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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正文完)

    第 89 章

    雪崩之势非同小可, 为避免伤及我方兵马,岁崇下令全军朝南后撤十里,仅留下了一支精锐部队困守山谷入口。

    狂风依旧在呼啸, 鹅毛大雪翻飞,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山谷两侧的山体同时崩裂, 巨石坍塌,冰雪飞溅, 顷刻间就将禁地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 雪白的大地也微微颤动了起来, 撼动了覆盖在山体上的厚重积雪,就此引发了一场猛烈的雪崩。

    陈厚的积雪如同冲击力十足的瀑布一般从高耸的雪山之巅倾泻而下,势如猛龙,横扫千军, 摧枯拉朽。

    待到雪崩止息, 鹅毛大雪也跟着停了, 阴沉了许久的天色逐渐放晴。

    一缕艳阳自云端洒下, 恰逢斥候来报, 禁地已被彻底封死, 我军撤退及时, 并无一人伤亡。

    岁崇耐心静待了几日之后,还不等他派出使者前去劝降,就又有斥候来报,北境总兵吴思年率余部请降,望狼王格外开恩, 饶其一命。

    岁崇接受了吴思年的投降请求,至于该如何处置吴思年及其部下, 择日再议。他的最终目标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北境总兵,而是他的母亲禾卿。

    根据吴思年的交代,他本欲将功补过活捉反贼,奈何禾卿的反应极为迅速机敏,还未等他着手行动,禾卿就已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待他携带人手前去捉拿奸贼之时,禾卿已消失不见了,寻遍禁地的角角落落都不曾

    发觉她的踪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山谷被挖通之后,岁崇就将收缴俘虏的任务交给了裴启忠,自己亲自率兵入禁地搜捕禾卿。

    邱意婉铁了心地跟定了岁崇,不然实在是寝食难安。岁崇拗不过邱意婉,只得带着她一同前往禁地。

    雪崩过后,禁地内的积雪深厚,好在吴思年在带兵投降前就已经在禁地内清理出来了一条完整的通道,不然他们还真是会步履维艰。

    除了岁崇之外,其余包括邱意婉在内的所有人皆是第一次踏足狼境禁地之内,不由得为其内部的景色而感到震撼。

    九座雪山如同屏障一般环绕四周,壁立千仞,高耸入云。雪崩过后,覆盖在其上的厚重积雪起码被削薄了一半,暴露出了大面积黑褐色山体。在那一座座巍峨又冷硬的山体之上,悬挂着许多半透明的白色冰雕人。

    冰雕人皆是栩栩如生,却形态各异。有些看起来像是正在手脚并用地攀登爬山;有些则看起来像是在匆忙慌张地下山;有些绝望地趴在峭壁上,面容悲戚,像是正在哇哇大哭;有些则像是在嘶吼尖叫,五官狰狞,形如地狱厉鬼。

    它们的神态和动作皆惟妙惟肖,像是在一瞬间被冰封了的活人。

    但活人的眼睛绝不可能是宝蓝色,它们的眼睛却是钻石一般的宝蓝色晶石。邱意婉认得这种晶石,那是蓝冰。

    在吴思年清除出来的这条通道的两侧亦堆积着许多人形手脚或者躯干模样的断裂冰块,像是士兵在清理积雪的过程中用铁锹或者武器敲断的。

    邱意婉又跟随着岁崇往前走了一段路,在通道两侧的白雪墙壁上看到了一尊半浮出来的人形冰雕。这尊冰雕正面朝外,背面依旧镶嵌在雪墙中,可能是因为它的姿势是双手贴腿的立定状态,并没有阻碍道路的通行,所以并未被清理道路的士兵们损坏,只是它的眼珠不知被哪位贪婪的人给扣去了。

    邱意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在岁崇的军帐中看到过的沙盘,又联想到了之前从岁洱那里听来的有关禁地的传闻,不禁毛骨悚然了起来:这些栩栩如生的冰雕人,不会就是传闻里那些失踪在禁地之中的寻宝者们吧?

    设想一下,禁地的中央是一片宝蓝色的湖泊,围绕着这片美丽的湖泊,伫立着不计其数的化为白色冰块的死人,它们奇形怪状,形态各异,仿如群魔乱舞。

    在漫天的迷雾中,在北境接连不断的风雪中,它们永恒不变地保持着临终前一刻的姿势,静待着下一位伙伴的来临。

    还有那些悬挂在峭壁上的人们,是因为想逃生所以才被逼无奈地选择了攀爬雪山么?但还是未遂,还是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冰雕人。

    可为什么他们进来了之后就出不去了呢?山谷明明就在身后,为何不能从来路回?是因为它们进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出路了么?

    邱意婉再度毛骨悚然了起来,立即看向了身边的岁崇,满目都是困惑,内心深处却充斥着强烈的后怕……若非他有三命,一定也会变成伫立在这里的冰雕人。

    邱意婉忽然就红了眼眶,鼻根也跟着酸了,心头情绪激荡。

    岁崇感知到了邱意婉的目光和她的情绪波动,倍感亏欠,想要去牵她的手,孰料指尖还没挨着她的肌肤呢就被她闪躲开了。

    好几天了,一直这般,碰都不让他碰一下,还没完没了地跟他闹和离。

    岁崇愁肠百结,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朝着邱意婉倾去了上半身,悄声低语道:“身后还跟着那么多属下,你好歹给我个面子。”

    狼王好声好气地打商量,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许哀求。

    狼族各个耳聪目明,纵使狼王的声音再低跟随在身后的士兵们也都能够听得清楚,但却没有一人敢承认自己什么都听到了,全都在装聋作哑——狼王宠爱王后是狼境内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不惜为了她修改祖训。但他在王后面前没脾气没威严,并不代遍他真的没脾气没威严。

    邱意婉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始终是那个骄纵的王后,面无表情地瞧了岁崇一眼,语气冷漠一板一眼地回答:“奸贼尚未落网,吾王还是莫要三心二意了,妾身身份卑微,于您而言无足轻重,不值得您为了我分心。”

    岁崇:“……”

    越接近禁地中央的湖泊,地面上的积雪就薄,待他们走出雪堆中的甬道之后,禁地的全貌终于彻底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偌大的一片圆形湖泊上面竟没有结出一片冰层。天光照耀下,水面潋滟,波光粼粼,如同翡翠一般美丽诱人。

    可这天寒地冻的冰封之地,怎会有水面不结冰的道理?美丽大打折扣,诡异感徒增。

    更诡异的还是围绕着湖边跪拜着的那一圈冰雕人,他们像是出自同一匠人之手,齐刷刷地保持着同一种匍匐跪地的姿势,尽显卑微与虔诚。

    邱意婉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根本不敢想像在大雾没有散去的时候这里会是一片多么神秘又恐怖的地带?

    但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也不是围绕着湖泊的这群冰雕人为何要拜,而是该去哪里搜寻禾卿?

    邱意婉再度看向了岁崇,岁崇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翡翠色的湖面上,棱角分明的面庞仿如冰雕,琥珀色的眼眸沉静而专注,银发在寒风的吹拂下微微拂动。

    只听他忽然叹了口气,朝着湖面走了过去。

    邱意婉紧随其后。

    岁崇取出匕首,在自己的左掌上划出了一道血口,殷红色的鲜血顺着他冷白色的肌肤滴下,落入了翡翠湖中。

    温热的血液瞬间就在冰冷的水中晕染开来。

    紧接着,禁地之内就响起了一阵呼啸的狂风声,但却没有风来。

    就在众人诧异万分之际,伫立在正北方向的那座雪山上忽然浮现出来了一张硕大的人脸,挣扎扭曲的巨型五官自漆黑坚固的山体上逐渐突起,像是怪物想要逃脱禁锢着它的大山一般。

    过不多时,那张人脸就不再动了,却始终保持着一副面容狰狞的凄厉表情,双唇大大张开,像是在嘶吼尖叫,露出了隐藏在其口中的漆黑的、巨大的山洞。

    岁崇遥望着那张凸起在巍峨雪山上的狰狞人脸,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极为平静地说了句:“禾卿定是躲藏到那里去了。”

    又或者说,不是在躲藏,而是在等他。

    他们母子之间,总要有恩怨了结的这一天。

    邱意婉一边慌慌张张地从海纳袋里掏纱布和止血药一边惊奇询问:“那又是什么怪地方?”

    狼境禁地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地方,谁知怪地方里面竟然还藏着怪地方。

    岁崇回了句:“新矿脉的入口。”

    邱意婉浑身一僵,抬眸看向了岁崇,满目震惊。

    岁崇没再多言,只回了句:“走吧,陪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母亲。”

    邱意婉迅速低下了头,一边动作麻利地给岁崇包扎手心里的伤口一边说:“她又跑不了,等我给你包扎完了再去。”又心疼地嘀咕了一句,“伤口这么深,止血药都不管用,纱布一缠上去就渗血,就不能轻点划么?对自己这么狠。”

    冷了他那么多日子,总算是愿意关心他了。

    岁崇长舒一口气,笑着回了句:“还是吾妻最心疼我。”

    邱意婉的脸颊猛然一红……后面跟着那么多人呢!

    邱意婉抬眸,狠狠地瞪了岁崇一眼,人多不好意思开口骂他,但却用眼神表达了个淋漓尽致:不要脸,谁心疼你了?真是讨厌死了!

    岁崇并未携带一兵一卒进入山洞。于他而言,禾卿不仅仅是政敌,还是他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帝王之家的家丑更不可外扬。他身为狼王,一举一动皆影响深远,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们母子之间的丑陋对峙公之于众,不然定会落人口舌。

    禾卿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一人的面前。

    岁崇命裴越吾率兵驻扎在这座山洞的入口处,随时等候着他的调令;又命令另外一位将领携带着其余部下清理禁地,击碎所有冰人,收集其眼部的蓝冰,以解采矿期开始之前的燃眉之急,平息暴动。

    随后岁崇便携带着邱意婉进入了那座山洞。唯有邱意婉不是外人,而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家人。

    山洞内是一条悠长的隧道,但并不漆黑,两侧的山壁上皆镶嵌着一道蓝色的晶石层,夜以继日地散发着盈盈蓝光,驱逐了隧道内的黑暗。

    邱意婉询问岁崇:“这便是蓝冰的矿脉?”

    “嗯。”岁崇回答说,“露出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雪山之下皆是蓝冰。”

    邱意婉瞟了他一眼,连声发问:“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呢?山洞如此隐蔽,你是怎么发现的?为何把你的血滴入那片湖泊中,山洞就打开了呢?”

    岁崇:“……”

    邱意婉神情天真,语气温柔:“这里已经没外人了,你跟人家说说怎么了?”

    但她的语气越是温柔体贴,岁崇越不敢说。

    说了之后真有可能不跟他过了。

    “现在时机不对。”岁崇神不改色,“日后再告诉你。”

    邱意婉套话未遂,不服气地嘟了嘟嘴。

    就在这时,一道清风突然自隧道深处吹袭了过来,直奔邱意婉而去,岁崇神情惊变,尚未来得及出手阻止,那道清风就已经扑向了邱意婉的面门。

    下一瞬,邱意婉的身体就不动了,如同被定格了一般,但邱意婉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清风袭来的那一刻,邱意婉周遭的景色在顷刻间变化了起来,冰冷幽深的隧道不见了,她忽然出现在了一片阴森的浓雾中。

    周遭还多出了许多道人影,却都是一动不动,邱意婉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想东张西望,想开口喊岁崇,却惊愕地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她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柄锋利的银色长剑,定睛一看,竟是寒霜剑。

    手也不是她的手,而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男人手。

    耳畔被风吹拂起的发丝也变成了银色。

    邱意婉震惊顿悟,她变成了岁崇。不,不,她没有变成岁崇,因为她没有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她只能被这具身体带领着行动。

    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正位于岁崇的视角,观看着他曾经的经历?

    耳畔狂风骤起,浓雾如巨浪一般在空气中不断翻滚,周围人影憧憧,岁崇猛然挥出了寒霜剑,只听“铿锵”一声响,剑刃击中了什么东西,浓雾中骤起了一声刺耳尖叫。

    但邱意婉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周围的冰雕人并没有被击碎一尊,所以岁崇的剑击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邱意婉当即就心惊胆战了起来,却做不得任何反应。现在的她只有自我意识,没有身体知觉。忽然间,岁崇持剑的右手猛然朝前刺了出去,再度引发了一阵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尖叫声。

    这一次邱意婉终于看清楚了,寒霜剑的剑尖刺穿了一具白色怪物的身体。

    怪物的脑袋尖尖,手脚修长,整张面部除了一张嘴之外什么都没有。它的身体竟也成半透明的雾状,几乎要与周围铺天盖地的浓雾合为一体,不仔细辨认极难察觉。

    被寒霜剑刺死之后,怪物的身体就渐渐消失了,如同一团被风吹散了的怪异云雾。

    但浓雾中隐藏着的怪物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根本砍杀不尽,如同野草似的春风吹又生,不断来袭。

    岁崇一直在拚命鏖战,邱意婉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和身体上的力竭。他那只持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突然间,不远处的浓雾中传来了一声士兵的惨叫。

    岁崇不假思索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紧接着,邱意婉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惨状——

    一只白色的怪物骑在士兵的脖子后,正长着大嘴贪婪的吸食着什么。一道血红色的烟雾不断自士兵的头顶冒出。与此同时,士兵的身体也在不断地变白变透明,眼珠却在变蓝。

    岁崇还未来得及去救他,他就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蓝眼冰雕人。

    邱意婉这才明白了禁地之内的蓝眼冰雕人到底是如何诞生的。

    天空中原本不断飘落着雪花,却在某个瞬间定格了。风不再吹,雾不再动,雪花不再飘落。整个世界都定格了。

    身后响起了什么东西缓缓破水而出的声音,并伴随着一声嘹亮而又悠扬的歌声。

    像是一个女人在引颈高歌,经久不息。歌声没有曲调,没有辞藻,像是在随意哼唱,却相当诱惑力和吸引力。

    浓雾中的怪物不再进攻活人,士兵们如同中了蛊一般,不由自主地放弃了抵抗、放弃了自我意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地朝着位于禁地正中央的那座湖泊走了过去。

    邱意婉能清楚地感受到岁崇的身体在挣扎、在抗拒,他竭力地想要摆脱那股歌声的控制,却徒劳无获。渐渐地,岁崇的身体不再抵抗,也融入了不断朝着湖面走去的士兵队伍中。邱意婉心急如焚,想要唤醒他,想要阻拦他,却根本张不开嘴,更控制不了他的身体。

    岁崇和其余还活着的士兵一同走到了湖边,跪了下去。

    湖心处高高地升起了一道翡翠色的水柱,水柱的最顶端,伫立着一位人形模样的水妖。

    水妖亦是由翡翠色的湖水形成的,脚部与水柱融为了一体,像是一尊浑然天成的翡翠雕像。

    水妖的模样还在不断变幻,时男时女,时老时少,但它的双唇始终张开着,不断的发出诱惑力十足的歌声。

    待到所有人皆齐齐跪地,对着它匍匐而拜之后,水妖才停止了歌唱,紧接着,邱意婉便听到了一声极为阴森的冷笑。

    “卑贱蝼蚁,也配与本尊争抢蓝冰?”水妖忽然开了口,嗓音竟破天荒的呕哑嘲哳,与其动人歌喉截然不同,“尔等低贱生灵,只配成为本尊的养分。”

    水妖猛然抬起了双臂,刹那间,平静的蓝色湖面上骤然升起了无数道白色的水雾,雾气不断翻滚升腾,逐渐变成了一只只白色怪物。

    一阵狂风刮过,密密麻麻的怪物们如同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朝着跪拜在岸边的活人们袭击了过去。

    正在这时,岁崇猛然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眼眸清明而锋利,直勾勾地盯着湖面上的水妖,骤然起身,不遗余力地将手中的寒霜剑抛了出去。

    邱意婉这时才意识到,岁崇并没有被那阵歌声蛊惑,他只是假装自己被控制了,用来蒙蔽敌人而已。因为他当时并不清楚这阵歌声是因何而起,更不知晓水妖的存在,所以他需要观察,需要探究真相,所以只能将计就计,静观其变。

    寒霜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猛又犀利地朝着水妖击杀了过去,剑刃寒光闪烁杀气四溢。

    水妖却不以为意,甚至连抵挡的动作都没有,志得意满地伫立在水柱的顶端,以水组成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不屑,仿佛在嘲笑岁崇的不自量力。

    但很快它的神情就发生了变化。寒霜剑的剑尖尚未靠近它,一副强烈又肃杀的寒意就以当先袭来,它的身体表面在顷刻间就结出了一层寒霜。

    不、这不可能!它已在此地盘踞了数年前,不断地吸纳蓝冰脉魂,根本无惧天寒地冻,身体又怎么会冻结?

    水妖那不屑的神情在一瞬间变成了惊恐错愕。

    寒霜剑如闪电一般刺穿了它的身体,将它由流动的活水变成了一尊结了冻的冰雕。不计其数的白色怪物们也在顷刻间被定格在了半空中。

    邱意婉刹那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柄剑,叫寒霜。怪不得,岁崇所修习的功法是清心寡欲的玉竹修。无论是心法还是剑法,皆是冰一般的冷厉。

    岁简之早就算到了这一遭。

    岁崇也在这一瞬间悟透了叔叔的精心布局。

    寒霜剑定格在了水妖结了冻的身体里,并将它从前胸至后背的贯穿了。水妖的表情凝固在了惊恐错愕的那一瞬间。冰冻还在不断蔓延,由水妖的身体迅速延伸至了它脚下的水柱,继而是湖面。

    待到整片湖泊彻底被冰封,岁崇才复又抬起了右手。寒霜剑微微颤抖了几下,自行从水妖的身上脱离,飞回了岁崇的手里。

    水妖冰冻的心脏处被剑刺豁了一道洞,洞口周边裂痕道道,仅需再来一击,它就会支离破碎。

    岁崇持剑而立,正对着水妖。邱意婉清清楚楚地将湖面上的一切尽收眼底,紧接着,岁崇的声音就自她的口中发出了:“速将蓝冰矿脉的位置告出,本王便可饶你不死。”

    水妖不置一词,毫无反应,真像极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翡翠玉雕。

    就在邱意婉疑惑着这只水妖是不是因为被冻结了所以才没有办法说话的时候,岁崇的右臂猛然抬起,不遗余力地将寒霜剑钉入了结了冰的湖面上。

    平整的冰面瞬间开裂,巨大的裂痕如同灵活又急速的腾蛇一般径直朝着伫立在水面中央的那道冰柱窜了出去。

    不过眨眼间,裂痕就攀上了冰柱,只听得一阵卡嚓作响的冰碎声,光滑的冰柱上瞬间布满了惨烈的蜘蛛纹。

    水妖惊惧万分,终于开了口:“你若杀了我,永生永世都别想找到蓝冰!”

    岁崇神不改色,不疾不徐地发问:“为何?”

    水妖的表情不能改变,但邱意婉还是能够从它的语气之中听出它的得意和猖獗:“本尊才是这片矿脉的主人,除了本尊之外,无论能够打开矿脉。”

    岁崇微微挑眉:“哦?”

    他像是在表露惊讶和意外,却又是如此的漫不经心,显然压根儿没把水妖的话语放在心上。

    水妖感受到了羞辱,勃然大怒:“你这狼妖竟然敢无视本尊?”

    “你不过只是一只活得久了一些的水妖,又怎配自立为尊?”岁崇又哂笑一声,气定神闲地对水妖说道,“你虽活得长久,但你并不聪明,我还以为要煞费一番苦心才能从你嘴里套出矿脉的位置,没想到你竟那么快就不打自招了。”

    话音还未落,岁崇就伸出了手,握住了伫立在了冰面上的寒霜剑,猛然转动剑身,冰面上的裂缝瞬间延伸扩大。

    水妖惊愕尖叫:“狼妖,你若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矿脉!”

    岁崇充耳不闻,猛然将寒霜剑自冰面上拔了//出来,又重重地刺了下去,语调冷酷而无情:“唯有杀了旧主,矿脉才能有新主。”

    水妖这才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眼前的这头狼妖亦和以往的那些寻宝者不同,他比此前的所有人都要杀伐果断,志在必得。它小瞧了他。

    伴随着一声愤怒又绝望的尖叫声,湖面上发生了激烈的爆炸,坚硬的冰块破裂崩爆,四溅纷飞,在此地盘踞了数年前的水妖就此泯灭于世。

    白色怪物尽数消失,浓雾渐渐散去,湖面复又恢复了波光潋滟的美丽模样。飘雪持续降落,落于湖面,融化成了湖水。

    水妖死后,湖面并未结冰,显然湖面是否结冰和水妖的存在与否关系并不大。水妖仅是制造出来了浓雾与白色怪物。

    邱意婉略一思索,瞬间明白了一切:这片湖水之所以没有结冰,只因为附近有蓝冰矿脉的存在,就好比是那融入了蓝冰的运输铁道,任由天寒地冻也不会积雪或者冻结。

    因气候原因,狼境之内也很少有活水,皆为冰冻之泉。这里自然就成为了水妖栖息地的不二之选。水妖也正是借助了蓝冰之力,才能够将闯禁地者变成一尊尊蓝眼冰雕人。

    其余的士兵们尚未从水妖那股诡异的歌声中回神,依旧呆滞的跪在湖畔。其间还夹杂着无数尊匍匐跪地的冰雕人。

    岁崇回头看了一眼。禁地内浓雾尽散,障眼法也已消失,位于南侧的、夹杂在两座雪山之间的山谷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北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呼啸的风声,却无风动,岁崇回头,循声看去,在正北方的座雪山上看到了一张逐渐突起的硕大人脸,面色狰狞,双唇大张,露出了口内的山洞。

    山洞内部,便是矿脉。

    岁崇大喜过望,怀揣着满腹激动进入了山洞之中,却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因水妖的长久吸食,蓝冰矿魂已奄奄一息,镶嵌在墙壁上的矿层暗淡无光,形如死脉。

    岁崇越往山腹中走去,悲痛与绝望感越重,步伐也越为踉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自都城出发禁地时的画面。

    百姓们自发地夹道相送,看向他的目光中包含着期待与希望。

    他是他们的王,是整片狼境的主人,身上肩负着黎民百姓寄托给他的重任。他若是没能为他们寻找到新矿,他们定会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待到蓝冰资源彻底耗尽的那一天,覆盖在冰雪大地之上的冰链将不复存在,狼境血脉断裂,民不聊生,相隔甚远的各部落之间再无任何牵连,狼境最终只会落得四分五裂的结局。

    白狼王朝数千年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无论是对先祖还是对百姓,他都没办法交代。

    唯有矿心的位置闪烁着一点微弱的蓝色萤光,那里是矿脉的核心根部,尚且残留着微弱的生命力。

    岁崇无力地跪倒在地,缓缓地闭上了赤红的双眼,眼眶却始终是深红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寒霜剑,将冰冷又锋利的剑刃横梗在了自己的脖颈前。

    两行清泪自他紧闭着的双眼中溢出,开口时,嗓音嘶哑而颤抖:“对不起、婉儿、对不起……”

    他是千年狼妖,生祭矿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除了以身祭脉,他也别无他法。

    他对得起天下,对得起黎民,唯独对不起妻儿。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将她带来狼境。他应该早些放手,让她痛痛快快地离开。他更不该让她留下他们的孩子。

    是他自私了。他害了她。

    如若还有来世,如果来世她还愿意与他重逢,他一定会加倍弥补她。

    今生今世,终是他辜负了她……寒光闪烁,鲜血四溅,岁崇倒在了矿脉的根部,滚烫的热血自他的颈部汩汩流出,浇灌在了蓝冰矿脉的根部,不知过了多久,矿心骤然光芒大盛,灼灼夺目。矿魂复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生命力,矿脉死而复生。

    邱意婉猛然清醒了过来,却泪流满目,痛彻心扉。

    岁崇满面焦灼,一直在担忧呼喊她:“婉儿!婉儿!”

    邱意婉缓缓抬眸,泪眼模糊地看向了岁崇,哽咽到浑身发抖,不仅心如刀绞般痛,嗓子也痛到了说不出话。

    其实她愣怔的时间并不长,却将岁崇第一次死亡之前的经历观看了个淋漓尽致。

    他是个好君主,但绝不是一个好丈夫。

    那一次,是他主动抛弃了她们母子。

    她理解她的选择,却还是伤痛悲愤。

    邱意婉猛然抬起了手,狠狠地往岁崇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岁崇冷白的面颊瞬间就被扇红了。

    但岁崇并不惊愕,也不意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看向邱意婉的目光中充斥着歉然与愧疚:“是我有负于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都是你应该做的。”

    邱意婉并没有理会岁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迅速擦了把眼泪,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山洞深处:“出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邱意婉又笃定坚决地说了句:“你少对我用离间之术,我和你不同,我既然选择了他成为我的丈夫,我就定会与他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禾卿的这一招确实勾起了她对岁崇的埋怨和失望。但无论她再怎么埋怨岁崇,那也是他们夫妻两人之间的私事,是家事,绝不可能动摇她与他并肩而战的决心。

    禾卿也太以己度人了!

    没过多久,山洞深处就想起了冷笑声,女人冰冷的嗓音之中包含着对邱意婉的鄙夷和嘲弄:“刚才那阵风,叫做旧时风,是我在我的好儿子临死之前偷看来的记忆,现在还给你罢了。但你也当真是愚蠢,冥顽不灵,明知这个男人的心中只有江山霸业,没有你和你的孩子,你却还是愿意痴痴傻傻地信任他,图什么呢?”

    图什么?邱意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和岁崇之间的心意是互通的,是彼此信任的。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夫妻。

    “他图我什么,我就图他什么。”邱意婉认真又笃定地回答说,“我知晓他是君王,我更知晓他绝不能屈服于儿女情长,但既然我选择了遵从我的内心,选择了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我就应该承当应有的后果。他若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居庙堂之高却不忧其民,那他也不会成为我爱的人。这世间苍生皆有一份自己的坚守,我亦爱他的那份大义与坚守。”

    岁崇目不转睛地看着邱意婉,许久没有言语,眼神却极为深邃、专注。她爱他的大义与坚守,他亦爱她的清醒与果敢。她说的没错,她图他什么,他就图她什么。他们彼此之间所依仗的,是那份坚不可摧的信任和支持。

    禾卿亦沉默了许久,不只是无言以对还是又在思考花招。

    邱意婉和岁崇对视了一眼,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往深处走走?

    岁崇微微摇了摇头。困兽而已,无需紧逼。

    邱意婉只得按兵不动。

    岁崇又伸出了手,想要去牵握邱意婉的手,得到的结局却还是一样,指尖还没碰到她呢就被她闪躲开了。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神不改色无动于衷,像是身边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岁崇无奈地叹息一声,愁肠百结……这次可真是惹恼她了。

    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邱意婉屏息凝神高度戒备,然而脚步声没响多久便停止了。

    禾卿终究是没有从黑暗中走出,嗓音低沉、沧桑,言语间夹杂着难掩的悲哀与不甘:“小崇,你我终究是母子一场,即便是到了最后,你也不愿意给母后留一个体面么?定要放任这个人族女人羞辱我、看我的笑话么?”

    岁崇极为平静地回答说:“母后果然是年纪大了,不清醒了,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不是外人,自然要陪着儿子一同来送您最后一程。”

    禾卿哂笑一声,语气越发的悲凉:“我生你,养你,还曾救你于困境,结果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外族女人。”

    岁崇始终是心平气和:“母后自诩救我于困境,却从未想过,那困境是您亲手造成的。您生我,养了我,却又抛弃了我,杀了我,你我之间的母子情分,早就尽了。”

    禾卿不置可否:“你只知晓我恨你、恨你父王、恨整个白狼王朝,却从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们。你父王在世时,允我辅政、予我盛宠,却不允许我入朝天殿,因为我是外姓女子,我没有资格。到了灰狼王朝统治江山之时,允了外姓女子入朝天殿,但依旧不允我入,因为我是外族女人。最后又轮到了你,我本想着,你是我的儿子,无论如何你也应该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情分上允我入朝天殿吧?结果你、我亲生的儿子,竟然比那些人对我都要残忍,你不惜为了这个卑贱的人族女人修改祖训,也要让她得到进入朝天殿的资格,但你的母亲我,从嫁入白狼王朝开始,就从未得到过一天的认可。你们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我的身份,你父王不把我当妻子,你也没有把我当母亲!”

    禾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愤,听得邱意婉都有些同情她了,但也只是有一些而已。邱意婉心知肚明,禾卿极其擅长花言巧语和诡辩。

    岁崇更是了解自己的母亲:“母后如此野心磅礴,雷厉风行不输男儿,又怎会在意自己是否拥有入朝天殿的资格?”说完,岁崇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母后定也知晓自己已是败将。儿臣之所以亲自来见你,正是想给你留下最后一份体面,你又和需要跟儿臣虚与委蛇?”

    禾卿冷笑一声:“小崇,你也一直在跟母后虚与委蛇呀。你不是为了给我体面,而是为了给你自己体面,给白狼王朝体面,给你的狼王身份体面,是你不想被史书诟病罢了。”

    邱意婉:“……”不得不承认,他们母子之间,还真是互相了解的透彻,没有一丝真情,只有互相算计。

    岁崇并为反驳,始终气定神闲:“母后既然看得透彻,又何必再浪费时间?儿臣不欲亲自动手,儿臣只想来送母亲最后一程,以表孝心。”

    禾卿长长地叹了口气:“放心吧小崇,母后定会如你所愿,帮你坐稳这个王位,但在临死之前,母后还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岁崇:“愿闻其详。”

    禾卿:“你当母后是为了王位杀你,当母后是因为安淳的死恨你,但你不知晓,在你登上王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后一直在安分守己,直到你将这个人族女人带回来,允她入朝天殿。”

    “你撒谎!”不等岁崇开口,邱意婉就怒不可遏地反驳了禾卿,“你和你的那些奸党们怕是早就暗渡陈仓了,不然怎可在短短数月之内谋划篡位?你当初想要抱走我的岁岁,也不是想要杀他,而是想用他控制矿脉!”

    早在岁岁刚出生的时候,邱意婉一直怀疑禾卿想要杀掉她的岁岁,后来抵达鲛人国,在斑斓大世界的幻境中遇到了禾卿,她才意识到,禾卿对岁岁可能并无杀意,但却另有图谋,只是她猜不到是什么图谋而已,直至刚才看到了岁崇临终前的记忆。

    岁崇以身祭脉,成为了矿脉的新主人,所以禾卿无论如何都无法挖掘新矿。一切也都正如岁崇所言,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动不了矿脉。

    “你用了些法术,偷看了岁崇临终前的记忆,于是你便存了他的血,自己以为可以凭藉着这些血打开矿脉,但你却失策了,你只能打开这个山洞而已,你还是无法开采矿脉。”邱意婉言之凿凿地说道,“因为岁崇没有死,矿脉的主人还是他。但你却笃定他死了,因为你亲手杀了他,亦不知晓他有三条命,你便怀疑是自己的方法有误,然后你便想掌控我的岁岁,因为他是岁崇的儿子,身上留着岁崇的血,所以你想挟天子令诸侯,通过岁岁掌控新矿脉。”

    禾卿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开了口,对邱意婉的语气始终冰冷不屑:“你倒是聪明,猜对了大半,但有一点你还是猜错了,我根本不需要收集岁崇的血也能打开这个山洞,因为他体内流着的是我的血。我想抱走你那个杂种儿子,也不是因为不想杀他,而是想让他死得其所,我想杀他祭脉。”

    邱意婉的内心当即燃起了滔天怒火。身为母亲,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羞辱她的儿子是杂种,更不能接受禾卿对待岁岁的残忍态度。

    邱意婉咬牙切齿,愤怒到浑身都在颤抖,当即抬起了右手,将银镯对准了禾卿,却忽然被岁崇握住了手腕。

    岁崇沉着又冷静地提醒邱意婉:“她就是想逼你杀她。”她不甘心自我了断,不甘心就此败北,更不甘心给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岁崇又看向了山洞深处,语气冰冷又决然地开了口:“母后,勿再为难儿臣了,自戕吧。”

    黑暗中,禾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尽显败将的狼狈与凄惶。但她的面容却始终美丽而高贵。她这一生,一直自诩高贵,心比天高,机关算进,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了一场空。

    禾卿笔直的肩膀塌了下去,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了起来,持剑的右手开始颤抖……她输了,最后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禾卿缓缓抬起了沉重的右手,将利剑抵在了自己白皙又纤细的脖颈前,最后喊了岁崇一声:“小崇。”

    她的声音沙哑、颤抖,包含对死亡的恐惧,却又透露着些许令岁崇极为陌生的慈爱与温情。

    “母后、并非不爱你。”禾卿的嗓音呜咽了起来,泪流满面,“只是母后、太不甘心了。”

    “母后这一死,最开心的,定是小洱。”

    “就当是娘亲送她的礼物吧。”

    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邱意婉看不到隧道深处的情形,只听到了噗呲一声响,似乎是血液飞溅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长剑落地的清脆声和身体倒地的闷响声音。

    渐渐的,邱意婉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在冰冷的隧道中尤为刺鼻。

    邱意婉看向了岁崇。狼族耳聪目明嗅觉灵敏,他定看得清楚,闻得更清楚。

    岁崇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神不改色地注视着隧道深处,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忘了,如同变成了一尊雕塑。

    邱意婉伸出了手,握住了岁崇的手,发觉一片冰凉。

    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呀。

    邱意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试探着问了声:“要不要再去、送她一程?”

    岁崇沉声开口:“不必了。”

    禾卿已经咽了气,身体已不能再维持人形,倒在血泊中的,是一头颈部断裂的白狼。殷红色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毛发。

    一代传奇王后,就此陨灭。

    岁崇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握紧了邱意婉的手:“走吧,离开这里。”

    邱意婉点了点头,和岁崇携手离开了山洞。

    外面的天色已经放晴,乌云散去,阳光照耀冰雪大地,虽然不甚炽热,却足够明媚。

    岁崇威严十足地伫立在山洞前,语气冷然地对驻守在外的属下命令道:“太后禾卿幡然悔悟,以死谢罪,本王悲痛难耐不能自己,特令尔等暂代本王前去给太后收尸。”

    以裴越吾为首的士兵们齐齐跪地抱拳:“属下听令。”

    待到部下们尽数进入山洞之后,岁崇冰冷又漠然的神色中才流露出了些许的疲惫和倦意。

    一切尘埃落定,却并不是那般的大快人心。

    他恨他的母亲,亦无法原谅她,但死亡总是能冲淡很多事情。

    他也不难过。

    他只是,有些累。

    邱意婉暂时放下了对岁崇的埋怨,抱住了岁崇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身上,望着四周的高大雪山和遍地皑皑白雪,温柔又坚定地对他说了声:“这天地浩大,但你并非无依无靠,你还有我,还有咱们的儿子。”

    岁崇牵起了唇角,温柔一笑:“离家很久了,岁岁怕是已经想咱们了。”

    邱意婉:“所以要早些回家了呀,早些回去抱岁岁。”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切询问道,“这个山洞不会每打开一次你就要放一次血吧?”

    岁崇回答说:“正式采矿之后就不必了。”

    邱意婉舒了口气:“那还行,不然血都要放空了。”

    岁崇笑说:“就知道老婆最心疼我。”

    邱意婉冷哼一声,还是记仇的很:“死狼,你少跟我来这套,你明明就是在禁地内死过一次,还是自戕,你还不承认,还糊弄我说你死后身体会消失、会出现在别的地方,但你这次明明没有!”

    确实是没有。

    这也是让岁崇感到诧异和惊奇的一点。

    他明明亲手杀死了自己,却又忽然间在湖畔边重新醒了过来,并携带着第一次临死前的记忆。

    不知是禁地离奇,还是叔叔的法术离奇。

    岁崇想了想,道:“第一次复活之后,我满心都是欢喜和激动,想着,我终于不用食言了,终于可以回去陪你生孩子了,孰料却又在最满含期待的时刻被禾卿杀了一次。”期望瞬间变成了绝望,临终前的痛苦根本不可名状。

    岁崇又情真意切、郑重其事地对他的妻子说了声:“婉儿,谢谢你愿意带着岁岁和小洱前去寻我。我知你爱我,如我爱你一般。”

    邱意婉的眼眶微红:“死狼,你少给我打感情牌,不管你怎么说人家都不会原谅你,人家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和离!”

    岁崇紧张兮兮:“非离不可么?”

    “对!”邱意婉忽然又从海纳袋中掏出来了一张和离书,用力地拍到了岁崇的胸口,“签字,签完字我就带着岁岁回娘家了!”

    岁崇:“……”怎么又来了一张和离书?

    但离是绝对不可能离的。

    岁崇绞尽脑汁地憋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了一句:“我不认字。”

    邱意婉:“……”

    岁崇神不改色,气定神闲:“吾妻还是先教我读书写字吧,等什么时候本王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再提和离之事也不迟。”

    邱意婉:“……”真是一头好无赖的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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