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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

    傅锦时去安顿傅别云的时候,褚暄停与褚扶清进了屋。

    沉月给二人添了茶,将茶壶放在一旁,便退了下去。

    两人各自品茶,沉默了许久,褚扶清先开了口,“如今傅四能解柯蓝之毒,哥哥,你还是原来的决定吗?”

    褚暄停闻言没有直接给她答案,而是问褚扶清,“你还想要那个位置吗?”

    褚扶清没有丝毫犹豫,“想。”

    自从生了野心后,她对那个位置再没有动摇过。

    她从记事起,就见到母后因为父皇的平衡牵制,不得不步步退让,而母后和她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公主,不要像他一般成为联姻的牺牲品,那时她一知半解,只记住了不要联姻。

    直到母后郁郁而终,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母后的话,可也只是简单的认为,要自己说了算。

    后来她在哥哥与姐姐的庇护下依旧无忧无虑,可很快姐姐为了保护她,自愿请旨和亲,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产生了不要被摆布的想法,她要做一个有实权的公主,不要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送出去,于是她主动找了褚暄停,告诉他,她想要权力。

    可那时她太弱小,比褚暄停还要弱小,空有野心,没有能力,只能看着褚暄停带着一身病骨去争抢太子之位。

    直到姐姐在边境被郦幽的人杀死,褚暄停督军作战却因操劳过度险些毒发死掉,她第一次产生了要做皇帝的念头。

    如今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根源只在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力反抗。

    所以若她只是一个有权势的公主,即便将来褚暄停做了皇帝,她也可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若是要真正的不被摆布,只有将最高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她有了野心。

    但那不仅是因为自己,更是因为褚暄停的身体不会长久,更不能长久操劳,所以不若是她做那把伞,护着褚暄停,至少她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一日牺牲哥哥。

    当然,她的这些想法也并没有瞒着褚暄停,不过在和他坦白之前,她也担心过两人会不会就此决裂,好在结果不差。

    只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褚扶清望着褚暄停,从前他是因为中了柯蓝之毒,帮她坐上那个位置是两个人最好的选择,即便她以女子之身登上那个位置很难,可不是没有法子,然而现在,他解毒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他是太子,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坐上皇位是水到渠成的事。

    褚暄停望着坐在他对面从容不迫的褚扶清,她比离京之前多了些沉着和内敛,但更多的是自信和更大的野心。

    他勾起嘴角,眼中的赞赏与骄傲毫不掩饰。

    “你想要,我自然帮你。”

    从褚扶清来跟他坦言想要皇位之时,他便意识到褚扶清比他适合做皇帝,如今她这番毫不动摇的决心,更是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他起初想要太子之位不过是因为阿姐和亲一事,他无法护住阿姐,却一定要护住扶清。

    那时大瞿国事衰微,与郦幽一战,败的惨不忍睹,不得不送去质子以换取暂时的和平。然而他身体不好,肃帝那时出于对皇后的愧疚,再加上叶家一力阻拦,便作罢,可郦幽又只要皇后所出的嫡子。不得已,肃帝想到了遣公主和亲。

    当时天楚的公主有三位,破例受封的广瑛、六岁的广陵和四岁的岁愉,其中及笈的只有广瑛,可她并非皇室所出,唯一人选只有广陵,虽然她年龄还小,不能立即成亲,却可以和亲之名送去郦幽,暂时代替褚暄停做质子,届时等够了年龄自可用作和亲,而拖延的这些年还可为大瞿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是个极好的法子。

    广瑛知晓肃帝要送广陵去后,自去宫中求来了和亲的圣旨。

    褚暄停后来才知,广瑛同肃帝说的那番话。

    “陛下。”广瑛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广陵还小,即便去了郦幽也不知该做些什么,除了争取几年时间毫无用处,届时真若是要舍弃,陛下怕是还心有不舍,然臣女不同,臣女可在郦幽收集情报,为我大瞿所用,而且——”

    广瑛抬起头直视着肃帝,“臣女知晓陛下如今不过是暂时被掣肘,将来必定将这些一一拔出,等稳固了形势,陛下定然出兵郦幽以雪和亲之耻。”她的话近乎毫不留情,“所以无论谁去,以后都是被舍弃的那个,与其是陛下不忍心的广陵不若换作臣女。反正——”

    说到这里,广瑛微微一顿,随后轻笑了一声,“当初封我为广瑛公主不就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成为被舍弃的那个吗?”

    褚暄停也是从那时才知,广瑛公主的封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被舍弃。

    或许一开始他的母后是真心喜欢广瑛的,可后来成为皇后以后,她许是意识到了国力衰弱,将来她所出的孩子若是女孩则有极大可能送去和亲以换取安定,所以请旨封了广瑛郡主为广瑛公主以备不时之需。

    父皇一定也猜到了母后的用意,所以才同意。

    他不知道广瑛是否有过不甘心,有过埋怨,可他自始至终在广瑛身上感受到的只有温柔与包容,她真的做到了像对待亲生弟妹那般照顾他与广陵,甚至最后甘愿为了他们二人被舍弃。

    可以后不会再有一个这样好的姐姐替他们遮风挡雨了,所以他必须强大起来,然而他的身体他也清楚,他定然去的比扶清早,即便他安排好一切,也无法保证在他死后,扶清不会受到伤害,所以在扶清告诉他想要帝位时,他一口应了。

    真正无懈可击的保护,只有扶清自己强大起来,而最有力的便是那最高位。

    褚扶清虽想要那个位置,却也不想褚暄停让给她,她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她一直觉得哥哥不想要那个位置无非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才会想要帮她得到那个位置,可如今这已然不再是问题。

    “你还记得我曾问你为何想要那个位置吗?”褚暄停没有急着回答她。

    褚扶清点点头。

    “你当日给我的答复再说一遍。”

    褚扶清将自己曾经的回答重复了一遍,“上一次和亲的本该是我,阿姐是替我去的,我不想将来还有谁替我去送死,又或者轮到我去送死。身不由己和无能为力一次就够了。”褚扶清眼神微冷,“与其受人摆布,不如摆布他人。”

    “我当时又时如何说的?”褚暄停说着,扬了扬下巴,“当年也是在这个位置。”

    褚扶清想到当年他们二人的那番对话。

    “与我所想,大差太差。”那时褚暄停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听到褚扶清跟她说的话丝毫不意外,从她说出想要权力开始,他就知道她早晚会生出对皇位的野心,他的妹妹从来不是池中之物,所以他也坦诚相告,“我想做太子也是为此。可如今我觉得我想错了。”

    褚扶清看向褚暄停,他大病一场,脸上瘦的几乎没了肉。

    褚暄停继续说:“我坐上那个位置,只能是保护你一时,若是将来有一天我被那个位置裹挟着不得不做出与父皇一样的决定,届时该如何?甚至我如今这般情况,没有自信能够一直护住你。所以你才是对的,坐上那个位置,便再不会有人能够伤害你。”

    “我帮你。”

    从那日对话后,他们便开始着手计划。

    而后他们便有了三年前扶清离京一事。

    扶清离京,一是为替他寻找药老来解柯蓝之毒,二是为在大瞿境内各地开设学堂和救济馆。

    他们的学堂与救济馆与其他地方不同的便是招收女子。

    女子可入学堂与男子一起读书识字,学习四书五经和君子六艺,也可在救济馆内学习各种技术,做一份工。

    而他则在京城经营势力,掌控大局。

    虽说如今扶清是借着他的名义去做这些事,可百姓看到的是亲力亲为的扶清,所以将来若是扶清登基,百姓自然而然能想到她的好,反对的声音不会太大。

    毕竟比起谁坐那个位置,百姓更在意的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能否让他们过上安乐的太平日子。

    而女子入学堂,则是未来支持扶清最有力的力量。

    他会给扶清铺好所有的路。

    想到这里,褚暄停说:“我如今依旧坚持当年的看法。”

    褚扶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从前想争都是因为外在缘由,恐怕即便不是为保护你,也是为了我们将来能够活下去,可我本身并不喜欢那个位置,到今,我仍旧如此。”褚暄停的声音清冷通透,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自信,“如今坐那个位置,我可以确定地说能够护住你,可我们显然有两全的法子。”

    “你想要且能要,我不想要,且即便不要,你也能护住我。”

    “你若不坐那个位置,将来总有一日要嫁人,届时即便你是最有权势的公主,身不由己之事也只会多不会少,这就是大瞿女子的命运。”褚暄停直截了当地将现实说了出来,“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子。”

    “若要改变,只有靠你自己。”说到这里褚暄停笑了一声道:“而我见你如今的野心恐怕早已不是只为自己。”

    “哥哥,还是你最了解我。”褚扶清缓缓笑了,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我要改变大瞿女子地位。”

    “凭什么女子只能任人摆布,这世间权力,男子掌得,女子亦能。”

    第32章 第32章

    傅锦时将傅别云安顿好后,便去了吟松风,很多事情,她得问问广陵公主。

    她去的时候,褚暄停和褚扶清已经聊完了正事,正在对弈。

    “如何?”见傅锦时过来,褚暄停开口问道,说完,他注意到傅锦时眼睛有些红,他没多问什么。

    “致幻的药物服用过量。”傅锦时今日见阿姐的种种异样便猜测是这样,把脉后发现果然如此。

    若是头部受到重创而导致的记忆错乱,只会影响记忆,对情绪的影响微乎其微,可若是药物便不同了,阿姐今日这番情绪反应显然不正常。

    确诊的一瞬间她心中戾气冲天。

    致幻的药物成/瘾,甚至古往今来,极少极少的人能够戒掉,而每一次服用缓解,都会加重下一次的药、瘾,甚至这种药会摧毁这个人的身体,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虚耗而死。

    而阿姐最是痛恨这种药,甚至带着人肃清过永州的黑市。

    褚扶清放下棋子,没等傅锦时开口问她便径直道:“我是在永州与祁州交界的一个村子里捡到她的。”

    留云滩大败一事她也收到了消息,不过她当时在岭州,后来收到褚风龄的信,托她去永州寻找傅别云。

    傅别云此人她自然是知道的,大瞿至今唯一的女将军,旁人取她名中一字,称为云将军。

    起先她以为是褚暄停怕消息走漏风声才让褚风龄给她传信,却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收到了褚暄停的来信。

    “收到哥哥的消息之前,我已找遍了晋州和永州,而嘉州也已经被三哥的人翻遍了,然而这些地方都没有她的踪影。”褚扶清看向褚暄停,“哥哥在信上提到祁州陆家后,我便带着战音几人往祁州去,却在路过一个村子时,听到有人说猎户家的儿子上山打猎时捡回来一个姑娘。也幸好当时留心去查探了一番,不然真就错过了。”

    “我见到她时,她浑身都是伤,像是遭过刑,身上还发着高热,若非那个猎户家还有点积蓄给她去镇上买了药,她定然等不到我们过去。”褚扶清想起当日看到的傅别云那一身的伤,还是有些心惊,“不过当时即便在昏迷中,她也始终喊着遥时这个名字。”

    认出是傅别云后,她便去与这户人家交涉带走,也幸好在那村子不远处的镇上有她设立的救济馆,她将人带去救济馆医了好些日子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一开始醒来的时候,傅别云谁都不信,甚至极少有人能近她的身,她像是全身竖刺的刺猬,谁都不能靠近,甚至和谁都不说话,更有甚者有一日救济馆内有个人提了一嘴遥时这个名字,恰巧被她听见,当时若非她及时赶到,那人会被她杀死。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好些日子,直到我派去祁州查此事的人回来,我才知道她为何这般。”褚扶清道:“当日云将军九死一生将永州的消息带去给了陆琪,虽说瀚城是陆琪带兵驻守,可他也不是随便就能调兵去永州的,须得层层上报等待审批。”

    “好不容易得了批准,可云将军那时深受重伤,从送来消息那日便一直在昏迷,陆琪便将她放在了瀚城的军营内。后来陆家的人借着怀疑傅家叛国的由头,瞒着陆琪将人从瀚城带走了。瀚城传出来的流言,想必你们也听派出去查探的人说过,那也是陆家放出来的。”说到这里,褚扶清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往下说:“他们似乎在逼迫云将军说出什么东西,但你姐姐死活不说,而那时你在陆琪手中,他们不好将你带来直接威胁你姐姐,便想了个法子,给她喂了致幻的药。”

    褚扶清说着,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致幻的药物在大瞿除了黑市有少数流通,剩下的也只有各处审讯大牢会用来刑讯逼供,一是因为可以用来诱导犯人通过看到幻想从而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另一个便是此类药上/瘾,一旦沾染难以戒掉,发作起来更是如蚂蚁啃食般痛苦,极少有受刑者能够忍受这种感觉,他们为了得到药,自然就把该说的说出来了。

    “我不知道那些人想从她口中逼迫出什么,不过看样子,云将军在幻像中看到的是你与遥将军,这才导致她如今记忆错乱的情况下将你们二人拼凑成了一个人。”

    为避免有什么错漏,她将过程说的很是详细。

    傅锦时听着褚扶清的叙述,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住。

    她方才安顿阿姐之时,看到了她面具之下的脸,那条长疤从耳垂一直延伸到下巴,而且一看便是用利器刻意用力划出来的,想来也是陆家逼供的手段,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一刻阿姐的疼。还有胳膊上的一道道痕迹,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刀子割出来的,刀伤与鞭伤留的疤不同,她只看了几道就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那一道道伤像是割在了她的心上,她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在那里哭出声。

    她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继续问正事,“方才阿姐提到的你帮她找遥时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将军既然在记忆错乱下仍旧喊着遥时这个名字,自然说明她极担心你们,也就可以推测出她并不知道你如今在哪里,而我却是知道的,所以后来她情绪稳定下来变正常以后我与她做了笔交易。”褚扶清勾起嘴角说道:“我帮她找到妹妹‘遥时’,她将来做我的亲卫。”

    傅锦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广陵公主看起来并非是个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不过这种明码标价的交易比之那种模棱两可的承诺要好太多。

    “多谢。”傅锦时凝视着褚扶清,真心实意地行礼致谢。

    即便是因为互相有所取,可若是没有广陵公主及时找到阿姐,阿姐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不必。”褚扶清扬眉道:“都是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她有一双鹿眼,像这样眼尾微微向上翘起一点弧度时,显得极为亲切,傅锦时看着这样的褚扶清,心想,她与褚暄停还真是不同。

    褚扶清虽与褚暄停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她并没有褚暄停身上的那种霜雪寒气带来的距离感,反而让人觉得亲近,极容易让人信任。

    待她们说完,褚暄停捏着一颗棋子在一旁出声道:“如今看来,云将军定然是知晓些什么。”

    傅锦时此刻听了褚扶清的说的,也认同褚暄停的话,照陆家想从她阿姐身上逼问出东西这一点来看,傅家知道的东西一定至关重要,甚至陆家这样急迫,傅家知道的东西极有可能对陆家不利。

    可若说傅家知道的东西,傅锦时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父兄和阿姐极少跟她提军中之事,她也不甚关心这些,如今出了事,只能靠着线索猜,甚至因为被禁锢在这太子府,她连得到的线索都是来自褚暄停。

    简直无用至极。

    她有些懊丧,不过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会不会和傅家找不到的账簿有关?”傅锦时目前能关联起来的只有这个,毕竟刚出事那会,傅家便已经被人翻遍了,极有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可能就是陆家要找账本,然而她说完又觉得说不通,“那账簿是有人拿走用来陷害傅家贪污粮草的,他们应当都是一伙的,陆家不可能……”

    说到这里,傅锦时忽然反应过来,按照目前的猜测,祁州陆家、晋州云家和嘉州秦家这三家都想让傅家消失,可这三家不一定是商量好的,也不一定是一起计划的,是她想的狭隘了,猜到三家有共同目的之后下意识以为三家是联合的,但其实也有可能是三家都在各自计划,而有人先一步拿走了账簿用来陷害傅家,陆家不知,以为是傅家藏了起来,只能逼供阿姐。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陆家想要的不一定是账簿,所以若要知道清楚真相,最根本的还是要知道傅家究竟哪里引得三家忌惮,竟同时要除了傅家。

    “先不说账簿的事。”褚暄停抬眼看着傅锦时问:“你觉得,陆琪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

    他这话说的含了两层意思,既是在问陆琪知不知道傅家知晓对陆家不利的东西,又是在问陆琪知不知道他走后,陆家带走了阿姐吗并且严刑逼供。

    傅锦时同他对视,眼底有什么在流动,她听得懂褚暄停的意思,她又想到了陆琪的人在地牢中对她的刑讯逼供,或许当日陆琪想逼出来的不是傅家叛国的口供,而是旁的什么也未可知。

    只是,陆琪大约失算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傅锦时抿唇,她想到了大哥与陆家姐姐,也想到了阿姐与陆琪,其实曾经她是想过陆家姐姐做她的大嫂,陆琪做她的姐夫的,她曾经很喜欢这两个人。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知道。”她说。

    “为何这么肯定?”

    “陆琪能掌一城守备军,怎么会半点察觉不到风声。恐怕是默许了而已。”傅锦时觉得自己当初想过让陆琪做她的姐夫简直可笑。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治好云将军,你有几分把握?”

    “六成。”傅锦时道:“阿姐当务之急是将致幻的药戒了,后续我用银针替她纾解残留药物,自可慢慢恢复,只是时间会有些长。”

    “你可搬去同你阿姐一道住在澜水榭,也方便照看。”褚暄停说完,看着还若有所思的傅锦时,提醒道:“如今线索不全,诸多推断也终究只是猜测,你且记住,不可自扰。”

    “我有数。”傅锦时说:“多谢。”

    她说完便要走,阿姐那边随时会醒,而一旦醒来,极有可能药/瘾发作。

    而就在她转身踏出去之时,沉星慌忙跑来,“时姐姐,云将军不太对。”

    傅锦时急忙朝着澜水榭跑去,而有一人在比她还要快,是刚到院门前的褚风龄。

    第33章 第33章

    褚风龄神色冷峻,在沉星说完后,问了傅别云的位置,径直朝着澜水榭而去。

    傅锦时进去后,便见阿姐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浑身都在抖,褚风龄也在屏风处止步。

    尽管早就做好了阿姐会药/瘾发作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在她的记忆中,阿姐永远是洒脱肆意的,一身红衣猎猎,一杆长枪生风,骑在马上比任何人都张扬明媚。

    她的阿姐是大瞿第一位女将军,能在马术比赛中力压军中男儿,也能在比武场上战到最后,是祁燕山下最耀眼的存在。

    可如今……

    傅锦时望着她拼命忍住的样子,拳头紧紧攥住。

    另一边傅别云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她的嘴唇因为忍耐已经咬破了,额头上都是冷汗,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一双眼睛却凶狠至极,她对着傅锦时与褚风龄厉声吼道:“滚出去!”

    她的双手紧紧拉住两侧的袖子,指节用力到泛白。

    傅锦时上前两步,试图安抚傅别云的情绪,阿姐如今本就记忆错乱,若是在她药/瘾发作时强行让她晕过去,只会加重她的错乱,可若是这样放任她煎熬,同样是损耗身体,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用银针暂时缓解她的难受,可前提是她能近阿姐的身。

    傅别云见她缓缓靠近,情绪越发激烈,“我让你滚!”

    傅锦时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去在乎阿姐如今对她的态度,她满心都是怎样帮阿姐如何减少药/瘾发作的痛苦,如何戒了药/瘾。

    傅别云并不想看见傅锦时,或者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害怕,因为傅锦时和她脑海中遥时的长相越来越相似。

    “你滚!”她只能这样靠着大声驱逐,试图让傅锦时远离自己。

    然而她虽然面上还是疾言厉色的样子,但身体却在后退。

    傅锦时自然发现了这一点,她继续朝前走,待终于走到傅别云跟前,她抬手捧住了她的脸,傅别云脸上的面具傅锦时早就给摘了下来,她指腹碰着那条凸起的疤痕,指尖有一瞬间的瑟缩。

    她先前刚安顿好阿姐便急忙去询问广陵公主关,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看到了阿姐脸上的疤。

    这个疤不仅仅只是用刀割伤这样简单,看走向,那分明是有人曾经企图将她的整张脸割下来。

    她知道江湖有一种换脸的秘术,将人的脸割下来,可以借助药物暂时换到另一人脸上,不过后果是不出半个月,两人都会死。

    她后怕极了,她不明白这种秘术怎么会用在阿姐身上,她迫切要知道阿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听到广陵公主说陆家的人在逼问未果后给阿姐用了致幻的药物,她猛然明了了。

    想来是陆家的人见连致幻的药物都用上了却还是在阿姐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信息,便将注意打在了她身上。

    毕竟阿姐是战场上磨砺下来的,而她是被所有人保护着的那个,比起欺骗阿姐,显然她更容易。

    他们应当是想将阿姐的脸割下来,用药物暂时换到另一个人脸上,借此从她那里套取消息,只是不知为何半途放弃了。

    “阿姐。”傅锦时半跪在地上,拨拢开傅别云额前的乱发,“你不要怕。”

    她了解阿姐,她越是害怕的时候声音越大。

    傅别云听到这声“阿姐”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遥时再次重合,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陆家的把戏,可她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妹妹了,父兄都死了,只剩下妹妹一个人,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她还答应要给她带留云城的芙蓉糕的……

    傅别云抓住了傅锦时的手,望着她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眷恋和温柔,若是就这样沉浸在幻想中也没什么不好。

    她这样想着,脑袋却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脑海中的思绪越混乱,身上也忽然开始一阵冷一阵热,还好似有无数刀子在割又好似有无数蚂蚁在爬,连骨头缝里都泛着疼。

    每次只要想起遥时,她都会这样痛,她不知是何原因,可总是忍不住。

    她死死捂着头,疼的受不住,她很想很想要一颗药,她不想这么煎熬了,每一次发作,她都会不受控制地产生这个想法,有几次她看着陆家的人都要忍不住了,她只能靠逼迫自己去想父兄的死来保持清醒,比起自己的疼,她更怕自己扛不住这一切,说出傅家查到的那些东西,那她不仅对不起父兄更对不起百姓。

    想到这里,她猛然大力推开了傅锦时,站起身想要逃走,可药/瘾发作让她手脚发软,再加上一瞬间的眩晕,她甫一站起来,便径直倒下去,眼见着就要磕在地上,却在下一瞬被人接住。

    是站在屏风旁的褚风龄。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扶在傅锦时的肩膀,一手护在了傅别云的腰间,以一个跪在地上的姿势撑住了倒下来的傅别云。

    “阿云。”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还带着一丝暗哑。

    傅别云眼前的黑缓缓散去,轻又缓地眨了眨眼,认出了眼前的人,她哑着嗓子有些迟疑道:“褚、风、龄?”

    褚风龄道:“是我。”

    “你与他们也是一伙的?”傅别云脸上都是虚汗,她忍着浑身的疼咬牙问道。

    褚风龄对傅别云向来是有问必答,而且从不说谎,他抿唇应道:“是。”

    “你也骗我!”傅别云陡然发作起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掐住了褚风龄的脖子,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怨毒憎恨。

    褚风龄并没有反抗,而是望着傅别云的眼睛道:“我不相信,你真的半分也认不出。”

    傅别云手指有一瞬间的蜷缩,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她不断缩紧手指,眼见着褚风龄真的要被掐死,傅锦时不得不冒险再次打晕了傅别云。

    若是今日真让阿姐杀了褚风龄,来日必定痛苦。

    褚风龄接住失去意识的傅别云,将她妥当的放到榻上。

    傅锦时用银针在她手腕处扎针,帮她舒缓身上的难受,等再次醒来至少能好受些。

    褚风龄看了一会儿对傅锦时说:“她认出你了。”

    傅别云那一瞬间的蜷缩他感受到了。

    “我知道。”傅锦时下针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她道:“阿姐怎么会认不出我,她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只是……为什么?”

    在吟松风的院中,阿姐可能的确没有认出她,不过是本能地不对她下狠手,此番醒来后,她一定是认出来了的,不然怎么会只是推开她,而不是像对待褚风龄那般。

    可阿姐为何不敢认她,在陆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曾亲眼见过你被杀。”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很多次。”

    傅锦时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褚暄停和广陵公主都来了这边,他们二人身旁还跟了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人,说话的正是他。

    他话音落下,也摘了兜帽,傅锦时一眼便认出此人是陆琪。

    陆琪朝她温和一笑,“傅四,好久不见。”

    傅锦时没有应他的这一声,她的注意力在他刚才那句话上,什么叫阿姐见过她被杀。

    “看来是真的认为我与陆家是一伙的。”陆琪轻笑一声,“我与你阿姐才是一伙的。”

    他说着,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阿时亲启。

    “本来是打算在永州就给你的,但是身边有人跟着。”陆琪说。

    傅锦时接过信,外头的四个字的确是阿姐的笔迹,她拆开信,里面的内容并不多。

    “阿时: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阿姐也不知自己会身在何处,更不知是生是死,但这些都不重要,你不必来寻我,也不要留在永州,去找三皇子,他便是我给你找的姐夫,自会护佑你平安一生。这是我希望你选的路。

    不过我也知道,以你的性子,定然不会躲起来一辈子,更不会愿意看到傅家背上骂名,所以你定然会想报仇。如果你选了这条路,就去找表哥,他会帮你。

    另外,你要切记,莫要相信陆云秦三家任何人。”

    傅锦时视线落在最后一条上。

    “现在信了吧。”陆琪见她看完信笑眯眯道:“当日在永州对你用刑实属无奈之举,你可不要记我的仇。”

    听到他的声音,傅锦时抬起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记得陆琪刚进来时说的那句话。

    “你姐姐还在我府上时,就被喂了致幻的药,但是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后来她将一个侍女错认成了你,父亲干脆借着这个机会用那个被错认的侍女威胁你姐姐,你姐姐咬牙没说,却不想我父亲直接杀了那个侍女,你姐姐受了刺激。”陆琪也没瞒着。

    当日他收到父亲来瀚城的消息时,人已经去了永州,那时他才反应过来从他请命带兵去永州支援时,父亲怕是已经猜到是傅别云给他送的消息,毕竟当时前脚有人来了他的府上,后脚他便请命出兵,也只有傅别云能让他不会费时间去核实消息真假而直接相信的。

    所以后来他父亲批准他带兵去永州其实是算计了他。

    “后来你姐姐清醒过来,虽然知道了死的不是真正的你,可心底却过不去那个坎,她觉得那日若真的是你,你真的就被她害死了。”陆琪想到自己后来查到的,眼底戾气翻涌,“再后来,因为这种致幻的药上瘾,而只要你姐姐药。瘾犯了,我父亲便给她强行再用,你姐姐却咬牙再也没认任何与你相似的人,但即便如此,我父亲只要看着你姐姐对谁有所动摇,便直接下令杀了。”

    第34章 第34章

    陆琪的话音落下,屋内众人许久没有出声。

    任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许多次死在面前,即便知道不是真的,可一次次这样,如何能不崩溃。

    陆琪扫了众人一眼,才又看着傅锦时道:“起初她还是能分得清幻想与现实,后来父亲当着她的面杀了太多次‘你’,她慢慢地就便成了今日这般。”

    “为了保护真正的你,她在心中将你与傅别遥拼凑在了一起。”

    世上本无这样的人,自然就能保护真正的傅锦时。

    “但是看样子,见到你,她还是犹豫了。”陆琪意味深长道:“也幸好,如今是在太子府。”

    来之前他便得到消息,傅锦时扛过诏狱十八道酷刑,入太子府做了侍药奴,如今与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将傅别云送到太子手中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个。

    傅锦时捏着信的手指骨用力到泛白,她本以为自己遭遇的刑罚已经够残酷了,却没想到阿姐还要残酷百倍。

    “你在永州,如何会知道的这样清楚?”褚扶清冷不丁的开口。

    陆琪循着话音看去,他是知道这位广陵公主的,这些年在大瞿做了不少事。

    “我在祁州也不是一点人没有啊。再者……”陆琪笑眯眯道:“殿下以为云将军是如何从我父亲手中逃出来的?还恰好被猎户捡到。”

    “这么说来,本宫经过那个村子时,村头的人也早就是你安排好的。”褚扶清双手环胸,眼底微冷,“甚至我的人查到的那些瀚城里发生的事恐怕也都是你早就抛出来的假消息。”

    “半真半假。”陆琪干脆的承认了这些,“村头的人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可一开始并非是安排给殿下的,而是锦衣卫。当初我的本意本是将傅家二小姐还活着的消息递给锦衣卫,由锦衣卫出手带走她,可我算差了一步。”

    “我一开始以为我父亲至多用刑,没想到会用致幻的药。云将军记忆错乱,她将在意的事都忘了。”陆琪道:“我的人带走她时,才发现了她的异样,所以我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将锦衣卫换成太子殿下。”

    他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后来才查到的。

    “云将军这样的状态落在锦衣卫手里什么都不会说,以锦衣卫的手段,云将军多半九死一生,但是落在太子殿下手中不同,太子殿下掌管下的刑部从来没有冤假错案。”陆琪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没再出声的褚暄停,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傅锦时,意有所指道:“不过也幸好当日我改了计划,还是太子殿下更有保障。”

    褚暄停缓缓道:“陆将军还真是令人意外,身为陆家嫡子,竟不帮着自己的父亲。”

    “殿下也说了,我是陆家嫡子,我上头还有一个庶长子的哥哥呢。”陆琪面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可眼里已然是讽刺,“不受宠的嫡子有何用?”

    他的父亲宠妾灭妻,甚至在嫡子之前先有了庶长子,让他母亲颜面扫地,后来更是放任庶子野心膨胀,丝毫不顾及他们母子,甚至一意孤行为了利益将阿姐嫁给那般恶心的人,那自然也怪不得他“背叛”。

    更何况,他可不想成为乱臣贼子,不若早些在太子面前表个忠心,将来他父亲败了,他至少要保住母亲和阿姐。

    “所以你想做什么?”褚暄停不疾不徐道:“除掉陆珏还是你的父亲?”

    “我只是来表明立场。”陆琪敛了神情,“陆家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更与母亲和阿姐无关。”

    “既然是表明立场,总得有些诚意。”褚暄停淡淡道:“你总不能只知道陆大将军对云将军所做之事。”

    “我既然来此,必然不会隐瞒。”陆琪看着众人道:“云将军来找我时,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永州大败,一个是陈家贪墨。”

    他在瀚城见到浑身是伤的傅别云时是不可置信的,傅别云虽是女子,可她的强大总会让人忽略这一点,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

    当时她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连他府上的护卫都险些打不过,若非他恰好从外头归来,那日傅别云下场如何还真是难说。

    “别云?”他那日回来,便见一个背影像是傅别云的人与他府上的护卫打斗,略有些诧异。

    “陆琪。”傅别云回过头来,一身的狼狈。

    陆琪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扔了马鞭上前扶住她,进府后,傅别云扔给他那两句话便晕了过去。

    他权衡之下,决定先向父亲请命带兵支援永州,那时傅别云身受重伤还在昏迷,他为了安全起见,在走之前将人安排进了瀚城的军营,却没想到早在府中时,他的父亲就下手了,允他出兵也是算计好的。

    父亲将傅别云带走,他一下子落入了被动的局面,好在后来他在邺城找到了傅锦时。

    “当时的局面,我只能确保傅四不被父亲带走,而最好的借口便是当时傅家疑似叛国。”陆琪道:“那会儿我的身边还有父亲的人,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所以不得不真的对傅四用刑。”

    听到这里,傅锦时想到了当日在地牢之中所受酷刑。

    在那之前她曾跟越行简说要杀了所有与永州这场人祸有牵连的人。

    可其实她动摇过。

    地牢的那些酷刑实在太疼了,也太难熬了,一次次的刑罚消磨了她的意志,她在某些瞬间,产生了就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好的想法。

    她是真的绝望过,也是真的等死过。

    “至于陈家的一事,我起初并未想到他最后会一口咬定傅家贪墨,当时那个情形,在所有人眼中,傅家四人不见踪迹,傅四又是四城唯一的幸存者,当真无法反驳,我即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陆琪叹了口气,“锦衣卫将傅四押走的时候,我想拦却也无法拦。”

    “再后来你们都知道了,我一边处理永州的事,一边想法子救云将军。”说到这里,陆琪想起了鹰卫一事,又交代道:“还阴差阳错查到了邺城多了一万鹰卫的事,当时我真的是怀疑过傅家叛国的,所以便如实将此事写了折子上报。”

    褚暄停听完这些后,似笑非笑地问他,“陆将军说了这么多都是永州与傅家的事,陆家呢?”

    陆琪双手一摊,勾着嘴角道:“殿下真是一点也不好糊弄。”

    “但请殿下相信我,我虽知道一点事,却绝对没有参与过。”陆琪三指并拢,“我对天发誓。”

    褚暄停没说信了还是不信,只是望着他。

    陆琪也不再耍花招,径直交代,“父亲不信任我,所以并不让我参与,我只是隐约察觉到,他应当是不满如今只能守在贫瘠的祁州,许是有谋逆的心思。”

    “而傅家应当是查到了些什么,所以我父亲才会带走云将军逼问。”陆琪补充道。

    傅锦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信,将如今知道的线索一点点捋清。

    陆晔察觉傅家查到对他不利的东西,所以带走阿姐逼问,那陆晔又是怎么察觉到的呢?

    傅家在永州,挡的是天楚,陆家在祁州,阻的是戎国,无论从何处讲,都不会有半丝牵扯。

    所以阿爹他们又是怎么会突然察觉陆家有异呢?

    她细细的分析这其中有的关联,一定是有什么能将这些都串在一起,是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她猛然想到了肃帝,准确来说,是肃帝当初给的那道密令!

    肃帝不会无缘无故让她的阿姐秘密训练一万士兵,什么情况下会需要有不被旁人知道的士兵,只能是为了防备什么。

    如今看来应当是肃帝察觉了陆家有异心,那一万是用来防备陆家的,毕竟各州兵力在戍边的几位将领那里都是明确的,若是应对外敌,这是方便调兵遣将,可若是将来哪一方有了不臣之心,这也方便了攻城。

    可有旁人不知的兵力就不一样了,一旦有一方起兵谋反攻打过来,多少能出其不意,暂时有用。

    然而还有一点说不通,傅锦时想,只有一万的兵力,即便有用也极其有限,怕是最终结果好不到哪去。

    那为什么还要有呢?

    她缓慢而仔细的思考,一万兵力显然不是为战,只能是——

    她看着手中的心恍然间醍醐灌顶。

    是提醒!

    既然她能想到防备,那阿爹自然也能,可一万兵力起不到太大作用,只能是肃帝在提醒阿爹,戍边的将领中有人有异心,肃帝的本意是让阿爹查边境将领!

    阿爹本就在查卫家与秦家一事,后来又牵扯上陆家的事,而秦陆两家既然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是傻子,恐怕是阿爹他们的举动惊动了这两家,所以当日留云滩大败,陆家与秦家都冷眼旁观。

    那么云家呢。

    云家又是为何?

    还有那道从京城传出去的密令,京城中又是谁要用永州四城换傅家满门?

    傅锦时简直不敢想象傅家手中到底查到了多少,也不敢想象边境如今有多岌岌可危。

    而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波诡云谲。

    她当真是无用至极!!

    第35章 第35章

    褚暄停察觉到了傅锦时骤然之间的情绪起伏,便知晓傅锦时这是推断出来了。

    他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肃帝对傅家的信任显而易见,这种信任注定了傅家会成为父皇的手中刀,甚至他认为,傅家还是一个饵。

    边境四家做大,如同割据势力,即便傅家绝对忠诚,可这样的局势显然对国家稳定极其不利,父皇不会允许这个祸端一直存在,但打破这个局势需要一个契机。

    傅家便成了这样一个存在。

    从前是制衡约束,后来是利刃和鱼饵。

    那一万士兵的密令既是在提醒傅家去查三家不臣之心的证据,也是在将傅家推出去。

    秦、云、陆三家能到今天的地位,显然不是靠的运气,傅家查探,如何会不惊动他们,一旦惊动,傅家绝对活不了,父皇又怎会不知道这一点,甚至傅铮也不会不知道,可他们还是做了。

    恐怕傅铮是存了必死的心。

    但还有一点他想不通。

    傅铮会甘愿受死,可他绝不会将整个傅家搭上。

    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呢?

    不只是褚暄停与傅锦时有所猜测,在此间的众人心中各有猜想,屋内一时间沉寂了下来,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傅锦时出声问陆琪,“阿姐何时给你的这封信?”

    按陆琪的说法,傅别云在他去往永州之前便已经因为重伤昏迷了,之后便被陆晔下了致幻的药,被控制了起来,再后来便是记忆混乱,那种情况下更不会去写一封给她的信了。

    那么阿姐是何时写的信?又是怎么交给陆琪的?

    她想到了信上那句,不要相信三家任何人。

    陆琪显然也包含在内,既然如此,阿姐如何会将信交给陆琪?然而这封信又的确是阿姐的笔迹,不是陆琪伪造的。

    “真是敏锐啊。”陆琪无奈一笑。

    他本不想拿出这封信的,毕竟不是正当手段得来的,但是若没有这封信,他恐怕说再多也得不到太子的信任,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将这封信作为一块敲门砖,但他刻意没有提起此信是何时得到的,而是说他救了傅别云这件事,想要混淆时间线,让他们下意识以为此信就是傅别云给他的。

    却不想还是被察觉到了。

    “这的确不是她给我的。”陆琪道:“是我从傅家搜出来的。”

    “傅家被翻遍是你做的?”

    “非也。”陆琪摇头,“傅家疑似叛国,我虽按律去搜府,可我去时,发现傅家已经被翻找过了,这封信是我在墙边的一个洞下发现的,上面遮掩了枯草,若非才下过大雨刮过大风,将那处的草压倒,我也发现不了。”

    傅锦时一下子便认出陆琪说的那处,是曾经她与阿简臧药包消息的地方。

    越爷爷去世后,阿简不常回来,有时即便回来,也不想旁人知道,只是在州府里坐坐便走,傅锦时知道她还是放不下越爷爷的死,所以她从不开口劝她留下,再加上她后来也常在永州各个城内奔波,所以两人不常见,但她每次回府都会去那处坐一坐。

    一个是因为阿简若是回来会从那里面塞过来一些她得到的小玩意儿,另一个便是阿简总因打架受伤,她会给她放一些伤药。

    阿姐一直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信藏在了那处。

    无论日后是阿简拿到那封信,还是她拿到那封信,都可以。

    就此看来,阿姐竟提前便做好了交代。

    “但我只是拿到了信,并没有拆开看。”

    傅锦时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若是看了怕也不会拿这封信做敲门砖。

    阿姐当初寻他出兵支援永州,怕是除了那个救命之恩,就只有当时除了他别无选择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抿唇,陆琪做这些绝对不止是为了从陆家抽出身来,但他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些事,说到底他救了阿姐,救了沂城百姓,还夺回了春邺二城。

    “我知道你们还是不能完全信我,但无妨。”陆琪双手一摊,“即便是为了云将军,我也不会做出什么害傅家害大瞿的事。”

    他这话虽是朝着众人说的,但目光却落在了褚风龄身上,“三皇子殿下定然相信我。毕竟当初云将军对我是舍命相救。”

    褚风龄并不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冷声问他,“陆家地牢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陆琪微微一笑,“当然是一个都不放过。”

    褚风龄点头,“有劳。”

    陆琪轻啧一声,褚风龄的话多少让人不舒服了。

    傅别云这一次是在几日后才醒来的,同记得褚风龄一样,也记得陆琪,陆琪本来心里不爽,但见傅别云连见都不见褚风龄,心里那点不爽瞬间化作了欣喜。

    不过很快永州那边的人给他传了消息,边境有异动,让他速回。

    陆琪一直拖到不得不走才离开。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独自找到了傅锦时告诉了她一件事。

    他对傅锦时说:“天楚的人屠城是为了找出你姐姐。”

    他这话的意思无外乎是在告诉傅锦时,是傅别云害死了永州四城的人。

    傅锦时此时正端着药在连廊上,她刚走到褚暄停屋外,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却坚定道:“你错了,是阿姐救了永州。”

    若非是阿姐,永州六城必定全部沦陷于天楚骑兵的铁蹄之下,届时嘉州、晋州与祁州也将面临天楚大军压境,死的人只会更多。

    “真正害了永州的人我早晚会找出来,而陆家、云家还有秦家袖手旁观,同样是帮凶。”傅锦时说。

    她的目的甚至无需对任何人隐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傅家养出来的孩子当真强大。”陆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让人忌惮到恨不得全部除掉。”

    “陆将军此言差矣。”褚暄停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他打开门,双手环胸地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强大并不是傅家被除掉的理由,做贼之人的心虚才是。”

    “受教了。”陆琪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而后失笑道歉,“是陆某失言。”

    的确是他狭隘了。

    待他离开后,傅锦时对褚暄停道:“多谢。”

    褚暄停懒洋洋道:“是谢孤没有将你姐姐带去刑部审讯还是今日之言?”

    “都是。”

    “孤从来不接受嘴上说说的道谢。”褚暄停转身回了自己先前坐的位置,“而你已经只是嘴上说说了好几次。”

    傅锦时将药放在他面前,又替他把脉,“我本可以不说。”

    褚暄停乍一听,有些意外傅锦时的无赖,便听她继续说:“我们是交易,互相帮忙不过是出于各自目的的各取所需。更何况,殿下做这些也从来不是只为我。”

    傅锦时从来没有被褚暄停做的这些感动到冲昏头脑,相反她很清醒。

    她不否认褚暄停是个还不错的人,做的这些帮了她大忙,可感谢是一回事,被这些束缚裹挟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总是让孤有惊喜之处。”褚暄停从不掩饰自己对傅锦时的欣赏,“清醒的可怕,也坚定的让人心惊。”

    他接触傅锦时以来,发现她即便偶尔有些挫败和懊丧,也能很快调整心态,坦然面对问题,想办法解决。

    “我以为殿下会说无赖。”傅锦时收回手,“效果比我预想的好。”

    这些日子调理下来,褚暄停的身体恢复的比她预想中要好,解毒应该能比预期的早一些。

    “是有些无赖。”褚暄停笑道:“不过你说的也是事实。”

    傅锦时将药推到褚暄停手边,认真道:“殿下的如今的大度出乎我的意料。”

    之前褚暄停多阴晴不定的一个人啊,哪句话说不好就把人得罪了,即便不明着发脾气,也会暗暗地阴阳怪气,如今这样竟然都不生气。

    他一说,褚暄停也发现了这一点,搅着药的动作一顿,他最近对傅锦时确实有些太宽容了,傅锦时这话明摆着说他小气,但他竟也没觉得被冒犯。

    这不正常。

    他心道。

    不过很快,他将这一切归结到对傅锦时的欣赏上。

    聪明又有能力的人有些脾气是应当的。

    但是他虽然心里不计较,面上却不能被这样说,哼哼两声道:“你真该与沉西一起去找个夫子学一学怎么说话。”

    说完,几口将药喝了下去,放下碗后皱眉,“怎么越来越苦?”

    紧接着又问:“孤的糖豆呢?”

    傅锦时看着像是在找茬的褚暄停道:“这个药同昨天是一样的,糖豆三天前就吃完了。”

    “你为什么不去买?”

    “殿下一直没提,我以为殿下不喜欢。”傅锦时说。

    “孤当日不是说过好吃吗。”褚暄停拉下脸来,“而且你既觉得孤不喜欢,又为何之前一直都备着?”

    若是说傅锦时先前还只是觉得褚暄停像是找茬,如今便是确定了他就是要找茬,果然还是那个难伺候的主。

    她垂下眼,有些苦恼的想该如何解释才能让褚暄停挑不出错来。

    而这一幅神情落在褚暄停眼中却成了低头认错,还颇有些委屈可怜的意味,他是知道傅锦时不擅解释的,于是罕见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如今傅锦时本就因傅别云一事心里头压着事,怕是也没多少心思放在旁的事情上,而且此番的确是他脾气犯了。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本来放在桌上的碗放到了盘子上,“下不为例。”

    傅锦时有些惊讶褚暄停竟然就这么轻易揭过去。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只听褚暄停说:“多大点事,还委屈上了。”

    傅锦时这下是真搞不懂褚暄停这难以琢磨的心思了。

    不过她也没心思去揣摩就是了,她现在心思都放在阿姐身上。

    她已经把阿姐留给她的那封信给阿姐看了,虽然阿姐暂时信了她,清醒的时候能和她说说话,可一旦药/瘾犯了还是会错乱,而且到现在为止,阿姐的记忆还是错乱的,所以一直还没能记起来关于傅家查到的事情,恐怕要彻底清醒才行。

    第36章 第36章

    在陆琪离开没几日后,天楚的车队也到了京城,褚暄停奉肃帝之命前去城门前迎接。

    他一身雪白鹤氅,长身玉立,站在城门口,傅锦时与沉西分别站在他两侧。

    很快车队来到眼前,在鄢陵公主车驾前的是天楚太子的车驾西延行。

    两个人分别从马车上下来,褚暄停嘴角挂上温和的笑意,与走过来的西延行寒暄,而西延行嘴角挂着的笑与褚暄停如出一辙。

    傅锦时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压下眼底的杀意。

    尽管傅锦时收敛的速度很快,西延行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视线朝后扫过,最后落在傅锦时身上,“太子殿下身后这个护卫倒是有几分眼熟。”

    “抬起头,让孤瞧瞧。”

    傅锦时理都没理,只当没听见。

    她是大瞿太子褚暄停的人,只有褚暄停能命令他,若是西延行随便一句话她便照做,那不仅是落了褚暄停的面子,也是让大瞿脸面落在了天楚的下头。

    褚暄停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先不说两国高下的事,就说他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他的东西,允不得旁人沾上半点,人也一样,西延行一副随意指派的样子,可真是一下子就踩上了。

    “西延太子怎的一来就要看孤的护卫?”褚暄停笑着将他的话挡回去,语气中略有调侃之意,“孤不记得太子是个轻浮之人。”

    西延行闻言,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面上却不变,“只是觉得她长得有些像傅家之人,听说傅将军家那个小女儿也在京城,不知傅将军知不知傅姑娘来到了此处。”

    他话中透着对傅家的熟稔,还带这些模棱两可的意味。

    像是傅家人真的还活着,还去了天楚一般。

    身后有官员听闻此话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如今大瞿任谁都知道傅家叛国去了天楚,只扔下傅四这个小女儿承担所有罪责。

    至少明面上共识是这般。

    西延行这话直戳痛处。

    褚暄停挑眉,脸上刻意带上了诧异,惊讶笑道:“西延太子远在肇城竟也知道傅家,看来这些年战场之上傅家当真所向披靡,声名远扬。”

    傅家在战场上打的就是天楚,若非英勇,怎么会被边境将领呈报到肇城,褚暄停这话就差直着说傅家在战场上把天楚打得不成样子了。

    西延行既然用傅家一事挑衅他,他自然能用傅家反击回去。

    西延行神色玩味,“可惜大瞿如今失了傅家。”

    他依旧说的模棱两可,大瞿失了傅家既可以是傅家人都死了,也可以是天楚得了傅家。

    不过说来说去,也是承认了褚暄停所言。

    “看来西延太子当真忌惮傅家。”褚暄停余光瞟到脸色难看的傅锦时,意味深长道:“就是不知,傅家有没有把天楚放在眼里。”

    西延行故意模棱两可,褚暄停也会,此话落在不明真相之人耳中是在说如今傅家去了天楚也没把天楚放在眼里,可心中门清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听得出太子是在说你天楚将傅家视作劲敌,可从前傅家在战场上根本没把你当回事,明晃晃地讽刺天楚不行。

    身后有听出来的官员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笑声一出堪称画龙点睛。

    褚暄停嘴角笑意加深。

    他素日里时常被沉七与傅锦时的话噎得慌,如今总算出了口气。

    回头问问是谁笑的,这样有眼力见的人自然该升个官。

    “这便是大瞿的待客之道?”天楚的礼官怒目而视。

    大瞿的礼部尚书岑向笑眯眯上前,“这位大人勿急,我大瞿自是有待客之道,可也懂得礼尚往来不是?”

    此话便是在说是你们是天楚太子先挑事,我们太子不过是还回去。

    “你!”

    岑向又道:“来者是客,我大瞿向来对客人是以礼相待的,不过这客人也得有做客的样子,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

    岑向这张嘴向来损得很,此话跟指着天楚的鼻子骂他们先撩者贱没区别。

    “暄停太子名不虚传,大瞿也是人才济济。”不论是这一声笑还是岑向的指桑骂槐,西延行面上始终端着得体地表情。

    “过奖。”褚暄停应声。

    “殿下,西延太子与鄢陵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想来是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岑向也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于是又适时提醒,也算给天楚一个台阶。

    到此,褚暄停与西延行的交锋才算结束。

    天楚的人被安排进了驿馆,褚暄停派了傅锦时跟着鄢陵公主伺候,又派了沉西跟着西延行,自己身边留了沉星以及一直跟在暗处的沉七。

    傅锦时离开之前去看了看阿姐,又去褚暄停那里把了脉,将几服药给沉星交代好。

    褚暄停看着她道:“凡事莫要冲动。”

    傅锦时手搭在褚暄停腕处,随口道:“我有数。”

    “你最好是。”

    傅锦时抬眼,“殿下既然如此担心,又为何派我去?”

    褚暄停同她对视,没回答她,而是问道:“你那个朋友越行简是做杀手的吧,她的父母死在战场上,后来爷爷也被暗杀,而这几年天楚的肇城频繁有命案,直到你的朋友来了大瞿,肇城才消停下来。”

    这话说出来,根本不用回答,明摆着的答案。

    他让傅锦时去就是为了阻止越行简。

    “孤不关心你与越行简有什么安排和打算,有一点,西延行与鄢陵公主决不能死在大瞿境内。”

    傅锦时没应他,丢下一句,“不舒服就让沉星来找我。”

    褚暄停望着她的背影,手指轻敲着桌面,片刻后唤来沉七。

    “去盯着。”褚暄停说:“不出人命就行。”

    “是。”

    四皇子府。

    褚昼津没骨头似的靠在太师椅上,听着褚千尧和几个部下说话,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

    褚千尧正在听部下汇报天楚太子与公主的事,听见声音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褚昼津不走心地道:“昨晚没睡好,四弟见谅。”

    褚千尧沉声道:“你还是少去些不干净的地方。”

    褚昼津笑了一声,“你也真该去见识见识,哪日二哥带你去。”

    “简直成何体统。”一旁的谢思齐不悦。

    闻言褚昼津眼睛微眯,透出些危险来,“谢大公子又不是没去过,装什么正经人啊。”

    谢思齐身为谢家嫡子,亲爹是丞相,亲娘是凌安侯的亲妹妹,又有褚千尧这个表弟,自己又是户部侍郎,对着只能跟在褚千尧手底下的二皇子自是看不上,更何况,他是知道的,褚昼津是罪臣之后,这辈子与高位无缘,所以向来不把褚昼津放在眼里。

    如今被这么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奚落,脸色一下子黑了,他口不择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爹是当今陛下,你说我算什么东西。”褚昼津直起身子,语气不咸不淡。

    谢思齐铁青着脸,“二皇子是在威胁我。”

    “我可不敢这么对谢公子说话。”他虽这么说着,可话里却是全然的威胁,“我最多将此话告去父皇那里,你最多治个大不敬之罪,至于谢丞相,顶多是治家不严。”

    他说着脸上挂上灿烂的笑,“就是不知道谢丞相身为百官之首,家都治不好,助父皇治国能不能行。”

    谢思齐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你!”

    “够了!”褚千尧冷下了脸,他的声音冰冷低沉,“都回去。”

    褚昼津笑眯眯地干脆利落地起身走人,谢思齐青着脸出了门。

    越行简进来时,恰好从二人身旁经过,褚昼津还心情颇好地同她打招呼,越行简也笑着回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道了一句,“二皇子心情不错。”

    “赢了当然开心。”褚昼津当着谢思齐的面毫不避讳地道。

    “厉害啊。”越行简眨眨眼。

    褚昼津摆摆手。

    错身而过时,越行简大大方方地捂着嘴对褚昼津低声道:“子时、长青乡。”

    她面上还是笑着的,眼里还带着揶揄。

    褚昼津眨眨眼。

    此番落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两人又悄悄说了句谢思齐的小话。

    谢思齐阴沉地觑了两人一眼,褚昼津与越行简默契的朝着他龇牙一笑。

    谢思齐甩袖离去,身后晚一步出来的几位部下不想惹事上身,沉默的离开了四皇子府,越行简则是背着手进了屋。

    “你就那么讨厌谢思齐?”褚千尧见她进来,出声说道。

    越行简脸上还带着笑,“拽的跟什么似的,给我甩脸子,没杀了他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说这话时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意,褚千尧能看出来她说的是真的,她是真想杀人的。

    “褚昼津呢?你对他倒是态度很好。”褚千尧手指“笃笃”地敲在子上。

    “长得好看,不拘小节,同我一样讨厌谢思齐,我当然喜欢。”越行简自然听得出褚千尧的试探,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你喜欢他。”褚千尧重复着这句话,语气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越行简走到褚千尧身前,凑得极近,微微弯腰与坐在太师椅上的褚千尧平视着,眉眼弯弯道:“怎么,你吃醋啊。”

    褚千尧定定地瞧着眼前仗着他纵容而肆无忌惮地人,陡然抬手从后头压住越行简的头,将人又逼近了些,“不要试图挑衅我。”

    越行简似是笑了一声,下一瞬,微微偏头,吻在褚千尧的唇角,眼中的挑衅之意全然无遮掩。

    第37章 第37章

    褚千尧垂眼,看着越行简。

    越行简微微退开一点距离,勾着唇角道:“我这人最是受不得激。”

    褚千尧压在越行简后颈上的头慢慢移到前头,最后停在越行简的唇角,轻轻摩挲几下,“越发放肆。”

    “大不了,你亲回来。”越行简才不在乎这些,随口道了一句。

    她一开始蓄意接近褚千尧时就没掩饰过自己的脾性,况且她也不觉得褚千尧这样的人会喜欢对他言听计从的人,那样的人只能做他的手下,而她要做的可不是手下,毕竟做手下才能探查到多大点信息。

    褚千尧闻言眼底眸色加深,手上力度也逐渐加重,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见他没有要亲回来的意思,越行简笑了一声,抬手将褚千尧的手拿下来,她直起身来,说了此番来找他的目的。

    “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要出去一趟。”

    “去哪?”

    “又要和我一起去啊。”越行简似笑非笑。

    褚千尧转着拇指上的玉,没出声。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越行简也知道褚千尧的破性子,有疑心病不说还掌控欲极强。

    越行简也没打算瞒着褚千尧,她道:“查了我这么久,还没查出来我做什么的吗?”

    “天楚的太子不是那么好动手的。”褚千尧说。

    “要不你帮我一把?”

    褚千尧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帮不了我就别多说话。”越行简懒得继续跟褚千尧扯下去,“再说了,谁说我要去杀西延行,他身边不是还跟了几个当官的吗?我泄个愤总行吧?”

    天楚的人当年对甘城久攻不下,便抓了她的母亲威胁父亲开城门,母亲为了不拖累父亲自己撞在了天楚的屠刀之下,父亲大恸,后来那一战中父亲亲手杀了他们的将领淳于边,夺回了母亲的尸首,不过那战虽赢了,却是惨胜,很快天楚卷土重来,父亲只能死守,等到傅将军带兵前来支援时,她的父亲已然战死。

    这还不止,因为淳于边是天楚淳于家最寄厚望的嫡长子,如今却死在她父亲的枪下,淳于家因为后继无人,逐渐败落,便记恨上了她家,爷爷为了保护她而死。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天楚的野心。

    若非天楚挑起战争,她本可以不用成为孤儿,边境无数孤儿本可以有父母。

    所以她才不管天楚谁无辜谁不无辜,毕竟曾经也没人管过他们是不是无辜的。

    她平等的憎恨每一个跟天楚官场扯上关系的人。

    褚千尧从越行简的话中听出了血腥气,他摩挲着拇指玉戒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住了。

    越行简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过有一点殿下可以放心,我不会暴露与你的关系。天楚的人到时候绝对查不到四皇子府。”

    “我与你是何关系?”褚千尧问了一句。

    越行简道:“自然是殿下花钱雇我保护。”

    褚千尧脸色冷了下来,“你对雇主还真是亲密。”

    越行简笑了一声,“殿下,别搞得你好像吃醋了一样。”

    褚千尧脸色更冷了,扔下一句,“别把自己搭进去。”便走了。

    越行简却在他身后微微蹙眉。

    她刚才那句“查出她是做什么”的话其实是在试探褚千尧,褚千尧既然能说出“天楚的太子不是那么好动手”的,就说明他查到了她的身份,那自然也能查到她与傅锦时的关系,可他竟然一句都没问。

    以他多疑的性子,不该如此。

    那是为什么呢?

    他想做什么?

    傅锦时到驿馆时,正见外头站着四名天楚士兵,他们身上的铠甲同攻打邺城的士兵分毫不差,傅锦时心下微微起伏。

    “什么人?”见有人靠近,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横枪挡在前问道。

    傅锦时垂在身侧的手微动,即便知道此刻这人不过是按例询问,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戾气,比她晚一步来的沉西不动声色的上前挡开那人的枪,拿出令牌,“太子府护卫。”

    那人查验后没有问题,将两人放行。

    两人沉默地同行了一段路,到了要分开的地方,傅锦时说:“将沉七带走。”

    沉西没应声。

    傅锦时道:“跟着我,他会死。”

    说完,便径直朝着鄢陵公主的院子走去,沉西朝着虚空喊了一声,“沉七。”

    沉七从暗处现身,沉西道:“去同殿下回禀一声吧。”

    沉七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连廊间。

    沉西看着傅锦时离开的方向,微微叹息,这几日注定不会太平,也不知道殿下最后能不能劝得动傅姑娘。

    另一边傅锦时刚转过弯,便见鄢陵公主的院子外的守卫倒在地上,她想了想,没从正门走,而是几步上前蹬在墙上从此处翻了进去,直接从这里进入鄢陵公主居所的后院。

    没走两步便听见前头传来打斗之声,傅锦时放缓了步子,这里的动静算不上小,然而这里算是一处比较偏的院子,这些声音根本传不到前边去。

    听说礼部本来给鄢陵公主安排的是西延行旁边的一处院子,是鄢陵公主以自己喜静为由选了这处。

    傅锦时不觉得这是巧合,不过她乐见其成,在这里做事要比在西延行旁边的院子做事方便得多。

    她顺着后院的连廊,绕到了前头,见鄢陵公主的护卫正艰难抵挡,有几个已经死了,剩下的已然力不从心,而刺客数量远远多过护卫,她站在连廊尽头冷眼旁观这一幕。

    再耗下去,鄢陵公主必死,这场和亲会直接夭折,天楚与大瞿战乱必起。

    而这恰巧是傅锦时想看到的。

    褚暄停先前跟她说过天楚的太子与公主在大瞿生与死的利害关系,其实即便褚暄停不说她也知道,可比起这些,她更在乎的是报仇。

    褚暄停想用两国战乱一起,死的是无辜百姓来困住她,避免她做错事,走歪路,可他不知,从她沿途听无数百姓唾骂傅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在乎过那些人,更不在乎走的是正路还是歪路。

    她起初见永州尸横遍野,满腔痛苦与悲愤,那时想的的确是要造成永州这场人祸的幕后之人付出代价,要对天楚以牙还牙,即便是后来在地牢受刑时,她想的也只是这个,可这种想法截止到她听到无数百姓唾骂傅家,看到京城所有人都想将脏水泼到傅家身上的时候。

    她看着帝王无动于衷,看着百姓否认傅家从前所有的功绩。

    她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是假的。

    永州那些永远无条件就能相信傅家的百姓已经都死了,留下来的这些不是那些会笑着喊她傅姑娘,让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叔伯们,也不是会见她没有吃饭去端来自己饭菜给她的婆婆们,更不是会在父兄胜仗归来后先关心他们有没有受伤的百姓……

    就连帝王即便明知道傅家此次是遭奸人所害都没有想过保傅家,她还奢望什么呢。

    从地牢到京城的这一路上,傅锦时想了很多,在太子府中养伤时,也想了很多。

    她自小受傅家家国大义思想的熏陶,心中装的自然也是,在经历这一切后,每当心中戾气和恨意翻涌时,她都用这些劝说自己,企图将自己从泥沼中拉出来,可每一次都是仇恨占了上风。

    既有对天楚的,也有对幕后之人的,还有对大瞿的,甚至是对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的。

    这些百姓不是她要保护的那些,她说服不了自己再去考虑太多。

    她只想替傅家讨回公道,不论手段,不计后果。

    所以她对褚暄停一直有所保留,她将自己的阴暗包裹在替傅家找回清明和找到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报仇之中,以一个处在劣势地位中的弱者身份从褚暄停那里获取消息。

    她知道褚暄停心软,所以故意说一些从前傅家的事借此博取同情,也知道褚暄停欣赏聪明人,所以故意展露自己的聪明。

    就像秋狩一事,她不是非要去河岸边煎药的,只不过那里相对于其他几处隐蔽的地方更明显些,更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她知道很多人不会允许她救太子,所以她给他们机会来陷害她,她要做的只有等待麻烦找来而后让自己顺利脱身便可。

    届时褚暄停自然能看到她的能力。

    但她对褚暄停自始至终展露的都很少,而无论是说出越行简的存在还是阿姐当日只是失踪,都只不过是进一步获取褚暄停信任的手段罢了。

    她首先要保证自己与太子的合作,至少在傅家洗清冤屈之前。

    她不否认有些时候褚暄停的做法很打动人心,会让她有片刻的动摇,好像就这样相信他,与他安稳的合作,最后顺理成章替傅家洗清冤屈也不错,可很快这些想法就会被她否定。

    肃帝能因掣肘而舍弃傅家,褚暄停将来也不是没可能舍弃她。

    她不要做被选择的那个,她要做做出选择的那个。

    鄢陵公主来的正是时候,杀了她,两国战乱必起,届时祁州陆家、晋州云家、嘉州秦家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她既要这三家在此战中灭族也要天楚在此战中再无一战之力。

    至于战乱中的百姓,她告诉自己,那不是她要护的那些,她不在意。

    这样想着,傅锦时的心越发冷硬,她松开已然被指甲掐破的掌心,漠然看着眼前就要结束的刺杀。

    然而下一刻,她瞳孔骤缩。

    跟在鄢陵公主的侍女竟不顾生命倾身挡在了她身前。

    那一瞬间,傅锦时陡然想到了挡在她身前的非鸣。

    第38章 第38章

    眼见着刺客的长剑就要刺入鄢陵公主侍女的后背,傅锦时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刀,撑着连廊的栏杆跳下去,一个闪身上前,以刀背挡住了长剑。

    鄢陵公主诧异地看向挡在他们身前的人。

    她认得傅锦时,永州傅家的幺女,傅四姑娘。

    可正因如此,她才诧异,按理来说,这位傅四姑娘是最不可能出手相救之人。

    “傅姑娘……”

    傅锦时侧眸看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随后她手上用力,推开顶在刀背上的长剑,朝着刺客攻击而去。

    她的招式偏向大开大合,攻击起来又凶又猛,全然不给旁人钻空子的机会,周遭的刺客一时半会破不开她对身后鄢陵公主两人的防护。

    “头儿,再拖下去,驿馆的人就要察觉到动静了。”其中一名刺客有些着急,闪身到领头之人面前道。

    领头的刺客站在外围眯着眼打量傅锦时,从傅锦时出现开始他就觉得眼熟,如今看着她的招式,脑海中一闪,倏然认了出来,“她是傅家最小的那个闺女?”

    “是吧。”那刺客不明白头儿为什么冷不丁的问这个,但还是道:“大瞿的太子派了傅家四姑娘保护公主。”

    领头之人沉下目光,冷声命令道:“杀了她。”

    “啊?”那刺客有些懵,不是杀鄢陵公主吗?怎么又要杀傅锦时?

    领头之人说完,便率先冲上前,他在来之前,还接到了主子的密令,除了杀死鄢陵公主,挑起两国战争,还有一个便是找到已经入京的傅家小女儿,杀之。

    傅锦时即便武功再高也无法一下子应对这么多人,很快便体力透支,甚至躲闪不急之下手臂被剑刃划过,而后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迎面便有剑刺来。

    情急之下傅锦时手中的短刀翻转,只见她反手握刀贴着迎面而来的长剑旋身,随即从上而下猛然一劈,那柄剑陡然断裂。傅锦时眼疾手快借助掉落的剑尖,反手刺入冲到身旁的一个刺客喉间,鲜血溅在了傅锦时的手上与身上。

    她这一连串快狠准的招式一下子震慑住了所有刺客。

    领头之人知道此番再动手也无用了,傅锦时显然是个硬茬子,若是等到驿馆的护卫亦或是西延太子察觉动静,他们就都走不了了,于是给众人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很快,这座院子里便只剩傅锦时与鄢陵公主和她的侍女了。

    傅锦时转过身,她手中握着的刀还在滴血,身上既有刺客的血,也有自己的血,这些落在雪地上,她手边很快就有了一小滩。

    她站在那里,眉眼冰寒,浑身透着煞气。

    鄢陵公主身旁的侍女上前半步挡在前面,眼神中带着防备和惊恐。

    傅锦时望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非叶。”侍女虽不解傅锦时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回答道。

    “非叶。”傅锦时重复着这个名字,连名字都这样像,老天都在救这位鄢陵公主,她轻轻一笑,瞬间冲淡了身上的煞气,她对着站在非叶身后的鄢陵公主道:“公主受惊了。”

    “你……”鄢陵公主不是傻子,她并没有看见傅锦时进来,可她却忽然出现救了她们,只能说明她早在暗处看着,冷眼旁观这一场刺杀,才会在最后时刻那样及时地救下非叶。

    只是明明都冷眼旁观了,又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这一下子把她的计划也打乱了。

    “公主可对这些刺客的身份有所了解?”傅锦时没去管鄢陵公主的想法,对她来说不重要,也懒得知晓。

    鄢陵公主还没说话,院外却传来了一道声音,“是我天楚的人。”

    傅锦时转身看去,只见西延行走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天楚的护卫,那几名护卫手中押着刚才逃跑的刺客。

    “皇兄。”鄢陵公主福身行礼。

    傅锦时拎着还在滴血的刀站着没动。

    西延行知道,如果有可能,傅锦时可能更想把这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无事吧。”西延行上下打量了一下鄢陵公主问道。

    鄢陵公主摇摇头,“傅姑娘来的及时。”

    站在不远处的沉西看着傅锦时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有些不解,按照傅锦时先前的反应来看,她绝不是会救鄢陵公主的样子,她不动手杀人就不错了,可如今这情况,她竟为了救鄢陵公主而受伤。

    “早就听闻傅家四姑娘身手了得,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西延行笑着道。

    傅锦时没出声。

    “你们大瞿太子比其他人有眼光。”西延行继续道。

    傅锦时依旧没应声,西延行来大瞿,目的绝对不简单,她身份本就敏感,若是再与他扯上关系被有心之人利用,那是得不偿失,所以即便西延行说再多,也是徒劳。

    西延行也猜到了傅锦时的态度,这是个聪明人,准确来说整个傅家没有蠢人,所以才招致人的忌惮。

    他笑着打趣了一句,“这要是换了个小气些的人,你这般无礼,定会治你的罪。”

    傅锦时聊起眼皮看他,总算回应了一句,“天楚的太子殿下定然不是小气之人。”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般做法不妥,西延行完全可以借此发挥,但她是褚暄停的人,即便是罚她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伤,还达不到伤筋动骨失去性命的地步,所以若是受罚,她也完全扛得住。

    西延行被她的话逗笑了,“同你三哥一样伶牙俐齿。”

    傅锦时没出声,然而握着刀柄的手却收紧了力度。她其实不喜欢从天楚的人嘴里听到关于傅家的任何东西。

    “你想如何处置这些刺客?”西延行见刺激的差不多了,便问鄢陵公主。

    鄢陵公主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些刺客,对着西延行端庄行礼,“皇兄定夺即可。”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此次和亲中又是什么样的地位,所以西延行这句话跟例行询问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便全杀了吧。”他说着,扬眉示意护卫动手。

    鄢陵公主眼底异样一闪而过,西延行看着鄢陵公主道:“此处太过偏僻,像今日这样的刺杀恐怕还会有,你便即刻搬去先前准备的院子。”

    鄢陵公主垂眸应声,“皇兄所言有理,先前是妹妹考虑不周,才劳烦皇兄这样一趟。”

    西延行摆摆手,“无妨。”

    他说完这一句,便带着人走了,好像过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处理这几名刺客。

    傅锦时目光在鄢陵公主与西延行身上流转,她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她摩挲着刀柄,回顾着这两人到目前为止做的事情,细细品味这两人的对话。

    忽然,她灵光一现,她知道西延行和鄢陵公主的别扭之处了。

    首先是这位鄢陵公主看起来处处听西延行的,可偏偏最后那句赔罪的话,不像赔罪,倒像是讽刺。再就是西延行,这人能这么快抓到这些刺客,说明早就听到动静来了,不过是隐在外面,可既然一开始不出手相救,又为何在刺客离开时不仅抓住了人还现身,而且刺客的尸体在哪处理都可以,他却偏偏带到鄢陵公主面前,看似是在为鄢陵公主出气,实际更像警告。

    傅锦时垂下眼,心中思考着西延行与鄢陵公主真实的关系,考虑着怎么利用好。她的目光无意识地瞟动,在倒地的刺客身上流转,也在这时,傅锦时忽然发现,这满地的刺客尸首中没有今日那个为首的戴面具的刺客不在。

    以西延行的能力,不至于会放跑明显是领头之人的面具男。

    所以显然另有打算。

    傅锦时想,要么是故意放他回去通风报信,引蛇出洞,要么是这伙刺客就是他安排的,亦或是他单单扣下那人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

    而不论是哪一种,对她都是有益的,只要来大瞿的这两位公主和太子心底不合,就有被她利用的机会。

    “胳膊如何?”沉西的声音拉回了傅锦时的思绪,他并没有跟着西延行离开,而是走到傅锦时身前,皱眉关心她。

    傅锦时轻轻动了动,“问题不大。”

    沉西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便离开了。

    他本不是擅长关心他人的人,如今对傅锦时诸多关注与嘱托也都是因为太子殿下。

    “你的伤……”站在一旁的鄢陵公主脸上带着些小心与关心,“我随行的药箱内有金疮药。”

    傅锦时习惯随身带药,冷着脸拒绝了鄢陵公主的好心,“我自己带了。”

    鄢陵公主霎时不再说些什么了,她看得出来傅锦时对她的防备与不喜。

    没了声音,整个院子便静了下来,傅锦时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把伤口处理一下,便见几个侍女与护卫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道:“奉太子殿下之令,收拾公主殿下的东西,挪去天水阁。”

    天水阁便是礼部一开始安排给鄢陵公主的院子。

    鄢陵公主点点头,傅锦时注意到她身旁的非叶欲言又止。

    她垂下眼,心想,今夜阿越过来时,她得将天楚太子和鄢陵公主不合一事同她说说,看看接下来他们走哪一步。

    第39章 第39章

    大瞿的冬日,天黑的格外早,傅锦时虽然被褚暄停指派过来保护鄢陵公主,但并非是全天贴身保护,鄢陵公主休息时,她便可以离开回自己的屋里。

    这会儿她刚推开门,便察觉到屋内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她右手摸上腰后的短刀。

    这把短刀便是当日在吟松风与阿姐打起来时,褚暄停让沉西情急之下扔给她的那把,她后来将刀鞘收了起来,只留短刀别于腰后。

    这把刀同剑不同,是单刃的,所以她不担心腰带被割断。

    “阿时。”屋内响起了越行简的声音,她从暗处走了出来,身影映在月光下。

    听到越行简的声音,傅锦时松开摸上短刀的手,有些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得到亥时。”

    “再晚些,我怕褚千尧变卦,届时就出不来了。”越行简撇撇嘴。

    傅锦时皱眉,“可是有不妥之处?”

    “没有。”越行简一把拉住傅锦时,让人先进屋再说,“他这人有疑心病,谁都怀疑,只信自己。”

    “若是他有所察觉,你无需管我,离开便是。”傅锦时一边嘱咐,一边点上灯,一点暖黄色的烛火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黑暗,靠近时甚至略有些暖意。

    她看着映在烛火下的越行简,弯了弯唇角,越行简投以暖融融的笑。

    “褚千尧很危险。”傅锦时说。

    褚千尧此人表面看着只是冷了点,但其实比褚暄停还要阴晴不定,甚至相处下来会发现褚暄停的阴晴不定只是在脾气上,他心地其实是柔软,虽算不上多良善之人,可却从不会随意杀人,而褚千尧不同,他是真的危险,也是真的难以捉摸,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性子。

    一旦让他发现阿简的真实目的,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以我的武功,除非我愿意,否则凭十个他也抓不住。”越行简宽慰傅锦时,“更何况,即便被抓了,不是还有你吗?你必定能救我。”

    “好了,不说这个了。”越行简给自己倒了茶,“说说西延行和鄢陵公主。”

    傅锦时也没有一直抓在褚千尧身上,跟越行简聊起了正事。

    “目前来看,鄢陵公主与西延行不合。”她说着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猜测也尽数告知。

    越行简手指绕着杯口,安静地听着,待傅锦时说完后,她道:“他俩的确不合。”

    “我在天楚时查探过天楚皇室的关系。”越行简说:“西延行的母亲是天楚已故皇后,鄢陵公主的母亲是继后,二人关系本就不好,鄢陵公主之所以被遣来和亲,便是西延行做的,既是为私仇也是为公事。”

    “公事?”

    “西延行主和,想要借着和亲一事暂时休战以恢复国力,而继后一派主战,认为大瞿没了傅家,便是没了威胁。”越行简道:“当然这都只是明面上的官话。”

    “天楚皇帝竟允许继后干政。”傅锦时略有不解,若是说大瞿重男轻女之风盛行,女子地位底下,天楚更胜。

    越行简点头,“天楚如今的皇后是郑家所出,郑家是天楚的名门望族,族中既在文官中有说得上话的,又有在军中能说得上话的,郑启你应当听过。”

    傅锦时点头,“天楚的大将军。”

    “手握重兵,蛰伏边境。”越行简道:“天楚皇帝能不忌惮吗?”

    “你是说……”

    傅锦时听懂了越行简的话,她此话既是点出天楚皇帝忍让继后干政是因为郑家在边境手握重兵,也点出天楚皇帝有意除掉郑家。

    而若要除掉边境蛰伏的大患,就必须保证不能有战争,否则战乱一起,内外皆敌,应顾不暇。

    所以与其说是太子主和不如说是天楚帝王主和,可郑家显然也发觉帝王意欲除掉的企图,所以主战,只有战争才能保证郑家在边境的作用和在天楚前朝中的地位。而且因为有战,天楚皇帝出于国家层面的考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郑家。

    “鄢陵公主在天楚的生与死牵扯到郑家的生与死,西延行不会杀她,至少现在不会,而有能力在鄢陵公主刚来就这么快摸到院子位置的,又是天楚之人,除了西延行就只有鄢陵公主自己,结合你说的西延行类似警告的行为来看,你说的那场刺杀只可能是自导自演。”越行简勾起唇角,“鄢陵公主是郑家至关重要的棋子,也是一颗被舍弃的棋子。”

    傅锦时在脑子里飞快地捋清越行简带来的消息,提取最关键最有用的信息后,综合出来便是——

    天楚有内乱。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这样瞧来,领头的刺客极有可能被西延行抓了。”傅锦时道:“无论鄢陵公主是生是死,只要能撬开这名刺客的嘴,到天楚皇帝面前说出来在大瞿刺杀公主一事是受郑家指使,为的便是挑起战争,那么届时郑家必定沦为众矢之的。”傅锦时又道:“但是一名刺客的嘴显然是不够的。”

    郑家到时完全可以说是西延行刻意污蔑,反而能倒打一耙,西延行若是不能自证清白,陷入众矢之的的便是他了。

    而且郑家在天楚经营多年,百年望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一个刺客的口供显然微不足道,渺小至极。

    “所以西延行必定还有后手。”

    傅锦时想了想西延行,她并不了解这位天楚的太子,唯一知道的只有他格外在意傅家这件事,而且看他的样子,一定是知道留云滩大败相关的事情,但这人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要从他嘴里套消息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如今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分两路获取消息,查探傅家一事,天楚这边的西延行和鄢陵公主先静观其变。”傅锦时手指轻敲着桌面,“如今才一日,我们知道的也有限,且看看西延行的后手和鄢陵公主之后如何打算。”

    西延行和鄢陵公主既然都有所图,那么两人接下来必定都不安分,有动作就会有动静,届时再随机应对。

    说完了天楚这边的消息,越行简又道:“褚昼津与褚千尧越来越离心了。我约了他今夜子时相见,他毫不犹豫应下。”

    先前接触褚昼津时,他还掂量一番。

    “他不是甘居人下之人,而且傅家都能查到关于卫家与秦家的蛛丝马迹,褚千尧却始终没有,只要不傻,定然瞧得出这其中的异样。”傅锦时道:“褚昼津应当早就起疑心了。”

    若是说一开始傅锦时不明白褚昼津对她为何诸多矛盾之处,后来从茶馆出来一路上褚暄停的话,以及后来根据褚昼津为阿娘隐瞒救治沈淮序一事推断出两人的交易后,她便有些明白了。

    褚昼津在试探她知不知道阿娘与阿爹查到的卫家与秦家之事。

    他一方面迫于褚千尧的吩咐不得不陷害她,一方面又想试探她对卫秦两家的事知情与否,所以才会显得矛盾。

    “褚昼津如今其实可以确定当年就是秦家陷害卫家,唯一差的就是证据。”越行简说:“偏偏这证据难死人。”

    傅锦时闻言,心中一荡,“会不会我阿爹查到的不只是真相,而是证据?”

    越行简绕着杯口的手指一顿,傅锦时道:“如今的局势来看,陛下不会轻易动边境几家,所以即便秦家陷害卫家一事抖到陛下面前,若无证据,陛下迫于边境局势以及秦家在边境的威望,也不会动他。”

    就如同傅家被冤叛国一事一样,没有证据,都是徒劳,肃帝首先要考量的是国家安定。

    “已然过去这么多年,若要寻证据,恐怕艰难许多,即便傅叔叔真的寻到了,如今傅府被翻地不成样子,那证据在不在都不好说,褚昼津若想还卫家青白恐怕难如登天。”越行简望着忽明忽灭的烛火,“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你,阿时,你会如何做?”

    “褚暄停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傅锦时道:“他问我,倘若证据不足,时机不到会如何做。”

    “你如何答得他?”

    “我当时只答了一句,制造证据。”傅锦时道:“如今我还想添一句,制造时机。”

    傅锦时定定地望着越行简道:“既然陛下只看证据,那便给他想看的。”

    “可时机该如何制造。”越行简说:“如今边境不稳,是不可控的,陛下不会轻易动秦云陆三家。”

    “阿简,你也说了,轻易不会动,但是倘若有人能安陛下的心呢?”

    越行简脑子转的极快,转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褚风龄?”

    傅锦时点头,“云家和陆家暂时不好动,可秦家不一样,嘉州可不止只有一个秦家,还有褚风龄,我不相信陛下当年派褚风龄与凌安侯分治嘉州,只是因为磨炼褚风龄,他定然是怀疑秦家的。”

    她起初并未捋清这些,但是在知道的越来越多后,她开始将这些事情结合起来看,而后发现很多事情之间其实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云家和陆家,他们如今定然都掺手了傅家的事情,陛下想要的证据已然有了,如今便只有时机了,我们的陛下很快就会把这个机会造出来。”

    她也是后来才看清楚,傅家是肃帝手中的刀,一把劈开云、陆、秦三家裂缝的刀。

    第40章 第40章

    天楚的使团休整了两日后,便到了宫宴的日子,肃帝此次遣了太子安排。

    傅锦时在宫宴当天回了褚暄停那里,这种时候,她自是不能跟着天楚的使团觐见肃帝。

    她站在褚暄停的身后,冷着脸尽职尽责地做护卫。

    “傅四姑娘怎的还尽着护卫的职责?”褚昼津坐在一旁啧啧称道。

    褚暄停撩起眼皮看他,拖着腔子懒洋洋道:“二皇子不也做着村头妇人的活吗?”

    “真是不留情啊。”褚昼津摸摸鼻子。

    傅锦时有一点不明白,褚昼津在褚暄停面前次次吃瘪,为何还不长记性,次次都要凑上去。

    褚昼津感受到傅锦时的目光,他看过去,朝着她露出一个微笑,“是不是觉得我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傅锦时略有无言地移开目光,连带着褚暄停都颇有些无言的举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褚昼津见状原本因为看到秦家人有些暴戾的情绪倏然压了下去,心情好了不少。

    “大哥,二哥,你们聊什么呢?”六皇子褚祈年一进来就见两人在说话,看着气氛比先前融洽不少,他笑嘻嘻地凑上前来。

    “给你找皇子妃。”褚昼津见不得有人比他开心,恶劣道。

    此话一出,就见褚祈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苦着脸道:“二哥,你怎么也跟母妃一样啊。明明你们都没成婚呢,怎的就到我了。”

    “你自然得先定下来。说不定很快就轮到了。”褚昼津意有所指地说。

    傅锦时听闻这话,眼底微动。

    如今天楚的鄢陵公主来和亲,几位皇子都没有正妻,那么显然鄢陵公主必将成为其中一人的正妻,而且极有可能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

    褚暄停先前一直没成婚是以身体为由推脱,他也确实该推脱,在她来以前,这人的身子显然撑不了几年了,同人家姑娘成婚那是祸害了人家,但是如今天楚目的不纯,显然不会考量鄢陵公主会如何,所以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

    而二皇子先前对外一直是风流成性的性子,又没实权,本身又“无能”,名门贵女自然不会选择他。但是一旦之后褚昼津是卫贵妃之子的身份明确出来,卫家的事情真相大白,秦家败落,众人自然就能看到他的能力,先前他的风流成性也自然就会被认为是忍辱负重,那么众人对他自会重新考量,再加上他之前在众人眼中一直对太子之位没有野心,处境还算好,届时自有大家族的人会上门。

    三皇子则是常年驻守嘉州,远离京城权势,而且如今边境并不安稳,一个不好,便是守寡,因此衡量之下,先前自是也没有几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然而如今他已经在京城许久,肃帝也暂时没有让人离京的打算,再者不少人都看到了太子对他的重视,那么将来太子登基,他必定是被重用,再加上他的战功,所以不少家族都已在观望。

    再说四皇子,他虽然没有前头几位哥哥这样那样的问题,可他明显有夺嫡之心,然而已经有太子了,只要太子一天不死,他就只能居于下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哪日肃帝驾崩,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顺,所以除非太子死了,否则四皇子没有半点机会,因此没有哪家轻易敢将姑娘嫁过去,毕竟一个不好便是抄家灭族。但是这两年下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肃帝对四皇子的重用,他如今也与太子分庭抗礼,有野心的家族自然想在他身上押宝,赌一个从龙之功。

    至于五皇子,先前因为是罪妃之子,又是冷宫长大,所以自然有许多人家看不上他,便直接被排除在外。但是如今真相大白,日后他虽高了可能够不上亲王之位,但是郡王总是行的,因此对他也热络起来。

    几个人的婚事先前虽因各种原因耽误下来,但如今都有了苗头,而褚祈年已然十七了,宁贵妃便也开始给他物色正妻。

    “此言差矣。”褚暄停向后靠在椅背上,慢吞吞道:“你怎知鄢陵公主定然就能嫁孤?”

    他没随着褚昼津继续打哑谜,直接挑明了说。

    褚昼津说:“鄢陵公主乃是天楚的嫡出公主,来和亲嫁的自然是嫡出的太子殿下。”

    他特意点出了后面的嫡出二字。

    傅锦时将目光转向褚昼津,她听出来了他话中的提醒之意。

    如今的皇后是谢皇后,褚千尧也是嫡出,可褚昼津这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天楚认准了褚暄停。

    褚暄停望着他,眯起眼睛。

    褚昼津面上还是朝他笑着,而后缓缓举起面前的茶杯,对着他微微一抬。

    傅锦时见状,想起了之前在闲坐茶楼时,褚暄停与褚昼津打过的哑谜。

    “若是哪日改了主意,孤可以轻点计较你三番两次染指孤的人。”

    当时她隐约听到了这句话。

    如今褚昼津这番举动,看来是同意了褚暄停的拉拢。

    褚祈年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眼底目光流转,但面上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啊。”

    “说太子殿下艳福不浅呢。”褚昼津放下茶杯,眨眨眼。

    褚暄停收回目光,嗤笑一声。

    几人又在这边聊了几句,褚祈年才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多时外头传来了太监有些尖锐的唱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肃帝走到上首,笑容满面地对着众人道。

    西延行带着鄢陵公主上前行礼,肃帝对着两人都称赞了一番,“西延太子果真是人中龙凤,鄢陵公主当真端庄大方。”

    “多谢大瞿陛下。”西延行与鄢陵一同行礼。

    肃帝微微一笑。

    客套完后,西延行直接切入正题,“陛下,我等此次前来是为我天楚的公主和亲。”

    肃帝笑得和善,“公主来京城这两日可有中意的人选?”

    鄢陵公主上前微微福身道:“鄢陵对大瞿的男子无甚了解。”

    “西延太子这两日可有所了解?”

    此话一出,坐在下位的几位皇子心中皆是一动,任谁都听得出来,肃帝是在试探西延行有没有私下接触过大瞿的人。

    西延行心中的弦一动,他思考一瞬道:“行这些日子只待在驿馆中,未曾与大瞿的男子接触过,自然也无甚了解。不过,行听闻太子殿下在大瞿境内建造了好几处学堂与救济馆,想来太子殿下是极好的。”

    肃帝闻言爽朗一笑,西延行摸不准他信了没有。

    “太子。”肃帝喊了一声褚暄停。

    褚暄停起身,“儿臣在。”

    “既然西延太子如此说……”

    “父皇。”肃帝话还没说完,褚暄停便道:“儿臣身子不好,恐当不得公主夫君。”

    西延行却在此时笑了一声,“陛下,我天楚此次来,除了和亲还有一事。”

    “哦?”肃帝道:“何事?”

    “鄢陵师从药老。”

    此话一出,宴席间知道太子身中柯蓝之毒的人心中有了思量。

    傅锦时先前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褚暄停身后,这会儿听到西延行的话眼底起了波澜。

    西延行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听闻太子殿下身中柯蓝之毒,而柯蓝之毒乃是郦幽禁药,是当年药老做出来。”

    此言直接将褚暄停身中顽毒一事挑明,已然在众人心中引起轩然大波,毕竟有不少人不知太子体弱乃是中毒所致,还是目前无解的柯蓝之毒。

    肃帝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褚暄停倒是不甚在意此事众所皆知,但是他这人有点脾气,不喜欢自己的事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还是这样擅自做主,西延行此举颇有冒犯之意。

    “西延太子当真消息灵通。”褚暄停毫不掩饰的讽刺道。

    “暄停太子谬赞。”西延行面上依旧带着得体地笑,“行不过是觉得暄停太子颇有风范,若是这般毁在柯蓝之毒上,太过可惜。鄢陵既然师从药老,总比旁人有些希望。”

    “孤多谢西延太子好意。”褚暄停看得出来,西延行铁了心要把鄢陵公主塞给他,他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再没出过声的鄢陵公主,问道:“只是不知,鄢陵公主可也有此意?”

    他没有拆穿西延行的话,若是拆穿,西延行必然不会轻易揭过,届时极有可能将傅锦时与药老的关系暴露在众人面前,那样的话傅锦时就危险了,毕竟除了老四以外还有太多人想让他死了。

    鄢陵公主垂眼。

    褚暄停道:“虽说公主是来和亲,可和亲的夫君还是可以自己挑选,选一个稍微有些心仪的,总比嫁给孤这个身中剧毒之人强。”

    他虽不想暴露傅锦时,却也不想娶鄢陵公主,所以只能劝鄢陵公主主动拒绝他。

    听到这话,鄢陵公主抬眼看向褚暄停,虽然知道暄停太子此言不过是推脱她的话,可这话也给了她体面,她主动拒绝总比被拒绝体面些。

    但是她如今处境,没有拒绝的权力,“鄢陵全凭兄长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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