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村。
赵铁花提着一把大镰刀， 走在曾经狩猎队常走的小路上，时不时还要用镰刀劈开繁茂的草丛和低垂的树枝。
“呼——”
眼见快走到位置了，赵铁花停下来擦擦汗， 心中又不由有些伤感。
曾经村里人结队出去狩猎、探路的时候， 这条路被人来人往的踩得可紧实了。
但经历过魔修屠戮、村人分头寻找出路。昆仑的长春仙长先来到了村里，又唤来昆仑派的人前前后后来看过几次，最终都告诉他们：
赵村已经没救了。
这个地方被魔修布下了炼化大阵，很快会自行溃解， 最终融成一片混沌。
最终大家认可了昆仑的警告， 也接受了昆仑的善意。赵大便先带着近一半村人， 顺着昆仑派的接引，去投奔了昆仑。本意是打个前站。
等赵铁花稍晚一点返回村里的时候，村子就已经很萧索了。
而赵铁花是在和重阳真君一会后，带着弥天界域乐意接纳他们村子投奔的消息回来的。
村子里剩下的人得到她带回的消息后，商量了一番， 又有一大半人觉得更愿意去投弥天界域。
于是赵铁花也将那份记录了混沌中各种信息的玉简，交给了这些人。算算时间， 他们也应该抵达弥天界域了。
一转眼， 大家都各有了去处。
现在村子里只留下了很少的人。别说这种已经没有什么人走的小路，就是村子里面的大道都长出了荒草，祠堂前面的砖石也爬上了青苔。
就在赵铁花越想越觉得有些黯然之时， 她身前道路两侧的杂草，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样自行盘曲着退开。
却是在此值守的长春仙长察觉了她的靠近， 主动过来询问了：
“你怎么寻过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赵铁花点点头：
“仙长，我收到了赵大的传信， 说他们在昆仑界域已经安顿好了，让我们剩下的村人都过去。”
长春一边听赵铁花说着他们村里的一些安排， 一边适时点头。
其实，在昆仑派的师兄来看探过，确认这个界域无法被纳入渡世大阵，只是一片没有希望的死地后，这个地方便没有什么多待下去的价值了。
虽然昆仑师兄们对他说的，这里留下的这个完整的炼化大阵，也都觉得很有些不妥。
但渡世大阵的节点不全，诸天沦亡的大势却已经势不可挡了。
当前事态下，唯有赶快顺着各处界花的指引，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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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的将渡世大阵补全，以迎接纪元终末，才是正道的第一要务。
昆仑也分不出人手来处理赵村这点事。
于是最终还是他留了下来，守着这个炼化大阵。等待纪师姐处理完她手头上的事，再来赵村，给这里的事情做个了结。
长春就在这里滞留了下来。同时他也对赵村中留下的那道非常高明的守御屏障起了兴趣。
日常打坐修行之余，他也常来观摩、解析这道屏障。
赵村人知道他在这里，偶尔也来找他打探点情况。或者用灵石、法器之类为酬，请求他提供一点帮助。
考虑到这里的赵村人以后若是到了昆仑界域，说不准还会去投霄花岭，和他成个同门什么的，长春自然也乐意顺手施为。
而这一次赵铁花过来，就是要和他说一说赵村最后的分流和留守的问题。想问他昆仑的人还会不会再过来接应？他们这些想投昆仑的人，还能不能再像上一次一样，被顺带着直接接引到昆仑？
这当然是可以的。
昆仑派负责接引界域碎片、构筑渡世大阵的师兄，就在附近活动。长春爽快地答应帮她联络一番。
但当赵铁花说道，她要留下来守到最后，直到这片界域碎片彻底沦亡后再离开时，长春却有了不同的见解。
他其实挺喜欢这个做事爽利的姑娘的，便直接出言相劝了：
“此世诚为末世之相，人在其中，皆逃不脱。你既然心中清楚，却不早作打算，这无异于掩耳盗铃，坐以待毙啊。”
第322章
长春没有说的是， 以当前邪道的沸腾汹涌之势，纪元终结的到来已经迫在眉睫。
这种情况下，任何试图想要在滔滔大势中独善其身的人， 只会在终末之局的争夺对抗中， 在正邪双方的相互绞杀中，被轻易波及，然后碾成齑粉。
连重阳在出走之后都不得不联合诸天散修，筑起弥天界域， 以应大势。
赵铁花这个时候展现出来的想要“独走”的倾向， 在长春看来却是十分不智的。
不过， 这倒是长春误解她了。
“没有办法。我也知道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赵铁花说着，看了看小路两侧熟悉又陌生的茂密木林。眼中淡淡的不舍之意，逐渐化为接受现实的清醒，和抉择未来时的沉凝坚韧：
“只是任我们怎么说，太祖奶就是肯不走。”
赵铁花说着， 对长春仙长略一点头：
“我和大伙商量下来，还是决定我留下来陪着太祖奶， 守到最后。到时候再看看， 该怎么安置太祖奶才合适。”
“啊……”长春倒是曾经远远的看过赵村的太祖奶奶一眼。
那是一个已经有点糊涂的老人。
人老恋家，故土难离，倒是人之常情了。
这下长春也不再劝什么， 反而告诉赵铁花，他会在这里继续盘桓些时日。若是他们村子最后撤离这段时间事情忙乱， 无暇顾及，他也可以代为照拂那位老人一段时间。
赵铁花正想感谢， 却见长春仙长忽然神色一凝。
而赵铁花也从周围微风的异动中察觉了什么，猛地回头， 看向虚空：
“有什么过来了！是魔修来报复了吗？”
“不是。”长春紧紧皱眉，语气凝重，“这是……一位混沌天魔。”
“——！！”
赵铁花心头一惊，抓起镰刀就开冲。却被长春一道法术拦住身形，一时难以动弹！
“仙长何意？！”赵铁花又惊又急。
“你先莫急。”长春倒是语气稍缓地，一边宽慰，一边放开对赵铁花的压制，“这来的是一位天魔之主。”
“！！！”
赵铁花眼睛都瞪大了！
“既是天魔之主，那是更比混沌天魔更厉害许多啊！这还如何不急？！”
说着，赵铁花拎着镰刀又要开冲。
“我本在此值守，若来的是那些灵智未开的混沌天魔，我早与你一起打出去了。”
长春语气幽幽，甚至还叹了一口气：
“正是天魔之主，方才不急啊。”
他这话终于让赵铁花停下步子，有些戒惧又有些疑惑的看过来。
“你也是在混沌中行走过的人，且仔细想想，这混沌之中，可曾听说过有天魔之主为祸之事？”
赵铁花细细一想，还真没有。
“这是为何？”她不解地问。
长春也不和她卖关子了：
“本方宇宙的天魔之主，都是被约束着的。至今未曾有过天魔之主，在现世长久行走。大多数时候，天魔之主们诞生后要不了多久，就都会陷入沉眠。”
赵铁花虽然还有困惑，但还是只问了一个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那何以此时赵村，忽然出现一只天魔之主？”
还能为什么呢？
诸天之下，天魔之主们都重复着同样的行程：
他们寻寻觅觅，行行重重，终无所得，故而沉默至今。
而长春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沉默。
他的元君，走得那么落拓潇洒，抛下了那么多眷恋她的人啊。
“我去看看吧。”
其中缘由过于复杂，牵涉了长春心中的那些酸甜苦辣交织的往事。他只能简单作结，然后亲自带头前往村庄，同时叮嘱赵铁花：
“天魔之主不会主动干涉现世之争，你切记不要激怒他。”
*
厉七顺着那一点微光的微末牵引，看到了赵村的所在。
越靠近赵村，厉七越能感受到此地天机诡谲，各方气运交汇。
【……是这里吗？】
他向着赵村气运交汇的中央那处祠堂，脚下深深浅浅，心中喜悦、酸楚、渴望、畏惧……早已模糊了脚下道路。
第一位天魔之主，收敛着四只苍白的蝶翼，跟在厉七身后亦步亦趋。他灰暗眼眸中也映着一缕流光和怯意，切切地注视着那座祠堂。
忽然，厉七心中一痛！眼前模糊，脚下踉踉跄跄，换了方向。
而在赵村外，太祖奶坐在小径旁的巨石之下，发出一声衰老低哑的叹息。
虽然她很多时间记事都是糊涂的，但偶尔清醒过来，她还是能把事情前后都想明白的。
太祖奶心底其实知道，赵大妞已经不会回来了。
而赵村也不能再呆。
她一个人不要紧，但是不能拖累村人。
所以这一天，在固执地拒绝赵铁花的安排后，太祖奶独自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已经捂得温热的凝光甘露。
那是曾经来赵村的那个小女娃，说了要给大妞的。
太祖奶把甘露洒在曾经巨石下，那一朵小小绒花绽放过的地方。
干瘪的嘴反复咂摸，因为中气不足，声音也时有时无地断续念叨：
“妞啊……吃吧……”
“可甜的嘞……”
而念叨了一半，太祖奶像是察觉了什么。
她抬起昏花的老眼，努力眨开黏眼睛的泪光，透过满眼的皱纹，向着闯入的来人看去。
第323章
厉七在抵达的第一时间， 在踏上这方界域的第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
她不在这里。
奚心枷笼的微芒明灭，一如他心中期望和绝望的交替浮沉。
【她来过。】厉七想。
他顺着奚心枷笼的指引， 走过她曾经走过的林间小径。
时光大道在他脚下荡起涟漪， 模糊了周围一切郁郁葱葱。一圈圈荡漾的时空浮尘，沿着她曾经的脚步沉淀，领着他前往到了某个地方。
厉七向着那里抓取。
时光大道剧烈动荡！片片璀璨的金光，向着那一点回溯。
最终在一片朦胧中， 凝固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坐在一块巨石的边缘上， 一只手挡住眼睛， 双脚悬着在石壁上荡来荡去。
厉七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时光虚影，却无法抑制地向着她踉跄追去。
他甚至隐约听到，她残留在时光中，哼着小调的愉快声音。
【……她好像很开心。】
厉七心底涌上强烈的欣慰！只是在他踉跄的脚步中， 他的思绪都已经很模糊了。
所以这欣慰最终也只是在厉七心神之间，模糊成了一个软烂的念头：
【她开心， 真好。】
他杳杳迢迢的追逐着她模糊的印记， 却在他即将抵达她身边时，被骤然挥散！
那位天魔之主原本也只是跟着厉七。但随着他越接近那个从诞生之日，就一直追寻着的身影， 天魔之主满心的怯惧也越无法安放。
而就在天魔之主快要被心底无处盛放的怯惧吞没之际，时光中的虚影却忽然被
依誮
一个老妪伸手驱散！
一瞬间， 天魔之主心中所有的酸楚惧怕，乃至于从他诞生以来的所有哀伤渴望， 都化作了单纯的愤怒！
天魔之主停住了脚步，眼中化为一片混沌燃烧的灰败。
四野之中的所有声音都被消没， 天地之间的所有色彩开始褪去。
混沌封锁，三千失色，八方煞合。
在赵村祠堂扑空的长春，顿时感受到了这足以波及整个界域的冲击。
这是一位天魔之主的愤怒，即将向着这方界域倾泄！
“不好！”长春也不知道是什么激怒了这位天魔之主，此时他也再顾不上和其他赵村人交代。只管抬手掐定方位，然后直直向着村外那位天魔之主所在遁去。
而在赵村外，那条秘密小径边上。
太祖奶奶伸手，抓散了时光的凝聚。
面对两个陌生人的注视，太祖奶奶也并无丝毫畏惧。
她昏花的眼中，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清醒而锐利的目光。她一手扶着身侧的巨石，稳住自己因为年迈而无法克制颤抖的身躯，抬头直视来人，和对面的人无声地对峙。
而天魔之主没有瞳仁的双眼，也锁定了太祖奶奶。
只因为身前的厉七没有动，所以他也没有动。
但厉七此时，却已经只有满心的惘然无措了。
他知道，对面的人与她在时光中有过交集，并且结下了因果，所以才能扰动她在时光中留下的影子。但凝固的时光被搅散后，也没有流向它处，而是直接溃散了。
“……她不在这里。”厉七近乎喃呢的低语，眼中的迷茫之下，甚至隐约流露出一点凄惶。
厉七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无望，习惯了只能活在日复一日的追忆中，习惯了心若寒灰。
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永生永世再无法与她相见。
但现在他发现，他承受不来。
“她是个、好娃儿。”就在此时，太祖奶奶苍老干粝的声音，忽然开口。
而厉七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往前迈了一步，喃声发问：
“她去了哪里？”
第324章
时光的追索散去。
厉七明知道， 对面的人沾染的因果到此已尽，并不知道她的去向。
但他还是问了。
就像他明知道，他不应该期待的， 却还是期待着。
而果然。
太祖奶奶沉重缓慢地摇了摇头。
厉七心中一痛。
他追逐着她， 从早已经习惯了的枯槁灰败的麻木中，又活了过来。
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寻遍现世无处话的凄凉。
他明知道，自己应该为又一次接近了她而喜不自胜，为有了继续寻找和更接近她的机会而感激涕零。
为知道了她曾经也是开心的而开心的。
不应该再贪求更多了。
但他却还是只有满心凄惘。
还是贪婪。
厉七抬手， 手指挨在她脚尖曾经轻拍过的石壁上， 在时光大道中寻寻觅觅。
但没有用。
时光大道在他指腹之下流转， 万象虚影在周围划过。
光明洞彻，虚悬照影。
但亘古亘今，只是一片镜花水月。
因为他要找的人，已不在时光之中。
而这也让厉七更加确定了——
【是她。】
她就是此世之中，唯一一个任何大道都无法追索到， 连在时光中的痕迹都被抹除干净的人。
她来过这里，但又离开了。消失在了人世万物的洪流。
而奚心枷笼的指引也随之熄灭了。
万千尽去。
又只剩他独对现世浩浩， 诸天漭漭。
厉七举目， 无意识地在这个界域中去搜索。
而当他的视线扫过这个界域根基之中，那座完整地炼化大阵时，他眼中划过几许轻侮厌恶之色。继而他的视线落在那几道挡住炼化大阵的屏障上， 又转出一缕冷意。随即一个念头转动，厉七将这些碍眼的细枝末节， 都处置了。
然后继续徒然四顾。
但这个界域中再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也再没有任何她留下的痕迹了。
【她不在。】
厉七只是又一次地， 确认了一遍这个他早已经知道的事实。
在心里，厉七知道， 他应该要立刻重新出发，搜遍寰宇三千。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只有满心茫茫，脚下重逾万钧，眼底无尽凄惘。
无垠诸天，忽然就成了曾经困住他的那个小草棚。
他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在搜捕他，要拿他去做活牲。明明知道，他应该继续逃，一直逃。但他却无法再动弹分毫了。只能像个濒死的虫鼠蝼蚁一样，在阴影中哭泣。
只是这一次。
【她不会像曾经那样，走到你身边。】
你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起来哭泣的无能废物了。
你不能等在这里。
【你要去找她。】
厉七握住奚心枷笼，像是握住他在此世唯一的救赎。而在这一点希冀的激励下，他迈动了沉重无比的步子。
但有人却抓住他的袖袍，不让他转身。
这个根本不可能挡住厉七的动作，却成功地让他停下了脚步。
太祖奶奶努力在抖动中，克制住嘴唇不由自主的嗫嚅，声音粗哑，但一字一字清晰地道：
“她是、我们村的恩人。”
说完这一句，太祖奶奶也像是用完了积蓄的力气，手已经止不住抖动，声音也变得有点含糊了，只是她昏花的眼却依然坚定地努力抬头注视着厉七：
“你莫、欺负她。”
厉七心里眼里，痛成一片茫茫：
“她也是我的……”
他想说“恩人”，但却又不知从何出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填塞得厉七满口苦涩。让他无法说出这两个字。也无法说完这个句子。
所以……
【……我又能告诉别人，她是我的什么呢？】
厉七模糊的想。
一时间，这个念头竟然让他满心惶惶。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词句，想不到任何一个她也承认的称谓来，让他可以接上那讲不出来的下半句。
第325章
在厉七的消沉中， 三千大道也随之沉默。
这方界域乃至周遭混沌之中的一切暗涌，也都一时凝驻。
人世万象，如深海长夜， 如厉七死寂的心一般， 黯然萧萧。
而一直跟随在厉七身后的那位天魔之主也看懂了：
叶圆圆并不在这里。寻遍周遭也渺无行迹。
所以此时天魔之主也连怒气也都无法维持，只剩了一身衰颓。
翻涌的混沌气息也都消沉了。
长春正在努力透过混沌，掐算位置的。而行到半路，猛然察觉混沌侵袭自行散去， 顿时又略略放下心。
但随即长春骇然发现， 这方界域的根基在他奔走的短短时间里、在他根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赫然已经被人布置下了一道强力法印！
在法印压制下，时光大道凝固，直接将那道炼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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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和整个界域一起冻结！
长春背后瞬间冷汗涔涔。他发现以自己的眼界，竟然根本无从推断对方的修为境界， 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只能说一句对方实力深不可测。
……所以，那些在混沌魔塬之下沉睡的、年深岁久却未曾真正入世的天魔之主们， 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存在？！
“嘶……”长春倒抽一口冷气， 越想越觉得心里炸毛。
他连忙转开思维安慰自己：至少在这位天魔之主的干涉之下，这个界域是暂时保住了。
虽然那个炼化大阵仍然摆在那里，这个界域也无法被接引成为渡世大阵的一个节点。但至少在终末之局到来前， 这里也是无忧了。
而那位实在不想离开的太祖奶奶，大约也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了吧。
只是，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天魔之主先是怒不可遏， 然后又要出手保下这个界域呢？
长春心中无比困惑。
他危机感十足地想了想，又盘了一遍自己身上的保命手段， 还给纪师姐又传了一个信。一通操作下来，终于觉得心里有点底了，才再次出发，顺着已经明晰的天机，过去寻找那位天魔之主解惑了。
而小径这边，随着三千大道的消寂，厉七被太祖奶奶抓在手里的那片衣袖，也自行溃解，化为一片轻薄的混沌气息，沿着地面流散开。最后又在那块巨石周围聚敛，筑成一片模糊的屏障，将那块巨石小心地保护起来。
太祖奶也看着空无一物的手，锁紧了陷在皱纹之间的眉头。她又慢慢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瞬间，太祖奶奶的眼睛有点吃惊地睁大了一些，似乎也看明白了刚刚厉七对这个界域根基施加的持护。
而厉七并未再理会这个老人。
他只是凝视着眼前这块被他的衣袖裹住的巨石，直到将心中万千翻涌都压下去。
然后，他从巨石上移开视线，低头，凝眸注视着这个界域的根基，却又仿佛是透过这一切，看向了这方宇宙更深邃的地方：
“姑射出世，神国堕魔……本方宇宙已行到终极了。”
说着，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一点斜飞的眉尾，蕴着冷光的黑眸，侧脸轮廓分明，声音冷漠地道：
“你在这里等她。她来过这里，或许她，还会回来……”
话到最后，厉七的声音又不可抑制的萧索了下去。
他和他身后的天魔之主都知道，叶圆圆走的太干净了。
她大概率是不会再回来的。
但，她匆匆而过，茫茫不见，除了等待，他们又还能做什么呢？
天魔之主俯首听令。
而厉七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转身。逶迤在地的黑纹道袍，在他脚边皱成了一地不堪。
但……
“嗯……有，这个。”太祖奶奶忽然声音沉涩粗哑地开口。
厉七也像是察觉到什么，离开的脚步顿住。
转身，低头，专注地看着太祖奶奶。
太祖奶奶坐在路边，一只手伸到衣兜里掏摸。她的手在衣襟下一抖一抖，最终，她找到了什么，抓在手里，拿了出来：
“是、她给的，嗯……”
厉七心中一片空白。
这位一身苍老、手抖眼花的太祖奶奶，慢慢伸手，举到这个华服煊赫，容止冷厉，威重三千的男人身前。
而她颤颤巍巍的打开的手心里捧着的，是一枚四处常见、平凡无奇的凝光甘露。
甘露圆圆滚滚，折射着天际的微光，印在厉七模糊的眼中。
“……给你吧。”
*
当长春抵达那条秘密小径的时候，只看到一位天魔之主，挨着赵村那位太祖奶奶，并排坐着。
而身高四五米，高大威猛的天魔之主，此时却只是盘腿团坐着。眼中放空，状似发呆，嘴里还絮絮叨叨的，似乎是在和那位祖奶奶说着什么。
长春立刻停步，凝神细听。
却听见那位天魔之主声音喃喃的，尽说着什么：
“……只有这片，这里这块的鳞粉，总是长不好。我挖挖补补长了三百年，才勉强有个圆圆的样子，但也丑的很。
“我本来想再挖了重新弄一次的，但这下也来不及重新长了……”
说着，天魔之主无意识地揪起自己一片长翼的尖尾，而他那无神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委屈？！
长春看得又震惊又可怕。
但他没有看错！
那位天魔之主是真的有点委屈。
一个势压三千、生杀予夺的大块头，愣是把自己团成了一坨，生生硬整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感觉。而他的声音也有点哑了地，继续对那位祖奶奶念念叨叨：
“……你说，我这个样子，她会喜欢吗？”
“应该，会喜欢的吧……？”
第326章
长春发现自己竟然能从那位天魔之主疑似“缩成一团的”坐姿上， 和他灰暗无瞳的眼里，读出了一股“忧心忡忡”的味道……
这不是他的眼睛有点不正常了，就是那个天魔之主有点不正常了！
因为混沌天魔这种物类， 由是毁灭、终结类的大道， 在大盛巅峰之际，应运而生的。所以当混沌天魔大量降生出世，也就标志着一方宇宙即将行至终末。
混沌天魔生来就是为了灭世的！
他们的降生本身，就是对诸天根基的一次撕扯；
他们的存活生息， 就是对诸天根基缓慢的冲蚀；
他们力量的每一次滋长， 都是在加深诸天根基的割裂。
按照一些上古秘传的记载， 这种物类往往也是生性残暴，在灵智未开时就为祸一方。而一旦成就天魔之主，那就注定是一场波及诸天的大灾祸。
所以要是正常来讲，为了阻止、延宕终末的降临，诸天都应该花大力气绞杀混沌天魔， 尽量将这种灾祸绞杀于萌芽。
只是，本方宇宙的情况距离“正常”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因为某个人在混沌天魔出世之前， 掌控了混沌魔塬， 收拢了一切毁灭、终结类的大道权柄！所以这诸天的混沌天魔，就都只是沿着他的心意而催生的。
而出人意料的，这个人内心对某个虚妄的目标的追逐， 竟然压过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所以从他心意中催生出来的混沌天魔，也是如此。
混沌天魔的诞生， 也都是为了追逐同一个虚妄的目标。
但，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们找的人早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时光中， 他们注定找不到了。
即使是天魔之主对此也没有办法。
所以最终他们都沉默了。
灵智越高的混沌天魔，越能清晰的感受到本能中的渴望召唤。而这种渴望和现实之间无法弥合的落差， 会让混沌天魔们越来越感到深刻地无望。
他们也就越来越消沉。
所有混沌天魔的行为，乃至于毁灭的本性，都意外的被这心意压制了。混沌天魔灵智越高、力量越强，就越透着一种打蔫儿了一样的惫怠。
所以本方宇宙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位混沌天魔晋升天魔之主。
不过随着终结逐渐临近，那些先天的天魔之主们，也陆续降生出世。
那段时间里九大界域、诸天大能都如临大敌！
只是随着一些大能人物的试探，发现这些天魔之主们，都显得相当的……淡漠。
就是那种心如死灰后的淡漠。
他们也还是在找寻。
天魔之主们好像生来就知道自己最渴望的是什么。他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身躯，试图走过现世的一切地方，去寻找它们内心最深刻的渴望。
他们会一言不发、不带任何情绪，也不计任何代价的，扫除一切他们认为是在“阻挡”他们找寻的障碍。
而或迟或早，他们会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到她。
这时候，这些天魔之主就会回到混沌魔塬，回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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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的地方，选择沉睡。
因为他们已经无法清醒地承受这种绝望了。
几次试探后，大能之间达成了一个共识：
——只要不去主动招惹这些天魔之主，他们可以被认为是“无害”的。
而更妙的是，混沌天魔本来是末世蕴生出来的一枚枚大大小小的楔子，生来就是要凿开根基，瓦解诸天的。但随着低阶天魔停止了主动晋升，高阶天魔最终都选择了沉眠，这些原本楔在诸天根基中的楔子，居然就意外地成为了大道裂隙之间的一种填补和充塞。
本方宇宙混沌天魔的诞生，不仅没有加速诸天灭亡，反而帮助九大界域，延宕了终末之日的到来！
有一位大能在讲道时就曾经直接感叹过，要不是这些沉眠的混沌天魔，本方宇宙早就迎来终末破碎了。
对此长春也只能感叹一句：
祸兮福兮，真是说不清楚啊！
但现在，长春赫然发觉，眼前这一位天魔之主，怎么也算不上是“淡漠”和“行尸走肉”了！
如果天魔之主开始变得活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渡世大阵还没有建成，九大界域还远远没有准备好迎接终末破碎！
心中一急，长春也顾不上怕了。
他两步上前，抬手行礼，就想要询问一番。
却在抬手俯身之间，又听到那位天魔之主喃喃道：
“但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一直都在努力长，但也只能长成这个样子。不过我这一块长得好，她看在这一块的份上，应该不会特别嫌弃我的吧……
“毕竟，这些都是为她长的啊……”
长春抬起的手顿了顿，然后忽然就放心了。
他之前被这位天魔之主的表现吓到了，一直非常紧张地关注着他的神情波动，都没有来得及去想他喃喃自语的到底是些什么。
但现在，这一句“都是为她长的啊……”，终于让长春瞬间听懂了。
第327章
长春迟钝地醒悟， 这位天魔之主根本没有变。
他还是和那些沉睡的天魔之主们一样，满心满眼，只追逐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长春忽然有点可怜他们。
他和霄花岭的师兄弟们接受了元君的照拂， 也接受了元君的离去。但还有很多人， 接受不了，也走不出来。
比如楚道君。
比如那个守在混沌魔塬的人。
而这些混沌天魔们受困于那个人的心意，受困于他们的本能，也只能活在这样的虚妄追逐之中。
长春就挺想说：你何必纠结呢？反正叶元君已经离开很久了。也没人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你直接假设她是喜欢的， 不就完了吗？
但就在长春想着要怎么把这位哄回混沌魔塬去沉睡时， 天魔之主也抬起头， 平平地看过来。
被他无瞳的双眸凝视的一瞬，长春的皮都绷紧了！
同时也迅速看清了一个现实：
这是一位从毁灭中蕴生的天魔之主！别人光是自带的先天禀赋，就已经强大无匹。
这……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可怜啊。
长春默默吞咽了一下，把刚刚心里的傻话都咽了回去。
继而礼貌地一稽，自报家门：
“昆仑派霄花岭一脉主事长春， 前来见礼。”
天魔之主目无表情地看着长春。
他知道霄花岭是怎么来的，所以在长春说出这个地名的时候， 他就决定了：
他讨厌这个人。
不过天魔之主还是从里到外、从根骨到长相、从现在修为到未来气运， 又将长春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最后做出总结：
【他不如我。】
得到的这个结论，让这位天魔之主心里很满意。但他立刻又想到一点：
但就是这个人， 曾经在她门下做事。
说不定还得到过她的亲自指点。
……凭什么？
天魔之主又开始生气了。
他看向长春的眼神，虽然一样无波无澜。他的身形也一动未动。但随着他心中嫉妒的翻涌啃噬， 一缕缕的混沌气息，缓慢的从他周身渗出。
而在天魔之主死亡一样的盯视下， 长春的呼吸都停了停。但随即他又咬咬牙，保持着俯身行礼的姿势， 继续问道：
“此处刚刚经历魔修侵袭，暂由昆仑接管。敢问魔主此番因何来此？可需要小子协办之处？”
【我当然是为了来找她。】天魔之主在心里道。
这个人来的明明比他早，他说不定能抓住什么的，却白白错过了。
【没用的人。】天魔之主心里翻涌的嫉妒中，又多了一点不屑。
而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过来问他，想从他这里打探她的去向……？
【他想和我争宠。】天魔之主在心里冷冷作结，并将视线移到连接长春身躯和头颅的脖子。
她已经回来了。只是她身上的因果命数都断绝了，也没有人能找到她。
所以，这个时候，似乎多一个找她的人，也会多一点找到她的机会。从这一点来想，似乎让对面的人活着更好。
但……
【……我讨厌他。】天魔之主想。
而就在天魔之主衡量自己内心的厌恶、长春开始姿势僵硬地开始盘算自己有几道保命手段，气氛逐渐僵死住的时候。
太祖奶奶忽然动了。
她用她苍老而颤抖的手，在衣兜里面抓啊抓。在长春和天魔之主的转头注视中，太祖奶奶从衣兜里抓出来了什么东西。
然后，她发出低低的嗯声，沉缓的转过身，把手伸给这位天魔之主。又吧唧了好几下瘪下去的嘴，才终于找到声音开口道：
“嗯……给你。”
那位天魔之主眼睛都睁大了！！
他以为太祖奶奶也要给他，一颗来自她的凝光甘露。
而这让天魔之主几乎下意识地缩瑟了一下，但他立刻抛弃畏缩，抬起手。但随即天魔之主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行。】
在这种神圣的时刻，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呢？
天魔之主再次放下手，紧紧握了握，才又重新抬起。这一次他的手稳稳地，不抖了。
而虽然整个过程里，天魔之主一言不发，他灰败的眼中似乎也一直毫无情绪。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高大冷漠的天魔内心绝对不平静。
长春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见他这反应，又生怕事有不谐，也跟着紧张到了极点，整个人都紧绷着，同时也带着一丝好奇地盯着太祖奶的手。
太祖奶奶那苍老而颤抖的手，放在了天魔之主宽阔的、长着尖爪的灰白掌中，然后松开。
于是一把红红的、亮亮的、水汪汪的野泡子，落在天魔之主的掌心。
第328章
“……？”
【这是什么？】
天魔之主看看掌心里面， 和他期待的完全不同的东西。评估片刻后，天魔之主眼底一片淡漠的偏过头，开始用刚刚打量长春的眼神， 打量起赵村这位太祖奶奶。
“……？”
长春的脸色有点微妙。
他大概能从这位天魔之主的动作里， 看出来太祖奶奶给的，明显不是天魔之主在期待的东西。
他甚至能从天魔之主毫无波澜的眼中，读出他大概类似于“我是被耍了吗？”的困惑。
……难道之前这位天魔之主的暴怒，也是因为这位赵村的太祖奶奶而起？
那这位天魔之主接下来还会生气吗？
而要是天魔之主真动手去拧人家老祖奶奶的头， 自己好像也救不了啊？长春琢磨着， 或者他应该试试先下手为强， 现在就动手？趁着天魔之主还没有发怒的当口，掳了老太太赶紧跑路？
因为根据之前大家和混沌天魔打交道的经验，通常只要消除让混沌天魔暴怒的源头、快速撤离出混沌天魔的感知范围，那些因为被打扰而暴怒起来混沌天魔，很快会自行消沉下去。
只是不知道这个经验在天魔之主面前还靠谱不？
更关键的是， 长春盘算着自己跑路的手段，感觉要是带上老太太， 那跑起来也不够快啊！
而就在长春觉得形势有点愁人的时候， 那太祖奶奶却似乎还嫌天魔之主反应的太慢了，眯起眼睛，颤颤悠悠、声音缓沉地开口道：
“吃吧……嗯……”
而天魔之主……似乎是没有见过敢这样当面挑衅他的人？
他又低头看看掌心里的红泡子， 似乎是在重新评估这个东西的价值。
而在场的三个人中，也只有太祖奶奶还保持着眯得看不见眼睛的笑容， 用颤巍的声调，几乎是哄小孩一样地催促：
“嗯、甜的……快、吃吧……”
【甜的…
忆樺
…？】
天魔之主歪头， 看着这几颗可疑的野泡子。
【如果是甜的的话，那或许……】
【她会喜欢……？】
天魔之主还没拿定主意。
但长春在一边看着， 却觉得事情不太行了。他想起之前这位天魔之主暴怒的架势、想起这个界域根基里面那个，他觉得需要保住的炼化大阵……决定要动手试试了。
长春有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手也悄然摸到了腰间法器上。
而那个天魔之主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样，无瞳的灰败双眼瞬间睁大了一点！然后他立刻手心一握，混沌气息涌入掌中，将那几枚可能是甜的泡子收好。
随即天魔之主又伸过手，但并不是去抓太祖奶奶，而是两个指尖一掐，拎起了自己灰暗蝶翼的尖角——
长春没有看错，这就是他之前喃喃自语的时候，嫌弃长得不好的那块！
——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天魔之主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一撕。 ！！！
那一块尖角被撕了下来，并没有发出撕拉的声响。
但天魔之主本身是毁灭大道蕴生。
立刻地，无尽毁灭、阴煞、灾厄……气息，从那撕裂的蝶翼上涌流出来。
一时之间，连天光都因这阴祟的骤现而变得晦暝不清！
【……是血。】
长春忽然意识到，这些翻涌的恐怖气息，其实只是天魔之主这种物类身躯中流淌的血液。
而长春已经完全不明白，这位天魔之主是想做什么了。
难道他是想用自己身躯的某一部分作为献祭，施展某种可怖邪术吗？！
长春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当即把法器抓了出来，就要祭起、掳人、开跑！
但下一瞬，那天魔之主却只是两个指尖掐着那一小片还在滴“血”的翼尖，平平地递到了太祖奶奶身前。
第329章
撕掉了尾翼尖尖的天魔之主， 对自己特别满意！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把这块可能会碍她眼的丑东西干掉，就是因为反复权衡之后，天魔之主觉得比起难看， 还是这个地方缺了一块更不好。
如果只是难看的话， 他还可以在见到她的时候，把这点尖尖试着悄悄藏起来。
但要是缺了一块就不好藏了。
而现在，忽然有人送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过来，让他摆脱了两难！
这下， 等找到她的时候， 他就不用藏了。虽然尖尖上是缺了一块， 但等被她看到的时候，他就把刚刚据说是甜的红泡子拿给她，跟她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把这块，拿来换这个了。”
【那她就不会知道我其实没长好。等吃到了甜果子，她说不定还会喜欢我呢。】
而如果不甜， 她也只会以为我被人骗了。
【那说不定她还会可怜我，摸摸我呢！】
天魔之主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对目前的状态十分满足。
他看着翼尾断开的磕巴形状， 感觉那就是一个可以惹她怜爱的功勋章。
【真好。】
天魔之主对自己身上的小勋章，那是越看越满意。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对面的人并没有接下他撕下来的那块丑翼尖。
“……？”
难道对方也嫌这个丑？
天魔之主想了想， 拎着那一小块翼尖来回抖了抖。上面的阴祟气息随之抖落、消弭。
那一小块翼尖化为了一块薄薄的、带着透明脉络的，水晶一样的东西。随着角度的变换， 暗沉的天光在上面折射出一层层璀璨的光华。
光是注视着这光晕，就能让人心神撼摇， 生出种种震骇、悚惧、惊颤之感！
这毫无疑问是一块大道本源级数的天才地宝！
而且因为根骨特殊，这块从天魔之主身躯上取下的、毁灭终结类的天材地宝， 若是炼制得当，甚至可以成为一件足以比肩半圣道君一次亲自出手的，攻击类的一次性无上秘宝！
而在这末世之中，这绝对是一种强悍无匹的攻击手段。
不过这对这位天魔之主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打理干净的翼尖看起来没有那么丑了，但天魔之主自己还是很嫌弃的。不过，这个样子也可以唬唬人了。于是，天魔之主还是只用两根尖长锐利的指甲，掐着那一片翼尖，又往前递了递：
“可以用了。”
同时还补上了一句：
“但不能吃。”
太祖奶奶努力睁开眯在皱纹里的眼睛，头往前伸了伸，这才终于看清楚了天魔之主手里的东西。
“嗯……”
太祖奶奶慢慢伸出手，拿过那片透明的水晶。
将这块放出去绝对会引起大人物之间彼此争夺的天材地宝，颤颤巍巍地收好，放在了她曾经放那些红袍子的兜兜里。
天魔之主也满意了。
身形巨大的灰白天魔，温驯地耷拢着鳞翼。破碎的伤口已经开始缓慢愈合，成了他想要的“勋章”形状。
流淌在地上的种种阴祟气息也缓慢销解。周遭还有些紧张的氛围，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而这就让掏出法器、祭到一半的长春，有点尴尬了！
他居然感觉这位天魔之主，和赵村的太祖奶奶很处得来是怎么回事……？
长春觉得眼前这场景有点过分魔幻了。
同时也在悄悄摸摸地把祭出去的法器收回来。
而他这点小动作当然是瞒不过任何人的。
当天魔之主再次把视线平平地移过来，长春也立刻停止了动作。他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对面这位天魔之主，绝对不喜欢他！
长春感觉有点僵。
话说，他是不是不该收起法器，而是应该直接激发，原地跑人啊？
不过，此时这位天魔之主已经初步摆脱了小自卑，在反复评估后，他最终满意地作结：
【我现在这么会惹她怜爱，他是争不过我的。】
心满意足的天魔之主，决定不再管这个已经被他稳压一头的人下人了。
只将他无神的双眼，转向小径的尽头。
——那里通向外界。
而长春也感觉压在他周身的可怖威能，瞬间消失。
【这个天魔之主真的不正常！】
长春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的同时，也快速在心里作结。
情况确实不对，但这活儿也不是他该干的。既然这位天魔之主暂时没有失控，那他还是赶紧撤、换个个子高的人来接手吧！
长春手一缩把法器稳稳的插回去。只是临走前，长春也还有心最后再稍加试探一下。
他对着天魔之主抬手一礼：
“既然魔主没有其他吩咐，且容小子告退。”
而这一次，天魔之主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头发丝都没带动一下。
这种表现终于和那些传闻里对上了。
长春偷偷抹了抹不存在的汗珠，放下手，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转身辞去。
而在他最后一次回顾中，那位天魔之主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团晦暗里。
因为心里还带着一点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要升起的希冀。而这点希冀印在天魔之主灰白的眼中，又让他失焦的双眸里，泛起了一点微光。
天魔之主就这样一手托着下巴，挨着赵村的那位太祖奶奶坐着。带着心里的小满足，一动不动地执行起了他在这里的唯一任务——
等待。
这一大一小，一壮一老，用相同的姿势，连脖颈都转到了相同的角度上。
怀揣着同样微末的期望，等待着他们心中那个已经明知到不可能归来的人归来。
而这样的等待，对他们而言甚至是一种喜悦。
因为这是他们剩下的时光里，对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唯一实现和践行的方式了。
赵村自此多了一副这样奇怪、诡异又意外和谐的奇景。
而与此同时，在混沌深处的中央魔国中。
一场即将
忆樺
席卷诸天的风暴，也即将酝酿成形。
第330章
越过破碎诸天， 越过混沌遮蔽，在本方宇宙一切混乱蕴生的中央，一切失序和失道汇聚之处。
这个本该万道悖逆、万象错毁的地方， 却有一层不停自我生息、自我毁灭、轮回往复的霄壤， 隔开了这汹涌的、毁灭一切的力量，在虚空之上，寂静铺展。
而霄壤之上，一片凡人无法想象的恢弘遗迹， 悄然伫立。
一层层台阶就高达百米的玉石长阶， 通向凡人目力之外， 宛如从九天之上垂下的天门。
而沿着长阶两侧玉石塑像，持剑肃立，宛如天柱，忠诚地守卫着通往天境的路途。
纵然这些塑像的面庞已经腐朽，纵然它们的铠甲已经剥脱， 却依然能令所有从它们脚下穿行的人，感到这些亘古肃立的巨人那宛如实质的俯视。进而在心神深处升起无比颤栗之感， 只能俯首低头， 心怀敬畏，仿佛在神明注视下的蝼蚁一般，卑屈前行。
而在穿过天门之后， 这古老的遗迹亦露出岁月洗炼后的真容——
重重明楼破碎，浮于缥缈沧溟之间。巨丽宫殿支离， 森罗紫极之上。虚空台殿，幔帐烂卷， 招凌霄汉。巉岩峥嵘，百世不磨， 长屏太清。
这里曾经是一片超越凡人想象的崴嵬壮阔的仙境。
在遗失在时光中的久远时代里，创造这里的仙人们，罗列瑶台作洞府，披决霄汉驭星辰。
他们在地上行走，宛如穿行在地上的神祇，并在地上留下了这片遗迹。
而即使这些宏伟的遗迹已经被时光凿得千疮百孔，但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却依然能从这片壮伟的上古遗迹中，窥见那些仙人们曾经瑰逸穿行的英姿！
不过，到底是，俱往矣。
那些超越了后世所有恢弘古朴的巍峨宫殿，如今皆成了魔物盘踞的魔窟。
这些末日失序的造物，各据巢穴。
在有魔修过来挑选它们、将它们带入现世之前，这些魔物依靠吞噬同类而活，在这里终日厮杀。
而在所有昔日巍峨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三重祭台。
所有魔物都不敢接近这里。而所有为魔国立下功劳，有资格被洗髓易骨、转修魔道的妖修和大妖，此刻静静跪伏在祭台的最底层，等待着上层的召唤。
而第二重祭台，便是他们的转生之所。
在第二重祭台上，魔道本源之力从四方虚空析出、坠下，汇聚成道道涓流，向着这一层昼夜不停地灌注，最终形成了一张宽长数百丈、深幽不可测的方形黑池。其中种种魔生、种种魔灭，每一刹那都有亿万嘶嚎，在起伏翻涌。
而看守这重威能可怖的祭台的，却只是一只破败的秘偶。它身披黑色重甲，连手指都覆盖这一层铁鳞。虽然时光已经让它厚重的甲片锈蚀剥脱，但那高大武威的身姿，依然保持着凛凛不可犯的威严。
身高数十米的铁甲巨人，只是矗立在那里，就宛如一座堡垒高墙般，不可逾越。但当它行动起来时，却是灵动自如，一点不见时光的腐蚀和沉重。
而随着它的手指抓握，第二重祭台中央，那翻涌黑池之中，开始浪起魔息！
这可以蚀穿周天的魔息，在这秘偶的操纵之下，宛如一把精密的刻刀。
但某一刻，一声闷响却在从池底传来。
继而——
“轰”的一声巨响！
幽池之中掀起百米巨浪！三重祭台都在微颤，魔道本源的凶戾气息，瞬间散布开来。跪伏在底层的妖修和大妖，也随着祭台的震颤而颤抖，冷汗开始从他们额角滑落。
但守在池边的秘偶，却只是手下一按，直接将要散落开的百米巨浪，原原本本按回池中。
然后又一抓，一抽。
将一个身形扭曲狰狞、头尾交缠相融的半魔，从池中拖出！
这只死亡的未成形半魔，正是一个前来接受根骨洗练、尝试转入魔道的妖修。
但这个妖修明显失败了。
本来妖修不在大道之化中，若要转入魔道，就要将其从肉身到神魂寸寸磔解，一丝一毫的重塑。而这种宛若夺大道造化之事，其中艰险自不必提。对应的转修者，需要承受的痛苦，也超越了生死轮回的碾压。
而这个妖修的神魂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刚刚在重塑中自爆了。
秘偶对此也没有任何多余回应。
它隔空摄起半魔的尸身，将其中的魔化成形的角和尖爪，从尸身面撕扯下来，扔在一边——
在它脚边，已经堆积了一堆如小山一样高的魔化尸骨。黑色的血液和腐败的气息正从尸骨堆中溢流。
但秘偶显然也并不会在意。
将尸身上有用的部分拆解后，秘偶挥手一掷，将剩下的残骸丢弃回魔池之中。
不消半个刹那，那些无用的残骸就被池中魔息，销蚀殆尽。
秘偶又伸手一抓。从祭台底层等待洗炼根骨的人里，抓出下一个，投入池中。
……
……在这样不知疲倦的重复不知道几多次后，终于，有一个人完成了根骨的洗炼。
一位新生的魔修，在剧痛中睁开了一双赤红的魔眼！宛若新生一般，再次看到了这个魔气纵横的全新世界。
“吼——！”
还无法控制自己魔化身躯的魔修，无法压抑兴奋的怒吼咆哮，向天地四维、向下方他还在等待转化的同伴们，宣告自己的存在！
但下一瞬，一股无形之力，抓住魔修长满鳞甲的蛇颈，将它从半空中拖下来，向着那吞噬一切的幽池急坠。
瞬间，新生魔修兴奋的怒号，化为了惊恐的哀告。
索性，抓住他脖颈的秘偶也并非想要将它打回重炼。新生的魔修只是被重重地甩在幽池边上。随即一段毫无情感的淡漠声音，传入魔修心神中——
【魔君近日并不喜欢吵闹。】
新生的魔修挣扎地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魔形身躯，狼狈地爬起，昂起他狰狞长角、利齿垂涎的头颅，看到传话给他的人——
在对方厚重的头盔下，却只是一片虚无。
【竟然是一只秘偶。】
新生的魔修终于摆脱的初生的昏懵，逐渐控制魔体，化为大致的人形。同时有些震惊地在想着：
【一直听闻，掌管魔国核心运转的是一只上古秘偶。没有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而内里空空的秘偶，自然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抬起它细甲覆盖的手指，指向上方祭台——
【向此跪拜。】
魔修立刻听令伏首。
这是所有新生的魔修都必经的一步，朝主持魔国的黑山魔君明誓，投诚效忠。
过去一些新生的魔修还能有幸得到黑山魔君的垂青，得以被招上顶层祭台，亲身觐见。但自从大妖姑射引发魔国内乱以来，这位大魔君已经很久不曾露面了。
不过随着姑射之乱被逐步平息，这位大魔君对魔国的控制，也更加慎密严格。
故而此刻，新生的魔修也并不敢有任何不敬，只听从秘偶的安排，心怀畏惧地对着上层祭台，匍匐跪地。
而在幽池之上，祭台的顶层，却又是另一番诡异形状——
曾经，行走在这里的仙人们，在这里筑起了一座通天的高塔。而此刻，通天高塔却被一层层黑色的肉膜包裹，成了一根蠕动的黑暗魔柱。魔道本源之力在其中流淌，宛如脉动的血流。黑色的雾气，从魔柱上散发，覆盖了整个祭台顶层，将这里封锁成了无人敢涉足的禁区。
而魔柱上，魔道本源之力冲击的地方，时不时鼓起一个个腐败的鼓包，其中凝聚出各类魔种。
当魔种酝酿成熟，便破出鼓包，乘着魔道本源之力下泻的涓流，汇入下方的幽池，成为改造魔修的元胚。
而主宰这一切的黑山魔君，此时正在祭台顶层。
他身披黑色衮袍，头戴十二道冕旒冠，对下方一切跪拜的、运转的不屑一顾。只
殪崋
是沉默地穿过遍布顶层的黑暗雾气，向着魔柱前行。
垂旒玉珠，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摇。每一粒乌黑的玉珠之中，皆有无数叠加的错乱时空，在其中盘亘轮转。
而垂旒之下，黑山魔君的面上却覆盖着一张精致的、反着微光的灰黑面具。
面具温润圆滑的侧面弧线，让这位魔君看上去略显阴柔。
而随着他的靠近，灰黑的面具上流过一些诡谲的暗纹，魔柱底部随之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通天高塔的底层大门，在魔君身前，自动打开。
仿佛恭迎。
但黑山魔君却在门前微微停顿，才又重新提步迈入。
显然要面对这门后的事物，这位魔君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
不过，面具却非常完美的遮蔽了他稍稍不足的底气。
黑山魔君不徐不疾地前行。
而高塔的底层中央是一座深池。这深池仿佛连接着无穷冥渊。而所有深埋地底、亘古不息的邪祟都通过冥渊，浮了上来，凝聚成了一池黑色和赤色交缠、翻涌的熔浆。
魔君行到熔浆前停步，凝视眼前这熟悉的景象片刻，开口，只是低声嗤笑，仿佛胜券在握：
“数日不见，你又被削去一目，可喜可贺。”
在黑山魔君身前，这池赤黑熔熔浆的中央，层层魔息包裹成一个巨茧。而魔息不停涌动，裹挟着邪祟凝聚的岩浆，向着内部不停泼洒、翻涌、腐蚀、撕绞、碾杀！
无时不刻，日夜不息。
这是整个魔国最强力的拘禁和消融的手段！即使是半圣道君，在此日夜消磨之下，也会逐渐道体破碎，进而神魂亏蚀，最终在经历足够长久的围困后，身死道消。
但此刻，从这巨茧中，却传出来一声脆生的轻笑：
“哎呀，虽然削去一目，但还能看到‘魔君’等下的狼狈模样，奴家倒也觉得不亏呢。”
随着这轻笑声，那枚魔息与邪祟包裹成的巨茧，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虚空中，无数灰暗的阵法符文，仿佛被撞击一般激发显现，继而向着巨茧重重锁压。
黑山魔君几乎下意识地要后退一步！不过他只是身形微动，到底回过神来，险险止住。
但垂旒玉珠的微微晃动，还是印证了黑山魔君刚刚内心的动摇。
而巨茧之中的人仿佛也彻底识破了魔君的色厉内荏，笑声顿时更加肆意起来！
第331章
明明是被囚禁的一方却笑得更欢， 而黑山魔君对此却也只能一时沉默。
在身形稍顿后，黑山魔君才抬手将一个法门打入熔浆池中。一道暗暗银辉从池中一闪而过，播散向八方。
一道无以估量的浩瀚阵法， 被这闪过的银辉隐隐照出了一角， 又快速没入虚空。
继而一团温润的银辉，从熔浆池中徐徐升起。而黑山魔君缓慢又戒备地摄过这一团银辉，直到将其完全纳入掌中，才终于在心底长松一口气——
他终于从这妖女手中， 又夺回了一个中枢节点。
谁能想到， 他当初已经将这上古遗国如此掘地三尺了， 却依然没能将遗国的血脉斩尽杀绝！在此大事将成之际，竟然险些被这自称“姑射”的妖女，凭借血脉传承夺取了魔国权柄。
差一点就前功尽弃。
直到现在回忆起当日惊险，依然能把黑山魔君吓出一层薄汗来。
还好。
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最终夺回了魔国， 收复了大部分大阵节点。但是魔国有一部分最核心的权柄，依然通过血脉继承， 被这姑射妖女牢牢霸持。
虽然黑山魔君已经将她困死， 可是除非姑射愿意主动交出血脉权柄，否则黑山魔君就只能用魔息，一点一点将这些权柄从她身上凿剥下来。
而这并不容易做到。
且直到现在黑山魔君也不能确认， 这个看似已经被他彻底压制的妖女，手里到底还有没有捏着什么关键后手。
加之在之前的魔国权柄争夺中， 黑山魔君神府被重创。心魔滋扰之下，他在面对这妖女时， 不得不万分谨慎，在心神之中反复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此女言必有诈， 不可大意。】
但不论如何，他的日碾夜磨还是逐渐得到了成果。
黑山魔君捏着收复的权柄，在心中略略盘算。按照目前的进度，他还是能在终末破碎到来之前，将这妖女寸寸剐尽，将魔国的所有权柄归拢到手中的。
至此，魔君紧绷的肩背都松弛了下来，看着还在装腔作势、肆笑不止的妖女，他语气之中也不乏嘲讽地回道：
“说起来，被魔息千刀万剐的日子不好挨吧？”
言语间，一片狰狞的黑色脉络，沿着魔君的脖颈爬上脸侧。心魔涌动，魔君心中的憎恶、之前被这妖女笑语唬弄到的恼羞成怒，瞬间化为心中无边恶意！
魔君在心神之中运转法门，包裹姑射的那枚巨茧霎时膨大数倍，魔息在其中疯狂涌起，横暴剒绞。三重祭台，四维八方，都在随之颤摇。仿佛一场凌压整个界域的暴风，都在向着这一处逆卷。
但在如此碾压之下，回应黑山魔君的，却是姑射更加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这一次，刚刚拿到了一点成果的黑山魔君心中略有底气。他也不为所动的，一边继续催动魔息对姑射的碾磨，一边玩弄着刚刚从姑射眼上剥下来的中枢权柄，语气讥讽：
“姑射，我看你就是死了这嘴也是硬的。但这于你究竟又有何益处？你不妨多想想我的话……”
不等黑山魔君说完，姑射已经忍不住了：
“哎哟！我是嘴硬，你也是真瞎啊。哈哈哈哈！
“‘魔君’要不要再多看看手里，再来和我说话呀？”
说到最后，姑射的笑声里已经全然是单纯的、幸灾乐祸的快乐了。
这叫黑山魔君听得心头突突一跳。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妙。
而都不用再仔细探察，魔君将银辉融入掌心，接管权柄，立刻有一道紧急传讯，向他涌来——
【终末已至！叶青旋出世！一线生机——】
传信只有一半就戛然而止。
有一瞬间，黑山魔君心魔暴起，几乎要吞没他的神智！但下一瞬，所有涌动的心魔却都被迟来的、单纯的恐惧压制下去——
【叶圆圆出世了。】
【她居然出世了。】
黑山魔君在无比的震怖中，足足颤抖了数息，才找回心神。
随即他带着更加深刻的怖惧，疯狂地回溯这道被姑射藏起来的传讯，试图弄明白：
这是多久以前的消息？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但他无法回溯到任何东西。
——姑射已经将这条信息的来源抹除了。
第332章
在姑射用身躯据守、强占这个节点的时间里， 可不仅只是在尝试抹除和这条传讯的来源和相关的一切。
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直接将这条消息本身抹除的。
而在尚未收回的中枢权柄中，不知道还有多少重要的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关于叶圆圆和一线生机的消息， 正在被姑射抹杀。
光是想到这一点， 黑山魔君面具下的脸瞬间扭曲！
姑射也仿佛是能看破那层面具一般，在黑山魔君面庞扭曲的一瞬，大笑叫好：
“对嘛！‘魔君’不妨再多哭两声出来叫我听听。我但凡多分一点心神在你身上看戏作乐，也就能少花点心思在和你作对上了呀！”
黑山魔君原本要暴起怒骂的， 但被姑射这一抢白， 他到底是没有逃过心魔入侵！
心神一乱， 百魔自生。
翻涌的黑尘堙雾，从黑山魔君身上剥离，无数邪祟征兆在其中翻滚，亿万重厉鬼哀嚎，在黑山魔君周围中唱响。
黑山魔君头痛欲裂， 连带着塔底四方的时空都在微微振荡。
䧇璍
而姑射还在一边大笑，一边往黑山魔君的软肋上狂戳：
“说起来， 走火入魔的滋味不好受吧？
“有道是人间最苦， 莫过于悔不当初。
“如今‘魔君’又被奴家耍了这一遭，难道还要继续犹豫不决吗？你就不怕继续这般拖延下去，最后还是落得个年年压金线， 却只是作我嫁衣裳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然你还是进来试试，反正我已虚弱至此， 不如把我一举斩灭，永绝后患嘛！”
【这是在激将！她是设好了陷阱在诱我进去。】
【不！她是怕了！她这是在故意出言引诱， 实则是要恫吓住你，不让进去将她一举了结！】
【她身怀魔国传承， 我这一进去说不得就要被她用上什么秘法，来个绝境反杀，万万莫要中计！】
【她身怀魔国传承，便随时可以夺你权柄，留着就是个祸患，快快进去将其杀灭！】
【不要中计！快走！快走！】
【杀杀杀！杀了这个贱人！一线生机便是你的囊中之物，纪元复新亦将由你开启！】
……
无数重心魔在黑山魔君意念中齐声嘶嚎！
黑山魔君却只是一动不动，默默运转静心咒诀。终于，心神中的剧痛和嘶嚎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一个声音坚定地对他说：
【此女言必有诈，不可大意。】
黑山魔君终于慢慢抬手，摸摸自己脸上面具，眼中恢复清明。
面具，是开启这个上古遗国传承的密匙。
但黑山魔君一直没有寻到真品，脸上这张面具只是他仿制的。直到姑射现身之前，黑山魔君一直认为那张真正的、曾经遗国的巫祝在祭祀时使用的面具，早已经在时光中损毁不存。
而他仿制的这张面具也足够用了。
但现在，魔君并不是那么确信了。
【不能鲁莽，只能慢慢磨。】
而似乎是看穿了黑山魔君的退意，姑射哼笑一声，继续出言讥讽：
“明明是个从正道转魔修的，却偏偏道心不稳、魔心不稳，魔道双废成你这个样子，也是诸天少见！
“偌大一个魔国、偌大一个终末之局，你到底行不行？
“不行就让我来。你给我的条件，我一样可以开给你呀！”
有一瞬间，黑山魔君是真的想要不管不顾，冲进去杀了这嘴贱的娼妇。
但他也是真的不敢。
【炼世大阵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圆满大成。姑射这妖女，就这样磨下去也只是死人一个。我最大的威胁不在内，而是在……
【……叶圆圆。】
黑山魔君彻底冷静下来。
【足以逆转大局的唯一变数，只在叶圆圆身上。事已至此，必须在发动之前，解决叶圆圆。】
虽然姑射这个贱人将传讯的来处抹去了，但通过对大阵的前后查验，黑山魔君还是可以大致将传讯的范围，限定在混沌边缘，昆仑界域、弥天界域之间的某个区域内。
而黑山魔君着急要去处置叶圆圆相关的事情，短时间之内也就顾不上这边许多了。他只是转手更加大了魔息的轮转剐削，并对姑射淡淡抛下一句：
“耍嘴皮子最是无用。‘神女’有这闲工夫，不妨冷静下来多想想我的话。只要你交出传承，我便点你做我魔将，保你元灵不灭，全须全尾地转入下一元。直到你神形俱灭之前，我的提议一直有效。”
说完，在姑射吃吃的笑声回应中，黑山魔君匆匆而去，背影里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毕竟，黑山魔君心里也是真的有点发虚，生怕再和这女人回骂两句，他又要心魔横生了。
而在黑山魔君转身之际，魔息覆盖之下，姑射也立刻撑不住劲了！
魔息撕绞，直叫姑射痛得龇牙咧嘴，心中不停骂娘！
其实这些时日下来，姑射已经摸到了神国传承的关键。今日这只抹了一半、留了一半的重要讯息，真就是姑射设的一个局。
她几乎有十成把握，只要刚刚黑山魔君亲身入阵，她就能反杀对方！并且就势接管整个魔国，接盘黑山魔君以魔国为核心，一直筹谋布置的整个终末之局。
但黑山魔君这个千年王八万年龟的狗东西！
白费她忍着这痛，骂了这么久。
【你倒是进来啊！】
怂到家的没卵玩意儿！
终末之局、魔道的大好事业，落到这种三流货色手里，迟早要被败坏干净！
第333章
姑射咬牙咒骂了半天， 最后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
眼下，凭着传承护体她暂时还能扛一扛。但要是黑山魔君一直谨小慎微，就要这样和她死磨硬耗下去。
那她也是真没有办法脱困的。
不过就算如此， 她也绝不会放过黑山魔君这怂卵玩意儿！姑射红着眼想， 痛得牙都要咬碎了。
实在不行，她就拖着黑山魔君来个玉石俱焚！
而黑山魔君攒出来的这么个大摊子、这个执子入局，加入纪元终末争夺的机会，也绝不能便宜了黑山魔君麾下这些歪瓜裂枣的魔道虫豸！
【就凭着这些蠢货， 魔道迟早要完逑。】
若真到了那一步， 还不如她一死将魔国彻底封印， 把这摊子留着送给她的野徒弟来收拾！
虽说她那小野徒弟傻是傻了点，但瞧着他那股二愣子劲儿，也勉勉强强是可以指望的。
想到自己的傻徒儿，姑射在无边无尽的神魂剧痛中，终于找到了一点快慰。
在她顺藤摸瓜、过来抄了这魔国的底之前， 也还给她的小野徒弟留了个条。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找过来。】
但只要那二愣子真能穿过混沌阻遏、渡过一路艰险，找来这魔国。那由那二愣子来主持魔国， 怎么也不可能比黑山魔君和他身边那群狗东西差吧？
【真到了那时候， 我就只管把这摊子事往野徒弟身上一丢。然后等着他重启纪元，我直接享用个现成便是！】
这边，姑射心中开始发狠， 认真构思起该如何趁黑山魔君下次进来打探时，把他再诱骗近点， 然后拼上性命弄一把大的。
与此同时，混沌魔国统御之下的所有魔修、乃至于所有和黑山魔君有所联络的邪道势力， 都收到了一道简短的传讯：
【终末已至，魔国当九关齐闭， 以应纪元破碎。】
【今定数缺一，然方位已明。予剋期，速取来投！】
讯息快速播散，诸天邪道宛如梦中闻惊雷！继而纷纷行动起来。
而那些本就混迹在混沌之中的魔修邪道们，顿时便如热锅里倒水一般，直接炸开了锅。各方皆是倾巢出动，向着魔国传讯中划出的区域，发了疯一样的争夺杀掠。大有要将这片混沌中的一切打尽壤平之势！
其中，某片混沌迷障的遮蔽之下，一块相对平稳的混沌迷窟之中，藏着一个小的修真门派。
这个小门派，本是一个附近小千世界的修真宗门。其在向外探索混沌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处隐秘地点，遂整派迁移至此避祸。
数百年来，这个门派依靠探索附近混沌中散落的大小秘境，收获颇丰。
而近日，门派掌门更是在外出探索某位上古半圣的遗府时，发现了一门可作为门派传承根基的先天功法！阖派上下，无不欢欣鼓舞，掌门人更是有意将门派迁出，前往附近的大界域中安顿下来，仔细经营。凭借这份先天功法，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们这个破碎小千出身的小门小派，也能成为诸天内有名号的一方势力。
但这个想法，却注定只是一场泡影了。
这一日门派掌门和长老们正在闭关商议迁移之事，一个大魔修忽然打上门来，击碎了他们的美梦。
整片混沌，都被此魔修以法器封锁，逃是逃不掉了。那门功法也被魔修收了去。而魔修还不肯罢休。
将这门派众人，驱赶到一处后
依誮 。一阵低低的诡笑声，从空中传来。继而魔修的声音带着一股渗人的阴毒意味，直接在所有人的心神之中响起：
“不想阖派尽灭，就将你这门派上下所有女子，挖出心肝，仔细烹熟，让你们掌门跪着给我奉来！”
第334章
当即就有年轻的子弟忍耐不住， 想要拔剑而起，却又瞬间被煞气入体，纷纷扑倒！
而掌门心里也清楚， 此番已断无幸免， 于是暗中和几位长老交流示意，准备拼死一搏。
他们这些私下动作，自然也被魔修看在眼中。
其实这位大魔修早已完成了根脚转化，不需要再服食血肉了。他此番威逼， 其实也只是为了用恐惧、绝望， 将这些人好生炮制一番， 再取这些生魂用来祭炼法器而已。
当然，下面这些蝼蚁是看不穿魔修的意图的。
而绝境之中，掌门人只能先假意附和。然后就在他奋起一刺之际，大魔修也觉得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 伸手一按——！
封堵此处的罗网一收，无尽涛涛向掌门压去， 几乎就要将他当场碾碎！
而就在众人的惊恐、悲泣、痛恨……到达顶点之时。
所有压制却又瞬间溃散！
掌门被打落在地， 而弟子们纷纷围上。
却见半空之中，一点道光自上而下，穿透那魔修的身躯。刚刚还耀武扬威、碾压众生、不可一世的大魔修， 顷刻之间便被碾成齑粉，当众来了个挫骨扬灰！
而那些想要跟随掌门暴起一冲， 或借机逃窜的人，也瞬间失去了目标。
“这是……怎么？”
所有人皆是茫然。
还是掌门人反应最快， 知道这是魔修背后，还有高人出手。
不过混沌之中， 哪里会有什么善茬？
也不知这位能将这魔修挥手碾灭之人，到底是为何而来？是这魔修的仇家？还是被他们找到的那门先天功法引来的祸患？
但不论如何，掌门心里清楚，自己这边都只有求饶的命。于是他当即推开周围弟子，自己对着上方伏地叩首，准备试探一番，看看今遭他们众人还有没有活路。
却不料掌门刚刚叩首于地，记录了那门先天功法的玉简就飘飘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而掌门再抬头，只见一片清风拂过，门派周围布下的封锁已悄然散去。
刚刚那番凶险的生死危机，此时仿若恍然一梦。
但掌门背着的一身重伤，还是让他快速醒悟过来：此番是真的遇到真正的世外高人了。
于是他当即不顾自身伤情，稍整仪容，便领着长老、子弟对着虚空高人的去处，跪拜行礼，齐声致谢。
即使无人回应，诸人也恭谨地跪地三叩，方才起身。
而起身后所有人又低头叉手，稍待片刻，依然是四方寂静，无人现身。知道此番变故应该是了结了，掌门感到庆幸之余，也是后怕兼后悔地对周围弟子道：
“上一次我探索混沌时，被一道秘境所困。正好一位前来混沌边缘游历的道友，同样被困其中。我们联手冲阵，侥幸得脱。之后那位道友亦曾出言提醒，说是纪元终末，大祸或将自混沌之中骤起，并邀我一同前往昆仑大界域，与他一起拜谒门派长辈。
“当时我并不以为意，经逢此难，才知他所言非虚啊。”
此话一出，不少年轻辈弟子都面露颓然。
他们之前习惯了这一时安稳的生活，以为外出游历，就是时不时去那些宛若不设防的小秘境里走一遭，收获一番。以为门派在混沌迷障的遮蔽之下，也是万无一失。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小富即安”的日子过久了，颇有一些年轻子弟并不愿搬离这混沌迷窟，去投什么大界域。
在他们看来，周天乱局，自是大人物们的谋划，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既能得此一域，且苟安便是。
直到经历此番动荡，这些人才知之前自己想法的可笑。
小门小派，哪有在混沌之中立足的资格？
而乱局绞杀之下，若不主动参与其中，甚至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浪头余波，就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们这些只求苟安之人彻底覆没。
至此，门派再度迁移之事再无阻碍。也索性那位路过出手的高人才高行厚，救人之余，还将他们得到的那门先天功法特地赐还。而凭此功法，他们这个门派多少还是能在诸天大界域中，谋个立足了。
这个小门派自此开始重整心气，筹备起来。同时他们上上下下也皆对这位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正道高人感恩至极。
而这位出手救了这个门派却一面未露的“世外高人”，却正是在混沌之中搜寻至此的纪若清。
魔道汹汹，纪若清身在漩涡中心，第一个察觉到了此番的不同寻常。
邪魔外道对这方混沌的绞杀，已经到了几乎癫狂的地步！
这些魔修妖修已经不再顾及正道门派的威慑，由暗转明，一路屠杀，开始和所有人正面硬碰。
这绝不是魔道做派。
纪若清顺着某个被屠灭的破碎小千，一路追踪到了这个大魔修。
若是换个人来，或许还会利用这个被大魔修针对屠戮的小门派，玩一出引蛇出洞、将计就计之类的戏码，好好打探一番。
但纪若清哪里会去做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抬手就劈了对方，拘来魂魄，直接搜魂。
这样做事，虽是果断明了，但搜魂之下得来的消息，多多少少会有些残缺。
纪若清将这魔修魂魄搜尽，方查到这魔道如此大动干戈，却是和那个隐匿于混沌中央，传闻中的混沌魔国有关。
——是因为魔国此前忽然宣告当前纪元即将破碎，通往魔国的道路即将关闭，而魔国只放出了最后一个“魔将”名额。这直接引发了想要投靠魔国之人的疯狂争抢。
随即各方人马闻风而动，亦有一些势力趁势下场，浑水摸鱼。
这和纪若清掌握的情况也能对上。但她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妥当。
【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第335章
纪若清仔细思索， 最终，她将思绪锁定在“魔将”二字上，继而心中一跳。
——又是一次心血来潮！
纪若清更加确信， 这个所谓“魔将”， 绝不仅仅只是混沌魔国释放出的一个单纯的、接纳投效的名额。
这后面一定藏着什么更深的、牵连更广的东西。
纪若清略有些踟蹰地皱眉。
她将附近这片混沌区域都大略搜过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之前感应中，引发天机变数的所在。而现在，又是一次心血来潮。
混沌之中， 同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哪一方才是引动大势变化的关键所在？
她是应该继续把这片混沌区域再重头细细犁一遍， 把引动之前那股强烈的天机变数的缘由找出来？还是应该紧跟时局变动， 转向掉头去把现在魔道异动的根源查清楚？
哪一方才是正确的抉择？
纪若清环顾周围，依然察觉不到任何异常。她略作沉吟，做出了决断：
各方入场，时局万变。有些契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继续穷究未必有结果。
【乱局之中， 宜审势而行，因机而变， 不可执一。】
决心既下， 离开前，纪若清只最后向着混沌之中的某个方位瞥了一眼。
在纪若清的感应中，那边只是一片极度狂暴的混沌迷障。半圣境界以下之人， 敢进去便是十死九生。这看起来不能通人迹，故而纪若清也没有亲自过去探查。
而在离开前， 纪若清也下意识地最后确认了一遍
䧇璍 。再次确认了那一片区域确实是被狂暴的混沌迷障彻底封堵的。
于是纪若清不再犹疑，当即顺着刚刚被她击杀的魔修身上的因孽回溯， 去探究引发魔道张狂暴跳的根源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身后， 就在她最后举目望过去的方位，只要她再亲自往前遁过去少许，她就会发现：
那一片狂暴的混沌迷障，只是远远看去时厚重无比，实际汹汹翻滚的只有表面一层浮皮。
只要稍稍用些护体法门，穿过这层狂暴混沌的伪装，纪若清就能抵达魔道之人曾经盘踞的总祭坛。
只要再往前一点，她就会找到她想要找到的、那个引发诸天大势变动的根源。
但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有些契机一旦错过了，咫尺之地，亦是天涯之远。
而那个扰乱诸天大势的根源、那个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终末大局、那个一面未露就让诸天魔道为她疯狂的人，此刻正在这一层薄薄的混沌迷障之后，懒懒散散地眯着眼，躺平着，思考人生。
叶圆圆是真正字面意义上地，正在思考人生。
因为她发现，她想象中那个轻松、简单、省力、纯·混的完美下线计划，似乎是出了一点偏差。
罗屠这个角色，大概是被这里的人提前送下线了。这个问题不大，反正罗屠撑死了也只是一个死在背景故事里的小角色。这种属于丰满剧情的工具人，下线早点、晚点并无关大局。
但问题在于，罗屠下线的时候，他的实力很弱。
因为是叶圆圆亲自送走的人，所以根据她的可靠评估，罗屠这个人的修为境界，和剧情里那个可以正道正面相争的魔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罗屠想要成为那种坐镇一方的大魔神，明显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累积修为、提升境界。
而如果从罗屠现在的实力来倒推的话，这个世界现在的剧情进展，就并没有叶圆圆想象中快。
这一点个人实力进度上的偏差，或许还可以用“罗屠这个角色如果不在这里被提前强制下线，就会遇到某种快速提升实力境界的剧情奇遇”来解释。
但这个祭坛中的事情大致了结后，赵四身上指向大结局的天机牵引，却依然是模糊的。
他的个人命数并没有因为在祭坛这段经历，而更靠近大结局一点。
这个祭坛中劫后余生的人们，也没有像叶圆圆预想中的那样，对赵四纳头便拜，成为赵氏部下。
而以上种种事情的走向加总起来，就让叶圆圆心中，某个一直在潜滋暗长的隐忧，越来越有变成现实的趋势了——
叶圆圆一直以为，她和天道元灵一直感应不到主线剧情，是因为它们身处混沌之中，主线剧情是被混沌遮蔽了。
【但如果这不是混沌遮蔽导致的呢？】
第336章
天道元灵在一边乖巧地蹲着， 听着叶圆圆掰着指头的盘盘算算。看叶圆圆越来越有点愁苦的样子，天道元灵连忙嘴甜地凑上来，一叠声地安慰它的叶神。
但这地方和主线剧情根本不搭边， 天道元灵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只能净说些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剧情进度什么的，一两个剧情杀下来，分分钟就能提上去了”、“说不定等我们走出混沌， 就能直通大结局啦”……这类的话。
其实， 天道元灵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从这周围混沌充斥、邪魔横行的大环境来看， 剧情就应该是到故事的挺后期了。
而有些落下的剧情进度，也确实可以通过“个人奇遇”、“事件反转”之类的剧情杀，来快速拉进。
但叶圆圆真正发愁的点在于：
万一，要是现在剧情进度有点对不上，问题不是出在故事的剧情线上， 而是出在故事的时间线上呢？
【……啊？】
天道元灵听到这里，发现叶神的思虑已经超出它的理解能力了。
【问题或许是在“大能”身上。】
叶圆圆却已经沿着自己的愁绪， 给出了一个不怎么乐观的结论。
看到天道元灵还不懂， 她只好一点一点给它掰扯：
因为当剧情进入后半段，能左右大结局的天命之子们，实力境界也差不多都已经成了一方大能了。
而和低阶修士的低端争夺不同， 大能人物之间的争夺，都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在大结局之前， 正邪之间所有的大能人物，也通过彼此钳制， 形成了某种均势。
对于大结局上的最后一战，双方都必定是要“先谋定而后动”的。
所以， 在最终的决胜爆发之前，所有参与大结局的主要人物，反而都会有一个“按兵不动”、蓄力准备最后一战的过程。
而这就和它们俩现在的处境，完美匹配了——
这个大能养精蓄锐、看似“无事发生”的剧情过渡阶段，本身也已经非常靠近大结局，所以到处都是秩序崩坏，混沌入侵，邪魔横行的末日景象。
又因为天命之子们在这段时间里都在蛰伏，没人搞事情，也就没有大的情节点发生，所以它们通过天机感应，也就感应不到切入主线剧情的契机。
天道元灵听到这里，已经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然后整个球都卟灵卟灵地闪起来，对叶圆圆送上了滔滔不绝的崇拜：
【叶神你分析得好有道理哦！】
叶圆圆对此却只能“唉——”的一声长叹。
她这时候，倒是真的很希望这只天道元灵能说点什么来反驳她一下的。
因为虽然在剧情线上，这段“毫无波澜”的剧情过渡阶段，完全是一笔带过、不值一提的。
对于剧情里的大能人物来说，在这个阶段，他们也只需要静静地闭个关，养足精力。
反正时间对于半圣层次的大能人物而言，也只是一种道化表相了。
这些人随便打个坐、冥想一下，十万、八万年就过去了。他们眼睛一闭一睁，局势就会按照他们的预期，发展到该他们下场的时候。他们也就起身入局一战便是。
但是！对于卡在剧情中间的叶圆圆而言，这段“无事发生”、“不值一提”的过渡剧情，在时间线上，却是实打实的要再过“十万年”、“八万年”的啊。
这些日子她是要硬生生地过，一天都少不了的那种！
叶圆圆现在感觉，自己就是被卡在这种故事剧情点的跳跃，和故事时间线的连续之间了。
【要真是这样，谁知道我还得混多久啊！】
叶圆圆越想越觉得有点沮丧。
【我还想早点下线的呢。】
天道元灵唧唧两声，也觉得叶圆圆是猜对了。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把之前说过的片汤儿话，又拿出来说一遍。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啦、“现在没找到主线剧情，一切都是未知数”啦、“说不定我们运气好，一出混沌就直通大结局也是有可能的”啦……
但现在这些话已经完全安慰不了叶圆圆了。
谁知道这样瞎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叶圆圆越想越觉得前路渺茫，索性手一撒、人一塌，对天道元灵表示：她不想混了。
她想躺。
“……我要是继续像这样一直到处瞎撅摸下去，总也不是个事啊。
“要不然我还是找个安稳的地方顿下来，再睡一觉再说吧……”
叶圆圆喃喃自语。
而一个跳脱的声音立刻就在下面接话道：
“好啊好啊！
“我们这块儿正在分地盘呢！叶大佬你要愿意留下来的话，我们给你找块最好的地啊。
“你就说你想找个什么地方吧！”
叶圆圆想都没想，张口就答：
“那我就想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嘛！”
说着叶圆圆心里还有点委屈：
明明她要求又不高，怎么实现起来就这么难呢？
但接话的人都没有给叶圆圆委屈的时间，立刻七手八脚、
铱驊
悉悉索索地窜上了草垛。
——叶圆圆之前一直是躺在一片清理出来的长草垛顶上来着。
而爬上来的人，正是最近忙忙碌碌、常常不见人影的珍珍小娘子。
她爬到草垛顶上，在叶圆圆的视野里，猛地探出一个头来，脸上开心地大笑着，露出八颗门牙，眉眼中带着喜出望外地欢快神色，问叶圆圆：
“叶大佬，你说真的哦！？”
叶圆圆对她眨眨眼。
第337章
珍珍做梦都没有想过， 还会有这种好事！
叶大佬居然会留下来！
“这真是太好了！”珍珍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了。
因为现在，这个新生界域的前途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
之前大家干掉罗屠、将界域逆转重铸引起的大道冲击，将附近的混沌区域都搅乱了。不过这一波混沌的簸荡， 却也将这边的天机、这方界域发生的一切， 遮挡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个新生的界域披上了一层天然的保护。
九尾大妖第一个察觉这个情况，然后就一直在设法将这层混沌乱流控制、维持住，布置成一道防御壁障。
这个界域里的妖族多少都懂一些， 也一直跟在九尾大妖那边帮忙。
随着他们的尝试逐渐起效， 狂暴的混沌迷障逐渐受控。妖族也迅速展开行动， 将有修为在身、可以承受穿过迷障的妖族，一拨接一拨的派出去向外打探。
然后各方消息就开始源源不断地传回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外面邪道的异动：
邪魔外道正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的，简直要把这片混沌里所有可供寄身的地方，先翻个底朝天， 再杀个飞灰灭。
这根本就是不给任何人任何活路的意思了！
而且因为这里是魔道曾经的总祭坛，所有人心里隐约都有些猜测：
——莫不是魔国又出了什么变动， 那些发狂屠戮的邪道……该不会就是在找这个曾经的祭坛吧？
人心惶惶。
知道更多内情的人对这些猜测也都不作回答， 颇有点讳莫如深。
而这就让所有人在心中，对这个新生界域的前途，越发地感到不安起来。
其中最最不安的， 还是那些被掳来的人祭们。
其实，之前黑面头领还在的时候， 对所有外来人的处置，都是送出去投奔人皇。
不过彼时大家想的都是能走一个是一个， 这附近也只有投奔人皇看起来是条正经出路。
但此时，这内里的形势并没有那么危急。不少人还觉得就外面那种乱象， 去投人皇的路不一定好走。
但想要留下来吧，形势也不是很明朗。一个弄不好，这个新生界域接下来怕是还要遭重的。
再加上，这些被抓来的人祭本来不是这个界域土生土长的，和这里的妖族们也颇有些说不上话的隔阂在。
更加上还有一些人早已经横下心，就是要“抢了祭坛，去投人皇”的。他们也在暗中联络，想要问妖族些分财货好上路。
人心不齐，形势就稍微有些乱。
不过妖族这边态度还是很稳，也很和善的。
愿意留下来的，他们都设法安顿；想要离开的，他们也不挽留。
至于想要分财货的，在查清楚这些人之前没有帮助妖修魔修为非作歹、手上没有沾血后，也都会提供一些基本的、路上维持生存的物资。
而之前镇压枢台的白衣男人原本也是被抓来的人祭，又和黑面头领配合多年，各方都很信任他。他便领着还有一些原本也是为黑面头领充当内应的人，专门负责这些去留之人的协调安顿。
珍珍也在跟着白衣男人做事，成天跑上跑下的忙活。
她主要就干一点询问、汇总、上报的琐事。其实细细询问下来，人祭们的想法其实也很杂的。他们不仅有想去投人皇的，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其他“好路子”，准备去碰运气的。
还有人根据身上带着的信物，或者抓他们来的人透露过的一些线索，想试着去找自己原本的家……
反正珍珍都尽量帮助他们核实消息，协调物资和出发时间，让这些想要离开的人尽量结伴启程。这样既是为撑开混沌通路的妖族们省些事，也是让这些人路上好有一个照应。
但，其实跑了这么久，珍珍也早看出来了：这些无依无靠的人祭们，大部分是拿不出个主意的。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既不知道传说中的“人皇”是个什么章程，也没有什么其他路子，更找不到任何回家的线索。
而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绪，就是：
怕。
怕走，怕留，也怕自己会在这种惶惶之中，稀里糊涂就送了性命。
身处乱世之中，留和走，往投和归乡，应该都不会通向什么世外乐土。
珍珍也觉得现在这种局面很可惜。
大家好不容易在生死之间戮力同心，奋力博出了一条生路！现在又要在同样的、新的一轮生存威胁下，分离流散了。
明明所有人好不容易才团结在一起。
【要是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了。】
在为大家忙着跑前跑后的时候，珍珍常常这样想。
要是大家都不要散，人心齐着，接着力往一处使，说不定大家就能守住这个界域，也能更好的守护住彼此的！
但每当心有所动的时候，一些激奋的、挽留的话语都冲到了嘴边了，珍珍又每次都憋着劲咽了回去。
她不敢乱劝什么。
因为万一……留下来，又遇到这个界域再度被魔道围攻，那她不是耽误别人求生了吗？
于是在一次次的欲言又止中，珍珍逐渐也变得“讳莫如深”了。
而就在珍珍即将活成自己不太喜欢的模样的时候，叶大佬又站了出来！
那天，叶大佬单枪匹马，一人挡住罗屠当面的样子，所有人都是看到了的啊。这可是一个真·大佬！
而大佬的眼光，那是会出错的吗？显然不会啊！
所以只要叶大佬带头留下，大家心中对这个界域的前途担忧，瞬间就得去了七成了。
而且，人家叶大佬也不是这个界域出身的人啊。要是她能留下来，那所有人“外来人”的主心骨也就有了！
许许多多的人，肯定都会追随叶大佬选择留下。所有人对叶大佬也都是很服气的。
大家就能在叶大佬的带动下，再次团结一心，对抗这个世道了！
“叶大佬，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那可太多了啊！”
珍珍说着，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开始向叶圆圆介绍起附近的“荒芜之地”来。
第338章
之前魔修建造祭坛时， 往这个界域里熔炼了许许多多的破碎时空。这些破碎时空并没有被逆转重铸，而是被排除在外围，成了一个绕在界域周围的环绕带。
妖族们也把这圈散乱的破碎时空摸了一遍， 准备在这里面布置各种防御阵法。
珍珍就把自己知道的几个大块一点的破碎时空， 给叶圆圆说了一遍。
而叶圆圆只是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好，忖着下巴听珍珍跟她说话。
虽然，她说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不是珍珍理解的那个意思。
但话说回来， 反正她也不是要挑一个重开一世的风水宝地， 只是需要在漫长的剧情过渡阶段，找一个能睡一觉、躺一躺的地方而已。
珍珍说这几个地方吧，就，听着好像也还可以……？
叶圆圆有点点小心动。
以赵四身上的天机感应来看，叶圆圆对人皇这条剧情线的进度也表示不是很乐观。她原本的预计是， 等到赵四切入到人皇剧情线后，说不定也会有非常长的一段发育时间。
赵四说不定要在人皇麾下， 经历一段从炮灰小兵逐渐成为大将的成长过程。
而叶圆圆最坏的打算是跟着赵四， 进入人皇线，确认一下剧情进度后，再在赵四周围，
忆樺
找个合适的地方睡一觉。
不过，反正， 她想象中的快速下线看起来没什么希望了。那再坚持一下等确定了主线剧情进度后再开躺，和现在原地开躺……或许区别也不大？
叶圆圆有一点点小犹豫。
说起来， 她这不是还有个傻小弟吗？而傻小弟和赵四又是绑定的队友。或许，她可以把盯着剧情进度的事情， 交给小弟去做？
而她就在这里躺一躺，让小弟等剧情点到了，过来招呼她一声，应该也不耽误事嘛！
叶圆圆越想越觉得可以。
正所谓：老大有事，小弟服其劳。
收小弟不就是干这个的嘛！而且赵二黑这傻小弟，怎么看都不太聪明的样子，他也就在盯住（赖上）赵四这件事上最有用了。
叶圆圆想着想着，心里开始有点美滋滋了。
而她都准备开口答应珍珍了，天道元灵在一边听到她美美的心声，却主动热切地凑过来献殷勤，挺起圆肚皮一个劲儿地晃荡，努力让自己显得忠诚可靠的样子：
【叶神叶神，你就放心睡吧！我也可以帮你站岗的！】
……！叶圆圆忽然一个激灵，逐渐眯起眼睛。
话说，这只天道元灵也不是第一次对她拍胸脯作保证了。就……忽然让人感觉有点不是很放心啊。
而对面，珍珍数完地方，眼睛里也亮晶晶地看着叶圆圆。
她也感觉到了叶圆圆的疯狂心动。没有想到啊，叶大佬真的只需要这一点点要求，就愿意留下来！
“这真是叫人想不敢想的事啊！”
珍珍想起那天叶大佬单刀会罗屠时，那背对众人的厉害背影。
那纤弱的身影从天而降，为大家赤手伏虎、济弱催强的一幕，是所有人心中永远不会磨灭的记忆。
而没有人会认为这种从天而降的拯救会理所当然的一直发生。
珍珍也觉得，叶大佬不可能就一直停在这里。甚至在珍珍潜意识里，她已经认定了，叶大佬就像所有传闻里的先贤先圣一样。
她会一路走，一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最后，她会走到很远很远，站到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地方。
“我还以为，叶大佬你会在所有人的口口传诵中，变成一个传奇！”珍珍眉开眼笑地看着叶圆圆，语气里是真心实意地赞叹。
没有想到叶大佬居然会就呆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
这简直、简直……简直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到凡间来，落在了凡人众生的身边，变成了一盏照亮人世的星星灯。
第339章
“啊？”珍珍这话就叫叶圆圆听不懂了。
在叶圆圆看来， 罗屠不过是一个没有素质的炮灰角色。但对这个界域的这些人而言，罗屠却是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山。
虽然她为了找主线剧情，把罗屠的下线给小加了一下速， 但真正推掉罗屠的却是这些人自己。
是他们所有人以血肉之躯去填阵， 是他们中最勇敢的人用牺牲，来完成了这一场移山倒海、重铸乾坤的壮举。
所以——
“明明你们自己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为什么要传诵我？”叶圆圆觉得很奇怪。
难道这些人在奋不顾身的外表下，都和她一样揣着一颗当混子的心吗？
叶圆圆问得很真诚， 珍珍也被问得愣了一下。
不过珍珍的思维还是很开阔的， 她顿了一下， 立刻抛开自己不太懂的地方，对叶圆圆接着道：
“那没关系，反正只要叶大佬你留下来，我们就不传诵你了。”
“哦。”叶圆圆点头。她虽然也不太懂这里面的逻辑，但总体而言， 她觉得珍珍人还是很随和，说话也挺好听的， 于是心里就又开始摇摆起来。
就在叶圆圆最终决定放下戒备， 准备意思意思地推拒一下，就要开口答应挑个地、留下来的时候。
珍珍却忽然又喜气洋洋、比比划划地补充道：
“这下我们不和你客气了，那叶大佬你也可以不用和我们那么客气了嘛！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其他好地方你看得上的，也可以随便说， 我去帮你问！”
珍珍说着人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高兴，声音都提高了几层， 简直有点手舞足蹈地道：
“要我说，叶大佬你就好好挑个开阔点的地方嘛！这样所有没有去处、想留下来又觉得不安稳的人， 就可以去你那里蹭地盘。这样大家都觉得有着落了，也就都不会走啦！然后所有人一起开开心心的营造新地盘，多好啊！” ！！！
叶圆圆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整个人直接炸了！
【不对，这事我经历过啊！！】
【霄！花！岭！】
她上一个小弟就是这样带着一群人来揩她油的！！！
她就说怎么老觉得哪里有点问题，感情这人是在这里埋伏她呢！
想和她玩昨日重现是吧！
叶圆圆当即在心神中愤愤地对天道元灵痛斥这些人的用心险恶：
【他们这是在套路我，留下来给他们打白工吧？是吧？是吧？！】
天道元灵可不敢接这话！因为上一个疑似忽悠叶圆圆打了白工的就是它。
于是天道元灵立刻啵了个剧情泡泡，顶在头上假装玩得很专注。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的单纯样子。
不过叶圆圆这个时候还真不是在阴阳怪气它。
在怒斥几句之后，她当即对天道元灵大声宣布：
【我决定了，这破地方不是我的摆烂之地！】
【我还是跟着赵四再混混吧。】
随即叶圆圆一改脸色，对着珍珍义正言辞地一摆手：
“虽然你说得我十分心动，但我还是只能表示拒绝。”
“……啊？”珍珍的笑容瞬间消失，茫然片刻后，她又有点焦急的想开口说点什么。
而叶圆圆可不敢给她说话的机会，连忙补充：
“因为我也和人约好了的。”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在赵村，赵四过来邀请她组队过剧情时说的话：
“我要去救其他人。”
想到剩下的下半句，叶圆圆语气里也带上了赵四说这话时，非常相同的深恶痛绝：
“还要去杀掉叶青旋！”
“……哦，这样啊。”听到叶圆圆这样说，珍珍明显低落了下去。
不过也只是片刻后，她“唉！”地叹一口气，就快速收敛了低落。
眼里最后剩下了一点黯然，也不是因为失去叶大佬后人心还是会散。而是单纯为即将和叶圆圆分离而感到难过。
珍珍想要努力打起精神，想对叶圆圆送上一点好听的祝福。但几次张口提气，她却找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说。最后到底萎靡下去，只是小小声声的，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
“那，你也要走了，她也要走了……”
“什
弋㦊
么？”
叶圆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帮助镇压过主祭台的九尾大妖，今天明确告诉珍珍，她不会留下来。
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局势稍微稳定一点，她就会离开。
这事叶圆圆倒是知道的。
本来外围的混沌乱流稍微受控的时候，九尾大妖就准备要走的。
但叶圆圆一直能感觉到，之前的祭坛核心应该残留下了一点什么，没有被她逆转挥散。叶圆圆有点在意这个事，本来打算自己去处理的。
不过她把这事说出来之后，九尾大妖也很在意。加上从祭坛核心中被释放出来的人祭，灵体上的销蚀虽然已经停止了。但这些灵体被打上的祭品烙印，却始终没有办法彻底抹除。
而因为灵体被玷染，这些人没有办法转世，也没有办法入鬼道修行。只能在时光大道的缓慢冲刷下，等待自然销解。
这里面也包括了赵村人的灵体。
赵四和赵二黑也怀疑这些祭品印记消不掉，就是因为祭坛核心还有一点参与，没有被彻底摧毁的缘故。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也在和九尾大妖一起忙活着挖残余的祭坛核心这事。
而既然麻烦事已经有人去处理了，叶圆圆自然就乐得偷懒。于是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就她一个人在这里无所事事地思考起人生来。
也就只有珍珍还记得她，也不怕她，时不时会过来找她说会儿话，和她聊聊自己的见闻和想法。
“……等到事情慢慢的理顺一点，好多人就都要走了。”珍珍说着叹叹气。
此时却有一个声音从草垛下面传来：
“其实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走的。”
第340章
说话的人在下面攀了一下， 跳上草垛。
来的人却是赵四。
“我记得，你不是和你朋友约好了要离开这里，去投人皇的吗？”
赵四一边翻身坐下来， 一边问珍珍：
“虽然你的朋友已经去不了了， 但你现在自由了，也可以继续去践行你们的约定了。”
当“人皇”这两个字从赵四说出来时，还是让叶圆圆心中微微一动。
难道这就是他要正式开启人皇剧情线的节奏了吗？
眼看着在这个界域躺平会被珍珍抓壮丁，叶圆圆只能继续跟着赵四再混一混的样子。她立刻开始自欺欺人地自我宽慰起来：
又或许， 其实这个世界剧情的进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慢呢？
或许， 人家赵四天赋异禀， 人皇一见就会过来对他握手言欢，定下名分，从此成就一段将帅佳话呢？
叶圆圆一边浮想联翩，一边问赵四：
“欸，你们把那点残余的祭坛核心挖出来了吗？”
赵四摇摇头。他和赵二黑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 但事情很棘手。连那个对魔国的道术阵法很有研究的九尾大妖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边有点麻烦，还要点时间的。”
“哦。”叶圆圆点点头， 同时仔细观察赵四身上的天机浮动。
而赵四答完话， 却是转头继续看着珍珍。
在他看来，珍珍并不是这里出身的人，而她和好友一开始约定好的事情也还没有兑现。
若是易地而处， 赵四觉得他应该会离开这里，继续出发， 去完成自己和好朋友的约定。
否则，要是终此一生， 不去到人皇方舟一次、不把昔日的承诺兑现，他心里始终会有一点遗憾在的。
但当珍珍再对上赵四视线， 意识到赵四还在等她回答时，她却想都不想，张口就回答：
“约定好的事情，我现在就在做啊！”
赵四明显地愣了一下。
而珍珍却心情好起来，笑起了眼睛告诉赵四：
“我们当时约好了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要找到出路！”
“嗯？”叶圆圆发现，随着珍珍这句话，赵四脖颈侧上几缕黑色的纹路一闪而过。
不知道珍珍话里的哪一点，触动了他的心魔。
当然，珍珍和赵四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点心魔涌动。
而想起和好朋友的约定，珍珍只是单纯地觉得很高兴。
那个时候，祭坛里面暗无天日，她和好朋友只能把人皇方舟作为唯一的寄托，努力咬牙坚持。
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界域已经重铸。曾经远在天边只能幻想根本摸不到边的生的希望，现在已经就在这里。
就在所有人脚下。
而且她的好朋友也在这里。许多人的亲人、朋友，也都在这里。
热土之下，栖息着他们的残魂。山河锦绣，笃行着他们的遗志。
比起虚无缥缈的人皇，珍珍觉得现在，这里才是她和朋友约好的应该去到的地方。
既然人皇的方舟可以救走许多人，那现在这个界域重铸得这么好，为什么他们不可以用这里救走自己呢？
“话语其实不重要。”
珍珍看着赵四，确信地道：
“只要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不论走哪条路，最后都会在约定好的终点相逢的。”
珍珍说这话的时候，清澈的眼睛里面闪动着微光。
赵四嘴唇微动，却最终无言。
【遗憾，在她这里根本不存在。】他想。
【这是一个不会迷失的人。】
赵四忽然心有触动地，转头看向叶圆圆。
“……？”叶圆圆感受到他的注视，奇怪地回看过去。
而赵四只是轻轻摇头。
这两个人，虽然一个干劲满满，一个懒懒散散。
但莫名地，赵四却觉得，她们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