,这一阵赚得少,算上秋天的山货高峰,平均每个月在十两左右问题不大。

    减去他们生活花销和姜竹要交的税,如果一个人修一亩地梯田需要半年,那他们只能顾三十多个人。也就是同时修三十多亩。

    要是修田难度比较低,速度够快,能三个月修完一亩,那他们就可以多修一点儿。

    如果修一亩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短期还真是个相当亏本儿的买卖。

    他们这儿买一亩地才十五两,一天三十文,一年工钱就十三两多了。

    这还是有二十文要抵在未来的田租里。

    再扣扣这笔钱,姜竹头几年几乎是分文不赚。

    算完账沈青越都有点儿后悔了,“要不然咱们还是意思个二三十亩,种桑树吧。”

    姜竹看不懂他写那一串数字,人也比他乐观:“清理出来的杂树可以当柴卖,我和大伯、里正看了,竹林下面那片坡挺缓的,土也厚,修起来应该比清潭寺那边快。能种粮食还是种粮食吧,桑树不能吃,粮食能吃。”

    沈青越看出来了,虽然姜竹不种地,但本质上还是很农民的。

    种地不赚钱,种别的赚钱,他选种地。

    种地短期亏,种别的马上能挣钱,他还是会选种地。

    那就种呗。

    千金难买他喜欢。

    他教给韶家兄弟那番话可以反过来安慰他自己。

    长期看,总是赚的。

    不就是钱嘛。

    他想办法再搞点儿钱。

    草市时候沈青越主动给刘三留了五套画。

    刘三受宠若惊。

    沈青越笑吟吟地问他:“前面的描好了吗?”

    提起这个刘三就叹气,描了,但是描出来的和沈青越画的都差点儿意思,不经细看啊!

    尤其是表情的部分,明明对着描的,总是哪儿不像那么回事。

    描了不少,挑出来凑合能用的只有一半。

    他要是再卡严一点儿,可能就剩三成了。

    刘三抱怨了一通,给沈青越掏钱,十一两。

    沈青越淡定的表情都差点儿崩了。

    果然干什么都是人多力量大。

    亏他听刘三抱怨半天当他总共没描成几张呢。

    十一两,笑纳了。

    他再添点儿够雇一个人刨一年山了。

    沈青越琢磨着,是该把印书的事提上日程了。

    最好能找个财大气粗的合伙人。

    第69章 合伙(二更)

    印书的事韶宗升倒是帮沈青越打听了, 只是这些日子他也天天在山上盯开荒的事,一时脱不开身。

    县城里他是让堂弟韶宗固去打听的, 他在山上问的是那俩官差。

    一个问的是开书坊和书铺的,一个是打听官面上规矩手续,兄弟俩还没碰头汇总,想等全弄清楚了再去找沈青越说。

    听姜竹说他问起来了,韶宗升干脆让姜竹带沈先生来一趟,他把韶宗固和俩官差都叫上, 再叫池家的小管事,一起盘一盘。

    有些官面儿上的事好打听,但里面的门道还得问池家。

    池家就开着个书坊呢。

    他们家少爷、老爷就常在池家铺子里买书。

    沈青越以为今天就是来打听下行内消息,不想韶宗升跟池家小管事提了一嘴, 把池家少爷招来了。

    韶宗升怕池家小管事弄不清楚,特意说了是想印画, 请他回去问问他们府上管书坊生意的管事, 对方顺嘴也问了印什么画, 韶宗固说长腿鸟, 小管事也是机灵, 一听, 这不是他们家少爷每个草市要买的画吗?

    他一回去就先告诉他们家少爷了。

    等沈青越来了, 两人一照面, 嚯, 熟人啊!

    这不是每个草市抱着孩子上他们摊上一买好几套扇子那个年轻人吗?

    池远舟瞧见他就笑了:“难怪我爹常骂我家业早晚得败在我手上, 从前我还不服气, 现在我信了,买了那么多扇子,我怎么就没想过要把扇子上的画印成书呢?”

    沈青越一听这话也笑了, “我也是突发奇想。池兄吃早饭了吗?若还没吃……”

    他指指桌上姜竹给他端来的早餐,“借花献佛。”

    池远舟:“正好,我肚子还空着呢。”

    他们俩一起坐下蹭人家寺里早点吃。

    清粥小菜,一碟小包子。

    两人边吃就边聊上了。

    “在下池远舟。”

    “沈青越。”

    “咱们就算正式认识了。”

    “先前也算认识的。”

    本来就有点头之交,每个草市也聊几句,池远舟一开口就在示好,沈青越也顺势接了对方的示好。

    “对,咱们也算熟人了,”池远舟反客为主:“尝尝他们这儿的蓑衣黄瓜,这清潭寺和尚经念的好不好不知道,但厨艺是真不错,我家老爷子隔三岔五就要来吃。”

    沈青越失笑。

    他听到的版本明明是池老爷躲清静,躲寺里来了。

    “听我家小厮说沈兄打听印书的事,我这人也不会客气,就直接问了。”

    “你说。”

    “沈兄是打算自己开家书铺,还是想找雕版的工匠,或是……”池远舟笑笑,“若沈兄图方便,只想要找个能印能卖的书坊,我家正好开着几个小店。”

    沈青越:“既然池兄痛快,那我也就痛快地问了。”

    “你说。”

    沈青越:“池兄有几家书铺?”

    “五家。”

    “都在宝峰县吗?外地也有?”

    “两家在宝峰。”

    “另外三家都在镇南郡内?”

    “是。”池远舟好奇,“沈兄是想往外地卖?”

    沈青越点头,“池兄也见过我家摊子上有个外地船商总来买扇子。”

    池远舟笑。

    他知道,还和刘三抢过呢!“那个应城的布商。”

    沈青越轻微挑挑眉,心想不愧是地头蛇,不声不响地连刘三背景都查过了。

    他和姜竹还是上次和刘三一起吃饭才知道他想从镇南郡贩茶,从老家往他们这儿运的则主要是布匹。

    沈青越不动声色:“不错,正是他。”

    池远舟:“沈兄是想托他往应城卖书?”

    沈青越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不。”

    “哦?”池远舟诧异,“那沈兄的意思是……”

    沈青越笑了笑,“宝峰是个小县,镇南郡真正能销书的地方在石泉和居安,刘三本是要去居安县的,偶然经过宝峰看到了我家扇子,这才留在宝峰了。现在,他打算在宝峰开铺子,还雇了人专门描画《长腿鸟》。”

    当然刘三留在宝峰还有去居安不划算的原因,可能还是主要原因。

    不过这种折自己面子的事,沈青越绝对不会在谈判时说的。

    做人要谦虚,做生意太谦虚就是傻逼了。

    沈青越说得十分自信,一点儿都不心虚:“既然他会因为《长腿鸟》留在宝峰,就说明其他人也会愿意买卖《长腿鸟》。我的画并不缺少买家。”

    池远舟:“我家在石泉也有个小铺子。”

    沈青越又笑:“池兄不打算往郡外开吗?”

    池远舟挑了挑眉,一点儿没掩饰他对沈青越野心的诧异,失笑道:“书铺虽小,但经营颇为麻烦,到外地去开铺子,呵呵……”

    那得是地头蛇。

    一个地方一个规矩。

    他们家在宝峰想怎么开怎么开。

    到了镇南郡就得守规矩。

    要是出了镇南郡……

    池远舟不知该说沈青越是纨绔子弟根本不懂生意,还是异想天开,胆大包天。

    沈青越:“但我的书会在整个大虞畅销。”

    池远舟愣了愣,笑容僵住了。

    沈青越:“若池兄不打算往郡外卖,不如我们先谈谈价。”

    池远舟被他一句话给镇住了,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但我的书会在整个大虞畅销。

    这句话不停在他脑海中回荡。

    沈青越:“不知池兄从前印话本是怎么个合作法?”

    池远舟下意识道:“付一笔润笔费……”

    沈青越笑道:“那不行。”

    “嗯?”池远舟回神,解释道:“每年若是新印,都会再结一笔。”

    沈青越:“润笔费就算了,我们还是分成吧,谁也不吃亏。”

    “分成是何意?”

    沈青越:“卖一本,扣除成本,利润我们分,或者不算成本,按售价来分。”

    池远舟笑了,“看来沈兄对《长腿鸟》十分有信心呀。”

    沈青越:“大家都不吃亏嘛。”

    卖多了一起赚。

    卖少了他要的也少。

    如果卖得相当不怎么样,说不定还没直接要润笔费高。

    池远舟沉吟片刻,问道:“沈兄想要几成?”

    沈青越:“若分利润,我要一半。”

    池远舟不说话了。

    可真是……

    “狮子大开口啊!”门外的韶宗固低声向韶宗升道。

    韶宗升赶紧比了个“嘘”。

    他本来是领着韶宗固一起来谈的,哪知道池家少爷和沈青越一见面就自己谈起来了。

    原本他还怕沈青越什么都不懂会吃亏,不想沈青越对如何刊印书一点儿不懂,竟然这么敢要价。

    他们俩对视一眼,心想,今天来的多亏是池少爷,要是脾气火爆的池老爷,他们哥俩都要考虑进去劝架捞人了。

    池远舟倒是好脾气,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沈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很想要做这个买卖的,但是说实话,你的画能不能刻出来,刻出来会印成什么模样,我心里没底呀。”

    “能刻,”沈青越说得十分自信,“我之所以这样画白描,就是为了方便印。”

    当然这也是胡扯。

    画白描是因为他一没便宜颜料,二没能补充的惯用画具,三觉得画工笔太慢太费神,四嘛,他自认为自己的写意画的还是差了点儿火候。

    艺术和成绩该谦虚还得谦虚,从前被他爷爷骂多了,写意画起来虽然快,但他没底,怕被真正的土著大家们笑话。

    加之他线条确实还行。

    大学选修国画时候,工笔老师夸赞过他好多回。

    再者,他有时代作弊器,他懂分镜。

    稍微借鉴一些插画、漫画的技巧,能把镜头表达画出来。

    别人画技再厉害,没看过电影,没看过漫画,没看过连环画,还真不是短时间就能追平他这作弊似的优势的。

    他决定画《长腿鸟》的时候,就下意识选择了最省时省力省成本的画法。

    “刻印的版本我会再画一份儿,线会收更细,方便石刻师傅来刻,若池兄怕成本太高,可以先做木刻。”

    池远舟想了想,又问:“若按售价来分,沈兄想要几成?”

    沈青越:“两成吧。”

    池远舟:“两成?!”

    他们卖一本书利润都没两成!

    沈青越体贴道:“若按售价,我建议池兄还是石刻吧,以后每年加印也不必再刻。”

    池远舟哭笑不得:“沈兄,你到底是懂行还是不懂行?”

    沈青越:“池兄既然开着书铺,必然也有纸坊吧?”

    池远舟不置可否。

    他们家没有。

    但是他岳丈家有。

    他家夫人的陪嫁就有一间纸坊。

    沈青越十分贴心地和他分析:“等赚回了石刻的钱,纸墨成本就低多了,以后印得越多,池兄赚的就越多,这样说不定池兄更加划算呢。”

    池远舟哭笑不得:“那要是印不了那么多呢?”

    沈青越:“那便按利润来分。”

    池远舟再次沉默。

    要一半利润太多了。

    沈青越笑了笑,问道:“池兄,你可知大虞有多少人?”

    池远舟不语。

    沈青越:“说到这儿,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池兄。”

    池远舟:“什么?”

    沈青越:“你们的话本会被外地盗印吗?”

    池远舟怔了怔,“你是说,我家铺子的话本,别人也印来卖?”

    沈青越点头。

    池远舟:“这自然是有的。”

    沈青越:“那他们会给你家或者写书的作者付版权……润笔费吗?”

    池远舟没听过什么版权费,但意思他还是听懂了,“自然是要给写书的先生再付润笔费的。”

    沈青越:“可有律法?”

    池远舟摇头,解释道:“这是咱们行当里的规矩,吃水不忘挖井人,只要写书的先生还在世,就要给润笔费。当然也有缺德的小印坊私印,被发现了会被天下所不齿。”

    沈青越听得直皱眉。

    心道,道德谴责又不顶钱用。

    池远舟又道:“官府也会查抄这样的私印作坊。”

    “嗯?”沈青越愣了愣,莫名好像懂了:“私印作坊不交税?”

    池远舟笑着点头。

    就沈青越问的这些问题和反应,他看出来了,沈青越应该是真不太懂行,或者从前不是他来打理这些,又或者,他只是不懂大虞的行情。

    关于沈青越来历,他私下也和夫人嘀咕过。

    宝峰县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会画故事的画匠,从前没一点儿风声,全县的画匠和读书人都不认识,他只可能是从外地来的。

    那来历就简单了。

    要么邻国。

    要么外邦。

    他怀疑是外邦来的。

    邻国出名的画派他也熟,没有这种风格,除非沈青越有个避世隐居的师父。

    然而他的脾气、做派,包括谈价的风格,都不像是个避世隐居的。

    解释清楚,沈青越想了想,自己退了一步:“按利润分我要四成吧,按售价我要一成半。”

    既然别人印他的画也给版权费,那他没必要逮着池远舟一个人薅。

    感谢这个要面子的时代。

    池远舟刚有一点儿开心,就听沈青越又补了一句:“不过池兄只能在镇南郡卖。”

    池远舟一愣:“这是何意?”

    沈青越:“就是我只授权池兄在镇南郡卖,若是其他郡有别的书坊要刊印《长腿鸟》,我还会再和他们谈。”

    池远舟心想,那你谈嘛。

    现在又不是前朝,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到处都是书坊。

    反正除了只能官府刊印的律例、历书,只能官坊刊印的几套经典和经书,还有京城那几家背景太硬,又无比霸道的书坊占着几样孤本不许别人刊印,都是互相可以刊印的。

    各大书院自编的一些集册和话本子更是遍地开花。

    还有不少致仕归乡的官员或者他们的后人还会整理文集,有人托书坊售卖,书坊要出润笔费,有些不卖只是自己留存或者送人的,还得出钱找书坊给印。

    再说了,就是有人再刊印他也不怕。

    雕版时间那么久,等同行雕完,他们印好的书都能卖过去了。

    不过沈青越这么说,他觉得沈青越还挺讲究的。

    等沈青越说“当然池兄可以将书卖给来宝峰的外地客商,我也不会在县内再找其他书坊合作了”他就觉得沈青越更讲究了。

    虽然要价是狠了点。

    他预感沈青越的要价将来会远超他们书坊给过最高的润笔费,但他同样预感,这笔生意利润也会超过他们书坊卖过的所有话本子。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等书铺一开始卖,他们家老老少少的说不好得人手一本。

    话本子还有点儿门槛,不识字的看不懂,但画……

    他小儿子拿着扇子挨个看,一张不肯落下。

    他们俩又协商了一番,敲定了按利润分,扯来扯去,最后谈到沈青越要三成半的利润,但是不能一年一分,得半年一分。

    若他提供的画不好做刻板,沈青越要配合雕版师傅进行调整,但得用石板来雕,雕工太差,沈青越有权利否决重雕。

    定价沈青越有建议权利,但决定权在池家。

    沈青越保证要画完《长腿鸟》,且保证整部故事不少于一百页。

    池远舟则要保证最晚今年内要印出第一本,若无法按时印出来,池远舟要先预支付沈青越一百两银子,至于一本印多少页沈青越不管。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人进来给添茶,就着早饭喝光了人家一盆儿的粥。

    等谈完,池远舟才叫来管事替他俩写文书。

    沈青越也叫来了姜竹。

    第70章 关系

    沈青越让把姜竹的名字也写上。

    “什么意思?”池远舟有点儿懵, 那名管事有点儿警惕。

    韶宗升去看开荒了,和姜竹一起进来的韶宗固也有点儿懵。

    沈青越:“没什么特殊意思, 画是我画的,故事是他写的,我们俩都是作者。”

    池远舟迷茫地看着姜竹。

    多标准一农家小伙子啊!

    这小伙子识字儿吗?

    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去过草市的谁不知道故事到底是谁编的?

    见没人信,沈青越又笑了笑,“我的命可能不太长, 如果我死了分成的钱给他就行。”

    “???”池远舟吓了一跳,“你的命可能不太长?这是什么意思?”

    管事也道:“您不会画不完吧?”

    池远舟瞪了管事一眼。

    沈青越:“放心,肯定能画完。”

    管事讪笑。

    沈青越:“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不愿意, 这文书暂时就没必要签了。”

    屋子里一阵安静。

    池远舟、韶宗固还在震撼当中。

    作者死了润笔费给子孙这事很常见,于情于理, 都没有人家一死, 一分钱不给了道理。

    不过, 这种事只出在夫妻、父子、爷孙, 顶多在延展到兄弟、姊妹身上, 他们俩一个姓沈, 一个姓姜, 这算什么关系啊?!

    池远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沈青越, 又看了看姜竹, 看看姜竹, 又看看沈青越, 再看看姜竹。

    嘶。

    仔细看,这小伙子黑是黑了点儿,穿得糙了点儿, 但是人确实长得……是挺好看的,还很有精气神。

    而且年纪也不大。

    他迷茫的眼神渐渐明悟了,沉声道:“沈兄放心,这种事池某不会乱说,若真有那么一天,该分的银子一文不少,我都会给这位小兄弟的。”

    这种事?

    什么事?

    韶宗固人都有点儿不太好了。

    这不是小事啊!

    他刚刚也看到了那份文书,只年前印不出来就要给沈青越一百两,这合同得值多少钱?

    就这么无端端地给了姜竹了?!

    他整个人脑子都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难怪啊。

    先前他就觉得他们俩有点儿奇怪。

    再好的朋友,也不会次次跟着姜竹走亲戚吧?

    还替姜竹管银子。

    听说姜竹还每天晚上拎着食盒回家吃饭。

    “……”

    他也不由自主看向姜竹和沈青越。

    沈青越一派淡定,只有姜竹似乎是有点儿状况外,还冷着脸带着怒气瞪那名管事。

    沈青越叫他写上名字,姜竹走过去,小声问他:“一定要写吗?”

    沈青越也小声道:“嗯,先写,一会儿我跟你说。”

    姜竹皱着眉把名字写上去,按了手印。

    池远舟一瞧,嚯,这字看上似乎都是学自沈青越啊,顿时更感慨了。

    他也痛快地签名按手印,一式两份文书,他快速扫二人一眼,将一份儿给了姜竹:“二位尽管放心,我池远舟一诺千金,答应的事绝不抵赖。”

    姜竹迷茫地接过文书,又递给沈青越,这位池家少爷那表情简直莫名其妙。

    一出屋子,姜竹:“你以后不要总说活不长,大夫说你情况挺好的。”

    沈青越:“以防万一嘛,这种事谁说得准。”

    姜竹:“好好治……”

    “嗯,好好治,好好治,我不是在喝药吗?那么难喝我都喝了。”沈青越抬手搭他肩膀上,哥俩好似的揽着姜竹往外走,“我又没有亲人,万一我突然死了,该给我的钱我没分到我死不瞑目。”

    姜竹:“……”

    沈青越:“是吧?总之呢,你就当是我懒得动,签个名字方便你替我跑腿领钱就行了,你会昧掉我的钱吗?”

    姜竹坚定地摇摇头。

    沈青越:“这不就行了,写谁名字都一样。”

    姜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嗯。”

    站在稍远处的韶宗固内心在尖叫:别一样啊!那能一样吗!一样怎么不写我名字!!!你俩什么关系啊就一样!

    他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这种事,他没什么立场管,又不能不管。

    提醒提醒姜竹小心被骗吧……

    沈青越都让姜竹替他写文书了……

    他一路纠结,一路麻木地跟着拿文书当新识字教材的姜竹和沈青越往外走。

    姜竹边走边念,遇到不认识的字还得停停等沈青越纠正,不过通篇念下来,竟然没多少不认识的字,韶宗固有些诧异。

    他是什么时候认这么多字的?

    “以后画了画都要给他们印吗?”

    “只印长腿鸟。”

    “那以后还能画扇子吗?”

    “能啊,文书上又没写不能画。而且最快得十月后才能刻出一本儿来,慢的话得年底才能刻出来。”

    “嗯。”

    姜竹把文书重新还给沈青越。

    沈青越看了看上面三个人的画押,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就是这是他人生头一次靠自己签合同。

    也是第一次这么夸自己的画。

    大项目呢。

    自己出书。

    放在半年前还在家的时候,他连个封面设计的项目都拿不下来,出书,他想都不敢想。

    其实他刚刚有点儿没底,也有点儿虚。

    好在池远舟没看出来,顺利签完了。

    揣着新鲜热乎的合同,沈青越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管能不能顺利印出来,到年底他都能先赚一笔缓解姜竹开荒要用的工钱了。

    “咱们可以多雇几个人修梯田了。”

    虽然他挺想尽早能印出来的,最好能八月九月赶在天气冷之前印出来,万一他冬天就死了,也能带一本儿进棺材。

    然而雕版太耗时间了,池远舟不干。

    想到这儿,沈青越连忙问一直落后他们几步的韶宗固:“三哥?”

    跑神中的韶宗固连忙抬头:“嗯?”

    “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

    韶宗固:“没事没事。”

    沈青越放开姜竹,走过来掏出文书问小声问他:“我们写这个官府认吗?用去官府做个登记、公证之类的吗?”

    韶宗固微诧,没想到沈青越这么谨慎:“不用,有你……你们和池少爷的画押就行,池少爷人……”虽然缺心眼了点儿,但是人“挺守信用的。”

    屋内,跟来的管事脸都快拉成茄子了,“我的少爷呀!你怎么也不和老爷商量商量就和人签好文书了?”

    池远舟还沉浸在沈青越和姜竹的故事里呢,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声音压都没压住:“怎么?本少爷都多大人了?孩子都生俩了印本书还得问我爹?!”

    还没走远的沈青越、姜竹和韶宗固诧异地回头往屋子看了看。

    沈青越低声问:“我是要高了吗?”

    韶宗固一脸复杂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在敢要价这方面,他还是挺佩服沈青越的。

    什么都不懂,就敢狮子大开口。

    沈青越乐了。

    他是不太懂行情,但是……

    他们少爷也自愿的啊!

    他又没拿刀逼他。

    “走走走,咱们看开荒去。”沈青越带头快步往外走,省得一会儿池远舟后悔了。

    屋内管事苦哈哈道:“那您喊我进来和他谈,或者上铺子里找个管事来,再不然拖上一天,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呢?”

    那小子也忒敢要价了。

    “什么不要润笔费要分利润,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做过生意,您怎么就答应了呢?”

    池远舟做成笔他自己挺看好挺喜欢的生意本来挺高兴,管事那表情让他有点儿犯嘀咕,现在他越听越不高兴,“文书都签了,你叫本少爷言而无信吗?”

    “唉……那也不是。”管事叹气。

    他也是看好这笔买卖的。

    要不然也不会帮着写文书了。

    就是吧。

    他们怎么能叫个外人牵着鼻子走?

    老爷知道了肯定得骂人。

    问就是后悔。

    早知道他今天就不跟少爷来了。

    换谁来不好,非得是他。

    池远舟往椅子上一靠:“行了不用说了,顶多亏几张雕版,不用你操心,亏了我不让府里垫钱,我找少夫人要。”

    管事:“……”

    他想了想,还是劝道:“要不您回去还是先别告诉少夫人了。”

    省得又被赶去书房睡觉。

    池远舟:“……”

    路上韶宗固给沈青越补充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

    想要印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像沈青越这样找个书坊。

    找书坊合作,大类上也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掏钱找书坊印,这种可以自己挑纸、挑墨,甚至挑刻板的工匠。等印好了送人、收藏,或者自己去卖,都行。

    一种是像沈青越这样,给书坊稿子,别的就不管了,书坊印完要自己找书铺卖,还得提前给作者润笔费,亏赚都和作者无关。

    这是最省力气的方式。

    除了读书人们必看的书,还有广受欢迎的名家,一般只有话本子才用这种方式印,且若前头的书卖得好,后面润笔费还会涨价,若是能让书坊上门求稿,那润笔费就更高了。

    韶宗固打听到,他们县里几家书坊给的润笔费最低的有几两,最高的有三千两。

    沈青越诧异:“这么高?”

    韶宗固低声道:“最高的那位,是我们邻县上一任县令爷化名写的。”

    韶宗固的语气有点儿微妙,沈青越都捉摸不透这三千两到底是因为那位县令爷写得实在太好,还是这是变相送好处了。

    姜竹更是停下来眼睛都瞪大了。

    若是想要开书坊,那就麻烦了。

    前朝对刊印管理非常严格。

    不过大虞要宽松很多。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造纸和印刷技术进步了,成本降低,建国之初时朝廷还在全国收集过流散民间的隔代孤本,官营的书坊刊印了很多曾经已经断代的典籍,还统一了书院学生们科考用的经典教材。

    不过不同的书院对经典的解读各不相同,范本统一了,批注本五花八门。

    那些出名的大书院,几乎一个书院一个版本。

    有钱的书院自己刊印注本,没条件自己开个书坊的则委托本地的书坊开始印。

    朝廷不缺纸用,便不再像前朝那样限制私营书坊。

    私营书坊用的纸比官营次,还会想尽办法节省成本,慢慢地印书成本越来越低,印书的人越来越多,最初流行印古籍、典籍,再之后流行印当朝的各种文集、诗集,现在流行的,也是最赚钱的,是印话本子。

    不过话本子嘛,内容大多难登大雅之堂。

    朝廷每年都要核查一次,要是查到了哪个话本子内容不当,不光写话本子的人要受罚,连刊印的书坊也要跟着受牵连。

    所以虽然朝廷不限制民间私营书坊,但真有实力开书坊的,其实也没几家。

    宝峰县的几家书坊分别是孟家、池家还有在县内也算数得上名号的一家开的。

    “我们府上从前也开过书坊,后来出了三老爷的事,老太爷就把家里所有铺子都卖了,还立下家规,韶家子孙不许经商,不许赌博,我们府上的书坊就是卖给池家了。”

    沈青越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三老爷的事”说的似乎是和姜竹爹赌的事。

    他连忙压了压嘴角,没让自己因为吃瓜吃到熟人身上笑出声来,默默看了看姜竹。

    姜竹显然也想到了,摸了摸鼻尖没吭声。

    沈青越:“我还想以韶府的财力怎么什么生意都没做。”

    虽然朝廷不许官宦经商,但找个家仆挂名这种事可太好操作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韶宗固:“池家还是因为买了我们府上的书坊才超过孟家成了宝峰第一呢。他们家的五间书铺,有三间从前都是我们府上的。”

    不过池家也没少出地就是了。

    他们老太爷被儿子气得认了死理。

    不要钱,只要地。

    钱多了子孙就要没出息。

    还是地靠谱,饿不死,风险低,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也不沾染铜臭味儿,省得穿金戴银的被人算计了去。

    他给子孙后代画好路了,想发财,没门。要么就当个闲散人,没出息惹不了大祸,要么就卷读书,光宗耀祖。

    不过卷了几代,最出息的还是差点儿气死他的老三。

    下一代和下下代,再没有能考中进士的好苗子。

    老爷子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能再出一个进士。

    当初韶家变卖产业,和池家做了不少互换,总体上是韶家让利更多,后来两家一个主要做生意,一个主要种地,倒是没什么矛盾,关系还越来越好了。

    韶宗固和韶宗升原本就是想给沈青越往池家书坊牵线,现在沈青越和池远舟亲自谈了,倒是更好了。

    要是和他谈的是池家管生意的管事,恐怕还谈不到这么好的分成。

    韶宗固有点儿幸灾乐祸。

    边走边跟沈青越说池家的八卦。

    总结来说,池远舟是挺好的一少爷,就是缺点儿经商头脑,经常把他爹气到要来寺里吃斋清净。

    不过自从池远舟成亲后,人就靠谱多了,据说是家里有了贤内助当军师。

    沈青越觉得这有点儿夸大其词了,池远舟顶多算不够精明,但人是绝对不傻的。

    希望这位合作伙伴能靠点谱,他可指望着卖书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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