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昏蒙, 潮起潮落。
从凌晨相拥至后半夜,最后一个绵长湿吻,迷乱地渡让彼此的温度与气息, 在缱绻柔情中偃旗息鼓。
温书晗细声呜咽几下, 用最后一丝力气攀住他肩膀,咬一下他微烫的唇。
小小的抗议环节结束, 她两只手臂缓缓滑落下去,被浓重倦意驱使着, 闭上了眼,顺手没着没落地搂住一只枕头。
陈言肆使坏把枕头扯走, 她后知后觉轻轻蹙眉,没力气跟他争, 困倦迷蒙地蜷了蜷身子, 小虾米一样埋进被子里, 凌乱发丝之下藏着一双绯红浓郁的耳朵。
陈言肆还依依不舍地沉在她的温暖里,一手撩开她几缕微湿的发丝,贴着她耳畔吻了一记。
她无意识闷哼一声, 软绵绵的,差点又勾起他的瘾。
“倒头就睡。”他捏捏她脸蛋, 轻哂,“小没良心。”
小没良心已经睡着了。
他从亢奋中抽离, 到浴室里收拾几下,用温水打湿毛巾, 折回来为她擦去一层热汗,连吻带抚的, 把该擦拭的地方全都温柔抹净。
清晨将至,陈言肆拉起被子盖住她肩膀, 从身后抱着她。
彼此依偎着,在两道渐缓交叠的呼吸里沉沉睡去。
有她陪在身边的时候,他总能睡得很安稳。
还做了个静无波澜的梦,梦见小时候。
七岁的陈言肆已经迷上玩具枪.械,一些高阶版的型号可以自己组装,当时也没谁教他,他就自己捣鼓着组好了一把,再安上微型弹,把院子里的树木打得千疮百孔。
戚林怡每天都在家,她看着半大点的儿子早晚噼里啪啦搞破坏,自然也担心,他今后会不会养成暴戾性格。
梦里的戚林怡跟她在世时一样温柔,她摸摸他的脸,耐着性子教他:“这种东西,是用来保护别人的,不是拿来伤害别人的,知道吗?”
儿时的他面无表情,小脑瓜里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戚林怡没指望他能彻底明白,笑笑说:“小言今后呢,会遇到一个很想保护的人,到时候你就会懂了。”
他再次点头。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戚林怡一样理解他包容他。
比如陈慈远,会板着脸把他薅到书房练书法,逼着他学会平心静气,少惦记枪啊刀的。
至于陈显钟,更加简单粗暴,经常把他喜欢的东西砸成一堆碎片,让他自己滚去垃圾桶捡。
一边是平静的压抑,一边是歇斯底里的销毁,一边又是难以多得的温柔。
他在一种混沌的状态里日渐长大。
十二岁之后,戚林怡去世,陈显钟离家,只剩陈慈远继续用怀柔之策培养继承人,从不过问他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缀着微小弹.孔的树木早已长出新的枝芽,但茂叶之间承接住的细碎阳光,似乎没有机会落到他身上。
清晨云雾散开,一缕柔光溢入窗帘缝隙。
温书晗被光线刺了一下,眉心动了动。
刚要翻身,腰上横着的一条结实手臂很快将她搂紧,陈言肆贴在她身后沉喘一记,倦闷的呼吸深埋在她肩窝,低喃:“我的。”
温书晗犯懵,只觉得腰身被他箍得有点疼,她试图掰开他手臂,下一秒被他咬了一下肩膀。
她轻叫一声,烦不胜烦:“不许咬我了!”
他还咬
这混蛋。
她在他怀里艰难翻了个身,抬手在他脑袋上轻锤两下。
好了,安分了。
继续睡-
陈言肆最近得寸进尺,强行要她陪着,两人在南郊会所度过了不分昼夜的双休日。
傍晚离开套房,温书晗换了件高领毛衣,神情困困的。
陈言肆倒是神清气爽,把自己的外套加在她身上,揽着她肩膀带她下楼。
中途遇见先前那个酒侍,对方表情都呆了,在他们路过时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帮忙按电梯。
金属门关上,温书晗揉了揉眼,陈言肆借机在她脸上吻了一记,她皱着眉躲开,声音有点哑:“不许闹了”
“生气了?”
陈言肆捏捏她倔强的脸蛋。
看来这两天把人欺负狠了。
温书晗有点气闷,猫一样拍开他作乱的手:“你好讨厌。”
他懒笑一声:“讨厌我还愿意跟我说话,看来也不怎么讨厌。”
“”不要脸。
电梯门开。
会所大厅已经上灯,透明幕墙外落进一层暮色。
他手臂好沉,温书晗不喜欢被他揽着肩膀走,陈言肆就任她勾着自己小指,姑且算牵手。
两人不紧不慢走出电梯。
不远处有争执动静。
——“哎哟我服了,你快放我上去啊,我真是陈总他亲表弟!”
身形魁梧的警卫拦着一米七几发育期的黑发男生,“嘁”了一记:“得了吧,我还陈总他亲哥呢,你个小高中生,不好好学习,敢跑这儿来认亲戚,快走快走!”
温书晗神情一顿,远远喊他:“小彦?”
裴嘉彦活像个认亲的小可怜,跑过来呜呜哇哇:“姐!”
温书晗松开手里的温度快步上前。
这手才牵了不到半分钟。
陈言肆嘴角轻扯,一脸平静的怨念
上了车,裴嘉彦在后座抱怨连连:“哥,但凡你接我电话,我都不至于跟那个破警卫掰扯那么久,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气死我了!”
温书晗在一旁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事没事。”
副驾空空,陈言肆眉眼淡漠地开着车,目视前方。
后座两千瓦的电灯泡又问:“你们到底在干嘛,怎么都不接电话啊?”
温书晗一时哑然,偏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耳垂。
陈言肆懒嗤:“小屁孩少管。”
小屁孩心道我命真苦,我也不想管啊,谁让我是全家最好使唤的人,被迫来当信使了。
陈慈远让他们回老宅吃晚饭,说是有位重要客人要来,他们必须要见。
裴嘉彦转述完,车里莫名安静。
他见势不妙,立刻双手合十:“呜呜,回去吃饭吧,不然我完不成任务,一个月零花钱就没了!”
陈言肆不置可否,打着方向盘,干脆利落拐了个弯。
是回老宅的路。
裴嘉彦松了口气。
温书晗掐了掐手指,垂眸不语。
她一直想回崇园,但陈言肆绊着她不让她走。这下要回去了,她却有点紧张。
夜色沉降,三人抵达老宅。
陈言肆没有进门,自顾倚着车身接一个生意上的电话,等温书晗离开了才开始点火抽烟。
指间猩红明灭,他轻掸烟灰,微眯起眼看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奔驰S级。
看清驾驶位是谁之后,他眸色彻底暗了下去。
这一边,温书晗神情镇定地进了家门,吴伯说陈慈远在书房等她。
她上楼敲门。
——“进来吧。”
书房里的声音沉厚和蔼,一如往常。
出乎意料,今晚没有翻旧账式的盘问,更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视。
陈慈远只是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又瘦了些。
温书晗抿了抿唇,收拢思绪道:“最近在准备新的舞蹈作品,所以控制体重了,其实跟以前差不多,体检也是健康的,您放心。”
“好。”陈慈远笑了笑,拆一块新的松烟墨递给她,“来,还是你磨的墨最好。”
温书晗接过墨条,站在书案砚台前低眉磨墨。
无言片刻,她大胆问:“爷爷,您现在后悔接我回家吗?”
陈慈远笔尖稍顿。
两年前在病房里的对话,原来都被小孙女听见了。
他坦然在纸上落墨,心如止水:“傻孩子,我不是后悔把你接回家,只是后悔把你接回家之后,没让他跟你保持距离。”
又说:“言肆跟他爸一样,天生不会处理感情。你待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温书晗斟酌片刻,想说他和父亲不一样。
但话未出口,又被老人家先一步拦截:“我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本意。”
温书晗顿了顿。
“爷爷。”
“嗯?”
“您把我接回家之前,陈言肆并不认识我,对吗?”
陈慈远看向她:“当然不认识了,怎么这么问?”
她静了几秒,小幅度摇头:“没什么。”
不多时,吴伯上楼通知,说客人到了。
陈慈远欣然应好,带温书晗下楼。
到了客厅,看着从沙发上起身问好的人,她微微一愣。
来的人居然是薛明成。
薛明成穿一件羊绒大衣,肩宽腿长,更添一分精英气质。
他跟陈慈远打完招呼,对她笑了笑:“书晗,好久不见。”
温书晗轻轻颔首,有点状况外。
陈慈远心情不错,问她:“你们最近见过?”
温书晗回神说:“两个月前见过一次。”
陈慈远温然一笑:“那正好了。”
“”
今晚到底是什么局。
她心里乱糟糟的。
陈慈远跟薛明成坐下谈话,温书晗趁机溜出院外。
灯盏下,陈言肆倚着车门抽烟,见她来了,漫不经心把烟掐了。
余雾犹存,温书晗掩唇轻咳一声,靠近扯扯他衣角:“棠姨说可以吃饭了,进去吧。”
陈言肆眉眼冷暗,硬邦邦警告她:“你敢叫他一声学长,我就拧断他脖子。”
“”温书晗踮脚,轻轻锤他脑袋,“不许发疯。”
今晚用的是小一些的中式圆桌,陈言肆和温书晗面对面坐,陈慈远坐主位,身边是薛明成。
陈知棠假意煲汤,揪着裴嘉彦在厨房忙活。
餐桌上只剩四人,一股微妙的对峙感悄然涌动。
“明成啊,是个好孩子。”陈慈远满眼欣赏,唠家常似的夸他,“你高中来家里玩儿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你。有能力,有胆识,跟那些不成器的亡赖子当真有天壤之别,现在再一瞧,我当年果然没看走眼。”
薛明成浅笑:“老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正好赶上风口,蹭了点好运。”
陈慈远笑他谦虚,颇为欣赏给他撑腰:“今后如果有需要帮衬的地方,尽管开口。”
薛明成受宠若惊,正色颔首:“谢谢老先生。”
对面,陈言肆一直靠着椅背划手机,神情平静淡漠,许久没动筷子。
温书晗攥着汤勺抬眸看他,安静片刻,陈慈远正好问:“晗晗,你觉得呢?”
她一顿。
都没仔细听他们刚说了什么,她僵着手腕愣了好几秒,像课堂上走神溜号被老师揪住的小学生。
陈慈远神情不变,语气温和地补一句:“你觉得明成怎么样?”
“”
一时骑虎难下,她低眸简单应一句:“挺好的。”
汤勺戳戳碗里。
陈言肆划动屏幕的手指稍微一顿,脸色暗了暗。
陈慈远话锋一转:“晗晗,我已经交代下去,让人在舞室附近给你买了套公寓。”
“?”
温书晗一下懵住。
“过几天你就搬过去吧,否则住在崇园,你的通勤时间太长,不方便。正好,明成最近要回京长住,你们上下两层离得近,有个照应。”
上下两层?
这意思是
原来今晚真的是个“相亲局”。
薛明成不说话,表情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温书晗定了定神:“爷爷,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可以租公寓住”
陈慈远威严不减:“就这么定了。”
饭桌上的气氛稍有变化,厨房里暗自偷听的陈知棠斗胆吱声:“爸,您这是跟人打商量的语气吗?让晗晗自己选啊!”
温书晗埋头沉思,空气愈加沉滞,薛明成主动圆场:“对,让书晗选吧。”
音落,侧方一声冷嗤。
薛明成表情一凝。
陈言肆撩起眼皮,轻蔑地掠他一眼:“有你说话的份?”
“言肆。”陈慈远厉声打断,“来者是客,你这是什么态度?”
陈言肆淡然一笑,平直道:“让他滚的态度。”
此言一出,矛盾一触即发。
温书晗凝眸看着他,下意识在桌下碰碰他脚踝,想劝他冷静点,别跟爷爷吵架。
没想到他顺势缠了过来,冰冷鞋面勾住她脚踝。
她耳垂微红,怔了怔,试图用力挣脱。
陈言肆在对面纹丝不动,漆黑眼眸牢牢盯住她。
显然他不会放过她,力量悬殊,两人在桌底疯狂对峙一记,害得桌面都震了震。
她身形一僵,心跳倏然加快。
脚下的束缚随着她的安静渐渐松开。
古怪动静一出,陈慈远眉间已经有了点怒意。
老人家一生气就容易高血压,他剧烈咳嗽一阵,粗声对薛明成说:“去吧,带晗晗到新房看看。”
“好的。”薛明成顺从地站起身。
温书晗不想去。
视线一晃,陈知棠在不远处对她使眼色。
她读懂了,意思是爷爷最近心脏不好,不要刺激他,暂时顺着吧,最后搬不搬都是由她自己决定,不要担心。
温书晗思衬片刻,敛眸淡然起身:“走吧。”
陈言肆眼风扫过来,目光冷厉如刃
温书晗在爷爷眼皮底下上了薛明成的车,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奔驰驶离老宅,半晌,进入蜿蜒山道。
薛明成知道她情绪不佳,安慰了几句,但都安慰不到点上。
“那个,今晚是老先生叫我来的,我本来哎,对不起,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害你们一家人吵架了。”
温书晗思绪混乱,没有回应太多,只对他说:“你半路把我放下吧,谢谢你。”
薛明成的本意不是惹她不高兴,只好点头。
驶完一截漫长山道,在靠近高架桥的地方,温书晗让他停车。
“就在这儿停吧,附近可以打到车。”
薛明成似乎有点不想放她下去。
他面露难色,看她一眼,带着绅士风度,又有点微妙的目的性,恳求她:“要不,我直接送你回去吧,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你现在住哪?把地址告诉我,我开过去。”
“不用了。”温书晗解开安全带,直白地说,“谢谢你。不管爷爷跟你说了什么,你只要记住,我不喜欢你就好了,虽然你是个很好的人。”
薛明成沉默不语,手掌攥了攥方向盘,有点怅惘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在陈慈远眼中,他年少有为又踏实可靠,外貌谈吐都极好,是给晚辈定终身大事的满意人选。
但在她本人眼中,似乎不是。
薛明成顿感失落。
温书晗开门下车,快步走到路边拿出手机,准备用打车软件叫一辆车。
手机屏刚刚亮起,余光突然冲出一辆深色DB12,猛兽似的撞向那辆静止的奔驰。
她呼吸停滞。
或许是知道她不在车上,DB12毫无顾忌,沿一条直线急冲往前,要置人于死地。
车轮子几乎磨出火星,狂兽冲破夜色怒逼而来,奔驰逃无可逃。
电光火石间,一阵急刹。
画面倏然定格,两辆车之间隔着半米空隙。
一切仿佛平静下来。
温书晗站在远处,手机已经掉在地上。
她心跳如擂鼓,被这一幕吓得喘不过气。
空气里浮着淡淡汽油味,她深呼吸,全身缓慢回血。
车里,薛明成抖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
对面的车窗玻璃里,是一双幽深灼暗的眼,刀子一样,直直朝他刺过来。
夜色里,DB12折磨人似的停了几秒,突然向后一阵急退。
退了很长一段路,又倏地停下。
随即毫无征兆,引擎震天响,车身如离弦之箭,朝奔驰直直撞过去。
温书晗瞳孔一震,大喊:“陈言肆!”
音落瞬间,车子猛然急停。
仅剩十厘米距离。
没有撞上。
奔驰应急灯颤颤闪烁,DB12静静停在它面前,刺眼煞白的远光灯突然照射。
让它滚的意思。
温书晗呼吸紊乱,身体僵滞半晌,强行打起精神,快步上前拍打陈言肆的车窗:“给我下车!”
静了几秒,车门向外推开。
她往后退几步,陈言肆不动声色下了车,高高一个站在她面前。
她咬牙盯着他,刚想上前踢他一脚,他一把将她抱住,呼吸深埋而下,一阵又一阵扑落在她颈侧,一团压抑偏执的燥热。
他似乎真的想解决掉对方,但这一秒终于寻到一针镇定剂。
他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任她怎么气闷挣扎,他都无动于衷。
好像在反复确认,她没有跟别人走。
她还在他身边。
第42章 含温
温书晗被他勒得骨头疼, 有点气:“陈言肆!”
混蛋被她轻斥一声反而来劲,一手紧紧掌住她后颈,烫得她一阵哆嗦, 他急促的呼吸很快缠上她发丝, 湿热的吻重重压下来,从耳垂扫荡至锁骨。
温书晗半边身子都僵了, 过电一般又热又麻,思绪百转千回, 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大路上,这家伙真的疯了。
侵略而来的吻得越来越过分, 她一边偏头躲闪一边锤他数下:“放开我!”
声音听上去快哭了,陈言肆顿了顿, 意犹未尽地松了点力道, 温书晗趁机推开他, 往后退了好几步。
堪堪站稳,周围夜色弥漫,两辆安静对峙的车灯交替闪烁。
陈言肆胸腔起伏, 隔着半远不近的距离站在她面前。
他微垂视线看着她,眼里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有强硬,有压抑, 有不安的烦躁,一丝一缕杂糅, 与夜色混融。
视线交织,他喉结滚了滚, 嗓音嘶哑:“过来。”
温书晗倔强沉默,转过背去, 低身捡起自己掉落在地的手机。
不远处,薛明成已经下车,攥着车门顶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们,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主持正义。
片刻,一辆白色小轿车悠悠驶来,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网约车司机从窗里探出头,扫一眼近似车祸的古怪现场,讪讪地问:“你们谁叫的车?”
温书晗循声看去,随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叫的。”
她收拢情绪,头也不回地上前打开车门,矮身坐进后座。
薛明成看一眼不远处的阴郁背影,表情复杂地回到驾驶座开车,跟着网约车一同驶远。
道路一再冷清。
消停下来的DB12安然无恙停在路边,陈言肆敞着一双长腿坐在车头抽烟,茫茫然不知在想什么。
偶有几辆车从身旁驶过,车灯映射出的条形光芒扫开月色,掠过他低垂着的锐利眉眼。
半晌,一只狸花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大着胆子跳到他腿上,完全觉察不出这人情绪不佳。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凡这只人类想要发泄怒气,它就很可能被揍。
陈言肆冷飕飕瞥它一眼,一手揪着它后颈把它拎起来。
一人一猫无声对视,它瞪着圆不溜秋的眼睛乖乖看着他,尾巴摇了摇。
陈言肆缓缓眨了下眼,索然无味地,轻手给它放下去,让它走。
但没过多久,它又身轻如燕地跳上车身,粘过来,猫脑袋蹭了蹭他大腿一侧。
陈言肆耷着眼皮看它,手指挠了挠猫下巴。
他眼神微暗,对着一双猫耳朵哑声低喃。
“能耐没多大,乱跑倒是擅长。”
“还不是要回来。”
狸花猫团在他身边待了一阵子,陪他抽完一根烟,它又若无其事地走了。
小猫也有自己的世界。
陈言肆看着它悠悠走远,片刻,他偏开视线把烟掐灭,淡嘲一声:“小骗子。”-
不知不觉,半个月没联系。
温书晗简单申请了舞团公寓楼,自己住单间。
不知道是不是陈言肆刻意给她独处空间,她每天醒来,消息栏里没有一条是他发来的。
这段时间没人折腾她,她久违地自由自在。
不过好景不长,某人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视线范围里。
今天中午练完舞,温书晗随意套上一件羊绒外套,跟赵妍一起下楼去食堂吃饭。
也就上下两层的距离,不用乘电梯。
赵妍挽着她的手一路跟她聊八卦,她一边听,一边踏下楼梯台阶。
视线一晃,身高腿长的男人就倚靠在楼梯口廊窗的位置,一身简单的衬衫黑裤,懒洋洋单手插兜,另只手臂上搭着一件深色大衣。
一副云淡风轻的清俊模样,漆黑眼神跟她正面交锋。
不过四五米距离,四目相对,温书晗步伐停顿。
赵妍疑惑她为什么不走了,循着她视线看过去,目光微微一亮,凑过来小声问:“谁呀?你们认识?”
温书晗脸色平静,没有正面回答:“走吧,先去吃饭。”
“哦”赵妍下意识把她护在里侧,两人一起下楼。
陈言肆目光暗沉,跟着温书晗的下楼轨迹缓缓移动。
她的羊绒外套里只有一套薄薄的练功服,曼妙若隐若现。
空气里散逸熟悉的暖香,一张倔强清冷的脸蛋避开他视线,从他面前快步走过,侥幸安全地绕过楼梯拐角,消失在他视线里。
有一瞬间,两人仿佛回到大学时期,视线躲闪又胶着,白天毫无交流,晚上却淋漓纵欢。
虽然都是他在诱导她纵。
食堂里,温书晗心不在焉吃着绿叶菜,赵妍在对面看她半晌,忽然说:“书晗,我有个严肃的问题想问你。”
温书晗慢半拍回神:“嗯?”
赵妍一本正经:“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强迫了?”
“嗯?”
“就是刚刚在楼梯间碰到的那个男人,不简单吧?”赵妍捏紧筷子,继续问,“不仅他本人不简单,跟你的关系也不简单吧?”
温书晗一时哑然,心虚反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赵妍纠结道:“就是吧,他刚刚看你的眼神,让我想起来,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说,书里的情节就是这样的,小白花被位高权重的人看上,但小白花不从,于是男主霸王硬上弓”
“哪有,没有这么夸张的。”
赵妍忧心忡忡,看她的眼神仿佛在问:“我的姐妹,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温书晗不知该解释什么好,默默往嘴里塞了一朵西蓝花
吃完饭返回舞室的时候,陈言肆已经走了。
温书晗松了口气。
下午的练习强度稍大,新的舞鞋不太合脚,结束时脱下来才发现,她脚趾一侧都被磨伤了,隐隐刺痛。
大家陆续回家,温书晗最后一个走。
离开空荡荡的舞室,她独自一人慢腾腾挪回更衣室。
受伤的脚一度红肿,她忍痛坐到沙发上,光着脚,微曲膝盖抬起腿。
裸露白净的足踝有点狼狈傻呵地悬在半空,她侧着身子翻找手边的训练包,取出一管消炎软膏。
拧开盖子,听见更衣室门外有人输入密码的动静。
以为是舞团同事回来取东西,她还下意识问了句:“这么晚还没走吗?”
门开,熟悉的气息蔓延而来。
“”
温书晗缓缓抬眸,看见陈言肆顺手把门关上,不紧不慢朝她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把脚缩回去。
“你要干嘛?”
陈言肆止步,在她面前半跪下来,面无表情从她手里夺走药膏,趁她不注意又一把捉住她脚踝。
“你——”她下意识躲闪,还没等她完整出声,微凉的药膏已经抹到伤口上。
一阵小面积绞痛,她微微皱眉,等待痛意消散。
陈言肆掀起眼皮看她,什么话也不说,一手在她酸痛的小腿侧方按了一记。
温书晗闷哼一声,他就又按一下。
半天积累下的酸痛感,在他恰如其分的按压下逐渐舒缓。
两人就这么全程无交流,动作却亲密无间。
他低眸给她上药,贴创可贴,按了一会儿小腿,又给她换袜穿鞋。
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
温书晗下意识想说谢谢,但后知后觉,又记起他其实不喜欢听谢谢。
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她两手撑在身侧,姿势很乖地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陈言肆慢条斯理给她系好鞋带,掠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问:“开车来的?”
“走路。”她轻声答,“公寓离这里很近。”
说完她神情一愣。
这不是暴露位置了吗?
这个混蛋,总能凭三言两语套出她的话。
终于系好鞋带,她并着双腿把脚收回。
伤口还是有点痛,起身时感觉更甚,她刚一站就没站稳,晕乎乎朝边上一栽,被他手臂一揽,她平白无故跌到他身上。
陈言肆揽着她腰身,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投怀送抱。”
“”
他声线平直,无所谓的态度让人更觉尴尬。
温书晗很快站稳,欲盖弥彰地推开他,声音闷闷的:“我要回去了,你不要跟着我。”
陈言肆今天做了个人,她说不让他跟,他还真没跟着她。
她慢悠悠走到大厦楼底的时候,他的车已经拐上另一条辅路,回公司去了。
温书晗看着远处肆意嚣张的车尾灯,轻轻吸一记鼻子。
忙。
忙点好。
冬天已经到了,初雪飘飘洒洒,月下漫天糖霜。
暮色渐浓,屹松总部大厦逐层暗灯。
大家照常下班,只有顶层落地窗还透着光亮。
秘书下班前来办公室敲了敲门,提醒老板:“陈总,环创的薛先生说要见您,人已经到了,要让他上来吗?”
陈言肆支着额头翻阅文件,忙了一天不太想说话,只用钢笔点了点桌面。
秘书会意:“好的。”
片刻,办公室的门被气汹汹推开。
陈言肆自顾忙着手头的事,眼睛都不抬一下:“沙发可以坐,请便。”
薛明成叉着腰原地气喘一阵,对着空气平静几秒,转头盯着他:“给我个解释。”
陈言肆撩起眼皮看他,上身气定神闲靠向椅背,语气好整以暇:“什么解释?”
薛明成磨了磨后槽牙,耐心值瞬间告急:“你明知故问!”
短短半个月,薛明成在环创的股份被大幅稀释,董事会面临改组。
他一度怀疑,环创那几个股东里面是不是有被收买的内鬼。
陈言肆静无波澜看着他,他尽量控制住脾气,言之确凿:“我才是集团创始人,这件事情没有经过环创董事会的商讨,谁也没有资格入局。”
“哦。不过在商言商,那是你们内部管理的问题。”陈言肆眉眼淡然,笑了笑,“跟我有关系吗?”
薛明成神情微顿,仿佛遭闷头一棒。
环创的股份结构本来就不够集中,但凡风头渐盛,任人宰割是迟早的事。
虽然资产重组再正常不过,但屹松恶意增持股份,意味着环创的控制权会逐渐落到屹松手里。
以陈言肆的强盗作派,总有一天要把环创吞了,加上这人看他不爽,迟早有一天,要把他这个名副其实的创始人踢出董事会。
目前还差一点点,屹松就能坐稳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陈言肆对此胜券在握,无所谓道:“你要是焦虑,可以申请停牌。”
又十分气人地补一句:“我愿意给你缓和心情的时间。”
薛明成闭了闭眼,重重按了下太阳穴。
“操”
生平第一次气得骂脏。
其实相比撞车来说,商业打压是陈言肆用来解.决.情敌最温和的方式了。
至少不会让温书晗害怕,更不会让她生气。
至于薛明成心情如何,他当然不管
薛明成讨伐无果,愤然离开办公室。
陈言肆把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关闭电脑,靠着椅背闭目休憩。
片刻,他半睁开眼,目光空泛地看着天花板。
手机贴着桌面震动。
他一手捞过来。
[乖乖:把我的身份证还我。]
他看着屏幕里一行字,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暗。
下一秒,他云淡风轻回了句:[在我办公室。]
又补充:[我人不在,你自己跟前台拿卡上来找,抽屉里。]
温书晗刚在公寓洗完澡,看到他的回复,心里一动,简单吹了吹头发,换好衣服就开车去公司。
到达时她抬头确认了一遍,陈言肆的办公室落地窗没有一丝灯光,室内全暗。
保险起见,她还谨慎地问了前台,对方说他很早就离开公司了。
温书晗放下心来。
刷梯控卡乘专用电梯直达,她轻手轻脚来到他办公室。
推门进去,先顺着墙面摸找灯具开关。
没找到。
算了,打着电筒找吧。
她打开手机电筒,快步靠近书案,把抽屉挨个打开查看。
连续翻了个遍,根本没找到身份证。
有点着急,她给陈言肆打个电话,想问问具体是哪个抽屉。
三秒过去,通话等待音响起。
一阵手机震动也跟着响起。
她呼吸一紧,连忙攥着手机回身。
陈言肆目光平静地站在她身后,黑色衬衫衣袖淡然挽起,肩宽腰窄的样,在月光下竟流露出一丝清风霁月,掩盖骨子里的放纵不羁。
温书晗果断想跑,他忽然欺身而下,把她压在书桌上,膝盖硬生生抵在她腿间,还善解人意地帮她挂了电话。
她慌张挣扎,陈言肆好整以暇倾身靠近,一手捏住她下颌,微烫呼吸洒落她脸颊:“我们晗晗,打算过来偷什么东西?”
偷?!
她气呼呼瞪着他:“明明是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骗你过来偷东西?”
陈言肆漫不经心,指关节蹭蹭她脸颊。
他漆黑视线粘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用另一手把领带扯下来。
温书晗眼眸一怔,陈言肆二话不说用领带蒙住她双眼。
霎那间呼吸紊乱,突然又在黑暗中被他翻了个身,她轻叫一声,胸口压在书桌上,手腕交叠着被他牢牢擒住,反剪在身后。
她动弹不得,侧脸贴着冰凉桌面呜咽一声:“你放开!”
陈言肆撑在她身后,撩开她后颈上凌乱的发丝,声线平静而饶有兴味:“我们晗晗,跑了这么久,一回来就翻我文件。我在办公室罚你一次,不过分吧。”
第43章 含温
平静之下藏着风雨欲来的亢奋。
陈言肆揽着她的腰, 把她当鱼一样强行捞起来,她被迫站直,后背紧紧贴着他胸膛, 一团挥之不去的燥热将她全然包裹。
领带遮住双眼, 感官在漆黑里无限放大。
温书晗呼吸紊乱,极力忍耐着, 在他怀里动了好几下,但他越锢越紧, 她后背跟抵了堵墙一样,硬得要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力气比不过他,硬刚也没用。
况且这混蛋吃软不吃硬, 坏得没边, 躲闪反而给他助兴。
跟他相处那么久, 温书晗少不了从他身上习得一点招数。
此刻学以致用,她小幅度喘着气说:“你放开我,我就”
“就怎样?”陈言肆低头贴过来, 呼吸蹭在她耳垂边缘。
热气洒在她颈侧,一阵酥麻的滚烫, 她咽了咽喉咙,生涩道:“只要你放开我, 把身份证和护照还我,我就把你之前想让我试的事情试一遍。”
陈言肆呼吸一顿。
别的事情不见她记得这么清楚, 这件事倒张口就来。
不过说是那么说,事实上, 他可从来没舍得让她跪在他身前做那种事。
再开口时,他声线染了一层欲, 像被她勾住了什么未开发的暗瘾,饶有兴致:“跟我谈条件?”
温书晗紧张挑衅:“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陈言肆似乎被她刺激到,一手狠力拢上来,她霎时一抖。
他手里使坏,胸腔里逸出一声闷笑:“想要你就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她难捱地咬了咬唇,继续钓他:“那你要不要,要就放开我。”
反正她决定好了,只要他一放,她就立刻不顾一切开溜。
“急什么?”他忽然又远离她洒下的钩,兴致不减地诱哄她,“先叫声‘哥’听听。”
她呼吸一紧,直想打他:“变态。”
原来语言和香味都有种神奇功能,一个特殊称呼出现时,会像气味一样瞬间把人拖回过往。
他的体温又近在咫尺,完全躲不掉,她难以自控地被他引导着,陷入一层回忆浪潮,水流在翻涌中弥漫。
陈言肆用完几片消毒湿巾,微凉修长的手指探进她温软的唇里,力道时急时缓,撩搅出潮湿声响。
她蹙眉含住,浑身开始发烫。
陈言肆解开她眼前的领带,她睫毛颤颤,睁开眼,上一秒的漆黑被一室淡蓝色月光取代。
他在身后用另一手掐起她下巴,让她抬头,看向远处昏暗模糊的玻璃幕墙,看上面倒映着的两道亲密交叠的身影,还有她双眸迷离的表情。
她身前抵着书案边缘,而陈言肆堵在她身后,进退两难,前后都是坚硬阻碍。
方才解下的领带有别用途,被他拿来绑住她手腕,末端打了死结,硬邦邦地硌着她。
她双手紧绷地动了几下,顾此失彼,手腕绳结下的窄小缝隙被来回磨蹭,肌肤泛起红痕。
半晌,陈言肆有点亢奋地把她翻了个面,她双目失神地对着他。
领带再次解开,只见他从椅背扯过一件外套甩在桌上。
她被他强势一压,整个人朝后一栽,后背正好压着柔软衣料,陈言肆义无反顾覆下来,一个吻随之侵略而下,倏然咬住她红润嘴唇,微涩的饱胀感堵住潺潺湿热,她呜咽一声,喉咙蔓延着被他撩起的燥渴,她蹙着眉回吻,将他的强硬滚烫缓缓吞没,热意深入心底。
荒唐放纵,肆意疯狂。
桌上的文件钢笔被他一扫而空,身后的单面落地窗下道路繁杂交汇,车流不息。
陈言肆像有发泄不完的精力,锋利眉眼在她视线里有些晃动模糊,她染着一点哭腔同他接吻,他明明恣意放纵着,衬衫却依旧整齐,只是挽起的袖口处多了几丝褶皱,起伏沉落之间盈满昏蒙月光。
他吻得深,爱得狷狂放纵不遗余力,又无比珍惜。
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亲密,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生疏可言,仿佛对视一眼就有心跳起跃。
相拥,热吻,居高临下的审视,毫无章法的掠夺。
月光抚上她红透的脸颊,含泪的眼角。
陈言肆百般折腾她,声音闷在吻里,沉哑中淡淡的戏谑,还有几分温柔纵容:“半个月了,我们乖宝消气了么?”
温书晗勉强清醒,看清他眼底浮沉的热意。
动不动就撞车的法外狂徒,他还好意思问。
她掐着他肩膀,含糊地说:“你把证件还我,我就不生气了”
陈言肆眸色一沉:“是吗,拿了证件想干什么,跟我说说?”
又给她挖坑,她坚决不跳:“干嘛告诉你,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包括大晚上过来偷我东西?”
她好郁闷:“没有偷!”
他漫不经心:“这可不好说,抽屉都被你翻遍了,万一明早找不到机密文件,是不是要把你锁起来好好审一次?”
她气成河豚:“陈言肆你有病!”
她一骂他就更上瘾:“这么会顶嘴,看来没罚够。”
音落突然发狠。
身心激荡,温书晗无所凭依地掐紧他手臂:“你别这么凶!”
“凶你了?”他明知故犯,又浑一记,“这不是在哄你么。”
一哄一个小时。
深夜,彼此接一个湿柔缠绵的吻,她被他抱上书桌坐着,双腿似绞若缠地贴在他腰侧。
陈言肆有点得寸进尺,最终把人欺负得太狠,哄都哄不好了。
温书晗烦闷地推开他,随手抓起一个文件夹扔他,红着脸,自顾自整理凌乱的头发。
陈言肆被她砸了一下,没跟她生气,反而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外套和围巾,给她里里外外裹起来。
比起她的茫然无力,陈言肆显得云淡风轻,全然没了沦陷时的亢奋迷乱之意,只要金属扣一系上,又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温书晗被他裹上围巾,露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坚持不懈:“还我身份证!护照也要,都还我。”
陈言肆看着她,煞有介事地挑了挑眉:“东西不在这儿。”
温书晗鼻梁一热,果然又被骗了。
她被欺负得声音都哑了,还要跟他谈判,简直没天理:“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还我?”
“说喜欢我。”
“”
温书晗思绪乱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他到底还想持续多久。
欠他那八百万都不知该怎么还清,爷爷又被气成那样,他们俩的关系上限早被界定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今后各自成家,她还清债务,他抹清过往。
毕竟有些时候,执着反而会把事情引向一个未知的坏结果。
不是谁都有那么多筹码去赌,放手宜早不宜迟,她已经从他身上得到很多好处了。
更何况她根本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感激,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习惯他的存在。
因为从小见识过的“爱”都过于松散浅薄,没有一个可供参考的模版,也没人教过她如何清晰分辨一种感情。
温书晗垂下眼睫,意味深长道:“你今后会遇到一个很喜欢你的人。”
“你。”
他一锤定音。
她倏地抬眸:“不是我。”
陈言肆捏住她下颌,幽暗视线缠住她。
“你喜欢我。”
“你疯了。”
“疯了你也喜欢。”
“?”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别过脸:“自恋。”-
休息日,温书晗午后去了趟三三得酒。
许悦在吧台里侧用平板看一部古早青春片,温书晗到达时片子已经演到尾声了。
字幕位置浮着一行歌词:“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许悦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虐恋情深啊!”
“”温书晗在对面坐下,锐评式提问,“是那个渣男电影吗?”
许悦一边擤鼻涕一边看向她,点头又摇头:“感情这东西多复杂啊,渣字不能概括所有。”
温书晗耿直地问:“那那个男主是渣男吗?”
许悦点头:“是啊。”
温书晗淡淡眨眼:“那就对啦。”
“啊啊——!”许悦痛心疾首,“你个爱情小木头,真的不能跟你讨论情感问题。”
“”是吗。
温书晗一时陷入了愁闷的自我怀疑。
自己难道真的无法理解“爱”这个东西吗?
正郁闷,身后忽然有人靠近。
一阵劣质烟的味道飘过来,她下意识回头,几个街溜子似的青年忽然围了过来,打头的是个金链子光头。
光头咬着烟打量她,粗声粗气问:“是不是杜婉欣她姐姐?”
温书晗警惕起来:“你们有事吗?”
光头大喇喇地坐她身边,一只脚毫无边界感,噔一下踩在她的凳椅杠上:“那死丫头欠了一笔钱,她还不上,让我们来找你。”
温书晗及时从凳子上起身,远离一团汗臭味,划清界限:“谁欠的你们就去找谁,跟我没关系。”
光头冷笑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份白纸黑字,怼到她面前:“借款合同上写了,本人还不上,可以找直系亲属。她爸死得早,她妈又欠了赌债逃到东南亚去了,不就剩你一个了?”
温书晗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和一个红色指纹印,攥了攥拳,拍开它:“我说过了,跟我没关系。”
光头有点不耐烦,胡乱折了折合同塞回裤兜,皱着脸警告她:“不管怎么说,这钱你得还。”
说完,他身后两个跟班忽然开腔:“诶,那死丫头片子说她姐姐特漂亮,我还不信呢,一看还真是。”
音落,光头看她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
温书晗谨慎后退几步,许悦正好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你们有病吧,再不滚我报警了!”
光头耸了耸肩:“报呗。”
许悦火气上来,温书晗立刻把她拉回来,小幅度摇了摇头,不想连累她。
“行吧,不着急,我们给你时间,过些日子再来找你。”
光头最后打量她几眼,意味不明地嗤了声,带着吊儿郎当的小跟班晃出酒吧,上了一辆小越野车。
车子拖着一股黑沉尾气慢慢开走,许悦气不过地骂了几句,回头安慰她:“不怕,这帮放贷的就爱威胁人,见到警察连屁都不敢放。”
温书晗缓了缓情绪,坐回椅子上,神情有点空茫:“没事的,我没事。”
许悦知道她家里的事情,开始打抱不平:“母女俩真是丧门星。不对,最大的最阔祸首应该是你爸,沾花惹草,还给亲女儿留了一堆烂摊子。”
温书晗敛眸不语。
是亲生父亲,但也是不够爱她的亲生父亲。
难怪别人说百分百的偏爱是最难得的,如果连家人都给不了,就再也没谁能给了吧
在酒吧里待了一下午,天都黑了。
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她昏呼呼地趴在吧台上,把许悦看着急了。
她喝得太多,听力有点下降,起初只是听见许悦喊她,她没应。
直到听到另一道声音。
——“温书晗。”
音落,脸颊附近有一层温热,顺着玻璃贴过来。
她微微一怔。
陈言肆把热牛奶贴到她脸上,又顺手掐了一记她软乎乎的脸颊肉。
她闷哼一声,把醉醺醺的脸蛋埋进臂弯。
像温绍德刚刚住院那阵子,她每天都闷闷不乐,趴在江城的教室课桌上,马尾辫恹恹地耷下去。
当时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没有家了。
后来过了很久,大概一年多,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只手,在试图把她从孤独中拉出来。
她不喜欢江城的四季不明,那只手就把她带到淮京,让她每年都看一场雪。
她不习惯开口要东西,那只手就把她喜欢的一切都塞给她,无论有多昂贵,多稀少。
她从小到大一直被局限在教室和舞室里,那只手就悄然又刻意地想让她走得更远,让她踏足另一个半球,去看不一样的山川湖海
陈言肆在一旁支着额头,微垂视线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呼吸沉了沉。
半晌,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傻瓜。”
“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不高兴。”
第44章 含温
温书晗埋在用臂弯筑成的小窝里, 一呼一吸,闻到甜涩的特调酒香。
气息像波浪,推着意识的小舟不断往前, 一路飘啊飘, 回到江城潮闷乏味的夏季。
暑假时间属于舞蹈培训班,练完这两个月, 温书晗就该上初中了。
进阶练习期又苦又乏闷,培训班的同学每天都盼着回家, 傍晚一到点就换好衣服鱼贯而出,乐得像出山撒欢的小猴。
只有温书晗喜欢最后一个走。
毕竟待在舞室里练软开, 比回家吃一顿索然无味的饭要好得多。
夕阳沉落,老师像往常一样喊她:“书晗, 你爸爸来接你啦。”
“好。”
温书晗回更衣室换下舞蹈服, 背上书包闷闷不乐下楼。
温绍德傍晚从诊所下班, 在马路对面等了有一会儿。
他人长得高,气质清俊斯文,穿熨整的白衬衫, 身侧夹一个像模像样的公文包。
温书晗乖乖等红灯变绿,攥着书包带快步过马路, 白净轻盈的裙摆摇曳在夕阳里。
最后几步的距离,温绍德带着笑意走上前, 伸手想帮她拿书包。
温书晗躲了一下:“我自己背就好。”
说完就迈着小步往前走。
温绍德顿了顿,很快跟上来:“怎么又不想跟爸爸说话, 今天练舞不高兴?”
温书晗低头默数踩过的砖,没什么情绪:“妈今年回来吗?”
温绍德一时哑然。
似乎觉得这婚已经离了四五年, 女儿不该这么惦记亲妈了。
他一如既往地敷衍:“你妈她不想回来。”
温书晗默默加快步伐,埋头说:“不是她不想回来, 是你把她气走了,她再也不想回国了。”
温绍德沉叹一声:“晗晗,大人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皱皱鼻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学刚毕业,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
“好了,打起精神。”温绍德轻拍她脑袋,“你杜阿姨已经做好饭在家等着了,她每天辛苦做菜,你回家不要愁眉苦脸的,会让她不高兴。”
温书晗捏紧书包带,不堪回首地问:“今晚又是马铃薯炒土豆吗?”
温绍德诧异:“你不喜欢吃吗?”
“”
温书晗咬了咬唇内软肉,有些话浮到心头,兜兜转转,又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你喜欢吃就好。”
温绍德似乎听出一丝沉闷不悦,拍拍她习惯性挺直的背,教育她:“小孩子不要挑食。”
她乖觉点头:“知道了。”
音落,温绍德又叹一声。
“你呀,平时要活泼一点,阳光一点。别总是闷闷不乐的,又没谁对你不好,是不是?”
“”
她不想说话。
回家路上经过沿街的花鸟市场,摊主在店门口摆了不同品种的多肉盆栽,她一眼就看到那盆晶莹碧绿的兔子耳朵。
温绍德觉察她步伐变慢,看她一眼:“想买小仓鼠?”
“不是。”温书晗驻足在摊位前,指着那盆碧光环说,“我喜欢那个。”
温绍德顺着她视线看去,神情变了变:“不行,你杜阿姨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走吧,爸爸给你买别的,小乌龟要不要?“
“我不喜欢乌龟。”
“金鱼呢?”
“不要。”她隐隐沮丧,直勾勾看着那盆兔耳朵,试图打商量,“爸,我把盆栽放在我房间窗台上,不让杜阿姨看见不就好了吗?”
温绍德对她的请求不置可否,似乎还嫌她任性,牵起她的胳膊带她离开摊位,莫名严肃起来:“听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温书晗被父亲拉着走,郁闷地皱了皱眉。
怎么这一秒她就不是小孩子了?上一秒还嫌她是个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呢。
她暗自叹气,恋恋不舍地回头,最后再看一眼兔耳盆栽。
第二天照常去舞蹈培训班上课,温书晗还是念念不忘那盆翠绿可爱的兔耳朵。
中午休息时,班里熟悉的舞蹈老师对她招招手:“书晗,过来。”
她微微一愣。
老师把她带到办公室,给她一个小盒子:“来,有一个男生给你送了礼物。”
温书晗茫然眨了眨眼。
她好像没有玩得好的男生朋友,谁给她送礼物?
她双手接过小盒子,再三谨慎:“老师,真的没有送错人吗?”
老师温柔一笑:“没有哦,真的是给你的。”
温书晗忐忑又好奇,斟酌片刻,慢慢掀开盒子盖。
光线从逐渐扩大的缝隙里落进去,照亮花盆里小巧晶莹的兔耳朵。
她眉心动了动,先是一呆,下一秒止不住地雀跃,睫毛一颤一颤的,清澈笑容缓缓绽开。
老师一直都很喜欢她,此刻捏捏她脸蛋,喜悦道:“书晗笑起来多好看呀。”
她被夸得脸颊微红,十分爱惜地抱着盆栽,怯怯问:“老师,那个男生是谁呀?是别班的学生吗?”
老师实诚道:“不是哦,老师也不认识他,或许是你哪个朋友呢?你可以私下问问。”
温书晗还真记不起来,自己身边有哪个关系好的男同学。
她把盆栽带回家,藏在窗外帘子后面,兔耳朵既能见到阳光,又能陪在她身边。
不过她一直不知道,盆栽到底是谁送的。
那个人似乎想让她开心,想让她笑一笑
“温书晗。”
“起来,回家了。”
她呜呜一声,脸颊埋在臂弯里蹭了蹭,含糊抗议:“不回家,不想吃马铃薯炒土豆”
陈言肆嘴角一扯。
拿她没办法,他单手把她从椅子上连根拔起,顺势勾住她膝弯,把她打横抱着,带走了。
离开酒吧,车子停在对面。
陈言肆抱着她走过去,黑色羊绒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薄薄积雪上落了一串脚印。
寒风回旋,雪花洋洋洒洒落到她面颊上。
她闭着眼,羽睫颤了颤,脑袋不自觉埋进他心口,呜呜抱怨:“好冰啊我是不是被冰打了”
陈言肆垂眸掠她一眼,嘴角轻轻一动。
小酒鬼醉得不轻。
他配合她说胡话,反问她:“谁敢打你?”
温书晗在他怀里埋了会儿,呼吸开始憋闷,于是又茫然抬起头。
她头发有点乱,几缕发丝被风一吹,蹭在红彤彤的脸颊上。她垂着眼睫,目光微醺迷离,空茫又澄净,画里走出来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陈言肆止步看她几秒,喉结滚了一遭,眼底深埋的情绪不经意地摇颤。
她回神,抬眸看他,语气不情不愿:“又是你你要捉我去哪?”
陈言肆惜字如金:“回家。”
“不要。”
“你想被冻死?”
她吸一记鼻子,语气挺骄傲:“冻不死的,我很抗冻的。”
陈言肆耷着眼皮注视她,神情一言难尽。
温书晗闭了闭眼,仰头,看夜色里纷纷扬扬的雪粒,醉呼呼说:“好多糖啊,都掉下来了”
尽管很无语,但陈言肆从不让她的话掉到地上:“对,都是糖,用不用我拿个袋子帮你装?”
“真的吗?”她眼睛笑出月牙,声音轻柔含糊,“你好好啊”
陈言肆被她气笑:“现在才知道我好?”
温书晗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轻拍他肩膀:“你快放我下来,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陈言肆无奈又纵容,二话不说放她下来。
她双脚踩上雪地,往前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慢慢蹲下来,抓起一团雪。
昏茫路灯下,陈言肆抱着胳膊站在她身后,偶尔弯下腰轻拍掉她头顶的雪花。
她埋头蹲着,手里搓搓搓,不知捏了个什么东西。
片刻,她回头把捏好的雪团举给他看,献宝似的:“你看,像不像你!”
“”
陈言肆脸色一沉。
这捏的明明是只胖头熊
陈言肆把小醉鬼和雪团子一起带回颐彰公馆。
一进门,他把雪团子交给家里的阿姨,漫不经心说:“放冰箱里,单独一层。”
阿姨看着许久不见的温书晗闭着眼倒在老板怀里,又看了看手里这奇奇怪怪要化不化的雪团。
直愣愣点了点头:“好的。”
陈言肆把温书晗抱回卧室,给她换衣服盖好被子。
中途一片白皙胜雪暴露在空气里,他眼眸暗了暗,忍不住吻她,又咬了咬她肩膀,被她借着醉意踢了一脚。
等她老老实实睡下,陈言肆折到阳台打了个电话,让人把那帮放贷的一锅端,越快越好,顺便把母女俩也揪过来,他亲自处理。
对面说杜苒已经不知所踪,杜婉欣最近跟一帮混子在江城挥霍游荡,后者倒是可以抓过来。
不出两天,杜婉欣被他手下的人带到他面前。
希莱会所地下一层,拳赛一如既往进行,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比赛换成了人与兽。
杜婉欣站在他面前,瞥了一眼挑台之下危险弥漫的斗兽局,抿唇捏了一把汗。
酒侍恭恭敬敬过来倒酒,陈言肆靠着椅背一手撑住额头,漫不经心看酒液落下,懒声问:“你跟你姐要过钱?”
杜婉欣眼神躲闪:“你怎么知道?”
陈言肆懒得答,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不给你钱,你就把她推给你的债主?“
杜婉欣咬了咬唇,憋了半晌,冷哼道:“她是我姐,帮我还钱怎么了?她现在不是很有钱吗,我还小呢,她就该让着我,再说了,都是同一个爸,凭什么她可以过得这么好?”
陈言肆静无波澜:“凭我想让她过得好。”
杜婉欣神情一顿。
陈言肆目光很淡,压迫感却隐隐加深。
对视片刻,杜婉欣有点怵。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没见识过这人的手段,默了默,不甘心地反驳:“切,她不就是比我运气好点,那时候你们家来接人,要是我也在的话,我也会被接走的,哪里轮得到她一人独享——”
“那我会让人提前把你掐死。”陈言肆幽幽打断。
杜婉欣瞪着眼吞咽一下,的确很怕,但又突然想起现在是法治社会,眼前这人一定是随口吓唬她。
于是又恢复了一点不屈气焰,磕磕巴巴说:“干嘛,真要算起来,我、我也算是温家的直系后代,温家对你们家的恩情,应该也有我的一份。”
陈言肆淡嘲地笑了下:“我有很多手段可以把她接回家,祖辈间的恩情只不过是更加顺理成章的一种,你要是非要当真,那也劝你少往脸上贴金。”
杜婉欣眉心一皱,逮着表面字眼妄下定论:“你的意思是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其实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陈言肆云淡风轻:“你问太多了。”
杜婉欣这个年纪,也接触了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很快听出他话里对温书晗的偏爱。
她顿时诧异,又有点气愤,盯着他:“你们你们不是兄妹吗?”
陈言肆淡淡接过她视线,不置可否。
平静无波的态度更让杜婉欣生气,她拳头都快攥红了,表情拧巴复杂,既嫉妒又气不过:“你们、你们是□□!狼狈为奸!”
又没有血缘关系,算哪门子□□。
狼狈为奸?地下恋那会儿确实差不多,但主要是他比较奸。
陈言肆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甚至想听她多说些词语,看哪个更贴切。
杜婉欣皱着脸,一想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有人撑腰,而她负债累累,母亲还扔下她不管,她肺都要气炸了。
陈言肆索然无味地看着台下激烈打斗,指尖点了点太阳穴,慢条斯理警告:“你再出现在她面前,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再喂你吃下去。”
杜婉欣才不信。
她本性有点坏,脸上却写满未踏足社会的天真。最近跟街溜子混久了,语气也横冲直撞:“你真会吓人,这世界难道没王法了吗?有钱为所欲为吗?我不管,我姐要是不帮我还钱,我肯定会一直缠着她,你要是护着她,那你帮我还吧!”
说完气势汹汹迈步就走。
私人保镖见状想拦,陈言肆曲起指节轻叩两下桌面,示意暂时别管。
既然有人软硬不吃,想换种死法,那他随时满足-
这几天雪下得紧。
温书晗在他卧室里酒醒那天,隐约有点懊恼。
舞团公寓住得好好的,这下又要回来被他时刻盯着了。
晚上还要折腾她,她胸前全是吻痕。
傍晚,司机把她接回颐彰公馆,她问家里阿姨陈言肆是不是应酬去了。
阿姨点点头,说先生去希莱会所了,按照以往来推测,今晚应该凌晨才回来。
“好,谢谢。”温书晗琢磨片刻,想清净几天,对阿姨说,“他要是回来,问我去了哪,你就说不知道。”
阿姨想起之前陈言肆交代过,说温书晗要是再走,就不要拦,随她去。
于是阿姨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温书晗出门前,突然想起前两天在冰箱里翻出的雪团。
她的醉酒杰作,捏得怪丑的,也不知道陈言肆留来干什么。
算了,他爱留就留吧。
她快步踏下大门台阶,没走几步,头顶有东西冷不丁出声:“去哪儿?”
她吓一跳。
止步抬头定睛一看,头顶有个三百六十度摄像头。
声音是陈言肆的,夹杂着滋滋电流,低哑沉磁地又来一句:“别这么盯着我看,表情很傻。”
“”
居然在实时监控,他有病吧?!
温书晗手套也不戴,径直抓起地上一团雪,郁闷地搓成雪球,朝摄像头砸了过去。
“陈言肆你神经病!”
一击即中,炸开的雪粒纷然落下。
要是别人这么做,手腕估计要被他折一折。
但扬声器里,混蛋对她的抗议行为无动于衷,反而哄人似的漫不经心说:
“别空手玩儿雪。”
“会冻着。”
第45章 含温
温书晗看一眼自己微红的手掌心。
确实该戴一副手套了。
陈言肆难得有做人的时候, 她被这份不合时宜的温柔悄然撩拨,身心晃了晃,莫名有点漫无目的。
在大门前原地站了会儿, 她裹了裹羊绒外套, 轻轻吸一记冻红的鼻子,转身回别墅里去了。
刚进玄关, 她倏然止步。
不对。
这招叫什么来着,欲擒故纵?
差点就上当了。
她又毅然决然走出别墅。
进入监控范围, 摄像头冷飕飕出声:“允许你走了?”
温书晗不情不愿止步。
她抱着胳膊抬头,理直气壮:“我要出去买糖炒栗子。”
“给你带了。”
“”她目光飘忽一瞬, “还想喝姜茶。”
“也带了。”
一时无话可说,她盯着头顶圆乎乎的高科技产物, 闷声抗议:“那你什么时候把摄像头拆了?”
陈言肆欠揍地说:“等你听话的时候。”
“?”
好想打人。
今晚气呼呼洗完澡, 她刻意在十二点之前上床盖被, 制造已经睡着的假象。
凌晨一点多,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熟悉的松木和苦橙气息不紧不慢裹挟而来,温书晗紧紧闭着眼, 蜷在被子里安静侧躺着,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纹丝不动。
片刻, 身旁有陷下去的重量感。
陈言肆似乎刚洗完澡,坚硬身躯带着几缕温热雾气, 懒洋洋撑在她身上,另一手撩开她耳边碎发, 揉了揉她逐渐发热的耳垂。
危险蔓延,温书晗下意识吞咽一下。
身后, 他鼻腔逸出一声轻笑。
“少装,知道你没睡。”
冷不丁被揭穿, 温书晗睁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翻个身盯住他:“今晚不行。”
陈言肆耷着眼睫,平静打量她,指腹揩过她唇角,沉声说:“现在是凌晨,算白天。”
“”什么强盗逻辑。
窗外细雪飘摇,他滚烫体温紧紧覆着她,相拥,热吻,沉入。
她蹙眉掐着他肩膀,陈言肆陷在她似水温暖里,一边闷喘一边吻她,似乎感觉有点寸步难行,他半阖着眼含混道:“以前不是很会吃吗?”
她脸一热:“再说你就出去!”
他懒笑一声,气息纠缠出贪得无厌的哑:“不舍得。”
一夜无度,温书晗呜咽半晌,细声细气说明天还要工作,他才勉强收敛。
但混蛋终究是混蛋,食髓知味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晨起时枕边没人,她腰有点酸,还有一丝熟悉的异样感。
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腿根红了,又是吻痕又是齿印,连吮带咬,简直不是人。
温书晗气得脸热,拿起手机翻通讯录。
之前加了邱助理的微信,她点开聊天界面啪啪打字。
[邱助,他最近出差吗?]
[可不可以把他这两周的日程表发我一份?]
消息发过去,那边许久才回:[打字不方便,不如电话里说?]
她想了想。
也是,打字会让邱助留下“背叛老板”的证据,还是直接通话保险。
那边坦坦荡荡打来语音,她快速接通,小小声:“邱助,你悄悄告诉我就好。”
听筒里静了两秒。
一声轻笑。
她呼吸漏拍。
“悄悄告诉你,然后你再趁我出差的时候悄悄逃走?”听筒里声线平稳,尾调扬起淡淡戏谑,清晰沉哑地磨她耳畔。
温书晗心一跳,立刻把电话挂了。
好郁闷。
另一边,陈言肆瞥一眼跳闪切断的通话界面,气定神闲,把手机还给邱助。
邱助双手接过,暗自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捏一把汗。
陈言肆靠着椅背,微垂视线看向桌上一沓文件,不知在想什么。
邱助心惊胆战,以为老板在思考怎么炒鱿鱼,没想到他忽然问:“你那些猫猫狗狗表情包都是从哪儿来的?”
邱助轻轻“啊”一声,一颗心堪堪落地,微笑道:“都是我小女儿发给我的,她刚学会用微信。”
“哦。”陈言肆又默了会儿,指尖轻点桌面说,“给我发一份。”
“?”邱助慢一拍点头,“好的。”
温书晗在浴室里闷闷不乐洗漱。
镜子倒映出她脖子上的吻痕,她越看越后悔早上醒得比他晚,不然就能多踢他几脚了。
混蛋。
正生气,手机放在台面上震了好几下,她慢半拍拿起来看。
[猫猫出现.jpg]
[猫猫路过.jpg]
“”
一看备注,是陈言肆。
好惊悚,她差点把手机扔进水池。
这个人不是从来不发表情包的吗?
难道他是觉得,这样她就不会太害怕他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默默放下手机。
她这边没回消息,陈言肆又来一句:[到剧院了?]
她回:[还没,我在换衣服]
他无理取闹:[换衣服就不能回消息?]
温书晗满头问号,闷闷打字:[你发一堆猫猫狗狗给我,我要回什么给你啊?]
陈言肆:[不喜欢?]
她斟酌回:[表情包吗?喜欢。]
[那就回‘喜欢’。]
“”
她才不回“喜欢”,歧义很大。
最后随意挑了个表情发过去。
会议室里,陈言肆看着屏幕里的[猫猫飞踢.jpg],嘴角不经意动了动。
会议刚刚开始,其余几位高层不约而同观察主位,捕捉到某位冷面阎王细微的表情变化。
都猜他是不是在哄女孩子高兴
温书晗紧赶慢赶到达剧院。
前段时间参与的编舞项目已经修改至第三稿,她今天来剧院,是要把自己负责的编舞部分提交给剧目总导。
提交完毕,中途路过一间专用的大型排练厅,碰见剧组在拍电影。
剧组没有刻意清场,排练厅门口围了一拨前来探班的粉丝头头,还有几个驻足围观的话剧团演员。
温书晗不经意往里一瞥,从人群缝隙里看见里面精心布置的打光设备,聚光灯下是主角路柠,目测在拍一段芭蕾舞戏。
她跟路柠算是半生不熟,以前聚会时见过几次,对方也是舞蹈出身,两人之间有一些共同话题,姑且算普通朋友,有联系方式但不会日常聊天的那种。
温书晗短暂驻足,听见话剧团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哇,不愧是女明星,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啧,越漂亮的越有毒,她不是有瓜吗?好像刚出道就被包养了,还脚踏两只船来着。”
“假的吧?”
“拜托,那可是娱乐圈,越离谱的瓜就越真,知情的大粉已经破防了,上周她电影首映,那帮脱粉的就私下组织了一拨人,往她电影海报上泼墨水,都闹上热搜了。”
“啊”
其实私下再怎么八卦贬低,他们在现实里碰见有魅力的女明星,还是会蹭上去要签名的。
果不其然,这段戏一拍完,他们就上去问路柠经纪人能不能合照。
经纪人摆摆手说不方便,他们沮丧而归。
温书晗正准备走,没想到路柠一眼就看到她。
“妹妹!”
她循声回头。
忽然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她,眼神怪怪的,好奇和艳羡混杂。
路柠不顾众人视线,摇曳生姿地朝她走过来:“我收工咯,你等我换套衣裳,待会儿请你吃饭好不好?”
温书晗眨眨眼。
下午也没什么事,她轻轻点头:“好。”
在排练厅门口等路柠换衣服,不远处那帮人又开始八卦。
“那是温书晗吧,《寻芳》的主舞,她居然认识路柠?”
“其实我一开始就好奇了,你们不觉得温书晗的背景很不简单吗?”
“是诶,我想起来了,每次她一来彩排,剧场后门就会出现好几个外籍保镖,堵得那些偷拍的私生粉根本进不来。”
温书晗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经意瞥去一眼,他们又讪讪闭嘴了
路柠今天没有行程安排,乐得自在。
两人离开剧院,冬日暖阳映着路边皑皑白雪。
路柠戴上她的小墨镜,上车时问温书晗吃不吃泰国菜。
温书晗坐上副驾,乖乖系好安全带:“都行。”
不多时,银灰色敞篷小跑映上主干道。
路柠一路超车,温书晗下意识攥紧安全带。
路柠冷不丁问:“上次我在夜场走廊跟陆承昊接吻,吓到你了吗?”
“”原来自己当时被发现了。
温书晗淡定摇摇头:“没,都是成年人了,很正常的。”
“是吗?”路柠笑了笑,“说起来,我算是小他两岁的嫂子?”
空气一顿。
温书晗转头看她,几秒之后,又默默收回视线,耿直道:“没事的,只要真心相爱”
天,她在说什么。
斟酌半晌补了句:“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处理好关系就行。”
路柠觉得她怪可爱的,带着笑意瞥她一眼,说了一句她没怎么听清的话
到达餐厅,路柠习惯性坐角落的位置,不想被某些蛰伏的私生饭骚扰。
服务员走过来,一眼就认出路柠:“你是——”
路柠脱下墨镜,做了个噤声手势。
服务员顿了顿,立刻点头,他把菜单递给路柠,路柠又转手给她:“想吃什么就点,我买单。”
温书晗嗯一声,低眸翻了翻菜单。
其实两人饭量都很小,她心想点两份主食应该就够了。
正琢磨着,不知从哪蹿出一个面目狰狞的男青年,硬生生朝她们这桌扑过来:“路柠你对得起我吗?!我这么爱你,你居然爬别人的床!”
路柠眉眼一压,迅速起身挡在温书晗面前,给那男的来了一脚。
餐厅食客齐刷刷看过来,服务生猛地闪开。
温书晗有点状况外,那男的被踢一脚反而抓狂,眼看着就要扑上路柠,温书晗立刻回神把路柠扯到身后,一手捞过桌上的装饰花瓶用力砸了过去。
砰一声砸中脑袋,男人踉跄倒地,哎哟一声,六神无主却仍要起身反扑,下一秒被及时赶到的保安制住。
场面一度混乱,男人龇牙咧嘴地骂着,被几个保安合力拖走。
温书晗心跳加速,茫然地看一眼手里的花瓶残片。
路柠刚报完警,回身看着她,歪头一笑:“妹妹,可以啊。”
温书晗回过味来,慢慢松开碎片。
其实都是陈言肆教的,让她遇到危险直接上手,不管发生什么,他永远给她兜底。
转眼到了警局。
专用的休息室被空了出来,两人配合警察做了笔录,温书晗砸的那一记属于正当防卫,而那个神经有问题的私生粉即将面临拘留,至于后续,有人处理,她们就不用操心了。
温书晗心有余悸地坐在休息室长椅上,听到门外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抬眸看去,陈言肆正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黑色大衣沾着风雪寒气。
他眉眼冷厉而紧绷,一上来就抓起她的手看,连袖子都要撩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温书晗被他这阵势弄懵了,别扭地把手抽回来,小声说:“我没受伤。”
陈言肆沉着呼吸直起身子,拧着眉心低头看她,语气硬邦邦:“跟你有关吗你就莽上去出头?万一他身上有刀你怎么办?”
温书晗心想那我也不能干坐着吧,私生饭那么可怕,多一份力把人拦下来总是好的。
“温书晗,我跟你说话。”
她委屈巴巴抬眸:“你别凶我。”
陈言肆喉结一滚,被她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得有点失语。
对视片刻,他上前把她按进怀里抱着,控制着情绪,摸摸她头发:“乖,没事儿,没凶你。”
一旁的路柠被视作空气。
她慢悠悠点燃一根女士烟,对他说:“你家小心肝儿太可爱了,还想着保护我呢。”
温书晗的侧脸有点尴尬地贴在他皮带金属扣前,微微一愣。
原来路柠知道他们的关系。
陈言肆一记冷眼扫到路柠手里。
路柠商业微笑:“OKOK。”
说完就把烟掐了,笑笑说:“
妹妹,你相信吗?他为你戒烟哦。”
陈言肆脸色一黑:“不说话会死?”
路柠举手投降:“OK,不说了。”
温书晗扯一扯他衣袖,细细出声:“那个,先放开我”
陈言肆跟没听见似的,紧紧抱着她,在她脑袋上揉一下,警告路柠:“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等着被封杀。”
“”
门外,陆承昊后脚进来,路柠转头看他一眼,冷声:“大忙人,把你炸出来了。”
陆承昊淡然无言,帮她把车开了过来,钥匙放在她面前,话里刻意保持边界感:“大哥在找你。”
路柠笑:“你要送我去见他?”
陆承昊眸色沉沉,两人安静对视,路柠偏开视线冷笑了下,谁也没说什么。
温书晗还在仰头看着陈言肆,让他松开。
陈言肆垂眸睨她:“你长本事了,进局子都不给我打电话?”
温书晗冤枉:“警察说已经打过了我就没打了。”
陈言肆嘴角一扯,被气到,但又很无奈。
又在她脑袋上揉了一记,力道带着几分怜惜。
温书晗像只面团子一样被他搓搓揉揉,不知不觉,她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点难以明说的依赖。
路柠捞起车钥匙起身,慢悠悠走过来,在她面前别有深意地说:“妹妹,意识不到的爱,都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哦。”
温书晗心一颤。
为什么说是意识不到的爱?
抬眸,又猝不及防撞进陈言肆眼睛里了。
她下意识偏开视线,默然不语-
前段时间,《寻芳》送审评奖,今天结果出来,拿了个名副其实的金奖。
周六,电视台邀请幕后主创和演员前来录制一档访谈节目。
后台化妆间里,一名男化妆师给温书晗化妆,没话找话似的跟她聊:“做舞蹈演员是不是很辛苦?”
温书晗平时也会和化妆师聊天解闷,但大都是女生。
今天遇到男化妆师,她有点不习惯,带着一丝陌生冷意说:“还好,习惯了。”
“哦。”对方拿着眼影刷扫了扫她眼尾,又问,“晚上是不是累一点?”
温书晗眉心一颤。
“什么意思?”
对方打起哈哈:“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访谈结束时已经是傍晚。
温书晗待在楼梯间捣鼓手机,想第一时间跟沈文芸打个电话,告诉她舞剧拿奖的消息。
但很快,她意识到时差的存在。
算了,下次再打吧。
她默默上楼,上面一层的通风廊窗传来谈话声。
“像温书晗这种,一晚上是不是很贵?”
她步伐一顿。
是那个男化妆师的声音。
另一道男声应和:“不知道贵不贵,但肯定很累,毕竟要陪不同的人嘛。”
“也是,演艺圈嘛,不乱才怪呢,像这种尤物,被金主玩儿坏的多了去了。”
温书晗咬了咬唇,原地站了片刻,想接着迈步时,上方传来一声惨叫。
——“不是我,是他!是他起的头!”
温书晗心一紧,抬头看去。
被楼梯扶手切割的狭小视野里,一只骨节清晰的手钳制着对方下巴,另一手漫不经心捻着猩红明灭的烟头。
在对方颤抖惊恐时,他把烟头火星朝下,狠狠朝对方嘴巴丢了下去。
下一秒哀嚎连连,夹杂着痛苦的呕吐声,男化妆师跪倒在地,惹是生非的舌头似乎已经被灼伤。
陈言肆居高临下,拍了拍手里沾上的灰,声线平静:“再叫一声,喂你吃个够。”
温书晗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他的恶劣手段,但冷不防来这一下,她还是有点怵。
上前颤着声喊他:“陈言肆”
他回头,神情平静自若,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儿。
那两个造谣的男人见状,茫然又震惊,腿软得动不了,也不敢溜。
陈言肆下楼朝她走来,一手抚上她脸颊,她皱眉躲了下:“有烟味”
他轻笑一声,换另一只手轻弹她额头。
“回家了。”
在旁人视角下,是他在百依百顺迁就她。
上一秒狠得毫无底线,下一秒对她说话时又温柔得过分。
两人离开电视台,暮色之中已是雪花漫天。
温书晗埋头踩雪,忽然止步喊他:“陈言肆。”
他抄着兜回身,虚眯了下眼:“又要让我扛你回去?”
“”
他以为她停下来是不想跟他回家,又想对她来硬的。
温书晗摇摇头。
想起他刚才又一次亲自下手摆平烂摊子,她挺想说“谢谢”,但他不爱听。
她吸一记鼻子,讷讷开口:“我是说,我抱抱你吧……”
第46章 含温
陈言肆只稍稍停顿了一秒, 神情微变。
他阔步上前,温书晗做好“友好拥抱”的准备,不料他直接掐住她后颈疯狂吻下来。
“唔!”她惊得踉跄, 眼看就要朝后栽进雪里, 被他勾住腰身一把捞过去。
体温滚烫相撞,她堪堪站稳, 呼吸乱了节奏,仅存的一点氧气被他掠夺殆尽, 她轻微反抗,他动作倏然激烈, 勾缠挑衅步步紧逼。
周围风雪飘摇,身前却烈焰滚烫, 简直冰火两重天。
热吻激烈辗转, 她觉得自己嘴唇快肿了, 忍不住在接吻间隙里含糊抗议:“你得寸进尺!”
她委屈欲泣地骂,陈言肆愈加起兴,结实充血的手臂紧紧箍着她, 喉结上下涌动,吻出压抑的闷喘。
温书晗被他掐着后颈被迫仰头, 他呼吸的热气尽数洒在她红透的面颊,融化那些细小雪花。
站着跟他接吻简直是种磨难, 他吻得横冲直撞酣畅淋漓,而她脖颈酸痛, 踮着脚站都站不稳,却还要想着怎么换气。
她面红耳赤快要窒息, 愈发承受不住,在他肩上锤打几下, 又连着呜咽几声,气息焦急又轻细,勾得他喉结坚硬。
陈言肆似乎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下一秒终于意犹未尽地退开。
热吻藕断丝连,她几乎昏了神,双目失焦地望着他。
他粗砺指腹摩挲她沾着水渍的唇角,漆黑眼眸注视她,眼底燥欲流淌,恨不得下一秒继续吞噬。
原来不管是牵手还是拥抱,只要她有那么一点点主动,都会成为他亢奋的燃料。
寒风扑面,温书晗拾回一点清醒,气呼呼踢他一下。
他倒好,气定神闲纹丝不动,一手摸摸她发烫的脸颊,嘴角带着餍足意味轻轻一动。
她拍开他作乱的手:“我只说抱抱你!谁让你这样了!”
他煞有介事地狡辩:“风太大,没听清。”
“无赖。”
她绕过他大步往前。
陈言肆三两步跟上来,脱下大衣裹住她,一阵连拎带掳,把他闷闷不乐的姑娘塞进副驾。
车里暖烘烘,温书晗把用来裹她的大衣脱下来,团成黑黢黢一团抱在怀里,当成某人的脑袋往上锤了一记,指桑骂槐:“混蛋。”
陈言肆倾身越过来给她系好安全带,顺势在她脸上掐一下:“小没良心,你也就会这几句。”
那可不止,她别开脸跟他较劲:“坏东西。”
陈言肆照单全收,一手打着方向盘给车子掉头,另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欺负上瘾了这是
今晚Ulive有场局。
周纪那几个太子.党听说温书晗舞剧获奖,专门包场给她搞了个庆祝派对。
实在大费周章。
周纪对此表示小菜一碟:“妹妹,有人永远年轻永远不务正业,说的就是我,嘿嘿,玩就要玩得尽兴,管它什么烧不烧钱,我就喜欢烧钱!”
“”
从高中算起来,这么些年过去,陈言肆这帮朋友还真是没什么变化。
周纪一如既往地浪荡销金,梁煜泽则坚持中庸之道,玩乐挣钱两不误,悄悄摸摸入了不少股份,而陆承昊依旧在制片领域深耕,性子一直很稳。
剩下那帮三代就不必说了,从少年时期开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没顶着姓氏给家里添乱就不错了。
似乎只有陈言肆百无禁忌但又四平八稳,骨子里有种亦正亦邪的气质。
二十七岁的年纪,两万七千个心眼子,城府深手段也狠,坐稳话事人的位子就开始搞独.裁,能力毋庸置疑但也确实很坏。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温书晗暗自腹诽。
今晚热闹非凡,周纪不知从哪儿薅来一拨性感网红,男女都有,一帮人聚在舞池中央兴奋热舞,扭着扭着就转头跟旁人接吻,在纸醉金迷里纵情声色。
温书晗见怪不怪,毕竟大学时就托周纪的福看过这种盛况。
她坐在沙发一角,默默咬着吸管嘬果汁。
场内声浪喧嚣,节奏跳跃,中间有一首外文歌的歌词很色情,她只听见一句稍微不那么黄的:
「 I walk away but can't escape my shoes.
我明白应尽早脱身,却身不由己地贪恋 」
镭射灯斑斓闪耀,舞池里有帅气男生脱了上衣露出腹肌,收获一波尖叫。
陈言肆刚在外面打完一个电话,不紧不慢走特殊通道进来,指间夹了根猩红明灭的烟,没抽几口,半路给掐了。
周纪玩骰子摇出两个六,欢呼时视线一晃,对陈言肆挥挥手:“这儿!”
场内暖气充足,陈言肆脱了外套,身上一件垂感极佳的黑色衬衫,衣袖挽至一半,露着青筋凸显的小臂。
繁杂光线掠过他锋利不羁的五官,他漆黑视线漫不经心扫视全场,一眼就盯到一个乖巧白皙的侧脸。
她一如既往地岁月静好,不跟别人玩骰子,目光却盯着台上的腹肌看。
陈言肆脸色一沉。
他穿过无数道对他爱慕打量的目光,径直坐到温书晗身边,搭起二郎腿幽幽嫌弃:“跳的什么东西。”
温书晗浑然不觉空气里的酸味,客观道:“他们身材蛮好的,私下练得很辛苦吧。”
他冷嗤一声:“你倒挺会心疼人。”
“”谁又惹他了。
温书晗自顾嘬果汁,不经意间往边上挪了挪。
他身上太热了。
半晌,一帮纨绔酒酣意浓,有人提议玩游戏。
梁煜泽朴实无华:“来个真心话大冒险?”
周纪嫌他老土:“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啊,土掉渣了,玩儿点别的。”
于是让人拿来一条黑色的软绸眼罩。
要玩“识人游戏”,戴眼罩的一方负责猜,猜对可以让对方回答问题或是做一些出格的事,猜错就要被罚酒。
温书晗以前看他们玩过,基本上都是让女孩子来猜。
毕竟全程需要摸来摸去,总不能让男的占女孩子便宜,反过来就好多了。
但本质仍是酒桌游戏,里头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总是有的,都是成年人,大家都懂,玩的就是一个暧昧。
第一局开始,需要抽人。
酒瓶在桌上快速旋转,慢慢停下来,瓶口直直对着温书晗。
“”她愣了愣。
陈言肆神情微变,淡淡瞥她一眼。
“哈哈,妹妹开门红!”周纪兴致勃勃把眼罩给她。
今晚本来就是给她庆祝舞剧获奖的,玩个游戏而已,她总不能扫兴。
第一轮就由她来玩。
被猜的几个人需要互换衣服,给辨认者制造一些迷惑选项。
她也不知道被猜的人都有哪些,等他们背对着她换完衣服,她眼罩也戴好了。
玩游戏时大家都很迁就她,圈子里一起玩的女孩子主动扶她到沙发前,笑着提醒她:“开始喽妹妹。”
“嗯”
眼前一片漆黑,她有点不适应。
隐约感觉得出,面前沙发上坐了四五个男生,体温都热气腾腾。
从左到右,她开始依次辨认。
靠近,手伸过去,最先摸到一件带着银链的皮夹克,质感冷硬,有点风骚。
不是陈言肆的风格。
刚要触碰另一位,下一秒,她却从充盈一室的烟酒气里闻到熟悉的气息。
是他的味道。
她指尖一颤。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陈言肆正优哉游哉打量她,幽深视线黏在她身上。
温书晗顿了许久。
其实她很早就已经记住他的味道。
大概是高一,那天是领导检查仪容仪表的日子。
陈言肆没穿校服,直接趁着她体育课脱外套休息的时候,很恶劣地把她的外套顺走了。
她正跟同学聊天,忽然觉得不对,下意识回头一看。
挂在横杠器材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不远处是一个桀骜不驯与人同行的背影,手里漫不经心甩着她的校服。
什么啊,他穿着又不合适,拿她的干嘛?!
直到第二节课,衣服被一个不熟识的学姐还了回来,她气呼呼一闻,衣服上都是他的味道。
冷冽的杜松香,辛涩的苦橙叶。
整个上午,她被迫浸在他的气息里。
课间,班上女同学谈论最近看的五花八门的小说,聊起信息素。
她们说,作为“标记”的一种形式,A会让O记住他的信息素味道,以便于后续****。
温书晗埋头写题,被那些色.情字眼搅乱思绪,不自觉耳根一热。
什么东西啊真是经不起联想。
她好想把衣服脱下来。
但领导会突击检查,在他们来之前,她又必须得穿着。
终于熬了一天,傍晚回到老宅,她闷闷不乐把衣服丢进洗衣机。
规规矩矩洗了一遍,烘干了再拿出来,她蹲在烘干机前闻了闻。
怎么感觉还是有陈言肆的味道呢
——“温书晗。”
她身子一僵。
木然转头,陈言肆正抄兜倚着门框,松散目光打量她,嘴角弧度饶有兴味。
好诡异的场面。
她脑子里白光一闪,立刻把外套扔回烘干机。
但掩耳盗铃毫无用处,刚才她反反复复嗅衣领味道的场面,已经被他看见了。
她蹲成一团默然不语,陈言肆懒笑一声。
“你要是想闻,可以直接贴着我脖子闻。”他大言不惭,上前几步停在她面前,低身看着她,补一句,“不用这么鬼鬼祟祟。”
她避开他视线,生涩吞咽一下。
“你才鬼鬼祟祟。”她碎碎念,“都怪你,非要把我的外套拿走,都染上你的味道了,洗都洗不掉。”
“你很讨厌我?”陈言肆打断她。
“没有。”她温吞回答。
下一秒,陈言肆半蹲在她面前,一手撑在烘干机上。
冷不丁面对面,温书晗呼吸一顿。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靠近,再靠近。
温书晗退无可退,莫名紧张:“你干嘛”
陈言肆淡淡出声:“记住了吗?”
她攥着手指:“什么?”
“我的味道。”
“你”她瞳孔一震,脸都红了,讷讷开口,“你变态吗?”
陈言肆不置可否,目光幽深平静,盯着她说:“既然你不习惯我的味道,那就让你习惯为止。”
耳边炸开新一轮声浪。
温书晗心一颤,思绪猛地落回现实。
漆黑视野里空无一物,而她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眼前人握着,牵引着。
慢慢地,她的手掌贴到他面颊。
她已经知道对方是陈言肆了,只有他会这么坏。
她脑子一团乱,不顾一切想把手抽回来,刚一动,他就反向一扯。
她不设防地重心一偏,屏息跌到他身上,另一手撑住他肩膀。
周围有起哄的低呼声。
他们不知道她和陈言肆的关系,只把这一刻当成一场游戏。
温书晗呼吸漏拍。
这个混蛋,能不能分点儿场合?!
正气闷着,下一秒,掌心有温热轻啄的触感。
陈言肆居然在亲吻她的手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周围人越是没发现,他就越来劲。
跟大学时候一个德性,他就是喜欢这样。
温书晗咬了咬唇,脸颊已经发烫。
彼此近似交颈相拥的姿势,她贴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你快放开这里很多人。”
陈言肆偏过头,暧昧呼吸洒在她脸侧,拂动几缕垂散的发丝。
“人多不是正好?”他拖着慢悠悠的语调,哑声威胁,“带你回忆以前,聚会一结束我们就回家做.爱的时候。”
“你——”温书晗很想打他,但碍于人多,不好闹出太大动静。
片刻,他忽然审问她:“别人的腹肌好看么?”
“”温书晗紧紧攥拳,压低音量反驳,“他们就在我面前,我扫一眼就看到了,这也怪我吗?你有病啊”
“我有病?”陈言肆轻笑一声,“那我现在吻你,岂不是——”
“你别说了!”她整个人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
眼罩遮挡了视线,嗅觉就无限放大。
鼻尖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从他脖颈处散逸出来的,带着压迫感的沉冷香味。
半晌,他气音含浑地问:“记住了么,我的味道。”
第47章 含温
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 指不定被误会成什么意思。
温书晗应都不想应他。
她紧绷的手指松开他肩膀,憋着一股较劲的意味慢慢往上移,摸到他温热蓬勃的脖颈动脉。
真想掐一记。
场内声乐噪耳, 依稀听见周围有人诧异。
“陈言肆喝酒了?”
“没啊, 一口都没喝。”
“那他这是?”
意思是陈言肆今晚极其反常。
以前别说是玩游戏了,围观他都嫌费劲。
毕竟已经厌腻了灯红酒绿, 没什么以身入局的欲望。
不少女生私下嗔他不解风情,别人也没机会跟他这些五花八门的暧昧游戏。
但今晚不一样, 他看起来挺解风情。
情况都这样了,管他什么反不反常, 反正占到便宜就是赚,有人已经跃跃欲试:“早说陈言肆要玩儿啊, 我还会傻了吧唧干坐着?”
边上一男的笑:“待会儿你试试呗, 看他能不能离你这么近。”
他们都猜错了, 这事儿得分人。
只有身前出现的对象是温书晗,他才能兴致不减。
陈言肆怀里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寻找重心,双腿微微岔开, 一条细直的腿原地站稳,另一只曲起的膝盖支撑在沙发边缘。
她以为膝盖周围没什么障碍物, 实则是嵌在了他双腿中间。
她兀自动来动去,好几次碰到他大腿内侧。
他眸色一动, 沉浑气音绕在她耳畔,带着警告意味:“别蹭。”
“你不许说话了。”
温书晗什么都看不见, 浑浊光影隔着一层软绸,在她视线之外模糊游转。
她心思一动, 双手捧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啪啪拍了两下。
仿佛在公报私仇, 准备扇他。
两下拍完,她已经觉察出陈言肆情绪不佳。
那双漆黑眼眸隔着一层软绸牢牢盯住她,冷森森的视线几乎把她眼罩刺穿。
她假装没猜出来,身子往边上移,准备换下一个。
周纪哈哈一乐:“剩下几个男的,手脚都给我老实点儿啊,别乱摸人家妹妹。”
音落瞬间,温书晗悬在半空准备触摸的手突然被人擒住。
拔萝卜似的,他二话不说把她从沙发上拎了起来。
她躲不及,轻轻“啊”了声,踉跄时取下眼罩,一抬眸就撞进他幽戾视线。
温书晗吞咽一下,皱眉使眼色:“你别在这里乱来。”
陈言肆黑着脸:“想故意惹我生气?”
她偏开视线:“谁让你刚才欺负我。”
看一眼腹肌他就要生气,那不如气到底好了,反正总是要生气的,让这坏东西气个够。
两人冷飕飕对峙,任谁看都像是小情侣闹别扭。
其余人面面相觑,很快从微妙的空气中觉察到了什么。
但又生怕猜错,只好讪讪问:“怎么啦,不玩儿啦?”
梁煜泽踢了周纪一脚:“全是你的馊主意。”
周纪一头雾水:“我又怎么了?关我什么事儿?”
——“有局又不叫我,你们真不够意思。”
郑遥姗姗来迟,把包往沙发上一甩,正好撞上此刻古怪的气氛。
众人嗅到一丝修罗场的气息,全都很上道地闷不吭声,各自挠挠鼻梁,假装刷手机。
周围全是待机模式,只有郑遥一人独自开机,化身强功率电灯泡,抱起胳膊呵笑一声:“我早就说,你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
陈言肆懒得理她,温书晗也暂且顾不上她。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暗里较劲,温书晗用力挣了挣手腕,瞪着陈言肆:“你放开。”
陈言肆浓眉轻压,眸色暗了些许:“温书晗,你欠我一回。”
她微微一怔。
原来他一直记着。
两年前承诺好,要在他出国前夕对朋友们坦白彼此关系,最后却被她一句“我们不合适”轻飘飘抹去了。
论翻旧账,谁能有他在行。
温书晗闷闷不乐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还你吗?”
陈言肆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说:“原封不动地还。”
两人仿佛在加密通话,旁人听不清也听不懂。
郑遥以为他在生温书晗的气,一时有点幸灾乐祸:“这下好了,惹他不高兴了吧?我就说,他总有一天会腻的,不过是图个新鲜,又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梁煜泽耳一动,心思缜密地瞥她一眼,示意她别说了。
郑遥不以为然:“怎么了?我说我的,有人不爱听就走呗,我碍着谁了?”
——“我们谈过恋爱。”
温书晗忽然说。
众人齐刷刷抬头。
温书晗破摔子破摔地补一句:“陈言肆是我前男友。”
周纪傻眼:“你们谈过?”
温书晗刚想点头,陈言肆懒洋洋抢先一步:“在谈。”
她驳回:“分了。”
他压制:“没分。”
“?”
她说一句他就堵一句,最后她无话可说,沉着脸挣开他的桎梏,脚下生风离开卡座。
迎面来了个服务生,对方小心谨慎推了个三层奶油蛋糕过来。
温书晗刻意避让。
错身而过,她不知道的是,奶油里面藏了条矢车菊蓝宝石项链。
俗气招数是周纪想的,东西是陈言肆在拍卖会上高价竞得的。
场内喧嚣依旧,陈言肆看着不远处一个倔强离去的背影,腮帮子紧了紧。
下一秒没有追出去,只是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他自顾坐下来,脱下身上这件不属于他的外套,甩到一边。
一股低气压席卷而来,众人顿时噤声。
郑遥还想凑上去说话,被梁煜泽扯着胳膊带走。
服务生把蛋糕推到面前,周纪对他飞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把餐车放置妥当就立刻溜了。
陈言肆低眸给自己倒了杯酒,沉暗目光盯着簌簌流下的酒液,不知在想什么。
空气里浮着奶油甜香,周纪悠悠出声:“那个,里面的项链”
他神情平静:“扔了。”
空气沉滞。
周纪轻咳一声,临危受命,让人把蛋糕里的项链盒子掏出来,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刚有动作,陈言肆眼风扫过去:“拿来。”
“”又不扔了?-
温书晗全程畅通无阻离开夜场。
她对这一片不太熟,没走太远,半路停下来坐在后门草坪的石墩子上,呼吸缓了缓。
片刻,手机贴着掌心震动。
陈知棠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调整情绪接通。
“棠姨。”
“晗晗,你在哪儿呢?”
“我在外面”
“哦”陈知棠温声试探,“上次回来吃饭,爷爷说让你搬家,你决定好要搬了吗?”
她斟酌几秒,轻叹:“棠姨,我不想搬。”
陈慈远送她的那套公寓价格不菲,但用意特殊。
薛明成就在楼下,早晚上下班肯定会碰面,想想就尴尬。
陈知棠也无奈,说起陈慈远最近身体不好,总是担心她的安全,想有个靠谱的人照顾她。
“说实话,爷爷挺满意小薛的,要不你俩试试?”
温书晗低着头,手指揪了揪毛衣上的短绒:“棠姨,我不喜欢薛明成。”
陈知棠像个知心大姐,很温柔地问:“那你喜欢言肆吗?”
温书晗揪起一丝短绒,被风吹跑了。
该怎么说呢。
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觉得他坏得没边。有时候又觉得他特别好,好到她整颗心都跟着颤。
她手指冷冰冰的,在寒风中缓缓攥紧。
语气有点怅惘:“棠姨,我欠他好多钱”
“啊?你欠他多少?”
“八百万”
听筒里顿了顿。
“哦,还好,我最近又画了两幅大写意,卖出去也是这个价。”
“”怎么感觉被补了一刀。
她声音更小了:“棠姨,我说认真的,我真的欠他很多钱。”
“傻孩子,他又不缺钱,再说了,还有你棠姨我呢,姨帮你还,多大点事儿。”
她攥着手机,鼻梁一酸。
陈知棠听她气息不对,连忙安抚:“哎哟怎么了,别哭别哭,哎,你从小养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呀,给你花点儿钱怎么了?只要你高高兴兴的,那就是最好的,不哭啊,不哭”
温书晗眼眶酸涩,啪嗒啪嗒掉了几滴眼泪。
明明也不想哭,但那种心头微涩的感觉就是抑制不住。
一直以来,好像获得越多的爱,她心里就越沉。
从小没有得过这么纯粹的疼爱,现在得到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该怎么回报,如果没能力回报,又该怎么办”。
她哽咽几下,哭过的声音软绵绵的,对着电话那头温吞道:“棠姨,谢谢你,我自己还钱就行至于搬家的事情,我再想想吧”
陈知棠沉吟片刻,忽然问:“你现在是不是跟言肆住一起?”
“嗯。”她揩了揩眼角泪水,语调绵软含糊地恳求,“棠姨,你不要告诉爷爷,他会生气。”
“唉。”陈知棠真是操心,“是不是言肆逼着你跟他同居的?”
温书晗短暂无言,身边突然有人抢走她手机。
她一愣。
“对,我逼她了。”陈言肆十分欠揍地替她回答。
温书晗登时回神,起身夺他耳边的手机:“你还我!”
陈言肆一手摁住她脑袋,对电话那头气定神闲地说:“强扭的瓜也是瓜,我不爱吃甜的,苦的正好。”
“?”
温书晗被他当面团一样扣压在掌心,她脚都踮不起来。
手机还没抢回来,通话已经被他挂了。
她好郁闷,红通通的眼睛注视他,尾音还带着一点委屈巴巴的哭腔:“你今天是故意报复我的吗?”
陈言肆半冷不热看着她,指间随意勾转,把她的手机来回翻了两面:“搞清楚,谁报复谁,你往我脸上拍那两下就这么算了?”
她眉心一拧,被他惹炸毛了:“我又没打你,明明拍得那么轻,你又在这儿夸大事实”
她气闷地别过脸,陈言肆神情一变,突然掐着她下巴吻过来。
她惊呼一声踉跄往后,这回他故意不扶,两人双双跌在草坪上,一记闷响。
他好整以暇撑在她身上,舌尖追逐勾缠,吻出淋漓尽致的水渍声,吞没她含媚而不自知的几记呜咽。
这人一放纵起来就没完没了,温书晗招架不住,耳根蹭地红了,抬起膝盖用力顶他,在毫无章法的吻里艰难出声:“陈言肆你疯了!这是草地!”
陈言肆半阖着眼,轻微退开一点距离,指腹摩挲她脸颊,气息里滚烫的哑:“我当然知道。”
说完又灼急吻了下来。
温书晗被他缠得腰肢酸软,手腕刚抬起来就被他擒住,连捶打都没了力气。
草地上还有一层未化的雪,在体温交织时快速融散,伴着节节攀升的温度,水流潺潺。
这片草坪宽阔无边,原本计划是开发成高尔夫球场,远处还连着几座起伏的草坡。
周围寂静冷清,只有几盏孤灯整齐伫立着,沐着野外的月光温然闪烁。
陈言肆掌心滚烫,火苗似的探到她红痣周围,拢下来时狠力揉了一记,她蹙眉闷哼一声,极力忍耐。
他越肆无忌惮,她就越慌,生怕有人过来。
吻到快要窒息,她闭眼躲开他下一步掠夺,急喘着别过脸,声线颤抖:“不能在这儿”
陈言肆捏住她下颌将她掰过来,眼底闪过一丝风雨欲来的深暗,直直盯着她:“很怕?”
她咬了咬唇,被他气死:“你废话”
月光下,她面色潮红,眼尾一抹浅晕像酒后微醺,迷离又清媚。
陈言肆目光幽灼,不经意间喉结一滚。
指尖撩起她衣摆。
她连忙伸手去挡,被他扣住手腕压在草叶上。
眼神对峙,他不可理喻地憋着一肚子坏水:“不巧,你越怕我越来兴。”
温书晗心下一怔,立刻抬起膝盖踢他:“你有病!”
“是,我有病。”他从善如流。
温书晗耐着性子:“之前欠你的一回我已经还给你了,他们也都知道了,你还要怎么样?”
“要你向我保证。”
陈言肆沉声:“保证不跟薛明成联系,不搬到他楼下,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
“否则现在就做。”
第48章 含温
谁想平息风浪, 谁就要自觉示弱。
温书晗浑身紧绷,掐在他肩上的手愈发颤抖。
“我保证”
陈言肆一针见血地揭穿:“说谎。”
她双眸噙泪,无可辩驳地望着他。
潮湿泪雾裹着浅棕色瞳孔, 因惧怕而失措的睫毛上下震颤, 撞向他燥热的心肺,总让他想起她双腿搭在他肩上时那双哭红的眼, 还有攀附在他腰上时那股有意无意的撒娇劲。
她是很乖,但也太难捂热。
他偶尔后悔在她身上培养出的那点獠牙, 让她多了几分本领,学会了说谎, 还愈加擅长逃脱。
一股脑的全用来对付他了。
他太了解她,软硬兼施对她没多大用处, 到头来她只会仗着他的心软越跑越远。
现在好, 又冒出个备受长辈青睐的薛明成, 这狗东西偏偏还是个绅士作派,比他温柔体贴比他通情达理,言行举止茶香四溢。
万一她哪天善变, 心动了就义无反顾奔向姓薛的,那他会在婚礼上一枪蹦了对方脑袋当礼花。
然而他并不会等到那一天到来。
从前她不想惹人注目, 想人前生疏人后纵情,他顺着她。不想忤逆长辈, 想分手,他也顺着她。
但两年过去, 他发现什么都能由着她,唯独分手这件事不行。
他死都不允许她离开。
既然温和手段对她没用, 那不如暴露本性。
让她害怕也无所谓,被她讨厌也无所谓, 如果能一辈子纠缠不休那也如他所愿。
就是要在她心口刻上他的印记,在她脚踝上挂把锁,在她腿根植入一枚跟踪芯片——
就是要狠到底,她才能服
短暂的视线交灼,温书晗在他眼底看到隐隐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心跳如擂鼓:“你要是想,我们可以去车上”
“没意思。”
陈言肆微凉的手指探进她唇内,搅出她一声轻柔细碎。
坚硬指骨强行堵住她喘.息的机会,他掐住她下颌重重吻下来,唤醒骨子里的凶狠欲望。
一场风卷残云的讨伐,草叶折断的凌乱声响充斥在耳边,陈言肆在她缺氧的呜咽声里撕扯防备,咬住她颤抖的唇,破开她所有防线。
他粗狂地吻着,没入温热领域横冲直撞。
讨伐者早已做好一切安排,这里根本不会有人闯入。
细碎雪片裹着一阵狂风,飞旋碰撞。
他好像怒火中烧,她越哭他就越狠。
她掐住他紧绷充血的手臂,却找不到任何安稳的平衡,他微阖着眼同她纵情深吻,要热焰在血管里洄游冲撞,要她下一秒就学乖。
她完全失却逃脱的力气,所有细密感官被他掌控着,好不容易重拾一点氧气,又被他吻过来强硬掠夺,成倍的酥麻感缠住她四肢百骸。
煎熬起伏,她双手快要攀不住了,陈言肆没给她走神的机会,狠狠咬住她嘴唇,加重力道让她清醒。
他在疯狂中逼问:“谁说跟你分了?”
她眉心紧蹙,空泛失焦的眼里满含热泪:“那天在机场,你答应分手的”
他压抑沉喘着,一手掐住她脖子:“迁就你这么多年,你要什么我没给?当时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不就是算准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你没办法,教你那些拿捏人心的招数到头来全用在我身上,你怎么这么有本事?”
“不是”她颤声呜咽,“是你答应好的,分手之后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现在又要逼我”
“因为你爱我。”
“我不爱你”
他眉眼狠厉:“你再说一遍?”
她浑身颤抖,心跳声传至耳骨,泪眼朦胧地重复:“我不爱你”
陈言肆漆黑无尽的眼神几乎将她贯穿。
雪花在寒风里剧烈动荡,他停下几秒让人溺毙的狠,手掌抚上她脸颊漠然冷笑:“宝宝,你还真是难教。”
温书晗被他肆虐得缓不过劲,嗓子哭哑,清丽动人的面庞一片潮热。
他乐此不疲掠夺无度,她红着眼眶想扇他一巴掌,却被他擒住手腕吻她跳动的脉搏。
她身心艰涩,他也没能尽兴,最后软若无骨的身子被他用大衣裹着捞起来,回到车里又是一阵耳鬓厮磨,狂吻激荡。
陈言肆根本无法平静地爱她。
平淡都是假的,只要她有一丁点离开的心思,他体内的狂风骤雨就会被及时唤出,刁钻狠戾,没完没了。
不知用什么词语才能彻底归纳彼此的种种,两人之间似乎有青梅竹马的默契,也有情浓意切的酣畅,他霸道凌冽地掌控她,也会柔情缱绻地哄她。
深夜荒唐放纵,他颈侧留下无数道被她任性抓挠的指痕,换来她锁骨周围一片绯红,腰侧被他掐出深浅错落的红印,嘴唇被他吻得麻木。
她双眸迷离空茫,他也情难自控地沉沦,缠在她耳边说爱她,好爱她,她是他最乖的宝贝。
但她一点也不乖,说讨厌他,不爱他。
他逐字逐句地反驳,嗓音嘶哑地威胁她,要把她关起来,关在环海的孤岛上,关在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的小屋里,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看他每日每夜缠爱她的过程,看她自己凌乱迷失的表情,直到她学乖为止。
陈言肆掌心滚烫,彼此十指紧缠,温书晗挣脱不了,哑声骂他:“疯子”
“对,就是疯子。”陈言肆从不反驳自己有病。
他起伏的胸腔紧贴她后背,喉结焦躁涌动,鼻尖蹭在她耳边闷声喘.息,手指撩开她耳边汗湿的长发。
“宝宝,我们结婚。”
她鼻梁酸热:“不要”
“乖,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不让爷爷知道。”他痴迷地嗅着她颈侧的暖香,气息闷沉地诱哄,“结婚好不好,跟我私奔,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除了离开我,什么都满足你。”
她心跳加速,整个人像被火烧一样被他紧箍着,动弹不得,只能承受:“你别这样,清醒一点”
她稍微反抗一下,他就进一步强悍无理:“你怎么还是学不乖。”
无论她怎么求饶怎么劝,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在他狂野强厉的衬托下显得苍白无力。
整夜荒唐辗转,从干涩的草叶,到车内坚硬的皮革座椅,再到柔软的被枕,直到她喉咙干涩,体温直线攀升,昏昏沉沉地跌伏在他肩上,再也无力同他接吻
中午,温书晗从杂乱的梦中醒来,浑身酸痛不堪。
稍微一动,竟然寸步难行。
右手手腕不知被什么东西钳制住,泛起轻微的痛感。
她睡眼惺忪,深呼吸的同时皱了皱眉,勉强让自己清醒。
半晌,睁开眼转头看去。
她瞳孔一震。
目光所及,手腕被一枚内圈光滑的金属手铐扣住,另一边圆环锁在床头增设的木棱上。
瞬间气血上涌,她用力扯了几下,根本扯不断。
忍无可忍:“陈言肆!”
没人应她,不过很快,卧室门被打开。
进来的不是陈言肆,而是家里的阿姨。
温书晗安静几秒,咽下一点焦灼情绪,不对无关的人发火,开口时声音已经很哑:“阿姨,陈言肆他人呢?”
阿姨面露难色,上前把餐盘放在床头的圆几上,躬身说:“先生出门了,他说您就在家好好待着,舞团那边给您请了假,您待会儿把午餐吃了,就休息吧”
温书晗哪里吃得下,气都气饱了。
她又扯了扯被禁锢住的手腕,问阿姨:“这个东西的钥匙在哪儿?”
阿姨爱莫能助,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温书晗咬了咬唇。
“算了,可以帮我拿把刀子过来吗?”
阿姨愣了愣:“刀刀子?”
“对。”温书晗应完又想了想,这东西这么硬,用刀估计也砍不断。
索性换种思路:“你就跟他说,我要自残了。”
“”
屹松总部。
陈言肆乘电梯下楼时接到电话,听筒里,家里阿姨语气焦虑,说让他快点回去,温小姐想不开要自残了。
陈言肆眸色一沉:“开视频,对着她。”
阿姨领工资办事,不能拒绝,只能照做。
片刻,视频通话里的场景换到卧室。
摄像头离她半远不近,屏幕中央出现她倔强清丽的侧脸。
她专心致志研究手铐,发愁了好长一段时间,耳朵都气红了。
但这副手铐实在是太适合她的手腕尺寸,任她怎么连拉带扯,都无法从手铐里解脱而出。
——“听说你要自残了?”
声音冷不丁冒出来,温书晗视线一晃,看见阿姨正无可奈何地举着手机拍她。
果然,就知道他不会信。
两人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想范围内。
好郁闷,有时候真的巴不得两人是刚刚认识的状态。
温书晗咬咬嘴唇,顺水推舟:“对,你回来就只能看见一具尸体了。”
扬声器里轻微一顿,静无波澜地设想:“那我得提前安排好,让你的骨灰跟我的装在一个盒子里,我们埋一起。”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无力回天,生无可恋。
温书晗偏开视线,话里一丝心如止水的倦烦:“阿姨,他有病,你把电话挂了吧。”
“不准挂。”陈言肆一句驳回。
“”阿姨心想那我到底听谁的?
见多识广的阿姨斟酌片刻,把手机放到温书晗没被锁的那只手里,默默远离战区,很贴心地把门关上。
温书晗气闷地把手机丢进被子里,不管他。
尽管屏幕里一片漆黑,陈言肆也没挂,百无聊赖地听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离开一层的候梯厅,陈言肆划着手机阔步往前,身后跟着的邱助谨慎出声:“一会儿是回颐彰公馆,还是直接去南郊会所?”
“回去。”毕竟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其他事情推到明天。”
“好的。”
邱助从侧门离开准备去开车,陈言肆独自往正门方向走。
宽阔的玻璃幕墙外光线温热,一丝一缕洒进来,勾勒出大厅里一个熟悉的中年身影。
对方在等着他。
陈言肆凝神止步。
对方早就看见他,此刻从休息区的沙发椅上站起身,隔着几米距离与他对视。
那么多年过去,总部的安保都换了一批,没人认得出大厅里这位白衫黑裤的中年人是上一任话事者。
无言许久,陈显钟温声喊他:“小言。”
陈言肆好久没听见有人这么叫他。
他不动声色,像跟一个陌生人对话:“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陈显钟不知上哪听说了他的事情,言简意赅地提醒他:“强求无用。”
从一个摧残者口中听到这句话,着实有点可笑。
陈言肆扯了扯唇角,嘲弄道:“是无用,因为我妈她从一开始就不爱你。”
“我跟温书晗不一样。”
陈显钟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儿子,忽然有种冰冷的陌生感。
小时候,儿子喜欢什么,他就故意毁掉什么。
他极其享受这种操纵感,导致陈言肆在成长过程里,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自己想要的。
后来戚林怡去世,他独自在小镇里浑浑噩噩生活,等他彻底意识到错误时,已经晚了。
妻子被他害死,儿子也因为他的影响,被迫生出一种畸形心理——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拥有自己想要的。
“小言,这是病。”
陈言肆淡笑:“我知道我有病。”
“但你没资格提醒我,因为我跟你不一样。”
“如果她死,我会跟着死。而不是像你一样,躲在角落里苟且偷生。”
音落,陈显钟低眸,略显无措地看了看地面:“我我对不起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就去死。”
陈言肆简单粗暴扔下一句,掠走一记冷眼与父亲错身。
陈显钟叫住他:“小言,当年是你利用你爷爷,把书晗带回家的?”
陈言肆止步。
声线平直:“是我又怎样。”
她亲生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失去了家。
而他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但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还不具备与世界抗衡的能力,只能利用一些计谋,让她跟陈家扯上瓜葛。
他要把她带到自己身边,看着她长大。
他不要让她跌下去,更不想让她平淡地往前走,他要用尽一切资源托举她,让她攀更高的山,走更远的路,让她熠熠闪烁。
世界想破坏她,他非要塑造她。
通话还在继续,一分一秒,温书晗的手腕不知何时从手铐中滑脱,留下一圈挣扎的红痕。
她心脏狂跳。
原来陈言肆没说错。
她真的欠了他一辈子。
第49章 含温[一更]
一番话清晰入耳, 梦醒似的慌乱虚浮。
温书晗连忙把电话挂了。
果然有些真理经久不衰——从天而降的礼物都有标价,世上没有不讨自来的优待。
原来对她来说,被陈家养育的这十年, 本质上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寄人篱下。
她本没有资格得到那么多好的。
这么一想, 她不由得心下酸怔。
爷爷知道这件事吗?万一知道了,岂不是更生气。
半晌, 她随意套一件羊绒外套,准备下楼。
一开门, 眼前一个高挺身影冷不丁杵在她面前,挡住她去路。
“”这人是坐火箭回来的?
陈言肆姿态懒散倚着门框, 半阖着眼平静打量她,目光明晃晃的嘲弄。
“想跑了?”
“谁要跑?”温书晗理直气壮, “我在等你回来。”
这话引人误会, 陈言肆眸光一动:“这么乖?”
“你不要自作多情。”温书晗仰头盯着他, “解释一下。”
尾音轻轻往下落,话里藏着意识不到的柔嗔。
这像模像样的阵仗,颇像生气的姑娘逮住偷腥的渣男未婚夫, 气汹汹逼他坦白,解释衬衫上的口红印从何而来。
陈言肆似乎觉得她现在的表情有点意思, 懒洋洋明知故问:“解释什么?”
温书晗耐着性子:“解释你利用爷爷把我接回家的事情。”
“哦。想知道?”他企图借此欺负她,“求我。”
一副悠闲散漫又势在必得的调子, 跟他年少那会儿一样浑不正经,平时多出的那么点闲情逸致, 全用来欺负她了。
要不是他长得太好看,温书晗真想叫一辆120把他拉走治病。
她别过脸不予回应:“你别这么无聊。”
她原地站着, 陈言肆就插着兜低头靠过来,嗓音懒散蛊惑:“或者, 亲我一下也行。”
“亲你个头。”
“亲头也行。”
“?”温书晗难以置信的目光折回他脸上,心里骂了他八百回神经病,耐心值都被他折腾没了,“逗我很有意思吗?你快点说,不说就算了,不说的话我今晚就走,我搬到薛明成楼下,我们早晚一起上下班,一起——”
“你欠收拾?”他倏地掐住她下巴往前逼了两步,她蹙眉闷哼一声,踉跄几步堪堪站稳。
他整个人几乎是撞过来,力道大得把她披着的外套都震掉了。
衣衫可怜巴巴滑落,里面只有一件轻薄的吊带睡裙,她毫无防备,缀着错落红痕的肩膀暴露在他眼前,衬着她清倔的脸。
陈言肆眸光泛冷,看得她心头微怯。
她咬了咬唇,在泛疼的钳制之下用尽全力偏过脸,刻意避开他视线。
像故意磨她,陈言肆半晌才开口。
“接你回家之前,老爷子派人查过资料,祖上确实有交情,这个你不用怀疑。”他指腹摩挲她脸颊,“你曾祖父对陈家有恩,陆军学院的合照是真的,遗言也是真的。”
温书晗生涩吞咽一下。
复又注视他:“那为什么说是你利用了爷爷?”
“老爷子信命理。”他稀松平常道,“当年我花了点儿钱,托人找了一个风水师,让他当面告诉老爷子,你八字旺,是个小福星,必须把你带回家。”
“”
难怪。
那年温绍德去世,她孤孤单单的,看着确实可怜。
但权贵家庭出身的人哪来那么多泛滥无边的善心,陈慈远当年若是看在祖辈面子上心疼她,想帮她,其实不用大费周章,简单给一笔钱就够了,根本不用把她当亲孙女一样接回家悉心养育。
温书晗茫然片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明白陈言肆的执念从何而来,更不知他到底是何时对她动的心思。
此刻只觉得忧心:“你这不是用玄学骗人吗”
他嗤笑一声。
“你倒是挺会给我扣帽子,我什么时候骗人了?”陈言肆精于算计,总是能自圆其说,“你来家里之后,集团确实蒸蒸日上,二伯也一路升迁,这也能作假?”
“”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这种事情,说也说不清。”他话锋一转,又扯回她身上,“就像你喜欢我,你嘴上说不清,但你就是喜欢。”
温书晗猛地回神,挣开桎梏瞪他一眼:“你又犯病。”
说完转身想走,陈言肆却一把揽住她腰身,几乎是用拎的方式把她扔回床上。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脑子发懵,后背撞向床面,身体在洁白柔软中弹起一瞬,裙摆受重力拉扯,自觉滑至腰间。
惊觉异样,她及时伸手往下扯,陈言肆却先一步欺身而下,一手掐住她大腿,发烫的掌心重重落下,五指收紧,微凉指尖在一片白皙无暇上压出红痕。
地暖恒温,融合他身上特有的辛涩凛冽,一丝一缕蔓延,满含危险意味萦绕鼻尖。
温书晗红着脸颊并了并腿,推开他青筋虬结的手臂:“能不能不要这么变态,手拿开!”
他低眸打量她粉白肌肤,指腹有意无意,随着她轻颤的节奏游移轻抚。
“身上的印子这么难消,要是我每天晚上多弄几回,是不是就一辈子消不了?”
“你——”温书晗难得气急,随手揪一个枕头扔他,“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又不是你的试验品!”
枕头在他肩上弹开,他纹丝不动。
陈言肆完美诠释什么叫作食髓知味后的疯狂,他说她当然不是试验品,她是他最爱最疼的乖宝。
肉麻情话张口就来,他一边乐此不疲地摸索她,一边贴在她耳边犯浑。
脖子被他亲了个遍,发丝凌乱交缠。
一番折腾,他又想不计后果地吻过来,温书晗用最后一分清醒推开他的脸,阻止一个急切落下的吻。
两人僵持几秒,陈言肆眼神暗了暗。
危险一触即发,温书晗立刻松开捂在他嘴上的手,身体蹭着床面往后退,呼吸紧促:“为什么一直逼我,难道我很久之前招惹过你吗?”
陈言肆不说话,双眸愈加冷暗,下一秒他狠狠捉住她脚踝把她拖到床边。
她在突如其来的慌乱里溢出一声轻碎,微微张开的双腿被迫嵌着他腰身,他顺势覆下来吻她脖颈,一手在她腰侧又掐又揉,一通作乱。
游移的吻开始加重力道,又热又痒。
温书晗腰肢酸痛,猛然想起昨晚的荒唐,免不了开始紧张。
她挣扎几下,不甘心地问:“我是你计划里的目标吗?”
“是又怎样?”陈言肆撩开她肩上的吊带,把她吻成一滩水,“宝宝,别这么怕我。”
温书晗脑子里轰的一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想困住她,把她“锁”在他身边。
他用漫长时间布了一张网,而她浑然不觉,以身入局。
从年少初遇开始,每一次近距离对视,每一次他洗完澡从卧室里走出来,发梢滴落而下的水沾在她额头,他假意嫌弃地替她抹去,实则是为了在她心里留痕。
高考结束那天她回到家,按理来说老宅应该没有人才对。
是陈言肆刻意留下,又在她上楼时故意从旋梯上走下来,借着暧昧氛围掐住她脸颊,让她张开嘴,给他看看那颗令她难捱的智齿。
一切都是故意的,故意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她,故意离她那么近,等着她踮脚吻上去。
温书晗越想越焦躁。
过往画面翻飞闪回,一顿抽丝剥茧,记忆逐寸明晰。
原来每一次意外,都是他刻意引诱。
温书晗完全理不清思绪,用力锤打他肩膀:“你先起来把话说清楚”
陈言肆撑在她身上,一双幽然冷澈的眸里倒映着她:“可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她心跳慌张,被他这么一问只觉突兀:“我、我说什么了?”
要论记仇,没人比得过他。
他冷笑着问:“你说,要搬到姓薛的楼下?”
“”这平静的语气反而让人不寒而粟,她嗓子发干,想简单糊弄过去,颤声解释,“我说的是气话。”
“他比我好?”
“没有”她又不会无聊到去对比这些。
“他比我温柔,比我绅士?”陈言肆步步紧逼,眼神跟刀子一样,“跟他比起来,我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温书晗没辙,只能冒着风险见招拆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跟我顶嘴?”
沉哑嗓音砸落而下,她眉心颤了颤,硬着头皮跟他杠:“怎么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
陈言肆幽然注视着她,眼底有燥意攀升。
片刻,他顺水推舟,将她薄薄一层遮掩尽数扯落。
她慌张屏息,只听见他慢悠悠说:
“现在还没到不讲理的时候。”
随即是淋漓解脱的金属碰撞声。
他半点不饶人,要她全部吞没
一室凌乱。
陈言肆简单套了件白色浴袍,腰上松松垮垮系一个绳结,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抽烟。
他背靠着阳台围栏,指间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转着金属打火机。
烟雾缭绕,他平静而黏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双眼睛很难得,多情又薄情,眼睫耷下来时偶然流露出一丝阴郁倦恹。
有久居上位的懒怠,也有不上心的散漫。
沉冷冰山隐在海面下的那一截,是他不经意的几分顽劣少年气,在欺负她的时候才会浮出水面。
窗外夜幕落下,他指间猩红闪烁在夜色里,吐息声淡而轻。
温书晗隐隐闻到呛烈的烟草味,跟他发狠时一样令人心跳战栗。
连续两天,她练舞都达不到这个强度。
他太过分了。
温书晗浑身乏力地蜷在被子里,不知不觉眼眶酸热。
半晌,陈言肆神情冷淡,带一丝沉郁的烟草气息走上前,半跪在床边看着她,手指撩开她凌乱披散的发。
她闻不惯烟味,他稍一靠近,她红晕未褪的脸庞就埋进枕头里,不愿理他。
片刻,她脖子上有微凉触感。
头发被撩开,一条项链戴在她脖子上,蓝宝石吊坠跟随她半躺的睡姿一起落下去,贴着洁白枕面。
陈言肆给她戴项链的动作,端正得像个沉稳君子,谁能看出来他两小时前的禽兽行径。
温书晗抬起头,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声音虚浮无力:“你什么意思?”
陈言肆掐了烟,又从卧室保险柜里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
大概有七八份不动产赠予合同,还有数不清的车钥匙。
东西堆落在地毯上,她整个人都懵了。
陈言肆又不紧不慢折回床边,说不止这些,他办公室还有。
这是什么意思,钱色交易?他们的关系已经降格为这种程度了吗?
温书晗拥着被子坐起来,往后挪了点距离,怔怔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你图薛明成什么?”他忽然问。
“?”这叫什么话,直接给她来了个有罪推定,她气闷,“我不图他什么啊,我又不喜欢他!”
陈言肆听不进去:“不喜欢他还想搬到他楼下?”
温书晗抿了抿唇。
无法苟同,一言难尽:“我都说了,那是气话。”
陈言肆纯属渣男行为,欺负她两个小时,现在竟然开始在床上循循善诱:“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脸和身材没什么可图的,就算是禽兽,披张人皮也能装好人。”
温书晗诧异:“你在骂你自己吗?”
“在教你。”陈言肆抚着她脸颊,大言不惭地给她灌输,“男人全身上下,唯一可图的就是他的钱。”
“”
这算歪理吗?温书晗既不能赞同,但又无话反驳。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陈言肆挑起她一缕长发,勾在指间把玩,撩起眼皮注视她,“你就不能图我点儿什么?”
空气僵了几秒。
温书晗浅浅吞咽一下,一本正经打破这诡异的沉静:“你先把身份证还我再说。”
陈言肆不置可否,沉冷气场瞬间罩下来。
彼此最后对视一会儿,他不动声色起身离开卧室,把门关上。
咔。
居然落了锁。
第50章 含温[二更]
“?”
不干人事。
温书晗气呼呼往门上砸个枕头。
从年少到现在, 她总是斗不过他。
现在又晴天霹雳般知晓,她的每一次主动,其实都是他漫不经心的盘算和引诱。
全都是陷阱, 他一步一步将她哄入预设好的旋涡, 花四年时间等她成年,又花四年时间同她纠缠。
在她短暂自由了两年之后, 他开始变本加厉,恨不得在她身上套条锁链。
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甚至不管她是否爱他,就算只是为了钱权选择留下, 他也觉得可以接受。
温书晗望着远处那道紧闭的房门,一阵头疼。
其实落不落锁又有什么关系, 混蛋坏事做尽, 她现在根本下不了床, 腿根又麻又痛,稍微一动就扯着筋。
累得困倦。
算了,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好了。
她索性重新躺下, 蜷着身子陷在软乎乎的被子里,眼睫昏昏沉沉地阖上。
很快就睡着。
深夜迷糊醒来, 她呼吸沉重,好几次翻身都缓不过劲, 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她翻来覆去,房门就在这时被打开。
陈言肆不知抽了多少根烟, 就算洗完澡,身上还浮着一丝烟草味。
他一靠近, 温书晗彻底醒了。
像只疲乏不堪的小虾米,她把脑袋蒙进被子里, 哑着声嗡嗡:“送我回公寓”
陈言肆停在床边,伸手进被子里探到她微微发烫的脸颊,神情一顿。
“难受?”
她直想踹他,可惜没了力气:“你废话”
他还好意思问,那晚在草地上折腾那么久,肯定着凉了。
或许是因为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出乎意料地没有拦她。
最后如愿离开颐彰公馆,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迈凯伦停在单元楼底,温书晗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推门下车,披散的乌黑长发被风吹乱,衬着一张血色微弱的脸蛋,着实让人心疼。
陈言肆压着眉眼,紧绷又淡漠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几米距离,他漆黑视线跟随她摇摇欲坠的背影,随即下了车,跟她上楼。
电梯里谁也不说话。
陈言肆在一旁凝神看着她,她觉察他复杂的视线,没转头看他,时不时吸一记鼻子,半张脸掩在围巾下,委屈巴巴的。
到了家门口,温书晗一进门就把他堵在门板之外,探个脑袋仰头看他:“你走吧,我要吃药休息了。”
陈言肆不知在想什么,默然片刻,喉结轻轻一滚,哑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倦然眨眼,气他:“不回了,你想得美。”
头疼鼻塞,连着两天都没好。
冬天生病等于踏入恶性循环,平时稍微不注意保暖,感冒就卷土重来。
幸好住回了公寓。
其实她总在想,陈言肆会不会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在她生病的时候会更想欺负她。
在她休息的这两天,手机群里的消息她一直没看。
今早醒来时打开通知,她掌心都要被震麻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主要是她和陈言肆谈过恋爱的事情被一传十十传百,沉寂已久的高中群和大学群再次活跃起来。
[啊啊啊天杀的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单身!]
[有人说他俩是青梅竹马,从高中开始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了,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俩谈了很多年,该发生的肯定都发生了吧,住不住一起又有什么所谓呢(酸了.jpg)]
[他在床上一定很顶吧?]
[让人下不来床的那种?]
正在床上躺着保暖的温书晗:“”
[你们真是,搞得人心黄黄]
[别猜了直接问啊,当事人不就在群里吗,你们谁艾特一下]
“”一群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温书晗]
【温书晗已退出群聊】
清净不少。
片刻,她的三人小群里又有新的话茬冒出来。
许悦:[有病啊这pdf谁做的,老娘撕烂他的嘴]
徐伊然:[快出来你被造谣了,人呢人呢??@温书晗]
好郁闷,又发生什么事了。
温书晗点开一看。
整整十页pdf,排版水平很次,数十排密密麻麻的字眼,还有零零散散几张模糊不清的偷拍照,场景包括但不限于她被陈言肆接回家,以及凌晨她被他揽着肩膀出入会所。
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车轱辘子话反复转,来来去去都是一个意思,说她傍金主,脚踏多只船。
温书晗潦草看完,心中竟毫无波澜。
她还生着病,打字没什么力气:[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许悦:[我靠你终于出现了]
徐伊然:[今早就有了,社交平台上传开了,我这份还是大数据给我推的,一帮人在评论区要资源,好多吃瓜博主都在发,我连夜举报了]
清纯明媚白月光落入泥潭,被金主玩弄最后日渐腐烂的戏码,众人简直百看不厌。
不知道是谁的低级手笔,她暂时不想分心去管。
毕竟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解决鼻塞。
与此同时,金澜电影节开幕式的独舞选角公布,主办方官微艾特了温书晗的工作号。
本质是个好消息,但在这档口公布,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等她到达剧院继续完成编舞项目的时候,选角的事又被话剧团那帮老熟人拿来做文章。
三人成虎添油加醋:“我就说吧,能跟路柠处成朋友的人能干净到哪儿去,不都是攀着金主上位,独舞选角肯定是内定的,水可真深]
温书晗无心辩驳,只想感冒快点好。
隔天回到舞团,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怪。
休息时间,温书晗独自坐在角落,心如止水拧开保温杯。
赵妍跟她关系好,不信那些莫须有的谣言,第一个过来关心她:“你还好吗?”
温书晗喝完一口热水,吸一记鼻子:“不太好”
说的是感冒。
赵妍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被谣言重伤,顿时打抱不平:“好无语啊,不知道哪个傻逼嫉妒你,造这么low的谣”
说着,立刻看向另一边正在练习花式起腰的廖晓雨:“喂,是不是你干的?”
廖晓雨一脸无语:“你没事找事是吧?我有必要造温书晗的谣吗?”
自从上回被亲爹教训一顿,她老实得不得了,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也不敢私下搞小动作了。
赵妍“嘁”一声:“谁知道呢,毕竟某些人内心阴暗,见不得别人好。”
廖晓雨翻个白眼。
——“书晗。”
于荷在排练厅门口,意味深长地对她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好。”温书晗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跟着于荷往办公室走。
要谈的果然是谣言的事。
“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于荷开门见山地问,甚至还跟贴心地打印了一份pdf,生怕温书晗不知情。
作为在新生代舞蹈圈里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水平极佳,作品又刚拿奖,冷不丁碰上这档子事,不仅对温书晗个人影响不好,对舞团声誉也会造成影响。
温书晗病倦感十足,耷着眼睫摇了摇头:“不是真的。”
于荷不会为难她,只是秉持客观态度追问:“那这些照片是真的吗?这些早晚接送你的车又是怎么回事?是你男朋友吗?合同里虽然没说不能谈恋爱,但也不能私生活混乱,你明白吗?”
于荷知道她档案信息很普通,而照片上的车子落地少说三百万,只有一辆也就罢了,但这明显每周不重样,什么家庭能负担得起这种程度的消费,肯定不是她的车。
温书晗斟酌片刻,刚想说这是亲戚家的车。
话没说出口,办公室外传来风风火火的高跟鞋声。
舞团同事都在办公室门口围着偷听八卦,这会儿冷不防被来者吓一跳。
陈知棠一如既往挽着端庄发髻,神情严肃:“堵着干什么?让开。”
众人诧异,纷纷让出一条道。
“这谁啊?怎么这么眼熟?”
温书晗听见门外动静,愣了愣。
转头看去,陈知棠已经大大方方踏进来,限量款手袋随意往桌上一甩,抱起胳膊挡在她身前:“谁造谣?”
于荷端详她许久,突然睁大眼睛起身:“您是陈老师?”
办公室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众人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位一幅写意画卖出一辆豪车价的陈知棠吗?美术馆为了展陈她的大型画作,甚至不惜重金把天花板都加高了。
吃瓜欲望进一步燃起,大家都好奇她跟温书晗是什么关系。
陈知棠刚在美术馆处理完事情,中途听高速冲浪的裴嘉彦说温书晗被造谣。
她立刻赶了回来,废话不多说,她拿起桌上打印出来的pdf稿,嗤之以鼻:“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这不都是我们家的车?她平时开的车是很便宜,但也不代表她只有那么一辆。”
那辆低调的沃尔沃是她工作之后自己攒钱买的,是家里最最便宜的车。
本来陈知棠给她买了一辆七位数的RS7,她觉得不太适合自己,就一直没开,放在老宅车库里都快积灰了。
温书晗茫然眨了眨眼,陈知棠接着输出:“这房子也是我们家的。这套,还有这套,这一套也是,写的还是我们晗晗的名儿呢,她回她自己家,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于荷一时哑然,表情讪讪:“请问您跟书晗的关系是”
“我是她小姑。”陈知棠把几页废纸甩回桌上,“什么金主不金主的,晗晗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们陈家养大的,你们不知情就觉得她好欺负?”
门口低语连连。
哪个陈啊,当然是新闻播报员口中频繁出现的那个“陈”。
温书晗是陈家认定的亲孙女,整整十年相处下来的感情,只深不浅。
大家纷纷噤声,八卦以病毒之势继续扩散。
各个群聊里接连出现陈知棠说话时那段录音,大家借着八卦的劲儿,相当于变相帮她澄清。
不费吹灰之力。
“好了,说也说够了,晗晗病还没好,我给她请一天假。”陈知棠一锤定音,“她跟旭昇的合同也快到期了,至于续约的事儿,等考虑清楚了再说。”
下一秒就牵着她推门而出,落落大方破开众人视线。
阴差阳错,她跟陈家的关系就这么被揭开了。
到了候梯厅,温书晗冷不丁止步,陈知棠也跟着停下,回身:“怎么啦?不想请假呀?”
温书晗静了几秒,讷讷开口:“棠姨,谢谢你”
“哎,谢什么谢。”陈知棠摸摸她脸颊,“傻孩子,一天到晚说谢谢,总觉得别人好,怎么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好呢?”
温书晗心下滞顿,慢半拍抬眸。
她在原生家庭里没有得到过像样的偏爱,导致她在情感理解这方面稍稍迟钝,也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一些来之不易的好。
宛如心口蒙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她韧性很强,胆子也不小。
帮路柠挡私生饭不是她第一次冒着风险挺身而出,她真正铆足了劲往上冲的那一次,是陈知棠被前夫骚扰的时候。
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月,陈知棠在京大国画系担任特邀教授,平时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温书晗就给她当个小助手,帮她整理学生交上来的画作,顺便也学点东西。
陈知棠前夫是个如假包换的凤凰男,婚前凹出艺术家气质极尽浪漫,婚后却三番两次出轨。
那天傍晚在教学楼地下车库,前夫来堵人,说要和陈知棠好好谈谈,拿回儿子的抚养权。
陈知棠当然不让步,说着说着,前夫不知被她哪句话刺激到豌豆大小的自尊心,一时气急,竟然动人打人。
曾经朝夕相处的丈夫是这副德行,陈知棠一时吓懵。
眼看着一拳就要落下来,温书晗瞬间上前拦住他。
那男人看着文雅,其实野蛮劲十足,她用来挡他的手一阵生猛钝痛,差点要断了。
最后一番折腾,陈知棠急忙联系私人保镖过来处理,又报了警,心疼死了:“傻孩子,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她忍痛说没事。
哪里没事,实打实骨折了。到医院,医生给她右手手臂打了石膏,叮嘱她未来一个月都不能有大动作,让她借着暑假好好休息。
不过她闲不下来,经常借着卧室落地窗的玻璃倒影温习舞蹈动作。
陈言肆就是那时候第一次翻阳台进来,趁她不注意,气息沉沉地自身后抱着她。
她手上还打着石膏,被他抱得动不了,懵懵的,还有点紧张:“你你怎么翻阳台啊,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只是吻过一次的关系,他却像破了戒一样,总喜欢跟她肌肤相贴。
他微微粗喘,低头啄吻她泛红的耳垂:“好想你。”
他二十岁,她十八岁,彼此之间仍有青涩的悸动,她小小声问:“你是想跟我接吻吗?”
陈言肆顿了顿,揽着她肩膀将她转过来。
黑黢黢的视线勾勒她眉眼,有点血气方刚的躁动:“温书晗,别把男人想的这么单纯。”
听出他话里的荤腥意味,她快速眨了眨眼,眼神躲闪。
脖子上还挂着石膏带子,模样有点傻气。
陈言肆看着她不说话,她咽了咽喉咙,嗓音温软清澈:“等我石膏拆了的时候,再看看吧。”
陈言肆看她乖得像只鹌鹑,兀地懒笑一声,掐她软乎乎的脸颊:“另一只手不是没事儿?”
“”
没想到他这么坏。
凌晨,她坐在他身上学着用手。
他喘息沉重,眼尾泛红,神情时而懒散时而紧绷地看着她,直到她面红耳赤对他说累,他的手掌就覆在她手背上,继续。
当时她心跳很快,脑海中全是他忍耐时克制又放浪的表情。
最后他眉心一紧,喉咙深处沉出一记闷哼,脑袋如释重负般垂了下来,呼吸深埋她肩上。
她有点无措,一手搭上他黑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给他顺了顺毛。
“你还好吗?”
他声线喑哑,闷在她肩上懒懒沉沉地说:“我们晗晗,学东西怎么这么快。”
她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又开始发热。
那晚,他第一次睡在她床上,从身后抱着她。
男人体温燥热,她不太适应,浅浅动了一下,反而被他箍得更紧。
沉磁嗓音磨她耳畔:“乖一点儿。”-
思绪兜兜转转落回现实,陈知棠已经开车把她送回公寓,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打电话。
温书晗点头说好。
感冒有加重迹象,她昏昏沉沉上楼。
电梯门开,她视线一晃,发现自家门前靠了个人。
她止步,陈言肆顺势抬头,目光很淡,指间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温书晗下意识后退,瞪着一双水凝眸子裹紧围巾,作出防备姿态。
“”陈言肆有点无语,喉结滚了两下,“我就这么可怕?”
温书晗眨了眨眼,义正言辞:“我生病了,你别乱来。”
他眸光微动:“还没好?”
温书晗登时一愣,这问的是人话吗?
“当然没好啊,天又这么冷”
他揪住关键词:“觉得冷?”
温书晗安静点头。
没成想,那套霸王逻辑再一次借题发挥,陈言肆顺理成章抢夺入住权:“那我在这儿陪你。”
“我身上热,暖你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