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最终由夏津认下,成为了天楚内部的事宜,大瞿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众人都要离开时,肃帝好像终于收到了太子闯出东宫的消息,派了锦衣卫来。
“太子殿下,傅姑娘,陛下传召。”秦颂锡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朝着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傅锦时下意识要去看傅别云,却在转头的瞬间制止住,她不能再众人面前暴露傅别云。
褚扶清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瞬,对褚暄停道:“哥哥,我先前有东西落在了你府上,今日想顺道去取,现下可能去?”
褚暄停只一个对视便明白了褚扶清的意思,“周叔与沉月皆在。”
傅锦时站在一旁自然也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广陵公主是在告诉她,她带着阿姐在太子府等他们。
褚扶清笑着点头,又对沈懿和褚千尧道:“广陵先行一步。”
她走的时候没有刻意去喊站在傅锦时身旁的傅别云,若是喊了反而会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无端引人注意,如今这般傅别云退出去的时候,反而没几个人刻意关注,只以为是褚扶清的护卫罢了。
不过傅别云在经过傅锦时的时候,借助身形的遮挡,捏了捏傅锦时的手,傅锦时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小时候,她不安的时候,阿姐也总是这样捏捏她的手安抚她。
褚扶清走后,傅锦时与褚暄停上了马车,沈懿与褚千尧也分别上了马车,江舟与奇不演则是上了最后一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皇宫。
路上,褚暄停问傅锦时,“你知道夏津。”他问的肯定。
“曾听大哥提起过,此人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后来带着妹妹一起投奔了郑家,夏津便成为了郑家家主手底下的一名死士,专司暗杀,得知自己全家乃是被郑家所害后,转而投去了西延行麾下,这些年便一直在西延行手底下做事。”傅锦时道:“不过先前我以为他妹妹已被郑家所杀,今早才知鄢陵公主身边的非叶就是他的妹妹,当年被鄢陵公主保下了。不过看样子,两人关系并不很好。”
夏津此人杀人有一个习惯,凡事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割喉而死,同越行简一样,她曾有过好奇,阿简告诉她,这样能够保证那人一定断气。
所以在得知西延行是派夏津来杀鄢陵公主时,她便存了疑惑。
按照夏津的习惯,当日鄢陵公主与非叶怎么也不可能是心口被刺。
为确保计划不会再出纰漏,今早她便在马车上问了一嘴。
“夏津乃是我的哥哥。”出乎意料的是,此番并非是鄢陵公主答的,而是非叶,“我与他立场不同,但毕竟还有血缘在,所以便央了他允我们自我了结。”
“他知道你们没死。”傅锦时骤然冷了声音。
非叶摇头,“我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即便他猜到了,也不会如何,他欠我一条命。”
傅锦时冷厉地看向鄢陵公主,“你当日主动要求不用死囚代替,便是因为猜到了来的人会是夏津?”
“西延行此番带来的人中,能行此事的只有夏津。”事到如今,鄢陵也没有瞒着。
“你们最好祈祷此番不出意外。”傅锦时扔下这句话便走了。
也是她大意,竟没查到非叶与夏津的关系。
“如今来看,一切还算顺利,不过若是夏津后头变了主意,一切便白费了。”傅锦时对褚暄停道。
褚暄停道:“以西延行的脑子,怕是见到尸体的那日便问了夏津关于此事,约摸着是夏津给出的理由说服了他,这才没引起怀疑。”
驿馆。
“上一次你因非叶是你妹妹,所以心软允他们自我了结,这一次呢?”西延行脸色一片阴沉,“夏津,这一次又是为何自作主张?!”
夏津跪在地上,垂首一言不发。
西延行这一次是真的被气狠了,抄起手边的茶水扔向了夏津,茶水混着茶叶淋在他身上,茶杯落地碎成几片。
“给孤解释!”
夏津抿唇,良久,他才出声,“属下该死。”
“夏津!”西延行怒吼出声。
乐颐极少看太子情绪如此失控,他站在一旁实在想不通夏津为何接连两次自作主张,甚至如此不知悔改。
“孤费尽心思将你从礼官手里要过来,不是要看你死的!”西延行捏住夏津的下巴,“孤尽心救你,你给孤说该死?!”
夏津平静道:“把属下推出去……”
“把你推出去?”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盛怒之下的西延行打断了,他怒极反笑,“你是孤的人,你觉得西延琮的人会放过这次机会?”
西延行脸色铁青,当时夏津猝不及防的刺杀和出口的话,一下子将他架住了,若是不顺着坐实,后续只会更麻烦,他无法,只能顺着问下去,借此将鄢陵的事情暂时揭过。
可如此一来,面对皇后与西延琮一派他一下子被动了不少。
即便将夏津推出去,他只会落得个识人不清,用人不慎的名头,然而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一时不慎,往大了说就是无能。
一国太子无能,将来如何担当大任?
“你觉得,西延行会如何破此局?”下了马车,傅锦时替褚暄停撑开伞,京城自从入了冬便总是下雪。
褚暄停抄着手走在旁边道:“孤若是他,便杀了夏津。”
“他是为你赴死。”傅锦时道。
“孤不需要自作主张的手下。”褚暄停的声音清冷通透,带着股寒凉之意,“不够聪明的人自作主张只会坏事。”
傅锦时自然听得懂,褚暄停此话看似是在说夏津,实则在说她。
他在警告她,在鄢陵一事上的那些自作主张。
“所以我们是合作关系。”傅锦时轻轻一笑,她许多决定都是情急之下的最佳选择。
褚暄停偏头垂眼看她,“若是有朝一日,你坏了我的事,我同样不会保你。”
傅锦时挑眉,“若是哪日殿下阻了我的路,我同样不会手软。”
跟在旁边的秦颂锡不明白这两人前面看着还挺和谐,结果说着说着怎么还说出了针锋相对的意味。
从宫门到乾正殿的距离并不近,以往褚暄停若是靠两条腿走,到了乾正殿后往往会出一身虚汗,但他讨厌那种感觉,肃帝也知晓此事,便早早派轿撵等在宫门处,今日大约是还在气他闯宫一事,便没安排轿撵前来,不过如今的褚暄停也用不到那个东西了。
褚千尧见褚暄停走了一半都没有任何异样,心下对傅锦时的医术有了思量。
看来这一次,褚暄停的毒真的要解了。
他得加快速度了,毕竟一个身体健康的太子和一个病弱太子相比,威胁一下子大了不少。
几人到乾正殿时,肃帝正在同丞相谢琅说话,下首还坐着都察院的左右两位御史,只看表面,并不能看出来什么。
“参见父皇(陛下)。”
“免礼,平身。”
“谢父皇(陛下)。”
“事情可是解决了?”肃帝问向沈懿。
沈懿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与傅姑娘连同广陵公主将此事解决了。”
“广陵?”肃帝问道。
“正是因为广陵公主无意间得到太医院的抓药记录,这才能为傅四姑娘证明清白,免得我大瞿牵扯进了天楚内斗。”沈懿道。
“广陵素来细心。”肃帝笑着夸了一句,没有去问广陵公主从哪里得到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卞惊鹊在此时上前一步道:“陛下,太子殿下不顾律法,违抗圣旨,强闯东宫,此举乃是大不敬!”
肃帝神色略有不虞。
褚暄停道:“父皇,儿臣此举实乃不得不为。”
“你且说说。”肃帝道。
“鄢陵公主在东宫遇害,西延太子紧咬东宫不放,儿臣若是坐以待毙,岂非是任人宰割。”褚暄停道:“一旦坐实,天楚便有了拿捏我大瞿的理由。”
都察院右都御史秋扬霄道:“鄢陵公主一事已经交由大理寺彻查,如何还需太子殿下闯宫?”
褚暄停闻言轻笑,然而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一丝寒意,“大理寺查了五日,查出来的线索全然对着我太子府的人,连个抓药记录都找不到。若是再等下去,大瞿岂非已与天楚开战?届时失的何止是甘、穆二城?秋御史是想让边境将士拿命去填城吗?”
他的连续发问让秋扬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至极。
如此大的帽子扣下来,任谁也接不住。
“太子殿下息怒。”谢琅对褚暄停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问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经拿到抓药记录,又为何不交给大理寺?傅姑娘又是如何从大理寺出来的?此举是否不妥?”
褚暄停闻言直接对着肃帝一撩袍子跪在地上,“儿臣此举的确是冲动了。可是父皇,太医院的抓药记录被烧了大半,便是说明我大瞿皇宫内有天楚的人,单单一个夏津如何能做到。而大理寺当日虽说是主审,可也有天楚的人从旁协助,鄢陵公主一事本就是天楚蓄意陷害,儿臣实在信不过旁人,便只有违抗了圣命,派手下将傅锦时先接出来,以取得一线生机。”
卞惊鹊摸着长须,“大瞿律法严明,若是太子殿下开了先河,人人皆以情急之言效仿,大瞿便乱了章法。”
秋扬霄也随声附和,“此言有理。”
“有理个屁!”沈懿怒斥,他听的一阵窝火,此番颇有些口不择言,“尔等皆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天楚此事摆明了是栽赃陷害我大瞿,别有居心,大理寺无能,太子力挽狂澜,免了我大瞿一番灾祸,尔等却还要揪住如此不得已之下的不妥大肆惩罚,简直枉为人臣!”
第52章 第52章
沈懿虽然已近耳顺,却从不是迂腐之人,相反,他本身脾气火爆,颇有些真性情在身上,也就是后来这许多年在内阁才让他慢慢修身养性下来,但是遇到忍不了的事情还是不会忍半点。
“沈大人此言不妥!”尽管听过许多次沈懿的粗言,卞惊鹊还是青了脸,他气的声音发颤,“陛下面前怎可口出粗言?”
沈懿朝着肃帝拱手一拜,“陛下恕罪,老臣实在听不下去。”他告完罪,便又朝着卞惊鹊和秋扬霄道:“卞、秋二位御史真该去边境的战场上看一看。”
沈懿平日就见不得都察院这几个迂腐的老顽固,完全不知变通,只知道满口的礼法规章,却从不见百姓之苦与家国之难。
“在其位谋其事。”秋扬霄板着脸道:“我等身为御史,便该以维护大瞿礼法为己任,此番若是陛下不妥,我等也有劝谏之责。更何况,太子殿下如今这般,于礼,违逆君父,于法,藐视律令。难道不该受罚?”
沈懿闻言,反倒缓下了情绪,他定定地望着秋扬霄,声音威严,只问了一句。
“秋大人当日考取功名是为何?”
此话一出,不仅是秋扬霄怔住,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没出声。
傅锦时看向沈懿,他负手而立,头发胡子花白一片,却精神矍铄,腰背挺直,既有曾经为将的身姿又有文人的风骨。
傅锦时听他又道:“总不能只是为了维护大瞿礼法。”
秋扬霄一时间没能应上话,过了片刻才道:“是为天下百姓,为大瞿。”
“今日太子殿下所为,是为我大瞿清誉,若是任由天楚,我大瞿不是割地便是起战,届时后果可想而知。此举不正是为百姓,为大瞿?”沈懿声音平缓,“律法虽严,却也不是死板教条。太子此举虽有不妥,却也是情有可原。秋大人与卞大人又何故咄咄逼人,非要太子殿下受重罚?”
他不再像先前那般大声驳斥,如此缓缓而道,反倒教人都没了反驳的话。
良久,谢琅问道:“首辅大人曾经不是力主开战,今日怎的又主和了?”
“若我大瞿占理,自然是开战,可若是‘理’被天楚占去,我大瞿反倒成了罪人,便是开战,我们得到的除了骂名还有什么?”沈懿冷沉着脸,“谢丞相,这一点不用老夫教你吧?”
谢琅听前一句情绪还没什么起伏,听到后头一句,瞬间气的吹胡子瞪眼,沈懿这个老家伙一时不怼他难受。
卞惊鹊与秋扬霄却没再说什么。
肃帝站在上首,望着底下众人,眼里的不虞早已散去,他道:“太子此举虽情有可原,然律法不能虚设,故罚禁足太子府一月。”说完又看向傅锦时,“太子府十四,私逃大狱,然念其事出有因,又立下功劳,便同样禁足太子府一月,罚奉半年。”
褚暄停与傅锦时一同行礼谢恩,如此这般小惩大诫,也算给了众人交代。
其余人等也皆行礼,“陛下英明。”
肃帝朝着众人摆手,“折腾一番,想必众位也累了,便各自散去。”
“是。”众人依次退出乾正殿。
褚暄停出来时,正巧褚千尧还未走,两人抬眼时对视,褚千尧面无表情道:“到底还是小瞧了大哥。”
“比不得四弟,与天楚太子都能搭上线。”褚暄停眼里寒凉之意比如今地上的积雪还要重。
褚千尧并不意外褚暄停知晓到天楚鄢陵公主一事有他插手,他也没否认,瞥了一眼傅锦时道:“可惜还是棋差一招。”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褚暄停却在身后喊住了他,褚千尧住脚侧头,褚暄停道:“与虎谋皮。”
褚千尧望着远处落在光秃秃树枝上的雪,嘴角勾起,“那又如何?”
话落,他抬脚便走。
他没有撑伞,雪花落在乌黑鹤氅上,尤为显眼,显出一派孤寂之色。
褚暄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落雪中,没再说话,傅锦时道:“为何劝他?”
诬陷她的小江子与潜进太医院销毁抓药记录的轻灵皆是褚千尧的人,此番险些置东宫于死地,她不觉得褚暄停会忍。
“内斗归内斗,却绝不能为此叛国。”褚暄停边走边道,说完还看了傅锦时一眼。
傅锦时对上褚暄停的目光,略一挑眉,却没说话。
而后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太子府。
太子府内,傅别云与褚扶清正在喝茶,沉星与沉月同战音站在一处。
早在几人进宫时,褚暄停便喊了沉七去将沉星接出来。
褚扶清见到褚暄停和傅锦时回来,笑着举了举手中杯子,“还是哥哥这里的雪芽好喝。”
“走的时候,让周叔给你包上些带回去。”
“好啊。”
傅锦时全然没注意褚扶清与褚暄停说的什么,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傅别云身上。
虽说临别前得了安抚,安了心,可其实还是一直记挂着,她迫不及待的做完事情回来见阿姐,见一见从前的阿姐,然而真到这一刻,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了,她反而有了一点胆怯和不真实的感觉。
傅别云起身上前轻轻拥住了站在屏风处的傅锦时,如同每次出征回来时,在将军府大门那般摸着傅锦时头轻唤,“阿时。”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阿姐,傅锦时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抬起回抱住了傅别云,而后不断用力,最后她将脸缓缓埋在了傅别云的肩膀处,“阿、姐……”
她起初像是害怕般,声音又闷又小。
傅别云摸着她的后颈一下一下的安抚,“我在。”
“阿姐……”
“是我。”
“阿姐……”
“嗯。”
连着三声的回应,让傅锦时一直含在眼中的泪陡然落下,她再也忍不住,死死抓住傅别云的衣裳,先前几次压住的情绪一同爆发,她甚至失态地哭出了声。
傅别云听到傅锦时如此委屈难过的哭声,也跟着落了泪。
“对不起。”
其实在上一次阿时站在院外时她就已经彻底恢复了理智,但那时她没有想好如何面对阿时,便让沉月替她隐瞒了。
她虽想起了一切,可每次想到自己曾伤害阿时,想到她身上的伤疤,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便几乎淹没了她,她一时间竟没有勇气面对阿时。
后来从沉月口中得知阿时被冤枉杀了鄢陵公主入了大狱,她着急万分,但那时褚暄停被困东宫,她思来想去,去公主府寻了褚扶清。
那日阿时去公主府时,她也在屋内,当时她们三人正商量着将抓药记录送到沈府,比起大理寺,显然此事由内阁接手处理,大瞿才不会落入下风,后来阿时敲门,她下意识躲到了里屋。
她听着阿时说着与太子商议的计划,又骄傲又心酸。
他们将军府的小姑娘本不需要掺和进这些事来,却因他们卷了进来,受了诸多苦楚。
傅锦时摇头,“我从没怪过你,我只想你好好的。我很想你。”
她的声音委屈至极,也难过至极,却唯独没有责怪和埋怨。
褚扶清看着这一幕,不免想起了叶空,她鼻腔有些泛酸,眨了眨眼将泪意忍下去。
褚暄停与褚扶清都知道两人的感情,他们自己也都是有过失去经历的人,因此并没有急着催她们二人说正事,由着她们发泄重逢的情绪。
傅锦时一直在傅别云怀中缓了许久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四个人坐在了一处,傅锦时将陆琪先前说的都说给了傅别云听,傅别云没有反驳。
“所以陆琪说的都是真的。”褚扶清道。
傅别云点头,“不过有一点,无论是我被他父亲带走还是在地牢饱受折磨,他都是默许的,他在两边下注。若我当日半点不中用,他绝不会出手相助。”
“所以你在信中告诉我,秦云陆三家谁都不要信。”
“对。”
“留云滩一战又是怎么回事?”褚暄停问道。
“阿爹与陛下有一个计划。”傅别云说:“秦云陆三家在边境已成大患,若是不除,大瞿早晚陷入割据混战,所以陛下打算除掉这三家,可一直等不来时机,阿爹后来想了一个办法,主动提议以死来换秦、云、陆三家出手,给陛下一个朝着三家出手的机会。”
说到这里傅别云垂下眼,“父亲原本的计划是以一万鹰卫为代价败于天楚之手,战死后由应寒川出手将尸体带走,制造叛国的假象,我们四人全部被锦衣卫带走关进诏狱,不过名为审讯实则是保护。但是后来计划出了变故。”
“我、大哥还有阿遥在留云滩前一夜被调走,然而到半路时大哥察觉不对,于是返程,才到营帐内,想要问睢陵将军出了什么事,便有一鹰卫闯进来传消息。”
“他告诉睢陵将军计划有变,阿爹要全歼天楚骑兵,要睢陵将军带永州九万守备军前去支援。我们商议之下,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又担心这的确是阿爹的命令,毕竟前来传信的是鹰卫我们都认识,于是大哥与阿遥便与睢陵一同前去,留了我守在后方,带着剩下的三万鹰卫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走后不久……”
有巡逻的鹰卫来报,在营帐后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名鹰卫的尸体,傅别云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前去查看,便见那鹰卫颈间被割开,身上的铠甲不知所踪。
傅别云心口突突跳了起来,她顾不上多想,连忙奔到马厩,骑上马就朝着大军追去。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她见到的是留云滩尸横遍野,甚至一时间都找不到父兄的尸体。
第53章 第53章
说完这些,傅别云鼻息间好似又闻到了浓烈至极的血腥气,眼前浮现出血流千里的场景。
她闭了闭眼,才又继续道:“然而当时情况紧急,永州守备军近乎全员战死,鹰卫也只剩了三万,我不知天楚下一步会如何安排,于是不敢耽误,可沂城有陈家在,我不敢信任,于是绕道四城去了祁州瀚城搬救兵。”
“也是在此期间,我回了一趟将军府,留了信给你。”傅别云道。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三万鹰卫有两位鹰将在,她不担心,唯有阿时她放心不下。
傅别云望着傅锦时,傅锦时眼眶通红,她想到了当日在留云滩看到的场景,阿爹身上那数不清的箭矢,她忍住心中涌上来的难过,“所以阿爹他们的尸首的确是锦衣卫带走的吗?”
傅别云摇头,“我不确定。”
虽然原计划是由锦衣卫带走,可计划除了变故,谁也不知道后来带走尸体的是不是锦衣卫。
“我的人曾在留云滩与傅家皆发现了锦衣卫的痕迹。”褚暄停道:“所以极大可能,后来的一切都在按他们先前的计划进行。”
他这么猜测不是没有理由的,首先唐明珂与叶云的确是查到了锦衣卫的痕迹,其次是当时父皇单独传召,暗示他救傅锦时,再有就是如今秦云陆三家看似还置身事外,但其实从他们袖手旁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受了牵扯,父皇如今还不动他们无非是没有确切证据,但只要他们还在查傅家查到的东西,早晚有一日会落下把柄。
只是不知当日永州四城被屠的消息传来,傅家满门只剩傅锦时一个,父皇有没有后悔施行这个计划。
“若是这样,父皇如今还留秦家在京城做什么?”褚扶清道:“放他回嘉州岂不是更容易让他露出马脚?”
困在京城,凌安侯决然不敢轻举妄动,父皇若是想要把柄,便是难上加难。
“陛下虽急切,可凌安侯只会比陛下更着急。”傅锦时鼻音还有些重,“此时就看谁沉得住气。”
有一点她没说,她直觉肃帝并非是在等凌安侯沉不住气,而是在等一个契机,但是那个契机是什么她目前没有头绪。
“可如今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褚扶清皱着眉说:“天楚、郦幽和戎国如今皆在休养生息,来日必定有恶战,若是我大瞿恰逢内乱,岂非……”
她后面没再说下去,可在座的都知道会如何。
届时大瞿内忧外患,恐危。
“傅家查到了什么?”褚暄停手指轻触桌面,抬眼望着傅别云,“秦云陆三家既然对永州束手旁观,定然是因为傅家手里有了不该有的东西。”
傅别云抿唇,视线落在褚暄停的眼睛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殿下如何让我相信你与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秦云陆三家为了私心和家族利益能够冷眼看永州四城被屠,她对这些当权者其实没有好感。
“你觉得孤是什么样的人?”褚暄停自然能看出她的迟疑。
傅别云想到这些日子在太子府看到的,听到的,不可否认,她对褚暄停的印象还不错,可她毕竟只是看了层表面,所以无法真正信任。
她害怕褚暄停会为了太子之位,为了野心而彻底葬送傅家。
“我不能确定。”
褚暄停也没有硬逼着傅别云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她如今对他有戒心是很正常的,但是来日方长,“不妨再看看。”
说完,他收回目光时瞥了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申时,外头天有些擦黑了,他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傅锦时道:“天也不早了,你们姐妹二人想来还有话要说,扶清今日也累了一天,都早些回去休息。”
他这话就是在赶人了,另外三人也没多留,只是傅别云在临走之前道了一句,“不妨查查冼家。”
傅别云不会明确的将傅家查到的东西告诉褚暄停,她担心有朝一日褚暄停卖了傅家,但是如今她与阿时既然要暂时借助太子的力量,便也不能没有诚意,合作与交易就是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才能牢固。
傅锦时与傅别云回了房间后,傅别云问傅锦时,“在想什么?”
她在吟松风时便察觉到傅锦时情绪异样,虽然面上还在与他们说正事,但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一直压着。
傅锦时一言不发的抱住了傅别云,傅别云一手轻抚她的后背,一手覆在她的后颈轻轻捏着,陪着她安静地待着。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两人身上镀了层银霜,可这银霜却不显半点凉意。
良久后,傅锦时低低出声,“所以阿爹此战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傅别云手指一顿,从嗓子里压出一声,“嗯。”
“他竟真的要抛下我们。”傅锦时声音微微发颤,眼中弥漫上湿意。
“阿爹不只是我们的阿爹,他还是大瞿的臣子。”傅别云轻声安抚,可她的眼睛也湿润了。
“可若是他知道此战大哥与三哥会死,你会遭此磨难,他还会这么选吗?”傅锦时含着泪问道。
这一刻,她甚至对阿爹生出了一丝怨恨之心。
他要做忠臣良将,要护大瞿百姓,他一心想的都是这些,可他们的小家呢?
傅锦时甚至记不清他们上一次一起坐下来吃饭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感觉。
也是到此刻,傅锦时陡然发觉自己其实是有怨的。
傅别云被傅锦时问住,喉间哽咽,“阿时……”
“阿姐。”傅锦时紧紧抱着傅别云,眼中落下泪来,“我想他们了。”
傅别云再也绷不住,大颗眼泪落在了傅锦时的颈间,“我也想他们。”
傅锦时只让自己软弱了一晚,第二日起来时,便又恢复成了无事发生的样子,她照常熬好了药送去给褚暄停。
不过进门时恰好遇上了回来的沉驿,他正在禀报鄢陵公主的事情,傅锦时便将药放在了一旁。
沉驿说完了鄢陵公主的事情,又道:“沉西传了消息,天楚的人打算后日启程离开。”
傅锦时垂眼记住了这个时间,褚暄停点点头,沉驿退了下去。
“昨日阿姐提到的冼家鄢陵公主也提到了。”傅锦时将鄢陵在马车上的话复述给褚暄停听。
褚暄停道:“已经传了信让人去查。”
“锦衣卫那里呢?”傅锦时问。
褚暄停接过药,拿着勺子搅弄了两下,抬眼隔着汤药散出的白雾问道:“你有何打算?”
“直接去问。”
褚暄停挑眉,“你如何保证应寒川会告诉你真相?”
“锦衣卫留下痕迹是故意为之。”傅锦时笃定道,她刚听闻叶空与唐明珂说这件事情之时,只是直觉上觉得是故意的,后来听到阿姐说了阿爹原本的计划,她才真正确定,更何况应寒川能派秦颂锡做这件事,那么秦颂锡就绝对不会是个粗粗拉拉的人,不会这么不仔细留下这么多痕迹,所以定然是故意的,“而且这个线索是给你留的。”
褚暄停轻笑,“继续。”
“我想,你将傅家的案子要来刑部恐怕也在陛下与阿爹的计划之中。”
傅锦时先前是真的以为肃帝将傅家推出去了,可昨日听了阿姐所言,她有了旁的想法。
肃帝或许真的被掣肘不敢妄动,可却绝不会白白搭进去一个傅家,所以即便十万大军埋葬留云滩,永州四城被屠,傅家失了三子这些变故在他计划之外,他还是决定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下去,由锦衣卫制造傅家叛国的假象,届时想要置傅家于死地的人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他们动,肃帝便有机会抓住马脚。
而肃帝也算准了褚暄停的性子不会任由傅家蒙冤,定会彻查此事,只要褚暄停派人往永州一查,便能察觉其中有锦衣卫的手笔,顺着这些再查下去,找到傅家的尸体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尸体找到了,叛国的罪名便洗去了一半,那些趁机往傅家身上泼过脏水的人定然会更加迫不及待的置傅家与死地,他们越慌越容易出错,就越有利于肃帝的计划。
所以说到底,替傅家洗清冤屈的过程就是搜集秦云陆三家罪证的过程。
肃帝才是算的最清楚的那个。
“甚至是你当日去诏狱选我做侍药奴,难道只是因为我与药老的关系吗?”傅锦时将糖球放在了褚暄停手边,问道。
不可否认,中间会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可若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完全可以直接将她要出去,等用完了再丢掉,何必考虑她是不是堂堂正正走出去,会不会受人诟病。
如此这般,至少明面上,若是有人拿她傅家幺女的身份说事,她完全可以借着这十八道酷刑怼上去。
“哇!你竟然真的明白咱们太子殿下的苦心!”唐明珂前脚才踏进来便听到了这么一句,他笑嘻嘻地对褚暄停道:“还真让你说对了。”
“唐世子。”傅锦时后退一步行礼。
唐明珂微微侧身避开这一礼,眉飞色舞道:“你可真聪明。”
褚暄停有些嫌弃的移开眼,傅锦时对着这一句夸,只能颔首,“世子谬赞。”
“你又是翻墙进来的?”褚暄停问。
“当然。”唐明珂扬眉,“大门都有禁军守着呢。”说完,他凑到傅锦时身边又道:“你再猜猜他为何这般考虑?”
褚暄停望着这一幕,心中有些不舒服,嘴里的糖球倏然碎开,本应有些甜滋滋的味道却不知为何让他尝到一点酸。
第54章 第54章
“无非是有更大利用价值。”傅锦时道。
她与褚暄停先前没有半分关系,褚暄停救她只会是因为她有被救的价值,而在这其中,褚暄停考虑的越多,便说明她的利用价值越大。
而她的利用价值越大,说明她能谈条件的空间越大。
说到这里,傅锦时忽然想到了第一日在诏狱时,褚暄停杀了齐鹰。
齐鹰当日要杀她明显是有人指使,可当时褚暄停的样子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留下活口来调查。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
如今看来,会不会和当日救她有关?
她望着褚暄停,仔细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那日她被带进诏狱,紧接着就是受刑,齐鹰带着两个锦衣卫对她进行审问,很明显,那两名锦衣卫都是他的手下。紧接着她又想到了那名叫阿三的锦衣卫对她审讯时,旁边还站着一位负责记录的小吏。
“诏狱审讯,可有什么规定?”
唐明珂虽不知她为何忽然跳到这种问题上来,不过还是回答道:“至少一人审一人记。”
傅锦时点头,知道了当日齐鹰是私自审问。
应寒川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这样私自妄为,那么这个齐鹰定然不是他的人,所以那时候的她其实是“鱼饵”,钓出北镇抚司“钉子”的鱼饵。
从她入诏狱的那一刻,她就先做了一回棋子。
而看样子褚暄停是那个清理“钉子”的人。
但是有一点,她没明白。
清理“钉子”与审问齐鹰是受谁指使并不冲突,为什么不审?
“当日在诏狱,你为什么杀齐鹰?”这样想着,傅锦时也问了出来,“你明知道他是私自审问,定是受人指使,可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想留下他问问。”
唐明珂闻言微微后撤,摸着下巴端详傅锦时,惊讶了一句,“这么敏锐。”
褚暄停倒是不意外傅锦时想到这个,“还不到时机。”
傅锦时皱眉,“他是秦云陆三家的人?”
“不确定。”褚暄停摇头道:“但不管是谁的人,那个时候都不能打草惊蛇。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个由头杀了。”
“你替北镇抚司清理‘钉子’,是为陛下还是应寒川?”傅锦时又问。
褚暄停嘴角勾起,“交易。”
“应寒川?”傅锦时挑眉。
褚暄停颔首。
傅锦时道:“你有什么好处?”
诏狱是应寒川的地儿,想来齐鹰是旁人放进去的“钉子”,而这个“钉子”应寒川不好下手动,所以让褚暄停替他清理,可褚暄停显然不会白干。
“安排了一个人。”
褚暄停没直接说那人是谁,傅锦时也识趣的没多问,她与褚暄停的关系还没到什么都能说的地步。
“应寒川当日其实提了两个要求。”褚暄停道:“一个是除了齐鹰,另一个是让你堂堂正正走出诏狱。”
傅锦时闻有些不解,“十八道酷刑扛过便可销掉从前所有,不是吗?”当日那个阿三说的,她还记得。
“是这样没错,可诏狱十八道酷刑也不是谁都能走的生路。”褚暄停一听便知道阿三这个嘴笨的没说清楚,不愧是沉西带大的人,嘴巴总在不该有用的时候有用,他道:“若无人要你,你便没有资格去抗十八道酷刑。”
傅锦时一怔,想到阿三当日提到的那句,太子已将她要走。竟然不是先扛过酷刑再被要走,而是先被要走才有资格去经历十八道酷刑。
竟是这样,那当日阿三为何要说的模棱两可,故意误导她?
“孤起初因为你与药老的身份,只想将你带走了事,并不想冒十八道酷刑的险,毕竟若是你死了,孤解毒怕是也再难有希望。”褚暄停说着,发现唐明珂还在盯着傅锦时看,他后半句略略提高了些声音。
唐明珂随着他的声音脸上挂起了笑,他眨眨眼,懂事地远离了傅锦时,靠近了褚暄停,褚暄停撇开眼。
傅锦时没注意两人之间的异样,她在脑中快速对应跟应寒川有关的线索。
单论血缘,应寒川是她的表兄。论旁的,阿姐当初给她留的信上也说,让她找应寒川,入了诏狱后,也是应寒川替她考虑出来后的名声。
可应寒川又为什么这样帮他们傅家呢?
若只是因为血缘关系,她是万万不信的。
“你在想什么?”褚暄停见傅锦时迟迟不说话,出口问道。
“我在想什么时候去找他问我父兄尸首一事。”傅锦时道。
“越早越好。”褚暄停道。
寻到傅家父子的尸首,傅家叛国的罪名便洗清了一半,届时边境秦云陆三家才会真的坐不住,从而下手。
说完这个,褚暄停看向一旁的唐明珂,“冼家查的如何了?”
“我来正是要同你说这件事。”唐明珂正了神色,坐到褚暄停对面去,“冼家恐怕也与粮草一事有关,但要确定下来的话涉及到了户部的账簿,我的身份无权查看。”
褚暄停手指轻敲桌面,“此事我会禀报父皇。”
户部尚书是凌安侯的胞弟,若此事真是与户部有关,那这个账本就难要了,即便他是太子也会被挡下来,若是强要,怕还会打草惊蛇。
唐明珂点头,“另外,因为担心惊动冼家,所以叶云此次没有亲自前去,而是派了叶家旁支的叶行以游学的名义前去。”
褚暄停应声。
叶行此人他听叶云提起过,也听叶空提过,还算了解一些,是个办事牢靠的人。
另一边,三皇子褚风龄来了太子府。
褚暄停在东宫这些日子他没有来,他来太子府打着的是找太子的名头,若无褚暄停,他来太子府便是平白招人怀疑,他分得清轻重,傅别云的存在目前并不能暴露于众人眼前。
他没有像唐明珂一样翻墙进来,而是走的正门。
不出意料,门口守着的禁军将他拦住,褚风龄扯下腰间的令牌给两名禁军看。
“陛下口谕,允我探望。”褚风龄面无表情道。
两名禁军连忙单膝跪地请罪,褚风龄摆摆手,两人赶紧谢恩起来,敞开了大门。
褚风龄先去了吟松风,此时傅锦时与唐明珂都已经离开,吟松风只有褚暄停。
“大哥。”褚风龄行礼。
褚暄停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他,褚风龄道:“父皇今日传我进宫,命我后日启程护送天楚的西延太子离开大瞿,而后驻守嘉州。”
“看来父皇要对凌安侯动手。”褚暄停沉声道。
褚风龄颔首,凌安侯一死,嘉州必生动荡,父皇这样提早遣他前去,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提前回去部署,将动荡降到最低。
“届时,你务必小心,切莫让自己陷入险境。”褚暄停嘱咐道。
褚风龄点头。
褚暄停道:“既然不日就要离开,可要去看看云将军?”
褚风龄想到先前傅别云拒绝见他,他苦笑一声,“她怕是还不会见我。”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褚暄停笑了一声,如今傅别云清醒的消息还只有太子府的几人知晓,连褚风龄也不知道,“去吧。”
褚风龄抿唇,犹疑片刻,还是跟褚暄停告了辞,去寻傅别云。
他过去的时候,傅锦时正与傅别云在一处喝茶说话,褚风龄站在屋外听到了里头的声音,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傅别云随口应道:“进。”
听到这声清脆的声音,褚风龄推门而入,随即入眼的便是健康明媚的傅别云,她大概是与傅锦时正说到好玩的地方,眉眼间是生动鲜活的笑意。
与前些天的她完全不同,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勾起了嘴角。
傅别云此时的确心情好,前一天晚上她与阿时两人聊了多久便哭了多久,两人发泄了大半情绪,后来早上醒来,眼睛又干又肿,而后两人约定日后谁也不谈论那些悲伤难过的事,他们终究是要往前走的,于是这会儿两人在说三哥的糗事。
“你来了。”傅别云的笑意并没有收回去。
褚风龄身上的鹤氅沾了雪,衣摆的位置有些湿,还裹挟着一身的寒气,所以他并没有上前靠近傅别云,只是站在门口望着傅别云。
傅别云问他,“我脸上的面具好看吗?”
褚风龄视线从傅别云含着笑意的眼睛移到她侧边的面具上,那面具是银质的,遮住了将近半边脸。
“你不是喜欢金子吗?怎的用了银?”
“自然是没有金子。”傅别云道。
“过两日,我派人做了给你送来。”
傅别云“哈哈”笑了起来,而后转头对傅锦时道:“阿时,我给你寻的姐夫如何?”
傅锦时看了一眼目光全然在阿姐身上的褚风龄,眼中漾着笑意,“比阿姐你有钱。”
傅别云失笑,傅锦时道:“阿姐,你们聊,我去给殿下煎药。”
“去吧。”
傅锦时是过了酉时出的太子府,她寻了处稍矮些的墙翻了出去,不过她并没有去找应寒川,而是径直去了驿馆。
她依旧是从上次来的小门进的,那处小门是供驿馆下人进出的,所以平时也不会锁上,只会轻轻挂上,从外头就能开,傅锦时轻车熟路的开了门,潜了进去。
很快她到了前头,但是她不确定夏津被关在哪里,正打算一个个找过去,却忽然听到后头有声响,她不动声色的摸上后腰的短刀,在那人靠近时猛然抽出。
“阿时。”
听到熟悉的声音,傅锦时瞬间收住刀。
“阿简?”
“是我。”
“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
第55章 第55章
冬日的夜晚并不安静,寒风呼呼地刮着,落入耳中,扑在脸上。
傅锦时站在黑暗中,借着月光试图去看清阿简的脸,可阿简的那一半隐在黑暗中,她看不分明。
“然后呢?”傅锦时听见自己问。
“帮你。”越行简道。
她说的轻巧又笃定,傅锦时垂在身侧的手微动,随后轻轻笑了。她的眼型很好看,笑起来时眼尾上挑,明亮又灵动。
“阿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傅锦时说不上来自己听到这些话时意不意外,她好像有些意外,却又好像并不惊讶。
“我在做错事。”傅锦时道:“大瞿会因此陷入战乱,我会成为罪人。”
“我知道。”越行简说:“今日若是旁人站在这里,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阻止,可这个人是你,我只会帮你。即便是错的。”
傅锦时眼眶倏然红了,她的眼尾还是上扬的,眼下有一个好看的卧蚕,眼里却盛满了泪。
“我在邺城将你从草垛里拉出来时就看到了你的恨。”越行简说着抬步朝着傅锦时走去,这一幕落在傅锦时眼中,便是阿简的身影逐渐被黑暗笼罩,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害怕,而后她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候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阿简彻底迈进来的那一步,而此刻阿简只剩半边肩膀被月光照着。
越行简的声音平缓又沉稳,“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的身边。”
傅锦时微微闭眼,几滴泪大颗地滚落,她虽早已下定决心,可这个决心任何人都能动摇,包括她自己,她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让我自己去。”她说。
越行简抬手替她擦掉泪痕,应道:“好。”
“你不要走。”
“好。”
越行简的话音落下,傅锦时便与她擦肩而过,她的身影短暂的被月光照亮,却又在转瞬间陷入了另一片黑暗,越行简没有回头去看。
良久后,身后没了半分声响,她才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京城的夜空星星很多,月亮也明亮,可这些都远不如永州的。
她曾在州府看见过更好的,也曾在将军府见过更多的。
傅锦时运气很好,只找了两个房间,便找到了夏津的位置。
她轻轻推开门,一步步走近。
夏津垂着头靠坐在墙边,手上脚上锁了镣铐,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也没在意。
傅锦时走到他身前,站定,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出声。
片刻后,夏津才抬起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傅四姑娘。”
傅锦时垂眼打量着他,他被锁在这里,看似狼狈,其实不然,真正狼狈的是西延行。
“西延行那么聪明的人,却在你身上栽了跟头。”傅锦时道:“他到现在都在想办法救你。”
夏津主动站出来认下杀害鄢陵公主一事时,她第一反应是夏津对褚暄停忠心耿耿,愿意为他赴死,然而在他认下阿简身份时候,她却不再这样认为了。
夏津能先后在郑家家主手下与西延行手下混到如此地位,他绝对不是个没脑子的,甚至西延行此次来大瞿都带上他,足以可见他的手段与能力,这样的他,怎么会想不到认下阿简的身份带来的不利远远大于当时的受益——
虽解了一时之困,却将西延行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中。
聪明人绝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可夏津不仅做的毫不犹豫,甚至面上还做出了一幅完全替西延行考虑的摸样。
他表面上用还有同伙来给西延行留后路,这样即便日后再有官员被杀,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是假的,但其实不过是为了坐实自己冒认的身份,连带着坑了西延行。
夏津身为西延行的心腹,在旁人眼里,他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西延行,所以皇后那一派不会轻易放过,一定是死咬着不放,毕竟夏津自己亲口认下的杀了那么多朝廷要员,只要咬住了这一点,西延行的威望在众人心中就要先大打折扣,甚至连带着削了西延行在大楚的势力,因为西延行一时间拿不出证明这些与他无关的证据。
而他若是以自己识人不清为由推脱夏津做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那么便是在承认自己无能,一个连心腹都查不清楚的人,如何担得起一国太子的重任。
所以辩与不辩都是错,他完全陷入了两难。
夏津没出声,他见识过傅锦时的能力,所以不意外傅锦时看出他的打算,西延行到如今都没发觉一个是因为当局者迷,一个是因为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
傅锦时问:“你会动摇吗?”
一个死士要逃出来可不容易,逃出后要活下来更不容易,这其中若是没有西延行的帮助,仅凭他自己绝对不可能,所以西延行怎么也算得上夏津的救命恩人,甚至到现在,西延行都在费尽心思地救他。
她不相信夏津没有半分动摇。
夏津抿唇,沉默一瞬后说:“他救的是自己。”
傅锦时道:“你便是用这话说服自己的吗?”
夏津垂下眼。
说不动摇是假的,西延行没有半分对不起他,甚至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惜他来得太晚,若是在到郑家之前先遇到的是西延行,他今日恐怕走不到这一步。
他或许就放弃报仇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他抓住了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狠狠背刺了西延行,以此加剧天楚的内斗。
傅锦时道:“夏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夏津望着傅锦时,“你想做什么?”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性子,既然下定决心报仇,便索性做到底。
“既然都要乱,不若乱的彻底。”傅锦时下巴微微下压,眼中浮现狠厉。
夏津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血腥气,“你想挑起两国战争?”
“不可以吗?”
“你傅家满门忠烈,你要做叛国之人?”
“连你都知道傅家满门忠烈,大瞿百姓却不知道。”傅锦时的声音清冷凉薄,“所以护着他们有什么用?”
夏津望着她问了一句,“你当真是傅家人吗?”
傅锦时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死死握住,手心能感受到刺痛,“你做还是不做?”
“做。”
“那么我需要你写一封绝笔信。”傅锦时道。
“你要我死?”
“你本来就是要死的。”傅锦时说:“既然都要死,不若死的有些价值。”
夏津也不是个傻的,“可我本来就能挑起天楚内乱,自己报仇,两国打不打仗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必替你做事?这不是交易,是我帮你。”
“可是我可以帮西延行摆脱如今的困境。”
夏津眼神陡然变冷,傅锦时道:“西延行恐怕还不知道鄢陵公主与非叶活着。你猜他若是知道会不会将人找回来?只要把人找回来,他的困境能不能解?”
夏津死死瞪着傅锦时,“你要出尔反尔?”
“你果然知道他们没死。”
夏津声音含怒,“傅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
傅锦时冷笑一声,随即微微俯下身,“你做还是不做?”
“我要你发誓,倘若你再次出尔反尔,傅家此生得不到平反!”
“你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傅锦时道:“你若写,她无事,你若不写,她必死无疑。”
夏津怒吼,“你卑鄙!”
傅锦时转身要走,夏津死死握拳,却在傅锦时开门的瞬间,卸了力气,“我写。”
“我要明日听到你的死讯。”傅锦时侧头说道:“绝笔信上我要看到你所做一切是受云家指使,而云家与西延行勾结。”
说完,便离开了此处。
身后的夏津在门关上后不久,从里衣撕下了一块,而后咬破了手指,按照傅锦时的要求书写绝笔信。
待到写完后,他看向了一旁桌子上的茶杯,他起身拖拉着镣铐走了过去,拿起一个杯子狠狠扔在地上,那杯子瞬间四分五裂,他拾起其中一块碎片,没有丝毫犹豫划向自己的脖颈,他力气极大,给了自己一个痛快,鲜血瞬间喷出,溅在了一旁的窗户纸上。
他把命还给了妹妹。
越行简见到傅锦时回来后没有多问,只是道:“结束了?”
“结束了。”褚暄停站在月光下道:“我还是没能狠下心。”
越行简上前抱住她,“你心中轻快吗?”
“有些轻快,也有些不甘。”
“后悔吗?”
“这便是我奇怪的一点。”傅锦时将脑袋搁在越行简的肩膀上,“我对如今的选择没有半分后悔。”
她报仇的念头如此强烈,甚至曾经决心如此坚定,可在最后一步她竟改了主意。
“那便是最好的选择。”
傅锦时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她只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可以一条错路走到头,可这条路上只能有自己。
第56章 第56章
太子府与四皇子府并不顺路,所以傅锦时与越行简是在驿馆分开后各自回府。
街两侧挂着灯笼,发出黯淡德光,但是因为有宵禁,若是被巡逻的北府军抓到,是要蹲大牢的,因此傅锦时顺着旁边的黑暗走,她一边走一边思索自己今日所做,不知不觉回了太子府。
她本想从墙边翻进去,却远远地在大门处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沉月。
傅锦时脚步一顿,朝着沉月走去。
“殿下要见你。”见到傅锦时过来,沉月道。
傅锦时想过她去驿馆的事情瞒不过褚暄停,见到沉月时就更确定了,因此听见沉月的话也没有惊讶。
“好,我这就过去。”
“殿下心情不好。”沉月一边领着傅锦时往里走一边提醒道。
沉西的消息传来时,她就站在太子殿下的身旁,当时殿下看了眼纸上的消息便面无表情地把它烧了,但是她却在转瞬间感受到了情绪的变化,不同于以往那种眼神的或者是脸上很直接的变化,而是好像在借助平静去压制情绪。
他跟着太子这么些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平日里他那些似笑非笑亦或者明显的怒意其实只是在面上,过去了就是真的过去了,可若是他不表现出来,反而是真的生气了。
紧接着当时殿下喊她去找了云将军过来,两个人在屋里说了一会话,她便见云将军面色沉重的走了出来,她那会儿猜测事情恐怕与傅锦时有关,怕还不是好事,后来殿下要她出来等着傅锦时,她就更确定了。
傅锦时应了一声,应完便随着沉月往里走,走了没两步忽然感觉到什么,她偏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发现了一点银色的反光一闪而过。
霎那间她指尖一颤。
想要瞒住的人还是没能瞒住。
“怎么了?”察觉到傅锦时转瞬间的异样,沉月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处除了灯笼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傅锦时收回目光,转过身道:“走吧。”
“嗯。”
随着两人进了府门,看守大门的护卫也将门关了。
沉月并没有跟傅锦时一起进去,而是将她送到院门口便离开了,傅锦时自己进了屋,一进屋便注意到了矮几上的纸灰,她关上门,走到褚暄停旁边站定,没有行礼。
褚暄停正在自奕,手中的白子落下后,吃掉了几颗黑子,棋盘上的棋局形势转瞬间变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整个屋内只有棋子与棋盘轻微碰撞的声音。
待到终于棋盘上的黑白子打成平手,褚暄停才放下棋子去看傅锦时。
“有什么要说的?”他问的平静。
此话虽没有明说,却也表明了他知道傅锦时去干什么。
“我的确是冲着挑起两国战争去的。”傅锦时一听便知褚暄停知道她的目的,因此也没瞒着,已经被发现了,再掩饰反而多余。
褚暄停站起身,冷声道:“你还真敢说。”
傅锦时垂眼。
褚暄停道:“孤以为你再有不满,再恨,也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看着低眉敛目的傅锦时,心中火气并没有全然平复下去。在傅别云回来之前,他甚至真的想过杀了傅锦时一了百了。
他早就察觉了傅锦时的异心,却因着那点私心始终没有处理,上一次沉七来报时,便是如此纵容,今日收到沉西传来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竟也是偏袒。
傅锦时已然能够影响他的决断。
“为什么我不能?”听到褚暄停话中潜在的意思,傅锦时陡然被挑起了情绪,她抬眼望着褚暄停,眼中的怨恨毫无征兆的倾斜而出,“就因为我是傅铮的女儿吗?”
这是褚暄停第一次在她的神情中看到这样重的怨和恨,他知道傅锦时不会毫无怨恨,却不想这里面竟还掺杂着对傅将军的。
“你恨傅将军?”褚暄停未曾想到这一点。
“我不能恨吗?”傅锦时反声质问,“就因是他的女儿,就应该坦然遭受这一切吗?凭什么?”
不知阿爹的计划前,她还只是恨天楚,恨大瞿,知晓以后,她只要想到留云滩上的那一幕,想到阿姐被折磨,想到自己遭受的十八道酷刑,她就忍不住对阿爹生怨生恨。
他们本可以依然在永州,即便只有偶尔能见,但是只要知道人在哪里,知道还平安,就可以心安,她已然不奢求能够时刻团圆,可如今连偶尔相见都再也不能,她每每午夜梦回醒来,窒息的难过与思念都如同潮水将她裹挟进不见天日的幽深水底,任凭她挣扎也无济于事。
所以她不该恨吗?
褚暄停问她:“大瞿百姓又做错什么,凭什么因你的恨陷入苦难?”
“那我傅家又做错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辱骂傅家?”
傅锦时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心中就有无数戾气和恨意,他们傅家拼死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而那些心中对傅家叛国一事有所怀疑的人不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还有陛下。”傅锦时道:“想要扳倒秦云陆三家,凭什么要我阿爹去死?商定了计划又为什么不谨慎,导致计划出了纰漏害死大哥与三哥,还险些害死阿姐。”
“百姓是真的以为傅家叛国。”这是第一次褚暄停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傅锦时的恨,他能够理解傅锦时的怨恨,可身为大瞿太子,他必须阻止傅锦时因恨而为,“傅将军忠于大瞿,做出选择,是大义,谁也不想计划出现纰漏,可天底下哪里有算无遗策。”
傅锦时其实何尝不知道这些,可她就是不甘心,她的家毁了,还毁的彻底,她心中的恨让她必须做些什么。
她被卷在痛苦与怨恨中不见天日,已然忘了所有人对她的教诲,全然陷入了漩涡之中。
“谁都没有错。”褚暄停道。
百姓以为傅家叛国,所以恨傅家,傅将军为了大局,所以选择牺牲自己,却不想最后结果如此,父皇为了大局,只能继续将计划进行下去,傅锦时遭遇如此,生恨是必然,想要报复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是大瞿的太子,大瞿储君,他不该纵容傅锦时,险些酿成大祸。
“谁都没错?”傅锦时重复着这句话,讽刺道:“殿下不沾风雪,说话也轻巧。”
她说这话时望着褚暄停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遮掩。
褚暄停的神色没有因为傅锦时的讥讽而变,他与傅锦时对视着,像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更深处。
今日他终于得了傅锦时的真心话,也终于看到了傅锦时隐藏在底下挣扎着的阴暗,他沉默片刻后道:“你既然如此恨,又为何在最后改了主意?”
在傅锦时到之前傅别云已经来过,傅锦时所作所为他已然知晓,自然知道她不仅没有叛国,甚至帮了鄢陵公主与非叶一把,更是替傅将军与父皇将计划进行了下去。
傅锦时没答,而是反问:“殿下既然知道我去干什么,又为何不拦?”
“我拦得住吗?”
“所以你便让阿姐去了。”傅锦时确定了自己的大门处看到的那道银光是阿姐的面具,“你想让阿姐拦我。”
“是。”褚暄停没有否认这一点,对于傅锦时,要么杀了要么永生囚禁,否则迟早有一日她会生事,可这两个法子他都不想用,傅锦时这样的人才,不该被仇恨所困。
诚然这其中还有一点他的私心。
“你难道不知阿姐不仅不会拦我,还会包庇我?”
“我知道。”褚暄停说:“可她也会替你善后。你的计划不会成功。”
傅别云更成熟,是顾全大局之人,傅锦时当真做了错事,她会出于私情包庇,却不会放任。
傅锦时冷冷笑了,“不愧是太子殿下,将人利用的彻底。”
褚暄停没有反驳傅锦时,他做事的确是将所有人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
“殿下大可以放心,今日我既然没做,日后也不会再做,别再利用阿姐。”
她在乎的人是她的底线,这番话也算是对褚暄停的一个保证。
她知道身为一国太子,今日能容忍她此番作为,一个是因为她的确在最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一个是因为顾念旧情。她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可她如今心中乱得很,被褚暄停的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心情也差得很,所以说话语气全然没有在意,也不想在意。或者说其实是她察觉了褚暄停对她的纵容,她便也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了一次。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褚暄停是太子,不会真的放任她做出害了大瞿的事。
“孤可以答应你。”褚暄停肃声道:“但你也得明白一点,孤不阻你报仇,但绝不允你走错路。”
傅锦时不说为何改了主意,他也不追问,但他得让傅锦时知道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
“再有下一次,你不会有改变主意的机会,孤会直接让人杀了你。”褚暄停说这话时,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傅锦时并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她径直对视,“我想做什么,从不会因为受人威胁便退步。”
话到这里,已然谈崩。
第57章 第57章
傅锦时与褚暄停今夜都动了火气,谁也不退,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傅锦时从吟松风出来后也没有回澜水榭。
她敢理直气壮地去见褚暄停,却不敢面对阿姐。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错处,从始至终都知道,但她还是决定错下去,甚至今日若是阿简没有来她恐怕就错的彻底,再也回不了头。
她沿着墙根避开光独自走着,颇有些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太子府的大门。
肃帝虽然禁了太子的足,但也只有前几日派了禁军守着,后头禁军因人手不够便撤走了,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锦时仰头望着眼前的门,记忆中将军府的大门也这样高大。
她抿唇,收回目光,从侧面一处墙上翻了出去。
京城没有她的落脚处,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很久没用过的钱袋子,打算寻一处客栈落脚,然而才走没多久,余光瞥到了路过的傅将军府。
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字上。
傅锦时此刻才想起来,傅家在京城是有府邸的,她曾经还在里面住过,只是时间太久远了,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鬼使神差的,她调转脚步,寻了处矮一点的墙壁,翻了进去。
一进去,见到里面的景象,她有些诧异。
同她想象的杂草丛生不同,里面的一切都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有人时常来打扫,没有半点废弃荒芜的样子。
她放缓了脚步,轻轻走进去,她经过正厅,进入后院,再往里走,来到药圃。
里面竟还生长着一些草药,看得出来是被人静心打理照料过的。
“阿娘的药圃总是最能吸引你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傅锦时转身看去,傅别云朝她走来。
“小时候你虽不爱背医书,却极爱侍弄药草。”傅别云走到傅锦时的身前站定,“每次犯了错,也总是躲到药圃。其实你是想来找阿娘给你撑腰,但每一次阿娘都被阿爹支走了。你只能乖乖受罚。”
傅锦时没出声。
傅别云也没再说话。
昏暗的药圃里,傅锦时一时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呼吸声。
她撇开头垂下眼,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她没敢出声喊阿姐,也没敢去看阿姐的眼睛,她不知道阿姐知道了多少,她生怕从阿姐的眼睛里看见失望。
良久,傅锦时听到阿姐的叹息声,她做好了遭到训斥的准备,却不想下一瞬被抱住了,她听见阿姐说:“走了这么久,很累吧。”
只这一句话,傅锦时憋了一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险些拖阿简下水的愧疚、对阿爹的怨恨、对大哥与三哥的思念……下定决心毁了所有人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在煎熬。
她自小受到的教诲是医者仁心,是保护弱小者,是忠于国家。
她明明见过因战争而饱受苦难的百姓,她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战争,可她却要做一个挑起战争的人,每每想起这一点,她都会陷入深深的自我唾弃中。
可她又不甘心,她恨所有人。
她最后虽改了主意,心中轻快许多,可她依旧不甘心。
傅锦时靠在傅别云的怀里,不知道哭了多久,那些情绪一旦开了闸,便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傅别云就这样轻轻地抚着傅锦时的后背,听着她嚎啕大哭中的委屈和不甘。
她也跟着落下了泪。
阿时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虽说谁都宠着她爱着她,可她永远是被留下的那个,是最孤独的。
甚至她的武功和谋略不比谁低,然而为了傅家不被帝王忌惮,她只能藏起来,可明明阿时自小想做的是大将军。
再到如今,那些本该由他们几人承担的刑罚与侮辱也全部由阿时经历,甚至那些不甘和仇恨也全然被她接下。
而这一切本与阿时无半点关系。
她不是军中之人,也没有沾染半分朝堂之事,她只是个大夫。
傅别云轻轻闭上眼睛,所以她既没资格责怪阿时的选择,也没有立场左右阿时的选择。
过了许久,傅锦时终于平复下了心情。
两个人避开风口,依偎着坐在阶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傅锦时说:“阿姐,倘若我今日真的错下去,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傅别云毫不犹豫道:“我会让你做完你想做的,而后杀了夏津,带走你。”
她不会第一时间阻止傅锦时,但却会为她兜底善后。
“褚暄停不会善罢甘休。”傅锦时说。
褚暄停是大瞿的太子,别看他如今对她与傅别云都很好,可一旦涉及到家国大事,他不会有半分徇私。
“他一直想要知道傅家查到关于秦云陆三家的东西,那些东西足够换你平安。”
“你先前不是怕……”
傅别云将鹤氅往傅锦时那边拽了拽,“死去的人哪有活着的人重要,清名这些外物更加比不上你。”
傅锦时将自己往鹤氅里缩了缩。
傅别云能看出来傅锦时的不安,她其实很缺乏安全感,尤其是认为阿爹从一开始就打算抛下他们以后。
“我不想为阿爹辩解些什么,可我也必须说些什么。”傅别云道:“阿爹此举是为大瞿,也是为了我们。”
傅锦时望着眼前的药圃,没出声。
傅别云说:“与秦云陆三家相比,陛下更信任咱们家,可若是秦云陆三家没了,边境便是咱们一家独大,而家中除了阿爹,还有大哥,我以及阿遥三位将军,陛下定然忌惮。届时岂会长久容我们。”
剩下的傅别云不必再说,傅锦时自然想的明白。
阿爹此番以死相换,他们四人入了诏狱,待到日后秦云陆三家除去,虽说会还傅家清白,但他们能不能再回到先前的位置还要看陛下,而陛下便是顾及着阿爹为大瞿的付出,也断然不会要他们四人的命,最差也是寻个地方安置他们,往后一生至少性命无虞。
“京城的这处将军府便是他派人打理的。”傅别云微微低头看着傅锦时,“他一早就将此处作为了我们的落脚点。”
傅锦时抿唇。
“阿爹最爱的阿娘,阿娘死后,他的确是有些忽略我们,可阿时,有一点不可否认,阿爹是爱我们的,只是失去阿娘让他太过痛苦,他只要见到我们便会想起阿娘,所以索性不见。”傅别云道:“我曾经也因这些怨过他,可后来我看见他在除夕夜一个人拎着酒去阿娘的墓前自言自语,我便什么怨也没有了。”
“你还记得你那日问我,阿爹若是知晓此战大哥与三哥会死,我会遭此磨难,他还会不会这么选吗?”傅别云问她,“你如今知道答案了吗?”
傅锦时带着鼻音道:“不会。”
她想到三哥的死状,想到大哥身上的箭,想到阿爹将三哥护在身下,当时的阿爹应当是后悔又绝望的。
傅别云搂着傅锦时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比我们都要痛。”
傅锦时闭上了眼睛,心中那些对阿爹的怨恨掺杂上了丝丝缕缕的心疼与难过。
“阿时,不要去恨任何人,更不要因为恨而去做事情。”傅别云的声音温柔至极,“一旦恨消失了,你也就此失去目标,再也没了方向。”
“可我始终放不下百姓对傅家的辱骂。”傅锦时仰头望着傅别云,眼眶泛红,“傅家先前如何他们都看在眼里,可为何出了这件事后,没有一人想要替傅家反驳一下。哪怕有一人也行啊。”
“傅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证据确凿,阿时,百姓看到的只有傅家叛国,他们看到的是十万大军因傅家而死,四城百姓因傅家被屠,所以他们愤怒。”傅别云不疾不徐道:“辱骂是他们能够发泄愤怒的唯一方式。”
傅锦时靠在傅别云怀里没再说什么,傅别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傅锦时的后背。
这是傅锦时第一次与傅别云真正讲出自己心中的恨,虽然经过阿姐的开导,那些困住她的心结还在,但却松动了不少。
傅锦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她靠在阿姐的怀里,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不过这一觉的后果就是她与阿姐都着凉了。
毕竟是冬日,即便是避开了风口,两人坐在外头一宿,也都冻透了。
两人头重脚轻地回了澜水榭,而后倒头就睡。还是沉月因为不放心来瞧他们才发现两人起了高热。
傅锦时迷迷糊糊中给自己与阿姐开了方子,沉月根据傅锦时开的方子,让小厨房帮忙煎了药,而后给两人送来。
傅锦时喝了药,在迷瞪中记起来还得给褚暄停煎药,虽然她现在与褚暄停算是冷战了,但该给他的药还是不能少,不然就前功尽弃了,于是硬拖着身子爬起来,去给褚暄停煎了药,而后交给了沉月。
沉月将傅锦时是如何拖着生病的身躯守在药罐前艰难煎药的全部复述给了褚暄停听,褚暄停皱着眉道:“孤若喝了这药,会不会被她传染风寒?”
沉月略有些无言,她想,殿下终究还是被沉西与傅四姑娘影响,成了不会说话组的一员。
也就在这时,沉驿带来了沉西的消息。
“夏津自裁,留了绝笔血书,供出西延太子与晋州云家勾结,他所作所为皆受云家指使。”沉驿神色凝重,“如今天楚使团要提前离开。”
褚暄停望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药,昨日傅别云来同他说了傅锦时在驿馆的所做所为后,他便猜测,西延行定然会一早就离开,若是再晚,等消息传到肃帝耳朵里,他便走不了了。
毕竟晋州云家可是大瞿的边防之一,竟然勾结天楚太子一派,还杀了鄢陵公主,此举已然叛国,大瞿不仅要问罪云家,还要借着查清事情的由头扣下西延太子一行人,以此保证天楚不敢妄动。
“传令霍屹川,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大瞿律法,若有急,太子可命禁军。
第58章 第58章
褚暄停在昨夜傅锦时离开后,便命沉七去给沉西传了信,让沉西在西延行发现夏津的尸体后让高驿丞前去拖延时间,好将此事暴露在众人面前,避免西延行压下去。
傅锦时既然给他递了刀,他自然得用起来。
云家先前一直滴水不露,甚至不像陆家一般有所行动,如今有了夏津的这封绝笔血书,云家无论与天楚有没有牵扯都会尽力撇清关系,届时他便可从中做手脚,既然探查傅家到底查到了云家哪些事情。
此刻沉驿传来消息,便说明沉西那边得手了,他这边自然也该安排起来。
天楚既然敢拿甘、穆二城前来,那么就别想再带回去。
这两城本就是他们大瞿的。
他必得不费兵卒,不动兵戈地将其拿回来。
“传信给沈首辅,让他即刻前去驿馆。”褚暄停嘱咐完又道:“给孤更衣。”
西延行也不是全然没有怀疑夏津的,只是等他真的确定夏津背叛他时,已然晚了。夏津已经死了,并且留下了绝笔血书。他看到那上面的内容,后背猛然涌上一股寒意。
“来人。”他厉声喊道。
“殿下。”
“杀了沉西。”西延行目光森寒,“命人即刻准备回天楚!”
“是!”
见太子神色凝重,乐颐不敢耽误,即刻照办。
西延行吩咐完便要转身离开,却在此时听见了高驿丞的声音。
西延行目光森寒地望过去,“高驿丞来的真巧。”
“下官也是接到了护卫的消息,说是夏护卫畏罪自裁。”高驿丞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想来看看西延太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夏津的事孤自会处理,不劳高驿丞费心。”西延行道。
“哎。”高驿丞拐了个调子,道:“此事毕竟也发生在驿馆,下官自是应当帮忙。”
“不必了。”西延行说完就要走。
高驿丞见他要走,一下子有些急了,不管不顾的直接抬手挡住了西延行的去路,“太子留步。”
西延行冷冷一瞥,“高驿丞这是何意?”
“西延太子不要急。”高驿丞面上还在笑,心中却是又慌又急,他只想到了年纪安安稳稳致仕回乡,而后安享晚年,谁知临了临了摊上了这等事情,太子殿下的近卫找上门,他想躲都躲不开。
想到这里,高驿丞收回手,顺便给自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这个冬天出的汗都赶得上一整个夏天了。
西延行没工夫跟高崎耗,高崎此番前来显然是拖延时间的,他绕开高崎就要走。
“下官接到密报,有人揭发夏津所做乃是受我大瞿云家所指使,而云家与西延太子有所牵扯,所以失礼了。”眼看着拖不住了,高驿丞想到了沉西交代的,决定用上这一招直接来硬的。
西延行眼神微眯。
“来人。”高驿丞不敢去看西延行的脸色,他这人本就胆小,只能强撑着收敛了讨好笑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请西延太子暂居易水阁,且静待结果。”
接到消息赶来的天楚礼官踏进院子便听到这样一句。
其中一人当即黑了脸,“大瞿难不成还想强留?”
“你们大瞿如此不依不饶。”又有一人道:“有失分寸!”
西延行则是死死握住那封血书,阴沉地望着夏津的尸首,他先前还只以为夏津是想借助鄢陵一事挑起天楚内乱,却没想到他真正打得注意是让他死在大瞿。
“只是暂居,暂居而已。”高驿丞一见天楚能说的上话的人都来了,心中更加叫苦不迭。他没有岑向那样大的胆子,也没有洛书戚那样的好口才,他只有脑门上不断冒出的汗,如今大冷的天,他愣是连后背上都出了一层汗,但现下大瞿这边只有他,他显然不能退步,不然搞砸了太子殿下的计划,他只能提着脑袋去乱葬岗了。
他转而又陪上笑脸,“还望西延太子莫要误会,各位天楚使者莫要误会。”
西延行嗤笑一声,暂居,说得好听,他若是真的留下来,迟早失去性命。
他在心中盘算着硬闯的代价,如今的局势,显然被留下才是最不利的。
天楚的官员一看他这样一幅死乞白赖的神情,略显厌恶,“我天楚的太子,岂容你们说留就留。”
“我大瞿也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褚暄停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事情没完,如何不能留?”
西延行抬眼去看,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身雪白鹤氅的褚暄停,而后是他旁边的沈懿,再是另一侧的沉西。
“看来大瞿此番是早有准备。”
“错了。”褚暄停轻轻一笑,“此番于西延太子叫做害人终害己。”
他此话便是在告诉西延行,他看穿了西延行此次前来的目的是废了他这位大瞿的太子,而他如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他对西延行来说是威胁,西延行于他来说同样是威胁。
“但你们似乎弄错了一件事。”西延行举起手中的绝笔血书扔在众人眼前,冷笑出声,“夏津既然受你大瞿云家指使,便是说明鄢陵之死与你大瞿有关,是你们大瞿该给我天楚一个交代!”
“西延太子放心,若是此事当真是我大瞿之错,我大瞿定然给天楚交代,可显然此事还与殿下有关。”沈懿望着地上的绝笔血书,意有所指道:“此事涉及我大瞿边境守将是否与太子殿下有所牵扯,以致于要陷我大瞿与不义,所以只能暂时委屈西延殿下了。”
沈懿此话就差明着说鄢陵公主一事和天楚官员被杀一事皆是云家与你西延太子勾结所为,目的就是要栽到大瞿身上,借此讨得利益。
西延行面色阴沉,此番当真是他疏忽了,竟被逼到如此境地。
天楚一礼官铁青着脸道:“你们这是明目张胆的诬陷!”
“非也。”沈懿面色肃然,“鄢陵公主一事显然还有隐情,此番若是不说清楚,将来天楚与大瞿难免再生龃龉,不若此次解决的一干二净!”
天楚礼官还想再说什么,西延行抬手制止了他,“好啊。孤奉陪到底。”
说完,他冷冷地扫了大瞿众人一眼,甩开袖子率先离去。
褚暄停却在此时抬眼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屋顶,对上了傅锦时冷漠如霜的目光。
傅锦时什么都没说,待到余光瞥见西延行离开的身影,起身跳下了屋顶,很快便到了褚暄停的马车旁等着。
太子府外虽没了禁军守着,可也不代表着褚暄停可以这样肆无忌惮正大光明的出太子府,今日这般显然是抗旨,所以接下来便又是去宫里请罪。
褚暄停从驿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傅锦时,但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随后便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等他进去马车后,沉驿放下车帘,而坐在马车里面的褚暄停,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傅锦时进来,反而是马车走了起来,随着车身晃动,透过车帘是不是晃起的一角,他看见了坐在外头的傅锦时,显然她在同沉驿一同赶车。
褚暄停气笑了。
明明做错事的是傅锦时,生气的该是他,如今却反倒像是反过来了。
他双手环胸,一时间看着马车内的一切都不顺眼。
他心道,等回了太子府,就命人把里头的内饰全拆了换新的,尤其是眼前的小矮几,怵在那儿一动不动,碍眼得很!
西延行一行人被扣大瞿的消息没有一日便传回了天楚。
天楚皇帝震怒。
“竟敢扣押我天楚太子!”燎帝将猛地一拍桌子,“他大瞿怎么敢!”
底下几个大臣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朕看大瞿是想开战!”
“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右相齐夏学连忙道:“我天楚如今国力不足以再战。”
左相郑宥垣却道:“陛下,此番大瞿堪称挑衅,若我天楚服软,反倒落了下风,脸面何在?必不能容忍!”
齐夏学冷眼看去,“左相此言差矣,虽说夏津死前留了绝笔血书,可他言明自己乃是受大瞿云家指使。我们完全可以将此事完全推在大瞿自己人身上,言明太子殿下乃是被夏津与云家联手陷害,他们此举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两国战争。大瞿肃帝不是傻子,云家盘踞晋州许久,野心连我们都能看出来,肃帝自然能察觉,这样一个极好处置云家的机会,若我们能配合,提供一些消息,想来是很愿意合作的。”
说着,齐夏学看向燎帝,“陛下,倘若真能与肃帝在此事上达成合作,太子殿下定能安然归来。”
“白日做梦!”郑宥垣冷嗤反驳,随后看向燎帝,“大瞿此番一看便是早有预谋,如何会愿意合作,轻易放过此次机会,若是不伤筋动骨,岂能放我天楚储君归来。陛下,以臣之见,唯有以战相逼!”
“万万不可!”齐夏学生怕燎帝被说动,“若是以战相逼,大瞿狗急跳墙,焉知会对太子殿下做出什么事!”
其他大臣眼见着左相与右相你一言我一语,再看看上首燎帝的神色,一句话也不敢说。
燎帝捏着眉心,神色间满是不耐烦,“都闭嘴!”
郑宥垣与齐夏学纷纷噤声,西延琮在此时出了声,“父皇,大瞿扣留大哥无非是想要些好处,我们不妨等大瞿开出条件,再看战与不战。”
燎帝看向他,西延琮继续道:“届时,我们或许还能利用一下大瞿的傅家。”
第59章 第59章
傅锦时那日跟着褚暄停到了皇宫请完罪,便一起回了太子府。
虽说她更想回将军府,但她如今不好往那边去,毕竟她现在还是太子府的侍药奴,甚至按照律法,她已经不是傅家的人了,她现在叫十四。
不过如今她与褚暄停陷入了冷战,虽然在此次计划上两人还是默契配合,但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殿下与傅姑娘这是冷战了?”沉西双手环胸,身体往后一靠微微偏头问沉月。
他自西延行被变相软禁在驿馆后便回来了太子府,很快就察觉到了太子殿下与傅锦时之间的微妙氛围。
其实也不需要他察觉,两个人如今的相处样子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其中的异样。
傅锦时现在每天默不作声送药,又默不作声地将糖豆放在殿下手边,最后默不作声地收碗走人,而殿下则是沉默地喝药,沉默地吃糖豆,沉默地看着傅锦时走。
沉月瞧着两人小声回答:“吵架啦。”
沉西用气音道:“我当然知道是吵架,因为什么吵?”
他已经看了好几日了,多少猜到一点原因,但又不确定,毕竟若真是涉及到叛国,以殿下的性子,绝对不能容忍。
更何况,以他对殿下的了解,谁若是让他不顺心,他绝对小心眼到让那人处处不顺心,更别说是给他甩脸子,他不给旁人脸子看就已经是脾气好了。
傅锦时却不仅能甩脸子,还能让殿下容忍,真是不得了。
“你要不直接来问我算了。”褚暄停本就因为傅锦时不顺心,听到沉西还在那头同沉月说小话,说的还是他的,可算让他找着由头发作了。
沉西与沉月闻言同时后退一步,褚暄停的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下一瞬,沉西与沉月同时走回那一步,异口同声道:“属下知错。”
褚暄停似笑非笑的觑着两人。
沉西与沉月感受着褚暄停的目光,专心致志的盯着地上看。
两人虽然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显然都明智的选择了安静闭嘴,谁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大声喘气都会被挑刺。
褚暄停看着两人连呼吸都轻了下来,心情瞬间更差了,他冷冷一笑,“这么闲,都没任务?”
沉西与沉月一声不敢吭,谁若是现在敢说闲,接下来一段时间到过年就别想闲着了。
“刚才不是还聊得起劲嘛?”
沉西与沉月垂着头,双手搭在膝盖,挺直身子,安静挨说。
褚暄停见两人鹌鹑似的,冷哼出声,“闲得无聊,就去把马车上的内饰换了。那个矮几一动不动,尤其碍眼。”
沉西与沉月闻声,连忙应下,“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说完一刻不停地退出屋去。
褚暄停再次冷哼,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消火。
他都养了一群什么不省心也不贴心的神仙。
傅锦时回了澜水榭也没闲着,她先前给阿姐制作的祛疤药用完了,但是脸上那道疤还有明显的痕迹,正在挑选药材做新药。
“若是去不掉,便留着吧,反正日后都得带着面具,无甚影响。”傅别云见傅锦时每日不仅要操心给褚暄停解毒,还要顾着她的身体,不想妹妹如此操劳,况且她本身也不在乎,他们家最臭美的是阿遥。
傅锦时坐在傅别云的对面,闻言从眼前的药材中抬起头来,“你这话若是让三哥听见,得念叨上三天三夜。”
傅别云见傅锦时脸上总算带了点神采,笑道:“我如今见过的能与阿遥一较高下的只有二皇子。”
傅锦时不期然的想到了褚暄停曾经说褚昼津一身的孔雀味。
这么想着,也同阿姐说了出来。
傅别云哈哈笑了起来,“你还别说,这说的还真对,阿遥也是一身的孔雀味。”
傅锦时弯了弯嘴角,想起了三哥。
她与三哥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间最长,因为他们两人是家里最皮的,所以最能玩得到一块去,而他们俩凑一块不是一起干完坏事东窗事发后一起挨罚,就是在去做坏事的路上被抓而后受罚。
她记得有一次出去玩,看见别人点火烤东西吃,她与三哥羡慕得紧,于是第二日便找来了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一起寻了处地方,也学着点火烧东西吃,但是因为有风一直点不着火,于是几人环视四周,终于找到一处避风的小草垛,结果火是点起来了,但是烧的有点大,小草垛一股脑烧没了。
当时燃起来后,因为没有水,几个人只好脱了外袍用力打,好在最后把火打灭了,但是小草垛成了一堆灰烬,他们的袍子也成了破破烂烂的,脸上还都是灰不溜秋的,偷偷带出来的肉也在他们着急忙慌的灭火过程里被踩进了土里。
几人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家,但是她与三哥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于是打算找个水边洗洗脸再回去,结果脚下打滑,一头栽进了河里,三哥为了救她也险些被拉进水里,幸好大哥一直不见他们归家,出来寻,恰巧遇见了,不然当时她与三哥铁定没一个。
“也没准两个都没了。”傅锦时一边捡药,一边笑道。
她的三哥当时即便知道自己不但救不了她还会一起被拖下水淹死,也不会松手。
“我记得当时阿娘都被你俩气的不给说情。”傅别云道。
她那会儿正跟着师父学武,连着好些日子不能回家,于是得了空便去大哥那边听他说说家里的事,期间听过大哥提了一嘴阿遥与阿时又受罚了,这一次连阿娘都生气了,她当时只以为两个人又干了什么坏事,又逢师弟来喊说师父找她有事,她便也没细问,大哥也没细说,如今看来当时大哥也是怕她担心。
“嗯,以前我俩被阿爹罚跪祠堂,阿娘夜里都会偷偷给我们塞吃的,但是那天我俩饿的只能一边磕头赎罪一边偷偷吃贡品。”
傅别云笑道:“怪不得本来罚跪一日变成了三日。”
傅锦时想到当日的情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嗯?”
“三哥当时有一段纨绔子弟论,我被他激励到了,也跟着应和。”说到这里,傅锦时耳尖微红。
“说来听听。”傅别云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么一段她不知道的,她那段时日应该跟师父告假的。
傅锦时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爹掐着时间去祠堂看他们的时候,她嘴里正在嚼点心,三哥正在啃苹果,两个人当场愣住,忙不迭的咽下去,但由于太急,又太干巴,她被噎住了,三哥一个弹跳飞奔到供奉的桌案上捞起那壶酒就给她灌了下去。
“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阿爹当时呆住的表情。”傅锦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傅别云道:“你那时才八岁不是?”
傅锦时点头,“所以三哥在罚跪三日前还挨了一顿揍。”
虽然及时被阿爹止住,但还是咽下去了两口,而她那时太小,即便一开始还没感觉,后头很快就迷瞪了,不过她喝酒不上脸,表面看起来眼神都坚定地很,所以谁都没觉得有事。
于是阿爹照常训他们,训完后,怒而问道:“如今不学无术,将来如何立足?”
三哥那时真的特别有纨绔子弟的风姿,张嘴就道:“纨绔子弟,逍遥度日,哥姐还在,无需立足。”
她当时已然迷蒙,再加上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神情和眼神都特别坚定地看着阿爹重重点头,“三哥说的有道理,阿时跟着你,阿时也要做纨绔子弟!”
“我隐约记得,当时说完还打了个酒嗝。”傅锦时整个耳朵都红了,“阿爹与三哥也是因为那个酒嗝才发现我喝醉了。”
“后来我睡了一整日,酒醒后与脸上带着青的三哥又一起跪了祠堂。”
傅别云略有惊奇,“阿遥竟在脸上有伤!”
“我乍一看到也很惊讶,就问三哥。三哥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傅锦时道:“但我后来问大哥,大哥偷偷告诉我,是阿爹揍他的时候,他上蹿下跳的躲,结果不小心被凳子绊倒撞在了桌子上,阿爹见他摔到了脸,知道比打在他身上还令他难受,于是后面的几棍子才没继续。”
傅别云很不厚道的又笑了,“阿爹也知道阿遥的臭美德性。”
许是被阿姐的情绪感染,傅锦时眉眼间的郁气彻底散了。
虽说有点窘迫,还有点对不起三哥,但能让阿姐真的开心,便也没什么了。
其实有一点她到底没好意思告诉阿姐,三哥的“纨绔子弟论”她早就听过,也早就跟着狠狠认同过。
所以酒后吐真言是真的。
她亲身验过了。
“还有旁的吗?”傅别云见阿时开怀了许多,笑着道:“阿时,你上次说的阿遥那些糗事根本不算糗事,这样的才算。”
傅锦时抿唇,心中纠结要不要说出来,难得今日阿姐真的开心,即便是上一次他们坐在一起说三哥的糗事,阿姐的笑更多是在掩饰。
傅别云一看傅锦时的表情便知还有她不知道的,“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关于大哥的。”
傅锦时瞬间不就结了,“成交!”
第60章 第60章
京城的冬日多雪,尤其临近除夕,到处都是一片银色。
傅锦时每日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功,傅别云同她一起。
今日两人心血来潮还过了几招,最后以平局结束。
“你的肩伤到底还是有影响的。”傅别云抬手在傅锦时的肩膀上摁了几下,先前阿时自己练的时候,她虽只是在旁边看着,却也能看出阿时的出拳速度不如先前,但是今日比试才发现,不只是速度还有灵活度也不如从前。
不期然的,她又想到了先前在阿时手腕上看到过的伤,她一直没有开口问过,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敢。
傅锦时将手搭在肩膀上,转着肩抻了抻,无所谓的笑了笑,“不影响。”
要恢复到最初肯定是不现实的,如今的程度已经是影响最小的了,而且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番身手也足够用了。
傅别云却想到了另一层,阿时的医术如此好,却一直没有将其调理到先前的样子,足以可见当日伤的有多重。
“那处毕竟是诏狱。”傅锦时一看傅别云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阿姐,诏狱的刑罚总得给点面子嘛。我要是全须全尾毫发无伤,那多吓人。”
傅别云一下子笑出声来,“贫嘴。”
“那你得去怪三哥,我都是跟着他学的。”傅锦时眨眨眼。
傅别云轻笑,“阿遥替你背了多少黑锅。”
傅锦时笑了两声,又看了看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给太子殿下煎药。”
“去吧。”
待到傅锦时去忙后,傅别云进屋换了身衣裳,又给自己的脸做了一点改变,没有戴面具,直接出了太子府。
她在昨夜收到了鹰卫联系的信号,若非十万火急,他们不会轻易联系她。
傅别云一路从太子府外的墙角根着暗号走,很快找到了地方。
她抬头看着牌匾上“春香坊”三个字陷入沉默,她如今一身女装,还真不好混进去。
就在她思索着要不要从后头翻墙进的时候,身后陡然响起一道戏谑的男声,“美人儿可是要进去抓你的相公?”
傅别云侧眸看去,一眼便认出来褚昼津。
不过她并没有当场喊出二皇子的身份,也在这时,春香坊的姑娘们注意到了褚昼津,一口一声“二爷”地围了上来,傅别云瞬间被挤到一旁。
褚昼津见状,伸手拉过傅别云,面上一派风流浪荡子的神情,“美人儿的相公都来寻欢作乐了,不若美人儿也寻欢作乐一番?”
傅别云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扬眉问道:“二爷赏脸吗?”
“赏啊,美人儿相邀怎能不赏?!”
傅别云却在此时,站直了身子,道:“二爷今日若是带我一同进去,这番荒唐事恐怕很快就能传遍京城。”
褚昼津眨眼嬉笑,“怕什么。”
傅别云见状也不再说什么,随他一起进了春香坊。
傅别云不知道的是,从褚昼津拉着她的手开始,褚风龄便在不远处看见了,他站在拐角处,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封致跟在身旁,出声替傅别云解释道:“云将军不过是想要借二皇子殿下的力进入春香坊罢了,都是逢场作戏。”
“嗯。”
封致看了看褚风龄的脸色,又道:“云将军素来不拘小节,殿下别误会。”
褚风龄道:“我没误会。”
“啊?”封致看了一眼褚风龄的神情,觉得他并不像是没误会的样子。
褚风龄此刻也明白封致的意思了,他低声道:“我没生阿云的气。”
他是一路跟着傅别云出来的。
今日他本是要去太子府寻她的,结果在太子府门口看见她出来,虽然当时她换了张脸,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本欲喊她,但是转念又想她这番易容定不想让人认出来,又见她神色匆匆,担心她遇到了事情,便跟了上来,而后便看见了这一幕。
阿云与褚昼津的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反倒是默契熟稔地很,又见他们二人默契搭戏,便猜测两人其实早有走动合作。
他今日介意的并非是阿云与褚昼津的事,而是在想,自己到底还是没能给阿云足够的安全感,不能让她完全信任,以致很多事都不敢主动说给他。
他是在懊恼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好才没能达到让阿云完全信任的程度。
另一边,傅别云随着褚昼津进了一个房间后,褚昼津便松开了手,调侃道:“三弟刚才就在下面瞧着,你也不怕他吃醋。”
“你若真为我着想,就不会主动。”傅别云面无表情道:“更何况,你都不怕沈姑娘听闻你今日的荒唐事,我怕什么。”
一听傅别云提到沈淮序,褚昼津立刻做投降状,“我认输。”
“什么事?”傅别云知道褚昼津主动找她定然也是有事,但她不想耽误时间,鹰卫那边还在等着,而且鹰卫那边显然更急,若是被京城中人发现鹰卫私自来京,便是意图谋反,诛九族的大罪。
“父皇最近有要放秦家归嘉州的意思。”说起正事,褚昼津也正了神色。
“你想做什么?”傅别云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
她与褚昼津说是合作,但说到底其实也谈不上合作关系,毕竟与他合作的是阿爹,她不过是知道这一茬,偶尔也会替阿爹给褚昼津传个消息而已。
“若是真让他回到嘉州,恐怕我就再也没机会了。”褚昼津道:“所以我打算直接杀了凌安侯,伪造证据,一了百了。”
“不行。”傅别云摇头,“若是如此,嘉州定然生乱,大瞿如今才遭重创,元气还未恢复。”
“跟我有什么关系。”褚昼津冷声笑道:“我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
傅别云也没用大道理去劝褚昼津,而是道:“你且再等等,陛下此番对秦家起了心思,即便真要放凌安侯回嘉州,也定然先要阿龄前去掌控局势,陛下绝对不会放虎归山。”
褚昼津自然听得出傅别云潜在的意思,她是在告诉他,等到褚风龄掌控住了嘉州,确定不会因为凌安侯的死引发动荡再动手,归根结底,想的还是大瞿,他望着傅别云道:“我有时候实在不懂,你们傅家图什么。”
即便遭到如此对待,依旧不改忠心。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傅别云问道:“二殿下还有旁的事吗?”
褚昼津见她不想多说,两人如今短时间内显然也达不成共识,于是摆摆手道:“你走吧。”
傅别云微微颔首,转身出了房门循着痕迹找到了鹰卫。
鹰卫派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曲陵,他见到傅别云正要行礼,傅别云拦住了他,“出什么事了?”
她先前情况稳定下来后不久,便与两位鹰将联系上了,双方也都约定若无急事,暂不联系。
“郦幽有异动,最近频繁骚扰嘉州边境,冼家带兵前去阻击,全军覆没不说,郦幽甚至派人屠了整个冼家。”
傅别云神色猛然变了。
“冼家满门被灭?”褚暄停听闻叶行的话,皱着眉问道:“确定是郦幽的人做的?”
“确定。”叶行道:“刺客撤走后,我潜进去查探过里头的尸体,伤口皆是由郦幽死士独用的弯刀造成的,且伤口有毒,是郦幽死士的杀人习惯,甚至现场的郦幽死士尸体,我也查看过了,胸前有幽字刺青,下牙第三颗**,没有问题。”
傅锦时站在一旁听着叶行的话,心中还是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要查冼家,恰好冼家就被郦幽报复了,即便这其中存在冼家阻击郦幽的原因,可郦幽为何无故骚扰边境?以郦幽如今的状况,贸然开战,是有灭国风险的。
郦幽的君王图什么?
“你怎么看此事?”褚暄停看向傅锦时,虽说他们俩还在冷战,可遇到正是,冷战便可先往旁边一放。
傅锦时想了想道:“冼家一定是与傅家一事有关的,冼家被灭我更倾向于是幕后之人做的,那幕后之人恐怕还与郦幽有所勾结。”
“为什么这样认为?”褚暄停手指轻敲桌面,算是认同傅锦时的话。
“如今陈家和冼家先后被灭,无论冼家有没有参与此事,幕后之人既然这样干脆除了冼家,我反而觉得像是故意告诉我们嘉州有问题,想将我们的注意力扣在嘉州那里。”
傅锦时既是在回答褚暄停也是在帮自己捋清楚思路。
“之前粮草一事利用陈家将傅家拉下水,此事便相当于结案了,我们查冼家,完全是因为没有别的线索之下的选择,幕后之人既然除掉陈家留下冼家,那边说明冼家不容易出问题或者不存在问题,我们不一定会查到东西,那人却直接在我们的人查冼家时灭了冼家,好像故意告诉我们嘉州有问题,想把我们的注意力留在嘉州。”
褚暄停道:“若是猜的不错,冼家灭门恐怕与云家有关。”
傅锦时闻言也陡然意识到这一点,查冼家这件事他们早就动手了,可先前幕后之人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夏津的绝笔血书牵扯到了云家,肃帝宣云家家主赵国公携家眷入京,冼家才紧接着出了事,甚至郦幽都有要与大瞿开战的架势。
很难说不是云家为了分散肃帝的注意力而做的。
“这样说来,云家与郦幽恐怕有所勾结。”傅锦时道。
褚暄停并不意外,“大瞿早就有人与郦幽有勾结,不然你以为郦幽的秘药与禁药又是如何来的?”
傅锦时随着他的话也想到了另一件事,褚暄停自小便中了柯蓝之毒,那时他还在皇宫,能接触的外人极少,所以下药之人定然在宫内,如此看来,宫内或许也早有人与郦幽勾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