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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顿悟

    谢启从没邀请过外人到访的新居,据说是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其最大的特点是建筑里暗藏有三间密室。

    听起来很像孩子们会喜欢的探险游戏,按下开关,打开暗门,然后就能得到一个——不,三个被家族隐藏许久的惊天大秘密。

    这三间秘密房间的用途从建造之初就定好了,不是用于私下里的办公待客,也不是用来收藏古玩字画,稀世珍宝,它们的建造目的很单纯,都是为了让谢启和朋友尽兴玩闹。

    只是单单一间房不足以容纳谢家父母的“心意”,才进行了更细的分类,按照不同的风格分成了三间。

    多么体贴又用心,闻绛对里面的布局也很好奇。

    虽然谢启态度遮遮掩掩,从昨天起就屡次强调自己没有“使用”过秘密房间,又跟他说绑人用的道具都在里面,让闻绛预料到这房间,大概和通常意义上的娱乐房不是一个东西。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做这种事好像的确有个专门的房间比较……正规?

    而且还安全,有效降低了不慎被撞破导致社会性死亡的风险。

    谢启带闻绛去了一楼的书房,按下书桌上的摆件背后的指纹按钮,两边的书架就会从中间分开,露出密室的门。

    实在是很正式,好像里面藏着生怕被盗走的宝贝,怀揣着一点雀跃,录入完自己的指纹信息,闻绛打开房门。

    闻绛直面眼花缭乱的道具冲击。

    闻绛关上房门。

    闻绛转头看向谢启。

    谢启立刻为自己的清白强调:“我没用过。”

    倒也不用担心这个。闻绛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谢启用过,就以这个……工具的丰富程度来看,他肯定早就是一位响当当的老手了。

    闻绛没忍住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另外两间也是?”

    谢启移开视线:“……嗯。”

    视频里教的东西看来还是太浅显了,原来不过是冰山一角……!闻绛面瘫着脸,沉默几秒后再一次打开房门。

    他的视线从挂着许多东西的墙上转到同样摆着些东西的桌上,接着从桌上转到角落里一些比较大的设备上,最后移动到房间里那张最大最显眼的床上。

    真直白啊。

    尽管从来没有去过情趣酒店和情趣用品店,但就是有种那两个地方或许还比不上这里东西齐全的奇妙自信。

    谢启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视线转了一圈无从落脚,最后看向地面问:“进去吗?”他还一直“忍着”呢。

    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又好像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为什么呢?思绪暂时无果,闻绛还是点了下头说:“进去吧。”

    ***

    闻绛从摆在房间角落的两排柜子里翻找能用的东西。

    这里的道具种类和数量众多,其中许多件都派不上什么用场——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还是太超标了,一些道具闻绛拿在手上,感觉自己是在拿着一套用于残酷审讯的刑具。

    这肯定只有自愈能力强的那类人才能用吧,闻绛盯着手里的东西沉默不语,他的沉思引起了谢启的误会。

    谢启看一眼道具,又看一眼闻绛,皱眉揉了揉头发,在房间里无意义地踱步了两趟,最后以豁出去的沉重语气说:“……打不死人。”

    太拼命了兄弟……但是如果我不想打,你不想挨,我们到底能从中获得什么呢?闻绛平淡地实话实说:“我也下不了手啊。”

    谢启顿住,无所适从地揉了下自己变得通红的耳廓。

    闻绛把东西放回抽屉的最下层,决定至少在自己在的时候封印这一层,接着往上开抽屉,上一层抽屉里面的物品单看外形并不吓人,共同特点是按下开关就会产生或强或弱的电流。

    闻绛拿起一个看不出用途的长棒,按下按钮后,黑色的筒状物上面就自动弹出来一截金属棍,棍上裹着若隐若现的莹蓝色的光芒,根据常识判断,闻绛觉得这不应该叫情取用品,而应该叫“电击防身棍”。

    而且这个也好重,拿在手里像在做负重训练一样。

    继续往上开,不同样式的鞭子和拍板各占一层抽屉,经历了之前的冲击后,闻绛一时有种瞧着还挺正常的感想。

    而今天的关键道具,单纯用来捆绑的绳子、缎带等东西都被放在了第二层,闻绛最后还是把所有抽屉都开了一遍,严谨得出两条结论。

    其一是关于收纳的顺序,抽屉从上到下,收纳的东西会越来越露骨和过激,对应的玩法也越来越开放。

    有一些甚至已经很难说是在“玩”了,还是该说一场单方面的虐待取乐游戏,也能算一种玩法?

    直到第四层为止,收纳品都还可以在情趣范围内解释,诸如马鞭、散鞭,也是闻绛在视频里见到过的东西,但再往下,那些东西怎么看都更接近于借由施虐来发泄情绪。

    很难想象疼爱孩子的谢家父母,会精心准备各类让自家孩子受伤流血的道具,不仅如此,这些物品的攻击性还多和它们的使用难度成正比,更痛,更沉重,也更难驾驭。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结论,关于收纳品的共性——它们应该都是考虑着“谢启做主人”的情况准备的。

    很浅显的道理,这就跟使用兵器一样,一个多年的练家子和一个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显然只有前者才能真正发挥兵器的价值。

    一些用品过于沉重,使用者如果没有相应的力气,挥出去打在别人身上也软绵绵的,到头来可能没打几下,使用者自己先累得气喘吁吁,感觉腰酸背痛。不进行任何与之相关的减负优化,不是因为用品在设计上考虑得不够周到,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毕竟谢启是肯定不会觉得这些东西沉的。

    只要使用物品,给他人施加疼痛的那个人是谢启,就无需考虑道具的重量和难用程度,只需要考虑谢启用着顺不顺手,能带来的击打感是否舒适就行了。

    这么一想,被特意藏起来的空间,需要生物信息解锁的暗门,绝对不会让声音传到外面的优秀的隔音设置,其实都具有了另一层意义。

    就算做的过了头,导致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也很方便“处理”。

    毫无疑问,这里的确是父母为谢启精心准备的“游乐室”,既可以供他进行普通的玩乐,同时也可以成为他的发泄场

    这不还是那套“通过情欲或暴力式的发泄来帮助异能稳定”的逻辑吗?

    闻绛恍然大悟,他就说怎么谢启之前给他看的那个异能稳定报告,里面准备的资料和数据能那么细致充分,看完都挑不出什么错,不像一朝一夕间写出来的,原来谢家对此早有研究。

    唯一的漏算可能是,谢启至今没有产生凌虐别人的兴趣,他疏解燥郁情绪的渠道,还稍微有些反过来了。

    闻绛转头去看谢启,对方还在等着自己挑选想用的用品,无所事事地站在房间另一头观察角落里的拘束装置。

    谢启过去初见房间时语塞了一下,但他其实是不会被这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吓到的,现在看向装置的眼神里没有任何震惊或好奇。

    这就像他的父母和小圈子里的其他人都知道却不用抽屉最下层的东西,跟觉得残忍或者下不去手也没关系,只是觉得那样子不够有“格调”。

    闻绛只看一眼,就知道谢启会盯着看半天,是因为他的思考回路里完全只有“自己被要求用”,而不是“拿来给对方用”,故而正在进行艰难的自我斗争。

    基于谢启对外人极为抗拒,很容易因此碎掉的态度,这还可以更准确的说成“被闻绛要求用”和“拿来给闻绛用”。身为唯一出场的当事人,闻绛感觉有些奇妙。

    这种感觉可能就如同,嗯,家里养的狗越来越听话的欣慰感?

    或者就像让别人拿着狗最喜欢的玩具,最爱吃的食物,最常用的抱枕,在旁边引诱狗过去,然后自己两手空空站在原地,看见狗想也不想地直接跑过来蹭自己腿肚一样

    他真的越来越习惯把朋友比作狗了。算了,谢启好像也挺乐意的,他们都清楚这里面不含真的轻蔑就行。

    总之,狗不是从一开始就顺从的,而是经由一系列的行为逐渐变成这样,如此这般,原来如此新手闻绛在这一刻领悟到,这是一种思想上潜移默化的改变。

    异能的不稳定大多是由于能力者的个人情绪,这间密室一开始考虑的方法,是让谢启作为处于上位方的主人,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从而让暴戾的异能趋向稳定。

    实际情况发生了逆转,自然没有奴反过来揍主人发泄的道理,不过谢启要是有点那种癖好,那被打被骂就才是正确的能让他得到发泄的方式。

    那如果再往深处想呢?

    如果“主人”能与谢启的思想情绪挂钩,不再只是行为上命令谢启听话,而是精神上也能影响他,如巴甫洛夫的犬般令他形成某种条件反射——那“主人”或许就能成为谢启的一款长效精神稳定器,也就约等于异能稳定器。

    这样做相比纯粹的发泄式疏解会更为可控,异能的危害风险也小,不用殃及旁人,不过缺点也很明显,主人是个烂人不就全完了,而且这样子的话,岂不是最后一定会有一个“主人”和谢家终身绑定?

    听起来有点像包养类工作,也不知道谢家有没有考虑过相应的保障措施。

    总之,不愧是谢家的医生,自己终于参透了这里面的原理,闻绛忽然感受到一阵于考场上奋战二十分钟,终于做出最后一道大题般的通畅。

    说来现在的谢启到哪一步了呢?闻绛忽然有些好奇。

    “谢启。”闻绛朝尚未纠结出结果的谢启招招手,对方疑惑地看他一眼,走过去问:“选好了?”

    闻绛沉默地把电击棍放在谢启手上。

    谢启看看电棍,看看闻绛,表情渐渐僵硬,他上一轮的自我斗争还没结束,居然这就迎来了新的挑战。

    “不会用吗?”谢启边问边接过电棍,特制的沉重电击棒被他握在手里仿佛相当轻巧,谢启往旁边随手一挥,金属的棍身就伴着阵破空的风声顺势被甩出来,闻绛一点儿都不怀疑谢启能拿这个敲断别人的骨头。

    “喏。”谢启把电棍重新放回闻绛手上,看见对方的手因此往下动了一下,皱了皱眉问:“是不是太重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退了一步说:“你要是喜欢的话,给你订个轻的吧。”

    “不用,我只是看看。”闻绛把电棍放回去,又朝谢启伸出手:“手。”

    “?”谢启不解地把自己的手搭在闻绛的手上,然后没忍住顺势捏了捏。

    手里的触感一如既往的细腻微凉,指骨又很明显,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和闻绛牵手了。

    闻绛看了眼说:“松手。”

    谢启垮起脸,满脸不情愿地把手松开。

    闻绛把手掌反过来,改成手心朝下:“头。”

    “你逗狗呢。”谢启嘀咕着抱怨道,弯腰把自己的头搁到闻绛的手下面。

    闻绛揉了把谢启的头发,看着谢启后颈泛出写红色的同时肩膀稍稍低下去——他因为这种行为感到了放松,有意无意地,谢启反过来晃了一下头,头发蹭过闻绛的掌心。

    闻绛陷入沉思,谢启好像已经非常听话,非常容易从自己这个临时帮忙对象身上获得内心的宁静了

    可自己也没干过什么啊?

    完成一种改变,不应该是很漫长,很耗时间的一件事吗?

    难道是自己的思考方式错了?学习果然是一件没有止境的事情。

    第42章 矛盾

    闻绛坐在床上,观摩自己最后选出来的几样东西。

    所谓学无止境,如果思想的难题一时没有头绪,不如先专注当下,提升积累,如此这般,或许未来再看,就会忽觉海阔天空,别有一番见地。

    用人话来说,就是比起继续琢磨生理发泄与异能稳定分析报告的深层次理论,闻绛决定还是先思考怎么绑谢启。

    适合他们这对新手的,肯定都是收纳在抽屉上层的温和用品,但即便如此,谢启也反应颇大,他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看一会儿就要低下头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然后过几秒,他又红着脸抬起头来,盯着看一小会儿又移开视线,其小动作被闻绛用余光尽收眼底。

    闻绛拿着自己精挑细选的绳子——没有任何额外附加功能的经典基础款,虽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还是成功传递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在干嘛。”

    谢启欲言又止,用手拄着头嘟囔:“……还没习惯。”

    自己的男朋友在床上认真挑待会儿要跟自己用的情趣用品,他怎么会做这样子的梦。

    他们可是连吻都还没接过,牵手都要算好时间。

    闻绛放下绳子,又拿起一副手铐说:“那你努力适应。”适应了对精神好。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银色物件,手指勾住圆环在谢启面前提起来。

    银环碰撞着发出轻微的金属响声,谢启的喉结动了一下。

    是喜欢这个吗?就像给狗挑选能让他尾巴摇得最欢的玩具,比较正经的说法是筛选最有利于精神维稳的有效设备,闻绛问道:“有什么感想?”

    谢启下意识回:“衣柜里有衣服……”

    他忽然闭上了嘴,闻绛沉默了两秒,无视谢启试图阻止的一声“哎”,下床打开房间里的衣柜,各式各样的特色制服映入眼帘。

    ……厉害啊。闻绛默默把衣柜关上。

    闻绛坐回床上,把手环搁到一边,谢启的视线跟过去,眼皮耷拉了下来。

    闻绛想了想,又看向一支低温蜡烛,放在抽屉上层它是不会真的烫伤人的蜡烛,到了底层它的同位替代品就是改良式烙铁,闻绛把蜡烛拿起来,察觉谢启的眼神重新带着点热意聚焦过来。

    闻绛又把蜡烛放下,同样搁到一旁,仿佛不打算使用,谢启的视线扫过去,流露出点无意识的失落。

    闻绛再度把手铐拿回来,谢启就又跟着看回来。

    啊,有点好玩。

    谢启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对方逗弄,耳朵的红色更深,半恼着抱怨:“别玩了。”

    这话没有任何威慑力,闻绛轻笑了声,有恃无恐地把手铐抛到旁边,把捆成一束的柔软的绳子打开。

    绳子的绑法闻绛昨晚学习过了,步骤都记得很清楚,单看材料,这捆绳子很结实,普通的人力无法扯断,当然,这对S级的战斗系能力者毫无意义。

    学习全新事物的过程总是从“模仿”开始,就像小孩子会临摹字帖来练字一样,闻绛决定先尝试一比一的还原,他在脑海里重播了遍影像,终于意识到还缺了点什么,对谢启说:“你把上衣脱了。”

    谢启瞪大眼睛看了闻绛几秒,然后低头单手捂住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抬起头,又是那副全无所谓的表情,干脆利落地握住衣服下摆,把上衣给脱了下来。

    脱个衣服而已,怎么表现得这么有觉悟闻绛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吐槽。

    谢启有着人们常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顶级的先天身体素质搭配顶级的后天训练,由此塑造的躯体拥有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瞧着不显壮硕,而是讲究着一份恰到好处的比例美学。

    谢启本人倒是不太在乎这些——至少今天之前不太在乎,闻绛不说话,他也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谢启想起来闻绛昨晚一直在很认真地看那个视频里的半裸大块头,沉默了会儿慢吞吞地问:“有感想吗?”

    “?”闻绛摆出迷茫的面瘫脸,他看出谢启背后的些许紧张和忸怩,终于福至心灵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参加一项打分评比环节。

    毫无疑问,闻绛是那种发现朋友一时需要鼓励,就会贴心地对方打许多满分以示支持的好朋友,他真诚做出自己的最高赞美:“挺好的。”

    再加点修饰句。闻绛精心补充说:“你看着是位很抢手的演员。”

    你拥有那种导演会为了爆点和票房,绞尽脑汁想办法往你的戏份里强塞一段半裸出镜的好身材哦。

    “噢”谢启跟上了闻绛的脑回路——对对方而言这的确是极高的夸奖了,他的视线瞥向地面,心情瞧着变好了不少。

    看来可以进入正题了,闻绛最后扫了遍床上的东西,他其实没打算这一回每样都用,比如手铐,和绑绳的定位就有些重复,只是想先看看谢启的反应。

    还有一样物品没给谢启举起来过呢,伴随着少许玩心,闻绛拿起一个系着牵绳的项圈,指尖轻巧拨弄了一下项圈中央垂挂着的,没有刻着名字的无主铭牌,淡淡地反问:“有感想吗?”

    谢启刚放松的身体立刻又变得僵硬。

    这等同于一种回答,闻绛连看都没有看他:“过来。”

    那种无法形容的,古怪的燥热感又开始冒出苗头,谢启迈动步子,短短几步总觉得格外漫长,又过分短暂,回神时,他已经站在了闻绛面前,俯视着看对方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的思绪因此渐渐四散开,冷淡的声音却说:“错了。”

    思绪骤然收拢,谢启愣了愣,随后弯下腰,双膝顺从地接触地面,反过来抬头看向闻绛。

    “对不起。”

    他无师自通地开口,为自己过慢的下跪速度道歉。

    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炽热,谢启感觉喉咙有些干渴,闻绛拿着颈圈,柔软的皮革轻轻碰上他的脖子,金属的铭牌贴合他的喉结缓缓下滑,若有若无的微凉触感如同闻绛的指尖。项圈明明没有任何附加功能,却好像在谢启身体里通了一串串电流。

    最喜欢的是这个啊。皮肤,表情,体温,还有所有的反应被闻绛尽收眼底,他平静地确认道:“用吗?”

    “好。”谢启立刻说,随后大脑才慢板怕地反应过来自己在答应什么,他和闻绛漆黑的眼眸对上,从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瞳里,获得某种让他沉沦的迷醉。

    “”谢启忍不住伸手摸上闻绛的脚踝:“求你了。”

    ***

    和预想中一样顺利。

    闻绛审视着自己的成果。

    熟练,迅速,高效,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人,如果有绑绳大赛的话,想必他可以拿到高分吧。

    谢启通红着脸跪在闻绛脚边,头抵着闻绛的膝盖,闻绛能感受到对方沉重发烫的呼吸洒在自己膝头,束缚的实际效果甚至比他预想中还要好。

    这点若深入想想,其实还挺让人好奇,毕竟所谓的捆绑,其快乐的来源应该是束缚感,以及由此延伸出的无法凭自己的意愿挣脱,任由他人拿捏的强制感,但这两点显然不存在。

    无论绳子表面瞧着绑得再怎么紧,谢启都能随便挣脱开,很难相信他就是因为被绑了才变成这样。

    不过根据之前的观察,谢启的癖好本来也和那种常规的受虐不太一样。

    不一样,但根本上肯定还是有共通之处的。闻绛垂下眼睫,指尖戳碰谢启的后颈,他碰到自己给谢启戴上的项圈,然后越过它又往下了一点,谢启喉咙里发出点含糊的声音,似是终于受不了了,哑着嗓子开口:“能舔了吗?”

    闻绛说:“忍着。”

    连续观察了两天,闻绛已经能得出不少结论,谢启本人好像没什么自觉,还认为他目前的行为都只是顺势而为,做不得数,如果问对方是否有受虐的癖好,闻绛猜谢启大概会露出复杂的神情,最后憋出个“没吧”。

    但自己先前好声好气地问谢启能不能接受这个,接受那个,谢启不太自在,我行我素地强硬命令他,他倒是放松许多,也更容易接受并因此兴奋,说他完全没有这种癖好,同样谈不上。

    闻绛觉得这有些像“培养”。

    谢启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他直到昨晚还会对下跪的行为感到别扭,今天就已经跪得很顺利,也不知该说习惯可怕,还是对方着实很有这方面的潜力。

    癖好是否可以像栽花种树一样培养?谢启的培养上限又会在哪里呢?闻绛其实有些好奇。

    谢启低声喘着粗气,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闻绛察觉自己的鞋尖碰到了对方裤子的布料,等待闻绛思索的过程对于谢启而言太过难熬,不知不觉间,闻绛的脚被置于对方的双腿之间。

    并不柔软的,紧绷的肌肉,贴合着踝骨。

    闻绛抬起右手,手里拿着的牵绳因此紧绷,拽动着强行让谢启抬起头来。

    “”谢启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再次重复着做出请求,他其实已经重复了这句话很多次,但闻绛一次都没答应:“求你。”

    一次比一次干脆,也一次比一次反应更强烈一点,到了这一回,在谢启说出口后,闻绛就能察觉自己碰到的部分发生了一点变化。

    于是闻绛终于笑了声说:“可以了。”

    相比谢启,他瞧着衣冠楚楚,却全然不打算再做些什么,被绑着的人只能自力更生,闻绛松了牵绳的力道,谢启就立刻低下头去,用牙齿咬住了衣服的布料。

    ***

    太矛盾了。

    燥热的欲望先是得到了平息,然后接着变成更猛烈的燎燃之火,实在很难想象自己会因为这种行为而感到满足,但现实似乎就是如此,谢启无法给自己的身体反应找任何借口。

    闻绛实际有没有施虐的癖好?谢启忍不住想,他也得不出肯定的答案,但至少能够肯定的是,闻绛并不讨厌这种事,自己的一些行为,或许还可以取悦到闻绛。

    后颈和头发被温热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让谢启感到种难言的酥麻,就和把自己当成椅子时一样,之前面无表情地骗自己吃了特别辣的饼干时一样,谢启能从闻绛的一些话语和反应里,感受到对方的一种浅淡的愉悦。

    而这些时候的闻绛,跟之前躺在床上没有防备的睡觉的闻绛,以及会强硬命令自己的闻绛,给人的感觉都各不相同。

    上方传来很轻的叹气声,谢启滑动喉结,把头埋得更低。

    闻绛觉得舒服时也会发出些声音,不是那种娇媚婉转的呻吟,更像将全身泡在了一池温泉里,又像趴在桌上午睡睡醒后,沐浴在春日阳光下慵懒地伸腰时会发出的声音,谢启以此来判断自己做的是否优秀,本能地学会了调整。

    比起酒店时,闻绛最近还更“任性”了,如果谢启做得不算好,闻绛就会揪住他的头发,强硬改变他的位置,或者直接把他的头按到更深处,还可能会加重脚下碾他的力道作为示意。

    谢启做不到阻止对方,毕竟会出现这种行为,原因就归于他自己,如果他没有诚实的因此变得兴奋,如果他真的讨厌,闻绛肯定就不会这么做了。

    真矛盾啊谢启又一次想到这道难解的命题,因为觉得可爱,觉得诱人,所以忍不住想要满足对方的要求,和就是很难违抗对方的命令,好像即便没有项圈,脖子上也拴着无形的缰绳,被拽一下身体就会想要按照对方的心意移动,其表面得到的结果一致,内里的逻辑却截然不同。

    各种感情和欲念混在一起,自己现在在做的,究竟是一种带有进攻性的,想将对方的全部都拆吃入腹的贪婪品尝行为,还是一种忍不住想要臣服的侍奉,谢启搞不明白,他尚未学会如何处理这种矛盾。

    但,唯独有一件事毋庸置疑,闻绛觉得舒服,发出满意的轻叹,这声音传到耳里,就会叫他本能地把头埋得更低。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再锁啦——(趴)

    第43章 培养方针

    古人称,节制是一种美德。

    这是一种秩序,一种对于快乐与欲望的控制。

    贪得无厌,不懂节制,就如饮下混着毒药的美酒,在短暂的欢愉后迎来毁灭的结局。贪婪,让精神堕落,让肉///体枯朽,所以——

    ——整理好衣服的闻绛看着谢启说:“你还是冲个冷水澡吧。”

    “……哦。”端正跪坐在地上的谢启慢吞吞地答道。

    谢启看着有点蔫巴,不满和失落的心情经由异能得到表达。

    风绕着闻绛流动,分成小股的气流亲亲热热地蹭着他的皮肤,缠绕他的手指,像好几只看不见实体的幼犬,要舔舔主人的手心,再把毛茸茸的脑袋拱到对方的手掌底下。

    谁能拒绝这等攻势?能对此无动于衷的人肯定是个有着铁石心肠的冷酷无情之人。

    铁石心肠的闻绛说:“把异能收回去。”

    “”谢启看着更蔫巴了,然后低声抱怨:“不太受控制。”

    昨天晚上的时候气流也这样蹭蹭摸摸过闻绛,但当时的闻绛选择了放任,导致谢启现在才发现这气流的确平稳可控,是自己欲望的延伸,他可以轻松让气流在空中交错着拧成麻花,可唯独“收回去”很难。

    “”这合乎逻辑吗?异能好神奇啊。闻绛伸手比出一个数字,代表纾解的次数,跟谢启复盘:“几次了?”

    谢启看着他的手,飞速眨了下眼,含糊地说:“也就……吧?”

    也就?咱们俩到底谁才是中了魅惑类异能的那个?闻绛提醒他面对现实:“已经超过酒店那回了。”

    谢启的视线落地,从地面的这头扫到那头,意有所指道:“挺正常的吧。”

    不是都说那个,男人第一次的时候容易早早就结束吗?然后多来几次习惯了就变好了,一个道理嘛,比酒店的时候持续的时间久,发生的次数多这很合理啊。

    ——这不合理!闻绛不为所动,他已经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因为异能不稳定,所以谢启需要纾解欲望;因为纾解了欲望,得到了满足,谢启进而于下一次产生了更多的欲望;如果不满足这更多的欲望,谢启就会像现在这样,再次异能不稳,所以需要纾解这更多的欲望;然后因为疏解了更多的欲望,谢启进而产生更更多的欲望——

    这是要干什么,励志成为永动机吗?

    闻绛思索着对策,谢启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垂头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铐。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是身上缠着麻绳,双手被人反绑到后面的姿势,现在麻绳已经变成了几截落在地上的残骸,谢启乖乖跪坐着,双手置于腿上,戴着银色的手铐——与绑绳一样可以轻易挣脱,没有任何实际的强制效果,肩膀和后背上还有些凝固后尚未脱落的红色蜡迹。

    闻绛没打算每样都用,但这指的是“一回合”以内,而区区一回合显然打发不了谢启。从道具最后全被用了一遍可以看出,他们玩得挺久的,也该宣布结束了。

    谢启对此持有保留意见。

    这世上有很多抱怨丈夫“不猛”,男朋友“不行”,新约的pao友是个“哑炮”之类的言论,为什么现状会反过来,他们甚至都没正儿八经来过呢,体能可以拿到S级评分的战斗系能力者不是很懂。

    谢启默不吭声了一会儿,忽然问:“困扰了?”

    “那倒没有。”闻绛实话实说:“你还挺听话的。”

    虽然次数很不节制,但闻绛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重要原因——自己一直没有喊过停。

    如果谢启中途突然兽性大发,异能暴动把这里摧残得乱七八糟,意图对他人进行一些人身伤害,那才是比较糟的情况。

    当然,真出现这种事闻绛也有办法解决,他毕竟同样是S级,不过会麻烦一点,而且这意味着谢启的实际精神状态比想象中差很多,正常人可不会轻易化身为失去理性的野兽。

    所以值得高兴的是,谢启的上头是“可控”的。

    谢启不会因为越来越沉迷而渐渐不听命令,做出纯拿别人发泄的事,只是会越来越急切,就比如说被切成几段的麻绳,这不是谢启上头后擅自打开的,而是在闻绛刚说完“可以解开了”之后,风刃就于下一秒割开了束缚,谢启半直起身,右胳膊紧紧揽住了闻绛的腰。

    但他是顺从的。

    “谢启。”闻绛只需垂眸看一眼他贴上自己的脑袋,拽动着颈圈的绳索用力向后一拉,谢启就会被牵扯着抬头,发出滚烫的呼吸,并在两次呼吸以内道歉。

    以及伴随着一点更明显的生理反应。

    或许表面看只是细微的差别,但内里的差异很大,闻绛从来不担忧谢启不听话怎么办,就像他拿起一个水杯时,不会忧心忡忡水杯是否会突然跳出他的手心。

    只是,也不能一直保持现状吧?

    如果仅仅是偶尔不太节制,或者比大家公认的普通次数多一点,那还可以用年轻人血气方刚,和S级身体素质强来解释,其实也就由对方去了。陪谢启胡闹了这么久,闻绛自己也没什么劳累不适感,他大部分时候也只需要坐着,没什么很消耗体力的事要干。

    如果将来要用什么东西打谢启,那倒是更耗体力……这个将来再考虑。

    总之是S级又如何,一味的催生欲望扩大听起来就不像一件好事,还很不健康,S级的身体素质不是这么拿来挥霍的。

    闻绛有种自己不喊停,谢启就永远不会率先喊停的直觉,都说谢家少爷“出淤泥而不染”,是不着尘埃,高高在上的大理石像,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事向来是瞥都不瞥一眼,反正经历完这么两轮,闻绛是没感觉出来。

    他看谢启甚至小心思还不少嘞。

    对方或许是基因遗传,受家庭环境熏陶,一直都很有天赋只是过去不曾显露,也可能是物极必反,触底反弹,之前压抑太久,如今一朝开荤食髓知味,对付这种情况,有一种比较损的做法是反其道行之,不阻止,而是对方要什么给什么,最后给出超出对方承受的量。

    就像一个人很喜欢吃汉堡,但如果不停地喂对方吃汉堡,吃饱了也继续给对方强塞,直到他因此吐出来,他以后就没那么喜欢汉堡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看到汉堡就会食欲全失。

    所以同样的道理,如果干脆把谢启压榨到身体上限,或许就

    闻绛认真观摩谢启,谢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皮和他对视,神色如常。

    截至目前,他一滴汗都没流过。风暴之子,人形兵器,超出常理的怪物,诸多中二的称号早早就加诸此身,广为流传。

    就吗?

    还是不赌了吧,万一他反倒从此上瘾了可怎么办,闻绛觉得还是得为谢启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

    和谢启大吵一架,对方的异能一出岔子就抢先生气抱怨的做法肯定也是不可取的,那么换种思路,人的精神会因为暴力以外的东西得到驯服式的滋养吗?相当常见。

    比起恐惧,能让人们变得乖巧的其它选择多是奖励。

    就像他们之前在做的事,又或视频里演示的事,一方对另一方施加侮辱、疼痛,但这在感知上成为了强烈的快乐,所以对方心甘情愿,主动索取更多。

    嗯,如果说自己之前得出的结论是谢启需要培养,那么现在,就是要进一步决定培养的“方针”。

    盆中的植物需要多久浇一次水,每天晒多久的日光,家里的宠物每次吃多少的食物,应该在哪个固定的时间点出门运动多久,渴望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每天花多长时间作相应的练习,练习内容能分出几种类别,这都是“培养”。

    “谢启。”闻绛微微俯身,伸出右手,托住了谢启的下巴。他看到谢启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短暂停滞。

    他们需要一点,包含奖励在内的规矩。

    “你会更听话,对吗?”

    对方的眼睛像深夜里的湖水,平淡无波,谢启在漆黑的夜幕映衬下看见自己的倒影,闻绛总是会说出些换作别人就绝对不敢跟自己说的话,谢启搭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动了下,说不上是何种感想。

    于是谢启问了:“听话,会怎么样啊。”

    闻绛平淡地说:“我会高兴。”

    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轻轻蹭过下巴,似羽毛,如蝶翼。

    “如果我很高兴,我就会给你奖励。”

    植物可能耐旱耐潮,喜光喜阴,宠物各有习性,什么是最合适的奖励?

    不能太多,会不知足;不能太少,没有效果;不能毫无意义,那做不成筹码;不能说的太透彻,会失去新鲜和期待感;不能言而无信,但也不能太遵守条例,奖励需要一定的随机性,随机,会让人自发地揣测,思考,何种乖巧可以得到更多。

    这不难,闻绛垂下眼睫:“明早送我上学吧。”如果做得好,我今天可以再留宿一晚。

    沉默在房间里流淌,闻绛从不怀疑谢启的聪慧,所以他不担心谢启会因此难过。

    客观上对感情、欲望进行了些许利用,但并非为了索取利己的好处,他们的目的一直只有一个,让谢启的异能变得顺从。

    指尖触及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闻绛问道:“把风收回去,能做到吗?”

    给一点动力,让人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包绕着身体,摩擦着手腕的风渐渐变得滞缓,最后,它们失去了统一的流向,回归了沉寂的空气。

    谢启的嘴唇动了动,他依旧觉得干渴,又有点道不明的满足:“可以。”

    看来方针的确具有可行性,闻绛轻轻摸了摸谢启的头。

    第44章 变化

    谢启本质是一个和“温顺乖巧”无缘的人。

    指望谢启成为一个就像视频演示里那样,每天低眉顺目,毕恭毕敬,会主动跪在门口迎接主人的人,其可能性——闻绛觉得也不是没有,但他看不到自己这样子去培养谢启的原因和意义。

    他们毕竟不是一对正式的“玩伴”,闻绛从没起过收一个解决生理欲望的“奴”的心思,谢启也从未想过“要为自己找一位主人”。

    故虽然奖励啊,培养啊说了一大堆,但脱离床上那点事后,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在双方默认下回归了常态——大致上如此,这样两个人都比较自在。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对关系产生影响也是必然的,而发现常态之下的细微变化,亦是一种乐趣,闻绛想起来自己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被父母委托照看一盆仙人掌的经历,他当时很认真地写了培养日记,钱朗后来还翻看过。

    钱朗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势必要从小闻绛的小学日记里翻出些“接地气”的黑历史,揭示出高冷学霸亦有童年童心的另一面,看着看着就变得沉默不语,最后用手抵住下巴陷入深思,诚挚发问:“这个分布图是什么?”

    闻绛在旁边看钱朗的小学日记,不错,这是一场友情日记交换活动,顺提谢启因为没写过日记,被钱朗单方面偷偷踢出了本次活动。

    闻绛翻过一页日记,看着前面还极为规整漂亮的字迹逐渐变得幼稚、粗糙,淡淡回答:“是仙人掌的刺。”

    钱朗没忍住又问了一遍:“啊?”

    闻绛说得更详细了些:“是关于仙人掌生长期间刺的分布变化的测绘图。”

    独家绘制,仅此一份,手工匠心。

    “哇,”当时的钱朗也不由为小闻绛所折服,没有感情地夸奖道:“我们小绛太厉害了。”

    闻绛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工程量可是很大的。

    那么昔日的培养大师要重出江湖,也给谢启写一份观察日记吗?闻绛觉得倒也不必,粗略想想,他感觉谢启也就是变得比以前更粘人,更别扭,更暴躁也更可控,更容易起摩擦也更容易熄火,更爱“见缝插针”,更热衷做交易了而已。

    粘人,会见缝插针,打蛇上棍,爱做交易,这些闻绛都能理解,这是对方试图换到“奖励”的体现。

    谢启的小心思一直都不少,他表面上不说,实则比起被动地等待,更擅于主动争取,至少在闻绛这里如此,毕竟闻绛不会像别人那样很有“眼力见”地主动送上他喜欢的。

    谢启一开始定的目标是:搞到一个拥抱。

    这可不是普通的拥抱,怎么能一直都只由自己往前迈步呢?他们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谢启认为有必要跟自己那若即若离的男朋友抗议一下,故谢启的雄心壮志准确来说是:通过让闻绛高兴给自己奖励,从而让闻绛“主动”给自己一个拥抱。

    闻绛向来无欲无求,送礼经常不收,想帮忙也爱说不用,想凭此换取奖励很难,谢启也没什么好的方向,除非上天“啪”得砸下来一个闻绛无法解决的大困难,狠狠砸到闻绛头上,让自己有机会像小说里那样英雄救美。

    谢启觉得还是算了。

    谢启决定先从生活细节入手,从秘密房间里出来后,闻绛明显感觉对方的照顾程度上升到了新高度,【风暴】极大的提高了谢启的服务力度,以致于闻绛想在打游戏的中途去拿一瓶水,气流都会抢先一步把水递到他的眼前。

    对方这是在照顾婴孩啊。闻绛面无表情地说:“你直接喂我算了。”

    谢启愣了愣,慢吞吞地移开了视线,然后拧开瓶盖,把水递到闻绛嘴边。

    闻绛:

    谢启居然根本不打算吐槽!那捧哏不就成自己了吗?

    察觉自己好像又讲了一个失败的笑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闻绛顶着忧伤的面瘫脸喝了一口水。

    闻绛觉得他们还是要谈一谈:“也不用这么殷勤。”

    闻绛真挚发言:“你的异能能稳定下来,我就很高兴了。”所以你要往这个方向努力啊。

    谢启却又愣住,然后脸刷的变得通红,他放下水瓶,眼睛里酝酿着难以分析的复杂情绪——闻绛觉得大概是在感动吧——然后慢慢凑近了闻绛的脸。

    “?”都要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了,闻绛按住谢启的头往下,让他和自己拉开距离,“做什么。”

    谢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又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我在想你的奖励能做到哪一步。”

    看吧,就说谢启和那种永远温顺,只管等待一切安排的性子是无缘的,当天就要很有自由意志地提出质疑,闻绛问他:“比如说?”

    谢启迟疑又含糊地说:“比如抱一下?”

    闻绛等了两秒,没等到后续

    就这?闻绛大受震撼。

    难道说谢启就像仙人掌一样好养活?他还以为对方要趁机提出什么很难搞的要求。

    两秒的沉默对于另一个人来说似乎格外漫长,谢启死死盯着地面,忽然轻轻把闻绛的手从头上拿开,直起腰来说:“算了”

    他没用力气,闻绛便不费吹灰之力地脱离了他的手,一点霜雪的气息靠近,闻绛的胳膊穿过谢启的两侧,给了他一个柔和的拥抱。闻绛效仿自己的母亲,伸手轻拍了一下谢启的后背,再翩然抽身离去,谢启感觉就像有片雪花落在了身上,心脏“咚”地发出声巨响。

    轻轻松松嘛,闻绛觉得毫无挑战。

    而在这之后,谢启把目标换成了最新的“得到一个亲吻”,凭借某种千锤百炼出来的战斗直觉,谢启觉得这个是真的很难,他目前尚未找到一个好的提出时机。

    总之,想要得到奖励肯定是好的,闻绛能感受到谢启的努力,比起这个,闻绛觉得还是谢启暴露出的另一面,更别扭,更容易躁动,更容易起摩擦这些点比较让人在意。

    现在的谢启展现出了比以往更高的自控力,但与此同时,他在情绪上依旧阴晴不定,甚至还有些加重的趋势。

    最近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周一开学,闻绛如期收到了来自江鹤虎的礼物,一枚崭新的最新型号的S级戒指型抑制器,闻绛为了测验看看好不好用,暂时换下了手环,改用了戒指,并于放学后被谢启迅速发现。

    谢启已经删除了自己回家的选项,闻绛这段时间放学后要忙于社团活动,谢启就会一路跟着闻绛去戏剧社,然后自顾自地找个角落的位置干自己的事,形成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去打扰,连下意识投过去的目光都会小心控制的真空地带。

    谢启来接闻绛,视线在闻绛干净的手腕上凝滞了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了楼梯的拐角处才突然问:“怎么戴戒指了?”

    闻绛实话实说:“试试效果。”

    风渐渐开始在脚下流动,闻绛没说,但可疑的对象非常好猜。有能力给闻绛送定制的S级抑制器,能绕得开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把礼物交到闻绛手里,在这窄小的范围之内闻绛最可能会收下啧。谢启漫不经心地继续问:“江鹤虎送的?”

    这时候异能忽然不稳?闻绛瞥了眼自己被吹动的裤脚说:“嗯。”

    谢启抿住唇,在这刻忽然意识到什么,语气开始变得古怪:“旧戒指呢。”

    对方生硬的语气也让闻绛感受到一丝奇怪,谢启这样子简直就像父母查孩子的账,并对孩子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大的不满——但作为一个实际的同龄人来说,这手是否有些伸的太长了?

    还是说不用谢启送的手环,谢启会觉得不舒服?闻绛仔细捋了一下这个逻辑,假设朋友送自己一部手机,然后自己其实还从别人手里收到了另一部替换用的手机,那么使用替换的手机是否等于践踏朋友送礼的心意?

    闻绛觉得不是很合理。

    “我只是拿来当备用,”他还是多解释了一句,“旧戒指在江鹤虎那儿,也可能已经扔了。”

    谢启的声音瞬间沉下去:“你还把戒指给他了。”

    闻绛:

    这是倔劲又上来了。

    怎么,这旧戒指的所属转移还要提前找你报备?

    “他说要送你,你就收了?我不能给你戒指吗?”情绪就像被火星点燃的干草堆,从未消失,反而一直在心底的角落日益膨胀的阴暗冒出头来,谢启的话变得咄咄逼人,带上火气:“我给你手环你反倒要推三阻四?”

    “闻绛你不能每次都——”极具存在感的风在一瞬间贴着地面向周围扩开,违背自然定律的流向让远处一些还没散去的学生驻足,开始往这里的方向张望。

    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暴动到用出不受控的风刃,管不了太多,闻绛的声音也迅速染上冷意:“谢启。”

    “——”

    气流一瞬间停滞,谢启紧紧握住了拳头,这还是头一次闻绛对他的失控表现出这么严厉的态度。

    他像个填满了东西的炸药桶,又在引爆的前一瞬被兜头浇了凉水,“更容易暴躁”,但也“更容易解决”,不知道是否该将其算作培育的成果,临界边缘已有不受控趋势的风,在几次呼吸之间,又悉数变得收敛、服帖。

    “行,行。”谢启对自己的异能进行了某种近乎粗暴的精神蹂躏,他深吸一口气,瞥开视线咬牙说:“我不会再为这种事和你吵了。”

    跟闻绛吵什么,他就应该直接解决别人。谢启脑海里滑过这个念头,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了做了,闻绛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在拿别人变相朝他施压,说不定要真生气跟自己吵起来,一下子就让谢启被自己的假想气笑了。

    他很快地收敛了笑,谢启沉默了两秒,把脸转回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说:“走吧。”

    闻绛看着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从他旁边走过,谢启反倒心里莫名一紧,上前拉住闻绛的手说:“你生气了?”

    情侣吵架,发生摩擦不也是常有的事吗?也没真闹起来,不至于还要冷战吧?

    “没有。”闻绛平静地说,相处的日子久了,朋友间发生点摩擦也是常有的事,哪至于因为这种事冷战,闻绛反问他:“你不是不想再提这事了吗?”

    “嗯。”再提,他就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了,闻绛的态度,和手上传来的真实体温让谢启的精神平静下来,而这种平静又伴随着一种浅淡的诉求与不满足。

    谢启清楚让精神变得更平静的方法,比如说,让闻绛再给他一个拥抱。

    而闻绛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像很近的,可以用手捧起的洁白的雪。对方从不抗拒自己,不会甩开自己的手,但也只是在那里站着,闻绛并不主动“靠近”他。

    谢启见过沉入爱河的人是什么样,虽然钱朗的表现看着总有些蠢和浮夸,和霍夏彤像对随处无自觉放闪的笨蛋情侣,虽然他的父母拥有相当开放的爱欲分离的性观念,但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谢启有时会有种自己沉浸在一场荒诞又甜蜜的美梦里的错觉,一些微小的异样提醒着他有什么事不对,透露着古怪,可谢启的潜意识又说:你尚未做好醒来的准备。

    所以这些异样又被有意无意地给忽视,易碎的梦在期盼下得到延长,谢启摩擦了一下闻绛的手腕,连他自己大概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相信你,所以别”

    只要别玩得太过,别压到最后的线,他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话淤堵在喉咙里,还是没能说出口,谢启最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再因为这种事和你吵架了。”

    闻绛眨了下眼睛,像看着那种闹别扭的小孩,反过来提醒谢启:“你总憋着,容易积攒到超负荷。”

    历史上采取强行压迫法对高阶能力者进行精神镇压,意图培育一支最听话的军队,其结果往往是让能力者的精神压力成为一个越撑越大的水球,表面看着非常稳定,实则总有一天就会面临崩溃,然后“砰——”,酿成惨案,这是初中历史课就学过的知识。

    想让异能变得稳定,果然是个漫长的课题,这样子阴晴不定不是个办法,肯定还是不要总没头没尾地吵起来,然后没头没尾地暴动最好,但憋着又怕人调理不过来,还好谢家会给谢启定期做精神稳定检查,不然这不就和用偏方赌博一样。

    “试试也行,”闻绛最后跟谢启说,“觉得忍不住了提前说。”

    他边说边抽出自己的手,谢启的指腹擦过那枚小小的戒指。

    第45章 戏剧社琐事

    再然后——许多天都过得相当平静。

    要是前脚刚说了不会因为小事吵架,几天之内就又开始闹脾气,听起来确实比较丢脸,不蒸馒头争口气,谢启这段时间相当安分。

    戏剧社的会客角落不知不觉间仿佛成了谢启的专用办公场所,他待在戏剧社里,就像一位日理万机但仍不忘回归家庭,习惯于边忙边等着接闻绛放学回家的家属。

    偶尔闻绛和林雯之谈完剧本,会看见谢启趴在角落的桌子上比较蔫巴,这种时候可以不理他,任由他自行调理,也可以过去对着他的头揉两把,谢启就又会支棱起来。

    最近也确实没出现能让谢启忍不住要发火的大事,闻绛还把两人的“情侣手环”重新戴上了,对方忙于社团排练,近期只有跟戏剧有关的事才能博得他的注意力。

    虽然偶尔会有碍眼的人发短信来骚扰闻绛,但掀不起更大的波浪,此事在闻绛的聊天记录里亦可窥见一二——

    林巡:真的不考虑一下来我这里演戏吗?

    林巡:楚楚可怜的小狗.jpg

    林巡: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jpg

    林巡:我之前发给你的企划你有看吗

    林巡:闻绛你肯定特别适合这个

    林巡:对了对了关于我们之前说好的任务

    闻绛:闭嘴

    一小时后

    林巡:好的——

    江鹤虎:戒指怎么样啊

    闻绛:小恐龙竖大拇指.jpg

    江鹤虎:哦

    半小时后

    江鹤虎:没了吗

    又半小时后

    江鹤虎:那画呢

    闻绛:小恐龙竖大拇指plus豪华无敌加倍版.jpg

    江鹤虎:哦

    再半小时后

    江鹤虎:这才哪到哪

    江鹤虎:你还没看过更好的呢——

    温天路:学生会的猫1.jpg

    温天路:冰雕小兔子.jpg

    温天路:学生会的猫2.jpg

    温天路:办公室窗户外的鸟.jpg

    温天路:怎么三个人都做了错事,只有我还没被原谅?

    半小时后

    温天路:学生会的猫3.jpg——

    闻绛有时候不会随身带手机,手机会被放到谢启那里,谢启很自觉地不去乱看,偶尔消息弹多了瞥一眼,一下子眉毛就皱起来,但说好了绝对不会为这种事发火,谢启看了几秒,掏出自己的手机往上翻了十来条消息。

    谢启:吃饭吗

    闻绛:小恐龙OK.jpg

    谢启:喝水吗

    闻绛:小恐龙鼓掌.jpg

    谢启:游戏机到了

    闻绛:小恐龙星星眼.jpg

    谢启:周末玩吗

    闻绛:小恐龙举出“好的”横幅.jpg

    谢启:你是不是在玩表情包不重复挑战

    闻绛:小恐龙点头.jpg

    相当流畅的谈话,闻绛的每一次回复都在五分钟以内,毫无疑问,是自己这个正牌男朋友赢了。谢启放下手机,觉得心情变好了不少。

    谢启如此懂得自我调节,闻绛觉得自己可以考虑给对方颁一朵小红花,他最近心情也很舒畅,两周的排练时间虽然过得忙碌,但也充实且宁静,有种久违的熟悉与亲切感,闻绛回忆了一番,发现好像从钱朗错发了短信开始,他周围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的,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正常的学校日常生活了。

    林雯之对此也很惊讶,戏剧社的排练经历了前期的推倒重来后走上正轨,自此整个排练过程无比丝滑,没有闹事,没有议论,没有节外生枝,横生不测,一眨眼的功夫,戏剧节就变得近在眼前,所有人都信心满满,进入了紧张又期待的最后准备阶段。

    “不对劲。”林雯之在中场休息期间对闻绛沉吟,“我们这日子过得也太没爆点了。”

    顺利反倒不好了哦,闻绛在她旁边面无表情地喝盒装果汁:“不对劲吗?”

    “肯定不对啊。”林雯之拿着果汁的手移向了远处聚在一起的学弟学妹们,然后又移回来咬住吸管,意有所指地说:“你怎么一个事件都没遇上?”

    闻绛回忆起来林雯之那堆关于“登场前误喝毒饮料”,“登场前被剪掉戏剧服”,“登场前被不明人士关进仓库”一类的假设,林雯之对那位学弟柯垣印象极差,似乎已经笃定了柯垣拥有一张名为“恶毒男配”的身份牌,对其严防死守,总怀疑他会在关键时刻于阴暗的角落里射出一箭,构陷别人,把艺术节搞砸。

    至于恶毒男配的重点作恶目标——分别担任故事男女主的,自然是拿走了男一号位置的闻绛,和异能定位重合,死死压男配一头的鹿静槐,从下手难易度来说,林雯之其实更忧虑鹿静槐一些,而闻绛对此已经打好了包票:“她不会有事。”

    “我跟江鹤虎谈过了。”虽然林雯之只是让自己关注下江鹤虎的意向,但既然江鹤虎说了能帮忙,那当然得让对方真派上用场才行,闻绛看向在场地另一头埋头看曲谱的鹿静槐说:“她会登台唱歌的。”

    “嗯?”林雯之眨了眨眼睛,在短暂的疑惑后又噗嗤一声笑起来,“那就好,你行动的速度够快的呀。”

    她对闻绛的办事能力没有任何质疑,想想又感慨了一句,“我说社长怎么答应……高明诚你还记得吧?社长同意让他进后勤帮忙核对电子账了。”

    惹过江鹤虎的人能顺利进戏剧社干活,社长自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答应,八成是闻绛和江鹤虎谈完后,江鹤虎去找了社长表态并“放权”,然后社长顺便问了高明诚申请入社的事吧。

    虽然高明诚严格来说依旧不是戏剧社的社员,更像个打杂工的编外成员……但从江鹤虎对这种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表弟主演与否的确无所谓。

    不过林雯之依旧没有彻底安心,反而在思量片刻后说:“但还有一种可能,柯垣其实憋了个更大的。”

    “校园文第六十八种常用套路,主角直接策反了能当大boss的男配表哥,表哥因此反过来警告男配不要惹事,男配表面唯唯诺诺,其实暗地里更加妒忌。”

    “像表哥这样子的人,居然会为了主角反而来苛责自己,明明过去那个能牵动所有视线的人一直是自己,难道自己和主角的差距真的就如云泥之别吗?”

    “这种妒忌就像陈酿的酒,每一天看见男女主二人都变得更深,最后,妒火腐蚀了男配的心脏,比起自己在舞台得演出,他更想彻底毁了男女主的演出,所以他决定绕开表哥,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毁了艺术节,无法令自己闪亮的庆典不如没有——很合理吧?”

    林雯之琢磨着继续说:“这黑化过程要想细化出来,多给点视角追随,少说能续个三十章吧。”

    那听起来对方起码是个中boss啊,闻绛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喝果汁:“合理。”

    “合理吧。”林雯之也跟着又点了点头,“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多检查检查准没错。嗯……服装道具这块不用操心,应该没事。”

    闻绛喝完了果汁,把纸盒扔进垃圾桶:“嗯。”

    那这件事就算谈完了,闻绛要去拿自己的背包,他的戏剧笔记还装在里面,林雯之跟着他走过去,谈下一个话题:“对了,下一回的戏剧主题快要内部投票了。”

    “提前征询你的意见,”艺术节还没正式开始,下一场戏的剧本就已经在写在讨论了,这就是他们黄金搭档的实力,林雯之按照惯例问:“有什么忌讳吗?”

    闻绛按照惯例回:“没有。”

    "那就行。"林雯之翻开自己的剧本笔记说,“下一回戏有个角色我觉得你能演,那个001号,设定发给你看过了,就那种其实实力很强,别人也都认同他很强,但001自己一直不觉得自己很厉害的设定,你懂吧?”

    “懂。”闻绛淡漠回复,“就像我其实是一个讲笑话高手。”

    滔滔不绝许久的林雯之脚下一顿:“”

    “”眼看着默契伙伴变得面无表情,闻绛沉默垂下视线,其实“讲笑话高手”这句就是在讲笑话,不好笑吗?

    “嗯,你是。”毫无起伏地说出对闻绛的肯定,林雯之又说:“还有一个是以前提过的愚人庆恶搞短剧,还是没定好,社团里有一半的人支持集体反串出场,但另一半认为现有条件做不出理想的舞台效果,不过剧情应该不会大改,还是以前的那一版。”

    闻绛已经走到了谢启旁边,打开了放在谢启旁边座位的背包拿出笔记,谢启一手拿着只笔,一手用手背拄着脸,正盯着自己眼前的电子屏。

    戏剧社里大家都在忙碌,周遭比较吵闹,谢启倒是完全不受影响,闻绛是不清楚谢启每天的具体行程规划的,对方有时候看起来可闲了,在训练场里公然睡俩小时的觉都无所谓,但另一方面来讲,作为谢家的继承人,谢启又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总之能直接在戏剧社开工,那就肯定是在大众面前处理也无所谓的工作,谢启不去打扰闻绛,闻绛也不打扰谢启,只继续和林雯之交谈。

    搁在平时,林雯之同样是会避开谢启的一员,谢启对于绝大部分学校的人来说,是那种高兴时看一眼能让你飞黄腾达,不爽了扫一眼能让你从青池滚蛋的角色,想攀附前得先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门槛,对于只想“明哲保身”的派系来说,自然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让自己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才好。

    也就只有在闻绛身边,且二人都进入工作交谈模式,不太在意周围环境的时候,林雯之才会被动和谢启离得近点,她说:“你还记得你之前被推荐的角色吗?不反串就是男国王,反串就改成女皇。”

    那出演闻绛的妻子/丈夫的是谁?谢启的注意力默不作声地移了过去。

    “记得点儿。”闻绛想了下说,“那个开场就死了对象的?”

    谢启的注意力默不作声地移回来。

    “对。”林雯之点头,继续提醒他,“然后和对象的弟弟,或者妹妹搞在了一起的,俩人还生了个孩子。”

    那弟弟/妹妹谁要演?谢启的注意力又一次移过去。

    闻绛的记忆在提醒下复苏,跟林雯之对答案:“然后第二任开场前也已经死了?”

    林雯之点头:“对。”

    谢启的注意力又一次移回来。

    “那看来你记得不少啊。”林雯之满意地说:“开场还记得吗?”

    闻绛流利回复:“和十个情人一起在花园里赏花。”

    谢启手里的笔突然“咔吧”响了一声。

    二人听到谢启那里的动静,下意识看过去,林雯之移开视线,转而说:“那我再去找别人问问。”

    “嗯。”闻绛和走开的林雯之挥了挥手,低头看见谢启还在一本正经地看着电子屏,手里的笔已经不翼而飞。

    我可没有突然生气,飞速销毁了“赃物”的谢启坦坦荡荡。

    ……也行,至少气流很稳。宽容的闻绛伸手拍了两下对方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发评论还请不要吵架哦……[合十]

    我不常看评论区,支持大家各有想法友好交流,但如果看到了会删除一些感觉容易引起吵架的评论(瘫)

    第46章 检查

    自己的目标是,赢下延海艺术节的奖金。

    时刻牢记着自己的目的,临近延海艺术节,闻绛干劲满满。

    日常排练,顺利;当天行程,妥当;台词背诵,娴熟;异能使用,一如继往,闻绛觉得自己这块没什么问题。

    剩下还要考虑的,就是“出意外”的情况了。依照公示的表演顺序,青池戏剧社的出场次序排在末尾,届时在场的观众以及评委们肯定都已或多或少感到疲劳,想要做得出彩,一举拔得头筹,就更容不得有谁故意捣乱,导致发生闪失。

    那么,“嫌犯”可能会从哪里搞破坏呢?

    服装道具——林雯之说了不用担心,道具被动了手脚,戏服被剪坏一类的事件应该不会出现。

    想瞒过戏剧社里所有人的眼睛,提前弄坏演出要用的物品,那损毁的数量就不能太多,可少量的损毁又做不到彻底终止演出,而且做的这么明显,一看就是内部人员犯案,江鹤虎肯定会立刻怀疑到柯垣头上。

    后台准备的食物和水——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倒是能让戏演不下去,林雯之已经拜托了社长多安排一轮安全检测,在水食被送进来的当下会再查验一次是否有毒害,此外戏剧社里的大多数演员都习惯自备食物并且演前禁食,理论上风险比较低。

    关键的演员——针对性过强,“偏偏是主演被陷害,找不到替补戏演不下去”的情况是最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且自己和江鹤虎沟通过,告诉他想帮忙的话就强保鹿静槐,鹿静槐的安全应该不用担心。

    整体看下来,各方面的防范准备其实已经做得很充分了,不过如果现实是一本小说,是充满戏剧性的舞台的话,准备得越充分,就意味着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越大,容易发生意外,就代表提前准备还是不足,故而准备越充分,准备就越不充分,此乃林雯之和闻绛推导出来的黄金悖论。

    保险起见,延海艺术节开始前,闻绛又跟着后勤组把服化道具、灯光音响、食物供应等环节都检查了一遍,他还在后勤组里遇见了高明诚,如今的高明诚既是学生会成员,同时也是戏剧社的编外成员,看见闻绛后整张脸兴奋得红扑扑的。

    高明诚的精神面貌明显好了许多,再也没有闻绛之前看见时的惊慌和忧郁,他跟在闻绛身后转悠了一路,时不时问闻绛需不需要帮忙。

    闻绛几乎能从对方的眼里直接看到“快给我派点活干吧”几个字。

    盛情难却,要说“活”嘛的确是有的,闻绛记得高明诚的能力是【电子数据】,擅长数据信息的搜集和整合,想了想后拜托对方搜集一些和高天剧院有关的资料。

    高天剧院就是本次艺术节比赛要使用的演出场地,终于有机会帮上闻绛的忙,高明诚干劲十足,全力发动自己刚刚升上A阶的异能,很快就给闻绛发了一份资料整合包。

    不得不说,能成为学生会的正式成员,在温天路手底下干活,高明诚的异能使用水平的确很出色,做起事来高效且迅速——虽然这份迅速也引发了和江鹤虎的恩怨。

    对方整理的资料种类丰富,条理清晰,还很满足“客户潜在需求”,许多内容都和闻绛身边的人与事挂钩,经历训练场那一次后,高明诚变得毫不忌讳给闻绛整理“上等人情报”,能帮上忙就行,闻绛看见资料里专门提及了高天剧院的“常客”,里面有几个自己眼熟的名字。

    他还看到了几张照片,有温如月和她的朋友们,也有温天路等人出入剧院的抓拍。

    闻绛拿出手机,久违的给温天路发了一条消息。

    闻绛:带我进去

    闻绛:[高天剧院定位信息]

    温天路:?

    温天路:原谅我啦?

    温天路:我给你发了这么多的消息

    温天路:你都不回我,上来就让我干活

    温天路:叹气.jpg

    闻绛没理他,过了会儿收到了温天路的一条“好吧^ ^,什么时候”。

    ***

    艺术节即将开始的前一天夜晚,闻绛拿着强光手电筒出现在高天剧院内,环视这个暂时空无一人,但明天就会坐满座位的地方。

    他的旁边站着温天路。

    服装、人员、道具,这些部分都查不出什么问题,但也有一个地方至今没有检查过,那便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剧院,大家即将登上的舞台。

    在社团内部“犯案”,被发现的风险大,一旦出事立刻就会被怀疑,想要制造一场让演出进行不下去的,没有谁预料到的“意外”,从外部环境入手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很少会有参赛者额外操心主办方负责的场地,如果不是林雯之做出了恶毒男配的剧本推测,闻绛也不会来检查这里。大多数人想不到,闻绛这种“平民”很难不动声色地插手,但身处上层圈的柯垣就有能力做手脚,这么一看,剧院是个满足了多项有利条件的地方。

    当然,真要付诸相应的实际行动,就因为个人情绪所以蓄意破坏一场艺术节的舞台设备,听上去着实有些做过头了,但放在青池,闻绛清楚这并不好说。

    大部分人真起了要坑害谁的歹念,肯定还是倾向在小范围内,亦或虚拟网络里偷偷动点手脚,除了觉得麻烦,担心真的闹大,更直观的一个原因往往是:他们不具备足以干涉外界的“条件”。

    而对于拥有干涉权力的人,其对代价的衡量标准不同,就更容易做出些“拿大炮打蚊子”的事,因为不满意交往对象的一次聊天失职,就把百万跑车开进学校撞坏围栏也并不稀奇。

    至少,这些人在思维上更加“不受限制”,能更轻易地想到那些普通人觉得离谱的做法,就像可以轻轻松松把闻绛带入已经闭馆的剧院的温天路,他的第一反应可不是觉得“这做得太过分了,不至于吧”,而是在想“那又何必亲自来查”。

    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摸摸检查会场,就是为了那么点没头没尾的不安揣测——温天路心里当然还是有怀疑的,毕竟闻绛毫无能拿得出手的可靠证据。

    难道说闻绛有意跟自己隐瞒了证据不,看着不像,而且对方没有瞒着自己的理由,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对方会选自己来带他进会场,就不至于还防备这些。

    所以真的没有理由,全凭主观猜测?他看闻绛这做法也不像个正常人会干的呀,温天路抱着双臂,笑着问闻绛:“所以你喊我过来,就是让我跟着你偷偷干保安的活儿?”

    闻绛不置可否:“学生会不也会安排校庆巡逻吗?”

    或许是因为这样子比较“青春”,学生会也安排过成员参与庆典的安全巡逻,刚入学不久时,温天路就曾独自在晚上视察过青池剧场,陌生而空旷的场内,神秘的演员背对着观众席,头戴礼帽,漆黑的披风缀着繁星。

    明明剧场内很亮,没有刻意利用明暗对比进行视线引导,却又仿佛周遭一切已然隐藏于黑暗之中,唯有演员的头上垂落下唯一的光源,惊鸿一瞥,叫他至今念念不忘。

    真是奇怪,他想得起来对方隐于披风下的身形,想得起对方的指尖是如何勾住看不见的月光,又如何掷出一枚响声清脆的硬币,却唯独记不清对方的样貌和声音,事后也难以升起把对方掘地三尺找出来的念头,温天路也是很久后意识到,那是他当时戴的耳钉——他的抑制器发动了精神保护功能。

    可即便如此,对方依旧给自己留下了如此强烈的印象,那位神秘演员的异能绝对在A级以上,而身为最可疑的人选,生活系S级的闻绛在青池剧场的每一场演出,至少在温天路看来,和那场梦幻般的表演相距甚远。

    唯有一次。

    唯有一次特别接近那时的感觉,在玻尔酒店的501号房,闻绛和自己对上目光,仿佛能扭曲现实的黑暗顷刻间袭来,随后对方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的那次

    啧。

    压住某种粘腻的古怪不快,温天路以轻松的语调接上闻绛的话茬:“那时候参加巡逻的人很多,现在可只有我们两个,不是很容易遗漏吗?”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这里又不难查。”

    自己的确没有这里肯定有问题的证据,何必动用那么多人。其实只要自己能得到必要的便利,不用真的鬼鬼祟祟,意图撬锁翻窗,而是能正大光明地顺利进来,再顺利离开——别发生什么“被人意外撞见后怀疑是作弊小偷,商议取消比赛资格”之类的让人头疼的事,温天路也不是必要的。

    闻绛沿着观众席两侧的通道走,自上而下地查看四周,语气平淡地说:“你回去也行。”反正现在其实也只有我在干活

    还真是把人用完就扔。温天路跟在闻绛后头,敛下眼眸,他刚刚其实心情还不错,现在却像无所事事地待在屋里发呆,周围只有早就玩腻,碰都不想再碰的游戏般百无聊赖。

    他感觉有些烦了。

    很难说这种烦的实质是什么,可能是基于这个讨人厌的环境,也可能是觉得自己被对方冒犯,轻视了?

    闻绛也不是第一天对自己态度很差,对方似乎意识不到别人其实可以随手捏死他,但周围的人总在一次次地纵容闻绛,那他没什么意识又好像很正常嗯,好吧,温天路自嘲地想,自己其实也算纵容对方的一员,换做别人,早就该离开青池了。

    ——真的是“纵容”吗?

    温天路的心底里有另一个声音这么说,他怎么感觉周围的人更像是在被“驯化”?

    周围的亮光忽然变得黯淡,骤然打断了温天路的思路,闻绛把会场一侧的灯光给关了,原本亮如白昼的场地顿时变得“昼夜分明”。

    温天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闻绛的手电筒,他之前就想问了,这剧院里又不是不能开灯,闻绛拿手电筒的行为完全是多此一举。

    温天路问道:“你该不会待会儿要把灯全关了,故意摸黑找吧?”

    “不一定。”闻绛边说边迈下台阶往舞台的另一边走。

    温天路跟着他,在更强烈的烦闷感里重新接回自己的思路,或许自己就是突如其来的心情不好,毫无缘由地大起大落?毕竟他们S级的战斗系向来是阴晴不定的神经病,自己相比谢启也好不了太多

    所以说啊,为什么不去找关系更好的谢启,来找自己干这随用随扔的差事?

    不想麻烦“好朋友”,但自己就可以?也是,他对自己的位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在这里的是谢启或者钱朗,闻绛肯定就不会赶人走了

    感觉越来越烦人了。

    “我直接走了,显得多不讲情面啊。”温天路在闻绛身后说,一旦有了那一次的既视感,现在再从背后看,果然怎么看都觉得闻绛的身形和那位神秘的演员很像。

    他移开视线,又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里染上趣味:“大晚上的,我和你在剧院里私会,别人知道这事吗?”

    温天路拉长了音调,意有所指道:“你说,谢启要是知道了,他会不会很生气啊?”

    第47章 照顾

    21:00

    钱朗:你最近异能状态不对?

    钱朗:你这样下去,可马上就要进秘塔了

    21:05

    钱朗:唉

    钱朗:算了

    钱朗:你最近和闻绛处得还行吧?

    21:15

    谢启:有事直说

    谢启:少兜圈子

    钱朗:行行行

    钱朗:活祖宗

    钱朗:你之前是不是查他了

    ***

    【你之前是不是查他了】

    自己只查过一次闻绛。

    明明也已经过去了几周,却好像昨天才经历过一样,谢启对这事记得很清楚。

    二人交往之后,谢启和自己的男朋友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虽然谢启本人每每想起都有些懊恼,但不得不承认,闻绛对他的态度远比他想象中冷淡,他和闻绛交往后起争执的次数和频率,也比他预想中要多许多。

    若即若离的态度,酒店时发生的意外,之后又拒绝自己帮忙纾解的提案——这种事不找伴侣做还想找谁?

    退一万步来讲,又为何宁可独自解决都不愿意伴侣碰自己?两个世纪前的人都没这么强的守贞观念。

    在种种情绪的累加下,闻绛没回自己的消息成了引爆炸药桶的导火索,谢启直接调查了闻绛的行踪。钱朗指的,无疑是之前谢启让人查闻绛去哪儿和谁见面,然后发现对方放了自己鸽子,是和林巡待在“爱丽烘焙”聊天、吃蛋糕、喝饮料、写作业那次。

    哦,他们还一起去了卫生间。

    回忆起令人不快的事,谢启躺在沙发上看着这条消息,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懒得打字,干脆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再把手机扔到茶几上。

    电话很快接通,气流拂过茶几的边缘,借由平面搭建的触式异能连通系统,保持在正确范围内的能力值激活了电子屏,虚拟屏幕进而在半空中自动弹出,映出钱朗的脸。

    将异能的使用与日常生活中的电子便利挂钩,也是种变相锻炼异能的方式,谢启平时对异能的使用堪称精妙,前提是他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稳定。

    没等钱朗说话,谢启先开口道:“都几周前的事了,你收消息的速度真慢。”

    好家伙,一上来倒成你抱怨我了。钱朗梗了一下,倒也习以为常,摊开手说:“我这不是在这里嘛,能收到消息就不错了。”

    是吗?谢启冷冷地回他:“我看各种八卦你一条没落下过。”

    “那是因为我生活需要调剂,这地方太无聊了。”钱朗讪讪为自己正名,回忆了翻自己这段时间的异能调理生活,又叹了口气,悠悠感慨:“不过这儿比秘塔人性化多了。”

    进了秘塔,这辈子也就望到头了,能力者终身都会活在秘塔的监视与管控之下,连和家里人见面都要走好几道程序,搁在异能不稳的S级能力者身上,这就像头上高悬着柄剥夺自由的利剑,实在不是个让人愉快的话题。

    “算了,这个待会儿再说。”钱朗想想就觉得一阵头疼,还是先办自己在意的第一件事:“你真查他了?”

    明明觉得他们相性不错的,怎么就犯了这种忌讳好吧,那确实查一下也就顺手的事,S级生活系的身份摆在那里,刚开学时,闻绛的家底早就被一堆人翻透了。

    但此一时彼一时嘛,“祖宗,你不能这么照顾人啊。”钱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自己钦定过的“闻绛二代监护人”谆谆教导:“没人喜欢被查,沟通好吧,有事你们沟通嘛。”

    虽然就谢启这个德行,要他张嘴估计比登天还难,钱朗在心里默默地想,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抱希望难道真的该寻觅一下监护人三代了?

    谢启皱了皱眉说:“知道。”

    “嗯嗯,知道你不愿意,但——”钱朗止住话茬,随后愣住,“啊?你答应了?”

    “不然呢?”

    谢启没好气地说,他自己还因此被闻绛“警告”了呢!虽然闻绛的语气不重,没有真的生气就是了,那明显是下不为例的意思。

    谢启有种自己和闻绛的恋爱正在被钱朗挑刺的微妙感,闷了会儿后主动补充道:“我们沟通完了,和平解决,用不着你。”

    “啊?”钱朗摸了摸脖子,这转折有点太快了,让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乘势而上,改口夸自己是个牵线小能手:“哦那,及时止损哈。”

    ——“及时止损”?

    说的跟过来人一样,谢启眯了眯眼睛,很快笃信开口:“你查过霍夏彤。”

    钱朗“呃”了一声,语气里倒是没有惊讶,全做默认,谢启瞥过去视线,看见钱朗放下手——他这手腕上戴的东西可真多,右手戴着手工编织的红绳手串,左手戴着异能检测手环、一次性异能稳定扎带和调理机构的个人信息ID圈,要想再戴表之类的装饰品,就只能戴在手肘上了。

    怎么还谈及前女友这种令人伤心的话题呢,放下手的钱朗规规矩矩地答:“是,然后就不敢了,引以为戒啊老兄,虽然但很伤感情的。”

    钱朗说完感觉怪怪的,一来他和霍夏彤其实也没因为这件事吵架,就是起了点情侣常见的小摩擦,很快就把话说开,继续你侬我侬——衬得分手这个下场更唏嘘了,二来拿恋爱的例子去论证交朋友的情况,总归显得有些奇怪。

    谢启倒是瞧着坦荡,好像对此一无所觉,他移开视线,心里清楚钱朗的“虽然”是指什么,那是一种很有诱惑力的美妙体验。

    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对方的所有踪迹都会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再不用担心对方的安全,不用反复想象对方正在做什么,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自己没能亲眼看到的,对方的日常生活片段,只需要迈出一小步,就那么一小步,就能得到安心和满足。

    当然如果是用在“捉奸”上就不会让人开心了,但,除非有人带着铁证,把这种事赤裸裸推到自己眼前,谢启什么也不打算查。

    谢启不再言语,钱朗就全当他听进去了,重新提起那件最让自己头疼的事:“你的异能怎么了?”

    “”谢启那股让人熟悉的别扭劲回来了,十分不满地开口:“不知道。”

    大爷,现在是让你闹别扭的时候吗?“那,难不成要我来猜?”钱朗提醒对方,“你知道不稳的原因吗?你再这样下去真要进秘塔了,你不是又不想进了吗?”

    钱朗和谢启在异能稳定问题上是对难兄难弟,非要说的话,钱朗自觉比对方幸运一些,所以他还可以跑到这海外的调理机构,仍享有不少的自由,未来出了机构重过正常生活也是很有希望的,谢启就只有秘塔了。

    游轮那晚,他们本来都要走的,钱朗办了派对来疗愈他离开霍夏彤的心,谢启则没和任何人说,钱朗看他一个人也挺无聊,还把对方推去玩了游戏,让他再多感受感受这外面世界的热闹。

    对方其实还可以继续和秘塔那边拉扯,对于谢家这并不困难,谢启提出要进秘塔的时候大家很惊讶,再想想又理解,人毕竟是活的,拉扯了这么多年,有时候人不是没实力继续拉扯,而是在心情上累了,不想再应付了

    然后这好小子一晚上过去光速反悔了,咋的,玩真心话大冒险玩出感情了是吧,说好的各奔东西,到头来走的就自己一个,钱朗想起来就一阵无语。

    该来的迟早会来,这是钱朗和谢启都心知肚明的事,时间过得久了,也就可以以玩笑的心态提起这茬,默认自己总有一天要进这个机构那个中心,只要在那之前,尽可能好好享受人生就足够了。

    只是,谁又真的彻底不在乎了呢?

    或许到底是不太甘心,看着谢启又开始抗争,钱朗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里也有些“为时已晚”的激情,他看了眼周围的墙壁,又看了眼自己的ID环,沉默了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嘀咕了句:“我谈恋爱的时候倒是也不太稳。”

    现在他再也不会见到霍夏彤的面了,也就没不稳的机会了。

    当着大爷闭着嘴,全凭别人“揣测圣意”的谢启忽然有动静了,他瞥头看向钱朗,语气微妙:“你也?”

    我瞧着你之前感情生活挺顺利的啊?提到霍夏彤就有种幸福人生的傻劲。发的情侣照全是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你还不知足?

    交往后只和闻绛抱过一次的谢启感觉自己的气流又有点不稳了。

    “干嘛啊?”钱朗没什么精神地说:“感情这东西很复杂的”

    人就是会因为恋爱生出很多种不同的情绪啊,这和恋爱顺利其实不冲突——等下。

    “也”?

    钱朗忽然僵住了脸,随后变得面无表情,再然后眼神变得格外复杂,像目睹了公猪上树,大象倒立,太阳从西边升起,他沉默了几秒,艰涩开口:“你谈恋爱了?”

    谢启懒得搭理他。

    “你等会儿啊,我捋一下。”钱朗自顾自地给谢启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开始用手揉着眉心,陷入头脑风暴,“我最近是听到传言说你可能有对象了,我还以为又是什么小道消息也没看到过什么照片”

    谢启皱着眉打断他:“我怎么可能让人偷拍他。”

    妈耶!钱朗被这话给狠狠撞了下脑子,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这调理机构果然还是不进的好!他错过了外面多少事!

    钱朗倒抽一口凉气,进而想起八卦的后续,干脆直接问:“那你感情不顺也是真的?还有人说你只是被人钓着玩——”

    “砰!”茶几上的杯子忽然碎裂成了几片。

    谢启面无表情地问:“谁说的?”

    “别问我,你肯定比我清楚。”

    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能传到自己耳朵里,肯定也早传到了谢启耳朵里,只是这个结果,和钱朗之前以为的“因为是假的所以谢启懒得在意”完全不一样。

    最麻烦的点是,谢启好像还是“真心”的,钱朗不动声色地扫过碎裂的茶杯。

    人的心里都有偏向,何况这圈子本来就是玩的人居多,互相算计的居多,尽管钱朗自己是认真谈了恋爱的,但真要让他给朋友们把爱情的关,他还是希望大家别那么认真来得好。

    当然,喜欢的对象真是个好人也就算了,可瞧着这传言,和谢启刚刚这态度,对面的心思怕是要划上个问号。

    而且如果对方真和谢启的异能不稳有关系,那对方就更是个麻烦了。自己当年不稳,那也是甜蜜的不稳,谢启这瞧着就是纯糟心的不稳。

    “欸,所以,嫂子是谁啊?”直接点出来“你对象真有问题”这种话,陷入恋爱里的盲目人肯定是不会听的,钱朗笑了笑,以一种纯好奇的语气说:“不用瞒着我吧?让过来人给你点经验?”

    谢启反倒因为钱朗的话给梗住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别动他。”

    “嗯嗯。”钱朗笑得灿烂且敷衍。看起来对方的身份不高,那就更好办了,自己虽然人在海外,但查个人还是轻松的。

    谢启瞧他这样,眼神更复杂了:“反正你也下不了手。”

    “啊?”自己是个好人不假,像他这么善良好脾气的喂,于小衍公子哥,不得不说整个延海找不出第二个,但他真的下不去手的人其实拢共就那么几个,钱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你心里,我居然这么良善啊?”

    “你认识他。”谢启懒得搭理钱朗的自我认知,就像人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只说:“你经常和他打电话。”

    “上周刚打过。”谢启又补充说,“问他要不要吃点海外特产,还有艺术节准备的怎么样了。”

    钱朗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哦。

    小绛啊

    小绛啊。

    钱朗面无表情地抬头和谢启对上视线。

    谢启不耐烦地移开视线。

    很微妙,谢启这辈子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怕过钱朗,向来只有钱朗怕他生气的份,但就在刚刚,他有那么一秒钟,心里划过了种古怪的心虚。

    钱朗依旧面无表情

    原来是闻绛啊。

    是闻绛啊……

    不是,等下。

    你。

    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第48章 什么时候

    ——“你说,谢启要是知道了,他会不会很生气啊?”

    在回答这个没价值的问题之前,闻绛的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待在剧院里的俩人不约而同看向手机,来电界面显示联系人是钱朗,温天路弯眉笑了笑,在旁边一言不发,却大有看热闹的架势。

    闻绛没兴趣去猜对方为何如此开心,他看着界面沉默了下,接起来问:“喂。”

    “喂喂,小绛!”电话那边的钱朗听起来声音很激动,“我刚和——欸,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和——”

    他好像急切地想问点什么,又不能很好地组织语言,最后干脆问:“你现在在哪?有空吗?”

    “”闻绛模糊地说:“在外面。”

    温天路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啊?”这个点儿?钱朗愣了愣又问:“你不是明天就要演——哎呀,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闻绛继续模糊地说:“说不准,要过一会儿。”

    “哦”钱朗的语调低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闻绛不是很想跟自己说清楚这事。

    这放在平时是没啥啦,朋友之间何必管的太宽,可钱朗刚和谢启通过电话,得知了托朋友二号照顾朋友一号,结果直接给人照顾到床上——其实他也不知道俩人上没上过床,不是很想问——的震撼事实,现在有一大堆问题需要理清。

    谢启那个锯嘴葫芦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什么了,钱朗心情复杂了会儿,觉着当务之急还是先问问闻绛个人的意愿。

    比如什么时候,怎么回事,咋就发展成了这样,没感觉你们交往啊,真不是骗人的吗,发展到哪一步了啊,你们到底都是怎么想的啊,再比如没被强迫吧?是真心喜欢吗?

    这个感觉就像钱朗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收到了一堆“谢启的对象没安好心,钓着他玩”的小纸条,钱朗嗤之以鼻,心想也是有胆子敢这么编,当即把纸条揉碎了扔垃圾桶里。

    结果妈呀,谢启真说他有对象,这传说中“钓着谢少玩的人”指的还是闻绛?

    钱朗哆哆嗦嗦把纸屑从垃圾筐里掏出来重新拼好,看一眼这斗大的坏人称号看一眼顶着乖孩子光圈的闻绛,横看竖看看不到二者之间的共性,本想好好聊聊,闻绛现在还,还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告诉自己在干什么!

    钱朗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熟悉的声线平静地说:“我和温天路在一起。”

    草,钱朗下意识在心里骂了一句。

    大晚上的孤男寡男,温天路你是想干什么啊!闻绛成了“熟人的男朋友”这件事让你兴奋起来了是吧!

    钱朗在心里愤怒地骂骂咧咧,张嘴就要提醒闻绛不要着了对方的道,对方肯定不是真心的!但电光火石之间,钱朗突然产生了种强烈的违和感。

    不太对。

    考虑到温天路是个什么样的人,钱朗脑海中下意识生成的逻辑链条是:闻绛和谢启谈起了恋爱,温天路知道这事,因为他有爱拆散人的癖好,所以才变得对闻绛很热情,想要在二人之间横插一脚

    真是这样吗?

    今晚遭受了一堆劲爆信息轰炸,钱朗自己都要忘了,温天路的不对劲其实是自己和闻绛早就发现并思考过的,钱朗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认定,温天路的热情跟自己错发的短信有关系。

    钱朗还因此试探过温天路,也问过闻绛有没有婚约,喜不喜欢玩出轨,还让闻绛给对方发过“我单身”的短信投石问路,思考过温天路哪天把他自己玩进去了,就将其定为闻绛看护人三号的备选方案。

    而无论怎么回忆,记忆里的闻绛看着就是没有半点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的意思。

    哎呀说到底,交往这事就没必要瞒着自己啊,他又不是俩世纪前的封建大家长,谢启不也就顺势跟他说了么?

    可如果他俩不打算瞒着自己,闻绛为什么一点点谈恋爱的苗头都看不出来,让发单身的消息直接就发了,他们俩就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啊?

    还是说,闻绛和谢启那个时候的确没有在交往,所以闻绛才表现得很坦荡?他们其实是在【温天路不对劲之后】才开始交往的?但这个时间点和自己收到“谢启有对象”的消息的时间点又会对不上。

    一个事实被人窥见端倪,传出猜测,这猜测再传着传着传到不在延海的自己耳朵里需要时间,钱朗听到那些没当回事的交往风声的时间点其实很早,稍微算一下,又会觉得闻绛和谢启应该是在【温天路不对劲之前】,就已经在暧昧了

    闻绛和谢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恋爱?

    好乱,本来觉得自己应该问闻绛的,现在突然觉得还不如问谢启呢。

    钱朗苦着脸开了个免提,一边给谢启插科打诨地发消息“我是说过把他托付给你,你咋就直接和人家交往了呢?”,一边嘴上继续和闻绛唠嗑:“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闻绛的声音淡下去,当着温天路的面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温天路听不见钱朗的声音,可看这个现状也有了些猜测,他还是挂着那副笑盈盈的表情,听见闻绛的回答后耸了下肩,无声地跟对方做口型:你是不是在骂我?

    “不怎么样”怎么能算骂人呢?闻绛看着温天路的视线十分坦荡。

    不怎么样就好,钱朗的心稍微放下来点。

    与此同时,谢启给钱朗发来了一堆省略号。

    谢启:

    谢启:你刚才怎么不问?

    谢启:在那之前交往的

    行,时间点问出来了,在自己托付之前?那也就是在自己上飞机离开之前

    “在那之前”???

    就跟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脑门一样,钱朗产生了种对着镜子自我鼓励“你其实很聪明,很有脑子”的冲动,他捂住头,心里忽的有了些不太妙的猜测,让他一时陷入哑然,闻绛听他半天没有动静,耐心等了会儿后问:“怎么了?”

    “啊,也没什么,我中了张温泉店的双人票,有时限我也回不去,我琢磨着干脆你什么时候有空和谢启一起去玩玩?”钱朗随口说道,揉了揉眉心又补充,“或者你和对象一起去也行,小绛你有对象不啦?”

    “没有。”闻绛平淡地说,如果这无比自然且果断的话是句假话,想必一定用上了S级别的演技吧:“我考虑一下,之后回你。”

    “嗯,我回头把消息发你手机上,你先忙吧,玩得开心——温天路不是什么好人哈,牢记,一定要牢记。”

    钱朗机械性地说了几句“拜拜”,挂完电话捂着脑袋,盯着地面,沉默半晌。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两个人背着自己交往了?

    想不出任何的异常,但在自己走之前,的确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钱朗下意识地摩擦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他和霍夏彤是和平分手,毕竟他俩如今这距离都不能叫“异地”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干嘛要苦苦熬着呢,不如干脆点儿放手,聪明人都会这么选的。

    在离开前能享受享受人生,谈谈美好的恋爱,也该知足了,谢启就比较亏,生活过得没滋没味的,早早进秘塔就显得很遗憾,但钱朗不是不能懂对方的选择,谢启这人缺少继续在外面生活的“欲望”。

    生活无聊,乏味,没有方向,每一秒都显得很漫长,很浮躁,钱朗以前也缺少欲望,他是通过某种方式完成了自救,才成为了延海一顶一的阳光公子哥。

    其实大家嘴上都说及时行乐,温天路才是真的及时行乐派,钱朗和谢启更倾向“迟早要完,干脆别干了”,进了最严苛的秘塔,连像这样频繁的打电话都很困难,搁在以前钱朗也会想,谈恋爱真的有必要吗?

    他身边瞧着索然无味的恋爱乃至婚姻可太多了,不要也罢,他也没有那种“多少岁前一定要摆脱童贞,玩个百人斩”的无聊想法,但如果是付出真心的恋爱,那就是一眼望到头的分手结局,说得更残酷点,要是治疗效果一直不好,那可能结婚当天新郎都到不了场,结婚第一天,对象就等于“守活寡”了。

    干嘛要互相折磨呢?

    可是,可是啊,霍夏彤拉住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男朋友的那天,钱朗“啊”了一声,脑袋里过了一大堆“没有意义”,“超短期恋爱”,“到点就分手了”之类的话,最后只是想着“她的手好凉啊”,憋出来一个“好呀”。

    谢启又是怎么想的?

    很奇怪的一件事,自己这向来死倔的朋友临时反悔了去秘塔,谢启到底是因为什么,一个晚上就变卦了?真的就只是“事到临头才觉得后悔”,就像“人临死前才惊觉自己还想活着”的人之常情吗?

    “兄弟你说实话,”钱朗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给谢启敲下一行:“我办派对那天,你是因为和小绛交往了,那晚上才突然决定不走了么?”

    谢启半晌没有回他。

    最后,钱朗的手机才总算响了一下。

    谢启:不然呢

    第49章 硬币

    “随你。”

    和钱朗结束了通话,闻绛看了眼被对方反复强调不是个好人的温天路,只扔下这么一句,就转过身去继续检查剧院会场。

    “嗯——”温天路在他身后拖长音调,也听不出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转而两三步跟上闻绛,轻飘飘地说:“好吧,那不说啦。”

    他话语不多,像条懒惰的尾巴似的跟在闻绛身后转悠,瞧起来堪称“顺从听话”,可惜这是再浅显不过的假象。

    温天路没打算抛下闻绛走人,也只是在后面看着,半点忙都不肯真帮,耐心维持两人一个埋头专心找,一个只管看风景的模式,也不知道旁观闻绛忙活的模样能让他得到何种乐趣。

    但他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外人都说谢启脾气阴晴不定,温天路也好不到哪去,可能他们S级战斗系就是这么容易精神衰弱、躁郁,在外面层层包裹也难掩内核。

    温天路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问:“为什么要找我?找谢启来不是更好吗?”

    当然是因为资料里面属你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闻绛默默地想。

    牌友1号这人说话就喜欢藏着掖着,他到底想从自己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呢——思考这个问题本身都像一种圈套。

    不过原因的确不止这些,闻绛伸出触碰过道的墙壁上的开关,灯的开关其实接入了触式异能连通系统,不一定非要手动操作,只要异能足够庞大,对异能的掌控力又足够精确,输入合适的能力值,就可以一并操纵临近区域的灯盏。

    闻绛顺手关掉开关,平淡地说:“谢启需要休息。”

    对于异能不稳的人,静养也是一种策略,对方今晚还有例行检查要做,就更不必大晚上的麻烦别人抽空跑出来了,闻绛此人可是一位很贴心的朋友。

    “这样”头顶的灯忽然被关掉,温天路的眼神暗了暗,往前走了一步,进入光亮中:“真是善解人意。”

    【其实我劳累了一天,也很需要休息】——这种话说出来也是自讨没趣,温天路笑眯眯地又问:“那钱朗呢?”

    闻绛的确有特别的事要找自己,不方便告诉外人,又或者担心惹出争议,所以刚才跟钱朗通话时说的内容都比较笼统可惜,这种展开没什么可能呢。

    那既然不是因为自己,就只能是因为钱朗了,温天路饶有兴趣地直言道:“你不想告诉他你在做什么吗?”

    “钱朗太爱操心了,会想很多。”闻绛自然地接话,并不否定温天路的猜测,如果这是谎言,那他应该用上了很高超的演技。

    但这“不想让海外朋友担心挂怀”的理由依然无法说服温天路,对方很快轻声说:“那你还挺谨慎。”

    钱朗从来都没有过保护到给闻绛设门禁卡回家时间的程度,时间、地点、做什么,哪一个都避开不谈,陪同对象本来也没打算说,难道觉得钱朗只听见一个地名,就能把别人想干什么全都想明白吗?

    至少现在的钱朗可没这个本事,温天路轻笑了声,说话的语调柔和:“看来你觉得他很聪明。”

    剧场三分之一的灯都已经被关掉,随着剧场越来越暗,温天路也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烦躁,原本能像洋葱一样精美包装的情绪也开始外露,闻绛听出对方的话里隐藏着一丝嘲弄。

    这份嘲弄不重,更接近于对无情现实的讽刺,并有些尖锐地指向了钱朗,闻绛垂下视线,沉默了会儿冷淡开口:“他从来都不笨。”

    闻绛是不是有点生气了?

    温天路的注意力却从钱朗的话题上跑偏,有些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变得更加冷漠的态度,他盯着闻绛的后背,忽然有些想笑。

    以他的人格担保,这次的笑可是发自真心的,温天路想,闻绛的确对朋友十分关心,但没想到对方会对此这么“敏感”。

    闻绛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充满距离,像山巅的霜雪,实际却会轻易地因为自己“贬低”了钱朗而生气,一下子就显得对方格外富有人情味。那堆拍烂了的剧本里想要塑造角色的正面形象,也很喜欢用这种手法,显得角色更立体,更生动,同时也让角色拥有了软肋。

    人因此显得更脆弱,更想让人攻击。

    越发烦躁的心情似乎催化了战斗系好战的本能,也可能是因为闻绛之前的那一巴掌实在令人难忘,温天路冷眼旁观着自己那些蠢动的心思,有股欲望正跃跃欲试,想伺机在闻绛柔软的腹部狠狠咬上一口,看对方那张素来高冷的脸露出截然不同的痛苦表情来。

    啊,不过,温天很快又有些兴致缺缺地想,如果真的看到了闻绛的那种样子,自己肯定又会马上觉得没劲。

    温天路了解自己,这种心情肯定不是心疼,更和后悔无缘,就只是种单纯的索然无味,大概类似于期待已久的游戏终于发售,然后兴奋地通宵玩了一整晚,通关后就开始觉得空虚,事后回忆打分,会说其实也没有发售前自己想的那么好玩。

    这么再看,闻绛在酒店时的成功反抗对于所有人倒都是件好事了,闻绛维持了尊严,而自己,还有林巡,获得了“兴趣”的延长。

    有时候人们真应该感谢“文明”,如果没有文明的规则,所有人都活得像只懂暴力的野兽,他可能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懂礼貌地和闻绛说话了。温天路懒散地想着,把渴望露出的毒牙尽数收回,嘴上随意地说:“是吗?你知不知道钱朗小时候,可比现在要聪明”

    头上的灯再一次忽然熄灭,连带着周围两片区域也暗下来,把温天路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他的话头猝然停止,突兀的就像被拦腰裁开的布匹。

    “”

    刚才就在猜测是不是这么回事,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再开口时,温天路的语气已经冷下来:“你是故意的。”

    “你指什么。”闻绛不接话茬,转过身来看他,与深夜同色的眼睛相当平静,浑身上下不带半点戒备,仿佛温天路的怒火不值一提。

    “我要把灯都关了。”关灯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闻绛扬了下自己手里的,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强光手电筒,给温天路提供仅有的两个选项:“你可以用手电筒照明,或者现在离开这儿。”

    说得好像多么仁义一样,还给“选择”?剧院的气氛突兀地转变,一如温天路不讲道理,极速变差的心情。“哈,”温天路短促地笑了下,声音里带着种冰冷的恼火:“你是什么时候——”

    他说了一半,自觉这个问题愚蠢,又将话咽了回去,目光阴沉地看着闻绛。

    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要论可疑的线索和证据那多得很,闻绛想,就比如说,这家剧院的灯光简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亮如白昼,对光亮的追求远远超出了普通照明的需求。

    这种微妙的不协调感闻绛之前也感受过,第一次踏入玻尔酒店的会场时,最让人在意的就是庭院里那同样多得过分的照明灯。那个时候天色不算晚,即使没有人造灯光也不影响看清酒店全貌,点亮大量的灯也不会为庭院增加美感,反倒破坏了黄昏意境,但它们就是故意要铺张浪费般全部亮着。

    当时使用玻尔酒店的主办方是温家,最常出入高天剧院的客人也是温家。

    也可以举最近的线索,比如每次关灯时,温天路的话语里的那一点停顿,比如他在自己开始关灯后,跟着自己的距离就稳定缩短了两步,这令他更快的离开身后的黑暗,再比如他们眼下身处的环境的温度——在自己开始关灯后,剧院里的气温就开始越来越低。

    当然,气温没有低到让人体受不了的程度,更接近开了制冷的空调,如果异能会因为黑暗,不受控制地外泄到把这里变成冰窖的地步,温天路怕是早就要进入秘塔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显然超出了普通喜恶的范畴,但闻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怕黑可以出去。”

    要么走,要么拿着手电筒,闻绛把手电筒递到对方身前。

    温天路盯着他的手腕沉默了会儿,忽的笑了一声,语气听着阴恻恻的:“少瞧不起人了,闻绛。”

    怕黑。

    怕黑?

    真是可爱的,像过家家一样的体贴说法。

    就像一种怜悯。

    温天路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就算让这儿变得漆黑一片,我也能轻易杀了你。”

    闻绛依旧冷淡地看着他。

    有时候也会觉得和这些家伙相处挺麻烦的,像之前的林巡也是,江鹤虎其实也是,小圈子里的这帮人,想从一开始跟他们好好相处是件极为困难的事,好像一定要等到别人真的做点什么,摆出更严厉的,更有攻击性的态度来,并切实刺痛他们,他们才知道该把别人“当人看”了。

    “我们谈点更近的事吧。”温天路半身隐没在黑暗里,盯着眼前的光源,右手搭上一旁的椅背:“如果这个剧院真被查出有什么问题,你也有两个选择,要么拜托你的好朋友帮忙,要么,和我这种'坏人'做交易,让我来帮你。”

    “很常见的选项吧?”

    类似这种的选择闻绛甚至今晚已经做过一遍了,他之所以能现在站在这里,就是经历了这种二选一。

    只靠自己,闻绛没法这么轻松地进来。他手里的筹码其实少的可怜,凭借别人的一点偏爱,一点兴趣,他才能出入一些场所,踏足一些地方,没有这些东西,纯靠他自己想办法往上攀爬,他起码也要消耗以年为计的时间

    看来是不需要手电筒了。闻绛收回自己的工具,在隐隐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开口:“你搞错了一件事。”

    “朋友愿意帮我的忙,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我们谁比谁低一等的证据。”不就是说讽刺人的话,谁不会嘛,闻绛也慢条斯理地说:“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至于和你做交易,那也是你有求于我才对。”

    抑制器手环上的能力数值悄悄攀升,某种看不见的存在以闻绛为源头,悄无声息地在空间里弥漫,像是能强行操控人的肢体的触角,又似能填满每一处缝隙的气体。酒店那晚,自己在三个观众身上,看见了三种内心深处的喜好倾向,闻绛平淡地指出:“毕竟,你想被我打,不是吗?”

    ——开什么玩笑。

    温天路张开了嘴,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寒冰骤然凝结,闻绛向右侧偏头,一枚快到肉眼看不见的冰锥擦过他,直直钉入他身后的墙上,上下蔓延出狭长的裂痕。

    短短一瞬,S级之间的交锋划下了句点。

    为了防止立场反转,彻底摁死对方的后手,现状其实是一种“柔和”的一击毙命,温天路得承认闻绛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是他面对威胁程度高的对手,所求也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分出最干脆的胜负。

    A级的能力者直到被彻底控制为止都不会察觉,而S级的敏锐性远超A级,如果温天路反应再快点,或者闻绛反应慢半拍,现在的情况就会变得不好说了。

    生活系单论武力当然是打不赢战斗系的,不然还要战斗系的分类做什么,但历史上也出现过可以让一个国家的机器全部瘫痪的【超脑】,可以完美掩盖食材味道,实现膳食下毒的【无味】,很多时候,纯粹的武力强盛不一定就代表威胁程度更高,更能获得胜利,而S级尤其能证明这一点。

    毕竟它本就是超脱于常理的规格。

    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闻绛感受到了种近乎实体的杀意,对方似乎真想不管不顾地暴起,只为用寒冰划开他的喉咙,但即便这次没有谢启出现,温天路也在短暂的暴怒后安静下来,只眼神里翻滚着阴沉的乌云。

    原来还能做到这种程度。温天路的视线凝滞在闻绛的脸上,自他脚下下意识铺开的寒冰,无法蔓延到对方底下。

    不只是视线、肢体连异能都无法自在使用,这就是闻绛被评为S级的原因?

    可是自己的大脑还在维持着正常的思考,声音也能正常发出,这可不像一个被舞台吸引到失神,以至于忘却了时间空间,忘记了行走,忘记了异能的人该有的样子,温天路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闻绛有意让他保留了理智。

    站在舞台中心的人指出:“你现在杀不掉我。”

    与此同时,温天路右手侧的光芒彻底熄灭,归于完全的黑暗。

    然后接二连三的,如连锁反应一般,更多的灯关闭了自己的光亮。

    由远及近,借由开关的异能操纵系统,所有的灯都归于闻绛的掌控之中。他只是站在那里,原本仅有三分之一的黑夜阴影就开始不断向外延展、扩张。

    短短数秒,左侧的灯也尽数熄灭,像从身后追来的无数只手,要拉住他的头,他的腿,他的胳膊,他的脏器,他的骨骼,将他拉入深不见底的浓稠黑暗之中,温天路的呼吸无可避免地变得急促,一片寂静里,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哈哈”

    啊,温天路注视着光芒想,他真开始觉得上火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从这种过于闭塞,过于强势的压制中挣脱出来并不容易,不管派系如何,对方的的确确是S级的实力,全身而退做不到,但只要押上两三根手指,坏死一点左边的肌肉——

    ——“做交易吗?”清冷的声线响起,打断了温天路的思路,理所当然般主导着现状。

    “怎么,你想让我求你打我吗?”温天路温柔地问道:“打完我再高兴地跟你说声谢谢,感动地来帮你做事,我们的交易就算成立了?”

    闻绛没什么兴趣地看着他,像看着条爬过自己指甲的甲虫,转而将视线投入由自己一手制造的黑暗中:“你要不要试试在黑暗里走一次。”

    闻绛说:“我帮你在里面走一趟来回,之后如果剧院里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来帮我。”

    “”温天路的笑淡下去:“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闻绛少见地回敬了他一句:“你怎么老问些没意义的问题。”

    略显尖锐的态度让温天路眯了下眼睛,其实他有很多话可以说,比如这算什么奇怪的约定,比如听起来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比如你清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温家应该没有一个人,愿意让他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转一圈,谁知道他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又会波及几个人,把什么东西变成冰雕?

    但温天路什么也没说。

    他望着游刃有余的闻绛,感到讽刺、嘲弄、可笑,有些许对对方的欣赏,又感到种难言的愤怒,浅淡的无措,在别人面前暴露出太多的自我,简直就像在对方眼皮子底下露出毫无防备的肚皮一样,这种被他人触及内核的感觉,甚至让温天路感到想吐。

    而在他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一丁点幽微的期待后,所有的情绪就像被一双大手强制抹平,只余下干干净净,不起波澜,瞧着坚不可摧的表面。

    “好啊。”沉默过后,温天路最后开口道,“你就这样在旁边看着?还是要让我做什么?”

    “听话。”闻绛简短地回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枚硬币。

    温天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对方捏住硬币的模样,奇异地和记忆里的那位演员重合。

    然后,“啪——”,眼前的世界毫无防备地变为纯黑。

    草!呼吸先于意识停滞,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黑暗无声聚拢,捂住了口鼻,冻住了脏器,大脑经历的短暂的凝固过后,温天路僵硬着移动视线,几步之外的地方,整个剧院仅有的一盏灯垂下光亮,照亮了一小块无人的走廊。

    “叮——”

    修长白皙的指尖抛出银色的硬币,伴随着微弱的声响,硬币像颗小小的彗星划过夜幕,然后恰到好处地,落入那片光芒之中。

    “捡回来。”黑暗里的闻绛命令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本来想早点发这一章的没想到写的比想象中长嘞……

    第50章 黑暗

    “他容易失控。”

    有人这么说。

    “稳定性评级为D,失控率高达25%,考虑到他的成长潜能,综合风险评估为”

    交谈声断断续续,隔着门板听不清楚,但枯燥冗长的谈话很容易被判断为浪费时间,温天路几乎能想到门板背后,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是怎样微微皱了一下眉,站在旁边的助理便不失礼貌地开口做出提醒,希望对面“直接说明结论”。

    于是滔滔不绝的人停下,在短暂的沉默后说:“我们建议将小少爷送进秘塔。”

    ***

    讨人厌的回忆。

    黑暗无法避免地让人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情,温天路吐出沉重的呼吸,感官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敏锐。

    眼前的黑色像浓稠的墨汁,静谧的深海,狭窄的棺材,令脉搏加速,鼓膜作响,时间仿佛倒流回到自己六岁那年,秘塔的工作人员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

    那个人和父母们谈话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言一句,窸窸窣窣,跟下水沟里的老鼠一样惹人生厌。

    “如果能在这个年龄进入秘塔,他将来对异能的控制率一定能升到——”

    ——闭嘴吧。

    面前的椅背突兀地长出根冰凌,既漫长又短促的沉默中,温天路迈出第一步。

    ***

    提议将自己送进秘塔的大人离开了,但并没有一并带走自己。

    急躁的踱步声在房间里响起,两趟来回后停下,家庭身份为父亲的男人说:“你怎么想?”

    没有人说话,被询问的女人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但没关系,父亲向来能猜到母亲的想法,他放软语调,很快就自顾自地接话,卖力彰显自己多么温柔体贴,事事必以母亲为中心:“你要是觉得麻烦,明天就把天路送进去吧。”

    “怎么会有这么短视的人?”——母亲发出的一声叹息里表达了这种情感,反问父亲:“别人会怎么想?”

    秘塔那边只上门了这么一次,甚至都没有进行正式的双方会谈,举行内部的塔楼会议,温家S级资质的孩子就被直接送了出去,谢家孩子的情况比这严重好几倍,谢家可是至今都没松过口。

    别人看见这种对比会怎么想?

    又是一阵沉默,有人辩解说:“我们缺少和秘塔谈判的筹码。”

    蹩脚的谎话。

    那些老师明明都说,放在同龄的S级里,温小少爷的异能掌控水平已经堪称优秀,那些传言里,比自己更能闯祸,早早惹出事端的S级不止一个,为什么别人还好好待在外面,难道做得更差劲的他们,反而拥有更多的筹码吗?

    母亲也觉得这种说辞站不住脚,她轻发出一声轻笑,冰冷的,不留情面的嘲弄道:“别找这种借口,显得很蠢。”

    她顿了一下,又说:“还很没用。”

    交谈的声音先是淡下去,接着是不同的人提出更多的意见,致力于以最便捷,最不麻烦的方式解决问题,最后,母亲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里终于吐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到底怎么回事?”

    说了这么半天废话,所以秘塔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过来,让她抛下重要的会议,专门坐飞机赶回来?

    屋里变得安静,管家开口说:“小少爷在收藏室引发了一场小寒潮。”

    不过没有人受到致命伤害,仅有两个下人比较不幸,因寒气陷入了昏迷,肢体有几处冻伤,但他们已经接受了治疗,小少爷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异能,没有让危害扩大——害,这些都不重要,管家犹豫了一下,直奔事情重点:“有三件藏品损毁了,怕是无法修复。”

    ***

    然后呢?

    讨人厌的,重复播放过几百遍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过,温天路记得事情的后续,六岁的他在收藏室里发生了一次异能暴动,因此弄坏了父母珍藏的一幅画,一个花瓶,一件只能在特定温度下保存的珍贵饰品,最后他被关进祖宅的地下室里。

    如何对待哭泣的孩童?将他关进无人的房屋,任他哭喊、尖叫,他总有哭累的时候。

    如何对待容易失控的孩童?将他关进无人的黑暗,任他发抖、请求,他总有安静的时候。

    黑暗,压抑闭塞的,让人作呕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它们搅弄大脑,挤压胸腔,蹂躏感觉。

    耳鸣在加剧,他好像能看见隔着长长的楼梯,父亲正对母亲谄媚讨好,母亲居高临下的,淡淡朝他看来一眼。

    然后铁门合拢,带走最后的一丝亮光,整个世界变得只有他自己,仅剩他自己。

    温天路掐紧手心,在黑暗里踏出第二步和第三步。

    ***

    黑。

    好黑。

    好饿,好渴。

    好难受,好痛苦。

    呼吸不畅,四肢僵硬,头脑混乱,难以行动。

    一天、两天、三天?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禁闭结束,强大的孩子已经变得弱小、无害,被人为创造出了软肋。因为恐惧,在头几个月里,只要拿没光的环境吓一吓温天路,他就会立刻噤声,寒冰即刻消融。

    他变得安全、可控,温家的宅子却又开始窸窸窣窣,大人们曾为他的稳定问题争论不休,露出倍感苦恼的神情,等到事态解决,他们却比以前还要不满。

    “哪家的S级会这样啊,这也太”嘀嘀咕咕,欲言又止,在他比其余S级更为稳定时,他未能得到夸奖,现在,温天路听见人们比较着谈论。

    “这也太弱了。”

    ***

    他要杀了所有人。

    他就该杀了所有人。

    在进入那个该死的塔之前,他应该把公馆变成冰窖,在周围引爆寒潮,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仅在黑暗里待了几分钟,那些恐慌害怕的情绪就已经全部散去,唯有暴虐在心里疯涨。

    “喀拉——”

    原本能压制人的黑暗,不讲道理地逆转成了加速异能暴动的催化剂,寒冰在脚下蔓延,冻结座椅和台阶,结出厚实的冰层,嘴边呼出白色的冷气,剧院的温度无法避免地越来越低。

    开什么玩笑,他——!

    ——“还差一步。”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了混乱的思绪,跨越时空的回忆被掐断,所有的模糊身影忽然消失。

    自己不再能闻到地下室潮湿阴冷的味道,也听不见黑暗里虫子爬过的异响,温天路怔愣了片刻,恍惚地想着,他现在正在高天剧院里。

    其实他一直记得自己实际在哪,只是刚刚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黑暗很容易让他这么想,就像犯罪总会发生在夜晚,不见天日的黑是滋生血腥和暴力的摇床。

    四周安静无声,坚冰在脚下丛生,但自己并非独自一人,温天路在黑夜里感受到闻绛平缓、浅淡的呼吸

    怎么做到的?

    以刚才的情况,自己应该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啊,对了,温天路转动仍有些滞缓的思维,这是【戏剧舞台】的效果。

    看起来只是供别人观赏玩乐,提供情绪价值的表演类异能,实际上的效果则能无视外界环境、无视个人的情感思想,以令人沉醉的表演做包装,强制性地让人沦陷,使人投以绝对无法移开的“注目”。

    蛮不讲理地夺取人的视线、话语、自我,纵然处在高压的心理困境,情感旋涡之中,闻绛的话语仍能如此清楚地传入温天路的脑海。

    还差一步。

    幻觉和幻听悉数消散,温天路垂下眼眸,看见光芒近在眼前,灯光垂落照亮的圆斑中央,一枚小小的硬币置于地面。

    “怎么。”闻绛平淡地问他,声音听起来清寒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你做不到吗?”

    幼稚的激将法。

    比母亲的话温柔,比父亲的话关切,比投以虚假关心的下人严格。

    这是演技吗?

    “我要是做不到,”温天路开口道,嗓音里的沙哑能暴露出他刚才的狼狈,这让他有些反感,不过事到如今,在闻绛面前装模作样似乎更无意义。

    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以过于甜腻的温柔语调问道:“你要怎么做呀?”

    暗色中响起一声轻微的,有些难以捕捉到的笑声,闻绛懒懒地反问他:“你怎么不问问你做到之后的情况?”

    虽然幼稚,但对方的话语的确成为了引线,把温天路圈在了“现实”这边,让他不会陷入黏稠的黑暗之中,像某种柔和的音律,抚慰了躁动的神经。

    至于这是不是【戏剧舞台】的效果,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温天路的注意力顺应着牵引集中到对方的话头上

    温天路下意识出声:“闻绛?”

    没有人回应。

    白色的冷气沿着地面铺开,气温于一瞬间急速下降,又在下一秒急刹车般止住了势头,掺杂着恼火的,极其复杂的感受被强制压了下去,温天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情感正在受对方挑弄。

    开什么玩笑

    闻绛只是他妈的没说话而已,他居然想把这儿给毁了?

    开什么玩笑。

    最后一步,温天路踏进光亮中,弯腰把硬币紧紧攥进手心。

    “回来。”闻绛冷淡地提醒他,就像扔出去的飞盘要好好回到手里,才能算作合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没想到我能赶上更新……!想不到吧.jpg

    那么再祝大家一次新年快乐——

    下一周应该没榜,会放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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