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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

    齐月宫。

    褚祈年裹挟着寒风匆匆而入,面上的神情格外难看。

    宁贵妃身旁的大宫女留林见他如此着急,迎上前去问道:“六殿下何事如此匆忙?”

    “母妃呢?”褚祈年脚步不停,边走边问。

    “贵妃娘娘正在里间午憩。”

    褚祈年脚步一顿,留林跟着他一停,褚祈年道:“我就在外间等着,母妃醒了,你来告知我。”

    “是。”

    褚祈年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宁贵妃的声音却在此刻从里间传了出来,“何事?”

    留林听到声音,进了里头去侍候。

    很快宁贵妃走了出来。

    褚祈年行礼,“母妃。”

    “坐。”

    褚祈年站着没动,而是问道:“是不是你派人去换了大哥的酒?还有英蓝,是不是也是你威胁?”

    宁贵妃笑了一声,“我的儿子果然聪明。”

    “所以,您不仅骗了我还利用我。”褚祈年脸色难看至极。

    宁贵妃没有否认,端起宫女送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

    “为什么?”褚祈年压着心中怒气质问道。

    “你问哪一件事?”宁贵妃淡淡道。

    “为什么和四哥合作!为什么一定要杀大哥!为什么从来不顾我的意愿!为什么非要去争那个位置!”褚祈年越说情绪越激动,“母妃,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不争不抢,我们母子活不下去!”

    宁贵妃听到他接连的质问,神色猛然冷了下来,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无论是谁登上皇位,你以为你一个受尽陛下宠爱的小儿子,会有好下场吗?!”

    “我为你从头到尾的打算,到头来竟得到你如此质问,褚祈年,你就是这么学的仁义礼孝吗?”

    “你简直让我失望!”

    “母妃!”褚祈年陡然怒吼,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厉。

    宁贵妃第一次见这样的褚祈年,心中一时有些错愕,她从前派人去刺杀褚暄停,褚祈年虽然会过来同她闹上一会儿,却从来不像今日这般。

    褚祈年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事情,他缓了缓情绪,压下暴怒的心绪,道:“母妃,你还在跟我演戏。”

    他从来不是真的天真,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看得清局势,也看得清自己的母妃。而正是因为看得清,所以也守得住自己的心,“你的确是为我,可更多的却是为权力。”

    “这些年你被皇后处处打压,你不甘心,从而心生怨恨,想要我做皇帝,去争一口气。”褚祈年毫不留情地指出宁贵妃的想法,“你更多的为的是你自己做太后。”

    宁贵妃被褚祈年戳破心思,也不觉难堪,她就知道他的儿子不是蠢货,“你既然知道我处处遭受打压,为何不听母妃的,你难道想要母妃一辈子居于人下吗?”

    “比起这些,我更想要你活着!”褚祈年望着宁贵妃,“大哥登基,我们还有活路,四哥登基,我们只有死路!”

    “为何不能是你?!”

    “母妃,你还不明白。”褚祈年甚至不知道母妃哪里来底气与他们斗。

    “大哥身中柯蓝之毒,可他还是在先皇后去世谢皇后为继后的情况下夺得了太子之位,你觉得他会轻易被四哥拉下来吗?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扶清姐姐和傅锦时。”

    “扶清姐姐这么多年在外,你当真以为她只是去玩的吗?整个大瞿哪个百姓不念着她与大哥的好?”

    “再说傅锦时,永州四城唯一的活人,扛过诏狱十八道酷刑,秋狩之时化险为夷的同时还反手算计二哥,鄢陵公主一事,西延行搭上鄢陵公主的命去陷害她,她不还是照样无事,甚至给大哥递了一把刀,让天楚不得不归还甘、穆二城,还有秦家,母妃你觉得秦家一事傅锦时没有插手吗?”

    褚祈年将这些事情一件件数给宁贵妃听,“大哥身边没有一个简单的人,连他身边常带着的几名沉铁卫,都各有各的能力。四哥能斗是因为他还有谢皇后,有谢家,我们呢?我们有什么?你如何去同他们斗?”

    “我知道他厉害,所以我与四皇子合作……”

    “母妃。”宁贵妃还没说完,便被褚祈年打断了,“我倒宁愿今日是你与大哥合作去害四哥。”

    宁贵妃皱眉,褚祈年说:“你与大哥合作,大哥至少不会害你,可与四哥,便是与虎谋皮。”

    “你以为我为何轻而易举知晓了是你换的酒?”褚祈年声音寒凉,“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是四哥用完便丢的弃子,他利用你把果酒换上烈酒,借着大哥酒醉将唯一可能解毒的傅锦时困在宫中,又将宫门的禁军调走,五哥喊不开宫门,只能等死。”

    “而岁愉姐姐死了,五哥一定会发疯,五哥不是蠢人,一查便知此事有你参与,届时你定然死在五哥手中,即便像昨夜这般运气好,岁愉姐姐得救,那么事后追查到你,谋害公主,虽然未遂,但你同样会死,两相区别只在于你死在谁手中。”

    宁贵妃被褚祈年的话震在原地,她后知后觉地惶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以为她做得足够隐秘,却原来早已人尽皆知。

    “母妃,你为何当初不听我的收手,非要再插手这其中的事?”褚祈年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不甘心啊!”宁贵妃心中发颤,眼眶发红,她望着褚祈年,知道自己被褚千尧算计,此番怕是凶多吉少了,她低低出声,“我一辈子居于人下,我不想你也此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褚祈年见宁贵妃眼中含泪,心中内疚起来,他不该这样吼他的母妃的,更不该去说那些重话,他上前跪在宁贵妃身前,“母妃,对不起……”

    宁贵妃心中难受至极。

    事情已然暴露,若是追究,她的下场不会好,但不能连累祈年,这样想着她正要说些话交代褚祈年,却见肃帝身边的张公公进来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褚祈年站到了一边,宁贵妃擦干眼角的泪,“何事?”

    “陛下圣旨。”张公公拿过一旁小太监举着的圣旨,宁贵妃这才看到张公公是带了圣旨前来的。

    齐月宫众人连忙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日日玩乐,不思进取,以致目无王法,随心所欲,朕深感惋惜,特罚其前往祁州监军。宁贵妃教子无方,禁足齐月宫。钦此。”

    “儿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相比起褚祈年的平静,宁贵妃却冷静不了一点,她惶然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祈年怎会?张公公,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贵妃娘娘,此乃陛下御笔亲写。”

    “不会的!”宁贵妃声音陡然尖利。

    “母妃。”褚祈年抬高了声音,喊住宁贵妃,“这是我今早同父皇求来的。”

    他一早就进了宫,之所以晌午才来寻宁贵妃,便是因为先前先后去找了太子与陛下。

    宁贵妃凄然看向他。

    张公公见状,知道没有自己的事情了,将圣旨交给六皇子,便带着人走了。

    “只要我走了,大哥与父皇都不会再追究你的过错,你便不会有事。”褚祈年上前替她擦掉眼泪说:“母妃,我不想你死。”

    宁贵妃闻言脱力跌坐在地,她怔怔地望着褚祈年,“是母妃连累了你。”

    “太子曾警告过我的,若是再有下次,就让我失去你,是我不信。”到如今她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慌忙说道:“你再去求求太子,他那么喜爱你,不会忍心让你去祁州苦寒之地的。”

    宁贵妃如今只能想到褚暄停,她顾不上旁的,只想让祈年不要离开她,更不想祈年去那边境受苦,更何况祁州那边与戎国迟早打起来,战乱一起,祈年就得去打仗,万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起身,颤着声音说:“祈年,母妃去求太子,母妃去求他。”

    褚祈年看着这样的宁贵妃,心中实在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先前口不择言时说的那些气话,心中担忧和怒气全然化作了内疚和难受,他拦下了宁贵妃,“母妃,不必自责,是我主动去找的大哥,也是我主动请命去的祁州。”

    “祈年,母妃错了。”宁贵妃泪如雨下,她不该不听祈年的,也不该再对太子动手,从而连累了祈年,“母妃真的错了……”

    褚祈年抱住宁贵妃,轻声安抚道:“母妃,我已经都打点好了,往后你一个人在宫中莫要再去同皇后争执,也莫要再去理会谁的拉拢,无人会来扰你清净。儿子去祁州挣一身军功回来,同三哥那样,往后就不会再有人笑话我是纨绔皇子了,你也不必再听旁人闲话。”

    褚祈年眼里闪着泪光,面上却笑着说:“这样也挺好的。”

    宁贵妃骤然泣不成声。

    “我以为你会让宁贵妃真的再也见不到褚祈年。”傅锦时双手环胸,望着在梅树下剪枝子的褚暄停说。

    东宫这几树梅花已经许久没有修剪,褚暄停一早便起来折腾了。

    “宁贵妃没数,祈年却聪颖得很,若是就这样耽误一生,难免可惜。”褚暄停头也没回道:“不若前去祁州制衡陆家。”

    “再聪颖的人,难免因为亲情所累,一念之差走错了路的人不是没有。你恐怕还担心将来褚祈年真的与你生了嫌隙吧。”傅锦时道:“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褚祈年这个弟弟。”

    褚暄停没有否认,褚祈年留在京城,宁贵妃就不会真的歇了心思,早晚酿下大祸,拖累祈年。若是如此,祈年就可惜了。所以今日他哪也没去就等在东宫,等着褚祈年来。褚祈年是聪明人,宫门的事情一出,他一定能猜到事情原委,但会不会来同他交易,他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好在,褚祈年也没让他失望。

    “聪明人,我都喜欢。”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褚暄停转头来看向傅锦时。

    傅锦时好整以暇,“没见得你喜欢四皇子。”

    褚暄停撇嘴,继续修剪他的梅树,“他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第82章 第82章

    很快到了十五上元节。

    这期间,风平浪静,甚至连褚暄停的药现在也无需日日喝,只隔三差五诊了脉,再根据脉象去送便可。

    从来到京城后,难得清闲这样许久,傅锦时这几日时常有些不真实感。

    “傅姐姐,殿下喊你。”沉星双手背在身后,蹦跳着进了澜水榭。

    傅别云从秦家一事结束后便去了广陵公主府上,整个澜水榭便只剩了傅锦时,沉星来的时候,她正在院中练刀。

    见到沉星,傅锦时一个收势结束了这一套连招。

    “傅姐姐,你的肩膀完全好啦?”沉星看着最后那干脆利落的招式,开心地问道。

    傅锦时下意识动了动肩膀,“嗯,几乎没有影响了。”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坚持着做训练,如今影响已经降到了最小。

    “你刚才说太子喊我,可知道是何事?”傅锦时问沉星。

    沉星道:“估计是今夜同陛下于长信楼台观烟火一事。”

    傅锦时应声,“我换身衣裳就去。”

    她刚才练刀,衣裳上沾了不少雪屑,连带着还有泥水。

    “嗯嗯。”

    傅锦时的速度很快,再加上澜水榭离着吟松风也不远,一刻钟的时间她便到了。

    “殿下。”

    “嗯。”褚暄停正在换衣裳,“你今夜与孤一同登长信楼台。”

    傅锦时略微皱眉。

    “怎么?”褚暄停见状挑眉。

    “傅家一事尚未明了,我若随你登上长信楼台,百姓恐怕会心生不满。”

    “你扛过了诏狱十八道刑罚,如今是太子府的十四,明面上与傅家已无关系。”褚暄停浑然不在意道。

    傅锦时却不认同,“于律法来说的确如此,可于百姓心中的公道来说,傅家一日背负着叛国之名,我便一日是罪臣之女。”

    上元之夜,帝王与百姓同赏烟火,她一个众人眼中的“罪臣之女”堂而皇之地站在长信楼台上,百姓定然不依,届时难免有人借机生事。

    只是她不明白,褚暄停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为何还要带她上去。

    难不成是想借此机会搞事?

    这样想着,她便也问了出来。

    褚暄停换好了衣裳,转过身来,随口道:“想多了。孤只是觉得长信楼台上视野更好,能看到整座京城,沉月他们都见过,公平起见,也该轮到你了。”

    傅锦时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样,一时间颇有些无语。

    “多谢殿下美意。”但是,倒也不必,她不在乎。

    褚暄停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淡淡地“嗯”了一声。

    每到十五上元节这一日京城都会撤了宵禁,各条街上挂满各式花灯,加之大瞿本身民风较为开放,并不限制女子抛头露面,因此街上格外热闹。

    “阿姐,傅姐姐,今日你们可得多帮我猜几盏花灯。”街道上,沉星一边拉着晏扶余的衣袖,一边挎着沉月的胳膊,朝着两人撒娇,“去年沉七得的比我多,跟我炫耀好几天。”

    傅锦时想了想沉七那闷葫芦的性子,实在想不出他朝着沉星炫耀的样子。

    沉月这个亲姐姐就不像傅锦时那样给面子了,忍着笑意道:“分明是你去找沉七炫耀,人家沉七只是把自己的拿了出来而已,结果,你一看他比你多两个,自觉丢脸了,沉七可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沉星撇嘴,“他就是一句话不说才更让人家丢脸!”

    她的话音刚落,迎面就看到了朝这边来的沉西与沉七。

    今日最终是沉驿跟着褚暄停去登长信楼台,他们几人得以暂时放开了玩。

    沉星一见沉西与沉七就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沉七不明所以,沉西则是笑了一声,他性子内敛,极少有这样外显的情绪。

    他们本是分开的,但既然遇上了便干脆一同游玩。

    几个人当中也就沉星活泼些,傅锦时他们也乐得陪她玩乐。

    “清远街的花灯样式又多又好看,咱们去那条街吧。”走了一路,沉星也没拿定注意去猜哪家的,她总觉得下一家更好。

    几人本就是随着出来热闹热闹的,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和特别想要的,便随着沉星去了。

    也是巧了,一拐进来就先看到了沈淮序与律兰旭。

    傅锦时没想到会碰上沈淮序,这还是再次来了京城后第一次见沈淮序。

    先前她为了不牵连沈家,托阿简烧毁了所有她与沈淮序来往的信件,单方面切断了与沈淮序的所有联系,后来再次联系上还是因为秦家一事。

    沈首辅曾托人给他传了信,与她交易。

    这些年沈首辅一直在查当年沈淮序身中“雪枝”一事,但每每有了线索便会截断,后来终于查到秦家身上,却始终没能再进一步,也一直无法确定是不是秦家。

    所以沈首辅想要她替沈家确认下毒之人是不是秦粱,沈家此后助她回到永州。

    不过傅锦时没有接受沈首辅的交易,她先前通过褚暄停知晓沈首辅一直在帮傅家说话,是站在傅家这一边的,所以她就当做是还沈家一个人情。

    于是那日在凌安侯府,傅锦时刻意提起了沈淮序中的“雪枝”是她所解,秦粱在惊怒之下,猝不及防地间接承认。

    沈淮序乍一见到傅锦时先是高兴,紧接着有些踌躇,但纠结之下还是试探着唤了一声,“阿时。”

    傅锦时见她如此反应,轻轻一笑,温声道:“淮序。”

    沈淮序很开心傅锦时没有转头走掉,她在开口之前想过阿时会不会为了不连累她从而装作不认识她。

    沉月等人见傅锦时与沈淮序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识趣地提出去另一边,律兰旭也对沈淮序道:“那边有你喜欢吃的糖葫芦,我去买。”

    沈淮序点头。

    待到几人都离去后,傅锦时与沈淮序并肩走在街上。

    傅锦时道:“你与律兰旭婚期将近了吧。”

    沈淮序点头,“今年春天就该定下来了。”

    傅锦时笑着道:“恭喜。”

    “届时你会来吗?”沈淮序问道。

    傅锦时没应声。

    沈淮序道:“阿时,我希望你来。”

    傅锦时定定地看着沈淮序,“我的身份……”

    “我不介意,爷爷也不会介意。”傅锦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淮序打断了,“旁人不知道你傅家如何,我与爷爷是知道的,若是有人蓄意挑事,我让律兰旭派人将人丢出去。”

    傅锦时笑了起来,“好,我去。”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直走到了清远街的尽头,而这条街的尽头恰好便是长信楼台的最中央,此时帝后与诸位皇子还有朝中几位肱股之臣皆已站在了上头。

    因为褚岁安与褚岁愉还有褚祈年都是在十五之后离开,所以今夜三人也在上头。

    傅锦时抬头望了一眼,遥遥地看见了褚暄停,不知怎么的,傅锦时觉得自己应当是对上了褚暄停的目光。

    也在这一刹那,天空之上骤然炸开烟火。

    十五的烟花要比除夕之夜的还灿烂。

    长街之上一片欢呼,不少人朝着这一片聚来,企图一睹帝后面容,傅锦时站在原地没有动,人流朝着她挤来,她低下头对着沈淮序低声道:“去找律兰旭。”

    说完,她将她往律兰旭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推,很快律兰旭接到了沈淮序。

    也在此时,清远街上变故陡生。

    无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百姓被这些人吓了一跳,尖叫着逃窜。

    站在长信楼台上的褚暄停垂在袖下的手瞬间握紧。

    肃帝觑了他一眼,对身旁站着的应寒川说:“去救人。”

    应寒川应声离开。

    “太子。”

    “父皇。”

    “命沉铁卫封锁四大门,彻查今夜的刺客。”

    “是。”

    褚暄停领命后便朝着楼台下走去,到最后,近乎是跑着去的,肃帝望了一眼他的身影,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清远街上,傅锦时以一敌多,但是因为武功高强,所以暂时并未落在下风,但是对方人手多,若是轮番上阵,傅锦时体力再好,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了多久。

    不过好在很快沉月等人赶了过来。

    有了他们的加入,傅锦时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她对几人道:“留活口。”

    几人点头。

    傅锦时想过今夜会有人趁乱动手除掉她,但先前她猜测会在帝后等人下了长信楼台后,因此才带着沈淮序一同来了这里,却没想到对方这样迫不及待,若非抬头时余光瞥见有人摸过来,此刻怕是连累了沈淮序。

    很快,负责这一片巡逻防卫的南衙军也终于赶来了,霍屹川带着人开始疏散百姓,此地总算没了先前的混乱,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尖锐嗓音响起。

    “走水啦!”

    随着这一声落下,紧接着便是爆炸声,冲天的火光瞬间冲开了周围的所有人。

    而那爆炸声还在继续蔓延,蔓延的方向正是长信楼台。

    此刻的褚暄停才下楼台,于漫天火光中,远处有一人羽箭正对上了他。

    傅锦时陡然反应过来,今夜幕后之人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了褚暄停。

    她再顾不上旁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褚暄停绝对不能死!

    第83章 第83章

    褚暄停武功并不低,即便周遭爆炸声四起,百姓四散,他也注意到了不远处对准他的羽箭,他是能躲开那一箭的,可他却在转瞬间想到了肃帝下的令。

    随即猛地转身抬头去看楼台上的肃帝。

    刺客刺杀的是傅锦时,依她的身份来说,那些人不是刺客,而是当街杀人的匪徒,此事该交给京兆府亦或大理寺,而非他这个太子的亲卫沉铁卫。

    可肃帝却说要沉铁卫封锁四大门,彻查刺客身份。

    这样一说,事情就微妙了。

    遥遥地,褚暄停对上了楼台之上负手而立的肃帝。

    明明灯火并不多亮,可他却清楚地看到肃帝也在看他。

    褚暄停明白,自己猜对了。

    当朝太子受伤,才是刺客所为。

    沉铁卫封锁四大门,彻查此事,理所应当。

    他垂下眼,淡淡地想,不知父皇先前如此设计时是否知道幕后之人还放了火药。

    “你发什么呆呢!”

    眼见着远处刺客就要放箭,傅锦时一脚踹开袭上来的刺客,手中短刀翻转,直奔褚暄停而去,堪堪在羽箭射来之时以刀身挡住。

    她拼力来救褚暄停,结果这人站着发呆,傅锦时顾不上褚暄停的身份,侧过头去朝着他大声吼道。

    褚暄停望着傅锦时汗湿地侧脸,她先前眉骨的伤疤还有一点极淡的痕迹,今日打斗不知被谁又划破了一点,然而这些加起来不仅不见半分狼狈,反而带着些说不出来英气。

    斜刺里有剑刺来,傅锦时转身正要抬刀抵挡,却见褚暄停一手抵住她的手腕,一手竟直接握住了那柄袭来的长剑,鲜血瞬间顺着剑身落在地上,傅锦时瞳孔猛然收缩。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又见褚暄停松了握剑的手,剑尖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肩膀。

    傅锦时来不及思考褚暄停究竟要做什么,下意识抬脚侧踢,将行刺之人击退开,而后扯下褚暄停的鹤氅,朝后一甩,罩住两人的同时她揽住褚暄停的腰,抱着人朝旁边扑去,就在他们避开的瞬间,冲天的火光骤然之间轰鸣而起。

    热浪与火舌落在了傅锦时露在鹤氅外头的手臂上,瞬间灼伤一片。

    “殿下——”

    远处的沉月等人失声大喊。

    刺客见状,开始迅速撤退,沉驿和沉西则是快速结束眼前的打斗,带着沉铁卫围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傅锦时一把掀开已经燃起来的鹤氅,顾不上自己的伤,先查看褚暄停的情况。

    谁都可以出意外,褚暄停不可以,如今傅家的案子多半系在他身上,还有留云滩战败一事,她不信父亲会拿十万大军的命去换秦云陆三家,所以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褚暄停若是出了意外,她虽然依旧有把握替傅家在天下人面前翻案,可需要走许多弯路,耗更多的时间,云家和陆家在这期间也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将一切推出去,这于她而言不是好事,所以她即便自己受伤也得保证褚暄停的安危。

    “没事吧?”傅锦时还压在褚暄停的身上,急切问道。

    褚暄停起先视线都在傅锦时的眼睛上,刚要回一句“无事”,余光便注意到了傅锦时手臂的伤,他皱眉,傅锦时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随意地撇了一眼那片灼伤,又动了动手臂,不甚在意道:“还能动。”

    她是随口之言,甚至完全没把这点灼伤当回事,褚暄停却在瞬间心中一刺,傅锦时要受多少伤,甚至受过多重的伤才会对这样一片伤无动于衷。

    傅锦时还在关心褚暄停的肩上的伤,当时有他那一拦,让这一剑刺歪了,没有刺入心口,而是擦着心口刺到肩上。

    褚暄停见她还在看那道剑伤,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我有数,看着吓人而已。”

    此时,爆炸声已经停了,周遭的房屋损毁大片,不少百姓受了伤,赶来救火的北府军也已开始泼水灭火。

    傅锦时见状胳膊撑地,想要起来,却因疼痛趔趄了一下,褚暄停怕她摔在地上,下意识抬胳膊扶了她一下,傅锦时一下子摔在了他的身上。

    她倒的位置很准,恰好压在褚暄停的肩伤处。

    褚暄停闷哼一声,只一瞬间,他疼的冷汗都出来了。

    傅锦时听见声音,连忙用另一只手撑地起身,又将褚暄停扶起来。

    “对不住。”她没想到自己能摔这么准。

    “无妨。”只是她他没再敢动一下那处肩膀。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肃帝带着一众人从长信楼台之上走了下来。

    底下众人纷纷行礼。

    肃帝望着周遭的一片狼藉,面上脸色难看至极。

    即便先前得了线报,知道云家要趁着上元节浑水摸鱼杀了傅锦时,可万万没想到云破竟还命人埋了火药,看着如今这般景象,他心中难掩愤怒。

    云家当真是好样的。

    为了私心,竟丝毫不顾百姓安危!

    “大理寺与刑部何在?”肃帝的声音中带着怒意。

    大理寺卿奇不演与刑部两位侍郎叶云和明演皆在今日登楼台之列,此时听到肃帝传唤,立刻上前行礼。

    “臣在。”

    肃帝凛声吩咐:“刺客胆大妄为,当街行刺太子,朕命你们协助太子彻查此事!”

    “是!”

    奇不演三人应声领命。

    “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何在?”肃帝望着一旁还有点点星火的房屋残骸,再次点人。

    “臣在。”

    工部与户部两位尚书大人也纷纷出列。

    “清远街遭此损毁,此地百姓由你们安置,妥善安排。”肃帝声音幽冷,“切记,倘若有人借机滋事,断不可轻饶。”

    “臣领命。”

    肃帝点头,又道:“江舟。”

    “臣在。”江舟从众人的最后走到了肃帝面前。

    “你先前同朕说,想要辞官,如今朕命你带太医院众人来此地替百姓疗伤,你可愿做完再走?”

    江舟躬身行礼,“臣,愿意。”

    肃帝满意点头,“朕给你十日时间,十日后,去留随意。”

    “谢陛下。”

    肃帝点头,此时才想起来太子还受着伤,他朝着太子关心了几句。

    褚暄停垂眼,恭敬道:“谢父皇关心。”

    皇后也温柔关心了几句,褚暄停一如既往地敷衍道:“谢母后关心。”

    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帝后便先行回宫,其他大臣各自领了命令开始动起来,于是此处除了负责此处收尾和调查的人,其余人皆散了。

    先前热闹喜庆的清远街瞬间变得只剩清冷残骸。

    回去的路上,傅锦时与褚暄停坐在一辆马车上。

    褚暄停一直都有在马车上备药的习惯,傅锦时也有随身带药的习惯,于是在路上两人便能处理伤口,傅锦时本意是要先给褚暄停看看,褚暄停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道:“先给你自己瞧瞧。”

    他虽有些开心傅锦时关心他,却还没有畜生到让傅锦时顶着一胳膊比自己重的伤给他处理伤口。

    傅锦时看了眼已经与衣裳黏连在一起的伤,又看向褚暄停还有些渗血的肩膀道:“如今马车来回的晃,我这个不好弄,你那个方便些,就是扒开衣裳,撒个止血散的事。”

    说着视线又移向了他的手,“手上也是,撒完止血散包上就没事了。”

    说完,不等褚暄停再说什么,拿过他的手先给他开始处理。

    “孤自己来。”褚暄停从傅锦时手上拿过瓷瓶。

    傅锦时闻言诧异挑眉,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这么些日子处下来,她多少是了解褚暄停的,这人其实懒得很,能不自己动手的一定要旁人来做,而且还娇气得很,平时蹭破点小伤都要矫情矫情,今日却一反常态。

    她打量了起来,上一次他见这么正常的褚暄停还是从猎场归京那次的刺杀,当时大约是有正事再加上与她并没熟到份上,所以并没展现出什么,可自从后来熟了后,她也开始慢慢发现了褚暄停地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毛病。

    “做什么这么看孤?”感受到傅锦时的视线,褚暄停拿药的手一顿,紧接着打开瓶塞,将药粉倒在手上,那药粉洒在上头会有刺痛感,他略微皱起眉头。

    “你今天一直很奇怪。”傅锦时道:“先是站在楼台底下发呆,再是故意挨一剑,如今又自己上药……”

    说到这儿,傅锦时一顿,“你在楼台底下是在等着那人用羽箭伤你?”

    她说着,想到了后来肃帝下了楼台后说的那番话,他说是刺客行刺太子。

    可那群人起先分明只是朝着她来的,若非褚暄停忽然下了楼台,既不会有羽箭对的准他,也不会有后来那一剑的行刺,他待在肃帝身边事最安全的。

    “你与陛下设计好的?借着你受伤好查今夜之事?”傅锦时问道。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

    今夜清远街爆炸一事损毁不少房屋,炸伤炸死不少百姓,只这一件事,就足以有借口来彻查了,无需褚暄停真的受伤。

    “父皇并未与我商量。”褚暄停一边给受伤缠绷带,一边将自己的猜测同傅锦时说了说,末了道:“他起先应该没有想到云家还埋了火药。”

    傅锦时嗤笑一声,帮褚暄停包扎好,“我猜云家这么大手笔,绝对不只是为了除掉我。”

    褚暄停抬眼,“你觉得还为何?”

    “栽赃。”傅锦时同他对视,随后微微一笑,“恐怕即便不是陛下,云家也有法子让你从长信楼下来。”

    那刺杀先是朝她而来,可褚暄停从长信楼台下来后,爆炸起,刺杀也紧随其后,幕后之人目的再明显不过,借助除掉褚暄停的幌子赖遮掩除掉她的意图。

    毕竟太子遇刺,众人目光只会聚集在太子身上,谁会注意太子身旁的婢女也遇刺,而京城之中谁最想要太子死?

    自然是四皇子。

    所以幕后之人想将此次事情全然推到四皇子身上。

    看来云慵对谢家与四皇子也没有那么忠心。

    第84章 第84章

    褚暄停从受了伤回府后就没再出门,肃帝与皇后派人送的补品流水一样进了太子府。

    京城之中有不少人也借此机会前来太子府,想要借机攀扯上关系。

    褚暄停除了褚岁愉和褚岁安外,一概没见。

    “殿下,这是六殿下送来的百年野山参。”沉月开着盒子拿给褚暄停。

    褚暄停没去看盒子中的山参,而是问道:“他人呢?”

    “六殿下说,就不进来了。”沉月道。

    褚暄停闻言,视线移向了沉月手中捧着的盒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起身,随手扯过一旁的鹤氅披在了身上。

    他如今身体只有一点余毒未清,畏寒的毛病都好了大半。

    褚祈年今日前来太子府并没有像先前那般乘坐马车,而是骑马来的,他将盒子斜背在身后,到了太子府后,下马将其交给大门处的沉铁卫卫。

    沉十一见是六皇子,躬身行了礼,“六皇子殿下。”

    “将此物交给殿下。”褚祈年一身风尘仆仆,连说话都有些赶。

    沉十接过盒子,笑着问道:“殿下今日不进去找太子殿下说说话吗?”

    “我听闻这些日子大哥不见人。”

    “他们是他们,您是您。”沉十道:“太子殿下吩咐过,若是您来,可直接进。”

    听闻此话,褚祈年先是一怔,随即笑了一声。

    他以为经过母妃一事,大哥会再不见他了。

    “不必了。”有这句吩咐便够了。

    褚祈年说完,就要走。

    沉月本要出门去铁卫营办事,出来时恰好听到这一句,她上前行了礼,看见沉十手中端着盒子,又见六皇子要走,大约猜到了事情。

    “六殿下,不妨等等。”

    说完,她接过沉十手中的盒子,转身朝着吟松风快速走去。

    她不确定六皇子会等多久,但她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去见六皇子。

    殿下有多重视喜爱这个弟弟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褚祈年因为沉月的话,最终停住了脚。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

    不敢见大哥是真的,期盼大哥真的出来见他也是真的。

    等待的每一刻都过得十分漫长,褚祈年站在太子府的大门前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可始终没有大哥的影子,最终他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

    然而就在他朝着马儿迈出步子时,身后陡然传来了一声懒洋洋的调子。

    “急什么?”

    听到这一声,褚祈年眼眶陡然红了,他转过头,看见了头发半束的褚暄停。

    “这是同谁学的过家门不入?”褚暄停双手环胸站在阶上。

    褚祈年眼眶通红,眼中闪着泪光。

    “要走了,才记得来看看孤。”褚暄停继续道。

    褚祈年此刻心中说不上是何感受,他只认识到一件事情,大哥对他还是一如既往。

    “你便是打算从此以后对我不见、不说?”褚暄停的调子依旧是懒散无状的。

    “哥……”褚祈年终于出声,他甚至忘了自己先前的称呼一直是“大哥”。

    褚暄停抬步下了台阶,走到褚祈年身前,他比褚祈年高出一个头去,这样的高度,再加上他本身有些寒凉的气质,若是逼近,很容易让人产生压迫感,所以褚暄停没有靠的很近。

    “从哪弄得野山参?”褚暄停问道。

    宁贵妃那儿有一棵野山参他是知道的,但那根年岁不大,如今这跟可是百年份的。

    “我跟着一个药铺的人上山挖的。”褚祈年吸了吸鼻子道:“我问过那个人了,他说这个年份大,品相也好。”

    “你这些日子便是去忙这个了?”

    褚祈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他本以为会同从父皇那里得到一句一样的“不务正业”或者是“又去玩”,却不想褚暄停说:“找了很久吧。”

    褚暄停的这一问,让褚祈年再次鼻头一酸。

    别看他当时面对着宁贵妃很硬气,一副看得明明白白的样子,但他这些日子其实是惶恐又委屈的。

    他不想跟大哥争,他对皇位没有野心,只想一辈子活在大哥的羽翼下就行了,所以始终避着宫中的明争暗斗,不让自己参与进去,却不想还是没能逃过。

    “嗯。”他的声音带上了鼻音。

    褚暄停笑着拍拍他的肩。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也启程吧,天黑之前还能到下一个驿站。”褚暄停抬头看了眼天色,对褚祈年说。

    他是知道的,今日褚祈年要离开京城,前往祁州。

    褚祈年点头,拿着马鞭转身去牵马。

    临上马之前,他又看向褚暄停。

    褚暄停道:“此一去,万事小心。”

    褚祈年应声,扬起马鞭,马儿发出一道嘶鸣,随后大门前只留下几声马蹄声的余音。

    褚暄停随着褚祈年的身影看向远方。

    不知何时,地上又刮起了风。

    褚暄停一直到长街上再也看不到褚祈年的影子才转身回府。

    一踏进去,便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傅锦时。

    褚暄停扬眉,“站在这里做什么?”

    “本以为能听到你与六皇子的往事,所以躲在这里打探打探。”傅锦时随口扯道。

    不过此话也不完全全是瞎扯,她的确好奇褚暄停为何待褚祈年如此不一般。

    “想知道,直接开口问我不就完了?”褚暄停边走便道。

    傅锦时跟在他身侧,“我问你就说?”

    “自然不会。”

    “所以,问你有什么用。”傅锦时道。

    褚暄停说:“你不问怎么会知道没用。”

    傅锦时翻了个白眼,“无聊。”

    褚暄停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

    “祈年自小就聪颖可爱,性子也赤诚,小时候就喜欢跟在我身边喊哥哥,大约是喊久了,所以也给我喊出了点感情来。”褚暄停解释道。

    他对褚祈年从一开始就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时喜欢。

    小时候他白白胖胖的一个小肉团子,凑上来抱着他的腿软乎乎的喊哥哥,长大了也总爱笑嘻嘻地凑上来,还时不时地会冲着他撒娇耍赖。

    时间一久,虽说是同父异母,却也跟扶清是一样的了。

    傅锦时点点头,“所以正因如此,你也信得过他,便让他去祁州分陆家的权。”

    褚暄停点头。

    褚祈年藏着自己的能力与手段是为了让他安心,但他知道祈年心中也有抱负,他不该只困在京城。

    “你就不怕他被陆家杀了?”

    “祈年是父皇最小的孩子,因此最得宠爱,你觉得这么些年没人想杀他吗?”褚暄停道:“他能如此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可不仅仅是运气好,更不是谁对他的保护。”

    他此话便是在告诉傅锦时,褚祈年的能力远远不如表面上这样简单。

    两人说着话,也到了吟松风,傅锦时却在院门前停住了脚步,褚暄停侧头看他。

    傅锦时笑眯眯道:“你到底还是对我不放心。”

    她将褚岁安和褚岁愉安排去了永州,褚暄停便转头安排一个信得过又不简单的褚祈年到了祁州,而褚风龄先前已经在秦家落败之时将嘉州尽数掌握在了手中,如此一来,祁州与嘉州成包夹之势,她在永州有任何越矩,都能迅速被制伏。

    褚暄停并不意外傅锦时猜到他的用意,他的确对傅锦时有所防备。

    他不否认自己心中对傅锦时有偏颇,有旁的情愫,但在这些感情前面的永远是大瞿,傅锦时先前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一念之差便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所以他不得不防。

    “你一直聪敏理智,可这种理智中带着你自己都没发觉的压抑的疯。”褚暄停道:“你始终想的是报仇,是不择手段的报仇。”

    “我不该报仇吗?”傅锦时抬头,眼神带着凶狠,她从猜到褚暄停的用意开始,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这其中既有褚暄停虽没有明说却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她的心思的恼怒,也有始终没能真正取得褚暄停信任的挫败,还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愤怒。

    “我没说你不能报仇,只是傅锦时,报仇不是滥杀。”褚暄停问她:“倘若真的挑起战争,你将来还有颜面去见你的父兄阿娘吗?”

    上一次,褚暄停得知傅锦时的心思是满心愤怒的与她对峙,到最后也是针锋相对地不欢而散,这一次话赶话赶到这,他选择心平气和同她坦然面对这件事。

    傅锦时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右手手腕与小臂处因她的动作传来阵阵痛感,而这丝丝缕缕的疼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练武的演武场。

    她同大哥、阿姐还有三哥虽然年龄不一样,但有时候的训练是一样的,那日他们一同顶着烈日在演武场上蹲马步。

    阿爹在她习武一事上从不含糊,若是姿势不到位或者想偷懒,柳条顷刻间便会甩在身上。

    她与三哥是挨得最多的,因为三哥一出洋相或者一挨揍她就忍不住笑,所以有三哥的一下必然有她的一下。

    “你们习武是为什么?”

    他们训练蹲马步的时候,阿爹尤其喜欢说教。

    傅锦时都快能将阿爹的那套话倒着背下来。

    “为护家国,守护百姓。”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傅锦时说完便觉得口干舌燥,她一上午重复好多遍了,此刻又累又渴。

    正在她心中自己哄着自己再坚持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三哥的声音,一转头,果然见他正笑眯眯地看她。

    她不想说话,以眼神问他,“何事?”

    “你跟三哥说实话,你习武是做什么?”

    傅锦时一看她三哥这样就知道没憋好屁,她没回答,余光瞥到阿爹要走过来了,于是快速又小声的道:“你先说。”

    傅别遥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浑不在意道:“自然是为了打架占上风。”

    话落,便挨了一下。

    傅锦时连忙抿唇憋笑,心中快速思考悲伤的事情,却还是没能忍住,紧接着自己也挨了一下。

    “给我重复,习武是为何?!”傅大将军怒目而视。

    两人忙不迭地重复,“为护家国,守护百姓。”

    “傅大将军对你的教诲中定然没有‘不择手段’四个字,也定然没有‘乱臣贼子’四个字。”褚暄停的话还在继续,傅锦时的思绪由远及近地被他拉回,“你学兵法,定然不是为了让你的刀指向自己国家的百姓。”

    第85章 第85章

    褚暄停这些日子虽未出门,可消息却没有半点落下。

    沉西与沉驿各带着一队沉铁卫搜查,每日申时两人便会回来报备一下当日的情况。

    但是一连多日,无论大理寺还是刑部甚至沉铁卫,谁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此事一经上报,陛下震怒,派了应寒川带着锦衣卫彻查,大理寺、刑部与沉铁卫协助。

    沉西前来禀报消息时,褚暄停正在看话本子,他最近迷上了各类话本,有事没事都爱翻几页看看。

    听闻沉西带来的消息,他翻书的手一顿,表情有瞬间的微妙。

    他抬起头,不期然的对上了傅锦时的目光。

    傅锦时显然也想到什么,她看了褚暄停一眼,但是没说话。

    唯独唐明珂这个连轴转了好几天的人欢呼出声,“这样艰巨的任务果然还得锦衣卫来接,太好了,我终于能歇歇了。”

    “你以为协助锦衣卫是个轻松事吗?”褚暄停挑眉,移开目光,望着唐明珂似笑非笑,“应寒川可不会让人闲着半分。”

    唐明珂闻言瞬间又蔫了回去,他没个正行的趴到桌子上,手上拿着先前把玩的玉佩继续翻来覆去的倒腾,就好像那块玉佩同他有仇似的,一刻也不让闲着。

    “云家盘踞晋州已久,即便来了京城,也不会真的单枪匹马。”唐明珂有气无力道:“而且既然敢在京城制造爆炸,那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便是锦衣卫来查,也查不到什么,到最后肯定也治不了云家的罪,为何还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

    他一边说着,一边胡乱的翻了几下,比先前还要幽怨地看着褚暄停,“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个觉了,你们这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

    他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半死不活。

    “看来你的确是累了,都不带脑子出门了。”褚扶清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

    她今日穿了身水蓝色衣裳,倒是清丽得很。

    唐明珂随她戏谑,甚至有气无力地添补了几句,“脑子太重了,出门前随手摘了放床上了,他替我多睡片刻。”

    褚扶清失笑,“此举可不是为了治云家的罪。”

    唐明珂一听褚扶清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他猛地从桌子上抬起头,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第一时间去看褚暄停,问道:“你又有什么损招?!”

    褚暄停:“……”

    褚暄停搁下手中的话本,为自己正名,“不是孤,是父皇。”

    唐明珂下巴一抬,朝着褚暄停的肩膀努努嘴,“你故意受伤,我不信此事没有你参与。”

    褚暄停诧异挑眉。

    唐明珂瞬间脸黑,“你那是什么表情,猜出你是故意受伤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褚暄停武功什么水平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他如今身体大好,动武的体力还是有的,当时褚暄停都接住那把剑了,不可能再因力量不抵而受伤。

    唯一的解释只有“故意为之”四个字。

    “那你觉得锦衣卫的加入是临时决定还是蓄谋已久?”褚暄停问他。

    “当然是……”说到这里,唐明珂陡然止住,他本来无所谓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蓄谋已久?”

    他直起身子,缓缓说出自己得出的结论,“陛下最初想要的从来是锦衣卫接手此事。”

    清远街一事是云家策划的消息是他从褚暄停这里得到的,正是因为得知这一消息,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搜寻云家所为的证据前去的,他先入为主的认为陛下是想借机治云家的罪。

    而且也正因如此,他虽然嘴上说着云家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难以找到证据,但那不过是抱怨之言,他心中其实仍旧觉得此事既然有太子参与,那么云家定然是败方,他想当然的以为此次计划乃是太子作为主导。

    可若是太子主导,陛下怎会如此轻易地换应寒川来做。

    要知道,太子掌管的刑部作风严谨,只拿证据说话,不曾有严刑逼供之事,在整个大瞿风评极好,而应寒川手下的诏狱则是截然相反,诏狱之中手段最是残忍,大瞿许多人私下称呼锦衣卫为鬣狗。

    两厢对比,陛下若要动盘踞晋州的云家,显然刑部才是最稳妥的,然而陛下却选择了锦衣卫,便只能说明一件事。

    陛下本意并非在于治云家的罪。

    而且此次太子也只是其中一环,锦衣卫才是重要角色。

    想到这里,唐明珂摸摸鼻子,“还真不是你啊。”

    褚暄停微微一笑。

    他本也以为父皇让他受伤,是想借机揪出云家一点错处,从而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但如今看来并非这样简单。

    锦衣卫是什么,那是父皇的手中刀,整个大瞿最忠心于父皇的人。

    父皇既然拐着弯让锦衣卫介入此事,便是说明此事有旁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只有经锦衣卫的手达到才让他最为信任。

    褚暄停手指轻碾眼前的纸张,想到了一个可能。

    “陛下想要清洗朝臣。”傅锦时忽然道:“春闱快到了。”

    锦衣卫不需要证据就能抓人,他们最擅长的也是没有证据直接抓人,抓进诏狱后,便是一顿刑罚,诏狱之中的审讯,从来不是看证据找真相,而是诏狱要你认的罪就是真相。

    傅家一事便是最好的例子,无论是齐鹰还是阿三,审讯她的时候,只围绕在他们想要她认下的叛国罪名,反复地问,只要说出口的话不是他们想要的,迎来的就是酷刑。

    所以此次被抓进诏狱之中的人,都是陛下一定要定一个罪名处决的,不论这条罪名是不是真的,进了诏狱都会成真。

    由此便能看出,搜查清远街一事的证据不过是由头,真正的目的是清理掉想除掉的人。

    春闱要到了,大瞿该换换血了。

    褚暄停朝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唐明珂只是懒得想太多,并非真的蠢,听到傅锦时的那句话便转瞬家明白了。

    “我来便是想说此事。”褚扶清说:“父皇此举是要给春闱上来的人腾地方,但是锦衣卫如此作为,定然引得诸多人不满,尤其是都察院,几位大人有时候虽然迂腐了些,但也是真的高风亮节之人,定然看不过眼,我怕他们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触怒父皇,届时招来杀身之祸。”

    傅锦时闻言看向褚扶清。

    她知道褚扶清想要开女子恩科,并一直在为此事谋划,而女子恩科一事必然遭遇群臣反对,这之中都察院绝对会是反对之声最高的,毕竟他们那一群人最是维护所谓的正统,若是能借此机会将都察院换上自己的人,阻力便会小很多,褚扶清是最不该去担心都察院的人。

    这样想着,傅锦时也说了出来。

    她并不在乎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她只觉得是合适的。

    “此言不差,可是傅姑娘,倘若卞大人与秋大人支持女子恩科呢?”褚扶清笑着道。

    傅锦时略有诧异,“我以为这两位最是迂腐。”

    “二位大人虽偶有顽固的时候,但只要是对大瞿有利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摆事实,他们也是能够接受的。”褚扶清说:“救济馆与学堂便是我摆给他们的事实,也是我与两位大人打的赌。”

    “若是能够证明女子也能成事,他们虽心底不能认同女子为官,却答应不会过多阻拦。”

    “而事实证明,这两处中招收的女子做起事来的确并不比男子差,甚至许多女子的能力远远超过男子,这些事实是卞大人与秋大人亲自派人出确认过的。”

    “所以女子恩科一事他们反而能出上力。”

    第86章 第86章

    褚扶清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锦衣卫抓人的第二日,卞惊鹊与秋扬霄便入了宫。

    褚暄停当时正与肃帝在乾正殿商讨祭天一事。

    二位大人同肃帝与太子分别行礼。

    肃帝手背在身后,对站在阶下的二人直言道:“两位大人若是为了锦衣卫一事,免开尊口。”

    “陛下。”卞惊鹊拱手跪在阶下,“老臣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若是对锦衣卫违反律法一事视而不见,那么也不配穿这身官服了。”

    秋扬霄同卞惊鹊跪在一处,“陛下,都察院职责第一条,若有违,不可默。”

    肃帝垂眸,望着二人,这两位御史是他从春闱当中亲手提拔上来,当时看中的就是不惧权臣,直言不讳。

    “二位大人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肃帝没有斥责两人,而是问道。

    卞惊鹊不知肃帝为何忽然问这个,但既然允他们开口,他也不推托,简单又直接道:“内忧外患。”

    他说完这话,心中忽然抓住了些什么,却又转瞬即逝,他没能深究,继续道:“边境三国虎视眈眈,永州、嘉州与祁州当中,祁州一直是陆家坐镇,最为稳妥,嘉州有三皇子收拢了秦家军,目前还算稳当,唯有永州,五皇子如今还未能彻底掌控。可也唯有永州对接的天楚野心最大。”

    卞惊鹊说完外忧又转向内患,毫不避讳此事涉及皇权,“至于大瞿内部,诸位皇子并不如表面这般平和。”

    肃帝问秋扬霄,“秋卿如何看?”

    “当初邺城死守七日,却无援兵一事,便足以见嘉州秦家、晋州云家和祁州陆家对永州傅家的杀心。如今秦家有如此腌臜之事,臣斗胆猜测当日秦家冷眼旁观永州被屠,是否是因为傅家知道什么,所以想要借着天楚销毁一些东西。如此一来,云家与陆家,老臣不得不多想。”

    秋扬霄虽是御史,可也不是只会弹劾,“世家已然成了大瞿迫不及待要除去的弊端。”

    “既然两位爱卿都看得清局势,那么为何还要阻止朕肃清大瞿的蛀虫?”肃帝平心静气地询问。

    有了肃帝这句话,卞惊鹊明白了锦衣卫所为的用意,可是他还是有话要说,“陛下借助太子殿下受伤和爆炸一事大动干戈,若仅仅只是刑部与大理寺便也无妨,可锦衣卫不妥。”

    “哪里不妥?”

    “刑部与大理寺皆是拿证据抓人,有理有据,无人敢反驳,可锦衣卫确实无凭无据,无人敢反驳也是因为锦衣卫残忍的手段。”卞惊鹊道:“此举于律法不合不说,就说陛下敢保证锦衣卫当中无人因为私怨而借此机会滥杀无辜吗?”

    “诏狱的刑罚陛下应当知晓,有几个人能够同太子殿下身边的傅姑娘那样真的抗住?这其中就真的没有屈打成招的冤案吗?”

    “陛下,是人就会有私欲,即便应司印管得住一人,管得住十人,能管得住百人吗?”

    卞惊鹊的话一声接一声的落下,整个乾正殿只有他娓娓道来的声音。

    肃帝神色沉沉,却并没有发怒,他不是刚愎自用的君王,也不是小气的君王,卞惊鹊的话他不是不知道有道理,然而大瞿如今的局势容不得他顾忌太多。

    褚暄停抬眼看向肃帝,适时道:“卞大人所言有理,父皇,儿臣倒是想了个两全的法子。”

    肃帝示意他说。

    “先前是刑部、大理寺和沉铁卫由应寒川分配去查证据,只要是在清远街一事中有所牵连,有些可疑的,锦衣卫皆去抓人,而后受审结案。”褚暄停道:“不若变换一下,由大理寺与沉铁卫先查,锦衣卫抓人审讯后,刑部再查,如此一来,不再单单拘泥于查清远街一事,而是从头到尾的查这一个人的所有,一旦有所违反大瞿律法,皆按律判罪处决。”

    秋扬霄闻言眼前一亮,“太子所言甚好。刑部从来是只看证据说话,叶大人与明大人最是清廉正气,如此甚好。”

    肃帝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卞大人如何看?”

    “太子当真出色。”卞惊鹊注视着褚暄停,褚暄停微微颔首。

    “那便按太子所言来做。”肃帝将张公公唤进来,命他去传口谕。

    卞惊鹊对肃帝躬身行礼,“陛下英明。”

    肃帝听得懂卞惊鹊话中的意思,既是在说他采纳了太子的意见,也是在说他选了位优秀的储君。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长身玉立,气质如雪,温润中又有锋芒,的确是极好的储君,也是把极为锋利好用的刀。

    出了乾正殿后,褚暄停并没有着急离开,甚至可以说在刻意等着卞惊鹊与秋扬。

    卞惊鹊与秋扬霄虽然偶有些迂腐,却从不会愚钝,太子今日一看便是算准了他们二人会入宫面圣,为的便是他们二人。

    “多谢殿下相救。”两人行礼。

    今日他们二人本已做好了触怒陛下,狼狈收场的准备。

    他们是知道的,陛下虽然仁慈,可却不会允许他们过于放肆,但今日两人想要说的却都是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近乎是在指责肃帝滥杀无辜。

    肃帝一定会发怒。

    “不是孤,是广陵。”褚暄停道:“你们该谢的是她。”

    傅锦时跟在褚暄停的身侧,听他这样说,心底的一个猜测越来越大。

    卞惊鹊与秋扬霄对视一眼,皆是了然。

    “臣明白。”

    褚暄停应了一声,经过二人离开。

    待上了马车,傅锦时道:“你与广陵公主真正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褚暄停偏头看她,“你没猜到吗?”

    傅锦时目不转睛地望着褚暄停,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真正想坐那个位置的是广陵公主。”

    女子为帝,大瞿从未有过先例,即便是女子为官,也只有傅别云凭借无数军功换来这一例先河。

    然而傅锦时说出此话时,神色平静,丝毫不见任何惊讶之色。

    褚暄停眼里蕴着笑,“你好像并不惊讶。”

    “放在你与广陵公主身上,任何事都不稀奇。”傅锦时说:“更何况,广陵公主有能力有手段,而她的能力与手段皆配得上她的野心。”

    “你倒是了解她。”

    “广陵公主在许多地方建立救济馆与学堂,允许女子去学,去做,仅凭这一点,她便在我这里配得上了。”傅锦时眼中带着几不可查的敬重,“更何况,这么多年,她一人在外,即便有你暗中帮扶,可一个女子奔波在外并不容易,四皇子想来也有诸多阻挠,可她做到了。”

    而且,她从中不仅看到了广陵公主想要登上高位的野心,也看到了她更深的用意。

    那日广陵公主提起的“女子恩科”一事,更是让她确定了这一点。

    广陵公主不仅为自己,也为天下女子。

    大瞿的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有能力也都被压在父亲、丈夫、儿子之下,广陵公主不仅看到了这些,而且付出了行动去改变。

    傅锦时无比佩服她这一点。

    褚暄停听到傅锦时这样说,挑眉道:“你就没想过,扶清是为了登上那个位置,才去做的这诸多事情?”

    傅锦时坦然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是做出来的是好的,那便无所谓当时如何想。”

    女子为帝,朝臣若都是男子,阻力定然极大,可若是朝中还有女子,那便不一样了。

    而无论褚扶清是否真的是因为野心才有了如此举措,对大瞿女子来说都决然不是坏事。

    褚暄停失笑,“扶清若是听见你的话,定然开心。”

    “想必阿姐已经说过了。”傅锦时道。

    阿姐如今在褚扶清身边,想来早就知道了褚扶清与褚暄停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她又切身经历过女子为将的艰辛,只会比她更加佩服褚扶清,再加上阿姐性子外放,如今虽不如曾经张扬洒脱,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所以肯定一早就说过了。

    “只是如今广陵公主虽以救济馆与学堂压下了卞、秋两位大人的反对之声,但是女子为官阻力并非只有都察院。”

    “女子恩科更是并无先例。”傅锦时说:“要开这个先河,绝非易事,你们打算如何说服陛下?”

    褚扶清与褚暄停若要达到最后的目的,每一步都是艰辛的,每一环都有无数阻力在等着。

    褚暄停道:“此举关键在你。”

    “我?”傅锦时没问他们想要借由她做什么,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没有我呢?”

    褚扶清很早之前便已着手救济馆与学堂之事,可见先前他们就已经定好了计划。

    “扶清若真要登上那个位置,大瞿的大环境必须要改变,所以女子地位提升势在必得,而女子入朝为官是最直接的方法。”褚暄停坦然说道:“所以从前所为的确只是为了那个位置,救济馆与学堂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得到那个位置能少些阻力。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扶清先前只是出于不想被摆布命运,所以去做这一切,她是在做的过程中逐渐成长的,她最终目的依旧是坐上高位,却不再只是为自己。

    “至于如何说服陛下开设女子恩科。大瞿有能力的女子不止一个,云将军能凭借赫赫战功得封将军,也会有第二个凭借能力做下大事的女子,只要这样的人足够多,便总有人会怕自己的地位遭受动摇,从而去压制,而有能力有思想的女子不会束手就擒,届时便是机会。”

    傅锦时道:“看来各地的学堂不仅仅只是打赌这样简单,也是你们培养这些人的处所。”

    褚暄停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时间会耗得有些长,而且若是把控不好,恐会有人为此丧命。然而如今有了你就不一样了。”褚暄停道:“你如今是奴籍,但你却不会任由自己是奴籍。”

    他们想做,却也不想无辜之人丧命,所以既然有了更稳妥的法子,便换了计划。

    学堂依旧是想要挣脱出来的女子能走的路,却不需要再去挑选最拔尖的女子去到风口浪尖,因为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了。

    傅锦时眼神一眯,“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

    “各取所需。”褚暄停道。

    第87章 第87章

    “你先前只在小时候见过我一面,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如你所想那般?”傅锦时有些好奇。

    她小时候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三哥在一块猫都嫌,褚暄停见到她时,正是她最皮的时候。

    那样子的她,与现在差别太大,恐怕任谁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是今天这般。

    连她自己也没想过。

    “起先是不知的。你的父兄与阿姐将你在永州行医的消息藏得很严实。”褚暄停放松身体靠坐在车壁上,“甚至得知你在邺城死守七日的消息时,我怀疑是否是有人将你与云将军看岔了。”

    “直到后来派去永州的人将你所有的消息带回来。”

    “所以你那时才答应应寒川的消息,也听从了陛下的安排,去诏狱救我?”

    “有这些原因,当然更多的还是你那时满身仇恨又无所依的身份对我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有用。”褚暄停道。

    从前一直没有明说的话,如今终于坦然相告。

    他救她归根结底是权衡利弊的选择,而傅锦时的能力也没有让他失望。

    “不愧是能坐上太子之位的人。”傅锦时道了一句,“当真算无遗策。”

    她从一开始就步步算计,自以为站在棋盘之外,但其实根本没有跳出去,始终站在了旁人的棋盘之上。

    “殿下之后想要我做什么?”傅锦时问。

    褚暄停挑眉,“竟这样自觉?”

    “我问你就答,告知我这样多,不就是此意?”傅锦时如今不说完全摸透了褚暄停,却也很了解他了,褚暄停这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也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褚暄停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对于傅锦时如此揣测,他颇有些不满,他今日是真的在坦白自己从前的目的而已。

    他已然做下了一个决定,所以有些事情要提早解释清楚,否则来日留下心结与误会,那便是自讨苦吃。

    他不是应寒川那样不长嘴的石头,也不是褚昼津那般只敢躲在一旁的胆小鬼。

    想到这里,他心中越发不满,忽然起了坏心思。

    若是没记错,傅锦时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去读书习字,于是他道:“倘若今年女子恩科顺利推行,我要你参加。”

    “殿下,我如今还是奴籍,即便女子能够科考,最低也得是个良籍。”

    “我已经同父皇求了恩典,只要解了毒,你便能得到良籍。”褚暄停道:“按照你先前估算的解毒时间,完全来得及。”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高估我了。”傅锦时笑了一声,推辞道:“我小时候连琴棋书画都学不会,更遑论四书五经。”

    “我问过云将军,你小时候虽然不正经上学堂,可因为傅大将军会抽查你与遥将军的功课,所以你们两个人都不敢偷懒,科举考的东西,你们二人半点没落下。”褚暄停戏谑道。

    傅锦时改口,“我已许久没有摸过书籍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如何能行,届时岂不是给太子殿下丢脸?”

    “孤都不怕,你怕什么。”

    傅锦时颇有些无言,“殿下是说真的?”

    褚暄停扬眉,“怎么,届时你还真想考到最后去?”

    傅锦时道:“倘若殿下一定要我去,我也不好违抗命令,但是结果如何,非我能控制。”

    褚暄停见她竟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要给他丢人,脸色当即一黑,“孤就是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如此放肆。”

    傅锦时嘴角漾出笑意,“殿下起的头,怎么还先气恼了呢?”

    褚暄停一看便知傅锦时是猜到他故意为之了,“猜到了,还故意说话气我。”

    “一下子就将你拆穿,岂非是不给殿下面子。”傅锦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透,细听能听到里头的笑意。

    猜到褚暄停是在故意为难她并不难,褚暄停如今还防着她借助褚岁安在永州作乱,所以是决计不会放心让她入朝为官的。

    “你何时也学的这样油嘴滑舌。”褚暄停哼哼两声。

    “唐世子说,殿下要多哄着,否则‘积怨’久了会整人。”傅锦时毫不犹豫将唐明珂卖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褚暄停有时候心眼的确怪小的。

    “你与他关系倒是很好。”褚暄停微微一笑,脸色却更黑了,不仅是因为听出来傅锦时说他心眼小,更是听出来傅锦时与唐明珂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关系竟然好到如此地步。

    “唐世子性子好,没什么架子。”傅锦时越说,褚暄停脸色越黑,合着在傅锦时这里,谁都性子好,就他情绪不稳定。

    就在他气恼时,又听傅锦时道:“我时常在想,倘若将来阿姐不喜欢三皇子了,唐世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我提前与他搞好关系总归没错。”

    褚暄停一口气再次卡在心口,他憋闷道:“你为何总是喜欢当红娘?”

    上一次的叶行是,这一次的唐明珂也是。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傅锦时没给褚暄停说话的机会,直接道:“无论是阿简的身份,还是阿姐如今的身份,按照世俗眼光,她们二人皆是配不上叶行与唐明珂的,为何你从来不觉得?”

    无论是叶行那次还是今日唐明珂,她说出这番话时,褚暄停脸上皆无异色。

    褚暄停见傅锦时神色认真,知道她是真的在意,便也正色道:“越姑娘与云将军皆是出色的女子,叶行与唐明珂也是有能力的男子,分明是旗鼓相当。而且——”

    褚暄停笑着对傅锦时道:“抛开这些不讲,我为何要觉得他们是否配得上?他们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孤一个外人,多管什么闲事。”

    听闻这番话,傅锦时对褚暄停再次有了不一样的了解。

    褚暄停道:“好了,该你回答孤了,为何总是想当红娘?”

    若是一次,他还能当作是傅锦时临时起意,忽然产生的想法,可两次他就觉得不对了,以傅锦时的性子,如今应当满心都是查真相,去报仇,怎会有这么多心思放在这些对比报仇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促使让她必须在意这种事。

    而刚才傅锦时明显在岔开话题,避而不答,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按照以往他的性子,旁人不想说的只要不涉及什么事情,他不会过多强求,但在傅锦时身上不行,重量能比得上复仇一事的,定然能够影响她的决断,她如今心性本就不稳,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让她失去控制,他不得不防。

    傅锦时刚才扯开这个问题就是不想回答,却没想到褚暄停还能绕回来再问,她垂下头,动了动手指,没有立刻出声。刚才的好心情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褚暄停也有耐心等着,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离着太子府还远。

    马车内转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能听到外头沉西赶车的声音。

    傅锦时能够感受到褚暄停的目光,也知道今日褚暄停是铁了心要问出东西来,半晌,她终于开了口。

    “因为大哥。”她垂着眼说:“大哥与陆姐姐最终错过,他心中始终有遗憾,甚至他一直都觉得是他害了陆姐姐。”

    大哥一直没有与陆姐姐成婚,一个是因为他担忧哪日战死沙场从而耽误了陆姐姐,一个是陆家与傅家皆是边境守将,若是联姻,怕会引陛下忌惮,所以他们二人便一拖再拖,拖到最后,

    陆姐姐被迫嫁给了一个歹人。

    他心中一直是自责的,认为是自己没有担当,不够果决。

    傅锦时将这些说给了褚暄停听,“大哥生怕我们也如他那般遗憾终生,所以总在物色身份合适、性子温润、能力出色的男子,以便将来我们想要成婚了,便可直接挑一个培养感情,而不用像他那样瞻前顾后。”

    说到这里傅锦时轻轻笑了一声,“其实这法子有点傻,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你也不聪明。”褚暄停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他淡淡道:“你明知道这法子傻,但你不也随着辞将军这般做吗?”

    傅锦时抬眸看向褚暄停,褚暄停敛了神色,声音清冷通透,“傅锦时,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身上既有辞将军的影子,也有遥将军的影子。”

    “你把自己活成了他们。”

    傅锦时陡然一怔。

    “你始终没有从留云滩走出来。”褚暄停的话还在继续,“所以我也始终不敢完全信任你。因为只要涉及你的父兄,你就会走偏路。”

    刚才还有些轻松的氛围,此刻全然变作了沉重。

    褚暄停说:“你的父兄死在留云滩,你也死在了那里。”

    第88章 第88章

    因为锦衣卫大肆抓人,京城官员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这种紧张窒息的一直延续到开春。

    因为此时到了帝王祭天的日子。

    大瞿传统,每年开春后,帝王都要前往应山祭天,而后于山上的大国寺祈福斋戒三日。

    这期间,应寒川带着锦衣卫负责帝王安危,大瞿的官员终于能喘口气。

    “父亲,咱们的人被清理了大半。”云淼对云家家主赵国公禀报道。

    此时,距离前往应山还有一日。

    云燚站在一旁,双手环胸,闻言道:“谢家根本靠不住。”

    云家本来只有赵国公入京,后来肃帝以祭天一事给了云家殊荣,允赵国公携家里小辈一同前往。

    赵国公明白帝王之意,遣人送信去晋州,将两个儿子接了过来。

    “你哪次不是马后炮?”云淼冷冷看向云燚。

    “秦家一事,我没提醒过你吗?若非你自己一意孤行,如何会暴露云家,引得太子猜忌?再说谢家,我先前就说过,与谢家合作,是与虎谋皮。”云燚毫不犹豫的讽刺回去,“谢家能抛弃秦家,来日若是出了事,也能抛弃我们云家,根本靠不住。”

    云淼阴狠道:“谢家若是过了河敢拆我云家的桥,他以为他能捞得好下场吗?”

    “这种狠话你不该对着我说,而该去谢家大门内说。”云燚望着云淼一幅发狠摸样,言语间比先前还要不屑。

    “云燚!”云淼声音陡然尖利。

    “够了!”

    赵国公在云燚与云淼彻底撕破脸吵起来之前,呵斥住了两个人。

    他揉了揉眉心,“事到如今,你们该想的是接下来如何做,而非在这里内讧!”

    “父亲,谢琅敢将我们的人推出去给他的人挡灾,就是没将我云家放在眼里。依我之见,就该派人拿着先前诸多事情威胁震慑他,让他不敢再生出将我云家当做秦家那般能随意抛弃的念头。”云淼神色阴恻,“否则他还以为我云家好欺负。”

    “愚蠢。”云燚毫不犹豫道:“倘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去做,与撕破脸无异,云谢两家的合作便也到头了,我们如今还要借谢家的力,如今显然还不到时候。”

    “你有何看法?”赵国公听出云燚有想法,问道。

    “父亲,锦衣卫如今看似随意抓人,实则抓的人皆是有违律法之人,这些人留着将来也是把柄,如今借机铲掉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有时尾大不掉也是隐患。”云燚道。

    “此言有理。”赵国公若有所思,“留着他们将来许是还能牵扯上云家。”

    云燚点头,“而且陛下如今此举恐怕也是在为过些日子的春闱做准备,如今空出来的官位不少都是官小但有实权的,届时春闱上来的人便是要填补这些空缺,所以陛下此举应当是在肃清朝野。”

    “你的意思是……”赵国公听懂了云燚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惊讶。云燚这个儿子,他倾注的心血并不如云淼多,许是因为当初他是死里逃生,他对他总归有一丝愧疚在里面,所以总是不想与他交流太多。

    “陛下想安排新人,无非是为了祛除结党。”云燚知道赵国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望着赵国公轻声道:“父亲,陛下能安排人,我们自然也能。”

    “我们安排上自己的人,陛下却以为他们会是纯臣,势必大力提拔,如此一来,便是为我云家养了人。”云燚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理由阐述出来,“此举虽然冒险,可若是成功,那是何等的好事,于我云家益处良多。”

    “父亲,此举万万不妥!”云淼站在旁边颇有些不可思议,“科举是何等大事,一旦暴露,我云家毕竟有覆灭之灾!”

    他还算有些理智,虽然为人凶狠,却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瞻前顾后,怕东怕西,如何能够真的完成大计!”云燚冷声斥责,“陛下如今显然想要对世家下手,傅家覆灭虽说有我们的手笔,但你安知其中没有陛下出手。”

    云淼瞪着云燚,云燚才不管他神色如何,继续道:“当日天楚屠城,你觉得三皇子就真的是半点消息都没收到吗?秦家真有如此神通能够将消息拦截的密不透风?但是你看陛下有过半分责问三皇子吗?”

    “再说秦家。”云燚将先前之事挨着数出来,“卫家一事过了那么久,即便有二皇子与太子插手去查,但倘若没有陛下默许,他们能够查的如此顺利吗?要知道当初可是陛下亲自下旨,认定了是卫家叛国,太子与二皇子此举是在跟天下人说陛下错了。可陛下从没有让锦衣卫插手阻止过,这说明什么?”

    云燚的声音浑厚低沉,“说明太子与二皇子是陛下铲除秦家的刀。”

    “甚至我猜测,陛下早就知道秦家对卫家与广瑛公主所做的事,一直都不信任秦家,这才会一早便让三皇子掌颍州的同时分了秦家一半的嘉州。”云燚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说了出来,“为的恐怕便是将来有朝一日秦家败露,三皇子能迅速控制嘉州,以防内乱。”

    他说完看向赵国公,“我想,父亲定然也有过这样的猜测。”

    赵国公同样看向云燚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聪颖,却未曾想过如此聪颖,先前的确是太过忽视他了。

    “你所言不错。”他道。

    “父亲!”云淼闻言脸色微变,他听得出父亲这是被说服了。

    “不必再多说。”赵国公制止了云淼要再劝的话,“云燚,此事便交由你来做。”

    “儿子必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赵国公点头,随后挥手让两人都下去。

    云燚与云淼行礼出了书房。

    一出书房,云淼便铁青着脸对云燚道:“你最好保证此次事情万无一失,否则……”

    “父亲如此信任我,我当然不会令他失望。”云燚嘴角上扬,眉眼间带着挑衅,他径直打断了云淼的话,“所以只要你不从中作梗,我定然不会失手。”

    云淼心中愤怒翻涌,“小人得志!”

    云燚面色不变,“那也比你被区区秦家耍了强。”

    说完,他撞开挡在身前的云淼离开了。

    留下云淼眼神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

    云燚感受到那道阴毒的视线,嘴角荡开笑意。

    他不怕云淼从中破坏,就怕他没有行动,他若是不搞破坏,将来他如何甩锅?

    祭天大典那日,傅锦时刚帮着沉月给褚暄停穿上一身华服,便收到了阿姐传的消息。

    傅锦时也没藏着掖着,当着褚暄停的面打开了信。

    褚暄停略有诧异,“你何时如此信任孤了?”

    “倒不是多信任你,而是瞒也瞒不过你。”傅锦时随口回着,三两下把信看完了。

    褚暄停挑眉,“分明是句好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傅锦时没搭理他这句调侃,而是问道:“三皇子先前掌一半的嘉州,为何也没有前来支援永州?”

    “终于查清了?”褚暄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解释道:“留云滩大败之时,他正得了军报,说是与颍州交界的郦幽地界有异动,他带兵前去查探,不在嘉州,后来他的人勘察到永州被屠城的消息去给他送消息,却被凌安侯派人杀了,消息没能送到风龄手中。等他真的收到消息时,一切晚矣。”

    他先前只听傅锦时提秦云陆三家,却绝口不提与秦家同掌嘉州的褚风龄时,便察觉有异,但此事他不能先提,也不能多嘴,因为他与褚风龄关系亲近,傅锦时不会信他,所以干脆任由她自己去查。

    如今她查出来了,他便也能说了。

    然而此事解决了,也该轮到下一件事了。

    关于傅别云对褚风龄的感情。

    他可以暂时放任傅锦时与傅别云利用风龄对傅别云的感情去查这件事,以免将来傅锦时与傅别云误会风龄,从而杀他,却也不想风龄在感情一事上真的受伤,倘若傅别云对风龄没有半点感情,此时二人就该彻底了断,于是问道:“云将军是否真的心悦风龄?”

    “喜欢的。”傅锦时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撕了,又找出火折子点燃,任由它的手上燃烧,最后摁灭在桌上,“很早之前就喜欢。”

    她先前的确不信褚风龄,甚至不信肃帝,她觉得傅家一事一定也有肃帝的默许,褚风龄“假装得不到消息”便是肃帝默许的证据。

    她将此事同阿姐说了,阿姐虽然知道父亲与肃帝商讨的计划,可计划出了纰漏,谁也不知为何出现如此大的偏颇,所以阿姐也开始有所怀疑,因此便有了她对褚风龄的试探和利用。

    而她先前从来都没有在褚暄停面前提过,主要就是因为不信任。

    现如今,阿姐将事情查清楚了,她便也开诚布公了。

    “那便好。”褚暄停道。

    两人说着话,也到了时候,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殿下,时辰到了,该去了。”

    褚暄停应声,傅锦时随着褚暄停一道往外走。

    推开门,有风吹进屋内,吹散了桌上的纸灰,一点未被燃尽的纸片落在了地上,隐约能看到上头写着:“唯你可解。”

    那是在回答傅锦时另一个问题,当初既然怀疑褚风龄,又为何写的信上要她去找褚风龄。

    傅别云曾给褚风龄下了毒,除了傅别云手中的解药,只有傅锦时能解,所以即便将来有一日褚风龄无法违抗皇命要对傅家出手,也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命护住傅锦时。

    那是傅别云很早之前为以防万一,给自己的妹妹留的退路。

    第89章 第89章

    帝王祭天一事,是大瞿盛事,也是要事,六部九寺都要配合,流程繁杂,人员混杂。

    褚暄停要跟着肃帝登高处,而傅锦时因为身份原因不能跟随上去,于是在褚暄停临上去前借助袖子的遮掩给他的手心里塞了颗药。

    这是她做的能吊气的救命药。

    褚暄停察觉到手心的异样,微微侧眸,傅锦时小声道:“保命用的。”

    虽说无人敢在典礼进行之时生事,但以防万一。

    褚暄停几不可见地点头,继续朝着阶上走去,傅锦时则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底下,同沉铁卫等人站在长阶两侧观礼,同样站在两侧的还有大瞿文武百官。

    按照旧俗,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可前来观礼,他们依照品阶来站。

    傅锦时余光瞥了一眼今年来的人,心中快速对上身份,便又继续看向褚暄停那边。

    按照从前礼制,肃帝要带着所有皇子登上高处,但如今二皇子流放、三皇子临时接了军报回嘉州、五皇子去了永州,六皇子去了祁州,如今京城之中只有太子这位大皇子与四皇子褚千尧。

    今日的褚暄停身着黑色绣金色暗纹华服跟在肃帝身后,褚千尧则是黑色绣银丝暗纹的华服,两人皆是丰神俊朗之姿,站卧行走间皆端方雅正,站在一处倒也不分上下。

    “大哥当真好手段。”褚千尧抬步上阶,边走边道,他的声音冷沉,刻意压低时又带着一丝幽冷。

    他们与肃帝差着几层台阶,加之周遭有礼乐之声,褚千尧这样刻意压低声音,前头的肃帝丝毫不闻,唯有同他一道的褚暄停能听到。

    褚暄停抬眼,平静回道:“四弟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心照不宣。

    此次他们二人借由清远街一事较量,最终其实并未分出高下。

    褚暄停借着都察院的弹劾,将沉铁卫安排在第一环,刑部安排在最后,头尾抓死,与其说是肃帝派了锦衣卫抓人,不若说抓什么人定什么罪看的全是褚暄停的意思,这比先前还有大理寺从头到尾的参与要可操纵的空间大多了。

    所以去救卞惊鹊与秋扬霄不仅仅只是为了救他们,更是为了将大理寺扣在第一环,这样接下来,他要清理人就容易许多。

    而褚千尧则是因为忌惮云家逐渐势大,野心也见大,借由褚暄停之手清理云家的党羽,让云家即便想要脱离谢家也要掂量掂量。

    他们二人打了个有来有回,各有所得。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大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褚千尧视线落在褚暄停的肩上,正是他上一次受伤之处。

    褚暄停闻言却想到的是傅锦时手臂上的灼伤,那一处到如今还需要敷药。

    “下次?”褚暄停不屑嗤笑出声,眼中却带着微不可查的狠意,他冷声说道:“你不妨掂量掂量。”

    两人对视,针锋相对,眼里具是寒光冷意。

    若说先前褚暄停还对褚千尧带着点兄长的劝诫,在看到他执意错下去时,便没了半丝恻隐。

    此处长阶并未很长,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肃帝已经到了高位,褚暄停与褚千尧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地立于肃帝的两侧。

    祭天仪式庄严而隆重,乐官奏曲,礼官唱词。

    肃帝头戴十二冕旒,身着黑金华服,待到礼官唱词结束,便接起祷告之辞,他的神情威严肃穆,声音浑厚高昂,随着撞钟之声落入人耳,如同荡在心上,底下百官只觉心中一颤。

    很快祷辞结束,肃帝与两位皇子接过提早准备好的香,插/入眼前巨大的香炉之中。

    而后三人转过身面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下面众人纷纷行跪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肃帝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到此,祭天仪式的主要流程也算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前往大国寺斋戒。

    却忽然在此时,肃帝与太子还有四皇子先前插/在香炉上的香陡然齐齐断做两半。

    平日里断香都是极为忌讳不详之事,更何况是今日祭天这么大的事情。

    不少人脸色都变了,肃帝更是直接震怒。

    负责准备此香的官员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恕罪!”

    他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瞬间出了血,沾在地面上,留下刺眼的红。

    太常寺众人也纷纷跪地请罪。

    褚暄停道:“父皇,这样的日子,不宜见血光。”

    负责此香的人知道祭天一事事关重大,一旦出现问题,首当其冲,所以不会有胆子从中作梗,所以此事一看便知是旁人故意安排,既然如此,没必要为难太常寺众人。

    肃帝铁青着脸,褚千尧脸色也不好看,有人竟然算计到他的头上了。

    “父皇,大哥此言有理。”褚千尧倒不是出于好心,只是为了借此告诉褚暄停此事跟他无关,别算在他的头上。

    肃帝当然知道,如今已然出了断香之事,倘若再杀人,此次祭天一事便当真是笑话闹剧了,他沉声对着还在磕头的小官和太常寺众人怒声呵斥道:“滚下去。”

    众人闻言忙不迭的从肃帝眼前消失。

    “太子,给朕查清楚!”肃帝神情冷冽肃杀,“千尧协助太子。”

    褚暄停和褚千尧同时拱手领命。

    肃帝长袖一甩,脸色极差的带着人下了长阶。

    “看来除了你我二人,还有一人。”褚千尧看向褚暄停,声音凌厉幽深,“大哥,此番我们不妨合作一番?”

    褚千尧此举便是明确朝着褚暄停抛出橄榄枝。

    褚暄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拒绝。

    甚至说完就走。

    “大哥。”褚千尧喊住他,“今日设计此事的人,无非也是冲着皇位去的,父皇就我们这几个孩子,除却流放的二哥、自请守边的五弟与六弟,如今势大的只有三哥。”

    “你想说什么?”褚暄停转头看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褚千尧玩味道:“三哥如今掌嘉州十三万大军,颍州十万大军,难保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褚暄停漠然道:“还有呢?”

    褚千尧眼神微眯,看得出来褚暄停对褚千尧没有半分疑心,“你就这么信任他?”

    褚暄停没有明着回答褚千尧的话,而是说了一句很明显的提醒,“你凭什么认为想要最高位的只会是皇子中的人?”

    他扔下这句话再没停留。

    他不会与褚千尧合作,但既然肃帝要褚千尧协助他,那他也不会违抗圣命,免得将来褚千尧借口此事说话生事,所以便给他透点于他来说无伤大雅的消息,由着他去查。

    褚千尧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他不是认为只会是皇子,而是在排除他们当中除了他在争夺这个位置,还有没有旁人,如今看来,褚风龄的确安分守己。

    那么剩下的只有云家与陆家了。

    云家的野心是他一点点喂起来的,如今也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却挣扎的厉害,所以不排除云家派人故意弄了这样一出来膈应他。

    至于陆家。

    褚千尧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陆家看似不声不响,但就他这些年查到的东西来看,陆家闷声干大事,野心不小。

    “今日拿香之时,你半点没有察觉到异样吗?”到了斋房傅锦时问褚暄停。

    褚暄停摇头。

    “看来此人手艺高超。”傅锦时道。能让人拿在手中都察觉不到半丝不对劲,而且如此精明的肃帝、太子、四皇子三人全部没有察觉到,可见此人本事,“此事绝非普通人能做。”

    “只能先派人查着,看看都有哪些人经手。”褚暄停对此事其实并不十分重视,做下此事之人既然是将三人的香都破坏,很明显不是栽赃陷害他与四皇子中的谁,更像是类似于示威。

    而那人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必定胆子极大,甚至一定是想好后路的,所以查到最后极有可能就是推出一个替罪羔羊,因此能不能真的查到是谁他并不抱希望。

    傅锦时点头,褚暄停心里有数就行,接着她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云燚递来了消息。”

    趁着帝王祭天仪式,有人悄悄摸到了她的位置,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她后来寻了机会打开看,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火”的符号。

    正是云燚每次传信会留下的。

    她与云燚联系上全靠褚昼津的从中拉线。

    当日在闲坐茶楼,聊到后来,褚昼津最终以云燚作为交换,来当作她之后将沈淮序与律兰旭大婚的消息传给他的报酬,她欣然应下。

    而后来她从云燚那里得知,褚昼津一早就跟他提过要他与她合作的事情,他应允了,才有了后来。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褚昼津便算好了她与云燚的合作。

    “他说了什么?”褚暄停卸下发冠问道。

    傅锦时道:“云家想要在春闱一事上动手脚。”

    褚暄停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笑开来,“真是自毁根基。”

    春闱是为大瞿选拔人才的,涉及大瞿国本,父皇极为重视,倘若云家真的敢在春闱一事上动手脚,当真是走到头了。

    第90章 第90章

    每年帝王祭天,不少达官贵人便也会前来大国寺祈福,企图沾一沾福气,应山底下镇子上的人便会借此机会卖一卖东西,多是些祈福吉祥的小玩意儿,也有些女子饰物,不少人都会买点。渐渐地,在这处也就形成了集市,还吸引了不少远一些镇子上的小贩前来,此处便彻底形成了规模。

    褚暄停从前对这些不感兴趣,再加上往日他畏寒,体力也不行,便也懒得出门,不过倒没拘着沉星等人,往年沉铁卫这几个近身的护卫都是轮着去玩玩。

    “你真的不去?”傅锦时将药放下,状似随口问了一声褚暄停。

    今年轮到沉驿值守,傅锦时打算同沉星他们一道去集市,临走之前过来给褚暄停送今日的药。

    褚暄停捏着书页的手一动,抬眼看她,“你要去?”

    “我为什么不去?”傅锦时反问,“今日我不轮值。”

    褚暄停放下书,问道:“你去玩?”

    傅锦时挑眉不言。

    目的不纯,不言而喻。

    褚暄停端起药,搅弄了两下,“打什么主意?”

    “和阿简很久没见了。”傅锦时也没瞒着,她如今除了歪主意,其他的只要褚暄停问就会说,“云燚也该见见。”

    “老四如今对越姑娘看得尤为紧。”褚暄停将药一饮而尽,放下空碗提醒道。

    傅锦时将一个长得像钱袋又像香囊的东西放在了褚暄停的手边,“所以需要殿下帮个忙。”

    褚暄停垂眸看了一眼那塞得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嘴角勾起,“孤可不缺钱。”

    “不是钱。”傅锦时道。

    褚暄停拎起小袋子,打开以后,从里面拿出一块来,“蜜饯?”

    “药越来越苦,放甘草会损失部分药效。喝完后,吃一颗蜜饯能舒服点。”傅锦时道。

    褚暄停望着手中的蜜饯却没说话,他想到了被他一袖子扫到地上的糖球,傅锦时到底还是介意的。

    他忽然没了继续说闲话的兴致,“想孤怎么帮你?”

    褚暄停说这话时没将蜜饯放进嘴里,而是塞回小袋子,放在了桌上。

    傅锦时并不在乎他吃不吃,能帮忙就行,“四殿下应该不会拒绝殿下喊他前来下棋。”

    “嗯。”褚暄停应了一声。

    傅锦时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多谢。”

    说完,她拿起小袋子就要放到盘子上一起带走,褚暄停看了一眼,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抬手扣住了傅锦时的手腕。

    傅锦时抬眼看他,眼神示意他作甚。

    褚暄停视线在小袋子上扫了一眼,而后抿唇一顿,片刻后问道:“你手臂的灼伤如何了?”

    傅锦时将衣袖撩了上去,因为那处灼伤还未好全,她近些日子穿的一直都是宽袖的衣裳,“前些日子没注意,结的痂蹭掉了,如今又长了新的。”

    褚暄停看着她狰狞交错的手臂,眼底微动,“还疼吗?”

    傅锦时奇怪地看了一眼褚暄停,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关心起她来了,她实话实说,“疼啊。”

    她觉得褚暄停问了句废话,不过礼尚往来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褚暄停既然关心了她,她觉得也应该回上一句关心,但他的伤都是她处理的,恢复地如何她完全知道,于是她想了想道:“你那处剑伤虽说好了,但会留疤,倘若你在意,改日我替你也弄上刺青。”

    褚暄停却忽然问道:“你在意吗?”

    傅锦时疑惑地看他,“那疤在你身上又不在我身上,我在意什么?”说完,傅锦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褚暄停的意思。

    褚暄停见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心在一瞬间猛地跳了一下,产生了一丝忐忑,却在下一刻听傅锦时说:“我的医术并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自然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一道去不掉的疤而已,并不影响我。”

    “你以为我在问你是否在意自己的医术去不掉这道疤?”

    褚暄停望着傅锦时,很是不解,为什么那样聪慧的人,在感情一事上半点听不出来。

    不过他也再次确认了,傅锦时对他没有半点别的想法。

    “不然呢?”傅锦时非常不解地望着褚暄停,不明白这人忽然又有什么心思,不过虽然不理解但并不奇怪,反正褚暄停此人阴晴不定又心思难测。

    褚暄停第一次在傅锦时的眼里看到了清澈和干净。

    “你没错,是孤想岔了。”

    褚暄停松开了傅锦时的手腕,“走吧。”

    傅锦时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多问,端着东西就要走,褚暄停眼疾手快的把小袋子拿了下来,“送人的东西,怎的还要拿走。”

    傅锦时说:“我以为殿下不喜欢。”

    “孤可没说。”

    每当傅锦时觉得褚暄停难伺候的时候,都会想,沉西偶尔“不会说话”是不是故意怼他。

    “我那里还做了许多,殿下既然喜欢,改日我再送些过来。”

    褚暄停矜持的应了一声。

    傅锦时端着东西往外走。

    然而临踏出房门前,又被褚暄停叫住,她转头看他。

    褚暄停说:“那日扔了你的糖,抱歉。”

    傅锦时一怔,心中那点隔阂霎那间烟消云散。

    虽说先前和好了,可那时她大部分是出于恻隐之心,她心中其实一直都在介意褚暄停扔了她的糖球,所以今日她给的是蜜饯而非糖球。

    褚暄停既然跟她道歉,便说明他看出来了。

    也是,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来。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放在心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傅锦时道:“沉月姐姐说,徐记新出了一种糖,殿下可要尝尝?”

    褚暄停闻言面上霎时漾出笑意,很快又觉得太过明显,他清了清嗓子,矜持道:“沉月嘴巴格外挑,她既然能提,想必味道不错,尝尝也未尝不可。”

    傅锦时可太了解褚暄停傲娇嘴硬的性子了,她勾了勾嘴角,应了一声,而后踏出了房门。

    褚暄停注视着她的背影,手上把玩着小袋子的绳,眼底流露出笑意。

    待到人彻底看不见了,他喊了沉西进来。

    “去喊四皇子,就说孤邀他手谈一局。”

    “是。”

    褚千尧是带着孤照与越行简一道过来的。

    傅锦时掐着时间从另一个屋里出来,恰好与他们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她与阿简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也没必要再去遮掩,于是她大大方方地对阿简笑了一下,随后才上前躬身行礼,“四皇子殿下。”

    褚千尧略一颔首。

    傅锦时见状颇为诧异,褚千尧性子冷漠,从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竟会回应她的行礼。

    她心中下意识警惕起来。

    沉西这个时候从主屋里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四殿下,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褚千尧带着孤照与越行简一同进了屋。

    “沉西。”沉西临进屋前,傅锦时喊住了他,“沉月姐姐说,山下镇子上的集市最尽头有个卖草药的老太太,她的草药品相很好,我要去看看,你替我转告一声殿下,我就不进去打扰他与四殿下了。”

    沉西点头。

    “对了。”傅锦时想到什么又道:“药罐里的药渣我还没来得及清理,倘若我在酉时之前没能回来,劳烦你替我倒掉,免得招虫。”

    已然进屋的越行简听到傅锦时的这一番话,眼底微动。

    她与阿时先前是靠倒药渣传递信息的,阿时此话明显是在告诉她酉时集市卖草药的地方见。

    “好。”沉西应声。

    “谢了。”傅锦时笑着道了声谢,朝外头走去。

    应山底下的小镇并不小,傅锦时来的时候路过那会还觉得颇为冷清,如今集市开放,行走其中,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只觉得热闹非凡。

    与先前判若两样。

    甚至此处如今这般样子,让她想到了未曾开战时,大瞿与天楚交界处的互市。

    她不自觉地放缓了步子,没有着急去与云燚见面,而是细细地感受这其中的熟悉。

    见到有漂亮的发簪她走过去拿起来打量,思索着是否适合阿姐,最后挑了一个桃木材质的流云纹样式的,付上钱后,她揣进了怀里。

    继续往前逛,看见了一个卖剑穗的摊位,她一眼相中了其中一个雕刻成兔子形状的,恰好大哥属兔,于是她拿起来笑着问老板,“老板,这个多少钱?”

    “十文钱。”

    傅锦时没讲价,直接掏了钱。

    小摊贩高兴地说了句吉祥话,又送了她一个小花样式的。

    “多谢。”傅锦时笑着道谢。

    她没在此处摊位多做停留,因为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处卖耳饰的摊位。

    大哥喜欢收集剑穗,三哥却喜欢收集耳饰,甚至还给自己右耳扎了耳洞。

    她走上前去,拿起其中一副红色水滴形状的,想到了上一次在互市上,她给三哥买礼物,三哥纠结到底要红色的还是紫色的。

    “阿时,你说我要这个红色的真玉石,还是紫色的假玉石?”三哥在她耳边小声询问。

    傅锦时其实辨认不出是不是真的玉石,她只记得一点,给三哥的,好看就行了,于是她道:“紫的吧,省点银子,我还要给大哥和阿姐买,要是给你买了真的,我就没钱了。”

    “你这样说,三哥就伤心了。”傅别遥故作难过,不过却把红色的放下了。

    傅锦时道:“三哥,你不伤心,我的荷包就要伤心了。”

    傅别遥见她用上一次他对曲陵说过的话回他,笑骂她,“你怎么好的不跟我学?”

    “偷偷告诉你。”傅锦时嘴角漾开笑,“曲陵给了我十五两,让我替他报仇。”

    “没出息!”傅别遥屈指轻点她的额头,“才十五两就把你收买了,下次要他二十两。”

    “三哥,你的出息就比我多五两啊。”傅锦时翻了个白眼,“而且有没有可能,十五两是他全部的钱。”

    傅别遥轻“啧”一声,“怎么这么穷。”

    “你连十五两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说他穷。”

    傅别遥怒道:“你是我妹!”

    傅锦时哈哈一笑。

    想到这里,傅锦时不自觉地笑起来,她问摊子的老板,“老板,这个形状有紫色的吗?”

    “有的有的。”老板从下面的盒子里拿出一副紫色的。

    傅锦时接过来,而后将红色与紫色的都付了钱。

    她现在攒了钱,两种颜色都买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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