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慧仪的新店经营理念超前，火锅味道好，菜品花样又多。
开业一周，在蓉城仍极具新鲜感，随着口碑发酵，排队的人不减反增。
春熙火锅门口日日排队的长龙，成为了继春熙夜市后的，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火成这样，媒体们坐不住了。
开业没几天，蓉城电视台和蓉城晚报，就都派了人前来采访。
先在门口采访排队的客人们：
“请问你现在要排多久才能吃上？”
“我四点半就来了，等不了多久，五点半饭点正好吃上。”
“这家火锅真有这么好？四点半来都要排一个小时才能吃上，您不觉得太夸张了吗？”
“确实好！我都是回头客了，具体的不好解释，只能说’春熙火锅‘一定要亲自来体验一回才晓得有多巴适。”
起初记者们还觉得都是托，结果一连蹲守好几天，没有人不夸的。
硬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人太多，等位太久。
火爆全城还能零差评，可谓奇观念。
有记者不信邪，专门过来排长队，怀抱着挑刺的态度要亲自尝一尝。
结果进门，一套顶级服务加优质味道双重席卷，根本无人能招架。
媒体们的采访对象，就立马又从客人变成钟慧仪这个老板。
每天，都有很多支话筒对准钟慧仪：
“钟老板，你是怎么想到这么有创意的火锅的，可以说说吗？”
“老板，你们的服务太顶了，能不能请你聊聊怎么培训服务员？”
“钟老板我是《蓉城新鲜事》的记者，我们想跟您约个专访，请问能跟您约个时间吗？”
“春熙火锅这么火爆，钟老板有没有开分店的计划呢？”
……
有单纯来采访写新闻稿的，有想约她做专题的，甚至还有美食频道想请她上节目的。
饶是钟慧仪自信新店不会差，却也没料到能红成这样。
她一届普通人，不过仗着重生的一点先知，才能想出这些看似新颖的点子罢了。
去专访上节目什么的就算了，但接受一次小小的采访应该可行。
钟慧仪转动脑筋略一思量，决定把这些想要采访的媒体，全部约在同一天。到时，提前为他们预留一个包间，大家吃着火锅就轻松把采访做了。
如此，媒体能受到优待，而她自己也不至于太紧张。
开业前她没钱做的电视广告，这次就用一顿火锅把它做成！
说干就干，钟慧仪翻出收到的媒体名片，一家家打过去邀请。
听说会专门预留位置，果真记者们几乎都应下来。
一大桌十一个人，宾主尽欢。
没多久，蓉城的报刊和本地电视节目，陆续开始报道春熙路的大红人——春熙火锅。
钟慧仪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登上了报纸和电视。
店里的小年轻服务员们，拿着报纸激动地冲进来大喊：“今天报纸全部是咱们火锅店和钟老板，老板你太牛啦！”
一屋子人看向她，全是崇拜的目光。
特别是陈梅的女儿王冬灵，十四岁的姑娘仰望地对着她发愿：“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当钟老板这样的人！”
钟慧仪听着一声声夸赞，心中涌动出一股奇妙的飞扬感。
其实上辈子后来，她赚的钱比现在多多了。那时候稳打稳扎，一步一个脚印，虽然没这么招摇爆火，却也越做越高开了酒楼。
可是，上辈子却从没人像这样赞扬过她，她也从未生出过如此刻般的成就感。
难道这就是单打独斗的快感，是胜利果实只握在自己手中的美妙？
*
春熙火锅的成功，不仅让钟慧仪出了名，也让林麦成了学校的小红人。
还是托赵飞翔的福，他先前取笑林麦家是卖节子粉的，一通纠缠让班里很多人都知道她家要在春熙路开火锅店。
恰好，春熙火锅红起来，钟慧仪的照片又登上报纸电视。
有眼尖的同学立刻认出来：这不是林麦的妈妈么！
班里同学们的脑袋凑在一起，你问我我问你，共同研究一番得出结论：这就是林麦的妈妈。
“火遍全城的春熙火锅是林麦家开的！”
这个消息瞬间在全班传开，接着又在整个四年级弥散，最后直接在学校里散播开来。
最初，还只是有高年级的学生跑到四年三班来，敲敲玻璃窗问：“林麦是你们班的吗？”
等林麦出去了，他们又问：“你们家那个定制的圣诞暖手宝好漂亮，能不能单独跟你买几个？”
林麦：……怎么连她家火锅店的周边都火了吗？
难道这就是营销的威力！
换成别的小孩，可能就偷偷在学校里给自己赚零花钱外快了。
但林麦想了想，周边难搞，这未必不是一种饥饿营销。
前有大热款配货滞销款，那今就要做暖手宝配货火锅！
林麦就可怜兮兮地摇头说：“对不起哦，我回家问了妈妈，妈妈说店里都不够发，不给我。”
“真的不好意思哦。”她拒绝得特别真诚。
然后没多久，就变成了学生和老师集体来问她：
“林麦林麦，我们能不能通过你提前订个位？”
林麦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蓉城人的“好吃嘴”在这个年代就这么夸张了，为了一口网红火锅，居然都要来找关系走后门……
火锅店现在生意是火爆，但那是因独一家，又才开业大家正觉得新鲜。而且，妈妈付出那么多成本，做的就是高质量和口碑。
现在人人都要排长队，如果她在学校给人开后门，那现场排队的人怎么想？
规矩一坏，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走后门。
可这个社会上，走不了后门的普通人才是大多数，到时候肯定很多不满的声音。
一来二去，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口碑就坏掉了，反而得不偿失。
林麦问都没问妈妈，直接统统都回绝掉。
怕大家不死心，她这天干脆非必要不再出教室门，连小零食都是托周晓晴她们几个朋友从小卖部代购。
就是每次体育课和放学练舞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被抓住纠缠。
幸好，元旦节马上就要到来，等表演结束期末考试也近了。大家忙完排练，就要备战期末考，她应该很快就能解脱了！
*
春熙火锅的成功，给钟慧仪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却也给她带来了弊端和烦恼。
她接受媒体采访光想着打广告，能让更多的人看见，把利益最大化，却忽视了身边的人也将会看见。
千禧年的娱乐方式少，年轻人看电视，年长的就会看报纸。
春熙火锅一出现在各种媒体上，除了蓉城，相邻的市县乡镇自然也会很快知晓。
最先是侄子钟豪在电视上看到了钟慧仪的身影，他愣了愣，立刻就把他爸拉过来问：“这是姑姑对吧？爸，省会最近特别火那个火锅店，好像是姑姑他们开的啊！”
钟慧仪二哥一看，还真像！
这么出名长脸的好事，当然要去打听清楚。相关的报道很多，只要多心多去查一查，就能看到“钟慧仪”的大名。
老钟家居然出了这么厉害的女儿，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到了钟家父母的耳中。
又是上报纸又是上电视的这么轰动，恰逢元旦将近，两老口就动了要去蓉城看女儿的心思。
鉴于这个女儿主意大脾气倔，两老口也还是有点分寸，去之前还是先打个电话通气。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女儿已经离婚，这个电话最后打去了林志成的出租房。
林志成看见号码的瞬间，就知道是老婆老家打来的。
他愣了瞬，还是把电话接起来：“你好，我是林志成。”
“小林啊，是我们。”
钟母听见女婿的声音，客客气气的：“你跟慧仪最近都还好吧？”
林志成一听，立刻猜到，老婆也许还没跟老家那边讲离婚的事。
他干脆就也没提，也客客客气气地回答：“挺好的妈，突然打电话，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麦麦了。”
钟母道出目的：“这不元旦到了，麦麦没多久也要放寒假。我跟你们爸合计着，干脆元旦节过来蓉城玩一玩，到时候顺道就先把麦麦带回老家。”
钟家父母以前也来过蓉城。
只不过他们在老家小城市呆惯了，来了这里不但要跟他们挤出租房，去哪里都远都得坐车。他们觉得不方便呆不惯，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来。
今天突然打电话说想过来玩，林志成估计，他们也看到春熙火锅的盛况了。
想来赶一赶热闹，等回去可以扬眉吐气地吹上一整个春节。
都离婚了，林志成该告知真相，一口回绝的。
但他却说：“知道了妈，但最近火锅店忙，我先跟慧仪商量商量，晚上再给您回电行吗？”
这个女婿确实一向什么都听女儿安排，钟母没多想，只说：“当然好。你就跟慧仪说，到时候我们自己随便逛逛就行，不用你们谁陪。”
“知道你们都忙，我们来了还能每天帮你们接送麦麦，再给她一日三餐都管好。”
林志成闻言，愈发确定老婆什么都还没给家里说。
他心里又高兴起来，张口就说：“好，那谢谢妈了，我会尽快给您回电。”
钟母挂掉电话，叫丈夫赶紧准备好出远门的行李。
她特别叮嘱丈夫，带上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到时候要在火锅店拍几张照片带回来炫耀。
那头，钟家二老欢欢喜喜地买好汽车票。
这边，钟慧仪才接到前夫的电话。
林志成开口就说：“慧仪，你妈的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她说元旦节要跟你爸来蓉城玩。”
第32章 说谎
听到前夫的话，钟慧仪第一反应是：离婚的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她原计划等春节避无可避的时候，再跟家里人宣布这个消息。
毕竟中国人在春节时最豁达，过年过节之时，什么事都不会闹得太难堪。
挑春节说，最省事儿。
不过，如果父母元旦节一定要来，这事要提前说钟慧仪也能接受。
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她只是担心，在父母眼里离婚是大逆不道，现在火锅店才刚起步，万一闹起来会影响生意。
钟慧仪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安排。
但她先回复前夫：“我知道了。之后我会自己打电话跟我爸妈沟通，今天麻烦你传话了，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她仍是客客气气的，好像一点都不想给他添麻烦，一点也不想再跟他有所交集。
林志成听得心中不是滋味。
“慧仪！”他急急地唤一声，“你先别挂。”
然后他顿一顿，提议：“你的火锅店才开业不久，如果你还不想说离婚的事，我可以先帮你应付着。”
钟慧仪哂笑：“怎么应付？”
林志成说：“很简单，那几天假装没离婚就是了。你忙你的生意，我带他们去玩。”
她才知道前夫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要假装没离婚，那要不要住在一起？要不要出双入对？要不要让两家人吃个饭？
假装几天，牵牵扯扯，根本后患无穷。
林志成还当她是冲动离婚，以为有挽回的余地呢。
钟慧仪冷哼一声，直接把话说明了：“免了，我还没那么贱，不吃回头草。”
话毕不再给前夫开口的机会，果断挂了电话。
把话说难听说死了，林志成才会彻底断绝那些心思。
堵住前夫，父母来蓉的事，钟慧仪心中也已有决断。
父亲脾气大，思想又传统。
上辈子结婚时不同意的是他，可林志成出轨时，最反对自己离婚的也是他。
说她气性大不成熟，说男人没有不犯错的，说离了婚的女人只会处处被看不起。
句句都说是为她好，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维持作为父亲的掌控欲和脸面。
这样的父亲，如果来到蓉城，跟没死心的林志成一碰面，从前的那些破烂事就会再现。
那些话她不想再听，火锅店起步这么好，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钟慧仪打发掉林志成，转头就又给老家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母亲方巧兰。
钟慧仪张口，就故意气汹汹地说：“这段时间你们先别联系林志成了！”
“怎么了这是。”
方巧兰听女儿气性这么大，有些发懵，“你们吵架了？但我刚刚听小林语气还挺正常啊？”
钟慧仪没好气地道：“闹离婚的时候，老婆父母突然要过来，他当然高兴。你们来了，他跑前跑后，我不就成了没理的那方。”
方巧兰心中一个咯噔：“什么意思？你们生意做那么好，怎么会突然闹离婚？”
果然是听说了火锅店的事，想来打探。
钟慧仪就把他们以前劝自己的话还回去：“哪对夫妻还没闹过离婚。就是生意做大了，林志成就飘了，我这次要好好治他。”
直接在电话宣布离婚消息不行，太突然，那样父母反而会杀过来。但如果说是在吵架，父母碍于小辈夫妻间的冷战不好插手，才会主动避一避。
毕竟他们是来玩的，自然想高兴，而不是每天对着女儿女婿的冷脸。
她面不改色胡扯：“我要大闹一场把钱都捏我手里。你们先别来，来了他抓我话柄，以后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生意做大，男人动了花花心思，是得好好治治。
方巧兰只当女儿女婿是在吵架，不疑有他，果真立刻就退步说：“那好吧，我跟你爸说先缓缓。慧仪，你也不要太过强势，凡事不要太冲动，知道吗？”
钟慧仪一听母亲这样说，就知道这事算成了。
她嗯一声，发完脾气又给颗定心丸：
“等我治好了他，春节火锅店放假了，再接你们过来舒舒服服的玩一趟。”
她说：“最近就算不跟他吵架，也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你们来了我更焦头烂额。”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巧兰当然不好再勉强女儿。
“嗯知道了。”她给出准话，“我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给你添乱。”
钟慧仪应一声，又问候了几句才挂电话。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一时涌现许多往事。
上辈子，她挣得最多，所以一早就把父母接到身边来享福。
二老一辈子到死都跟着她，后来她才知道，父母伸手问她要的钱，最后全拿去补贴哥哥了。但其实，两个哥哥那里，她根本也没少帮衬。
无怨无悔地补贴娘家一辈子，到头来也人人骂她自私，说她赚那么多，帮亲哥哥一点却舍不得。
最亲的血脉家人，也跟林家人一样，都只嫌她给少了。
重生回来，钟慧仪可以毫无负担地，跟林家一家子切断关系。
但对于父母，她其实还没想好该怎样去面对。
虽然钟慧仪早已历尽生死，内里真实年龄都已近花甲，她早已做了妈妈，但她也曾是女儿。
父母的偏心，依旧能狠狠刺痛她。
*
林麦最近都不让妈妈来接自己了。
火锅店才刚做起来，那些服务员只能保证服务，论突发情况的处理，还是妈妈最在行。
以前，她埋怨妈妈只顾生意不管自己，是因为妈妈几乎没对她流露任何关心。
可这一次，妈妈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
她不想妈妈又要顾火锅店，又要每天来接她，那样未免太劳心劳力。
最后林麦提议，让厨师陈梅的女儿王冬灵，每天晚上来接自己。
王冬灵今年十四岁，人特别机灵，来蓉城才不到半个月，就把路线什么的都摸熟了。
已近年底，陈梅打算过完年再送女儿去上学，她现在就只在火锅店里打打下手。
钟慧仪见识过王冬灵的机灵，火锅店最近也的确离不开她。
所以当林麦提议暂由王冬灵去接她时，钟慧仪想想，点头答应下来。
王冬灵平常话很多，她对什么都好奇，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要拉着林麦问东问西。
可今天，她却异常沉默。
“冬灵姐你怎么啦，”林麦主动问，“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王冬灵欲言又止地盯她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说：“我在想你妈妈的事。”
林麦心中一个咯噔：“我妈妈怎么了？是我爸来找她了，还是店里出什么事了？”
王冬灵扬眉：“你怎么也这么怕你爸？他也打你和你妈啊？”
“不是，我只是烦他。”林麦着急死了，“别提我爸了，快说重点！”
王冬灵这才说：“我今天听到你爸来了电话，然后你妈妈好想给你们老家打了电话，之后她就一直不开心。”
“林麦，你妈妈不会突然关掉火锅店回老家吧？”少女满脸担忧，“我听到她在电话里说，她闹离婚什么的……”
王冬灵特别不解：“不是说你爸妈已经离婚了吗？怎么又说还在闹离婚，难道还没离成功？”
林麦就大概猜到一些了，估计是外公外婆那边听到些什么离婚流言。
“放心吧，我家火锅店绝对不会关，你妈妈不会失业再带你回去老家的。”
林麦宽慰好王冬灵，然后就琢磨起回去该怎么哄一哄妈妈。
却没料想——
当她们回到火锅店时，妈妈居然一点不开心都没流露出来。
相反，妈妈还笑眯眯地接过她的书包问：“麦麦，明天就是元旦汇演了吧？明早上想吃点什么，妈妈提前帮你买好。”
林麦猜想，妈妈也许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把不好的情绪都藏起来。
她便也不提，只点头回答：“嗯啊，妈妈要来看我跳舞吗？”
林麦对妈妈眨眨眼：“你现在是名人，学校肯定非常欢迎哦。”
钟慧仪一怔。
上辈子林麦内敛又听话，没参加过任何校园活动，她这个当妈的还真没看女儿表演过。
更确切地说，因为女儿太听话，她从前几乎都没为女儿去过学校。
上辈子林麦没补习，自己又忙于生意，她连家长会也没去过几回。
重生回来，女儿已经十岁，即便有表演也不像幼儿园那样，还要求家长到位。
钟慧仪还以为没机会了。
此刻听女儿主动提起，她立刻来了兴趣：“妈妈可以去吗？明天几点呢？”
林麦就知道这样能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她立刻像小朋友一样细数：“我们明早七点半就要到学校换服装和化妆，汇演八点半才开始，校长和领导还要再讲个话，估计九点多才能正式表演。”
她一通分析，规划出最理想的时间表：“妈妈如果要来，可以九点半到。我们的节目在中间偏后，妈妈来了歇一歇，十点半之前我们班的表演肯定就结束了。”
她说：“这样你正好还能回到店里操持午餐，什么都不耽误！”
女儿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显然一早就计划过要邀请她。
钟慧仪听完揉揉女儿头发：“行程不用这么紧张，妈妈再忙，来看麦麦表演的时间还是有。”
“明天一早，妈妈跟你一起出门。”她说，“妈妈陪你一起去化妆，给拍很多漂亮照片好不好？”
林麦想起上辈子，自己跟妈妈的唯一一张合照，还是她结婚那天照的。
从前，他们一家人早早离心，不仅没有母女的合照，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也没有。只有一张整个大家族的合照，也是她结婚那天，在酒店台子上拍的。
这一次，她想每年都跟妈妈拍照片！
“好呀好呀。”林麦立刻欢欣鼓舞：“明天我们租一台照相机，我要跟妈妈一起拍～”
钟慧仪看一眼吧台背后的时钟，才晚上九点半。
她牵起女儿的手起身：“不租，现在夜市还没关，我们直接去现买一台。”
她想和女儿拍很多很多照片。
她要用相机留住与女儿的全部幸福时光。
她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偏爱，这辈子，却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都得到。
第33章 林狮子
元旦汇演这天，是林麦和周晓晴两家人一起去的。
一大早，才六点多钟，楼下就响起喇叭声。
钟慧仪走到宾馆的阳台一看，才发现是范亚仙的老公周雄开着车子过来了。
朋友从副驾驶探出脑袋唤她：“慧仪，快带着麦麦下楼，咱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去学校看孩子们表演。”
“不是说七点来吗？”
钟慧仪回头看一眼挂钟，惊讶地回，“怎么还不到六点半就到了。”
范亚仙盯后座的女儿一眼，无奈道：“我家这小豆丁激动得，五点多就跑来把我跟她爸摇醒了。”
钟慧仪望床上一望，她家姑娘还戴着耳塞呼呼大睡呢，连车鸣声都没把她吵醒。
女儿对此似乎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么兴奋，太早慧，失了很多本该有的童真。
可转念又想起，从前女儿内耗总失眠，经常一宿一宿的睡不着，现在能睡得这么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钟慧仪一会遗憾，一会庆幸的，情绪比女儿这个小演员起伏大多了。
但她尽快平复，赶紧对朋友说：“你们稍微等一等，我马上把麦麦叫起来！”
“钟阿姨，我来帮你一起叫！”
周晓晴很紧张，迫不及待想见到朋友，噔噔跑上楼。
林麦一睁眼，就发现小公主正摇晃着她的肩膀，复读机似的：“林麦林麦，快起床快起床！”
而旁边，妈妈则一把将她拎起来，将套头毛衣给她笼上。
静电噼里啪啦闪过去，把她本就睡乱的头发，炸得更蓬乱飞扬。
周晓晴被她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林麦你好像一头狮子！林狮子快起床，我们吃完饭去表演啦。”
这么一通闹腾，起床困难户林麦摘掉耳塞，终于清醒了。
“晓晴你怎么都到了，范阿姨他们也已经在等了吗？”她赶紧三下五除二穿好全部衣服，跳下床去洗簌。
林麦从前睡得不好起床也困难，尤其是冬天，闹钟至少得提前定半小时，并且还要每隔五分钟重复响才行。
回到千禧年，她没买到可以重复响铃的闹钟，全靠妈妈手动唤醒。
但现在的妈妈很心软，见她不想起床，就总放任她多睡，导致她很多次让周晓晴等自己。
林麦对此一直很惭愧。
而今天来的不止周晓晴，她担心让妈妈的朋友等太久，就更自责了。
她便拿出有史以来最麻利的动作。
刷牙洗脸不等热水出来，就着冷水就往脸上扑，冻得她一哆嗦；炸飞的自然卷头发也不慢慢喷摩丝梳了，随便抹几下凉水顺顺了事。
看得钟慧仪都不停地说：“慢点儿！等热水出来，范阿姨他们也才刚到没两分钟。”
母女俩一个人忙乱地劝，一个人十万火急的洗簌。
看得旁边的周晓晴张大嘴巴：怎么林麦家起床跟打仗似的！
她惊讶极了，回到车上立刻叽叽喳喳地，跟爸爸妈妈描述刚才的场面。三个家长和林麦，全都姨母笑地听着。
可以说，小公主仅凭一人之力，就带动了全程的行车氛围。
“哎呀糟了！”
等他们到早餐店下车时候，周晓晴忽然惊呼道，“我忘记穿白网鞋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不行，“鞋子不统一会扣很多分的！我们能回去拿吗，会不会迟到？”
开车的周爸抬腕看眼手表：“才七点，回去拿吧。你们正式上场还早，迟到一点没关系。”
周晓晴小小声呢喃：“可是这样就不能再最后彩排一次了……”
林麦见小朋友都快哭了，赶紧握住她的手说：“不用回去。元旦汇演这么重要的日子，文具店和精品店肯定会有白网鞋卖的。而且——”
她镇定又确信：“实在没有，你也可以借前面表演结束的同学的鞋子，大家都穿白网鞋，肯定能借到。”
千禧年代的小孩表演，绑带白网鞋和裤袜是标配，像周晓晴这样忙中出错的小孩很多，互相借一借是常有的事。
林麦一点都不担心。
可周晓晴这个真正的十岁小姑娘，却一路都在忐忑。
到了校门口，发现几家店的白网鞋居然都卖完了，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真是大笨蛋呜呜，今天要是没有名次都怪我……”
她一哭，林麦就些许慌乱，赶紧安慰说：“不会的。这样，我们不吃饭了，马上就去化妆教室，提前去借好。”
“万一借也借不到呢？”周晓晴开始钻牛角尖。
林麦心一横说：“那咱们十个人就都光脚跳舞，以前不也有跳舞的光脚嘛。光脚更有特色，说不定更加分呢！”
就是会冻死而已。
不过周晓晴听她这么一说，哭声倒是小下来了，她抽泣着说：“还是林麦你有办法。”
两个小孩一个大哭，一个手足无措宽慰人。
而她们的家长呢？
周雄这个爸爸站在早餐摊旁，边买玉米三角粑边笑着看戏；范亚仙打开录像机，在录女儿汪汪大哭的视频；而钟慧仪也举着照相机，不停地咔擦咔擦。
林麦：……
突然好后悔哦，她也想坐在观众席看小孩表演图鉴！
三个大人全部是抱着好玩儿的记录心态，林麦这个“伪小孩”就成了担事的真大人。
早饭也不吃了，她牵着周晓晴立刻飞向学校化妆间，一个个的询问，终于成功帮她借到了合脚的白网鞋。
是排在前面的一个合唱节目，跟他们班的舞蹈节目相隔八丈远，女生很爽快地答应了。
周晓晴松一口气，她不会给班里丢分了。
林麦也松一口气，她不用在大冬天的穿裙子还光脚丫了。
小学生表演，都是流水线的化妆。
拿个大粉扑把脸涂得雪白，抹上高原红，浓重的死亡彩眼影，最后再贴上亮闪闪的亮片或水钻。
林麦看着镜子中被涂抹得五颜六色的自己，既觉得羞耻又觉得好笑。
化妆师还想用红绸带给她编冲天辫，被她强势拒绝：
“不要冲天辫！姐姐，我们要跳现代舞，帮我们盘个丸子头好不好？”
她发挥小孩的天真恳求：“或者用编手链那种彩色绳子，帮我们扎双马尾也可以的，谢谢漂亮姐姐啦！”
化妆师被她哄得眯眯笑，觉得用彩绳扎马尾挺有意思的，就采纳了。
“你家麦麦很聪明也很有领导力。”
观察林麦一路的范亚仙赞叹道，“以后长大了，肯定随你，能做有想法的管理者。”
钟慧仪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女儿的这一面。
她临危不乱、条理清晰地哄好朋友，又特别大方有行动力地解决问题，现在还聪明伶俐地说服了化妆师换造型。
不知不觉间，女儿的身上已完全没了从前那些自卑敏感和小心戒备。
她的女儿绽放成热烈向日葵的模样。
这种感受在林麦正式登台演出时，更为强烈。
上辈子的林麦特别害怕他人的眼光，每次她回家过年，连见到不太熟的亲戚都浑身不自在。
她那时很胆怯，见了生人特别容易脸红出汗，要她去串门，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钟慧仪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看见女儿在上千人的面前，这样自信飞扬的起舞。
她们不像别班那样，图简单不出错都出诗朗诵和合唱这种节目，反而是挑选了一首动感又搞怪的《花花宇宙》来跳舞。
人家小朋友都是穿纱裙，厉害的弹钢琴，普通的跳儿童舞。
四年三班倒好，男生女生齐上阵。男生穿白T恤牛仔裤，女孩子就穿歌舞MV里面那样的蓝裙子，当然，她们是学生没敢穿吊带，改做了泡泡袖蓝裙子。
人家都是辫子配红绸带，他们女生全是高的双马尾，马尾旁还垂着彩绳做的流苏；而男孩子们更是学大人，全部喷摩丝，梳背头。
整个舞蹈的基调和《花花宇宙》的MV很像，非常的摩登又古灵精怪。
陈慧琳MV里开磁悬浮摩托车，他们就让女孩子拿着手工版诺基亚，男同学们则戴上纸做的墨镜。
林麦他们的节目非常耳目一新，和其他正经表演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炸街”的舞曲刚响，他们搞怪的服化道一亮相，整个操场的同学都沸腾起来。
四年三班是今日绝对的大明星。
钟慧仪看着女儿如此的轻盈闪耀，眼眶都湿了。
忽然之间，她觉得连照相机都不足以记录此刻的珍贵，便转头问朋友：“亚仙，你摄影机的录像，能不能想办法也拷给我一份？”
她想将女儿这刻的闪耀幸福永久留存。
范亚仙拍拍她肩膀，笑言：“当然，我们的女儿都这么优秀，回头我把今天我录像全拷成光盘，咱们人手一份。”
旁边周雄也符合：“好主意，刻成光盘等她们以后结婚了再拿出来放！”
范亚仙白丈夫一眼：“女儿还是小宝贝呢，你别扫兴。”
“什么扫兴？”周雄反驳老婆，“孩子长得飞快。我给你说，就是要早做打算，女儿的房子我都看好了哼哼。”
“烦死了你，我女儿要三十岁才结婚，还早得很！”
……
夫妻俩斗起嘴来。
钟慧仪笑笑，看着舞台上的女儿怔然出神。
上辈子的林麦高中就早恋了，她从家里得不到感情，就努力向外寻求。
林麦没像后来的新女性那样排斥婚姻，但她恐惧生育。
结婚五年后，两边家长催，那时候女儿是怎么说的？
“我只要想到生了孩子，要跟你们的关系重新亲密起来，就整夜整夜焦虑得睡不着。”
青春期的林麦渴望亲密关系，可成人后，却又惧怕太过亲密的关系。
最后，她还是把婚离了，只想一个人生活。
那现在的女儿感受到足够的爱意了吗？她还会向外求，又最终放弃吗？
钟慧仪不知道。
但她想，如果这辈子的女儿还是不要孩子、斩断婚姻，自己也会支持她了。
她现在只想女儿平安和快乐。
*
虽然林麦已经在教室里公开朗读过范文，但今天表演刚上台时，她还是有点紧张。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冷不防撞入眼帘，一道道仰望的视线射过来，令人压力倍增。
音乐刚起，她第一个动作就抢拍了！
林麦心中一个咯噔，但身后周晓晴立刻压低声，凶巴巴地说：“林麦，你抢拍了！心里数3声再跳！”
小公主平时训练时的小大人模样涌入脑中，她扑哧一笑，紧张感霎时消散。
林麦迅速进入音乐里，脚尖每随节拍跃动一次，信心就增加一分。
越跳越感到一股张扬的力量涌入，她感觉到对身体的掌控力，亦生出一种对今生生活的掌控感。
第一次真正站在聚光灯下闪耀，林麦非常享受。
重拾勇气，拥抱童年。
掌声与尖叫雷动的那刻，林麦心中的澎湃达到顶点。
周晓晴和冯莹一左一右地牵着她鞠躬时，她忽然意识到，这次的人生的确已全然不同。
特别是，她一下台，妈妈就手捧鲜花迎上来。
“恭喜麦麦圆满完成人生的第一个舞台！”妈妈笑得比她还灿烂。
林麦直接飞扑进妈妈的怀里：“谢谢妈妈，我好开心好开心！”
“啊！”
旁边，周晓晴见了立刻瘪着嘴跟她妈妈抗议，“妈妈，我怎么没有漂亮鲜花？”
范亚仙揉揉她脑袋解释：“你不是想要迪士尼那个米奇玩偶吗，妈妈叫同事给你买了，今晚就到家。”
“哇，妈妈万岁！”周晓晴立刻雨过天晴，在妈妈脸上吧唧一下。
林麦抱着花，跟妈妈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母女俩彼此凑近一瞬，但又同时拉开距离。就像好她们想效仿周晓晴母女，也亲彼此一下，却又不好意思。
成年母女之间的交心，总带着别扭。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的时候，突然，副校长停在他们身边。
“咦，你是春熙火锅的钟老板吧？”副校长在钟慧仪身边站定。
钟慧仪微顿一瞬，估计对方应该是学校老师，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林麦的妈妈，钟慧仪。”
女儿放在前面，然后她才又说：“春熙火锅确实是我开的。”
副校长其实并不知道林麦是哪个学生，但听说真是春熙火锅的老板，脸上笑意更浓。
“你好你好，我是学校的副校长，李龙云。”
副校长轻轻握一下钟慧仪的手道：“你们店生意太好了，元旦节聚餐我们老师本来想定在你们那儿来着。”
副校长这是在暗示妈妈开后门吧！
自己这个小孩拒绝很容易，但妈妈应该不好当面回绝，这样会不会坏掉店里的规矩？
怎么老师们的脸皮比她想的还要厚，林麦突然有点后悔邀请妈妈来学校了……
却见妈妈大方得体地拿出手机：“那李老师，我们互相留个电话。”
她自然而然地为店里拉业务：“下次学校有什么聚餐，您直接联系我，我给你们开绿色通道，包场怎么样？”
父母远在小镇，都听到消息打电话过来，钟慧仪今天来之前就有所准备。
学校的生意当然要做，但不是林麦想的那种“小灶”。
学校跟教育局不分家，像这些单位，节假日有聚餐，日常也有团建，这都是可以发展“单位餐”的长线生意。
钟慧仪想过了，现在的网红势头未必能持续多久，这个服务模式太容易被抄袭了。正好，在尚还独特的时候，先试着从学校这块儿，打开今后与各种单位合作的口子。
她主动报上手机号码，又将随身携带的名片递上去。
副校长立刻挂上满意笑容：“那感情好，今年学校团年，我一定推荐春熙火锅。”
钟慧仪道过谢，就追问起团年的时间。
三言两语之间，居然真就把这笔生意敲定下来，副校长离开的时候，还表示届时把另外一所学校的老师们也叫过来。
林麦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连范阿姨的丈夫周雄都走过来说：“你也太会做生意了，有机会咱们一起合作合作。”
钟慧仪不答，转头很有分寸地看向范亚仙。
范亚仙一笑：“那当然，到时候老周出钱，咱俩双剑合并！”
她这才说：“一言为定咯，下次就找你们做我的天使投资人。”
“好了，今天是麦麦和晓晴的大日子，我们别光谈生意。”范亚仙将两个小孩一揽，扯回正题，“等名次宣布了，咱们去聚餐庆祝庆祝。”
最后宣布名次，第一名是钢琴曲目《激流》，第二名是独舞的孔雀舞。
他们四年级三班的《花花宇宙》正好第三名！
“万岁！！！”
除了林麦，其余九个参演者都高兴得跳起来：“寒假作业可以少写一半了！”
几个家长才知道，原来拿了名次还有“寒假作业减半”这样的奖励。
难怪早上周晓晴没穿白网鞋哭成那样，要是因为她的马虎，而导致这个奖励泡汤，不知道她该自责成什么样儿。
但总算有惊无险，得到了好结果。
汇演结束就正式开始放元旦。
他们因为“白网鞋风波”都没好好吃上早饭，现在比赛结束正好去庆祝。
周雄提议去蜀都大厦的旋转餐厅。
钟慧仪默一瞬，说：“不然你们带着麦麦先去，我到火锅店安排一下再来。”
做餐饮生意的人，这种时候难免身不由己。
她上辈子也是这样，吃酒坐席庆祝这样的活动，几乎与她无关。没办法，餐饮业饭点正忙，老板不能总离开。
钟慧仪都习惯了。
“不用。”
范亚仙却勾住她肩膀：“现在旋转餐厅哪比得上春熙火锅洋气啊，直接就去你店里庆祝呗。”
“两位大明星说好不好？”她征求两个小朋友的意见。
林麦当然双手同意，只转头看向周晓晴。
没想到小公主亦是欢天喜地：“好呀好呀，那要不要叫上冯莹他们一起呢？咱们舞蹈小分队一起庆功嘛～”
最后就干脆把跳舞的另外8个小伙伴，外加班主任一起叫上了。
春熙火锅红到上电视，来到这里，大家没有一个不激动，没有一个不满足的。
而且小朋友们难得装扮一次，女孩儿们舍不得脱下裙子，男生也要穿牛仔裤。
最后穿着表演服的9个小孩儿，坐在一楼的正中央，成为了整个大厅的风景线。
是的，只有9个，林麦这个“假小孩”下了舞台就裹上棉衣了。
不过为了别显得太不合群，她也没卸妆。
元旦节的火锅店热闹非凡，一大桌的小孩肩并肩挤在一起，热气腾腾地锅子飘出白烟，映照出一张张幸福快乐的小脸蛋。
这天，他们一直玩到火锅店都没客人了，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人一散了，林麦就想赶紧卸妆。
妈妈却拦住她，然后又指挥王冬灵端着照相机站好。
“麦麦，我们在吧台合照一张好不好？”钟慧仪问。
林麦依偎进妈妈怀里：“多拍几张！”
母女俩一起看向前方。
王冬灵端着照相机数：“三、二、一，茄子。”
“茄子～”
林麦刚一开口，妈妈突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一口。
林麦怔怔侧目，妈妈对她笑：“宝贝，你今天又漂亮又厉害，妈妈好为你骄傲。”
早上那个因为别扭而错失的亲吻，妈妈最终还是给她补上了。
林麦抱住妈妈，明明有点想哭，可嘴角却又止不住地上扬。
母女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而吧台前方，王冬灵举着照相机不停咔擦咔擦。
第34章 期末考试
元旦节一过，学校里就开始紧张地进行期末备战了。
老师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商讨期末出题事宜，而学生们则凑在一起，互相询问重点。
林麦身边的同学都绷紧了神经。
周晓晴天天拿着练习册，从第一排跑到最后一排来：
“林麦，这个题你觉得会考吗？”
“林麦林麦，你最近去补习的时候，李老师有特别让你写什么题目吗？”
“林麦，不然你给我画重点吧！”
“呜呜呜为什么整本书都是重点啊？”
小公主以为班主任会给他们补习的人漏题，企图通过她走一点捷径。
就连天天住在李老师家的冯莹，也过来拉住林麦神秘兮兮地问：“林麦，你最近跟黎越走得近，他有没有期末重点？”
黎越是他们班的第一名，也常年是全年级第一名，更是班主任看中的奥数小天才。
最近班主任去出期末考题了，隔壁班那些奥数生也忙于期末准备，只有黎越和林麦一样，完全不担心期末考。
找不到人探讨奥数题的林麦，就盯上了同班的小天才黎越。
她经常在课间，拿着奥数书去跟黎越互相切磋。
没想到会给冯莹造成这样的错觉。
林麦哭笑不得地回答她：“什么啊。黎越根本就不复习，他跟我一样，都在研究奥数题呢。”
虽然林麦已经跻身“优等生桌”，但毕竟小学一学期就考两次，大家对她就还是“吊车尾”的印象。
冯莹忍不住想：
不愧是正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名，都没把期末考试放在眼里！
林麦回绝冯莹的时候，是真没想到，黎越居然真的会提出给她划重点。
距离期末考试大约还有三天的样子，林麦又去找黎越讨论一道奥数题。
男生终于忍不住了。
“林麦，要不你还是先复习下课本，准备好期末考吧。”
黎越委婉地提醒她：“你先夯实基础，等寒假了再去文化宫报个奥数班学奥数，也完全来得及。”
黎越还问：“要不要我给你划个期末重点？”
他觉得林麦很奇怪。
有些很难的应用题她一下就能列方程式解出来，但有些能用简便方法口算的题目，她却又只会用笨方法硬算。
黎越想起林麦期中考是最后一名，就怀疑她是基础不牢靠，担心她一头栽进奥数里最后会两头都学不好。
小天才特别诚恳，一副担心林麦被揠苗助长的样子。
但林麦本人的关注点却完全偏了：“什么？原来文化宫也有奥数班吗？”
上辈子她的学生时代极度普通自闭。
父母忙于生计，她也不是什么尖子生，家里人将她课余一刀切，别说文化宫了，连新华书店她从前都很少去。
重生后，林麦也只听说周晓晴周末会去文化宫学钢琴和跳舞，她还以为文化宫是专给有钱小孩上课外兴趣班的地方。
她以为奥数班要去新东方之类的培训机构才有，但她打听过，蓉城现在的新东方还只主攻中学外语。
林麦因此安心跟着班主任学了，没想到培训班居然近在眼前？
“是啊，文化宫什么兴趣班都有，你不知道吗？”黎越奇怪问。
林麦：“奥数不纯学习么，这也算兴趣班？”
黎越：“……一般人不学奥数的。”
好吧，林麦被说服了。
“谢谢你的提醒啊。”她一边琢磨着寒假去不去学奥数，一边就要走。
不是，那是重点吗？
黎越很无奈，但他还是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最后问一次：“那个，林麦，真的不要我帮你划重点吗？”
林麦：……
她这个拥有重生金手指的人，真不知道小学的期末考试有什么划重点的必要。
但黎越这么恳切热情，冯莹和周晓晴又成天问她要重点。
想了想，林麦点了头：“要！”
一天之后，学霸黎越的这份重点，除了林麦自己没看，全班都传阅了一遍。
大家对年级第一非常信任，彼此之间疯狂相互讲题。
出题的班主任抽空回来一看，班里学习氛围如此浓厚，遂满意点头离开。
又三天后，期末考试正式结束，整个四年级三班的学生都喜极而泣。
“哇塞，黎越的重点好厉害，好多题目都有！”
“太好了，今年春节我不但不用挨骂，肯定还能得好多好多的压岁钱～”
“我也是！以前亲戚问我分数我都不敢说，今年我要随身带着通知书！”
大家都自认考得非常不错。
周晓晴更是向林麦飞扑而来，将她一把抱住：“林麦，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妈妈说如果我期末考能考双90以上，过年就带我出国去迪士尼玩！”
“林麦林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迪士尼？”小公主非常期待地望着她。
林麦果断摇头：“我和我妈妈都没办护照，去不了啦。”
且不说她上辈子去过好几次“上迪”，未来最火的大明星“玲娜贝尔”也见过了，现在妈妈都还没买房呢，当然不能把钱拿来出国挥霍！
比起出国旅游，她更想要早早买房。
“啊……”周晓晴明显有些泄气，“那你会留在蓉城吗，我出国前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往年，更确切的说是上辈子老家拆迁前，她的寒暑假都是回去跟外公外婆一起度过的。
但今年妈妈离了婚，又开业了火锅店，她们还会回去吗？
“我不知道。”
林麦回答朋友，亦回答自己：“但我挺想留下来的。”
这个年代离婚是天大的事，她直觉回老家肯定麻烦一大堆。
不如留在蓉城上奥数班。
她近来奥数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辈子说不定能当个学霸呢？
“那你回家告诉你妈妈，你想留下来嘛！”
周晓晴摇着她手臂说：“我寒假每次一个人去文化宫，好无聊好无聊，你留下来陪我一起去文化宫玩好不好？”
“好！”林麦这次一口答应。
她觉得妈妈今年，肯定也不会那么早回老家，她想留下来陪妈妈。
林麦一路上都思考着，一会儿要怎么说服妈妈。
万万没想到——
门一推开，却看见外公外婆从天而降，正双双站在宾馆的房间里。
而他们的对面，妈妈戒备又冷然。
一室的剑拔弩张。
第35章 强硬
方巧兰自从听说女儿在蓉城的火锅店开得有声有色，又上报纸又上电视的，就非常想去瞧一瞧。
她是从山沟里嫁来钟家的，娘家穷再加上年轻的时候大儿子意外身亡，镇里的人背地里总嚼她舌根。
她想借这次机会，在镇上扬眉吐气！
结果算盘落空，女儿却在这个节骨眼跟女婿闹离婚，不要他们去。
但心思既起，就很难再给摁回去。
估摸着外孙女差不多该放假了，方巧兰就又跟丈夫商量：“老钟，寒假了，我们要不要去蓉城接麦麦回来？”
她说：“顺道去看看慧仪过得好不好。”
钟华银想到女儿那倔脾气，担心她一冲动真把婚离了，其实也一直想去一趟。
想着反正是去接外孙女的，要是女儿女婿没空，大不了接上孩子就回家。
他干脆利落地买好车票，这次没再提前打电话，立马就出发了。
老两口循着记忆，一路赶到从前落塌的出租房，他们有一把钥匙，是上次来玩时女婿给的。
走的时候忘了拿出来，这次正好用上。
不成想，钥匙却卡在锁眼进不去，女儿女婿好像换过锁了。
正是下午三点过，想着火锅店应该也忙过了，方巧兰试着敲了敲门。
他们来得巧，林志成今天刚好还没出摊，还在家里炒料。
好一阵，他才听见敲门声。
“谁啊？”
林志成打开门，一看见是老丈人来了，人登时愣住。
方巧兰却松一口气：“小林啊，是我们。”
“慧仪呢？她也在家吗，还是在火锅店里忙？”她笑眯眯地，就要推门进去。
林志成却定在门口，一脸挣扎，似乎不愿意的样子。
方巧兰见他这副做派，心中咯噔，这都十几天了，难道女儿女婿还在吵架？
她犹豫看丈夫一眼。
钟华银已经皱眉，不悦地瞪着女婿：“怎么，堵在门口，不欢迎我们？”
“当然不是！”
林志成下意识应一声，这才回过神。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
上次老婆在电话里把话说得绝情又难听，后来岳父岳母也没再来过电话，他还以为老婆已经跟她家里人也说了离婚的事。
以为老婆是动真格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没想到，二老竟然会敲开他的门，还向他问老婆的行踪。
显然钟慧仪根本就没和他们说实话。
那现在他要怎么做？
要帮着隐瞒一二，还是干脆坦白离婚的事？
林志成还没拿定主意，岳父却似乎动了气，将他往后一推，不请自进地跨入屋子。
进了门，稍坐一二，便发现处处是反常。
屋子还是那间出租屋，却比老两口上次来要邋遢得多。小饭厅的桌面堆放着杂物，一眼看上去，又是油又是灰。
方巧兰蹙眉，满是不赞同：“这慧仪也真是，就算现在再忙，这家里也不能不收拾啊。”
她看不惯这邋遢，放下行李就要去找抹布来打扫。
“别！妈，你们刚到哪儿能让你动手，你跟爸先坐着休息一下。”
林志成赶紧将两把还算干净的椅子拉过来，安排岳父岳母坐下。
然后他才去拧帕子，又过来擦桌子。想了想，又烧上一壶开水，给二老一人一杯端过来。
而就在他忙碌的空档，方巧兰去隔壁放行李，又发现更多异常。
原来林麦和她奶奶住的房间里，也落了一层灰；两张床只有一张床上有被子，被子也乱糟糟地堆着，硬邦邦的，看起来也这样堆了很久。
外孙女原来最喜欢在床头柜放东西，可那里现在也空空荡荡。
她拉开“床头肚”的木板一看，先前放外孙女衣服的空心柜子里，也已经空无一物了。
这间屋子应该有一阵没住人了。
隔壁的房间比这间小，肯定住不下女儿他们一家三口。
如今女婿在这间屋子里，如果有人搬出去了，那一定是女儿和外孙女。
难道他们吵架吵到都分居了？
方巧兰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是先试探问：“志成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在跟慧仪吵架呢？”
林志成一下就有了决断。
他点头：“还是瞒不过妈您。前一阵我妈有点过分，我又做了点错事惹慧仪生气，她想跟我离婚。”
他还是说不出实话，不想承认已经离婚的事实。
即便老婆把话说那么绝，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复合的可能。
“爸妈，慧仪最近带着麦麦出去住了。但都是我的问题！你们千万别说慧仪，现在都是我应得的惩罚。”
林志成诚恳地说：“我真的非常后悔也知道错了，我是真的想继续好好地跟慧仪过日子，能不能请你们，帮我去跟慧仪说说好话？”
既然老婆迟迟没有跟父母道明真相，说不定她心里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呢？
他企图说动岳父岳母做说客。
离婚之后，林志成相当后悔。
他才知道自己从前日子多好过，才深刻的意识到，离了老婆自己真的只会越过越差。
他想跟老婆复婚，无论用什么办法。
“胡闹！”
钟华银听完一拍桌子，“这么大人了还带着孩子搞离家出走，简直不像话。”
“就是你惯的！”
他先说老婆一句，然后指挥她：“你现在就打电话，把女儿叫回来。”
“别，爸您别生慧仪的气。”
林志成赶紧解释，“您要是骂慧仪，她肯定更气我。能不能请你和妈，就只心平气和地劝劝她。”
他把责任都推给亲妈：“实在是我妈前一阵，天天挑刺，我又没处理好。慧仪她受不了才搬出去的，不是意气用事。”
“咱们好好儿说，行不行？”
林志成本意只是想要岳父岳母去将好话劝说，而非去跟老婆施压。
钟慧仪平常挺顾着她父母，他幻想着，没准岳父岳母去说真能有转机。
然而，林志成的算盘最终还是落空了。
钟慧仪在电话里一听，父母居然一声不吭地来了蓉城，还去了林志成的出租房。
她又头疼又愤怒。
本以为，说明了夫妻在吵架不便接待他们，火锅店新开张也忙不过来，父母多少会体恤点自己，暂时不会来。
没想到还是败给他们的欲望。
毕竟他们上辈子就是这样。
那时候林麦转学过来，钟慧仪不想看婆婆脸色，求着亲爹亲妈来蓉城帮衬自己。
好说歹说，请求了很久，结果呢？
爹妈过来一趟，出租房没有老家大房子住得舒服，丢下一句“大城市住不惯”就一刻也不多留地走了。
所以钟慧仪不得已，才只好又回过头去求婆婆，才会因为女儿被拿捏。
因为谁都知道，她亲爹妈不愿意来，她必须得靠着婆婆。
可后来，她发家了，父母想把三哥的儿子弄到城里接受更好的教育，却又主动开口说要来。
怕孙子寄人篱下过不好，最后住不惯的大城市，父母也突然住得惯了。
就跟现在一样，看见她火锅店做得好了，能给他们长脸，能让他们享福就愿意来了。
钟慧仪是真心寒。
可她也不能把父母就放在前夫那里，只能忍住气，先把他们接到宾馆里。
一进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什么。
父亲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钟慧仪，你到底在穷折腾些什么？当初是你自己选的林志成，现在怎么样你都给我受着！”
“三十几岁的人了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你以为别人还能像你亲爹妈这么包容你？别人只会骂你爹妈没给你教好！”
“结了婚本来就应该学着和人家父母处好关系，你闹了这么多天还不消停，难道还真想离婚？”
“你这么把婚离了，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又怎么看麦麦？三十几岁的人了，脑袋也该想点事了。”
父亲唱完红脸，母亲紧跟着就唱白脸。
方巧兰过来握住她的手，跟着轻言细语地相劝：“慧仪，你爸说话虽然难听，但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做女人的，有谁能避免跟婆家打交道，多磨合磨合总会好的。”
她替林志成做说客：“小林这个人你爸以前看不上，但妈觉得挺好的。他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有错会认会改，你生个姑娘他也不嫌弃，每年除夕春节也都依着你一直上我们家来团年。”
“你离了婚，又该上哪儿去才能找到对你这么好的人？”
“他刚刚也跟我们认错了，说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小林给了台阶，你也不要太傲着，该下就要下。听话，今天爸妈来了，正好跟你一起带着麦麦搬回去。”
上辈子听过的那些糟烂寒心话，曾经离婚在家里所遭遇的那些阻拦，如今也还是逃不过重演了。
也许是早就有所预料，亦或是，经历过一世，早就不再对父母有任何期待。
钟慧仪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愤恨和难受。
原先，她还想等做出一番事业，回家了好好跟父母说自己离婚的事。
那样他们不至于觉得太丢脸。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父母的话，钟慧仪一句也没接。
她转身，从抽屉拿出离婚证，往桌上一搁直接宣布：
“既然你们是这个态度，那我就直说了。我和林志成已经办了离婚证，这辈子绝无再复婚的可能。”
“如果你们这趟只是来玩，我欢迎，会尽量帮你们安排好。但如果你们是来帮林志成做说客的——”
钟慧仪盯着父母，语中几分冷意：“那请你们现在就回去。”
“你——！”
女儿不仅私自把婚离了，还开口就要赶他这个老子走。
钟华银气疯了，理智丧失，扬起手就想给她一耳光。
恰是这一刻，林麦刚好放学回来。
她看见室内的剑拔弩张，看见外公忽然扬起手。
林麦立刻就冲进去，用力将妈妈往自己身边一扯，堪堪躲过这巴掌。
她护在妈妈身前，像头发怒的小狮子一样盯着外公：“不许你打我妈妈！”
孩子突然冲进来，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所有人都看着林麦，而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妈妈护在身后，戒备地盯着外公。
虽然老两口不愿意来照顾转学后的林麦，但她转学前，其实一直都是跟着外公外婆生活的。
从前她和父母关系疏远，跟外公外婆却非常亲密。
林麦什么时候用这种看仇人的眼神看过他们？
钟华银一时怒意更盛，他指着女儿的鼻子骂：“好啊钟慧仪，我们幸幸苦苦帮你把人带大，没想到是帮大白眼狼带出个小白眼狼！”
“你翅膀硬了现在用不着爹妈，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你以为我们想来你这破地方？”
钟华银冷哼一声，也反过来威胁她：“你要是敢离婚，以后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你也别想再进我钟家的门！”
父亲唯吾独尊惯了，丢下话就摔门而去。
方巧兰想去追丈夫，又丢不下女儿。
最后她急得红眼一跺脚：“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跟你爸是想来提前接麦麦回家过年，是你自己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谁会知道你已经把婚离了？”
“别说是父母了，就是朋友听说你闹离婚，那也是劝和不劝分，难道我们盼你好还有错了？”
“我跟你爸劝你别离婚，那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能开口就赶我们走……”
方巧兰还是跟从前一样。
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开始垂泪，她说着就抽抽嗒嗒哭起来：“你说一家人，闹成这样何必呢！”
从前，母亲一哭，钟慧仪就会心软就会听话让步。
但今天，她却无比的强硬。
无论父亲如何强势，母亲又如何委屈哭诉。
她都还是那句话：“我说了，离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回头。妈你要是不提林志成，就留下玩几天；但要是再劝和，那就跟爸一起走。”
方巧兰闻言，一时哭声更大。
而钟慧仪牵起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没时间跟父母在这儿纠缠消耗，晚饭时间到了，她该去店里赚钱了。
第36章 同盟
林麦看着妈妈不悲不喜，一言不发的模样，心里特别难受。
既心疼妈妈得不到她父母的理解，也想起自己上辈子离婚的经历。
其实她离婚的过程，比妈妈要顺利得多。
她和前夫高中就在一起，恋爱加结婚十几年，感情其实不错。只是她实在恐惧生孩子，而前夫又特别喜欢孩子，不得不分道扬镳。
他们是理念不和，和平离婚的。
夫妻分开的时候没有什么撕扯，反而是离婚的事被家里知道后，狠狠地遭受了一番心理折磨。
父亲说早知道花那么多钱就养出她这样一个女儿，当初就该在外面再生个儿子。甚至，还要求她离婚后归还结婚时的嫁妆，和当初买房支持的钱。
母亲说是她不负责任的自私鬼，让她在家里脸都丢尽了，在每个人面前都抬不起头。质问她，为什么人人都愿意生孩子，而她宁可离婚让所有人痛苦，也不愿意付出一点点。
那时的林麦，就像今天的妈妈一样。
离婚就跟有罪似的，比杀人放火的罪犯更招人唾弃，要接受全家人的审判，要痛苦地承受来自最亲的人的各种贬低与羞辱。
可是，她不过是离了个婚，结束了一段不适合的亲密关系而已。
林麦从前也因此憎恨过妈妈，可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妈妈也和自己一样——不过是生而为女人。
前生对妈妈的最后一丝怨恨也彻底消散。
如今只十岁的林麦，捏一捏妈妈的手说：“妈妈，你什么错也没有。”
钟慧仪倏地一顿，停下脚步。
“错的是外公外婆，你不要低头。”
林麦望住妈妈，一字一句告诉她：“麦麦永远是妈妈的同盟，妈妈，你选的路并不孤独。”
钟慧仪刹那就红了眼眶。
刚才面对父母的双重诘问，她都能硬起心肠，稳住情绪。然而此刻，女儿短短的几句话，却穿破她的坚强，击碎她的伪装。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钟慧仪感受到，女儿将她的手越握越紧，就好像要度来足以支撑她的力量。
最后她蹲身下来，紧紧抱住女儿，狠狠哭了一阵。
而林麦不再多言，她只是任由妈妈抱住自己发泄。
她深知，这种时刻，无须多言不必多劝，只用一句“我会跟你站在一起”就足够了。
等妈妈把情绪都发泄了，林麦才伸手为妈妈擦擦眼泪。
她说：“原来妈妈哭起来和我一样傻瓜。”
钟慧仪一下又笑起来。
林麦跟着笑：“我知道了妈妈也会哭的小秘密，是不是可以跟妈妈提要求了？”
钟慧仪刮她鼻子：“鬼精灵，妈妈还没问你期末考考得怎么样呢，你就敢提要求了。”
林麦眨眨眼：“如果我又考最后一名，妈妈会生气伤心，又会哭吗？”
“不会。”钟慧仪起身，牵着她继续往火锅店的方向走。
她回答女儿：“麦麦今天保护了妈妈，所以这次期末考不管你考第几名，妈妈都不伤心都会高兴。”
“麦麦提的要求，妈妈也都会满足。”她用力地承诺，“一定会满足。”
林麦突然非常庆幸。
庆幸她能够重生，煽动一点蝴蝶翅膀，在改变妈妈的轨迹同时，也治愈自己。
“真的吗？”
林麦趁机提议：“那这个寒假我们可以就留在蓉城吗？”
“我想去文化宫上奥数班，还想去舞蹈班继续跳舞，可以吗？”
钟慧仪微微一顿。
以前林麦觉得跟父母在一起生活太压抑，她每年都迫不及待地想会老家找外公外婆，想躲进能远离他们的避风港。
可现在，女儿竟然要为了宽慰她留下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费尽心力地改变环境，总算给了女儿安全感？还是说，只是女儿懂事，因为心疼妈妈才违背自己的心愿？
“麦麦，妈妈和外公外婆吵架，并不影响你回老家。”
钟慧仪便说：“外公外婆还是会很喜欢你，很欢迎你，你还是可以回去和大家一起过春节，回去见你以前学校的小伙伴。”
老两口虽然偏心哥哥们，不愿意来蓉城守着林麦，但其余时候也没亏待过外孙女。
从小带着林麦，她小时候身体弱常常半夜里高烧烧起来，外公外婆都是深更半夜地立刻背她去医院看病。林麦考上大学，她外婆攒几个月的钱给她当奖金；林麦结婚的时候，她外公怕她吃亏，也给她添上丰厚嫁妆。
虽然老两口更心疼孙子，为孙子付出更多，但也曾真心实意地疼爱过林麦这个外孙女。
钟慧仪知道，林麦也还是喜欢外公外婆的。
她不希望女儿为了哄妈妈高兴，而勉强自己疏远疼爱她的亲人。
可女儿却告诉她：“妈妈，我不是因为你跟外公外婆吵架才不回去的。”
她说：“我好多同学都在文化宫报了兴趣班，我也想去！而且，我们以前都在老家过年，都还没体验过省会的春节呢！”
钟慧仪想起，上辈子林麦上大学后发现同学都多才多艺，她很是羡慕，就也很想再学一门技艺。
她当时盯上了乐器，钢琴太贵，古筝自学难度大，最后选择性价比最高的吉他。
结果弹出一手的水泡和茧子，还是弹不好，没办法还是放弃。
以前她骂女儿没毅力浪费钱。
但此刻，钟慧仪宠溺一笑：“好，那都听麦麦安排，今年春节咱们母女单独在蓉城过！”
*
钟慧仪并没有因为父母的消耗，就不管生意，她带着女儿，照常到火锅店里营业。
林麦上辈子从中学起，放假就都乖乖在餐厅帮妈妈的忙。
所以，放假第一天正式坐吧台，她就又给了妈妈一个小震撼。
钟慧仪发现：十岁的女儿坐在吧台，加菜算账迅速又准确不说，客人询问酒价菜价，她居然也信手拈来。
可以说有女儿在，吧台百分之九十的工作她都不用再操心。
这一晚，居然成了她开业以来最轻松的一晚。
最后关店回家的时候，钟慧仪赞叹：“原来我女儿这么有天赋呢！”
林麦骄傲昂首：“那寒假我每晚都来帮妈妈～”
“那不行。”
钟慧仪却揉揉她头，“我女儿现在写作好，奥数也好，将来可是清北高材生，妈妈更想你好好学习。”
上辈子只考上普通二本的林麦：？
“妈妈你对我期待这么高吗？”她提醒妈妈，“别忘了你女儿现在还是倒数第一名呢！”
钟慧仪却笃定地说：“很快就不是了，妈妈相信你一定会比从前好。”
妈妈说得特别认真，搞得林麦也认真思索起来。
重活一次，自己虽说够不上天才行列，但也已经领先普通人很多年了。上辈子她念的初高中都很普通，可学校里每年也能出一两个清北人才。
领先这么多年，只要拼一拼，这一回怎么也能考上一所重点中学。
那高中和大学呢，未必就不能一搏。
“好！”林麦雄心壮志起来，“那就听妈妈的，我要剑指清北！”
母女俩有说有笑回到宾馆，一打开门，却发现方巧兰仍坐在里面。
“慧仪，你爸他回去了。”
方巧兰这时变得有些局促：“他刚刚给这宾馆前台打了电话，跟我说他已经在家了。”
母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几乎很少一个人出远门。
丈夫走了，她一个人就失去全部底气。
看得出来，她此刻有些紧张，怕女儿生气真要赶她走，怕一个人在省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其实说到底，母亲也不过是个被旧思想禁锢的可怜人。
钟慧仪叹一口气，她走到母亲身边问：“妈，你吃晚饭没有？”
“吃了。”方巧兰说，“你妈也没那么没用，我在宾馆餐厅吃的。”
不过她没钱，出远门钱都是丈夫保管，她记账在女儿房间了。
钟慧仪点点头，安排道：“那我再去给你开间房，今晚你就住这儿。明天我再带你逛逛春熙路，买点东西，后天我再送你去车站。”
“不用。”
母亲却拉住她，“别浪费钱，这床挺大的，我跟你们挤一晚，明天就送我去车站吧。”
丈夫都回去了，她一个人也不想多呆，否则回去丈夫肯定要骂她。
女儿都赶他们走了，她还不要脸非赖在这儿。
母亲被父亲压了一辈子，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忤逆。
钟慧仪大约能猜到对方的想法，默了默，她放弃了劝说的念头。
母亲就跟上辈子的她一样，甚至比上辈子的她更传统守旧。
林麦劝不动上辈子的她，她亦劝不了母亲。
这辈子她只打算尽该尽的那部分孝心，多余的，上辈子早就尽够了。
这次她只想顾好自己和女儿。
“行。”钟慧仪顺着母亲，“那就按你说的办。”
这一晚，外婆、妈妈和女儿，两辈子以来，她们第一次同睡一张床。
林麦睡在中间，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外婆。
莫名地，她心中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情绪，就好像，她们三个人原本就应该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外婆。”
林麦唤一声，从被窝里牵住外婆的手说，“你也留下来，跟我和妈妈一起在蓉城过年好不好？”
方巧兰一愣，半晌没有回答。
良久她才侧身，隔着外孙女看向女儿：“慧仪，你真的宁可不回家，也要离婚吗？”
钟慧仪却是闭目，淡声说：“不是要离婚，是已经离婚了。”
女儿的性格，真是跟她爸十成十的像。
就像当初她一定要跟林志成结婚，方巧兰认清了，这次她说离婚肯定也不会回头。
方巧兰没再劝，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离了婚，一个女人还拉着一个孩子，以后够得苦的。”
钟慧仪说：“再苦也不会有妈苦。”
方巧兰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被噎着，还是默认了。
林麦这时，又问一遍：“外婆，你真的不留下吗？”
黑暗中，方巧兰拥住外孙女，无声苦笑：“不留了。外婆在老家的房子呆惯了，人生都要到头了，早就离不开咯。”
妈妈和女儿都轻轻的叹息。
然后屋子里陷入沉默，再无人说话了。
*
翌日清晨，钟慧仪一大早就带着母亲来到了王府井。
说是今天就要送她走，但走之前，还是带着她逛一逛商场，提前给她买了两身过年穿的新衣。
方巧兰一看价格都说贵，但女儿去付款的时候，却也不拦着。
镇里的人都知道她来看女儿了，她肯定不想空着手回去。
钟慧仪最了解母亲。
带着她买完新衣，又给她买上大包小包的蓉城特产，顺道还捎上了几罐安利产品。
安利在后来虽然被打传销，但这个年代，不仅产品口味还不错，而且还是普通人不常买的奢侈品。
方巧兰拎着安利，脸上都笑开花儿了。
吃的穿的全都买好，钟慧仪才将母亲送到车站。
看到熟悉的汽车，方巧兰松了一口气，但想到一会儿要一个人坐很久的车，就又开始忐忑。
没办法，她几乎不一个人出门，现在只要一个人落单就容易胆怯。
钟慧仪看出母亲的紧张，宽慰她：“没事的，我提前就给二哥打了电话，他会在车站等你。”
说完，又给她拿了一千块钱。
“今年过年我不回去了，这是给你的过年钱。”
破天荒的，方巧兰居然把钱推回来：“你自己留着吧。你离了婚又带着麦麦，手里钱不嫌多的。”
她忍了两天了，这时还是忍不住对女儿说：“宾馆那么贵，怎么能一直住？既然决定了要一个人过，就要更精打细算，你自己把钱攒着，还是早点重新租个家。”
母亲竟然真不是假惺惺的推脱，把钱塞还给她，转头就上了汽车。
这是母亲第一次把到手的钱还回来。
钟慧仪定定地立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汽车启动，母亲推开窗跟她挥手：“听妈的，先重新安家啊！”
汽车缓缓地开走了，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城市的车流之中。
钟慧仪这才把钱揣回兜里，也转身离开。
母亲说得对。
宾馆租期恰好已没剩多久，她的确也是时候买房了。
第37章 选房
因祸得福。
父母这么突然杀过来，撞破钟慧仪离婚一事又不欢而散后，反倒落了个清净。
父亲钟华银铁了心要施压，不同意她离婚，现在是真不打算再让她回家，也不愿见她。
正好，钟慧仪也并不想回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有母亲方巧兰回家后，一天几个电话的打过来。
丈夫骂都是她给惯坏了没教好，天天也给她施压，说脸都要丢尽了。
她没有办法，只好又给女儿打电话，让她不然过年还是回去一趟。毕竟只有女儿向父母低头的，哪有这么来逼父母的。
前两个钟慧仪还接起来，到后面，干脆直接把老家号码给拉黑。
眼不见心不烦。
几天过后，她的生活又重新回到正轨。
一切平息，钟慧仪带着女儿一起来到了文化宫。
母女俩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来这，走进来才发现，文化宫里面什么班都有。
不止有学乐器舞蹈的才艺班，学奥数和外语的课外扩展班，还有书法绘画等兴趣班，甚至连羽毛球乒乓球这些体育健身班都有。
无论什么班，请的都是挺有名的老师没，这里简直就是一所假期专供的小型学校。
母女俩来到报名处，才知道这些班早就开课了。
有条件的家长，都跟周晓晴家一样，平时周末都一直把孩子送来这里学习。寒暑假的班级，基本都是提前一个月都报好名了。
像奥数课、计算机课这种新兴的热门班，更是抢手。
钟慧仪听招生老师一一给自己细数，才发现上辈子因为她的忽视，究竟让女儿错过了多少。
其实他们的生意虽然忙，但总的来说，收益都还算不错。只有春熙夜市刚关停，去到二环重头做生意那一阵，经济上稍微紧张点。
其余时段，她完全有能力送女儿上个兴趣班。
但钟慧仪上辈子缺少意识和眼界，是压根就没想到过还能这样来培养小孩，她那时觉得，这些补习班都是给成绩不好的小孩来上的。
当初女儿从倒数第一名追到班级前十，后来虽然中学不是重点中学，却也一直名列前茅，最后高考上了个还不错的二本。
她还觉得，女儿听话懂事学习认真，既给家里省下了补课费，也给自己省事了。
直到此刻钟慧仪才明白，是自己的鼠目寸光，拉低了女儿所能达到的上限。
这次要弥补，一定要尽力给女儿最好的教育资源！
招生办的人话虽如此，但毕竟只是课外补习班，只要钱给够当然也能中途插班。
钟慧仪花高价给女儿报了奥数班，又遵循女儿的意愿，把舞蹈班也加上。
一项学习，一项才艺，也只够上一个上午。
她想起女儿从前学吉他的事，便追问：“麦麦，你想不想再学一样乐器？钢琴、古筝、小提琴，或者你想学别的也都可以。”
她强调：“妈妈现在有钱了，你想学什么，妈妈都能送你学。”
林麦也回忆起上辈子学吉他的经历。
她实在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简单的和弦也弹得费劲，学了满手的水泡也只学会了《欢乐颂》和《送别》。
“不了！”
林麦想也不想的拒绝：“学乐器好幸苦的，还是学舞蹈好，有力量身体好！”
“不用学得有多好，咱们就学着玩，陶冶情操。”
妈妈对她解释，“你上午报的都是比较幸苦的课，下午就来学点轻松的，怎么样，麦麦想不想？”
林麦觉得有道理，一天这么长，自己应该把下午的时光也利用起来。
但乐器都是童子功，她现在对学乐器，已经不感兴趣了。
最后她抬手一指：“那妈妈再给我报个书法班吧～”
正好她自己闷头练字收效甚微，导致她又被退了两次稿。
她想，说不定是自己不得要领，来书法班有老师指点一二也许会好。
环境变了，性格变了，女儿的想法好像也完全变了。
见她确实对乐器没有兴趣，钟慧仪也不再劝，就听她的，最后又多报名一个书法班。
林麦的寒假生活登时丰富多彩起来。
报上名，她立刻就带着教材去奥数班了。
老师已经在上课，她来得晚就坐在最后一排，前方视野尽收。
果然，视线往前一扫，林麦也在这里看见好几个，跟她一起在李老师家学奥数的其他班尖子生。
想起奥数班是黎越介绍的，她下意识扫视一圈，去找学霸男生的身影。
结果，教室里根本就没有黎越的影子。
林麦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她开始认真听培训班的老师讲课。
两节课下来，她发现，培训班的确值得一上。
李老师的奥数小班，做真题卷子更多，题型涉猎更广，利于开阔思维。
而培训班的老师，按类型，从浅入深地分区讲，这样会让学生学得更牢固。
两者结合，简直无敌了。
林麦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做题做出兴奋感来。
奥数班上到十点，林麦才走出教室，周晓晴就迎面扑上来。
“太好啦，林麦你终于也来文化宫了！”
小公主牵住她的手，往门口的方向跑，“寒假也有人陪我一起上学一起玩啦。”
“等等。”林麦站定表示，“晓晴，我还有一节舞蹈课呢，现在还不能回家。”
周晓晴却说：“我知道，等会我也要去跳舞，我是要带你去买小零食啊。”
嗯？
林麦还以为文化宫也有小卖部，却不料，小公主竟拉着她，一路跑到文化宫外面。
往后走一点，她看见了一整条小吃街！
和学校外面稀稀落落的小吃摊完全不一样，这条街正中是两列长木桌，桌子两侧都是拉着横幅的美食铺。
小到糖葫芦、烤玉米、奶茶铺，大到渣渣面、串串香、羊肉汤锅，这里简直汇聚蓉城各种美食，称之为美食街也不为过。
“好壮观啊。”林麦感叹。
周晓晴嘻笑：“我没骗你吧，文化宫不仅好玩还特别好吃。”
“这里每次过年前都要办美食节，超级多好吃的。”
小公主拉着她一头扎进香气的海洋，“走林麦，我请你吃串串香！”
原来还真是资格的美食街。
林麦嗅着满街的鲜香，胃里的馋虫也被勾出来。
但她还残存着一点成年人的理智。
见周晓晴眼都不眨的拿了十几根串串，还要买烤玉米，她赶紧劝慰：“别吃太多，不然等会儿跳舞该多难受。”
“不会的，我们俩一起吃，一点也不多。”小公主非常自信。
林麦以为她每天都这么吃习惯了，就也不想扫兴，没有再劝。
周晓晴一定要请她吃串串，她不好意思让人家小朋友请客，就干脆去买了两杯奶茶。
千禧年的奶茶还非常朴实，是用那种奶精粉兑的，除了黑珍珠，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小料。
回来这么久，林麦还是第一次重品小时候的味道。
一口麻辣串串香，一口奶茶。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发出满足的喟叹：“啊——！”
虽然全是“科技与狠活”，但也是真的好吃。
最后林麦这个大人也失去了自制力，和她的小朋友一起，一人干了15个串串和一杯超大杯奶茶。
然后——
十五分钟后的舞蹈课上，两个女生，每做一个动作都忍不住要“呕”一声。
胃里撑满跳起来，那简直跟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走路没区别。
林麦和周晓晴对视一眼，两人都懊悔得想哭：
她们再也不在舞蹈课前去美食街了！
*
林麦过完充实的一天，傍晚就又去到妈妈的火锅店帮忙。
临近春节，除了一般散客，各单位来这里团年的也不少。
钟慧仪见识过她的本领后，很放心地将吧台交给她和王冬龄两个小朋友，而她自己，则趁此机会去跟各单位的接待人员搞好关系去。
生意每天都红红火火的，日流水非常可观。
这天关店回家的路上，妈妈突然对她说：“麦麦，宾馆的租期就要满了，我们得搬家了。”
“好呀，我听妈妈的安排就行。”她随意地答。
虽然火锅店生意火爆，但林麦知道妈妈前期投入巨大，年底了还得发很多人工费和红包。
她这时候以为只是又要租个房子搬家。
不料，妈妈居然紧接着说：“那关于买房的事，妈妈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
林麦猛地驻足，不可思议望着妈妈：“咱们这么快就可以买房啦？”
火锅店开张都还没有一个月吧，到底是有多赚钱？！
但其实，林麦的惊异是对的，火锅店也没有暴利到能立刻买上最好的房子。
钟慧仪这两天打听过各处的房价后发现，以她现在手头的资金，肯定买不到最理想的房子。
她思来想去，列出两个可行方案。
要么放长线，先买个市中心城中村的小院。
她在一环亲自转了很久，发现现在只用花几万块，就能在城中村买一个不错的小院。虽然房子不如楼房，更不比洋气的电梯房，但胜在宽敞舒服。
更重要的是，她看中的城中村小院，是中心中的中心。未来那里会拆迁掉，建成太古里，拆迁费可一点不低。
她手头资金虽然不多，但生意这么好，就拿出几万还是可以的。
先住城中村小院过度住一住，等明年手头松快了，再一步到位买个女儿喜欢的大房子，于她现在毫无压力。
但钟慧仪承诺过，要给女儿买大房子，给她装书房、衣帽间和游戏室。
她就又不太想又去买老房子。
上辈子女儿跟着她，先是跟她奶奶一起挤出租房；后来买了房子，她又把侄子和爹妈接过来，她又要跟她外婆住上下床。
林麦从前在青春期，都没有住上过真正的“好房子”。
这一次已经承诺过，她就不太想为了未来所谓的收益，再委屈女儿。
现实是，以她手头现在的钱，还买不上承诺给女儿的四个房间。
不过她咬咬牙，拿营业执照再去贷一次款，也还是能买上一个百平左右的电梯房。位置就在一环边上，距离市中心不远，未来也有相当大的升值空间。
虽然店里的流动资金肯定会因此而有点吃紧，但从长远来看，买这个电梯房也非常有收益。
至于城中村的老房子，她想赚拆迁款的话，也可以等生意更稳定一点再去入手。
无非就是要多出一点钱。
两种方案她都觉得很不错，升值空间都非常大，买哪一套她都愿意。
只是，似乎都不是女儿梦想中的房子。
钟慧仪拿不准主意，最后干脆让女儿自己做决定。
“麦麦，是这样。”
“妈妈现在的钱只够在市中心的城中村买一套小院子，或者贷款，在一环边买一套百平的三室电梯小屋。”
“小院子比较大，书房和衣帽间都可以做，但是是旧房子。不过小院子便宜，我们先住一阵，等明年妈妈赚更多钱后，就可以给你买梦想中的大房子。”
“电梯楼小一点，但是更新更洋气，只能先暂时给你一间小小的书房。当然，买电梯楼以后也能换大房子，就是要比买小院儿等得久一点。”
钟慧仪把两类房子都告诉女儿，然后她让女儿来做决定。
“麦麦想住小院子，还是电梯楼？”她问。
第38章 买房
市中心的城中村小院儿，和一环边的电梯楼。
一般人肯定选电梯楼。
但林麦不是一般人。
作为重生者，在她眼里，小院子的竞争力一点都不输电梯楼。
上辈子她独自在外地打拼，随着做自媒体的人越来越多，行业也变得越来越卷。
想奋斗，她身体不好卷不动；想躺平，她身背房贷，不敢躺。
林麦为了远离原生家庭，逼自己强留在大城市里。
她做到了，却也拼出一身的病痛。
每当压力没顶，林麦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钢筋水泥中的行尸走肉。
这时她就会点进那些在乡间农村生活的up主，这些博主发布的视频，充满松弛的烟火气，每每看了都能给予她心灵的平静。
在城市的铁盒子里住久了，林麦上辈子反而很怀念，小时候跟外公外婆在乡下生活的时光。
她那时候的梦想有两个：发财买个独栋小别墅种花养狗；或者退隐乡下，租个农村小独栋，种菜养狗。
结果没发财，也没退隐的条件。
在钢筋水泥中挣扎了一辈子。
此刻听完妈妈的描述，她明知道未来一环的电梯房有多值钱，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妈妈，小院子具体在市中心的哪里呢？”
钟慧仪说：“就在大慈寺旁边，紧靠着春熙路。”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环的房子在你学校和咱们火锅店中间，你上学方便，妈妈上班也方便。”
大慈寺旁边的城中村？那不是未来的太古里吗！
林麦哪里还听得进什么一环电梯房，她毫不犹豫，咱钉截铁：“小院子，我选城中村小院子！！！”
又能重返童年，又能赚巨额拆迁款，这种天降馅饼的大好事，妈妈居然还要她选！
女儿分明选了她所认为的更稳妥的方案，可钟慧仪却又反而犹豫起来。
她提醒女儿：“小院子很旧哦，和我们老家的房子差不多的。”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房子，她怕女儿住进旧房子，很快就要后悔。
想了想，干脆又说：“这样，明天的书法课麦麦别去了，跟妈妈一起去看看那两套房，然后我们再做决定好吗？”
求之不得。
她正好去实地探探，看那个小院子到底在不在未来太古里的范围内。
“好呀。”
林麦笑眯眯挽住妈妈说：“我和妈妈一起当家，共同决定～”
*
翌日，母女俩在火锅店吃过午餐后，就手挽手地出发看房子了。
店在春熙路，步行就能到大慈寺，她们自然先去看小院子。
才到附近，妈妈抬手远远地一指。
林麦心中就开始激动，看起来是没错了，这一片就是未来太古里的地界。
走到小院门口，她非常确定——这绝对是将来的拆迁区域！
林麦心中已笃定就要这套房了，但她还是克制住兴奋，跟着妈妈先进去看房。
实地看了才发现，这套房不仅地段无敌，连格局都非常完美。
入户就是个宽敞的小院，可以在围墙边种一点月季，再挂一点氛围灯；花草后面铺上一层长木板，撑一把大的遮阳伞，下面还可以摆一张小桌子，喝茶烧烤都可以。
从小院进去，客厅带阳台，厨房通燃气，另外还有四个房间。看得出来这房子修的时候有精心设计，户型非常的方正，装修起来绝对的省事又漂亮。
林麦边看，脑子里边涌现出无数，曾经在小红书上看过的那些，市中心老破小装修视频。
这个房子从外面看虽然是旧了点，但她可以参考后世的装修风格，把里面装修得方便又漂亮啊。
“就是它了！”
林麦再也克制不住，“妈妈，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大房子，我们就买它吧！”
这个房子的地段的户型，和她上辈子幻想的市区花园小洋房根本没有分别，甚至独门独户，还不用忍受楼上的噪音。
她一定要得到它！
女儿这么快给出答案，钟慧仪反而觉得她小孩心性。
“不再看看电梯房啦？”她鼓动女儿，“电梯房虽然没这个大，但看起来和周晓晴家的一样漂亮哦。”
林麦懒得浪费时间。
她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喜欢电梯房，像把人关起来的小盒子。”
她坚定地表示：“妈妈我就喜欢有小院子的，我们可以在小院子里种花，烤烧烤，还可以养小狗！”
“而且这里离春熙路近，是我们熟悉的地盘。”
林麦想要到都跳起来撒娇了：“妈妈妈妈，就买这个嘛！”
钟慧仪委实没想到，她女儿小小年纪，买房居然就已经是“退休人员品味”。
或许，是这套房和乡下的老房子很像，让她觉得安心？
钟慧仪猜不透女儿小小脑袋的想法，但她看女儿的喜欢很真挚，就也不再强求她去看另一套房。
“好，就听麦麦的。”
她最后跟女儿确认一遍，“那妈妈可要立刻付款啦？签好合约付了钱，就不能后悔了哦。”
“嗯！”林麦握拳，“绝对绝对不后悔。”
说买就买。
钟慧仪立刻就跟房东表示，要买下这套房。
母女俩虽然都喜欢这套小院子，但签合约付钱时，却默契地打起了配合。
林麦故意说：“妈妈，这套房子没有我们看的楼房新，我又想再去看看楼房了。”
“没关系，妈妈会把里面装修得很漂亮。”
钟慧仪这边宽慰女儿，那边转头就对房东说：“这个房子后续装修还要花不少钱，您看，能不能再给我优惠一点呢？”
房东本来也是因为，儿子在上海那边定居，要她也搬去上海一起生活，她才想处理掉蓉城这边老房子。
得知钟慧仪是离了婚，带着女儿在蓉城打拼，房东也有意打折。
她干脆利落地点头：“行吧，那我再优惠你三千块，再少就真不行了。”
总共就几万块的房，还优惠三千块，连装修时续租宾馆的钱都省下来。
钟慧仪也不好意思再压价，她爽快签了合同，直接全款拿下！
贷款肯定更划算，但一来办手续得要不少时间，她也怕夜长梦多会有变故。二来，保险起见，她想把营业执照的贷款资格，留到今后买电梯大房子时再用。
早买早装修，早装早享受。
重生回来买下第一套房，母女俩都特别兴奋。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嘴角都挂着笑，全程都在互相讨论房子相关。
林麦：“妈妈，我能不能申请要我卧室和书房的装修权？我想要自己设计可以吗？”
“当然可以。”妈妈毫不犹豫答应她。
过一会儿，林麦又说：“那外面的小院子也可以给我设计吗？我想在外面摆一张小桌子，等夏天我们就一边看星星，一边坐在躺椅上吃西瓜！”
钟慧仪跟女儿一拍即合：“好，妈妈再买套烧烤架。到时候我们邀请范阿姨和晓晴过来，咱们两家人一起吃烧烤，喝啤酒。”
“哇～”林麦期待至极，“那我再养一只小狗看家，我们烤烧烤，它就在旁边嘴馋地汪汪叫。”
妈妈却否决这一条：“这个不行。现在你要上学妈妈要上班，我们都没时间遛狗，还不具备养狗的条件。”
林麦轻呜一声，却并没有多遗憾。
她太期待未来了：“好吧，但我还是好想好想快点搬进新家哦，妈妈，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幸福。”
钟慧仪也是。
明明春熙路的铺子以后比这老房子值钱多了，但今天的幸福感，却是买下铺子那天的十倍。
或许，这就是家的魅力。
只要一想到，她马上就能和女儿拥有一个只属于她们的小窝，她就生出一种千金不换的由衷快乐。
第39章 通知书
新房装修方案确定那天，林麦正好去学校拿通知书。
所谓通知书，其实就是网络还不发达的年代，给学生的成绩单。
一学期结束，学校会把学生的期末成绩和本学年对学生的评价，都写在一张纸上，让学生带回家给父母看。
实际就是向家长通知，小孩成绩和表现的单子。
林麦上次拿到的通知书，还是大学的通知书，还真有点不记得小学通知书长什么样了。
她很怀念，所以没让别人帮自己代拿，这天一大早，她就亲自前往了学校。
到了班里才发现，很多同学和周晓晴一样，或放假想睡懒觉或回了老家不方便再来，都拜托了别人代拿。
她只在班里看到了冯莹一个熟人。
两个女儿手拉手地在第一排坐下等待。
结果班主任自己也没来，安排了黎越来代发通知书。
大家也就不守规矩了，一窝蜂地冲到讲台，边找自己的通知书，边伸长脑袋窥探别人的成绩。
林麦懒得挤，打算等着最后一个去拿。
突然，却听见有人大呼她的名字：
“天啊林麦！”
男同学惊异地大呼，“林麦，你快来看你的成绩！！！”
一声叫喊，林麦都还没起身，一群脑袋就已凑上去，接二连三的惊叹。
“什么？语文数学英语自然，全部都是一百分！”
“不可能吧，作文也没有扣分吗？”
“真的，不信你自己来看！四百分，林麦直接从倒数第一名升到正数第一名了！”
讲台上，常年保持班级第一的黎越愣了愣，伸头一看。
四个鲜红的“100”撞入眼帘，他再低头看着自己语文成绩栏的“99”和英语栏的“98”，耳朵瞬间红透。
太羞耻了。
他这个第二名，居然曾经在期末考试前，硬拽着第一名要给她划重点。
黎越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
林麦本人倒是对此毫不意外。
她一个专攻创作的成年人，在千禧年小学期末考，不得满分才是意外。
不过，这火箭般的进步速度，对于普通小学生来说肯定还是太离奇。
林麦决定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
眼一抬就看见讲台正中的黎越，她便嘿嘿一笑说：“这都要感谢黎越学霸给我划的重点啦。”
“厉害的其实是黎越。”她把功劳都推给小天才。
“是哦！”
她旁边，冯莹深以为然地点头，“因为黎越的重点，我们大家这次都考得很好。”
今天来拿通知书的同学，几乎都是科科90以上。
而他们都得益于学霸的重点。
“黎越，你是不是也考了400分？”
“那我们班岂不是有两个第一名，而且还是两个全年级第一了！”
大家都吵着想看黎越的分数和名次。
而林麦想起没在奥数班看到学霸，也想问问他：“对了黎越，你怎么——”
可是问题还没能问出口，黎越突然就推开人群，拔腿就冲出了教室。
林麦一怔，顿感不妙。
“黎越这是怎么了？”冯莹不解又八卦地问，“还有林麦你刚刚叫他，又想说什么？”
林麦猜测，可能黎越没考到四百分，第一名给自己抢了……
她顿时有些懊悔，早知道刚刚就不拿学霸当借口。
在林麦的记忆中，她转学后班里的确是有个男生一直很聪明很厉害。
小学奥数拿了特等奖，直接就保送市里最好的中学了，六年级的时候还常常上讲台给他们出题。
重生后，她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推测出那个天才应该就是黎越。
她没想到天才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林麦是高敏人群，最知道从这种时刻的难受。
想了想，她为小天才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李老师还交代了他其他什么事吧？”
同学们听了觉得有道理，渐渐地都拿了通知书离开了。
冯莹很敏锐，看出来她是有意支开同学。
等人散完，她才拉着林麦悄悄问：“怎么回事啊？你跟黎越，我怎么觉得他不对劲。”
林麦没提自己的猜测，只说：“没什么，就是黎越推荐我去奥数班，我以为他也在。结果去了没看到他，有点好奇来着。”
“你不知道吗？”
冯莹惊讶地告诉她，“黎越是贫困生，成绩又好，李老师才让他去免费学奥数的。”
林麦一怔。
又听冯莹接着说：“听李老师说，好像是黎越的父母在广州打工，结果一起出意外死掉了，黎越现在跟着他爷爷奶奶。”
林麦完全懵了。
她上辈子没朋友，是班里的边缘人，还真不知道这些内情。
听冯莹的描述，很可能黎越比她想象的还要敏感。
那她刚刚是真有点做错事了。
“你知道黎越家住哪儿吗？”林麦忽然问。
冯莹瞪眼：“你要去男同学的家里吗？！”
林麦：……
“不是。”她忽视朋友八卦的目光，“我就是好像做错事了，想要弥补一下。”
但冯莹并不知道黎越家的地址，林麦也只能暂时作罢。
实在不行，就只能等开学后再试着挽回了。
*
林麦把通知书拿回家后，钟慧仪高兴得不得了。
在她尽力改变环境后，女儿果真比上辈子走得更高更好。
虽然早知道女儿这次期末就能追上来，但钟慧仪还是没想过，她的宝贝能拿全满分，直接冲到全年级第一名。
她握着通知单，反复看分数，和老师写的评语：
“该生在校表现优异，刻苦努力，取得了年纪第一的好成绩。同时该生团结同学，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在元旦汇演也取得了第三名的好名次。
林麦同学乐观坚韧，未来可期，是值得他人学习的榜样！”
钟慧仪坚信，她的宝贝从此都会如此闪耀。
“我决定了。”她突然说，“因为麦麦考了第一名，今天所有到店的客人都打8.8折！”
林麦没料到妈妈会高兴成这样。
她认真提议：“那妈妈不如直接奖励我。”
“折要打，麦麦当然也要奖励。”钟慧仪问她，“麦麦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林麦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初中的教材。
小学的内容对她而言太简单，她卷惯了，最近一直琢磨着提前买点初中教材来自学。
但林麦还不想跟妈妈说实话。
她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提前自学也不过是笨鸟先飞，用时间去追赶别人的天赋。
如果说了实话，让妈妈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天才幻想”，那真是反而不好处理。
沉吟片刻，林麦干脆说：“我还没有想好诶，妈妈可以直接给我发奖金吗？”
“小财迷！”
女儿这个样子，倒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钟慧仪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块钱：“四百分四百块，年级第一再多加一百块，妈妈总共奖励你五百块。”
天啦！
在这个压岁钱50都算巨款的年代，妈妈居然直接给她500！
林麦受宠若惊，只抽出一张：“500块太多了，100块就够。”
妈妈却全塞进她兜里：“不过，以后咱们家学习就都是这个奖励制度，你考多少分，妈妈就奖励多少钱。”
“那妈妈不怕我乱花钱吗？”林麦好奇问。
钟慧仪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沉吟片刻，便说：“那从今天开始，麦麦就开始记账。妈妈每周给你发零花钱的时候，就要看你账本。”
林麦：……
可恶啊，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妈妈，不然我还是只要100块奖励吧。”她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记账。”
上辈子成年后，她为了控制消费欲，就试图记过账。
手账本、记账app、Excel表格，什么记账方式都尝试过了，最后都没能坚持。
既嫌麻烦，又嫌账单看着影响心情。
但钟慧仪觉得就要从小培养女儿的理财意识。
“不行。”她心思一起就非常坚定，“以后妈妈还会给你更多奖励，所以要培养麦麦的理财能力。”
她鼓励女儿：“加油，如果麦麦账算得清晰，妈妈也会给你奖励哦。”
林麦：……
于是这辈子，她从四年级开始，就学会了做假账。
*
伴随着春节越来越近，蓉城街道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春熙夜市几乎都是“蓉漂”，他们平常都没时间回家，就趁着春节回去走亲访友的休息一阵。
小年夜一过，夜市上的商户几乎少了一大半。
不过林麦补习的文化宫附近倒热闹依旧，听说美食节要一直持续到初七。
她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上兴趣班，周晓晴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
“林麦，你真的不跟我去迪士尼过年吗？”
小公主撒娇，“反正你和钟阿姨也不回老家了，不然就跟我们一起出国玩嘛！”
林麦摸摸她脑袋：“真的不，我家火锅店就放除夕和初一两天假，走不了。”
她骄傲地说：“我现在可是店里的脊梁之一，有工钱的！”
而且她现在还是新房装修的监工，每天从文化宫放学，她都第一时间去查看装修进度。
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搬进去。
“好吧。”周晓晴叹气，“那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我在东京给你买呀。”
国外的东西礼品不会便宜，林麦正要一口回绝，转念想到妈妈，她又忍住。
新年快到了，她想送给妈妈一件礼物。
“礼物不用，但我想让你帮我代购一个东西。”
但林麦还没想好具体买什么，她就对周晓晴说，“等你到东京了，我们通电话，我再告诉你买什么可以吗？”
周晓晴是急性子：“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
林麦：“……是我要送给妈妈的礼物，但我还没想好买什么。”
“哦！”周晓晴眼睛一亮，“那我们一起想，到时候我也给我妈妈买礼物。”
林麦欣慰点头。
两个女孩又在美食街上大吃特吃，然后才依依惜别地分开。
去往火锅店的路上，林麦都在思考要送妈妈什么礼物。
她首先想到的是护肤品，但小金库总共就只有几百块，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买得起好的护肤品。
化妆品倒是便宜一些，不过林麦喜欢妈妈现在，清爽又干练的样子。而且，虽然是大冬天，火锅店门一关里面热火朝天，妈妈每天都忙碌得满头是汗。
化妆品根本不实用。
林麦想得入神，到火锅店时，都没发现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立在那里。
直到——
林志成伸手一把拉住她，笑着问：“麦麦！走路在想什么想这么入迷，爸爸叫你都没听见？”
林麦收神，才发现父亲居然站在火锅店门口。
第40章 生气了
自从父母离婚后，林麦就再没见过父亲了。
此刻对方忽然出现，也不知是特意来找自己这个女儿的，还是想借她去见妈妈？
“爸爸怎么会突然过来？”她主动开口问。
意外的——
爸爸根本没提妈妈，而是拎起地上的大袋子道：“听说麦麦期末考了全年级第一名，爸爸很为你骄傲，来给你送奖品啊。”
林志成打开袋子细数：“书包和文具盒是考第一名的奖励，两套新衣服是爸爸给你的新年礼物。”
他笑一笑，问她：“麦麦喜欢吗？”
林麦看看礼物袋，又看看父亲，心情十分复杂。
上辈子别说奖励了，她连生日礼物都没从父亲那收到过。
都是她主动给父亲买生日礼物、新年礼物和父亲节礼物，她坚持送了很多年，可是父亲一次都没有回礼过。
后来她失望之下，改发红包，每年生日，她给父亲发1888。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去说了父亲，她生日的时候，父亲也会给她发个188的小红包意思意思。
但此刻的书包、文具盒和新衣服，从前一次也没有。
这是父亲两辈子以来，第一次送她真正的礼物。
但林麦却没伸手接。
“谢谢爸爸，但妈妈已经给我发过奖励了。”
她也笑一笑，意有所指：“做人不能太贪心，妈妈给的奖励已经很丰厚啦。”
林志成只当女儿是怕老婆生气。
“没关系。”他说，“我已经提前跟妈妈说过了，她同意了的。”
嗯？
意思是父亲在等她之前，就已经见过妈妈了？
林麦伸头往店内望，居然真的见妈妈站在吧台前，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
“爸爸是特意来给我送礼物的？”她惊异地问。
“也不是。”
父亲否认，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更令林麦诧异。
他说：“爸爸还想来问问你，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回家过年？”
“什么？”林麦不可置信，仿佛像听到什么笑话。
却听父亲重复：“寒假马上过去一半了，剩下的另一半，麦麦想不想跟着爸爸回家玩？”
他还补充道：“这事我也问过你妈了，她说都看你的意愿。”
妈妈竟然会同意父亲来问自己这个？
那万一她真的点头，难道妈妈也会放她去前夫家过寒假，甚至是过春节？
林麦皱起眉头，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怒意。
“不去。”她想也不想地就拒绝，“而且我以后的春节寒假暑假，都只想跟妈妈一起过。”
“谢谢爸爸，但请你自己回去吧，以后都不用来了。”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再跟父亲多废话一句，径直冲进店里。
是真的冲进去。
一进门，林麦就噼里啪啦的对妈妈一通质问：
“妈妈，是你让爸爸在外面等我的？”
“是你告诉他，如果我愿意，就让我去他那里过寒假，过春节吗？”
“妈妈，你真的讨厌爸爸吗？你离婚后到底是不是再也不想见爸爸了？又是不是再也不想和林家的人有交集？”
钟慧仪一愣，莫名感觉女儿有点气汹汹的。
“怎么了这是，”她奇怪地反问，“是不是爸爸说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如果你想去妈妈肯定让你去，但如果你不愿意，就谁也带不走你。”
父亲竟然真的没有说谎，在自己回家前，真的就已经见过母亲。
妈妈真的想过让自己去爸爸家过年！
林麦胸中气血翻涌，语气更急了几分：“你回答我全部的问题！”
感觉到女儿似乎真的在生气。
钟慧仪不再转移话题，她沉默半瞬，颔首：“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见到他们。”
“那妈妈为什么还要让他在外面等我，还要让他见我？”
林麦没好气地说：“难道我没有告诉妈妈，我春节只想陪在妈妈身边？难道我没有告诉妈妈，无论什么糖衣炮弹我都不接受，我只跟妈妈统一阵线？”
她质问：“难道妈妈还不知道，我跟妈妈一样，巴不得不再见到爸爸他们？”
钟慧仪心中狠狠一震。
她其实，真的不知道女儿竟然是这么想的。
虽然离婚的时候，女儿非常支持自己，就连林志成带她逃学去玩，她也坚定地支持自己离婚。
但她也觉得，也许相较父亲，女儿只是更爱自己这个母亲一点。
林麦有多渴望父爱，钟慧仪是知道的。
虽然他们夫妻离了婚，她自己不想再跟前夫有瓜葛。但到底要不要再让女儿跟她父亲接触，对此，她一直没拿定主意。
因为这辈子的林志成，明显对女儿比上辈子要上心多了。
抛开先前那次带有目的的游乐园之行不谈，林麦刚放寒假时，他其实也来过电话。
他说，虽然离婚女儿给她这个妈妈了，但毕竟他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
他们夫妻感情破裂，可以不再见面，但女儿呢？难道她也不再认她的爸爸了吗？说不定麦麦其实也想偶尔见见他这个父亲呢？
林志成叫她问一问，寒假的时候，林麦想不想也去爸爸那呆个十天半月的。
钟慧仪那天没理前夫。
但可能是火锅店那天打折动静不小，林志成又得知了女儿考第一名的事，今天眼巴巴地提着礼物又来了。
她就不想再逃避。
干脆把决定权交给女儿，由她自己决定，今后要不要再跟她的父亲见面。
没想到林麦会这么生气。
气她这个母亲，还是不够理解她的真心，气她这个母亲竟然还有将她往外推的迹象。
“麦麦，对不起。”
钟慧仪开口跟女儿解释，“我以为——”
但林麦打断她：“不要解释，我真的非常生气，不接受任何解释。”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我去厨房帮陈梅阿姨了。”她愤怒而冷然，转头就往厨房跑去。
店里这么多服务员看着，又已经开始上客。
钟慧仪不好现在去哄女儿，只好先出去对前夫说：
“麦麦她作出决定了，林志成你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老婆女儿双双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志成立在门外，分明与她们就只隔了一道门帘，但他心中却觉，他们已就此分立两个世界。
离婚后，似乎只要他每见老婆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变得更远一些。
好像他一气之下的离婚，要变成不可挽回的真离婚了。
其实林志成拜托岳父岳母做说客无果后，心里多少就有点数了。
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没走到最后一步时，他始终都还是心存幻想。
林志成想起一次次的受挫。
分割财产时断经济无用，装修时想来高调求和失败，新店开张时唱衰想伸援手失败，恳请岳父岳母说情无果，想架起女儿这座桥梁亦行不同。
招数用尽，却回回适得其反。
他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他跟钟慧仪，真的已经无法再挽回。
林志成将送女儿的礼物放在门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回到家，父母弟弟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老家过年。
而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出租房里，浑浑噩噩地打电话告诉母亲，他今年春节不想回老家了。
没两天，同样要在蓉城婆家过年的妹妹林虹玉，给他打来电话。
“哥，听妈说你今年春节不回老家？”
“正好，你好好把自己收拾下，过几天我给你重新介绍个对象！”
*
林麦今天是真的有点动气，在她听到爸爸说，他所有的行为都得到了妈妈的默许时。
从前，她固然是渴望父爱的。
但自那天在旋转餐厅转身离开起，她就已经决定，从此以后都只站在妈妈的阵营。
因为父亲迟来的爱，她已不再需要。
林麦这辈子，只想和妈妈两个人，好好的过生活。
她已经不止一次向妈妈表明，自己是绝对跟妈妈一条心，永远只做妈妈的同盟。
然而，妈妈竟然对此事依旧存疑。
她居然，还是认为，自己会想要父亲那施舍的爱意，主动将她往外推。
林麦顿时PTSD。
那一瞬，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母亲来找自己控诉父亲，她义愤填膺地劝父亲离婚，可母亲却转头质问她。
“他怎么说也是你爸，你怎么能那样说他？”
一种被所爱之人背叛的痛感。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辈子的妈妈已全然不同，但感性上，林麦还是难以克制地愤怒。
可惜她现在是个十岁小孩，扭头就走的话，大概率会被父母同时追上来。
最后只好躲进厨房，整个晚上都没再跟妈妈说一句话。
她要发脾气，她要让今日之事不再有下次！
不过还好，妈妈应该意识到她的错误了。
火锅店过了高峰忙碌期后，妈妈就开始一趟趟地来厨房求和。
“麦麦，对不起，今天确实是妈妈做错了。”
“麦麦，妈妈保证今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好吗？”
“麦麦，妈妈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想要听的每一句话，妈妈都向她说了。
但林麦还是沉默，不理人。
到晚上关店，母女俩一起回去宾馆。
无论钟慧仪怎么道歉、保证和求和，林麦都一声不吭，看起来气得不轻。
晚上熄灯睡觉时，钟慧仪想起，以前她们母女也常常吵架和冷战。
那时候林麦对父亲彻底失望，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所以父亲做什么她都无所谓，不动气。
反而是对着她这个母亲，总是容易情绪失控，总是会和自己争执。气她太纵容一群吸血鬼，怒她一次次的受伤，却一次次的回头原谅。
从前钟慧仪其实不太懂，还总认为女儿叛逆不懂事，要跟她这个妈妈对着干。
今天她却忽然明白了。
也许，正是因为女儿一直都对妈妈还有所期待，才会一次次的愤懑不甘。
钟慧仪忽然翻身，从背后拥住了女儿。
这一次，她不再道歉。
“麦麦，其实今天有一点你想错了。”
“妈妈的确不想再跟林志成有任何的牵扯，但并不想，跟林家所有的人都不再有交集。”
林麦心中一个咯噔，以为妈妈心中竟真的，还对林家人抱有期待。
却听妈妈紧接着又道：“因为我的宝贝女儿也姓林啊，我不忍心让我的宝贝跟我一样，一刀切断和其他所有亲人的联系。”
林志成是林麦的亲生父亲，血缘最浓的亲人，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如果女儿愿意，她当然希望能多一个，可以保护女儿、疼爱女儿的人。
所以她才忍着不愿，让林志成站在门外，让一位父亲去等他的女儿。
“但如果早知道麦麦会这么不愿意。”
钟慧仪轻声说，“妈妈肯定不会那么做的。麦麦，妈妈只是希望能给你最多的幸福。”
林麦的心脏骤然一缩，眼眶不自觉地发酸。
这一刻，她陡然惊觉：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她害怕妈妈没有真正改变，还和上辈子一样心软。
她害怕哪怕自己重生，最终也还是无法扭转妈妈的思想与命运。
但原来，妈妈真的只是，不希望剥夺她该有的父爱。
可是她的妈妈不知道，这种懊悔而生的父爱，根本就不可靠。
一个骨子里就冷漠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本性很难被改变。
父亲变好时，林麦或许有过几瞬的动容，但她内心深处，始终怀疑父亲的动机。
她已经无法信任父亲了。
听到妈妈最终解释的这刻，林麦全部的愤怒与委屈，都消融在一个怀抱之中。
她回拥住妈妈，听到她们的心跳此起彼伏。
突然之间，林麦想到了自己该送妈妈什么新年礼物。
“妈妈。”
她在黑暗之中轻唤一声，坚定说：“我想改名字，我想跟你姓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