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绛最后决定周末一整天都待在谢启家。
说是“家”也不太对,闻绛要去的地方其实是谢启的单独住处,并没有住着谢启的父母,毕竟有大人在场,孩子们多会感到放不开,让闻绛想象自己在谢家主宅的某间屋里,呃,和谢启做点那种事,到饭点又和人家父母一起吃饭,他就会摆出一张写满抗拒的麻木面瘫脸——虽然在外人眼里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问题不大,谢启能看懂就行,对方最后跟闻绛说了个闻绛没见过的住址,据说是他从父母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闻绛没去过这里,其实也有些好奇。
比起公事公办地解决问题,就当休息放松,找朋友玩时顺便做点别的事听着更不尴尬,大概吧,总之,闻绛选择顺从。
他明显感觉自己答应谢启后对方的心情好了许多,对方提出想让自己早上就过去,中午留下来吃饭等要求时闻绛都点头说了“可以”,二十分钟后,谢启开车送闻绛回家,本来碎碎的他已经彻底被闻绛拼好,整个人恢复成原模原样,从内到外不留一丝破裂痕迹,闻师傅的修补技术堪称完美。
谢启当然和林巡不一样,但谢启也不总是“听话”的,他们圈子里的人可能都有这方面的通病,闻绛一直说好,谢启就从委屈低落,渐渐变得得寸进尺,最后还蠢蠢欲动地想把周六也划入“待在一起”的范围,但他的野心落空,闻绛已经给周六安排好了行程。
戏剧社很可能在周六安排一场额外的排练,来追赶他们因为定不下剧本而停滞许久的进度,即便周六没有排练,闻绛也不会有空,这是他在蛋糕店临时决定的新计划,闻绛准备再度开始自己的打工生活,争取近期内攒一笔钱出来。
此外还有一个小插曲,林巡这个过去从不主动找闻绛聊天的人,吃瘪一通后也不知道自我调理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反其道行之,当天晚上开始给闻绛狂发消息。
21:00
林巡:小狗打出满分.jpg
林巡:小鸟亮闪闪登场.jpg
林巡:闻绛闻绛
林巡:你想哪一天做你的作业呀
21:15
林巡:有没有人说过你名字很好听
21:20
林巡: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21:30
林巡:我买了艺术节的票
林巡:你是不是要演出啊
林巡:满脸期待.jpg
21:35
林巡:你以后也想演戏吗
林巡:我有个企划,你有兴趣吗
闻绛:闭嘴
22:50
林巡:好的
把握不住能令闻绛满意的闭嘴时长,林巡变得安静,暂时不再乱发消息。而左右暂时解决了实践作业的“插队”,计划重回正轨,闻绛终于正式将精力投到戏剧社这边。
眼下距离延海艺术节越来越近,这周无论如何都该定好排练方向,最晚在周五放学前,戏剧社就必须要得出究竟选用什么剧本,又要如何分配角色的最终结论。
林雯之主张换剧本换演员,其背后成因很可能与闻绛的短信乌龙有关,但说林雯之是单纯因为短信——是完全“为了闻绛”才这么做的,闻绛第一个不信。
既要“共勉”,闻绛推测在林雯之眼中,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或者说,是一个都希望改剧本的共勉小队。
只不过之前自己忙于作业,又向来不过问社团中决策层面的事,所以林雯之一直担任推进计划的主力,现在闻绛顺利回归,二人利益一致,可以合流商讨,闻绛觉着对方大概率很快就会主动找自己。
——也就是今天。第二天放学,闻绛淡然从林雯之手里接过原定的旧剧本和她终于赶工结束的新本子。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收拾书包离开教室,闻绛坐在原位没动,林雯之坐在旁边也没动,二人如同砸进木板的钉子,视人群流动于无物,组成一个沉默而稳定的短线阵型。
对方一定想和自己私下谈点什么。
这对入学以后就稳定当着同桌,小组作业经常合作,社团里公认的黄金搭档,彼此之间已然拥有了一种无声的默契,闻绛本着严谨的审视态度翻开剧本,经验与直觉告诉他,今天就是揭露短信谜底,他们双人小组正式展开行动之时——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小组要做什么。
***
今天就是和闻绛商量最终计划之时,经验与直觉如此这般告诉林雯之。
改剧本并换演员这件事她思考了许久,照现状来看,她可以说动社长,但距离对方正式答应换本仍差最后的临门一脚,眼下时间紧迫,可能得让闻绛来做这最后的推动力。
想要把现状完全捋顺,那话题还得从戏剧社的旧本子说起,闻绛虽然是戏剧社的现任台柱,但并非所有的剧目都由他来做男一号。
实际上为了培养新人,增加社团活动的趣味性,提高每位成员的参与感,社团也经常采取纯粹的抽签法来分配角色,或者指定闻绛演配角,那种奔着第一名而去的社团比赛,则肯定会由闻绛担任主角。
明明理应如此,这次的情况却打破了常规,戏剧社要参加延海艺术节举办的戏剧比赛,第一次分配角色时,男主角的位置被直接分给了下一届的学弟。
让林雯之来客观评价,学弟的演技远不如闻绛,将男主的位置让给他,艺术节的奖杯能否到手得打上一个问号。
社长对此应该也有自觉,却不打算更改演员的配置,举行内部投票时,一大半的人也都同意了这样安排,不用动脑都知道跟学弟柯垣是江鹤虎的表弟有关系。
行吧,她自己也不想招惹江鹤虎,自家的戏剧能获奖当然最好,不能得奖,林雯之也没什么执念,她更在乎她自己的本子,但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上面。
写好本子再选演员,和指定演员后反过来根据演员写本子的体验完全不同,没有比赛的时候,社团的氛围更加轻松随意,林雯之能进行很多大胆的尝试,剧本写起来没有限制,而要参加比赛时,启用的演员又都是信得过的,社团里最有实力的一批,给林雯之省了不少麻烦。
还拿闻绛来说,他本身能接的角色种类就很多,不管是演符合人们刻板印象的冰山冷酷系角色,还是演与之完全相反的清爽阳光型角色,都能将林雯之心里的形象演“活”。
且就像写剧本本身就是对林雯之自己的文字类异能【妙笔生花】的一种训练,尝试风格迥异的角色亦是对闻绛的【戏剧舞台】的锻炼,林雯之放开手脚写剧本,闻绛来者不拒地接住对方创造的角色,对他们是双赢的局面,再想想合作剧本好评如潮的反响和给戏剧社赚的活动经费,还可以说是场三赢。
但柯垣不一样,柯垣能演的角色很单一,很多剧情让他尝试演出来的效果都很糟糕,还不如不要,林雯之的本子因此写得磕磕绊绊,束手束脚,她将此番经历称之为一场为将来进入社会提前准备的工作模拟。
就像导演要求自己必须写出一个能得金奖的有深度的好本子,同时又内定了一位实力不足的演员当绝对的第一主角,剧本的多处情节皆因为外力而反复修改更换,尽管林雯之想了很多补救策略,把本子改到质量能看且契合演员发挥的水平,最终成品仍有一大半以上的内容都不是林雯之真正想写的东西,她在定稿时颇有种“甲方满意就行”的摆烂心情。
让林雯之十分不满的还有一点是,为了给戏剧增加更多亮点,或者准确来说,增加柯垣的个人高光戏码,旧本子最终删除了独属于女主演鹿静槐的个人演唱的部分,改成了和柯垣的二人合唱,此外还有三场柯垣的独唱戏。
鹿静槐的【天籁】和柯垣的【天使之音】都是A级,单论唱歌可没有柯垣胜过鹿静槐的道理,且原定的个人歌唱对鹿静槐饰演的公主一角非常重要,是完善她的人物弧光,传达角色情感的重要一幕,这么一改,公主的个人戏直接变成了与王子的“爱情合唱戏”,公主自身形象立刻就会失色不少,还会影响作品想传达的内核。
很难受,各种意义上很难受,一想到本子被强行改成这样就难受,再一想这么平庸无聊的故事要在延海艺术节上公开演出更难受,但要说据理力争林雯之也下定不了决心去做,这里面还会牵扯出些跟人情世故挂钩的问题。
毕竟戏剧也不只和她一个人有关,终究要靠整个社团来完成。鹿静槐私下里总在跟林雯之强调自己完全不在乎戏份的分配,只要能唱好自己现有的那场就满足了,估计也是担心林雯之成为“出头鸟”,沾惹上更大的麻烦。
且要解决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作为主演的柯垣。现在的剧本可以说完全是想着他个人的长处与短处,为他量身定做的本子,最简单有效,直捣病灶的做法就是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踢下去,换成闻绛上来,那林雯之一下子就又会觉得海阔天空。
闻绛收到角色分配通知后是没有提出异议的,林雯之的主张却一定会把对方卷进来,以朋友的角度思考有些顾虑,她本来做好了当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乙方的打算,直到之前,闻绛突然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
——“公主会成为属于我的宝物吗”。
非常莫名其妙的言论,林雯之的第一反应是哪里搞错了,她仔细思考了几秒,凭自己的长期了解,她的同桌——常被当成高冷男神的闻绛此人,难道是那种会大晚上莫名其妙发来条意义不明的短信的怪人吗?
他还真是欸。
这一琢磨不要紧,刚开始还不信,越琢磨就越觉得发短信的肯定是闻绛本人,这条短信背后必然别有深意。
公主,公主公主是指什么呢?对方新想出来的冷笑话?感觉不太像。
在某种看不见的影响力的作用下,所有的话语背后自有一套运转逻辑,林雯之被动带上了名侦探的帽子,而一切的论据都会自发指向她近期最希望解决的事情。
“公主”,剧本里也有公主,将公主视作宝物,会吐露出这种情话一般的言语的是“王子”,王子那就是男一号
难道说,林雯之内心升起个大胆的猜测:闻绛其实是在隐晦告诉自己,他其实还是想演男一号的。
如果钱朗在场,会表示这个公主是他和霍夏彤偶尔会用的甜蜜小称呼,对方的头像就是可爱的卡通公主嘛,看着还很红。
把话说回来,想归这么想,林雯之还不至于单凭一个猜测就做些什么,不管是真是假,让人头疼的问题依旧摆在眼前,比如说柯垣跟江鹤虎这层关系——然后很快的,林雯之听说闻绛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江鹤虎给打了
那没事了。
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做很难不让人多想是吗?是吧?总觉得很可信啊?
以闻绛在A级场的表现为转折点,林雯之正式开始重新思考她原本很想干的推翻剧本换主演一事,之前闻绛忙于他的实践作业时,林雯之还特意又问了对方一次“你想当主演吗”。
闻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错不错地跟林雯之正对上视线,淡然直白表达了“想”。
原来如此,林雯之认真握了握“战友”的手:“共勉!”
闻绛相当配合地面瘫着脸回应:“共勉。”
之后闻绛因为作业暂时脱离战场,林雯之正式开始提议修改剧本,并推荐闻绛担任新剧本的主演,江鹤虎这最大的问题被闻绛那边给担下来了,几番争执之后,林雯之这边也拉到了不少人的赞同,现在就剩下了态度颇为摇摆的社长握着最关键的决定权。
要商量的话,果然最好就是在今天吧,林雯之看着闻绛翻完了两版剧本,打破沉默率先发问:“闻绛,你对新一版剧本怎么想?”
高下立判,闻绛想。
他之前一直在忙,所以只看过林雯之的旧版第一稿,也没有参与后续的意见讨论,只听说这回的写本进度不是很理想。
在他的记忆里,旧版初稿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故事,表面看是很童话风的王子、公主与守望他们的精灵的冒险传,但内核又有种隐射现实的大胆辛辣,只要再经历几次打磨,肯定能成为非常优秀的作品。
但读完最终定稿的旧剧本,闻绛确信他们社团是出了点问题,最终定稿版不能说和初稿毫不相干,瞧着也两模两样,剧情节奏和角色塑造都发生了严重偏移,有种改着改着,反而越发趋于平庸,失去了最初的亮点的感觉。
单看旧剧本的剧情本身,这并不是个差劲的故事,但写出来的人是林雯之,以闻绛对对方的了解,这完全失去了其一贯的水准。
反观林雯之力挺的推翻重来的新剧本,像是要亲自证明自己没有江郎才尽一般,阅读体验明显超越旧本子,在这之中,对演员的角色分配也进行了变动,闻绛从旧剧本的路人角色变成了新剧本里的主演,而原本要做主角的学弟柯垣变成了男三号。
回想起林雯之专门问过自己要不要做主演,种种线索都和自己的推论都能对上,林雯之想换剧本,更换剧本也意味着自己能成为男一号,他们的确是个利益共勉小队。
“挺有趣的。”闻绛老实回答。
林雯之问他:“和旧的那版比呢?”
“我更喜欢新的。”闻绛继续老实回答,想了想又说,“如果考虑拿奖的话,我觉得新剧本更有希望。”
“我也这么觉得。”林雯之赞同地点点头,“如果要上延海艺术节,我更希望是这一版。”
“所以,为了让我们演出新剧本的计划成立,”林雯之朝闻绛比出一个“耶”的手势,将话题丝滑切入他们共勉小组的内部计划:“之后可能需要你做两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节日快乐——
第32章 两件事
林雯之想让闻绛做的第一件事并不难。
至少对于闻绛而言不难,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去做什么。
柯垣可能会被换掉主演的消息已经在社团内部流传开,目前还没有发酵出更大的波澜,社长态度摇摆不定,大部分人都保持中立,这之中真正的绝对中立不足两成,剩下的更接近“别人瞧着都不在意,所以自己也不想出头掺和”,内心更偏向林雯之这边。
毕竟这是要上艺术节参加比赛,真要论演技,谈拿奖,即便滤镜拉满,柯垣和闻绛比也是种自取其辱,只能强行打打名为“柯垣一直努力练习,现在被换掉很可怜”的感情牌——对社长以外的人不是很有效。
真正令多数社员闭口的压力不在社团内部,而是来自柯垣的外部关系,在青池的大部分学生眼中,他的表哥江鹤虎就像一个遥远又存在感极强的符号,论坛冲浪时打着首字母用缩写提一提就是他们彼此间最近的距离。
柯垣在江鹤虎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没人清楚,江鹤虎是还不知道表弟的演出情况,又或是知道了但没所谓,也没有人获取到准确的信息,林雯之人现在瞧着好端端的,可能是因为人家不在乎,也可能是只关心最后的正式结果,尘埃落定前谁都不敢打包票。
所以闻绛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帮忙留意一下对方的动向。
毕竟是光明正大揍了江鹤虎的人,我们闻绛也是堂堂正正的S级生,S级中的S级,生活系中的生活系,跟超A级的接触渠道应该还是比别人多的,林雯之自认提出这个要求有一定合理性,如果真的不行那至少艺术节这事还没最终拍板嘛,一切都来得及。
是很合理,闻绛认真思索了半秒
那自己现在直接给江鹤虎发个消息问一下不就行了吗?
搞得好像在玩什么地下情报战一样哦,还要偷偷打探,金牌特工闻绛很配合地微一点头:“好。”
相比之下,还是林雯之想让闻绛做的第二件事更麻烦也更紧迫些,她需要闻绛去说服社长。
提起社长,林雯之也有点头疼,戏剧社的上任社长是个眼里没有爱恨只有名誉的人,这一任可能是触底反弹,对比赛的奖杯和奖金本质都不是很在乎,单纯地跟他分析利害,摆事实讲道理怎么样更有希望冲击比赛第一,始终差点能让他下决心的火候。
如果社团里的大多数社员都干劲满满地表示想要得到金奖,想在艺术节演出一场最好的戏,那社长还是乐意更换剧本的,但大部分人都在保持沉默,仿佛没什么意见;反过来说,一些社员即使心里面有些想法,一看社长都没表达明确的主张,就又会觉得不如等社长拿主意,如此这般相互制衡,才在表面上形成种“大家都认为保持原样就可以”的氛围。
所以林雯之制定的说服社长计划也很简单,若要用精炼浓缩的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卖可怜”。
乍一听是什么很不入流的手段,但林雯之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彻底想通了,现在的情况跟在公司里讨好上司给同事穿小鞋可完全不同,应该将其看作一场“劝谏”。
这是忠臣为天下社稷,大胆朝当今圣上谏言,奈何陛下却屡受小人蛊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如今眼看风雨欲来,恐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今后无颜面对青池百姓,臣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此乃智谋也。
硬要说的话,就当是美人计或者苦肉计吧。
林雯之对柯垣没什么好印象,锐评对方把卖可怜装无辜的精力分一半给正经练习,她都不会这么想改剧本,偏偏社长会犹豫就是因为吃了这一套。
“既然他是靠卖可怜得来的地位,”那我们也会,林雯之认真鼓励闻绛:“你也卖!”
我会吗?闻绛垂下眼眸,觉得也不好说。
闻绛能理解林雯之的心情,如果要换算过来,那对方的情况就像自己找得到演戏的感觉,看得见尝试的方向,想演好也能演好,却被按头让他差着演,还要把这个粗糙版拉到众目睽睽下参加比赛一样。
不过单论主演这个位置,闻绛其实并没有多强的执念。
他想演主角的心不假,演员总是很难拒绝那个处于最中心的闪闪发亮的位置,但他同时也接受着另一条品德教育——认真演好到手的每一个角色,闻绛向来是社团说要怎么分配角色都照单全收,当做训练无条件答应的。
出演配角、龙套,尝试各种风格,都是闻绛的异能训练的一环,他还真没特意去讨要过某个角色,还是依靠和实力无关的外力。
但他又的确认为新剧本的质量好上许多,并非不情愿帮忙换本,这其实多少有种被钱朗的【绝对信任】推着走的感觉,就和高明诚那次一样,都属于没必要与【绝对信任】抗争,能顺势附和下来的范畴,只是比那时候更难决定一些。
折中的办法是只启用林雯之的新本子,不插手角色的分配,但这条路走不通,林雯之很确定柯垣演不出应有的效果。
她也没有刻意打压柯垣,给对方安排的角色很契合对方气质,也给了异能【天使之音】表现机会,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有照顾到,但若要演男一号,那林雯之觉得不如干脆用旧本。
如果按照新本子推剧情,又因为不行开始大刀阔斧地修改,到最后改出来的东西那就是旧本子的水平,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一遍了,绝对不想再走第二遍。
“我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社长也不会被金钱收买,”林雯之托着腮半是抱怨半是感慨,“这回的金额翻倍了也没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闻绛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垂下的视线又移回来,:“什么翻倍?”
“嗯?”林雯之愣了下,这才意识到某件事,很快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了然地说,“就是艺术节拿奖的钱啊,你是不是还没看到比赛公告,我发给你。”
这是个机会。
闻绛也迅速意识到一件事,他不动声色地等了几秒,在林雯之滑动了几下屏幕,刚把图片发过去后开口:“我手机没电了。”
闻绛自然地朝林雯之伸出手:“我直接看吧。”
“也行。”林雯之不疑有它,就着两人的聊天界面,顺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成了。闻绛面上云淡风轻,在点开延海艺术节戏剧大赛的预热海报前,先瞥了眼二人的聊天记录,看见自己的账号非常突兀地发了一条“公主会成为属于我的宝物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和自己要参与改剧本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因为剧本里有“公主”?
好深奥啊。
就算自己率先看到了短信,肯定也无法凭此联想到现状,但总归,这是证明了钱朗给林雯之乱发了短信的决定性证据,闻绛决定跳过这一趴,他点开海报,下滑到参赛奖励的部分。
延海艺术节的戏剧比赛的第一名不仅能得到冠军奖杯,还能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按照戏剧社的传统,这笔钱仅有一小部分会成为公用的活动经费,大部分都会以按劳分配的方式,分发给戏剧社的各位成员。
对应到各位演员身上就是按照戏份的多少来排,主演能拿到的奖金会比配角高出一些。
“社长还说如果这次能拿第一,他就也出一笔钱,让每个人能拿到的奖金翻倍呢。”林雯之幽幽地补充道。
也不怪社长不能被金钱打动,人家自己就可以出,这大概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特色”之一吧。
搁在林雯之以前就读的中学,从奖金这方面入手去动员别人,提醒他们拿不了第一,所有的钱就都会打水漂,虽然表面显得不够有“纯粹的热爱”,但也是条路子,搁在青池里则是行不通的。
只不过戏剧社的阶级排外感不是很浓,他们本届的台柱和招牌编剧也都是家境一般的人,这才显得社团整体氛围比较融洽,彼此都能聊上几句。
但如果要林雯之拿奖金来劝说别人,其实没几个人会响应她,心里愿意响应她的也会在这种氛围下觉得丢脸而不作声,但“第一名”这个头衔很好使,青池戏剧社以碾压的姿态夺得第一是许多人都想见到的剧本,而且谁也不想前两届都能稳拿的艺术节奖杯败在了自己这届手里。
他们队里甚至有个S级表演类在欸!
戏剧社如今的关注度很高,到艺术节那天,论坛也绝对会有大量帖子讨论。
学校里很多人的消费观让林雯之咋舌,但在这种地方又会显得很同龄人。
而今年延海艺术节的规模比往年都要大,赛事奖金也更加丰厚,夺冠奖金再加上社长撒钱,如果是主演,那就能分到这个数。闻绛心算出了最终答案。
闻绛:
“好。”闻绛自告奋勇,坚决响应林雯之的主张:“我跟他谈。”
第33章 搞定
闻绛最近很缺钱。
他本来是不缺的,之前距离缺钱最近的一次是学校配送的指环抑制器需要修理的时候,后来有了谢启送的抑制器,这笔额外花销便被抹掉,旧戒指正式宣布了退休,现在只偶尔会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就在和林巡见面的那天,闻绛内心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其所需金额不亚于抑制器维修,他一下子又变得需要攒钱了。
为了能在较快的时间内攒到足够的钱,闻绛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打工生活,食堂吃饭的唯一要义是量大管饱、经济实惠,如果谢启想跟他一起吃饭,那就先吃一餐厅顶层的免费供应菜品搭配自烤面包。
他自己常去的食堂是没有免费供应区的。
如果把食堂也像划分金字塔般划出档次,那么谢启和钱朗只在一档吃,闻绛常在二三档吃饭,当然,他有S级能力者的身份,去一档吃也没谁会多嘴,但绝大部分饭菜的价格会对闻绛的钱包不太友好,他去了也就能点个渔粉。
正儿八经需要免费饭菜的学生绝不会踏进一档半步,在一档吃饭的学生随便拿份甜品都抵得上别人三个月的饮食费,但每天换着花样免费供应的菜品也只在一档有,其和“让人吃饱”也没什么联系,提供的食物可能是饮料、蛋糕、水果、海鲜,总之不会是盖浇饭。
闻绛如果要跟钱朗和谢启一起吃学校餐厅的饭,只能要么他们“下来”,要么他自己“上去”,闻绛一般选后者。
毕竟朋友也没真的吃颗葡萄,分片薯片都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的道理,一档的饭菜的确好吃,偶尔上去跟着蹭两口,这种吃每一口饭都像在吃金子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很新鲜。
而且他还能自费吃渔粉,以及跟开惊喜盲盒似的吃些平时听都没听过的免费菜,极少数时候奢侈一把也未尝不可,真让钱朗和谢启下来吃,他们的舌头不太受得了。
那种皇子皇女走出皇宫,原本对庶民的饭不屑一顾,实际尝了一口后惊为天人的打脸剧情,在现实里还是太难出现了。
虽然没有很夸张的反应,但也没必要非让人没滋没味地吃饭吧,谢启好像做好了勇闯廉价低档食堂从而经常和闻绛一起吃饭的觉悟,闻绛觉得大可不必。
至于在哪都能吃的自烤面包就更没什么不好的了,这也算闻绛的一个个人小爱好。
面包,节衣缩食打工期间的最佳拍档,常由闻师傅亲自下厨,经历时间认证,多位友人点评,从外观、味道、实惠程度、卫生安全等多方面都无可挑剔,闻绛很满意。
谢启不是很满意。
连渔粉都不点了,还拿出打工时期老吃的东西,中午一见面,谢启就知道闻绛面临经济危机,他还不能直接给对方打钱。
谢启看看桌上的各式菜色搭配水果甜点,再看坐在对面面无表情默默咀嚼自烤面包的闻绛,感觉嘴里的饭菜难以下咽,不动声色地将其中几样递到闻绛那头。
给闻绛投喂食物是很需要技巧的,首先是份量,如果让谢启全按自己的心意来,他会直接把对方喂饱,变成请人吃饭,一次两次可以,想往终身制发展就会被拒绝,所以现阶段投喂的份量不能太大,谢启打算徐徐图之,慢慢增加每次的量
如果他们未来一直在一起,那不就是“终身制”,怎么现在还算的这么明白,谢启很不满,谢启不敢说。
其次是投喂理由,这个部分说谎或者耍赖都没关系,谢启最常用的理由是“拿太多了,不要浪费”,然后是打着分享美味旗号的“尝尝这个”,闻绛有时候会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无语,但还是会默默吃掉。
最后是味道的搭配,这个就比较灵活随机了,属于谢启的个人坚持,不能看见什么就给闻绛塞什么,不然会出现很奇怪的组合,让味道打折扣,就像人可能既喜欢吃包子又喜欢吃巧克力,但一般不会吃肉包子蘸巧克力酱。
周日会在一起,总能让对方吃点好的吧,谢启换了副筷子夹起虾肉,边蘸上料汁边问闻绛:“很着急?”
“不算急。”着不着急其实也不取决于自己,闻绛只是想尽量缩短存够钱的时间,六千一份的海鲜在谈话间转手被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闻绛想了想又补充说,“艺术节能得奖就不急。”
拿到理论上的艺术节第一名的奖金,能立刻解决闻绛大半经济压力,在这段时间里再努力攒攒钱,实在不行他还有作为终极手段的过年压岁钱当保底,这样算下来,他的短期攒钱计划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哦。”那也没多少,谢启算了下钱,开始琢磨偷偷增加闻绛收入的办法,心里又有些无奈,明面上能立刻解决的事非得偷着来,这感觉也没什么情趣可言啊?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总不能还一直这样吧,谢启在纠结中又给对方夹了一块虾,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要我做什么吗?”
要你做什么……闻绛夹菜的手一顿,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迷茫,漫长的半分钟后,谢启从对方的面瘫脸背后感受到种强烈的动摇。
谢启:?
“”闻绛麻木地说:“可以的。”
闻绛习惯了自己解决自己的经济需求,不会遇到困难就开始惦记富豪朋友的钱袋,谢启和钱朗也很懂地不去强行掺和,如此良性健康的跨阶级交友关系,终于于此刻展露出了它最大的弊端:他完全没有想起来还有这条路可走。
刚刚被问了闻绛才意识到,这回的事情好像,还真的可以找谢启商量。
他之前如此认真规划的意义究竟是……?
……问题不大。闻绛摆回云淡风轻的架势,把虾肉送进嘴里,酸酸辣辣的味道取悦了味蕾,他把话茬接上说:“看你想不想吧。”
闻绛把自己的用钱计划跟谢启和盘托出,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谢启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搁在平时闻绛真愿意开口朝他要一份钱,谢启巴不得立刻打三份,现在听完却没有立刻响应,过了会儿才开口:“嗯。”
“你觉得这样好?”谢启语焉不详地问道。
闻绛很诚实地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只是想试试看,所以就做了。
“那就做吧。”谢启轻声说,眼神有些复杂,闻绛一和他对上,他又会像被火星烫到一样下意识错开。
他肩上好像压着座无形的大山,因为这个话题产生种颇为沉重的忧郁和伤感,但并没有抗拒和否定,谢启闷了一小会儿,便恢复常态说:“挺好的,我帮你。要今天就做吗?”
……什么今天?
意识到谢启想动用万能的钱权之力现在直接搞定自己的计划,闻绛精神一振,把持住最后的底线说:“等艺术节之后吧。”
***
闻绛最后和谢启的商讨结果是各出一半。
毕竟自己才是计划的第一发起人,谢启虽然没意见,但更接近于愿意陪同,让对方直接把要做的事全包了,闻绛也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让谢启即刻接手满足所需条件,自己当个甩手掌柜,总感觉……感觉不够诚恳。闻绛隐隐觉得这样轻松的做法会对计划中的最后一项“谈判”有影响,“谈判”只有一次,将直接决定他攒的钱是否会打水漂,闻绛还是决定脚踏实地一些。
帮忙分担一半也已经足够减轻闻绛的压力了,一下子就让他从忙碌打工人闻绛,变回了生活悠哉闻绛,闻绛对此多少生出了种熟悉感,这好像和之前要修抑制器时一样,真正的打工攒钱生活还算不上正式开始呢,就已经宣布结束了。
至于艺术节的奖金,闻绛还是打算继续争取,有了这笔钱再加上谢启应援,他收到当天就可以完成攒钱计划,也不用再动用额外的小金库。
况且自己都答应林雯之了,下午放学,闻绛准时出现在戏剧社的小会议室里。
青池分给戏剧社的社团活动空间很大,额外搭配了两个会议室,社团进行排练,集体商讨事情多在活动室,道具组长期占据大会议室,桌上、地上、椅子上往往五花八门地堆着各种材料或器具。
小会议室更接近于私人休息室,决策讨论室,或者社长的知心谈话小空间,根据社长本人的说法,哪位社员心里有烦恼想倾诉,都可以来这里谈。
进入小会议室,率先看到的是展示有戏剧社历年荣誉奖杯奖状的玻璃橱窗,然后是沙发和茶几,沙发背后是张堆放了很多资料的办公桌,非常标准的办公室格局,为了让人进来心情舒畅,社长还特意在屋里养了绿植。
闻绛坐在正对办公桌的单人沙发上,社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端起茶杯,空气一时沉默。
如何自然不做作,又触动人心的卖一个可怜,朴实无华的安静背后,闻绛的大脑疯狂运转。
社长在他旁边喝了一口茶
好想和林老师打电话啊。社长战术性地又喝了一口茶。
由林朝鹤老师亲自指点的学生,青池唯一一个生活系表演类的S级生——如果要把社团比作一个大家庭,社团成员比作性格迥异的孩子,那闻绛大概就是成绩优异,听话懂事,最让人省心的长子。
正因如此,从没参与过谈心环节的闻绛出现在这里,令社长感到些讶异,又有些期待。
应该是为了选角的事来的吧。
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很有主见的“长女”最近强烈要求换剧本换演员,把原本定给“幼子”的位置让给“长子”,社团里暗流涌动,非常热闹。
实在是很可爱,社长在心里慨叹。
这不是很像戏剧吗?一生只有一次的,无法反悔的戏剧,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结局,却都会成为推动结局的一环,当初老师们选中了闻绛和林雯之来复现【因果蝴蝶】亦是基于此。
当然,听起来讲得很宏大,其实定睛一看也只是一群学生的一场比赛而已。大部分社员都在当鹌鹑,林雯之会用尖锐又客观的道理来试图说服自己,柯垣表面上软绵绵的,大有为了社团的大家愿意退让的架势,其实努力的姿态和难过又乖巧的人设塑造都很刻意。
但是有用,柯垣有种即便知道他内心的小心思,依旧会想看看他还要怎么表现的可爱魅力。非常有意思的是,这种有点愚蠢又有点恶毒的特质极其契合林雯之在新剧本里给他安排的定位,演起来远比男一号适合,这就又让社长忍不住想夸赞自家编剧的实力。
自己就像摆在对立两方面前的转折点难题。闻绛应该是和林雯之一派的,他又会如何说服自己,不太可能像柯垣那样委屈巴巴地看似妥协实则撒娇,应该也是讲道理?
长女和长子的这个部分都很可爱,不过很难让自己真的作出决定,幼子总是容易得到更多偏爱,社长边想边温和开口,好听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这是怎么了?”
“我江郎才尽了。”闻绛平静地说。
“?”社长端起茶杯的手顿住?
他下意识看向闻绛,黑发黑眼,容貌俊美的年轻人窝在沙发里,十指浅浅交握,垂眸不再言语。
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像朦胧的水雾,丝线般的细雨笼罩着他。
很少见,社长想。
闻绛很容易让人想起连绵的山脉和山巅最纯净的霜雪,雪山总是难以预测,不可捉摸,可以带来震慑人心的空灵圣景,也可以降下掩盖一切的狂风暴雪,强大,遥远,可望不可及,是社长给自家台柱定位的卖点。
当对方收敛起锋芒,彻底安静下来时,他也可以演灵魂长河的摆渡人,化身乌鸦落在枝头的死神,显得优雅而神秘,现在的样子却罕见地少了许多距离。
“怎么会?”社长往闻绛的杯子里加了块方糖说,“你一直很优秀啊。”
“我演不好了。”闻绛瞥开视线,睫毛像濡湿的鸦羽:“没人相信我。我压力好大。”
在连续的忙碌中,努力寻求课业与实践活动的平衡,好不容易做完了作业,又连轴转着回来参加社团活动,明明努力事事做到最好,但如果最后没得奖
他可是S级啊,前两届没有S级生,社团都能捧着荣誉奖杯回来。
是因为闻绛在选角和排戏上都显得太“与世无争”了吗?社长发现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切入点。
他用汤匙缓缓搅动着杯中的液体,将茶杯轻轻推到闻绛面前,思绪有些飘远:“别乱想,你的实力大家都清楚,大家都很依赖你的。”
那为什么这次的比赛却?
杯子被端起,没有被说出口的事实,依旧摆在眼前,茶水上方升腾起一缕白色的雾气,闻绛轻轻眨了下眼睛,让人想起雨天的蝴蝶,他听话,懂事,并不提出过于尖锐的问题,又像是十二层柔软床垫下的一枚豌豆,令人躺上去辗转难眠,无法忽视。
隔着白烟似的水雾,经常显得冰冷深远的瞳孔也变得柔和,闻绛的模样瞧着其实并不可怜,他看向社长,没有流露出任何的难过和脆弱,话语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仿佛只是在寻求一个答案:“真的吗?”
“啊。”社长听见自己说,“当然。”
“别乱想。”他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闻绛的肩,怜爱地肯定道,“这次你还是演男一号,我们都很信任你。”
搞定了。
这下江郎不用才尽了。做戏做全,闻绛低头喝了一口甜甜的茶,低声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还是蛮勤劳的嘛……!
第34章 大山
柯垣的面前有两座大山。
第一座是鹿静槐学姐,拥有A级异能【天籁】,和柯垣自己的【天使之音】属于同类异能,鹿静槐虽然性格文静,不爱闹事,典型的在利益受损时往往最先选择主动退让,但在唱歌上意外地坚持,唯独不会对这点感到挫败。
这让人很难取代她的位置。
第二座是闻绛学长,拥有S级异能【戏剧舞台】,青池的名人,在入学第一天就听过他的名字,柯垣第一次知道对方的长相,是在表哥江鹤虎的房间里。
从对方床头柜的抽屉里,柯垣找到了一本被放在很里面的薄薄的小册子,封面绘制了澄净的高空,洁白的软云,雪山映衬下苍茫翠绿的草原,一条蜿蜒的长河串起封面和封底,在河水的尽头,有一个身穿异域服装的高挑背影,举手眺望着更远的地方。
册子显然不是商业制品,通过翻阅,柯垣认出了封面绘制的是一幕戏剧中的主人公。这本册子应该是一本粉丝向的设定集,里面收录了一些跟《塞里的金色湖畔》有关的随笔故事,剧情设定,演员访谈,还附赠了几张角色海报。
江鹤虎有四张海报,其中三张——例如故事开场就年迈已高的王,贯穿故事始终的关键人物牧羊人,心怀异心的北境骑士,皆被叠起来.欲.加.之.言.夹进册子里,打开能看到一道道明显的白色折痕,将海报上的人物切割成一个个规矩的方块。
还有一张海报没有折叠,而是被单独压在了抽屉最下面,柯垣专门拿出来,才发现这居然还是那场戏剧的角色海报。
放进了画框里保存的海报上是故事的主角,他被居住在草原上的人们簇拥,身穿与其他人不同的,兼具轻便和贵气的衣衫,有一双手正要往他头上放上花冠。锋利的宝剑被搁在一旁,他轻轻低头,边接受对方的赠礼,边弯眉笑着和别人谈话,一望无际的原野孕育了他开朗浪漫的性格,与生俱来的权贵又赋予他应有的优雅。
很清爽的印象。笑意太浅会显得疏离,笑容太盛又会显得过于淳朴,对方拥有一张可以出现在影视剧中的脸,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整体给人的恰当好处的氛围感。
柯垣本来还想再研究一会儿,手中的东西却被刷得抽走,脾气向来不好的表哥黑着张脸把东西给扔回了抽屉深处,抽屉“砰”地被关上,对方眉头皱得死紧,扬声喊:“别乱翻我东西!”。
“对不起嘛。”在自己永久失去房间准入权前,柯垣低下头,看着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细声细气地说,“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他从背后掏出瓶叠满纸星星的许愿瓶,本质上毫无意义的装饰品:“我自己叠的,好看吗?”
江鹤虎便半晌没说话,最后长长的古怪的“呃——”了一声,像生吞了只青蛙般被狠狠恶心到,恶心到都有些像受到严重的内伤,已然倍感虚弱了,最后还是没好气地把他单手拎出了房间。
但对方别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这就是原谅了自己的意思,柯垣站在紧闭的房门口,觉得可以半小时后再回去,就是不能再碰抽屉了。
很好搞定,大人好搞定,同学好搞定,性格糟糕的表哥某种意义上最好搞定,但被对方特意装订,又塞进不见人的抽屉里的海报还是勾起了柯垣的好奇,他在入学青池后,从别人嘴中得知了这本《塞里的金色湖畔》设定集总共只制作了三百份。
“这可是戏剧社第一部主演和编剧都采用了一年级新生的戏剧,当初大家都不看好,结果演完后十分钟内就被抢购一空了。”
跟他讲述这些的人如数家珍,语气里有热情,羡慕,惋惜,和一丝十分有距离感的,仿佛只可远观的惊叹。
对方刚刚还在对自己无比殷勤,现在就像根本看不到自己似的,“好厉害啊。”柯垣道了谢,开心地说:“听得我也好想加入戏剧社。”
“啊,当然可以……”柯垣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和轻视,可能是不想这么快打碎新生的愿望,更可能是因为自己与江鹤虎的关系,那人以不抱希望,又格外轻快的语气说:“你可以申请试试,不过戏剧社的入社门槛卡得很死哦。”
真烦人。柯垣点点头,露出干劲满满,十分憧憬的笑容。
柯垣挤在长队里递交社团申请书时第二次见到了闻绛,他只瞥见了对方的侧脸,过分冷漠的面庞像块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冰,和海报上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看见对方的第一眼,柯垣就确定了自己的表哥对此很“幻灭”。
周围的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自己待在旁边,仿佛也被波及成了追捧别人的群体中的一员,闻绛的旁边很空,只有一个女生一手插进校服外套的兜里,一手拿着本卷起来的剧本,边走边跟对方说着什么,两人从柯垣身旁经过,就像路过一颗石子,一片草叶。
不是演员和演员,而是演员和编剧组成的黄金搭档,别人跟自己这样讲过。
两个人甚至都是“平民”。
身处金字塔上层的人会称赞金字塔下层人的模样实在很奇妙,或许也只在青池能见到,父母其实最初想让自己就读其他学校,但拗不过自己的坚持,柯垣还是选择了这里。
拥有S级能力者招收资格的青池,竞争激励,不同阶层间的差距过于巨大的青池,总有人会比你更好,更夺目的青池,在以前的学校可以轻松成为众心捧月的焦点,在青池就很容易显得平凡。
就像珍珠放在沙堆的上方会显得瞩目,但如果有一整箱的珍珠摆在眼前,手伸进去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人们就只会关注这一箱组成的整体,不会特地去想这其中的第三百零二颗珍珠好不好看,耀不耀眼。
想要落进珠宝堆里也能被人记住,可远比落在沙土地上困难得多,自己走出学校,人们或许会说“你看那是青池的学生”,而像自己的表哥,表哥那几个朋友,表哥收藏的海报上的闻绛走出去,别人会说“你看那个人”,这就是差距。
嗯……但话又说回来,这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也没有。但就像有的人使劲手段只为迈入上流,有的人宁可扮演小丑也要博得讨论,谁都知道什么东西遥远,什么行为不好,什么想法会在收获短暂满足的同时带来更强烈的填不满的空虚,但真的碰见,那些“知足常乐”,“做好自己”的道理丝毫不能起到慰藉。
进入了青池,居然连表哥都显得不够用了。在戏剧社的前辈们都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柯垣就已经想在入学的第一年成为一次主演。
只是的确没想到戏剧社里还有位鹿静槐,还是该称赞一句青池不愧是“宝石箱”?有鹿静槐在,即便是出演把音乐类异能摆在首位的歌舞剧,柯垣也很难占据第一优势,其他类型的首选又肯定会落到闻绛手里。
这次其实就差一点儿。
如果是以前,他大可以早早打个电话让人把社长给换掉,现在却不得不收敛,江鹤虎倒是行为模式没怎么变——能让对方真的变得退让,收敛的人,大概并不存在于世上吧。
江鹤虎才是那个不需要根据环境变化,随时随地都能打电话的人,因为他不是对方,所以天平即便一时会朝他的方向倾斜,也仍可能像这样忽然导向另一边。自己的父母也就是抱着那种“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心思才不想让他来。
好烦。柯垣浏览着社团群里最后公布的角色名单,不自觉地轻咬自己的指节。
群消息在下面一秒钟就能冒出好多条,手机里有很多人在找他聊天,柯垣暂时没去理会,他设置了部分可见,在好友圈里发了条表达感慨和继续努力的内容,然后切回群聊,跟着别人一起发了个“加油”的可爱表情。
***
社长决定换本换角色的消息,像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戏剧社,尘埃落定,再想纠缠就显得太“不顾大局”了,没有更多的电视剧里会有的吵闹爆发,也没什么让人兴奋的八卦,社团所有的组都迅速行动了起来。
闻绛和柯垣的关系看着不咸不淡,说来不好意思,闻绛对这位学弟的印象其实很浅,毕竟他今年很忙,和柯垣入社的活跃时间完全错开。各自要演的角色完全确定后,周六排练日,闻绛倒是从这位学弟这里收到了一盒价格昂贵的巧克力,说是早就想送给憧憬的前辈的礼物。
“憧憬”并不能触动闻绛的心弦,让他生出任何想法,他从柯垣手里接过巧克力时,旁边道具组组装道具的成员没拿稳手里的圆球,球体伴着一声轻呼掉到了地上,闻绛因为动静视线扫向旁边,在那瞬间感觉学弟的心情非常糟糕。
“如果这是剧本的话,”林雯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排练休息时间,她举起块饼干和闻绛说,“因为你‘抢走’了男一号的位置,还对别人不屑一顾——”
“比赛当天,你就会面临到达现场后发现服装被恶意剪毁事件,后台喝水结果嗓子被毒哑无法上台事件,登台中途发现鞋子里有钉子或玻璃渣事件,被不知名员工带路最后却被锁进无人仓库错过上场事件,诸如此类的问题。”
好强的既视感,好足的说服力,一下子就想起了好多部经典校园影视剧剧情,闻绛默默咀嚼面包——之前做太多了没能吃完,咽下肚后平静表示:“好恶毒啊。”
“不能不提防。”林雯之信誓旦旦,以自己看人的毒辣眼光做担保,“不能忍受别人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可是很吓人的。他绝对很想要你的异能。”
林雯之边说边将饼干塞进嘴里,绝妙的味蕾享受让她顿时警觉:“这饼干哪来的?”
有股不属于他们能支付的经济水平的味道。
“社长送的。”闻绛继续吃面包,他要先把面包解决了再吃饼干:“他问我午饭吃什么,我说吃面包,他就给了我一盒。”
这下为了社团努力到吃饭都顾不上的坚强又可怜的人设更稳了。林雯之感慨:“我真是天才。”之前竟能想出如此妙计。
闻绛面无表情地附和她:“嗯,天才。”
虽然闻绛已经有了饼干吃,但林雯之气顺了不少,一码归一码,她仍决定斥巨资犒劳一下闻绛,于是下午的排练结束后,闻绛又收到了一份伯爵红茶慕斯蛋糕。
今天吃的甜食有些太多了,闻绛觉得蛋糕还是得和别人分着吃,或者只吃一半,剩下的拿回家放冰箱里,他四处望望,一时没能找到幸运的可以分享的眼熟小伙伴。
虽然今天是周六,但青池里仍然有不少学生,马场上有人在打马球,音乐厅里有钢琴声隐隐飘来,还有些学生闻绛也不知道要来学校干嘛,总之看着感觉很闲,闻绛远远看一眼,他们就会像麻雀一样跑掉。
总不能是特意来学校散步的吧。闻绛低头给谢启发消息:小恐龙吃蛋糕.jpg
谢启是肯定受不了冷藏过的隔夜蛋糕的,他要吃最好就是在这两个小时以内,朝待会儿要来接自己回家的谢启发完了邀请,闻绛拿着蛋糕,决定先寻觅一个人员稀少,环境优美的好去处。
他很清楚哪里人少。学校里明面上不会特地规定哪里只允许高阶异能者进入,但就像能分出明显档次的食堂,人群会自然而然地流向“该去的地方”,闻绛沿着一条特意铺设的石子路走,在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的掩映下看见了一座中心小亭。
安静,养眼,还没有外人,闻绛满意地把蛋糕放到圆亭中心的桌上,一抬头在对面的石阶上瞅见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闻绛:
江鹤虎靠着根圆亭的柱子,背对着闻绛,手上正画着素描,笔尖顿了下后皱眉扭过头来问:“干什么?”
以江鹤虎的五感敏锐程度,自己刚看见亭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注意到自己过来了
要给对方分块蛋糕吗?
这么说来,自己还跟林雯之保证过要观察江鹤虎的意向。
闻绛微一沉默,随后坐到亭中的椅子上,淡然开口:“我是主演。”
不是你弟。
江鹤虎:
干嘛啊??专门来找茬的吗!
第35章 烦
周五 21:00
柯垣:没能当上主演><
柯垣:还是做得不够好
柯垣:哭哭.jpg
这有什么值得哭的?江鹤虎关闭聊天界面,没搭理这位麻烦又爱闹腾的表弟。
想让自己帮忙出头对吧,他读得懂对方专门给自己发消息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间接的靠表亲关系获得了太多好处,柯垣虽然很注意把握和江鹤虎聊天时的分寸,但潜意识里仍会把他们视为一种“大哥罩着小弟”的相处模式,又或者说,会想当然地认为“轻视小弟就等于损了大哥的脸面,大哥不会咽下这口气”,才会来他这里诉苦。
这也太蠢了。
江鹤虎承认自己可能是有点——也就有一点点,喜欢“哥哥”这个颇为新鲜的立场,所以才以默许的形式放纵柯垣,但对方的脑回路着实无法让自己恭维。
毕竟,到底是对自己多没自信,才会计较这种细枝末节?
真想按死一只蚂蚁,直接按死就是了,哪那么多弯弯绕绕,这还要偷偷巡视蚂蚁群落,看有没有哪只蚂蚁偷吃了邻居家孩子中午没吃完落在餐桌上的一块面包屑,发现了立刻赶过去“教育”蚂蚁,好借此彰显自己的厉害,提醒蚂蚁不要忘记自己的权威
自己很闲吗?
柯垣即便进了青池,脑海里也全是在以前学校的那一套想法,他似乎尚未意识到他现在的位置有多么脆弱。
他现在是因为被怀疑为一位“受万般疼爱的宝贝弟弟”,拥有这种真的受到一点委屈就能引来自己为其出头的形象,才一直被别人捧着让着。
如果这点被看破不是真的,青池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懂得“蚂蚁理论”,他们很清楚要如何把握住不让自己皱眉的尺度,恰当轻视柯垣,到时候柯垣又受得了吗?
比起什么大哥小弟,还不如来点更实际的,直接登门贴脸嘲讽他本人,那这事儿的性质才算变了——
——“我是主演。”
“”
江鹤虎看着堂然皇之坐在亭子里,刚刚出言特地“提醒”他的闻绛,感觉胸口的气就一阵阵的不顺:“你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你一声。闻绛无辜地看他一眼。
“找茬是吧?”江鹤虎发出声冷笑,扭过头继续在绘本上画画,碳笔用力地擦过纸张:“故意嘲讽我,警告我别掺和你们演戏这事是不是?之前还莫名其妙给我发威胁短信,还在训练场拦着我,闻绛你是不是现在还记恨和我打架那一次?巧了!我也记着呢!”
“错了吧。”没打算和江鹤虎掰扯威胁短信,闻绛解开蛋糕的包装盒上的蝴蝶结,冷静纠正对方话里的表述不当问题:“是我单方面揍你。”
远比训练场的风波更早的,也没闹出过什么大动静的开学第一次正式见面,以江鹤虎单枪匹马拦截闻绛,试图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为开幕,以被抑制器抑制了异能的江鹤虎形单影只被闻绛揍为落幕,自此奠定了二人相处模式的基础。
碳笔用力划下,一提起这事,江鹤虎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没想过要上来就揍你!”然后你就先把我打了!
“那也是正当防卫。”
但凡江鹤虎真的成功出手一下,自己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蛋糕被提前切分成了容易入口的三角形,闻绛取出一块,先从尖角的部分开始吃,少见地跟江鹤虎在这个问题上又多纠缠了两句:“你一点儿都不明白吗?”
有点严厉的反问让江鹤虎画画的手又停了下,他掐紧了下笔端,默不吭声地继续勾勒黑白色的梦幻庭院,傍晚的学校连阵风都没有,只有笔尖沙沙摩擦过纸面的轻微动静,过了会儿,江鹤虎闷声说:“不知道。”
小孩子会因为好奇用水淹掉蚂蚁的洞穴,因为无聊用木棍尖去戳地里的爬虫,蚂蚁会被细细的水流冲到几步之外,爬虫会在时不时的刺激下来回在土里蛄蛹,恐怕很少会有人大声斥责小孩正在抱着满腔恶意凌虐生命吧,即便要进行教育,也到不了反手给孩子一巴掌,声泪俱下地控诉你怎么就变成了这种坏人的程度。
更多的时候,这其实还会成为一件小小的趣事,一段美好的童年回忆,一个给下一代孩子们科普爬虫习性的趣味小课堂。
所以比起虚心坦率认错,收敛自己乖张的脾性,对方更多的是在感到委屈,这也是理所当然可以预见的事,闻绛从一开始就没抱有过期待。
你看,他甚至不会让人直接退学,不会阻碍别人父母的事业,不会真把人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尽管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但他没有去做,反而忍下来了自己在别人手里吃瘪——他已经对闻绛格外“包容”,格外“特别”了。
自己无法凭借道理,彻底颠覆并同化和自己从出生起就截然不同的人的视野。只是,在半被动式地和林巡交换了作业后,闻绛的想法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石子已经滚落山崖,彼此互不干涉的界限在无形中变得模糊,太过无视和放任自己的牌友,好像会让他们愈发得寸进尺。
不管怎么说,他要确保艺术节的演出顺利,比起等江鹤虎像林巡一样突发奇想,给自己带来某种麻烦,还是那种不妥善解决后患无穷的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把麻烦给扼杀在摇篮里。
餐盘里的三角蛋糕被吃掉三分之一,闻绛又新取了一副餐叉,开口警告对方:“别插手戏剧社的事。”
江鹤虎没好气地回嘴:“你管我?”
他本来没想管的,被闻绛这么一说,江鹤虎恶狠狠地划下一道,他还真有点想管了!
“那你想怎么做?”闻绛淡淡地反问他:“按照你们的决斗规矩来吗?”
战斗系的决斗游戏,说白了就是一对一的打架,要么提前就确定好奖品,要么输家当场听从赢家的一个命令,和青池去年的山路赛车,A级场的赌胜负,林巡的猜猜乐等比起来都属于换汤不换药,许多所谓的刺激游戏,细致算下来流程好像都是这一套。
至少江鹤虎不是什么输不起,爱耍赖的人,这点闻绛不担心,当初A级场的押胜负押错后让他换服务生的衣服他也换了,高明诚属于那之后的衍生问题。
只不过非常“过家家”的命令是很无趣的,在闻绛看不见的地方,这种圈内游戏里一旦出现了阶级不同的人,多的是刁难羞辱,让人爬着学狗叫,全程跪着清理聚会大厅之类的恶劣时刻。
两人又沉默了一小会儿,江鹤虎“啪”得合上手中的画册,“行啊。”他站起来,转身踏进亭子里,把画册和笔搁到桌上,扬声宣布,“那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就得给我”
闻绛抬头瞥他。
“端茶倒水。”江鹤虎顿了下,又补充, “还要捏肩、捶腿不准再打我。”
你不打我我当然不会打你了。闻绛懒得纠正对方,垂眸用叉子叉起块蛋糕,朝对方举起来问:“吃吗?”
“?!!”
江鹤虎一瞬间像被踩中了尾巴的猫那样睁圆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后反应过来:“你又来这套是吧!”
闻绛眨眨眼睛,好像完全不懂江鹤虎在说什么,他弯起唇角,带着点玩笑的意味说:“哪一套?”
就是这一套,上一次是,上上次还是!
连装都不装一下,江鹤虎愤愤地想,难道闻绛就真觉得他每次都能靠这个赢吗?
让生活系的人和战斗系的人打架,着实有种要求别人用双腿和跑车在大道上比赛谁先冲过终点的荒诞感,基于这种常识,江鹤虎赢了也没谁会因此感慨“他真厉害”,连他本人都不会觉得。
反过来如果闻绛利用【戏剧舞台】成功制造出能让江鹤虎恍神的空隙,并根据【浴血】身体强化的特点,使用抑制器让其失效,扭转局面获胜,那就像用五百步兵战胜了对面两万精锐骑兵,倒会叫别人认可了,还会安上些“精妙利用异能长处”,“找准敌人异能短处”,“因地制宜审时度势”之类的赞美词汇,或者变成一个告诫战斗系生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敌的教育小故事。
但是哪有一个套路反复用三次的道理?这不是在把人当白痴耍吗!江鹤虎瞪着闻绛不吭声,眼角余光里看见了对方手腕上的抑制手环,闻绛扬了扬眉梢,其实没有流露出任何蓄意的暧昧蛊惑,面庞看着也不显奇异艳丽,只是问:“吃不吃啊?”
他的态度自然、开朗、亲切、平等,就像春日原野的阳光,就像对待身边交心的旅伴,就像
就像《塞里的金色湖畔》的主人翁尤瑟。
是【戏剧舞台】带给对方的敏锐吗?闻绛很清楚该对每个人表演什么,江鹤虎总是对此感到没来由的羞恼。
在意识到玻尔酒店那时候,闻绛对他们三个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对自己的那种亲昵极大概率是算好了的演技后,他又有种胸腔被淤堵住的烦躁。
“我才不吃你手里那份。”江鹤虎怄气道,顽强抵抗了对方的邀请,他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指尖,视线投向桌面,转而拿起闻绛对面的一份已经被分出来放进盘子里的蛋糕:“我吃这个。”
“啊,”闻绛出声提醒他,“那个是给谢启的。”
什么意思?江鹤虎眯起眼睛,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的危险:“你给他提前分好一整块,然后随便拿一口打发我?”
“那也行吧。”闻绛笑着说,并不在意江鹤虎的任性,仿佛他们只是在这间小亭里开一场茶会,“那我待会儿重新给他分一份。”
还在演!感性上难以把面前放松闲适的闻绛定义为演戏,那种清爽又优雅的气质简直从他的根骨里冒出来,可理性上怎么想都是故意在演,说不出到底受到了【戏剧舞台】几分影响,又或是觉得只要拒绝了闻绛的邀请陷阱就能暂时安心,江鹤虎皱着眉把自己选中的蛋糕吃进嘴里。
一般,廉价,普通,无趣。维持住了清甜的口感,但绝对不够格的味道充斥口腔,江鹤虎泄愤似的用力咀嚼嘴里的甜品,批判性的在心里表达不满,牙齿突然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硌了一下。
不对。
一瞬间,身体里的某种力量如被“强行抽离”般急速流失,嘴里的圆环形的小小异物接触到了自己的舌面。
是已经不再用的抑制器。
脑海里意识到这点的下一秒,江鹤虎的衣领被拽住,然后头重重磕在桌面上,胳膊上传来阵疼痛,随即被闻绛反剪到背后单手按住。
另一只温凉瓷骨似的手带着超出想象的力气,强势捂住了江鹤虎的嘴,防止他把嘴里的戒指吐出来。
还真就成功了三次。
失去了异能,江鹤虎又变成了个纯粹的任对方搓扁揉圆的小少爷,他发出了“唔唔”的含糊声音,在闻绛的手底下用力挣扎,闻绛便掐紧他的脸颊肉让他的头往上仰,口腔里的平面因此倾斜,嘴里的指环顺应重力,稍稍往更深的方向滑了一点,江鹤虎瞪大了眼睛,身体一下子僵硬绷紧,不敢再随便乱动。
“送你了。”闻绛在他的身后冷淡开口,让他的头回到低垂状态,规避了一个简单的吞咽就能把戒指送进胃里的风险。
胜负暂时已分,端看闻绛想不想和之前一样,趁着对方的虚弱状态把人揍到没了戒指也没开不出异能,但他要分出手来捂紧江鹤虎的嘴,就没办法像上次一样撞人脑袋。
最直接的分出胜负的手段,果然还是干脆利落就让人把戒指吞进去吧,反正也能跑趟医院取出来,在短暂的惊诧后,江鹤虎反应过来这一点,他的呼吸愈重,最后闹脾气似的再度在闻绛手底下用力挣扎了一下。
要么你就真让戒指进到我的胃里,要么我现在就咬你一口逼你松手,把戒指吐出来再揍你,被捂嘴的沉默不影响江鹤虎传达自己的意见,牢牢箍住他的手像铁制的镣铐,却也因此让情绪积累,血液沸腾。
这是必须快速解决【浴血】这类战斗系能力者的第二个原因,情况一旦变得黏着纠缠,战斗系近乎本能的暴戾就会开始蠢蠢欲动。作为逆转局势的可行措施,江鹤虎真得在考虑狠狠咬闻绛一嘴,他没办法回想起来同样是被咬到流血,他可能七八分钟内就会恢复如初,闻绛则会实打实地缠上好多天纱布。
但这是说好的比赛,闻绛也不想这时候卖惨,他只是要和江鹤虎讲明白他不想听的事。
“这次的戏对我很重要,别来插手。”身下的人不太是能听得进别人讲话的状态,闻绛用力按住挣扎幅度越来越大,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江鹤虎,语气听着越来越冰冷。
“你让我觉得很烦。”
像是被这句话划下了休止符,身下的人忽然不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最后一天啦!跨年快乐——
第36章 画
闻绛在一分钟后放开了江鹤虎。
在直白说了对方这样很烦人后,他就突然不再有任何动静了。感受不到任何反抗的趋势,闻绛松开对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吃蛋糕,江鹤虎站起来,背对着闻绛捋了两下自己的衣服,他抽走桌上的绘本和画笔,也重新回到了石阶上画自己的画。
对方是绘画社的挂名社员,从他不爱参加人多的社团活动,但还是会像这样私下里画画来看,他应该也是喜欢绘画的,闻绛以前也听到过些关于江鹤虎画画的言论。
有统计学研究表明,异能会影响一个人的兴趣爱好,比如生活系的学生参加的社团常常与自己的异能密切相关,基因似乎天生就让他们更容易对自己的异能方向生出热爱和归属感,而战斗系生没有专门的“对战社”,他们会参加的社团便更加分散,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在这之中,体育竞技类的社团仍是战斗系生会选择的主流,生活系的学生只能在里面当助理和后勤,但如果抛开训练场上的狠毒残酷不谈,单看江鹤虎的身形和样貌,他的确更适合安安静静地拿起一支画笔,又或流畅弹奏一首优美的钢琴曲。
周围回归沉默,耳边只有碳笔笔尖摩擦纸张的莎莎声仍在持续。傍晚的日照在亭柱、桌面、石阶和江鹤虎的后背上铺开大面积的橙黄,给闻绛面前的餐盘切割出边界分明的光影。
蛋糕清甜不腻,带着淡淡茶香的细腻口感取悦了闻绛的味蕾,他用一只手撑着侧脸,视线落入空气里浅淡的光束,并无明确的焦点,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轻轻往旁边一探,就盛起了半勺黄昏的余晖。
在刚刚的小闹剧落下帷幕后,一切都显得格外惬意宁静。
距离谢启接闻绛回家还有一小会儿,随着天气转凉,天色黑得也越来越快,这点黄昏应该马上就会被黑色吞没,闻绛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他打开一看,是谢启给他新发来了消息。
谢启:今晚要过夜吗
谢启:晚饭点你喜欢的
也不是不行。
今晚就直接住到和谢启约好的新地点去,那还省了明天早起,依照闻绛过去的在朋友家留宿的经验,谢启选的地方肯定也不用考虑卫生和便利程度之类的问题。
如果闻绛想,他甚至不需要回家一趟打包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只需要和父母说一声,然后就直接从学校出发,待会儿拎着书包坐上对方的车就行了,所有的问题谢启那边都会解决。
虽然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闻绛有一种直觉,如果他答应了过夜,那么明天晚上,怕寂寞的谢启就会进一步说“再过一夜算了,刚好明天开车送你上学”。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闷不吭声了好一会儿的江鹤虎突然开口问道:“戒指还要吗?”
对方的声音听着格外平静,也完全失去了平时一贯的张扬跋扈,让人联想起被一盆凉水浇透毛发的动物。闻绛果断地说:“不要。”
那种把吃进过嘴里的戒指拿出来,开开心心戴到手上的桥段,只在电视剧里上演惊喜求婚时见到过。
而且闻绛之前思考过了,戒指抑制器的防护罩功能一直都需要维修,能力者协会进行例行检查时是不会给它判定合格的,而单论正常的使用寿命,闻绛拥有丰富的免费抑制器使用经验,就算对这种抑制器进行精心的保养,它也肯定会比自己现在戴的手环更早报废。
事可以过三,但过四的确很困难,能像今天这样帮助自己取得决斗的胜利——应该算是胜了,就已经是发挥出戒指最大的余热了。
在闻绛的几种预想里,也有连续栽三次坑的江鹤虎为了泄愤,把戒指扔到地上狠狠踩几脚,让其彻底报废一类的情况,但实际结果对方看着安分许多,江鹤虎刷刷画着排线,很快又问:“新的要吗?”
什么意思,你也要送抑制器?三战三胜的强者理应获得胜利的奖品?
闻绛陷入短暂的沉默,实话实说,能得到一个真正的可以当备选的抑制器,的确具有吸引力,虽然也没必要,毕竟他已经有能用很久的手环了。
很奇妙的是,即便知道对于周围这些人,这么做其实只是洒洒水,闻绛从谢启和钱朗手里收贵重礼品时仍会相对矜持,而对于江鹤虎等人,这感觉就更像
更像网上关注的富豪突然说“今天无聊,转发随机抽个人送套别墅玩”,然后自己就真中奖了一样。
倒不会刻意蹲着点等抽奖结果公布,没中也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半分,但要说很抗拒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其实也谈不上。
前提是“馅饼”不是“陷阱”,对方总不能是想效仿林巡,试图拿抑制器跟自己交换主演资格吧,闻绛严谨地思索另一种可能性,而江鹤虎似乎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一种拒绝,声音稍微变大了些:“我又不要你什么。”
主动送别人抑制器,实际看着倒更像在请求别人接受似的,用手中的笔反复涂抹着阴影,江鹤虎最后听见身后的人冷淡地说:“随你。”
“那周一给你。”江鹤虎回道,可能是因为隔着距离且和闻绛背对,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发闷,但与之前相比又轻松了些,像是从胸口堆积的石堆里挪走了最沉重的一块。
闻绛顿悟,这还是招求和之计,这下自己以后再想用类似的方式和江鹤虎打架,就会顾及着“这是人家送的抑制器”而下不去手,从良心和道义的角度上直接封杀了这种获胜手法。
沉默一旦被打破,再继续话题似乎就变得很容易,不再有被揍的后顾之忧,江鹤虎今天的话格外多:“你怎么每次都演尤瑟?”
当然是因为有效。闻绛觉得对方这是没话找话。
况且江鹤虎喜欢《塞里的金色湖畔》又不是什么被瞒得很好的秘密。
钱朗有一段时间热衷于在小圈子里四处推销闻绛,类似于“我们闻绛可是很厉害的”,然收效甚微,但在剧场首秀完成之后,他堪称扬眉吐气,决定狠狠回头清算,给每一个人都发消息称“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然无人响应。
指望他们低头承认“钱朗你说的太对了,是我眼拙不如你”,还不如让他们从顶楼跳下去,钱朗跟闻绛抱怨他们一点都不坦率的时候,戏剧社的社员正在核对自家制品的售卖情况,闻绛在上面看见了江鹤虎的名字。
钱朗适时送出消息:你知道江鹤虎就像什么吗
闻绛了然地给钱朗回复:黑粉
拿走制品留下签名的人可以给社团写下自己的宝贵意见,闻绛发现上面只有自己那栏是空白的,剩下的所有演员,声乐,灯光,道具等等,统一评语都是:就那样。
闻绛了然地继续给钱朗发送:还辱追
不过再后来,江鹤虎就不这么做了,他大概的确是在和闻绛的相处中,不知不觉间变了不少,这种变化对于他自己来说可能已经很大,又显然不足,不施加如同长辈或恋人一样的疼爱滤镜,或者无比认同那套金字塔的阶级法则,大概很难真心夸赞出来。
温天路和林巡对于闻绛的态度肯定也是发生过改变的,闻绛不去理会的时候,这就像一只待在最高的叶片上,缓慢地朝着叶尖移动的蜗牛,但在闻绛转过身投以视线后,他轻轻拨弄一下草叶,于是“啪嗒——”
蜗牛终于成功从叶片上滚落下来,一下子就掉到了距离起点分外遥远,凭借自己的力量难以回去的地方。
“以后别演了呗。”背对着闻绛的江鹤虎继续说,“你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不就行了,干嘛每次要我办事你都演啊。”
这因果逻辑不对吧。闻绛平静指出:“你在倒打一耙。”
真正不听人讲话,总是需要别人靠异能做点什么的显然另有其人。
事实胜于雄辩,人还不至于连这一点都没自觉,江鹤虎不说话了,他好像在闻绛看不见的地方进行了一番很激烈的心理斗争,半响后嘟囔了句:“对不起。”
闻绛忽的意识到这是个跟对方确认结果的好时候,他终于转动视线,瞥了眼江鹤虎问:“你会听话?”
说好的不准插手,别这个时候了又要反悔。
“”江鹤虎的笔尖停住,在闻绛即将有些无聊地把视线移回去前,他又突然开口说:“你别演了就行。”
“下次有事直接说行吗?”他拿着绘本站起来,总算转过身,看着有些没精打采:“我又不是必须要你演戏才会听你的。”
江鹤虎坐到了闻绛对面的位置上,继续用画笔在纸上勾勒,在闻绛到来之前,他就已经画了有好一会儿了,其实已经画完了大部分,现在只是在做最后的修改和细节加工。
现在的他看着没什么戾气,和学校里把人吓得不敢支声的形象相距甚远,闻绛吃完了自己手里的那份蛋糕,觉得江鹤虎还是比林巡好搞定许多。
如果是之前在爱丽烘焙的林巡,总感觉跟他说一句你很烦人,林巡说不定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更高兴起来。
能好好沟通当然是件好事,左右没有坏处,闻绛答应道:“可以。”
桌子上还有半份没吃完的蛋糕,江鹤虎的视野里,闻绛总像什么都没在想,什么也无所谓,他平淡扫了眼桌面,又补充道:“把蛋糕带走。”
《塞里的金色湖畔》的主人公尤瑟,肯定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任何人说话吧。
在观众面前如同金灿灿的阳光般,如同源于高山的清澈水流般的形象,与演员本人的平日印象相距甚远,可很神奇的是,江鹤虎从来没觉得闻绛和尤瑟不搭过。
“我知道。”江鹤虎皱着眉说,过了会儿又问:“你有兴趣当模特吗?”
绘画社的社长也这么邀请过自己,让自己去当绘画社的一日写生模特,不过那个时候闻绛拒绝了,他回道:“暂时没有。”
“哦。”江鹤虎平静地接话,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意外,他“哗啦”一声把自己画完的那页纸给撕下来搁在桌面上,又把自己那半份被塞了戒指抑制器的,没吃完的蛋糕给拿起来。
“送你了。”他站起来,合上绘本转身带着蛋糕走了。
闻绛垂眸看着对方留在桌子上的画,之前听说对方的画画功底很强,画的画还得过奖,现在看来并非虚言,虽然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但已经能看出这是一幅线条干净,意境唯美,瞧着很漂亮的画。
闻绛把画拿起来,上面绘制出了黑白色的圆亭,原型应该就是他们一直待着的这一座,江鹤虎虽然画的是圆亭,实际画的时候却一直坐在石阶上,完全没有对比着看。
他更多的应该是在描绘自己的想象,画面中除了庭院,也多了许多现实中没有的花草,增添了瑰丽而浪漫的幻想色彩。
光芒穿过郁郁葱葱的森林,透过枝杈的间隙倾斜而下,开满花朵的藤蔓攀爬上圆亭的柱子,周围是如光点一般飞舞的小小精灵,在亭子中心,有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坐在圆桌前,一手轻轻托腮,另一手微微抬起,一只精灵便灵巧地落在了他的指尖,轻声歌唱。
每天照镜子都能看见的熟悉长相,身上穿的衣服也一样。
而画中的人瞧着有些慵懒,神情显得平静而淡漠,他坐在亭中的模样并不突兀,和如梦似幻的背景融合在了一起,却又好像裹着终年不化的寒冰,垂下的视线仿佛看向了指尖的精灵,又似乎落在了没人知晓的遥远的地方
不是“尤瑟”啊。
闻绛意识到,这里面画的应该就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修正了……!(擦汗)
第37章 新地址
谢启发现闻绛的时候,对方正在看江鹤虎画的画。
微风吹拂过他额前的发丝,闻绛伸手抚平了纸张被吹起的一角,夕阳给闻绛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浅光,让他的眼神瞧着专注而柔软,仿佛手中的那张纸很重要,谢启脚下顿了下,两三秒后重新迈开步子。
谢启知道这其实是种错觉。
闻绛的瞳色很深,当他认真注视着某个人时,很容易给人一种被深渊窥探的压迫感,但视线相互对上几秒,又会忍不住被此吸引,而如果只是路过淡淡扫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是在看无所谓的垃圾。
只有在面对其他的活物,又或没有生命的物品,比如做题、看剧本、看电影时,他身上的距离感才会减弱,就像人透过影像观看春日阳光下有些金灿灿的雪山,和亲自感受山顶的风雪,呼吸山间冷冽清透的空气,总归是不同的。
而这些体感大多数时候都是错觉。
他认真看着别人,脑海里也可能只是在想午饭要吃些什么,或者“我要给你讲一个绝妙的笑话,我先酝酿一下”,路过谁时扫了一眼,也可能是在看别人书包上的玩偶挂坠。
抛开舞台上的表现不谈,私底下只有极少数的时候,闻绛才会对自己有些自觉,意识到他正在给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所以他现在,也只是单纯看画而已——谢启走过去瞟了一眼,立刻就认出那幅精致的手绘画上画的是闻绛本人。
“……”
闻绛表现得坦坦荡荡,他见谢启来了,视线从画上挪开,投向蛋糕示意,全然不打算多说些什么:“吃吗?”
还在出炉两个小时的最佳新鲜期以内呢。
“……吃。”谢启端起已经被分好的那份,眼神扫过桌上剩下的蛋糕和闻绛的餐盘,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吃了两份?”
“有一份给江鹤虎了。”
哦。
给江鹤虎了。
叉子切开奶油,谢启叉起块蛋糕,又慢吞吞地问:“他一直在这儿?”
“刚走。”闻绛随口回道,思考怎么处理手里的画,纸张的尺寸比课本要大,想夹进书里携带回去就需要折起来。
毕竟是份礼物,他想了想,基于礼貌把手里的画给沿着一边卷好成纸筒,这样不会留下折痕。
叉子在手中转动,谢启看着闻绛说:“画是他刚画的?”
“嗯。”
闻绛低头说,他打开书包看了一眼,又把拉链拉上,包里没有足够的空间,他决定还是就直接拿着画回——
——“砰!”
餐盘毫无征兆地从中间裂开,变成两半摔落地面,黏腻的奶油顺着谢启的指缝滑落,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动衣衫,一下子就把闻绛手里的纸张吹折。
指向性明确的狂风很快又变成无序交错的乱流,在耳边呼呼作响,闻绛沉默看了眼手中脆弱的纸筒,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谢启,视线最后落在对方旁边的亭柱上,柱子上有着刚刚还不存在的很深的划痕。
闻绛:……
WHY?
闻绛认真思考了一秒今天的蛋糕对谢启而言太过难吃,难吃到让他精神大幅度波动以至于异能不稳的可能性。
***
人们常说的异能的稳定特性,大致上可以分为“先天”和“后天”两类。
“后天”与能力者的个人实力挂钩,后天性异能不稳的现象,多出现在天赋卓越的孩子或少年身上,又或受到后天刺激,对使用异能产生应激心理障碍的患者身上。
因为他们的异能本身很强,但能力者尚未成长到能完全掌握这份力量的地步,所以会出现异能逸散、波动等问题。
只要能力者的实力逐步提升,变得足够强大,异能后天不稳的问题就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而“先天”就像人类天生的肢体毛发、肤色瞳色,或者说就像游戏里,被设定好了数值的角色面板一样,它与异能共生,是这份生来就拥有的礼物的组成部分,想要干预它,便不是简单说一句靠自己变强就能解决的。
S级是突破了通常规格的异能阶级,生活系里尚有稳定性极高的S级能力者,但在战斗系里,“先天不稳”的情况高达100%,“双异能”,“三异能”之类的罕见情况也常常如此,所以谢启和钱朗这对难兄难弟,注定会和异能稳定性的问题纠缠多年。
钱朗在这方面相对好一些,人们更关注的还是被称为“天妒”现象的双异能本身,而对于S级,能力者哪怕获得了不错的稳定性评价,也会有人从“S级不能按照常规判定”,“S级应该要求更严格”,“评价结果不一定可信”,“变得更强后很快就会不稳”,“精神状态一变差肯定立刻就跌了”等各种角度提出质疑。
即,像谢启和温天路这种S级战斗系能力者,会面临“异能不稳的问题本就难以解决”和“大众对他们的稳定要求极为严苛”两方面的压力,逼迫着他们进入秘塔接受全方面管理。
自谢启入学以来,他的异能的稳定状态虽然没能转入安全范畴,但之前也一直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且他在闻绛面前总是表现得很稳定,故闻绛对谢启的异能问题一直没有很深的实感,甚至可能是对方的熟人里最没有实感的一个。
但闻绛现在有了。
铂尔酒店那时候异能就短暂不稳过,自己和林巡见面期间,谢启的异能也失控过,今天下午在学校又亲眼目睹了一次异能短期失控,一周的时间内,光自己知道的次数,对方就已经失控3次了。
确实不太乐观,闻绛检查自己留宿要带的东西。
日常洗漱用品——目的地已经准备了全套,可以不用带。
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居家睡衣——还是穿自己习惯的比较舒服,这个要带上。
没看完的小说——应该不用带。
去朋友家留宿带的礼物,妈妈特色烘焙魔鬼辣椒味小饼干一袋——外表看着很正常,可以拿来骗谢启是甜味的。
文化课作业——周五晚上就全做完了,不确定明天会不会回家,总之先带上。
剩下的应该就没什么了,闻绛收拾好轻便的行李,和父母打完招呼出了家门,相当眼熟的车正安静地停留在黑暗里等着他,他最后还是决定在周六晚上就去和谢启约好的新住址。
主打一手陪伴感。
半小时以上的车程,从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繁华中心地段转向独居别墅,管家一走,新居里就只剩下了闻绛和谢启两个人。
瞧着过分宽敞的大厅,中央触屏电视,游戏展柜,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旋转走廊通往二楼,虽然冰箱里塞满了食物,但没什么生活痕迹,谢启自己估计不怎么来这儿。
睡觉的地方可以随便选,闻绛把行李放在二楼,他现在的心情倒和觉得麻烦啊,意外啊毫无关系。
大家都是S级,看待彼此并不会有大众的刻板印象,谢启不是行走的恐怖炸弹,隐藏的危险分子,也不是和医生绑定的精神患者,需要百分百体贴迎合,时刻照顾心情的脆弱巨婴——对方这方面说不定比很多“正常人”都强呢,他可是自我调理的高手。
自我调理的高手一路上都神情恹恹,蔫巴巴地带闻绛转了一圈屋子,蔫巴巴地给闻绛点晚饭,蔫巴巴地给闻绛洗了盘水果,蔫巴巴地在茶几抽屉里找能一起看的影片,闻绛默默地逛,默默地吃,默默地等,感觉顺从陪伴路线不太好使。
造成异能不稳定波动的因素中,最直接最普遍的是“精神状态”,闻绛坐在沙发上率先发问:“突然变成这样,你有头绪吗?”
谢启找影片的手停了停,闷闷地说:“有啊。”
那还好,闻绛想。
比起因为心情燥郁啊,一时受到剧烈刺激导致的异能失控,还是能力者觉得自己一切正常,心态阳光健康,异能却毫无征兆地大暴走的情况最为糟糕,那可能意味着异能已经与能力者完全“脱轨”,所以能力者自己都抓不到任何苗头。
而谢启自己想得到原因,就意味着这还是常规型的不稳定,也方便将来让医生对症下药。
关乎人的精神内心,情感变化的话题一般会比较涉及个人隐私,闻绛体贴地不去主动进一步询问缘由,只问:“要帮忙吗?”
如果情况紧急,今晚踩你也是可以的。闻绛对朋友的癖好报以充分的尊重。
而谢启闻言神情特别复杂地抬头看了闻绛一眼,眼中似乎没有S级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激之情。
他摸了两下自己前额的头发,在众多“想让闻绛帮忙”的选项中寻觅成功性大的,最后不太抱希望地开口:“你从今天起一直住这儿”
这还不如说让人踩你呢,闻绛面无表情:“不行。”
谢启勉强退了一步:“你给手机里装个定位器”
闻绛毫不动摇:“不要。”
闻绛严谨修正自己之前的措辞:“你在合法范围内,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的确也有不少就是了,谢启脑海里滚落出一连串愿望清单,然后被现实告知他和闻绛目前的进展止步于“牵手”和“一起吃饭”。
哦,还有个特别别扭,特别公事公办的“互帮互助”
异能会变成这样,也不全是自己的问题吧?闻绛见谢启不吱声,干脆也先去翻抽屉里找能看的影片,谢启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对方略显疏离的侧脸,对【风暴】突然变差的稳定状态感到沮丧,再想想又很不服气。
他当然清楚异能失控的原因,在更早之前,在他上一次提议帮忙被闻绛拒绝的时候,在他骤然意识到自己最无法接受什么的时候,某种阴暗的情绪就埋下了种子,时不时地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因此灼烧起来。
可是,他可能是有点——有很多——或许比较过量——太在意闻绛和别人相处了,但难道闻绛对他持续不咸不淡的态度,就没有1%的错吗?
闻绛在他旁边认真比较着哪部影片比较好看。
“你老跟别人说话,我控制不住。”谢启看向旁边的地面嘟囔,最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预支了余生大半的坦率,扭过头来问,“你到底怎么想——”
谢启看见闻绛拿着的影片封面上大片的肉色。
什么玩意儿???
坦率骤然消散,谢启的脑袋顿时陷入空白,定睛一看,看见一只瞧着柔弱无骨的属于女性的手。
那只手的女主人没有出镜,而是托住了另一个没露脸的男人的下巴,封面的大半空间,都献给了跪着的男人赤裸的,被红绳以特别的手法捆缚住的上半身。
另附正经标题:《从入门到精通—新手必学视频合集》。
怪不得要选在新住址,原来是准备了通往“新世界”的学习材料在这里,闻绛了然地看向谢启。
“我没看过。”大脑依旧空白的谢启飞速地说。
他还没带闻绛看这栋别墅里最大的秘密——父母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礼密室,本来还打算先给对方做下心理准备,没想到这屋里居然处处都有“陷阱”。
他的大脑宕机,见闻绛低头,又下意识开口:“你能不能别盯着他看了。”
啊?闻绛迷茫地从封面上移开视线。
“不是,”谢启找回了点理性,揉了把头发,没头没尾地说:“他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闻绛这才意识到谢启口中的“他”是指封面上这个不穿上衣的男人,这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他只是以为他需要学习一下这个绳的绑法,作为“新手”。
毕竟这个绳子,很明显要由封面上的另一个人来绑。
虽然没有明面说过,但自己和谢启,谁会是手的主人,谁又会是跪着的人,这理应是无需核对,显而易见的。
真要用“新世界”的方法解决问题,然后每次都只是踩人的话,那应该会因为越来越没有刺激感,导致效果降低吧。虽然完全没接触过相关领域,但学霸已经聪慧地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
闻绛把封面举起来,平淡地问:“你要用吗?”
用什么?!
是说绳子吗?谁会有被绑的兴趣?被五花大绑起来有什么好——谢启在这一刻福至心灵,他默不吭声了一会儿,最后干涩开口:“你绑啊?”
那不然,你用异能给自己绑?闻绛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嗯了声。
“哦。”谢启摸了摸脖子,听见自己说,“行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显示错误修正啦
这周没有榜+腰痛痛的启动了卧床模式所以会更新的比较慢一点哦(趴)
第38章 观影
在戏剧社的公共书架上,有部分书会描述年轻人们偷偷聚在一起欣赏秘密影片的剧情。
窄小的房间,暧昧的氛围,属于青春期的好奇与躁动,视书的类型而定,这可能是为揭露糜烂人性铺设的序幕,也可能是给青涩校园情侣搭建的舞台,但总之,它是一段能让故事中的角色心跳加速,皮肤发烫,内心掀起层层波澜的情节
理论上是这样的。
屏幕上跪着的男人非常敬业地发出公式化的喘息,拍摄的镜头意义明确的给了多处部位特写,声乐音效和视觉刺激齐齐卖力,坐在沙发上的闻绛和谢启面无表情。
看得挺无聊的,观看视频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
正式尝试绑人之前,得先了解相关的知识,束缚所需的道具也在闻绛还没亲眼去看的秘密房间里,所以真正的上手操作环节,干脆跟着房间参观一同被放到了明天。
而今天晚上,是留给新手期菜鸟的,如考生面对期末大考般,督促人紧急预习课本,往脑海里灌输知识的黄金时间。
二人手头的学习资料——《从入门到精通——新手必学视频合集》共含多个篇章,束缚篇也只是其中一个部分而已,此外还有语言篇,分类篇,鞭打篇,驯养篇,惩戒篇等等,据称内容详尽,最大的卖点是包教包会。
没太大用,闻绛得出结论。
客观来说,这盘学习资料的确拍得颇为用心,能感受到制作方为平衡“教学”和“抓人眼球”两方面下了不少功夫,闻绛通过视频学会了绳子的绑法,还顺势了解了些新知识,但它的作用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
资料中大量理应实用的内容,似乎并不适合他们。
与一些展示手法的难度、风格等都没关系,最直观最基本的一个问题在于——谢启好像不是真的对“新世界”有兴趣。
虽然各种意义上都不太一样,但现状大体都属于观众观看表演这个范畴,一段演出,针对不同的观众具有不同的作用,从定位上划分,视频对于闻绛自己是学习材料,对于谢启……理论上应该是情色影片。
谢启不感惊讶,不觉新奇可以理解,他的父母的性观念似乎很开放,退一步来说,圈子里也有很多人爱养奴或者玩这些,哪里还需要额外的视频来给他“开蒙”。对方懂的见过的,其实比自己多出很多,这在闻绛的预料之内。
何况陌生男人的情态也真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如果谢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又该怎么从中得到发泄和疏解呢?
之所以会做这些事,本质是为了缓解异能紊乱,谢启的个人感觉自然是重要的评估依据,但依照闻绛的观察,对方好像比他还要觉得无聊。
闻绛自己看视频的反应很冷淡,他的心态和看一场发生在培养箱里的动物实验没什么区别,而谢启翘着腿坐他旁边,尽显高高在上的大爷本色,眉眼间满是淡淡的不悦。
对方在正式看之前还挺无所谓的,结果从男人脱衣服开始心情就迅速变差,他现在就像在被迫听聒噪烦心的音乐,看让人如坐针毡的垃圾电影,只是凭着基本的礼仪才一直闭口不言。
不管是会代入式妄想也好,还是单纯“欣赏”声色画面也好,人面对符合自己癖好的情色小视频时,总会产生点诸如体温升高,心跳加快,乃至更明显的生理反应,而这无法从谢启身上窥见半点。
不过视频里的人的演技的确很一般就是了……同为生活系表演类的能力者,闻绛对陌生男女的评价很严格。
无论是出境相对较少的主人,还是占了大半时长的玩奴,二人演得都有点做作,不太自然。
闻绛认真瞧了瞧男人的举止,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展示自己布满痕迹的腰背肌肉,在被女主人抽了一鞭后,他像是有些“受不了”了,仰头发出难耐隐忍的呻吟,镜头刻意突出了他滚动的脖颈线条,与此同时,闻绛听见谢启压得很低的烦躁的一声咋舌。
桌面上的书本在没人碰的情况下忽然动了下,被无序的气流吹得翻动了几页。
闻绛:……
这似乎已经到嫌恶的范畴了。
但铂尔酒店那时候,谢启的确是有反应的,刚才问他要不要被绑时也是,何况他还有医生的结论证明,要说谢启其实根本没打开过新大门,这并不能说通。
“门”开得有些怪,还是说他有什么比这更高的需求,完全压制了所谓的兴趣呢?
在屏幕里的下一道鞭子落下来前,闻绛按下暂停键问:“是不是起反效果了。”
异能一点儿都没变好。
……自己正在陪自己的男朋友看别的男人出演的情色影片,到底什么情况下能有正面效果?谢启揉了揉眉心,闷闷不乐地“嗯”了声,他已经和那种捂住闻绛的眼睛把人带走的冲动缠斗许久了。
闻绛侧头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询问对方理由。
谢启噎住,他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扭过头去揉自己的头发,露出来的耳廓渐渐烧红起来。
这问题似乎远比看视频让他感到羞耻,叫他进行了好长的一番心里斗争,才终于开口抱怨道:“……我觉得演得烂行了吧。”
闻绛没漏过对方后一句小声嘟囔:“这也不是你来啊。”
这也不是你来啊。
这也不是你来啊。
意味深长的话语在大脑里重复,闻绛微微一怔。
闻绛……有点感动。
有眼光呀。“我也觉得。”闻绛点了下头,认真地大力表达赞同。不错,自己的演技水平可比视频里的人好多了!
没想到即便是自己不会参加的赛道,谢启也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闻绛忽然多了些帮忙的干劲,但动容之余,他还是澄清了一下事实:“我没演过。”
酒店那个时候,他其实是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的,并没有刻意想过要给谢启演什么。
没想到谢启反而因此被打开一扇新世界的门,也是种机缘巧合下的误打误撞。
“你不用演。”谢启蹙眉,终于把头转回来,虽然耳朵还有点红,但脸上已然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犯不着,你想做什么直接做就行了。”
那自由度还挺高的,闻绛想起来视频中的语言篇讲的内容:“不用骂你?”
“……”
这辈子还没哪个没脑子的敢骂他。谢启的眉毛下意识狠狠皱起,看见闻绛在旁边托着腮瞧他,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憋了会儿语气有点古怪地反问道:“你想骂我?”
“没兴趣。”闻绛平淡道,他这个从小到大的乖学生从来不骂人的。
架倒是打过,闻绛又问:“那打你呢?”
对于战斗系的能力者,打架几乎是种常态,这个问题反而比骂人要好回答,就是一向只有谢启单方面殴打别人的份。
“……行吧。”
答应让别人来打自己的感觉有点怪,但谢启不得不承认,他到底对生活系还是有些“刻版印象”的,他的视线扫过闻绛的锁骨和手腕,在皮肤上停了几秒后忽然没头没尾地笑了声,从最初的局促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用懒散的语调调侃道:“别把你打累了。”
这听起来像是喜剧剧情了。
不过战斗系生普遍皮糙肉厚,自愈能力更强,更何况还是S级,对方的话其实的确有点道理。
闻绛又看向屏幕,视频进行到了鞭打篇,里面倒是有在讲如何最省力气最有效率地挥出很疼的一鞭,而谢启的心情在这一刻再次明显地降了下去。
“你还要看?”谢启的语气带着点不满,他挑剔地看着屏幕上的肌肉裸男,小声嘀咕:“外强中干。”
闻绛:……
这是在和对方比什么?闻绛垂眸,人家是表演类的,努力练身材就是为了拍视频,本来也不为打架强啊。
“我把这段看完。”这段或许是能派上用场的知识呢,闻绛决定继续学习一会儿,谢启看向视频的眼神越发冰冷,但还是和一开始时一样,瞧着完全没有先行离开回屋睡觉的打算,而是继续坐在沙发上陪闻绛。
闻绛偏头看他,异能让一个人的真实身体素质不再和表面的高大威猛,肌肉发达挂钩,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浴血】状态下的江鹤虎,谢启同样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的壮实体格,但他自身的耐力、爆发力、绝对力量等各方面,肯定都处于顶尖水平。
所以如果真要对对方挥鞭子,或者让对方做些看着偏痛偏累的事……闻绛的确生不出面对朋友下不去手的心思,只要谢启本人是乐意的。
闻绛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很能做负重俯卧撑。”
谢启愣了下,很快轻描淡写地回道:“能啊。”
所谓负重俯卧撑,也不过就是在腰背上放了重物的情况下连续做俯卧撑而已,A级场做一次最基础的都是两百次起步,没什么难度可言。
谢启基本从不参加这种训练,但不代表他做不到,他一直以来都接受着规格更高的体能教育。
看来的确无需担心。闻绛听罢,眼里带着了然,依旧托腮看着谢启。
“那,”他就像在跟对方唠家常一样平淡地继续说:“你跪到地上去。”
“等我看完再起来。”
第39章 椅子
与上一次相比,谢启这回的行动迅速了许多。
他收到命令后呼吸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谢启没有和闻绛多做拉扯,而是沉默地站起来,随后满不在乎地在闻绛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膝盖接触了毛茸茸的地毯。
只有右膝盖。
这怎么行动还打折扣呢,闻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启在对方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把左腿也放了下去。
现在,他又一次地正式跪到闻绛面前了,左膝盖接触地面的同时,谢启的皮肤就迅速烧红起来。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做多了在心态上也会越来越习惯,谢启比上一次顺从,可模样瞧着又远比之前更为羞耻和不自在。
失去了酒店暧昧的氛围和魅惑类异能导致的紧迫性,这还是两个人头一回在完全理性的情况下变成这种姿势,谢启能感受到闻绛的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心里生出些微弱的异样。
谢启下意识地想要遮盖这种感受,他抬了抬眼皮,试探性地盯着闻绛的大腿,先开口问:“用给你做吗?”
“不用。”闻绛冷淡地说。
【桃香】的后遗症状“二次情潮”尚未出现,闻绛今晚只是想再收集些信息,一如谢启在抬头观察他,他也正在观察谢启,就像观察一个还没找到开关,弄明白其中机理的关节玩具。
对方虽然脸色变红,但这更多的是出于羞窘,和兴奋性的生理潮红并不一样,闻绛垂眸看向对方的胯下,那个最好辨别状态的地方其实很平静。
视频里的男人倒是刚跪下就起反应了。
被迫上岗的“新手”闻绛陷入思索,会出现这种差异,是因为谢启同样是个“新手”,没有那么高的“灵敏度”,还是现在的谢启太放不开了?
如果是前者,就意味着谢启之后需要更多更强的刺激,如果是后者,则意味着谢启目前能接受的尺度其实很小。
闻绛想了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能让双手也撑地吗?”
也就是说,自己要从跪姿变成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的姿势,谢启的表情有些僵硬,短暂的沉默暴露出了他的犹豫。
但几秒之后,谢启就含糊地说:“能吧。”
喜欢肯定是谈不上的,谢启心里仍有点“偶像包袱”,不太想在闻绛面前摆出这种跪地求饶似的姿势,在战斗系的能力者眼里,这个姿势多出现在双方交战,狼狈输掉的那一方身上——没有谁会想在伴侣面前惨败吧。
可是,若改以“主奴”游戏的视角去看,“跪”和“爬”就都是很普通很基础的行为。促成闻绛参与进这些事的人是自己,如果自己连这都不愿意做的话,又让谢启感觉自己很矫情。
他们现在的气氛谈不上暧昧,也是让谢启卸不掉包袱的重要原因,闻绛平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对他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方看也不看地从谢启旁边走开,让谢启心里顿时一惊,立刻就要跟着站起来,闻绛却先一步抛下一句:“跪着。”
“我有说让你起来吗?”
闻绛走向放置在客厅另一头的立式饮料柜,从里面拿了瓶瓶装的饮料,转身看着谢启在僵硬了片刻后重新摆回了原来的姿势。
他稍微弯下去了一点腰,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挺直,在被闻绛稍显严厉的问话之后,谢启突然感觉嗓子有点发干,声音因此听着比刚才喑哑:“没有。”
谢启盯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沙发,垂在腿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该怎么答:“对不起。”
看来有效,闻绛边想边把瓶盖拧开。
谢启表现出的态度纠结,情感上有些想跪,又有些不想跪,理性上还觉得应该跪——综合考虑几种情绪,以自己专业演员的目光来看,闻绛最终判断,谢启现在就像一位“想演好又放不开”的新人演员。
新演员目前最需要的是“入戏”,自己则对应接戏和引导对方的身份,像这样把陌生的事态用自己最熟悉的词汇置换过来,闻绛感觉思路通顺了许多。
谢启现在能毫无杂念接受的尺度很小,但这并不是他真正的不愿承受的上限,而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克制”,只要能撬动这个闭塞的封口,哪怕只撬动一点——仅仅像刚才那样苛责他一句,谢启后续的尺度也会自发地扩大。
其效果甚至能说立竿见影,闻绛这回再去看谢启,对方明显已经进入了状态,闻绛轻轻抛起手里的瓶盖,瓶盖在空中转了两三个圈后落回他的掌心。
酒店那个时候,如果一上来就让谢启下跪,被踩着肩弯腰,他肯定也会很不自在,但像当时那样一步步过度,他就只会越来越沉迷,“出戏”的概率极小,这和温水煮青蛙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自己现在也不用刻意说些什么,只要让情况相对自然一些就行了。
“谢启。”
冷淡疏离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谢启抬头,闻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方伸出手,手朝下一翻,一枚瓶盖就落到了二人中间的地板上。
地上铺着地毯,落在上面没有半点声音,又如同一枚落入草丛的火种,谢启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带着些茫然,又带着些古怪的燥热。
而闻绛只是看着他,闻绛不说命令,谢启就只能自己猜测意图,他垂下视线看着闻绛脚边的那枚瓶盖,很快主动俯下身去捡。
闻绛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腿跨过对方半个身子,顺着谢启弯腰,腰背形成的弧度变得更为低矮、平缓,闻绛直接侧坐在了谢启身上。
——?!
谢启立刻用右手撑住地面,身体下意识变得僵硬,而闻绛已经开始对“家具”进行点评:“低一点儿,坐着不舒服。”
草。呼吸停住,谢启的大脑空白一瞬,某种滚烫的憋闷感自小腹窜起。闻绛很快感受到座位的变化,谢启的左手也接触了地面,他撑起身子,让背成为了一条水平的直线。
谢启的声音听上去哑得厉害:“行了吗?”
“嗯。”闻绛按下遥控器按钮,按照他们早就说好的继续看起学习资料,不再和谢启说话。
而谢启盯着双臂之间的毛毯,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感官细胞都集中到了后背,让他连视频里在说什么都无暇顾及。
这严重阻碍了他的大脑运转,只要闻绛稍微动一下,他尚未成型的思绪就会被迅速打散,谢启花了老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绛真的只是在把他当做一把椅子。
或者说凳子。他没有“扶手”和“靠背”,比起椅子可能更像张矮凳,闻绛因此时不时就会换一下姿势。
变了两次不,三次,谢启看不见,但能感受出来,借由感觉在脑海中勾勒闻绛的举止。
有些时候,背上的重心会明显前倾,闻绛会翘起腿,在右膝盖上支起自己的右胳膊,手掌托住自己的下巴,因此得到一个着力点。过了会儿,他又把腿放下,改将手臂撑在谢启的肩头,二人体温的差距让谢启能感受到对方的指尖温润、偏凉,正正好搭在谢启脖颈的皮肤上,激起一种无法言喻的麻痒。
这太谢启吐出灼热的吐息,稍微动了一下头,指尖便随之轻轻蹭过他的皮肤,像被点燃的引线,叫什么东西也跟着在体内爆开。
闻绛一开始坐的姿势很规整,没有离地的双脚分担了部分重量,后来越来越放松,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椅子”上,而没有人会质疑“椅子”的承重能力。身下的一点动静让闻绛分了点神,但不会令他担忧被称为人形天灾的能力者是否体力不支,闻绛没有低头观察,只顺手捏了把谢启的后颈,更像对待寂寞的犬类
饶了我吧。欲望在刹那间再度膨胀,谢启费了好大劲才保住了自己的“纹丝不动”。
累吗?没感觉累,相比超规格的能力者进行的负重训练,对方轻得就像一片羽毛,一片花瓣,让他甚至流不出半滴汗水,难受吗?他只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苦熬。
好在苦修总有尽头,“鞭打篇”结束,闻绛关闭电子屏,像终于完成了学习任务,放松地伸了下腰,双腿向前,只剩脚跟尚未脱离地面。
现在,闻绛终于垂下眼眸,看见了“椅子”通红一片的后颈,不应出现在封闭室内的风正在房间里流动,可它的流向十分平稳,就像它那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姿势稳定的主人,展示出明确的可控性。
谢启因此听见了一声轻笑。
作为“奖励”,给予谢启这场苦修的人,给了他一劳永逸摆脱这种“折磨”的机会,肩膀上传来的压力加重,闻绛侧身,全然把体重压在谢启身上,带着种浅浅的熟稔亲密,懒洋洋地问道:“以后还要吗?”
啊。
自己怎么就到现在都没亲过他?谢启茫茫然想着,说:“要。”
这答案还远算不得完美,“你”谢启含糊开口,试图再多说些,但些许的矜持自尊阻碍了他顺从氛围,说出更多的符合他现在身份的请求来。
谢启现在做到这样也足够了。闻绛从不指望谢启能像“语言篇”里讲的一样,各种自贬讨饶的话张口就来,他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翻过来。”
闻绛抬脚踩住谢启的侧腰,他自身的力量当然不能强迫一个战斗系的能力者翻身,这更像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迫使着谢启顺从被踩踏的力量方向翻身,正面朝上倒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没有别的东西能遮挡,谢启下半身的状况在闻绛面前一览无余,谢启自己也瞥了一眼,然后长长地呼了口气。
“哈……”谢启将右胳膊挡在脸上,似乎现在才总算接受了,“自己因为被闻绛当椅子坐而硬得厉害”这件事,他消化了两三秒后拿开胳膊望向闻绛,视线里带着种炽热的侵略性。
可惜,今天的“纾解”已经结束了。“自己解决。”淡漠的声音如此说着,闻绛毫无留恋地从谢启身旁走过,谢启瞥见对方裤腿下露出来的一截脚踝。
那抹冷白短暂地在谢启眼前停住。
风吹动闻绛的衣摆,既具有拖住,甚至捏碎他的踝骨的力量,也可以是只像现在这样单纯地缠绕着他流动。考虑到气流如同谢启感官的延伸,能为对方捎来各种各样的信息,现状似乎能约等于谢启亲自用手摩擦着闻绛的脚踝皮肤。
有时候害羞到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做这种事谢启倒是很理直气壮,他虽然会遵守命令,却也总会在某些时候显露自己的肆无忌惮和进攻欲望。
闻绛对此可能选择了接受,也可能并不在乎,谢启不知道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
“或者,”停下的闻绛没有跟他谈论气流,完全无视了这件事,好像风一直跟着自己也无所谓,只是在离开前提醒他,“你可以试着下次更努力点。”
——可以肯定的是,闻绛懂得如何利用他的欲望。
更努力,更顺从,做到更多,做得更好,然后他是否就能得到来自对方的奖赏?
他居然能忍到今天都没亲过对方,他是怎么做到的?谢启忍不住又一次想。
第40章 晨起活动
好热。
就像……有火焰在身体里燃烧?
不对,更像狭窄封闭的房间,泡太久的滚烫温泉,举目只能望见白雾似的蒸汽,待得久了,连思绪都变得混乱、滞缓。
醒来会好点吗?
“咚咚——”
好像有人正在敲自己的房门,闻绛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他依旧沉浸在燥热的半梦半醒之中。
好热。他尝试在床上翻身,蜷缩,改变入睡的姿势,但身体依旧感觉很沉,像被什么黏稠的东西拉扯着。
很不舒服,但找不到不适感的源头,同时又很熟悉。
自己好像不久前刚刚经历过这种感受。
自己当时的解决办法是
“咔嗒、嘎吱——”
有人进来了。
几次敲门都得不到回应,风钻进门缝,气流直接从房间内侧转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出于担心,来人脚步匆匆,脚步声听着有些焦急,但在看清床上的情况后戛然而止。
而很快,对方又行动起来,柔软的床铺因重力凹陷,闻绛察觉有人爬上了自己的床。
入室行窃?抢劫?
闻绛迷迷糊糊地想着,但危险的假设并没给他带来应有的惊吓和清醒,他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依旧陷在舒适的被窝里,和那种并不舒适的莫名燥热中。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里很安全,有人擅自闯进屋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现实回应了他这没道理的信任,进入房间的人压在了他的上面,的确没做出任何粗暴的行为,而是动作轻柔地伸手触碰了他的侧脸,像对待一件无法估值的昂贵易碎品。
对方的手掌是唯一的清凉来源,触碰犹如行于沙漠中被甘露拂面,但很快,那只手也染上了热意,手掌向下,然后小心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凭对方温和的举止,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手触及皮肤,在腰腹上流连抚摸了几下,带来轻微的痒意,然后继续向下,合拢。
飘忽不定的难受源头有了具体的形体,随即被包覆。
——嗯?
闻绛睁开眼,和他身上的谢启四目相对。
闻绛:
谢启盯着他,脸上完全没有被当场抓包带来的窘迫,恰恰相反,他表现得还很理直气壮,眼神幽暗一错不错,连手都不拿开一下,语气听着也很随意:“醒啦。”
熟悉的憋闷感依旧停留在身体里,闻绛花了几秒整理现状:“后遗症出现了?”
以往清透冰河般的声音因为沾染了欲望而显得朦胧,谢启的眼色变得更暗,手上轻轻动着:“嗯。”
二度情潮——【桃香】的后遗症突如其来,昨天晚上还没有半点征兆。但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吗?这时候来,怎么着也比在外面来好得多。
要是闻绛现在的样子被别人看见了——
念头划过的瞬间,空气陡然停滞,看不见的威压裹藏着暴戾笼罩整栋建筑,又在下一刻迅速褪去,简直就是风“阴晴不定”的特性的具象化展现。
饶是思维变得滞缓的闻绛都有所察觉,眨了下眼嘟囔道:“还真精神。”
这一大清早的,谢启就莫名其妙想杀人了,着实精力满满。
谢启皱起眉,现在总算流露出点尴尬的神色,又别扭地低声抱怨:“也不能全怪我。”
“嗯。”异能毕竟不稳定嘛,闻绛体贴地表达了认同,懒懒地应了一声。
一回生二回熟,也可能是得益于两位S级能力者强大的学习能力,他们做这种事比上次默契了不少。闻绛起了起身,谢启就将另一只手伸到旁边,拿了个床上的靠枕给闻绛塞到身后。
闻绛舒舒服服靠上去,手自然搁在自己的腹部,说好了“互相帮助”,他自觉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躺着,便任由谢启在下面动作,现在是用手,待会儿就要用嘴,闻绛只瞥了一眼,然后就无所事事地偏头看向一旁的床柜。
他刚从睡梦中醒来,睡衣的领口解了扣子,露出比平时更多的雪白色的皮肤,因为情潮的原因,这白就又透出浅淡的红色,谢启迟迟不低头,视线凝滞在上面,总觉得心里的哪处有点痒,蠢蠢欲动地想往那片白色上留下点什么。
谢启费了点力气移开视线,结果又移到对方的唇上,再次开始思考昨晚那个反复思考的问题。
这真的很矛盾,对方现在看起来就像任凭采撷的朱果,沾着朝露的花瓣,放松,慵懒,自在,也毫无防备,让人觉得这时候做什么都可以。
带着热意和贪欲的视线毫无遮掩地四处流连,如同要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似的,闻绛仿佛对此一无所觉,依旧在看墙壁上的挂件装饰,忽然张合唇瓣:“我其实有一个想法。”
谢启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又想演性冷淡了?”
啊,被看穿了。闻绛面无表情。
这么天才的主意,难道没有继续尝试的价值吗?这可是我于困境之中灵光一闪的智慧结晶啊。
闻绛朝谢启投出征询认同的目光,对方的嘴角却绷直成一条直线,看向他的眼睛里有恼意也有无奈,沉默提醒他“我们明明说好了”,显然不打算放开他。
行吧讲道理的人的确做不到言而无信,闻绛移开视线,放弃了自己的小小提案:“好吧。”
闻绛眨眨眼睛,下一秒,他的皮肤变得更红润了些,体温也略有升高,谢启愣了愣,随即哑然,合着对方早就在试图演一个性冷淡患者了。
演员可以在受到重伤后演出没有大碍的样子,但不能强行改变自己的真实情况,可利用上异能互相压制的概念,就能切实影响,或者说纠正自己的生理状态,这不是很厉害吗,闻绛在混沌的情欲热潮里慢吞吞思考着,转头又看了谢启一次。
“”连续被这样看了两次,这回谢启没能忍住,顺着他说:“可真厉害。”
闻绛满意地点了下头:“我也觉得。”
他心下满意了一会儿,慢半拍地想起来身体的难受感,有点疑惑地垂落视线,无声地询问自己这位非要帮忙的朋友怎么还不开始解决问题。
谢启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心里又泛出酥酥麻麻的痒意,这次开始念叨对方可爱。
自己这么就做的这么克制呢?谢启其实不是很明白,如果要终止自己那无聊透顶的患得患失,最简单粗暴的做法就是现在强行堵住对方的嘴,肆无忌惮地抚摸对方全身——没有人会讨厌和自己的伴侣接吻吧?届时闻绛的反应会说明一切。
可是他很难做到。
可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害怕看到自己不愿见到的结果,宁可绕开这点不去触及,也可能是他想追求初吻的仪式感,需要合适的时间、地点、氛围。最浅显的原因则是他看不到闻绛想跟他接吻的意思。
他也能无视对方的意愿,强行把人关在这栋从未告诉过外人的建筑里,也能先下手为强,抢先隔绝对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拥有所需的知识、设备、药物、服务,可他同样很难做到。
实际上,比起相差悬殊的家世背景,战斗系能力者天生高于生活系的体能,他拥有一个绝对致命的优势,一个让他比起温天路、林巡等人能更轻松满足贪念的优势——闻绛打心底里不相信他会这么做,故对方唯独对这种危险毫无防备,一招先手足以致命。
……唉,好吧,一想到这一点,他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谢启贴近闻绛的小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上面,带来暧昧的情欲,却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没头没尾地嘀咕道:“……异能不稳定,伤人很可能是随机的。”
这可不随谢启的个人意愿为转移,就像碎掉的路灯,就像被切割的柱子,就像刚才突如其来的暴戾,阴晴不定,没有谁能获得安全保证,所以人们恐惧。
“嗯。”闻绛依旧懒懒地应道,察觉对方好像因为这事心情不好,伸手下去揉了把谢启的头发,虽然把人比作狗好像不太礼貌——昨天看的视频里倒是经常这么做——但他最近真的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养狗了。
难道说扮演“奴”那一方的家伙就是会想当狗吗?新手闻绛做出无端猜测。
“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闻绛安慰对方,一如既往像处于宁静的风暴眼之中,看得见风的残暴,却从未起过这份残暴或许也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猜想。
谢启不再说话,他忽的蹭了下闻绛的掌心,然后把头完全埋下去。
***
一段时间后,闻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谢启的头发上提,强行让他的头抬起来。
头皮上又一次传来痛感,谢启的眼神有些迷离,又能精准聚焦在闻绛脸上,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咽完后不满开口:“这才一次。”
他现在学聪明了,立即给自己补上有力的学术说辞:“你这样容易反复。”
疏解不完全,等于完全不疏解,有充分的魅惑类异能研究理论知识可以作为依据支撑。虽然谢启的表情很没有说服力,看着完全不像经历了理性思考的结果。
“我知道。”都变成这样了,纠结一次两次也没什么意义,何况自己身体里的确有余热未消,闻绛不是要阻止谢启,而是问:“不是还要绑你吗?”
同步解决岂不是效率更高,不然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去,还吃不吃饭了。
无声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流淌,谢启顿了几秒,默默地从闻绛身上爬了起来,移开视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哦。”他的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全不在意,游刃有余,无形中尽显其身为上等人中的上等人的高贵。
闻绛也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地,他决定先去洗漱,扫了眼谢启的身下淡淡留下一句:“忍着。”
“……哦。”谢启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