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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

    鄢陵的话落下,傅锦时微微皱眉。

    她多少了解一点褚暄停,太子殿下虽然嘴毒,但是向来尊重女子,除非是过分的事情或者是触到他的底线,否则他不会给一个女子难堪。比如上一次沉月遭训斥受罚,便是因为对她有私情而逾矩替她求情,触及了褚暄停的底线。

    如今他的说辞显然给了鄢陵公主体面拒绝的机会,可鄢陵公主没有把握住。

    她垂眸看向褚暄停,不知这种情况他要如何处理。

    褚暄停深深地看了一眼鄢陵公主,随后借着端起杯子饮茶看向了褚扶清。

    褚扶清接到眼神,站起身,朝着肃帝行礼,“父皇,广陵有一言想说。”

    肃帝:“广陵且说。”

    “鄢陵公主既然是来寻一夫君,早晚与我们是一家人,而家人之间自是该互相帮助。”褚扶桑笑道:“所以要帮皇兄解毒又何必非得是皇兄的妻子,弟妹也未尝不可。”

    肃帝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广陵此言有礼。”

    西延行看向褚扶桑,眼神有些危险,“这位是……”

    褚扶桑福身行礼,“广陵。”

    西延行道:“行竟不知大瞿允公主参政。”

    褚扶清闻言,轻笑,“婚事乃是家事,广陵自是有发言之权。”

    西延行不依不饶,“如今此事涉及两国邦交,即为国事,广陵公主逾矩了。”

    “广陵所言自始至终只是从一个家人的身份出发,未曾掺言两国政事,西延太子实在言过其实。”褚扶清丝毫不虚,言辞之间甚至语气平淡,“再者,父皇身为大瞿天子都未曾说过什么,西延太子又是出于什么身份在这里教训本宫。”

    西延行语气冷了下来,“先前竟不知广陵公主如此咄咄逼人。”

    此话就比较难听了,席间不少外臣,天楚与大瞿的都有,若是此言被有心之人曲解传出,坊间传的只会是广陵公主咄咄逼人,而不会去深究其中缘由与真相,坏的便是她的名声。

    褚暄停神色彻底冷了下来,正要开口讽刺西延行,却收到了褚扶清的眼神,他暂时收回了到了嘴边的恶言。

    “自是比不上西延太子心胸狭隘。”只听褚扶清依旧平静地语气,“道理讲不过,便想要随口毁一人声名。”

    西延行脸色彻底黑了,他先前从未将大瞿的这位广陵公主放在眼中,即便知晓这些年是她在外替褚暄停建造学堂与救济馆,他也未曾多加关注,想当然的认为她不过是受褚暄停庇护。

    如今看来,她既能被褚暄停委以此任,自是不简单的。

    不过生气归生气,面上的风度还是要有的,若是真被传出去他心胸狭隘,那么届时难堪的便是他了,于是西延行道:“是行一时气愤,措辞不当,广陵公主莫怪。”

    他将此事归结于一时的失言,也算是以退为进,若是这位广陵公主继续揪着此事挖苦他,那便是坐实了咄咄逼人。

    “西延太子言重了。”褚扶清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他的意图,但她也不是会吃哑巴亏的人,毫不留情道:“广陵不过阐明事实,何来怪罪之意,更何况,西延太子乃是天楚太子,广陵不过是殿下口中一位瞧不上的公主,如何敢怪罪。”

    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便是在回击先前西延行那句“行竟不知大瞿允公主参政”。

    “大瞿陛下,这便是你们大瞿的待客之道吗?”席间有看不下去的天楚官员出声怒道:“如此不堪之言,简直岂有此理!”

    “我天楚此番前来是为两国百姓不受战乱之苦,才忍痛遣公主和亲,但是如今看大瞿是毫不在意。”那天楚使者道:“不若我等就此回去。”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是要借此开战的意思。

    西延行望着肃帝没有出声阻拦。

    “使者何出此言啊。”礼部尚书岑向笑眯眯地站起身,“我大瞿自然知晓天楚诚意,所以此番也是以诚相待,不然今日陛下何必为西延太子与鄢陵公主特意摆宴相迎。”

    他刻意加重“特意”二字。

    “天楚大义,不愿见两国百姓陷入战争,我大瞿同样有如此之愿。”鸿胪寺卿洛书戚此话直接给天楚带上高帽,“所以今日咱们这不是在商讨鄢陵公主与我大瞿皇子的婚事嘛。”

    两人闭口不谈褚扶清那番冷嘲热讽之言,之扣住两国邦交之事来说。

    肃帝先前因为西延行将太子身中柯蓝之毒一事说出颇有些不悦,如今听了广陵这番讽刺之言,又见西延行面色阴沉,心情颇为顺畅,他见差不多了,脸上挂上笑意道:“广陵被朕宠惯了,言辞之间颇有不妥,西延太子莫要与她计较。”

    话虽这么说着,却没有让褚扶清赔不是的意思。

    肃帝如今虽受掣肘,内外皆不稳,可身为一国之君,岂会容忍天楚蹬鼻子上脸。

    西延行深吸一口气,他们如今在大瞿,若真是翻了脸,怕是极有可能回不去,他压住火气,皮笑肉不笑道:“行自不是小气之人。”

    说完,便与鄢陵公主回了位置。

    如此这般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说公主和亲一事,四皇子褚千尧却在此时出了声。

    “父皇。”

    “千尧可是有事。”肃帝示意他说。

    “鄢陵公主既然还未择定夫婿,即便是为给大哥解毒,这样直接住进太子府也是有损清誉,不若大哥与鄢陵公主一同住在宫中。”褚千尧视线在鄢陵公主与褚暄停之间扫了一眼,而后对着肃帝沉声建议。

    肃帝自然也是想褚暄停早些解毒的,于是便道:“此举甚好。”

    他说着看向西延行,“西延太子意下如何?”

    西延行道:“四皇子此言甚妥。就是不知暄停太子可愿意。”

    褚暄停似笑非笑,“四弟都为我想的如此周到了,若是不领情,岂非不识好歹了。”

    “那便这般安排。”肃帝心情甚好,大手一挥便定了下来,“东宫那处也一直有宫女太监打扫着,今日便可直接住进去,鄢陵公主届时就住在一旁的栖岚殿。”

    谢皇后在一旁温婉笑道:“千尧如今做事也周到了不少。”

    “是啊。”肃帝眼中满是赞扬之意。

    此番事情解决后,肃帝与谢皇后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后头则由褚暄停招待,天楚与大瞿两方的人没了争端也和谐不少,喝到最后都颇为尽兴。

    去东宫的路上,褚暄停没让人跟着,只与傅锦时一道走着。

    傅锦时瞧着周遭还没彻底化开的雪,问褚暄停,“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你先前不是说这位鄢陵公主不简单吗。我本就想找机会与她单独谈谈。”褚暄停笑了一声道:“四弟倒是帮了大忙。”

    他先前派傅锦时与沉西分别跟着保护鄢陵公主与西延行,其实是监视,想要借着机会探查一番两人的关系,如今已然知晓两人真的不睦,甚至根据在天楚潜伏的探子来信,两人还分属主战与主和两派,前些日子鄢陵公主在驿馆遇刺也是自导自演,如今那个头目还在西延行手中。

    他本就想寻个机会与鄢陵公主聊一聊,褚千尧此举正好。

    “你想拉拢她?”

    “做笔交易。”褚暄停道:“她如今的处境最后定然逃不过一死,但孤以为没有人会甘愿受死,如今接受结果不过是觉得自己无法反抗罢了。”

    “孤可以给她一个反抗的机会。”

    “西延行说她是药老的徒弟。”傅锦时说:“你觉得此事几分可信?”

    药老很早之前就从永州离开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连她阿娘都不知他去了哪里,所以今日西延行说出鄢陵公主师从药老的时候,她虽存疑却也不敢直接否定。

    “半分都不可信。”褚暄停倒是毫不犹豫道:“孤派人查过,药老只收过你母亲一个徒弟。”

    “你今日推拒不掉时为何不拆穿这一点?”傅锦时垂下眼问道。

    她当时还以为褚暄停信了,不想错失这个机会,毕竟两个人解毒总比只听她一人更有保障些,所以没有拆穿,却原来他半点不信。

    “孤那时拆穿她,保不齐要暴露你。”褚暄停随口道:“孤的毒还未解,你若是死了,孤得不偿失。”

    他说完,偏头看了一眼傅锦时,“现下可是安心了?”

    傅锦时点头。

    她并不意外褚暄停听出她话中的试探之意。

    她与褚暄停合作,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能解柯蓝之毒,若是中间有人同样能解,那她即便不会完全失去合作的资格却也不会像先前那般十拿九稳,所以今日宴席之上,褚暄停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鄢陵公主,她心下便有了衡量。

    “若是孤今日不能给你满意的答复,你待如何?”褚暄停的手拢在鹤氅中抱着一只手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傅锦时。

    傅锦时也没瞒着,“周旋一段日子再等等,而后抽身离开,这京城不缺能与我合作之人。”

    “等什么?”褚暄停手指蹭着手炉外的套子问道。

    “自然是消息,即便离开也得等等看还有没有再探查到的消息。”傅锦时道。

    褚暄停闻言心底有一瞬间的空,准确来讲也不能是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反正是心底有些别扭,不过他也不意外傅锦时的答案,毕竟傅四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理智又清醒的女子。

    当初他也是因为这些才有些欣赏她,对她另眼相待。

    褚暄停望着前方长长的甬道叹气,“你何时能学一学说话的艺术。”

    “我以为殿下喜欢坦诚相待,这是诚意。”

    褚暄停颇有些无言,“沉西是否也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傅锦时尾音上扬,“也、许?”

    “今日真该让你与西延行对峙一场。”

    第42章 第42章

    鄢陵公主第一日来为褚暄停诊脉便发现了他脉象的异样,虽有些虚弱,是中毒已久的脉象,可这种程度显然很轻了,一探便知有人在给他解毒。

    她收回手看向傅锦时,轻声道:“早先听闻暄停太子从诏狱选了傅四姑娘做侍药奴,看来傅四姑娘已然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那么有一件事就很好猜了,鄢陵公主说:“你是药老的徒弟。”

    傅锦时摇头,“我不是。”

    “那你也必定与药老有关系。”鄢陵公主是知道柯蓝之毒的,此毒极其难解,若非药老亲传,短时间内难以解毒到如此地步,“你们早就知道我并非药老的徒弟,为何不拆穿?”

    傅锦时一看就是与药老关系匪浅,褚暄停能找到傅锦时定然也是查过的,那么他们定然已经知晓她这个药老徒弟是冒充的。

    傅锦时没再多说。

    鄢陵公主也不是强人所难,咄咄逼人的性子,她温婉一笑,起身道:“既然暄停太子已有解毒的法子,鄢陵就不多打扰了。”

    她先前借着药老徒弟能解柯蓝之毒一事想与褚暄停搭上话,如今看来行不通。

    “鄢陵公主是聪明人。”褚暄停理好衣袖,抬眼望向鄢陵公主,“我既然让你诊脉,自然不会轻易放你离去。”

    他话音落下,傅锦时瞬间拔出腰后的短刀抵在了鄢陵公主的颈间。

    鄢陵公主顺着刀刃,目光先是落在握刀的手上,她看到了露出的腕间有几道清浅的伤疤,再往上,她看到了傅锦时压着杀意的眼睛。

    她应当是真的想杀她,可却因为一些原因在可以压制。

    就如同那日在驿馆,先前冷眼旁观想借刀杀她是真,出手相救也是真。

    “暄停太子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鄢陵公主垂眼看向褚暄停。

    “驿馆内若非傅四出手,公主此刻只怕已死,天楚与大瞿也就此开战。”褚暄停说:“皇后一派在天楚主战,你是他们抛出来的弃子,即便第一日活了下来,往后呢?”

    听闻此言,鄢陵公主心下打了个旋,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但是面上却道:“暄停太子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主动要求住在偏僻的院子,为的便是方便刺客动手杀你,而西延行来不及施救,届时主战派将你的死怪罪到大瞿头上,顺理成章开战。”褚暄停不紧不慢地问她:“孤猜的对吗?”

    鄢陵公主抿唇没有说话。

    褚暄停完全猜到了主战派的计划。

    “你当时恐怕也没想到傅四明明都冷眼旁观了,却又忽然出手相救,一下子打乱了你们的计划。甚至让西延行将刺客首领抓走了。”褚暄停淡淡道:“如今天楚的主战派恐怕想尽办法要杀那人灭口,可西延行将人藏地隐蔽,你们的人找不到。”

    “孤可以帮你们。”

    鄢陵公主终于有了反应,“一个刺客首领而已,于母后而言,暴露出来不过是多了点麻烦,还犯不上与敌国合作。”

    “于主战派来说,自然只是多了点麻烦,届时往你身上一推,说是你自导自演,此事自然就解决了,可是你呢?”褚暄停慢吞吞道:“计划继续实行下去,你一定会死,你难道半点不想反抗吗?”

    鄢陵公主喉间动了动,褚暄停看出她意动,继续说:“鄢陵公主,你真的甘愿做一枚弃子吗?”

    鄢陵公主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异样,拒绝道:“我不会背叛天楚,更不会背叛母后。”

    “你是不会,而非不想。”褚暄停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

    鄢陵公主闻言,倏然抬眼一笑,“我的意愿并不重要。”

    “你如今可以选。”

    “我从来没得选。”鄢陵公主说着将手腕露了出来,“傅姑娘医术高明,定然能诊出来。”

    傅锦时将手搭上去,片刻后她道:“血缎。”

    鄢陵公主点头,收回手理好袖子,“现在暄停太子还认为我有得选吗?”

    傅锦时看向褚暄停,解释道:“雪枝、流沙、血缎是郦幽三大秘药,但与前两种想比,血缎更像一种蛊,是以有血缘关系之人的血制作,若要解毒,须得有那人的血。”

    褚暄停思索片刻问:“若无解药能活多久?”

    “一个月。”

    “从天楚到大瞿便是一个月的路程。”褚暄停眼底异样一闪而过,心中有了别的考量,“如今公主还是无事,可见公主中毒并非是在天楚之时。”

    “竟是孤自作聪明了。”褚暄停手指轻敲桌面,笑了一声,推翻了自己先前所有的猜测,望着鄢陵公主道:“主战派在你第一日来时便派人刺杀,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又为何多此一举给你下血缎?”

    “鄢陵公主,血缎当真是皇后下的吗?”

    “你当真没有背叛主战派吗?”

    他的连续发问,让鄢陵公主陷入了沉默。

    整个殿内一时间只有三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多时,鄢陵公主轻笑一声,她很满意褚暄停的敏锐,她故意顺着褚暄停的话将血缎一事嫁接到主战派身上,以此混淆视听,想看看褚暄停能否辨明。

    她一扫之前的温婉无害,“暄停太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便是承认血缎并非主战派那边下的,那么是谁下的,其实很好猜了。

    “鄢陵公主倒是比想象中要聪明些。”褚暄停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不过有一点孤没看懂,不知鄢陵公主可能解惑?”

    “竟还有暄停太子不懂之处。”

    褚暄停道:“若是当时傅四没有出手,你要如何?”

    他听了傅锦时与沉西传来的消息后,本以为鄢陵公主无法反抗,所以只能被动的接受主战派的安排,与西延行对上,西延行当日则是对主战派的警告。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西延行当日恐怕是因为鄢陵公主明明被他用血缎控制,却没有主动将主战派刺杀一事告知,甚至配合主战派的行动,西延行那时的举措是被鄢陵公主所做惹恼,所以出言警告只是对鄢陵公主。

    褚暄停将所有信息重新捋顺,不难猜出,鄢陵公主既非真心替主战派卖命,也非真的甘心受西延行控制,她有自己的打算。

    但是刺杀那里,他还是存疑。

    鄢陵公主知道自己今日不会被轻易放过,她看了一眼傅锦时,又看向颈间的刀,没有立刻回答褚暄停的话,而是问道:“若我今日最终拒绝与你合作,你会杀我还是留我?”

    “杀你岂不是如了你们天楚皇后的意?不过安个罪名禁足在东宫还是不难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会杀但也不会轻易放过。

    鄢陵公主冷笑,“暄停太子与人合作都是这样逼迫的吗?!”

    褚暄停轻轻放下茶杯,“若是鄢陵公主一开始没有企图混淆视听,咱们此刻定然是坐下来好好谈的。”

    他说完,从一旁拿了一个空的茶杯,倒上茶水,推到了鄢陵公主那侧,“当然现在也不晚。”

    鄢陵公主注视褚暄停片刻,视线挪到那杯还热着的茶上,“我今日总算懂了为何你一个病弱之人却能坐上储君之位。”

    冷静、敏锐、沉稳、威严不容侵犯却不盛气凌人……与这些比起来,他的智谋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怪不得肃帝放着身体康健的四皇子不立,而是选择病弱的褚暄停。

    “既然试探完了。”褚暄停道:“现在是否能够替孤解惑?”

    “你知道我在试探你?”这下轮到鄢陵公主发问了。

    褚暄停撩起眼皮,不冷不热道:“若非如此,岂会和你废话这么久。”

    “你如何看出来的?”

    “抬手让傅四给你诊脉之时。”褚暄停也不瞒着,“你大可以直接说西延行用毒药控制了你,而无需让傅四诊脉。你将血缎说出来明显是在引导,你在试探孤能否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你在试探孤的能力。”

    说到这里,褚暄停顿了一下,“想来后头问合作一事,也是在看孤会不会同西延行一样逼迫你合作。”

    “孤猜的对否?”

    鄢陵公主这下是真心笑了,“西延行视你为劲敌果然是有道理的。”

    褚暄停微微一笑。

    “驿馆一事是我在赌。”礼尚往来,褚暄停回了她的问题,她也该拿出诚意来。

    随着她这一声应答,傅锦时收回了刀,鄢陵公主重新坐在了褚暄停的对面,她垂下眼,心想,或许这一次她真的能够博得一线生机。

    “母后为了家族与弟弟舍弃我,我不甘心却无法反抗。西延行用血缎控制我听他命令,我除了答应别无选择。”鄢陵公主注视着茶水中的倒影,“我那时无论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替谁卖命都是死,所以我在让老天替我选择早死还是晚死。”

    “你先前那番表现,可不像是不想活了的样子。”褚暄停听出来鄢陵公主字里行间的死志。

    “傅四姑娘救我的那一刻,我是诧异的。谁都有可能来救我,却绝不可能是傅四姑娘。她应当是最希望天楚之人被杀死的人。”鄢陵公主道:“所以我改变了注意。”

    “我先前虽不甘心被控制,却知道凭我一己之力无法反抗,已经认命了。可那一次偏偏是傅四姑娘救得我,让我看到了世事无绝对,或许我可以搏一搏。”

    第43章 第43章

    褚暄停静静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鄢陵公主,她与先前在城外第一次见时全然不同,也丝毫不见大殿上的那丝软弱,他如今在她身上好似看见了广陵。

    广陵第一次跟他说想要最高位时也是这般神情,既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野心勃勃,只有平静,如同一汪深潭般。

    “你想做什么?”褚暄停问。

    “我想活下去。”鄢陵公主说:“离开天楚,只作为我自己活下去。”

    她受够了被欺骗、被利用、被抛弃,而鄢陵公主这个身份从出生带给她的只有这些。她曾经试图反抗过,可最终却是徒劳无功,一次次的失望让她慢慢绝望。

    可如今她窥见了一丝生机,所以她小心而用力地去抓紧。

    “暄停太子若是能替我解毒,并助我摆脱鄢陵公主的身份,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若是于天楚不利,公主也愿?”

    鄢陵公主轻笑一声,“虽然我与太子接触不多,可今日一番谈话,我不觉得暄停太子是趁人之危的卑鄙之人。”

    “你不必给孤戴高帽。”褚暄停嘴角含笑,“只是没必要而非不会。”

    他说完看向傅锦时,“可有把握解毒?”

    傅锦时点头,“血缎的解药不难制,难的是拿到西延行的血。”

    鄢陵公主中的血缎是以西延行的血制成的,所以解药必须同样用西延行的血才行,否则只能压制,不能根治。

    “这个好说,安排人去刺杀总能弄到点。”

    闻言傅锦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其他人怕是不知道多少合适。”

    褚暄停一眼看穿傅锦时的心思,他懒懒一笑,“所以届时你带人前去。”

    傅锦时应声。

    他们二人此番商量着去刺杀西延行,完全不避鄢陵公主,倒不是对鄢陵公主多信任,而是出于对鄢陵公主软肋的拿捏。

    只要她想活,她一定是站在他们船上的。

    “那么暄停太子想要我做什么?”鄢陵公主听到他们要替她解毒,那便是接受了她的条件,于是问道。

    “西延太子要你做什么?”

    “他希望我能借着替你解毒的机会做成你的太子妃,等到将来你登基,我顺理成章成为皇后,诞下的嫡子即是太子,届时杀了你,扶太子上位,潜移默化蚕食大瞿,将其变成囊中之物。”

    鄢陵公主将西延行的计划和盘托出,末了补充道:“不过,我不信。”

    褚暄停挑眉,鄢陵公主继续说:“先不说我并非药老徒弟根本不会解柯蓝之毒,就说你智多近妖的声名在外,而且你大瞿天子也不是傻的,怎么会允许天楚的公主做太子妃,更不会允许将来一个外族女子坐上皇后之位,所以此路定然行不通,他必定是另有打算。”

    甚至有一点,她的确会医术,所以西延行绝对不会冒险白给她一个这样天大的好处的机会,毕竟若是真的替褚暄停解了毒,她的处境会比现在好不止一点,届时极有可能脱离掌控,到时候变数增多,得不偿失。

    所以西延行虽未明说,她却知道他绝不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打算。

    “你猜的不错。”褚暄停道:“他大约只是利用你暂时稳住主战派。”

    无论西延行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天楚如今也经不起战争,所以必然要保证天楚与大瞿和平一段时日。

    而只要鄢陵公主不死,天楚没有发兵理由,大瞿同样没有。

    所以——

    “孤要你做的只有安分守己。”褚暄停说:“你该替孤把脉便来把脉,至于抓药,让傅四代你的侍女去。”

    鄢陵公主皱眉,“据我所知,大瞿的太医院与天楚的太医署应当是一样的,抓药都是有记录的。即便是打着侍女的幌子,混在柯蓝之毒的解药中,傅姑娘抓血缎的解药一事,依旧会被发现。”

    “以西延行的脑子,即便打着刺杀的幌子,取血一事也定然会被他察觉,留在太医院的抓药记录另有打算。”

    褚暄停没有明说,鄢陵公主知道这是并不完全信任她,怕是涉及大瞿这边,所以也没多问。

    “时间差不多了。”鄢陵公主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傅四姑娘此刻便与我的侍女一同前去抓药吧。”

    傅锦时随着非叶一同前往太医院时,恰巧碰见江院正,傅锦时脚步一顿。

    旁人不认得血缎的解药,江舟未必不识。

    “可是来给太子殿下抓药。”江院正见到两人问道。

    宫宴上的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现下所有人都知道鄢陵公主师从药老,如今正在给太子殿下解柯蓝之毒。

    傅锦时点头,将药方递给江院正。

    江院正接过药方诧异道:“两张?”

    他说着仔细看了看两张药方,转瞬间认出其中一张的不妥,“血缎?”

    傅锦时心道,果然。

    “江院正。”她屈指在案上一敲,“你先前便不想掺和这些事,如今也没必要。”

    江舟捏着两张药方的边缘同傅锦时对视片刻后道:“我会如实记录抓药记录。”

    说完,他便离开位置,去了另一处按着方子抓药。

    傅锦时望着江院正的背影,忽然想起来先前在太子府,这位院正小心翼翼地将她以后难以孕育子嗣一事告诉她。

    她本身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情,母亲自小就告诉过他们兄妹几个,男子女子都不必非得循规蹈矩一生,想活成什么样子便可以是什么样子,全凭自己,所以她自小就没有以后嫁人生子,相夫教子一生的想法,因此能不能有孩子对她来说无所谓。

    她小时候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渐渐长大才发现,女子若是不能生育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傅锦时一边等江舟抓药,一边漫无边际地想。

    这世道甚至给女子的生育规定了七出之罪。

    颇有些令人厌烦。

    “好了。”江舟的速度很快,他将药递给傅锦时与非叶,又将药方誊抄下来。

    傅锦时看着那厚厚的一本抓药记录,忽然问道:“若是要毁掉这本记录,烧都烧不透吧?”

    江舟看了一眼傅锦时,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回头要来毁掉记录。

    “若是无人看着,未烧完火便会灭掉。”

    傅锦时略一点头,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外头,收回目光后与非叶一同朝外走去,仿佛刚才就只是随口一问。

    煎好了药,又等着褚暄停用完,已经到申时。

    褚暄停现在用药无需一日两次,只在黄昏前用过一次即可。

    他的身体如今离着解毒不远了。

    傅锦时安排好后续任务,便拿着东宫令牌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太子府。

    褚暄停此番留住东宫并未带太多人,所以此刻也方便了傅锦时临时组个草台班子去刺杀。

    她用东宫令牌调遣了几名沉铁卫,再加上沉西的里应外合,轻而易举便能混进了驿馆。

    不过傅锦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西延行,而是借着沉西先前传来的线索摸去了刺客首领那边。

    先前褚暄停打算用刺客首领与鄢陵公主做交易,那时想的不过是一个刺客首领即便活着回到了天楚,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不若借此与鄢陵公主做个交易,傅锦时当日还想过之后若是褚暄停将那人带回来,她还要审问一番是谁派他来杀自己。

    她若是没记错,当日那刺客首领本来是在一旁看的,是认出了她以后才跟着出手的,很明显,他当时的目的是为了杀她。

    却不想鄢陵公主不简单,打乱了计划。

    她本来她以为这刺客首领真要安稳回到天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是被她碰上了。

    她几个起落,避开守卫的人潜进了关押刺客首领的屋内。

    “谁?”刺客首领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轻声喝道。

    傅锦时起先没应声,直到走到缠着绳子的刺客首领附近才道:“你为何要杀我?”

    那刺客首领借着一点月光看清了眼前之人,见不是自己那边的人,没有出声。

    傅锦时没有跟他浪费时间,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刺客首领踩在地面上的脚,手中长刀翻转,猛然朝下刺入。

    “啊——”

    一声痛呼凄厉响起,很快外头传来听到声响的侍卫窸窸窣窣开锁的声音,傅锦时也不急,她再次问道:“谁派你来杀我?”

    那刺客首领见外头看守的人就要进来,本还想咬牙不说,却不想傅锦时慢条斯理地将刀拔了出来,而后对准了他的另一只脚,刺客首领的心咯噔一声,连忙道:“是二皇子!是西延琮!”

    傅锦时不为所动,刺客首领大吼,“是真的!他当日只收到傅铮、傅形辞与傅别遥的死讯,却没有你与傅别云的,于是下了两道密令给我们,一个是找到已经入京的傅家小女儿,杀之。一个是找到入了祁州的傅别云,同样杀之。”

    也就在这时,后头的门陡然敞开,西延行带着护卫将傅锦时团团围住。

    只听他轻轻笑道:“不知大瞿太子的侍药奴深夜来驿馆与刺杀我天楚公主的刺客密谈,是何居心?”

    第44章 第44章

    傅锦时转过身去,黑色兜帽遮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明暗交错,她缓缓抬眼看向西延行,手中的短刀还在滴血,“西延太子怕是认错了人。”

    西延行道:“是吗?”

    傅锦时嗤笑一声,随即手腕翻转,短刀在手中打了个旋,反手握住,而后像是没看到周遭围着的护卫一般,径直朝着西延行攻去。

    西延行朝后急退几步,两人转瞬间到了院中空地。

    也在此时,两侧墙上,迅速跳下几名佩戴弩箭的刺客。

    离得近的几个护卫直接一击毙命,西延行分神看了一眼,险些被傅锦时伤到胳膊,他退开些许,拉开两人的距离,“傅四姑娘好身手。”

    傅锦时没应声,再次攻上前。

    两人武功都极高,一招一式毫不留情,处处是死手。

    傅锦时先前听大哥说过西延行的武功,她已经记不清原话了,只记得一句,“凌厉迅猛,沉稳强劲。”她此刻交手才真切的有了体会——

    西延行体态修长,外表看起来是与褚暄停一般的雅致矜贵,像是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可这样的西延行一招一式间力道十足。

    就在她分神思索之际,又一记杀招袭来,她身体后倾的同时侧头躲过剑尖,也在此时,从前旧伤的弊端显露了出来,她因腿部收势慢了一步,剑尖并未完全躲开,从耳后顺着颈侧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线,兜帽也在瞬间朝后滑落,眼见着就要在所有人面前露出真容,傅锦时偏头咬住领口处,另一手抬起顺着边沿往前一扯,再次挡住。

    西延行见状轻啧一声,“可惜了,就差一点。”

    傅锦时没出声,而是反手握着短刀再次逼近,在西延行格挡的瞬间,她余光瞥见了脚边的袖箭。

    电光火石之间,她用巧劲让短刀在剑尖处打了个旋,随即左手接住短刀,借着转身躲避的时机右手顺势抄起袖箭,猛然刺入西延行的心口。

    冬日夜里的寒风刮的更大了,呼呼地顺着领口与袖口灌入人的身体。

    傅锦时眼神带着狠厉,直直地望着西延行,手中的袖箭又递进了些许,鲜血顺着袖箭侵染到晏扶余的手上又落于地面。

    西延行闷哼,被逼至墙边。

    傅锦时握着袖箭的手向下一折,随后松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宽口瓶子,拇指一推打开瓶塞将瓶子放在袖箭尾端,鲜血顺着尾端落入瓶中。

    也是在这间隙,她上前凑近偏头轻声对着西延行道:“没有倒刺,不是要害,拔了就行。”

    西延行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傅锦时又道:“子时,天水阁。”

    西延行皱眉,与傅锦时阴影下的眼睛对上,傅锦时嘴角勾起,没给西延行说话的机会,短刀在长剑之上用力一拍,借着西延行因受伤慢了半步的机会,瞬间撤开,转身之时将手中短刀一甩,手腕翻转,插/回后腰,而后吹了声口哨,来的刺客闻声瞬间收手,几人几个起落翻越院墙,没了身影。

    西延行的护卫就要追去,西延行随手拔出心口的袖箭,抬手制止了护卫,“回来。”

    他看着手中的确没有倒刺的袖箭微微出神,他的随行护卫乐颐上前,查看伤势,随即皱眉,“避开要害?”

    西延行回神挑眉,“怎么,还不乐意?”

    “她有何目的?”

    “不知道。”西延行捂着伤口慢吞吞往自己的院子走,虽不是要害,却也实打实的受了伤流了血,疼还是疼的。

    “派人去宫门守着。”他看了一眼已经往这边来的高驿丞,侧头低声对乐颐吩咐道:“再派人去给宫里的暗桩地消息,查一下太医院的抓药记录。”

    傅锦时今日来取他的血,定然是知晓了鄢陵中了血缎,而能给傅锦时拨人前来帮忙的只有褚暄停,那么此刻鄢陵怕是已经与褚暄停达成合作。

    那么接下来他的计划要变一变了。

    首先,鄢陵是不能留了。

    “再把夏津喊来。”

    乐颐应声。

    负责管理此间驿馆的高驿丞听见声响赶过来时恰好瞧见了西延行心口被刺那一箭的场景,当时他恍惚听见了自己的脑袋落地的声音,急得脑门上都是冷汗,此刻见西延太子不仅自己拔了箭,还听见了乐颐的那句“避开要害”,颤颤巍巍地稳住了心神。

    “来人,拿着令牌,快去宫里请太医。”

    大瞿律令,宫门下钥后,若遇急情,凭官员令牌可入。

    如今天楚的西延太子遇刺,还受了伤,显然是急情。

    西延行却制止了他,“高驿丞,此事乃我天楚之事,便不劳烦大瞿太医了。”

    高驿丞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期期艾艾道:“既如此,西延太子自便,若是有何需要,尽可派人来寻我。”

    “有劳。”西延行彬彬有礼。

    高驿丞都想给西延行磕个头道谢,他眼见着还有三年就要致仕还乡了,如今若是西延行在驿馆遇刺还受伤的消息传到宫里,便是他的失职,届时能不能安稳致仕还乡便成了待定。

    “那我便不打扰西延太子了。”说完带着人走了。

    西延行那边回了院子后,随行的大夫前来上药包扎,虽说不在要害,但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化脓,随行大夫还是开了张方子,让人去驿馆的药房内寻了药材来煎药。

    不少人忙了起来。

    傅锦时取了血,见西延行的人没有追过来,朝着身后的几人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分开回营,几人点头,四散开来,傅锦时则饶路回了驿馆,她趁着驿馆众人悄悄将提早备下的纸条压在了天水阁的桌案上,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褚暄停意欲助鄢陵公主假死脱身。

    做完这个,傅锦时趁着驿馆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西延行那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换岗的护卫,从驿馆小门离开,而后迅速回了太子府。

    她先是回了傅别云所在的院子,虽然傅别云现在清醒不少,药、瘾也戒的差不多了,但是却不再认识她,对于这种情况,她束手无策,只能等着傅别云自己从戒断的不良反应中自愈,然而这种自愈可能是短期的,也可能是遥遥无期的,所以傅锦时仅仅是站在院子外头沉默地看着。

    屋内,如今负责照顾傅别云的沉月正打算吹灭蜡烛,却忽然听到外头踩雪的声音,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吹灭了蜡烛,而后抓起放在一旁的剑出了屋。

    见到站在雪地里的黑衣人,她微微皱眉,就在长剑要出鞘时,傅锦时拉下了兜帽,“是我。”

    沉月的心缓缓落下,紧绷的身子也在瞬间放松。

    她走上前,低声道:“怎么站在外面。”

    “怕被阿姐认出,又怕认不出。”

    先前第一次药、瘾发作时,傅别云还认出了她,只是当时迫于陆家留下的阴霾不敢认她,然而后来随着药、瘾的戒断,傅别云记忆混乱的情况好转,可是随之而来是失忆。

    傅锦时发现傅别云开始不记得很多事情。

    起初发现时,傅锦时既庆幸又难过。

    她庆幸阿姐不用再被陆家留下的阴霾折磨,每日担惊受怕,却又难过阿姐忘记了她,也忘记了傅家。

    “别担心,云将军上一次药、瘾发作已经是十日之前了,发作时也不会再主动要药了,等她彻底戒掉后,自愈也很快了。”

    傅锦时点点头,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喉咙,那里留下的一小节疤痕早已被她用药消掉了。

    阿姐发作的最严重的一次,是趁她不备抬手打碎了药碗,捡了一片药碗碎片抵在她的喉间逼她把致幻的药交出来,当时她那块碎片险些割破了她的喉咙。

    “多谢这些日子的照看。”

    “是我应当做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关于傅别云的情况,傅锦时嘱咐了几句关于傅别云如今这个阶段要注意的事情,又将药方改了几处地方,同沉月说了一声便去了兰庭榭。

    她与沉月身形相仿,所以沉月的衣裳穿起来也合身,她从里头找了一套黑色的束袖衣裳换上,又将换下的衣裳寻了个铁盆来烧了,而后找出了沉星用来易容的东西,在自己的耳侧和颈间倒腾了一番。

    今夜出现在驿馆的绝对不能是傅锦时。

    即便是西延行亲眼所见,也不会是她傅锦时。

    对着镜子确保自己将那一丝痕迹遮掩住后,她起身从太子府的小门穿过,转瞬间融入了黑暗。

    她回东宫并未从宫门走,她今日这番做法看似是要与西延行合作,但是西延行也不是轻易相信的人,更不是傻子,所以定然会派人到宫门那里守着,不管是今夜她在子时前回宫,还是今夜子时后没有出现在天水阁,都说明今夜她骗了西延行,西延行的人一旦在宫门口抓住她,此事绝对不会善了。

    很快,她出了朱雀街,进了一处废弃的宅子,找到了出来前褚暄停提到的那口遮掩在一堆枯草中的枯井,此井直通东宫的小厨房。

    傅锦时单手撑在井沿,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

    这口井不深,傅锦时在周遭蹬着墙壁换了三次便到了底,随后在墙壁上摸索着寻找褚暄停说的机关,却不想下一刻,眼前的墙陡然作响,随即侧着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披着鹤氅拿着手炉的褚暄停。

    他看着略有些惊诧的傅锦时,眉眼间含着细碎的笑,“傻了?”

    傅锦时默默收回已经摸到刀柄的手。

    而另一边,子时之前就提前到天水阁等着的西延行看着手中的纸条,缓缓气笑了。

    第45章 第45章

    第二日一早,东宫便收到了西延行的拜帖。

    “你昨夜做了什么?”褚暄停两指捏着这道阴阳怪气地拜帖,抬眼看向端着药进来的傅锦时。他昨日虽说是让傅锦时不要遮面,借此引西延行今日前来东宫对峙,却没让她将人刺激成这样。

    傅锦时挑眉,上前放下药,接过拜帖瞥了一眼上头的内容,随口道:“问了那刺客几句话,取了半瓶西延行的血,顺便告诉了他你打算帮鄢陵公主假死脱身。”

    “还有呢?”褚暄停才不信傅锦时是老老实实说的,否则今日西延行不会上门拜访。

    “只是耍了他一番。”傅锦时微微一笑,将药从托盘上放到了褚暄停面前,“若非他还有用,昨夜那箭就该要了他的命。”

    褚暄停倒是毫不怀疑傅锦时这句话。

    “他来时,你可要去偏殿避开?”褚暄停说完端起药,几口喝了下去。

    傅锦时拿出徐记的糖豆放到褚暄停手边,笑道:“你先前不是说该让我同西延行对峙一场吗?”

    褚暄停捏着糖豆外面的小块油纸,似笑非笑,“你何时这样听话?”

    傅锦时看向他手上的糖豆,“这不是吗?”

    褚暄停瞬间想起来上一次他的故意找茬,脸一下子黑了。

    傅锦时笑了一声,端着空碗走了。

    她将空碗送去了小厨房,算了下西延行拜帖上说的时间,又用另一个药罐按照分量开始给鄢陵公主煎药。

    她的期限还有十日,但是拖得越久,此毒对身体的损害越大,再加上西延行如今不论信不信假死一事,肯定都不会久留鄢陵公主,所以还是尽快解毒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血缎虽然只要血到手了,解药不难制,但是此药熬制需要一个时辰,中途要多次加水,加药材,不难却比较复杂。

    为避免出岔子,整个过程傅锦时不假他人之手,一直到药熬好了,她将药放进食盒给鄢陵公主送了过去,又吩咐人准备了一桶药浴的温水。

    傅锦时进鄢陵公主的屋内时,她正在看书。

    “傅四姑娘。”见傅锦时进来,鄢陵公主起身。

    傅锦时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里头赫然放着两碗药,“一碗喝掉,一碗倒入在浴桶中。”

    她说着将其中一碗拿出来,“热水小厨房的人一会儿便送来,公主喝药后再里头泡上一炷香的时间,血缎便能解了。”

    嘱咐完,她便抬脚走人。

    即便知道鄢陵公主只是天楚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甚至处境极差,可她是天楚的公主,她就免不了迁怒。

    鄢陵公主自然也知道傅锦时不会对她有好脸色,在她身后嗫喏片刻还是轻声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她自己也懂医术,甚至医术不低,血缎的解药她会制作,只是她拿不到西延行的血,她知道制作解药的过程多麻烦,也正因如此,她才理解傅锦时的心情。

    给仇人费尽心力的解毒,讽刺又可笑。

    而如今在这东宫,虽说与褚暄停达成了合作,可她其实并不自由,相当于是被变相的软禁在这里。傅锦时完全可以拖着不给她解毒,等到最后她的利用价值尽了,即便是毒发,也是死于血缎,血缎此毒只有服用的是有血缘关系之人的血制成的,才会有效,所以届时即便她死了,也赖不到大瞿头上。

    无论是傅锦时还是褚暄停其实都没必要救她。

    完全可以将假死变成真死。

    先前她同褚暄停交易的那些其实她半点优势不占,他们完全可以先哄着她。

    她那时搏一搏是真的凭运气在赌。

    “没必要。”傅锦时侧头,“解了毒就赶紧离开。”

    鄢陵公主微怔,随后道:“多谢。”

    傅锦时没有应声,径直出了屋。

    外头还有些积雪,因为白日里阳光还不错,有些融化的趋势。

    傅锦时看着积雪下流出的来雪水,有些出神。

    她可以不救鄢陵公主,可她记得阿娘真正教她医术前让她每日早晨起身后都要抄写的那句话——

    医者,眼中是世间病苦。

    当日她看到这句话,问阿娘,“可如果受伤的是敌国百姓,也要救吗?”

    阿娘闻言摸着她的头温声道:“你该问的是你自己。”

    傅锦时从前给自己的答案一直是不救。

    但是到今日,她有些不知道了。

    鄢陵是天楚的人,可她同样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是两国战争的受害者。

    说到底,其实她也不知道鄢陵是不是无辜之人,也不清楚自己此番是对是错。

    她之所以下定决心真的救她,不过是因为自己当时在选择救与不救之间犹豫了而已。

    而大哥曾经在她陷入两难选择时告诉过她,“犹豫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在她犹豫的时候,她心中的答案已经偏向其中一方了,因为否则她该毫不犹豫选择另一种答案。

    “傅四姑娘倒是还有心情赏雪。”西延行一进东宫大门便看到了站在外头的傅锦时,她穿了一件立领带绒的长袍,遮盖住了整个脖子。

    “也对,毕竟干了件大事,心情自然好。”

    西延行阴阳怪气地调调中更多的是讽刺。

    傅锦时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冷声回道:“西延太子若是心情不好,便多让这日头晒一晒。”

    言外之意就是让阳光晒晒他阴暗的内心。

    她能对鄢陵公主犹豫,却绝不会对西延行犹豫,傅家一事他绝对掺和了,所以若是哪日能够动手杀了他,她一定雷厉风行地执行。

    西延行冷凝着脸道:“到最后还是小瞧了你。”

    傅锦时留下的那张纸条于他而言没有半点作用,从傅锦时取他的血那一刻起,他对鄢陵的杀心就定了,有没有傅锦时留的那条消息,他都不会再留鄢陵,所以昨夜相当于被傅锦时耍了。

    他怎能不气。

    傅锦时不屑嗤笑,话里的意思却与表情全然相反,“西延太子这话说的是何意?”

    面上不屑,却又装傻。

    西延行明显是在套话,他昨晚虽然看到了她兜帽下的脸,可只要没在所有人面前露脸,她就可以咬死了反驳,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说他们天楚蓄意诬陷。

    两人对峙几句后,褚暄停才披着鹤氅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踱步出来,见到气势上针锋相对的两人,礼貌笑道:“西延太子,进屋一叙?”

    西延行冷冷瞥了傅锦时一眼,随着褚暄停的话进了屋,褚暄停看了傅锦时一眼,随后下巴微扬,扬的方向正是鄢陵公主的屋。

    傅锦时几不可见地点头。

    褚暄停转身进了屋。

    外头是寒风冷雪,屋内却是暖意交融,厚重门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头的彻骨的寒意。

    沉星将提早准备的茶水端到褚暄停与西延行手边,褚暄停道:“新到的雪芽,西延太子尝尝看。”

    西延行没有着急喝茶,而是径直切入今日来的目的,“暄停太子是打算插手我天楚国事?”

    “孤不懂西延太子此话的意思。”褚暄停不紧不慢道:“天楚国事又何时有孤插手的余地?”

    “你昨夜派了傅四姑娘取走行的血,不就是为了给鄢陵解毒。”

    “傅四昨夜一直在东宫并未出宫,何来取血一说?”

    褚暄停笃定西延行拿不出证据,便神色慵懒的随口扯谎。

    西延行见状也不恼,“昨夜刺客被行用剑在耳后到颈间划了一道伤,喊来傅四姑娘看一眼便知。”

    “喊来一看倒也无妨,不过孤脾气不太好。”褚暄停半点不怵,但他也不是被随意拿捏之人,“若傅四身上没有西延太子所说的伤,不知西延太子又该如何?孤这东宫也不是随意就能质疑的。”

    西延行见他一幅笃定的样子,心中多少有点数,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暄停太子心虚什么?若是误会,今日借机解开也好不影响两国邦交。”

    褚暄停撩起眼皮,眼尾含笑,却带着一丝危险,“西延太子在威胁孤?”

    西延行轻笑,眼底却是全然的冷意,“哪敢?”

    “西延太子想确认,直接找我不是更合适?”傅锦时从外头进来,“西延太子说的伤是哪里的?”

    待傅锦时靠近了,西延行瞥到了傅锦时没被全然遮住的耳后,笑着道:“看来当真是完全的准备。”

    他也不是傻子,傅锦时昨夜虽未蒙面,却也始终没有摘下兜帽露出真容,在那样昏暗的环境下,即便被看到,也完全可以说是认错了。更何况,傅锦时昨夜从头到尾没有在他们面前承认过身份。

    而且傅锦时完全可以把脸遮上,这样明明会更有保障,但她偏偏没有。说明是故意让他看见,那么极有可能就是算计着今日引他前来。

    甚至从昨夜到今日他来东宫,守在宫门的人一直都没看到傅锦时的踪迹,可她如今却偏偏出现在了东宫,便足以说明他们做了万全准备。

    所以他并不抱有能拆穿此事的希望,毕竟以傅锦时和褚暄停的能耐,要遮掩一处伤并不难,因此他今日前来是另有打算。

    傅锦时没再出声。

    西延行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片刻后,西延行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道了一句与先前之言完全不搭的话,只听他道:“傅四姑娘进来时为何带了一股血腥气,甚至隐隐有鄢陵身上的梅香?”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有东宫侍女慌忙来报,“太子殿下,鄢陵公主出事了!”

    闻言西延行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遮住嘴角的笑意,他一定要看傅锦时耳后有没有伤并非为了这道伤本身,而是要确保傅锦时在这里,以便夏津动手。

    第46章 第46章

    褚暄停自从十六岁后便出宫住在了太子府,东宫便空置了下来,偏殿先前也无人居住,因此鄢陵公主屋内的陈设很简单。

    傅锦时随着褚暄停与西延行进了屋,入眼的便是鄢陵公主和非叶的尸体。

    两人的心口处各插着一把匕首,身下是大片血迹。

    一看便知已然断气。

    “暄停太子,我天楚要一个解释!”西延行阴沉着脸,转头看向褚暄停,厉声道。

    褚暄停沉声道:“此事东宫定然查清凶手,给西延太子一个交代。”

    “奴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忽然西延行的护卫乐颐拎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见到西延行,他将人仍在地上,“殿下,此人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要跑。”

    西延行看向颤颤巍巍的小太监,“你看到了什么?”

    “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小江子一边颤抖着声音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傅锦时,霎时间吓得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语无伦次,“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看到了什么!”西延行俯下身一把揪住了那个小江子。

    “没有!”小江子脸上都是惊恐,下意识去瞥傅锦时。

    “你在看谁?”西延行抓着他的领子将他带到傅锦时面前,面色阴沉可怖,“是不是她?”

    “不是!不是!”小江子的表情瞬间更加恐惧,嗓音尖锐刺耳,“不要杀我!”

    西延行直起身看向傅锦时,随后手上用力,将小江子推到了傅锦时的跟前,小江子吓得猛然后退,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跪着上前到了傅锦时的脚边,脸上带着恳求,“傅姑娘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锦时垂眸看着小江子,她认得这个人,是内务府新送来的小太监,平时胆子就很小,此刻看着确实像是吓破了胆子。

    “我也好奇你都看到了什么。”傅锦时后退一步,避开小江子要拽她衣摆的手,冷声道:“如今天楚与大瞿的太子都在,你尽可以说实话。”

    小江子哭着摇头,“傅姑娘,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傅锦时眼泛寒光,却没再说话。

    她没有用鄢陵公主出事时她就在西延行面前来反驳,她想起来西延行刚才没头没尾却忽然提到她身上有血腥气与梅香,想来那时便在铺垫了。

    西延行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若反驳这一句后得到的必定是到正殿前便已经杀害了公主,否则血腥气与梅香又如何解释。

    而她也的确无法解释,因为此刻她身上的确有。

    西延行没了耐心,对着外头道:“来人,将傅锦时和此人一齐带走!”

    “是!”

    跟着前来东宫的天楚护卫迅速上前,褚暄停抬手横挡在傅锦时身前,望向西延行,“西延太子未免操之过急,此事还未查清。”

    “以暄停太子的聪慧,不会听不出这太监口中话的意思。”西延行冷凝着脸,指着小江子道:“他话中明显在说傅锦时便是杀害我天楚公主的凶手。”

    “小江子受到惊吓,思绪混乱,难免胡言。”褚暄停沉了脸,“西延太子难道看不出他已然吓疯了吗?”

    “越是这样,才越会说真话,人在恐惧中才不会撒谎。”西延行道:“若是清醒反而易受指使。”

    “记忆混乱,错安事情,也不是没有。”褚暄停分毫不退,“疯子的话怎么能信?”

    “暄停太子如此相护,莫非是你指使?!”

    “西延太子如此迫切,又是为何?!”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让。

    也在此时,外头响起一道尖锐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四皇子到——”

    屋内大瞿的人皆垂头朝着肃帝行礼,唯有天楚的人没动。

    肃帝对于此处发生的事情已然听应寒川说了,他对西延行说:“西延太子尽可放心,此事我大瞿定然会给天楚一个交代。”

    “凶手就在此处,无需劳驾大瞿,我天楚自会带走处置,还请大瞿的陛下允行带走傅锦时。”西延行依旧不松口,带着逼人气势道:“还是说大瞿陛下想将人送进刑部,也就是你们大瞿的太子。”

    他显然是知道刑部与太子的关系。

    “此事尚有疑点,还需查证。”肃帝闻言脸色也不好看,如今天楚的公主死在大瞿,还是被谋杀在东宫,此事无论是不是大瞿的人做的,天然带着理亏,毕竟事情出在宫中。

    西延行看看肃帝又看看褚暄停,随即冷笑一声,“看来大瞿是铁了心要护着她!”

    褚暄停眯起眼睛,“西延太子为何这样迫不及待将此事安在傅锦时的头上,鄢陵公主是你的妹妹,你就半点不想替她抓到真正的凶手吗?”

    “我如今抓的就是真凶!”

    肃帝拧眉,四皇子褚千尧却在此时出声,“西延太子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即便是说着安抚的话,也听不太出温度来,他面目肃杀冷冽,对肃帝道:“父皇,西延太子如今这般看来是信不过我大楚,想来是因刑部由太子殿下掌管,不若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办,西延太子可派人从旁协助监督。”

    肃帝看向西延行,“西延太子意下如何?”

    西延行目光落在褚千尧身上,良久,他退了一步,“大瞿的大理寺公正严明之名孤也有所耳闻,希望届时大瞿给孤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天楚可从不惧战。”

    他说完,目光冷冷从褚暄停与傅锦时身上扫过,“但这期间,孤希望傅锦时待在大理寺的大狱中,而非是东宫里面。”

    褚千尧道:“自然如此。”

    西延行得了答复,沉声吩咐,“乐颐,带上公主与非叶的尸体走。”

    “是!”

    站在肃帝身旁的应寒川抬手拦住想要碰尸体的人。“大瞿这是何意!”

    褚暄停道:“既然要查此事,尸体便要等着大理寺的人来带走,也好仔细查验一番公主与非叶的尸体是否有其他疑点。”

    “你们欺人太甚!”西延行怒火中烧,“我天楚公主尊贵无比,如何能同他人一般如此对待!你们大瞿当真是想开战!”

    褚千尧再次出声,“父皇,鄢陵公主毕竟是天楚的公主,又是西延太子的妹妹,西延太子此刻心中定然悲痛,不若先让他们带走鄢陵公主的尸身妥善安置。待到最后若当真要从鄢陵公主身上查找线索大理寺再派人前去。”

    “此言有理。”肃帝顺着褚千尧的话开了口,“届时还望西延太子莫要像今日这般阻拦。”

    西延行脸色稍霁,“自然。毕竟行也不想放过凶手。”

    他在最后好歹还是保留住了几分尊重,没有以孤对着大瞿的皇帝自称。

    “寒川。”肃帝沉声喊道,应寒川收回了手,再次恢复成冰雕一般冷硬的人。

    西延行带着鄢陵与非叶的尸首走前,对肃帝道:“鄢陵遇害,还是在东宫,暄停太子失职如此,不该罚吗?”

    说完,也没等谁应一声,便抬步离开了。

    而后便听到后头肃帝道:“太子失职,禁足一月。”

    西延行嘴角微勾。

    禁足一月,褚暄停此番要救傅锦时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连自由都失去了,又如何护得住旁人?

    出了宫,乐颐问:“殿下就这么把查案的主动权放给了他们,届时谁是凶手便成了大瞿说了算。”

    “孤的目的本也不在于带走傅锦时。”西延行淡淡出声,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愤怒,“而是带走鄢陵的尸身。”

    鄢陵身中血缎一事如今只有傅锦时与褚暄停知道,只要把太医院的抓药记录毁掉,他们便是口说无凭,但若是有人验尸,必然会暴露,而此事一旦暴露,褚暄停与傅锦时便可借机将鄢陵之死推到他的身上,所以他必须保证鄢陵的尸体在他手上。

    “太医院的抓药记录毁了吗?”

    “已经安排人毁掉了。”乐颐道。

    西延行满意点头。

    他安排夏津去杀鄢陵,目的便是嫁祸傅锦时,借此机会除掉她。

    前些日子探子送来消息,其中提到傅锦时与药老关系匪浅,极有可能真的知道柯蓝之毒的解法,再加上她如今还是褚暄停的一大臂膀,若是除了她,于褚暄停来说是一大损失,甚至直接影响他还能不能活,能活多久。

    整个大瞿唯有褚暄停是他们天楚的威胁,若是将来真的任由他登上大瞿皇位,那么将来天楚与大瞿势必经历一场恶战,且胜负难料,所以此番来大瞿,他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想办法废掉褚暄停。

    他给鄢陵下了血缎后说的那番计划,是他最理想的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大瞿的法子,所以即便知道这条路几乎不可能,他将鄢陵成功支到褚暄停那里后,还是一直未采取下一步行动,他在赌。

    毕竟他的的确确是讨厌战争,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两国交战。

    然而昨夜傅锦时一番耍他,他意识到鄢陵不可能再是他的棋子了,他原本的计划着理想状态达不到的话,便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鄢陵公主成为一个合理舍弃的棋子,顺势将褚暄停拉下水。

    可显然不行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砍断褚暄停的左膀右臂,也就是傅锦时,于是便想到这一举两得的法子——

    同时除掉鄢陵与傅锦时两个人。

    如今便是看傅锦时与褚暄停如何应对。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存有疑虑,“夏津回来后让他过来找孤。”

    乐邑应声。

    另一边西延行离开后,肃帝也没多留,带着人走了,褚千尧就跟在肃帝身侧,经过褚暄停时,两人对视,褚千尧面无表情,褚暄停似笑非笑。

    很快,接到消息的大理寺也派了人来。

    傅锦时和小江子便由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临走之前,傅锦时对着褚暄停小声道:“西延琮,纸条。”

    第47章 第47章

    褚暄停同她对视,傅锦时又对他比了个口型,“活的。”

    褚暄停几不可见地点头。

    他明白了傅锦时的意思,她既是在告诉他,当日褚昼津拦截到的纸条是送去给西延琮的,也是在告诉他,如今的“尸体”真的是鄢陵公主与非叶。

    他们的计划出了岔子,鄢陵公主与非叶没有走成。

    随着傅锦时被带走,东宫很快被禁军围了起来,大门轰然一声被关上,褚暄停猝不及防之下看到这一幕,陡然怔住。

    眼前的场景与六岁那年相重合。

    那年母后去世,他恨极之下对肃帝脱口而出一句恶言,肃帝念他才失母亲,罚他一月禁闭,他被关进景阳台,也因此错过了母后的葬礼。

    他当年跪在大门处苦苦哀求了许久,最后力竭倒地。外头守着的禁军知晓他体弱,怕他死在景阳台,寻了当时的太医院院正给他诊治,醒来后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再哀求,却会在后来的每一日都坐在阶上望着大门发呆,等着大门敞开,等着禁军撤走。

    他犹记得景阳台的大门与东宫大门的样子极为相似,所以他后来很多年没有在东宫大门关上后出屋,能够出宫建府后,他便再也没回来过。

    褚暄停站在阶上出神地看着这一幕,一直到天上开始飘雪,沉星提醒他该进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转头进屋,上一次这道大门拦住他去送母后,这一次他不会让它拦住去救傅锦时。

    大理寺的人查了五日,所有证据都指向傅锦时是凶手。

    “傅姑娘的衣袖上沾了血迹,当日身上还有血腥气与鄢陵公主身上的梅香,甚至小江子恢复神志后说,在西延太子入了正殿后,他见傅姑娘再次进入了鄢陵公主房内,出来后不久有宫女进去便发现鄢陵公主遇害。”

    褚暄停拢着鹤氅折了一截梅枝,听着沉星汇报完后问道:“楼大人就没问问只是这样,他如何会吓疯?”

    “那人说傅姑娘当时出来瞥了他一眼,后来听到鄢陵公主出事的消息,他以为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怕会被灭口。所以干脆装疯。”沉星道。

    褚暄停闻言嗤笑,小江子的确是装疯,真疯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敢靠近害怕的人,不过是故意装疯,将嫌疑引到傅锦时身上罢了。

    “去安排一下,孤今夜去大狱。”褚暄停将梅花上的雪抖落,有几片花瓣也顺着力道散开,落在了地上。

    沉星应声,“是。”

    京城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褚暄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沉星和暗处的沉七从密道离开了东宫。

    枯井外,早有沉驿守着。

    他是沉铁卫的统领,褚暄停前几日才将人从永州调回来,最近这几日,便是由他与沉星互通宫内外消息。

    “殿下。”沉驿道:“大狱已经打点好了。”

    褚暄停点头,没有多做耽误,径直朝着大狱而去。

    由于一早都安排好了,褚暄停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大狱见到了靠在墙角的傅锦时,她正拿着根枯草在地上写写画画。

    察觉到来人在自己的牢狱前停住,傅锦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褚暄停抬手将兜帽朝后扯开。

    牢房内的烛火是最便宜的蜡,烧起来有些呛人的味道,光也黯淡许多,但褚暄停这样清冷的脸在这样的灯光下看,竟显得温暖不少。

    傅锦时站起身走上前,见两侧没有人,她问道:“如何?”

    褚暄停示意沉七与沉驿去两侧守着,道:“太医院的抓药记录毁了,大理寺的人晚了一步,什么都没查到,如今嫌疑都在你身上。”

    当日留下抓药记录就是为了鄢陵公主假死,尸体被发现后,能够用上这个抓药记录借此反咬西延行杀人灭口,栽赃陷害,却不想西延行速度这么快。

    傅锦时皱眉,“天楚的人在宫内安排了人还是大瞿有人背叛了天楚?”

    “背叛。”褚暄停也没瞒着,那次傅锦时从褚昼津那儿得到的消息后,他便派人去查了,“不过也只是查到京城确有人与天楚勾结。”

    说完,褚暄停问道:“那日在东宫发生了何事?”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助取血一事,让西延行知道血缎一事已经暴露,鄢陵公主的毒不再能控制她,推动西延行对鄢陵生杀心,再用傅锦时引西延行前来东宫对峙,他来的时候是他唯一能将心腹带来东宫刺杀鄢陵公主的机会,届时只要用死囚将鄢陵公主与非叶换走,西延行的心腹亲手杀了两人,再由西延行亲眼看见两人的尸体,那么必然相信两人已死。

    他猜到西延行会将此事栽赃到东宫头上,所以也一早便让傅锦时在东宫留下了抓药记录,届时利用这个反咬西延行因为担心血缎的丑事被他们揭露人前,所以提早杀了鄢陵公主灭口并栽赃陷害到东宫头上。

    到那时,便是大瞿占理,战与不战的主动权也掌握在了大瞿手中,甚至西延行会因此遭到天楚另一派的打压,天楚国内定然乱上一阵,边境能安稳一阵子。

    可显然计划除了变故。

    所以西延行来的时候,他示意傅锦时去安排鄢陵公主假死一事,却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傅锦时也知道这一点,而且这变故显然是因为她耍了西延行,才导致他第二日便来了东宫,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匆忙之下实行计划,她后来甚至没有机会跟褚暄停说一下鄢陵公主临时改了主意。

    不过她并不后悔。

    那日她那样行事,一则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只有那样说才能保证西延行不会让人追他们,二则是因为她不能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留下那张纸条,西延行必然不会再耽误下去,一定会尽早杀了鄢陵公主,以免留下祸患,只有这样她才没有反悔的机会,她其实一直在担心自己真的杀了鄢陵公主。

    至于整个打算施行下来耍了西延行这件事,她做打算时并没有注意到,毕竟她说的是“子时,天水阁”而非是“子时,天水阁见”,她只是意在提醒西延行子时去天水阁取东西,可后来后知后觉,在那个情况下,很容易被误会成是在天水阁见面,她倒是在无意中耍了西延行一番,而见到西延行那张阴阳怪气地拜帖后,她更确定了,西延行的确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那日本来刚给鄢陵公主制了解药,但药浴需要一炷香……”

    傅锦时得了褚暄停的示意后,知道时间紧急,再次进了鄢陵公主屋内后,直接将一直备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假死药给了两人一人一颗。

    “西延行已经来了,你如今再泡药浴已然来不及了,我去将死囚换进来,你们准备一下立刻就走,但若是来不及,便服用此药。”傅锦时长话短说,“此药服用后,无论受不受伤还是受重伤都只会留下一口气了,但外表看起来和死了没区别。不过要注意一点,抹了脖子没用。”

    她说完,也不等鄢陵公主再说什么,便朝着后头走去,绕过床榻走到后面开启密室的机关,里头赫然藏着两个从刑部大牢提出来的死囚,昨夜褚暄停便命人将人送了进来,甚至为了避免它们发出声音被东宫其他人发觉,在出刑部大牢前便已被弄晕了。

    她正要给那两死囚犯易容,鄢陵公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假的总是不如真的有保障。”

    傅锦时抬眼看她,鄢陵公主说:“西延行见到尸体后绝对会反复确认,一旦认出尸体是假的,我就真的没了活路。不如一开始是真的,后面再将假的换进去,届时制造一场大火,烧了便是。”

    “倘若出了岔子,你就真的死了,你确定真要如此?”

    不可否认,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安排,虽然麻烦了些,但中间会顺利许多。

    “你们必须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鄢陵公主说:“我曾偷听到西延琮与母后说,大瞿有人愿意用四座城池来换傅家满门。”

    “你还知道些什么!”傅锦时神情陡然一冷。

    “我走之前会告诉你。”鄢陵公主说。

    傅锦时并没有生气,鄢陵不直接告诉她,她反而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倒是聪明,说一半留一半。”

    她说完,将易容的工具收起来,转身出了密室,紧接着出了屋。

    “我刚出来,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被绊了一跤,我上前扶了她一把,袖子上便在那时沾了东西。”傅锦时对褚暄停说:“不过我当时没认出是何物,但那东西很快散发出一丝血腥味还带着一点梅香。我便意识到不对了。”

    “西延行在我进去后说的那句话,我更加确定了此物定然与他有关。”傅锦时缓缓道。

    褚暄停很快抓住了重点,“你的假死药能撑几天?”

    “七日。”傅锦时道:“七日后若是不能服下解药,便是真的死了。”

    所以这几日她在牢中才会待的煎熬,她出不去,只能被动的等着褚暄停的消息。

    “沉星。”

    “殿下。”

    “你们二人调换身份。”褚暄停想到鄢陵公主与非叶心口的匕首,即便有解药,按照两人这个伤势,恐怕也必须得傅锦时亲自去。

    “是。”沉星几下开了牢房的门,进了牢房。

    她最擅长的便是变换身份去调查信息,所以随身就带着易容工具,此番也幸好她与傅锦时身量差不多,虽没有姐姐那么一样,但只要不是经常接触的人,发现不了这点不一样。

    况且,此番是涉及天楚与大瞿两国之间的事,一个不好便是起战争,大狱的人见他们能自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48章 第48章

    傅锦时跟着褚暄停出来后,两人在马车上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最后傅锦时没有跟着褚暄停回宫,而是去了广陵公主的公主府。

    出于各种考量,她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寻了一处隐蔽地方翻墙进去,她绕过公主府的护卫,径直去了主院。

    她到的时候恰好岁愉公主也在,广陵公主正与她对弈。

    傅锦时也没避着岁愉公主,轻扣两声门,得了广陵公主的应声,便推门而入。

    她朝着屋内的两人行礼。

    “你来的正好。”广陵公主褚扶清见傅锦时前来,放下手中棋子道:“岁愉正在与我说太医院的事。”

    她说着看了一眼褚岁愉,褚岁愉道:“我去太医院寻人时,曾见到一个小太监偷了太医院的抓药记录,他想烧掉,但是那本太厚,我制造了点声音,他大约是有些胆小,没等烧透就跑了。我便灭了火,将其捡了出来。”

    站在褚扶清身后的战音将记录呈上来,褚岁愉一来便将账本给了褚扶清。

    “哥哥听说大理寺的人查不到抓药记录,琢磨着就是这一本,让我带来给皇姐。”褚岁愉解释道。

    如今的形势,太子禁足东宫,傅锦时被抓紧大狱,能帮太子的只剩广陵公主,褚岁安不便来公主府上,只能她来。

    “你且看看有没有用处。”褚扶清道。

    傅锦时接过来,这本抓药记录已然烧毁大半,边缘处焦黑,再往里泛着油黄,有几页甚至中间已然被烧毁,她凭着当日看江舟记录的记忆从中间往后翻,先是看到了给褚暄停抓的药,紧接着下一页便是血缎的解药。

    “是这本。”傅锦时看向褚岁愉,“多谢。”

    褚岁愉莞尔一笑,“哥哥与你还有太子殿下合作,我自然要帮你们。毕竟你们若是出了事,于我和哥哥也不利。”

    傅锦时略一点头,没再多说,比起褚岁愉的前一句,她更喜欢她的后半句。

    利益牵扯永远是最牢固的合作关系。

    “你与哥哥有何打算?”褚扶清问傅锦时,她能从大狱出来,显然是哥哥做的,如今来寻她,必定是有计划。

    “明日巳时三刻带人强闯驿馆,要求验尸。”

    “为何?”

    “鄢陵公主中了血缎,中此毒的人死后身上会出现红色血痕。”虽说鄢陵公主是假死,可那药在这七天内所显示出来的就是人真的死了,而鄢陵当时并未完全解毒,所以身上也会显出这种血痕,傅锦时道:“只要在众人面前揭开这一层,便可以反咬西延行是因为此事被我察觉,所以派人杀了鄢陵公主并且嫁祸给我。”

    褚扶清闻言,一下子便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如今有了抓药记录可以证明你的确是知晓了此事,能够说服旁人,那先前呢?你打算如何说服众人?”

    “众所周知,药老曾经制了两颗可解百毒的药,传闻中是药老给了自己的徒弟。”傅锦时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褚岁愉,她没有明说,而是故意模糊措辞,“我可制两颗假的,而后借助这两颗药和传闻假装我是药老的徒弟。”

    身为药老的徒弟,从平日的蛛丝马迹中察觉鄢陵公主中了血缎,也并非说不过去,那么即便抓药记录被毁,众人心中也会有所思量,届时只要真的看到鄢陵手臂和脚上的红色血痕,不信也得信。

    所以此事重点也并非在她察觉,而在鄢陵公主真的中了此毒。

    但是如今有了账本,便不需要再冒这个险,毕竟在众人面前认下这个身份,无论是她还是褚暄停都会引来无数麻烦。

    褚扶清听后,蓦然笑了,“你们恐怕不仅仅只想着还你清白吧。”

    她显然想到了此事表面之下更深刻的影响。

    天楚的太子给公主下血缎,杀人灭口后嫁祸大瞿太子的侍女,传出去,世人会如何看?

    傅锦时并不意外褚扶清能看出来,她道:“本来想的是一齐揭穿当日西延行在宫宴扯的谎,而后借着说书人之口编成故事将这些事都传出去,血缎、栽赃、冒充药老徒弟三件事,足够西延行这个天楚太子遭世人诟病,他在天楚的处境也定会更加艰难。”

    不过如今有了抓药记录,便无需冒险认下药老徒弟的身份,也就不再打算揭穿鄢陵公主不是药老徒弟一事。

    听傅锦时说完,褚扶清点头,“明日我会带人前去。”

    “还有一事。”傅锦时说:“今夜恐怕得叨扰公主府上。”

    她明日一早就要行动,回东宫显然不行,而太子府如今定然有人关注着,若是去住客栈,这个时辰只会更扎眼,所以公主府是几处当中最好的去处。

    “战音,你去安排。”

    “是。”

    “便不打扰两位公主。”傅锦时行礼随着战音走了。

    褚岁愉望着傅锦时的背影低声道:“傅四姑娘的确令人佩服。”

    再多的阴谋诡计,永远都能冷静应对,甚至可以说完全靠自己。

    褚扶清一眼便看出褚岁愉所想,“她的处境,若是不靠自己,不够冷静,便只有死路一条。”

    待到厚重门帘落下,隔绝外头的寒风,褚岁愉才收回了目光,她垂下眼,望着棋盘上相交的黑白棋子,“你说得对。”

    她们这样的人,不靠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傅锦时便离开了公主府。

    她先是去了城郊的乱葬岗,沉驿早已寻好了两具尸体,是刚死去不久的,其身形与鄢陵公主和非叶极为相似,傅锦时掏出先前沉星塞给她的易容工具,快速在两人脸上倒腾了一番,而后对沉驿道:“剩下的你来。”

    沉驿从怀中拿出两张纸。

    正是昨夜他潜进驿馆查看到的鄢陵公主胳膊与腿上的红色血痕样式,他接过傅锦时递来的笔,在冒充鄢陵公主的那具尸体的胳膊和脚上涂涂画画——

    脚上从脚踝往下延伸,手臂从小臂内侧延伸。

    完事后,两人将尸体抱到沉驿准备的马车上,而后朝着城内赶去。

    他们的时间很紧,每一环计划都要卡着时间完成,否则极有可能耽误后面的安排,导致计划失败,一旦计划失败,功亏一篑,连命恐怕都要搭上。

    他们抵达驿馆的一处偏门时,已经是辰正。

    傅锦时与沉驿一人抱着一具尸体快速从留好的小门内闪进去,径直去了放置鄢陵公主与非叶尸体的天水阁。

    两人相继从窗外跳进屋内,放缓了脚步和动作,走到两人身前。

    傅锦时将假死的解药捏碎,又将粉末放置进两人的嘴中,而后去拿桌上的茶壶,想借着水给两人冲服下去,然而拿起来时却发现里头是空的,情急之下傅锦时拔出腰后的短刀在手臂上割了一刀,将雪滴在两人的嘴中,以血化药。

    沉驿看着这一幕抿唇,他记得太子殿下嘱咐的那句,要他保护傅四姑娘,可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傅四姑娘本身足够聪明强大,也足够冷静理智。

    待到差不多了,傅锦时从衣摆撕了一小块,用嘴咬着一段,另一只手绕了几下,草草包扎好。

    解药作用起的很快,鄢陵公主与非叶缓缓转醒。

    在两人醒来的刹那,傅锦时对着两人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两人点头,傅锦时将手放在鄢陵公主心口处的匕首上,她在东宫偏殿见到的第一眼便发觉那一刀看似扎在要害,实则离着心脏还有半寸,若非她自小学医,对人体各处了如指掌,当时怕还难以发现。

    不过她很好奇,偏殿里的血是怎么来的,毕竟按照鄢陵公主与非叶这般深度,不该流那么多血的,所以鄢陵公主当日必定留有后手。

    然而现在这些不是她该想的,当务之急是将人带出去。

    她朝着鄢陵公主示意要拔刀,鄢陵公主点点头,傅锦时将提早备好的布塞进了鄢陵公主嘴中,防止剧痛之下忍不住发出声音,在她咬上的瞬间,傅锦时手上猛然用力,匕首瞬间拔出,另一手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借着衣物摁在伤口上止血,随后沉驿替换傅锦时,傅锦时以同样的方式给非叶拔刀止血。

    大约一刻钟后,终于彻底止血,沉驿将带来的另外两套衣服递给鄢陵公主与非叶,傅锦时则快速将两人换下的衣裳换到两具尸体身上。

    做完这些后,傅锦时拿出火折子,在离着床榻有些距离的妆台上点燃了一块染血的布料,以保证大火一时半会烧不到榻上的尸体,毕竟尸体还有用。

    而后傅锦时又拿出两颗药分别给鄢陵公主与非叶正是诏狱“药刑”用的“幻生”。

    待药效起作用后,四人从窗户离开了天水阁,又按照来时的路从小门上了马车。

    傅锦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没有解释幻生的副作用,而是快速嘱咐道:“一旦觉得伤口开始疼的厉害了,便服下此药。”

    说完看向沉驿,“太子殿下应该给了你一个黑色瓷瓶。”

    沉驿拿了出来,傅锦时接过同昨晚自己写下的药方和制作解药注意的方法与事项,一齐给了鄢陵公主,“这里面是剩下的血,怎么做我都写下来了,你弄好了洒进浴水中泡上一炷香,余毒便解了。”

    鄢陵公主点头,握着手中的东西主动说起了先前留的一半线索,“我听到了粮草贪污,陈家与冼家牵连,同时还听到了嘉州的字眼,你可顺着这个线索去查。”

    第49章 第49章

    傅锦时得了鄢陵的线索便下了马车,而后朝着驿馆赶去。

    按照计划,鄢陵公主主仆两人由沉驿护送离开,她如今跟上来一是为了交代解毒一事,二便是为了当时鄢陵公主留的一半话。

    另一边,东宫。

    褚暄停站在阶上,拢着霜色鹤氅,脸色却比外头的雪还要冷。

    霍屹川一身戎装站在褚暄停的面前与他对峙。

    “闯宫犹如谋反,还望殿下三思。”

    “孤闯自己的东宫,何来谋反之说?”褚暄停长身玉立,微微低头与霍屹川隔着细雪对视。

    霍屹川下颌绷紧,嘴唇微抿成线,寸步不让。

    褚暄停看了一眼天色,不再与他耗费时间,“来人。”他喊了一句。

    霍屹川知道褚暄停是要硬闯出宫,“殿下。”

    “霍统领,孤不为难你。”褚暄停道:“你尽管拦着。”

    他对霍屹川说完,便对沉七下了命令,“打出去。”

    他的调子带着股寒凉之气,那丝丝凉意缠在落雪中,落于人身,像是能浸入人的骨子里。

    沉七从暗处闪身而出,顷刻间便与周遭围上来的禁军打了起来,他的招式凌厉迅捷,每一招都是杀招,一对多还稳占上风。

    他是沉铁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只习杀招的人,这些年来除了对着唐世子,其余人都是见血的,不过如今显然又多了霍屹川手底下的禁军。

    他虽是杀招,可长刀并未出鞘,只用刀鞘对人。

    霍屹川不是傻子,看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殿下既在保护沉七,也在尽量不连累禁军。

    他如今还在禁足期间,禁军虽会拦着,却不会真的同太子动手,毕竟若是伤了太子那是死罪,所以若是褚暄停径直往外走,最终的结果就是步步后退,直到太子离开,届时禁军不仅有失职之罪还有刻意帮扶之嫌。

    如今这般和太子的手下打起来,反而最后会从轻发落,最多不过是罚奉,总比丢了职位或是性命强上些。

    再说沉七,虽说闯出去是违抗皇命,可褚暄停是太子,肃帝是他的父亲,即便肃帝生气,也不会对他真的如何,然而沉七不同,肃帝届时极有可能拿他出气,堵住众人之口,所以他若是真的杀了或者伤了禁军,这便成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他看向褚暄停,即便太子殿下在整个大瞿建了许多学堂与救济馆,可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在众人心中依旧是最深刻的,甚至由这个延伸出来的是冷血无情和轻贱人命。

    然而自他这几次因事情与太子殿下接触下来,他推翻了先前的这种印象。

    大瞿的太子其实心有仁慈。

    霍屹川还在思索,却见褚暄停下了台阶。

    他没有撑伞,有雪落在身上。

    沉七已经给他开辟大半的路,他只需跟在后面走便可,霍屹川就站在这条路上,他抬手挡住褚暄停的路。

    褚暄停抬眼看他,下一瞬两人大打出手。

    褚暄停自小学武,后来虽然因为中毒身体不好,可武功一直没有荒废,他先前不与人动手完全是因为体力不好,往往过不了几招,便会力竭。

    然而如今因为傅锦时的诊治,体内的毒清理的差不多了,身体也被调理的好了很多,与人动手不是问题。

    霍屹川最终是被褚暄停一脚踹出去的。

    褚暄停带着沉七出了东宫。

    褚扶清带着人在巳时准时出现在了驿馆。

    她下了马车,身旁跟着战音,另一侧还有一个带着面具遮住半边脸的女子。

    驿馆的护卫见到褚扶清,连忙上前行礼,其中一人去通报高驿丞。

    褚扶清没有在门口等着高驿丞来,而是径直进了驿馆,朝着西延行的院子而去。

    院门口的护卫进去通报,褚扶清就在门口等着。

    西延行出来时,褚扶清按照礼节行了一礼,西延行同样回礼。

    “不知广陵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前来验证一件事。”褚扶清开门见山,“昨日得了一本太医院的抓药记录,上头记了一张关于血缎的药方,派人查过之后,发现那解药竟是抓给鄢陵公主的。恰巧前些日子听说大理寺在查鄢陵公主一案,傅锦时曾交代说是自己给鄢陵公主抓过这个药,但等大理寺去查时,发现抓药记录不知所踪。”

    “公主是怀疑行派人毁了抓药记录?”西延行眼睛眯起。

    “非也。”褚扶清笑着摇头,“谁毁的记录我并不知晓,我只是想借此事替傅四姑娘讨一份清白,毕竟此事若是真的,她明显是要救公主,而非杀公主。那此案凶手就绝非是傅锦时了。”

    “公主与傅四姑娘还有交情?”

    “这就不牢西延太子费心了。”

    西延行冷笑,“公主想如何查证?”

    “听说中了血缎的人死后身上会出现红色血痕,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你们大瞿还真是欺人太甚!”跟着西延行一同出来的官员冷呵,“公主贵体岂容你们随意查看!”

    褚扶清情绪十分稳定,依旧温婉微笑,“如此这般也是要找出真正的凶手,难道你们天楚就不想吗?”

    两方还在对峙,高驿丞匆匆赶来,朝着二人行礼后,有些苦恼的望着两人。

    一个是天楚的太子,一个是大瞿最尊贵的公主,虽然他身为大瞿的人,心中偏向要帮助公主,可他不觉得能真的帮得上,也怕帮了之后被天楚的人怼上一句偏帮自己人,到时候反而帮了倒忙,于是一时间有些着急上火。

    也就在此时,又有一人慌张往这边跑,边跑边喊:“大人不好了!”

    高驿丞心中恨不得将此人大骂一番,当着天楚人的面这么没规矩,简直丢人,他清了清嗓子,呵斥道:“没看到太子和公主都在,像什么样子。”

    那人顾不上遭了训斥,着急忙慌的道:“走水了,天水阁走水了!”

    高驿丞一听险些没当场晕过去,天水阁放着的可是天楚那位鄢陵公主的尸身!

    西延行脸色一下子也变了,到时褚扶清比他们都要淡定,她侧眸看了一眼跟在身旁带着面具的女子,那女子后退几步,离开众人视线,朝着天水阁而去。

    “还不快去集合众人灭火!”高驿丞只觉得自己这个官真要当到头了,他边说边跟着往天水阁的方向而去,也顾不上等一等被他落在后头的西延太子和广陵公主了。

    几人抵达天水阁时,大火还在烧,高驿丞开始亲自指挥着众人灭火。

    西延行朝着身后的护卫道:“乐颐,带人救火。”

    “是!”

    “西延太子看着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褚扶清道:“刚才我想看看尸身你们的人急成那样,如今尸体要被烧了,你们反而不急。莫不是——”她说着拖长了调子,“公主真的中了血缎,而这场大火是你们想要毁尸灭迹?”

    西延行冷冷的瞥了褚扶清一眼,“公主慎言。”

    “若非如此,怎会只派人救火,而非寻人进去将尸体带出来呢?”褚扶清定定地望着西延行,面上虽挂着温婉笑意,可眼底确实冷的。

    西延行同她对视,能被褚暄停派出去在大瞿境内建设学堂与救济馆,这位广陵公主显然也不是草包,如今看来还聪明的紧,不愧是褚暄停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乍一听天水阁失火,他第一反应的确是救尸体,可转而想到了褚扶清提到的血缎一事,若是尸体就此烧毁,那么血缎一事便没了证据,即便有抓药记录又如何?只要他一口咬定鄢陵的尸体上没有红色血痕,那么傅锦时就得背着这个杀人嫌疑,大瞿就必须要给他们天楚交代。

    但面对天水阁失火,他不能没有半点作为,所以他命乐颐灭火,乐颐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带人在外围救火。

    西延行道:“即便鄢陵身份尊贵,如今也已经去了,怎可枉顾活人性命去救一具尸体?”

    “看不出来西延太子有如此慈悲心肠。”褚暄停讥讽的声音从两人后头传来,“跟西延太子一比,倒显得孤有些冷血了。”

    “哥哥。”褚扶清轻声唤道。

    褚暄停朝她笑了一下。

    “若是没记错,暄停太子此时该在东宫禁足。”

    “待今日事了,自会同父皇请罪,就不劳西延太子费心了。”

    西延行面色阴沉。

    褚暄停在这个时候来,绝对没有好事。

    同一时间,在外头西延行与广陵公主对峙时,傅锦时刚刚好赶上时机潜回放置尸体的房间,她避开明火,朝着尸体而去,然后便见屋内有一人正抱着其中一具尸体往这边走,傅锦时闪身上前就要抢夺,却在看清那人的刹那僵住。

    长发高束成马尾,半边面具遮脸,露出的眉眼昳丽——

    正是傅别云。

    “阿、姐?”

    傅锦时怔然出声,她好似看见了将军府中的傅别云。

    傅别云轻轻一笑,露在面具外的眼睛温柔似水,她唤道:“阿时。”

    大火还在燃烧,房梁一根接一根地坍塌,傅锦时从被抓进大狱后就一直紧紧绷住的心在这一刻陡然平静,眼眶中打转的眼泪随着这一声熟悉的称呼倏然落下。

    褚暄停的声音顺着坍塌的房梁传了进来,一切都还在按计划进行。

    第50章 第50章

    “大瞿当真是没规矩。”天水阁外,西延行对褚暄停道。

    褚暄停浑不在意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大瞿规矩如何,不劳西延太子费心,西延太子还是想想怎么解释血缎一事吧。”

    他视线越过西延行,看向他的斜后方。

    傅锦时与傅别云正各抱着一具尸体出来。

    西延行顺着褚暄停的目光看去,同样注意到了两具尸首,霎那间便明白了今日之事。

    这场大火就是褚暄停派人放的,广陵公主当时出现在他的院子也不过是为了拖住他。

    他们一早就知道若是直接要求见鄢陵的尸体绝对不会成功,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从他这里见到,而是选择放一把火,也算准了有了鄢陵提到的血缎一事,他会想毁尸灭迹,决然不会去救尸体,这便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血缎之事暴露,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往他身上一推。

    “暄停太子好算计。”西延行看着这一幕,冷声道。

    他话音刚落,四皇子褚千尧和沈懿来了。

    驿馆失火,尤其失火的还是放置鄢陵公主尸身的天水阁,此事一出,很快传进了宫里。

    涉及两国事宜,若是处理不当,极容易引起祸患,又因太子还在禁足期间,肃帝便下旨,由四皇子与内阁首辅沈懿一同前去交涉。

    褚千尧一来,便看到了褚暄停与傅锦时,他心下有了思量。

    “太子殿下和傅姑娘怎会在此?”沈懿皱眉,太子禁足一事和傅锦时被抓紧大狱一事他自是知晓的。

    褚暄停道:“事急从权,待此间事了,孤自会找父皇请罪。”

    沈懿点头没再多问,又看向褚扶清,“广陵公主也来了。”

    “沈首辅。”沈懿是有实权的内阁首辅,且为人正气,做事也从不偏私,褚扶清还是很尊敬他的,她微微福身行礼,而后解释道:“昨日我无意中得了太医院的抓药记录,上头有着傅四姑娘抓血缎解药的记录,想着傅四姑娘乃是太子府的人,所以特意通知了哥哥前来,傅四姑娘既是当事人,自然也是在场的好。”

    沈懿一听涉及到鄢陵公主一案,便道:“公主如今可带来了抓药记录?”

    “带来了。”褚扶清看向身后的战音,战音立刻呈了上来,开着的那一页正好就是带有傅锦时名字的那一页。

    褚扶清又道:“曾有人想要烧毁,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傅四姑娘可真要说不清了,我大瞿恐怕也真的就此背上了杀害天楚公主的冤屈。”

    她这话说的可谓是有诸多暗示,既在说有人故意陷害傅锦时,也是在暗指时天楚陷害大瞿。

    沈懿当然听得出来,“来人。”

    “大人。”

    “去寻大理寺卿和太医院院正前来。”

    褚暄停道:“沈大人,孤已派人前去请两位大人前来。”

    他话音刚落,大理寺卿奇不演同太医院院正江舟便到了。

    两人朝着众人行礼,沈懿将记录递给江舟道:“江院正看看,此物可是太医院的。”

    江舟接过,查看一番,指着其中两页的夹缝中对在一起的印章道:“是真的,此物乃是太医院的章印。”

    沈懿点头,江舟将此物翻到记录傅锦时抓药的那一页交给了奇不演。

    奇不演接过扫了一眼,看向西延行道:“西延太子可容下官查看鄢陵公主贵体?”

    西延行知道此时若是拒绝,自己便会招惹上嫌疑,他沉声道:“请。”

    奇不演上前,如今其实根本不用刻意去掀开衣物,傅锦时与傅别云潜进去时,大火已然烧到了尸体上,傅别云虽扑灭了上头的火,但是那火当时已经烧掉了一部分衣物,胳膊和脚腕都露了出来,上头的红色血痕格外显眼。

    “的确是血缎。”奇不演道。

    身为大理寺卿,他也是知道身中血缎之人死后身上会显示出红色血痕。

    “此毒服用后,一月内若无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而且此毒只有有血缘关系之人服用才会有效。”奇不演脑子转的极快,将血缎的事项转瞬间便说了出来,“西延太子可有解释?”

    他这话几乎就是明着说此毒乃是西延太子所下了。

    西延行没有解释,而是看向傅锦时问道:“傅四姑娘是如何知晓鄢陵中了血缎的?又如何会去给鄢陵抓药?”

    傅锦时道:“此事乃是鄢陵公主主动告知,她说有人借此毒控制她,她不想如此被动,又因自己制作解药定然会被察觉,所以与我交易,她告诉我关于天楚二殿下与留云滩一事的关系,我为她制解药。”

    她将几件事拼凑在一起,半真半假地说出来。

    “只不过即便如此好像还是被你发觉了。”傅锦时看着那本抓药记录,意有所指道。

    西延行没理会她的意有所指,而是继续道:“傅姑娘也懂医术,想来也是知晓血缎解药要真正有效也必须得有那血缎中血缘关系之人的血,不知傅姑娘又是从何处取血制作解药?”

    他再次将此事抛给傅锦时。

    傅锦时若是将刺杀一事说出来,那便重罪,他便可借口察觉鄢陵早有叛国行为,所以提早下了血缎以此钓出于鄢陵勾连之人,却不想那人正是傅四姑娘,想来是傅四姑娘察觉事情败露所以杀了鄢陵灭口。

    傅锦时若是说天楚皇室的其他人,那他便可顺势说道,如今也是才知,将自己摘出去。

    众人看向傅锦时,傅锦时说:“鄢陵公主只要我先抓药,血一事她来想办法。”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眼底冷意闪过,“不过听说西延太子前些日子遭了刺杀。”

    西延行眼睛微眯,傅锦时倒是聪明,知道将问题抛给死人,再将嫌疑往他身上引,他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有另一人先他一步。

    “是!”一旁早已出了一脑门汗的高驿丞闻言,觉得自己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连忙道了一声。

    众人注意被他吸引过去,高驿丞也顾不上害怕紧张,急急地解释道:“也就鄢陵公主遇害前一日夜,当时下官听到声响带了人前来,恰巧见西延太子受了伤,流了好多血,下官本想拿了令牌去宫中请太医前来,但当时西延太子说是他们天楚的事,拒绝了下官。”

    高驿丞的这番话联系到傅锦时的话,不免就是在说鄢陵公主想的法子就是刺杀西延行取血。

    “若是没记错,按照高驿丞的话,西延太子是在遭遇行刺后第二日来了东宫,而后鄢陵公主便遇刺身亡了。”傅锦时道:“莫非是西延太子察觉到什么……”

    她后面的话没说,可即便她不说,众人也会猜测出来,无非是西延太子察觉鄢陵公主要解毒脱离掌控,傅锦时恐怕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于是派人杀了鄢陵公主又嫁祸傅锦时,一箭双雕。

    西延行心下微沉,他此时也终于明白,他想借助杀了鄢陵一事来除掉傅锦时,却不想从傅锦时来刺杀他时,他便早已踩入对方的陷阱。

    如此一环扣一环,可见心思缜密。

    褚暄停不除,将来定然是天楚的一大劲敌。

    他镇静下来,抬头看着傅锦时,没有强行解释,“鄢陵如今已死,自然是傅姑娘想怎么说便是怎么说。”

    傅锦时本想怼上一句,“西延太子解释不了,便开始胡搅蛮缠”却在要开口时,斜刺里忽然有剑刺来,她站的位置离着西延行不远,她一眼便看出此剑是冲着西延行来的,西延行反应也极快,一个旋身后撤躲开。

    “夏津?”西延行皱眉。

    夏津一言不发,朝着西延行再次挥剑。

    这一出变故猝不及防,傅锦时与褚暄停对视一眼。

    一直没出声的褚千尧道:“孤照。”

    孤照领命立刻把剑相助,反应过来的沈懿也命人上前相帮。

    夏津此番刺杀根本不可能成功,很快,便被众人制伏。

    “为什么?”西延行上前问他。

    夏津淬了一口,“你该死,鄢陵该死,天楚所有人都该死。”

    此话一出,西延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闭眼,“鄢陵是你所杀?”

    “不只是她,还有齐盛阳、莫不远。”夏津将最近几日死在天楚的两个官员都说了出来,有些癫狂道:“而你本该也死在我的手上。”

    跟在褚千尧身侧一同前来的越行简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此人在认她的身份,她看了傅锦时一眼,傅锦时若有所感的看过去,几不可见的摇头,越行简息了揭穿的心思。

    西延行自然也看得出来夏津是在认这些年不断刺杀天楚官员的刺客身份,他明白夏津的意思,只有这个身份,他出来认下,才有说服力,不会让大瞿和天楚的人认为是他推了替罪之人出来,他顺着他的话道:“天楚先前遇刺身亡的官员皆是你所做?”

    “不只是我。”夏津被压着跪在地上,笑得张狂,“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即便杀了我,你们也不会安生。”

    他此话竟还给西延行留了后路。

    他若不说此话,往后还有官员被杀,便是说明今日他是冒认身份,可此话一出,往后便可以算在是他的同伙身上。

    傅锦时垂下眼,心道,夏津此人还真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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