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31章 含温

    陈言肆坦荡直白的时候, 极其喜欢对她用霸王逻辑,温和的时候就很喜欢搞阴的,专门挖坑给她跳。

    好像她只能回答“高兴”或“不高兴”。

    但两个回答都挺危险的。

    温书晗不上套, 她灵机一动, 偏开视线软绵绵问他:“那你忙的时候,也很长时间见不到我, 是不是也高兴?”

    陈言肆虚眯了下眼,饶有兴味反问:“我高兴?”

    她吸一记鼻子, 轻声控诉:“对呀,那样就没有人给你做芥末饺子‘陷害’你了, 也不会到处乱跑,让你一个大忙人每天大费周章捉来捉去的。”

    陈言肆神情微变, 看着她倔软的侧脸。

    她呛人的本事长进不少, 简直把十几岁那会儿的小脾气发扬光大了。

    以前乖顺得像只毛绒兔,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她教成这样。

    转念一想,哦,那个杀千刀的好像就是他自己。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助理瞥一眼后视镜, 心想老板这是生气了还是高兴了?怎么一秒钟八百个微表情。

    车子转弯带起一阵微偏的离心力,陈言肆手臂一揽, 顺势将她抱了过来。

    温书晗躲不及,轻哼一声在他怀里动了动, 他二话不说,手掌轻而易举扣住她肩膀。

    她动弹不得, 有点郁闷,抬眸看, 发现他已经懒沉沉闭上了眼。

    “”又补觉。

    温书晗很早就发现了,他睡觉的时候真的很喜欢把她捉来当抱枕。

    似乎只有她贴在身边, 他才能睡得舒坦一些。

    离开机场,走了一长段路,宾利回到CBD,驶入屹松总部地下车库。

    原来陈言肆打算把她捉到公司陪他工作。

    听说过陪吃陪玩,没听过陪加班的。

    车子慢悠悠拐进专属停车位,温书晗一个头两个大:“我在你办公室能干嘛?”

    陈言肆捏捏她脸蛋,理所当然:“有投影仪,可以给你看电影。”

    跟哄小孩儿似的。

    下了车,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对角线方向,一辆黑武士跑车里瞪着一双眼睛,目光直勾勾地落向那对相配的身影。

    梁煜泽坐在驾驶座玩手游,不耐烦地转头:“你侦察兵当够了吧,让我开车要付钱的好吗?”

    郑遥心不甘情不愿收回视线,一头砸回座椅,泪汪汪咬牙:“我嫉妒了!我失恋了!”

    梁煜泽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都说了,晗妹真的只是他妹妹。”

    “明明就不是!”郑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

    “”

    郑遥抹抹眼泪,话锋一转:“对了,最近有很多人得罪他吗?他手段有点儿过火了。”

    梁煜泽又开一局手游,懒声应:“不知道,你去问他。”

    “问有什么用,问了他也不理我。”郑遥回想,“他以前也不这么大动干戈吧,而且话说回来,他二伯不是准备调职了吗,纽约总部那边也要开始洗牌,明明是多事之秋,他还这么百无禁忌。”

    默了会儿,她越想越不对劲:“那晚在霖山俱乐部,要不是我发匿名信息把温书晗叫过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我发现了,陈言肆真的很迁就她,她真的只是从小生活在陈家的妹妹吗?既然是妹妹,那为什么他在剑桥那两年,会拿妹妹照片当壁纸呢?妹妹叫书晗,晗是黎明的意思,也是晨曦所以游艇是给她的,我说呢,难怪起这么平平无奇的名字。”

    梁煜泽屏幕里的小人被一枪打死了,他烦道:“大小姐,你话真的很多,回英国待着吧。”

    郑遥哼一声:“我不。”

    她从小在国外长大,这次是特意为了追人才回国的。

    从前她觉得,圈子里这帮三代个个玩物丧志,浪得没边,除了姓氏和脸之外没什么可取之处。

    直到她在英国遇见了陈言肆。

    他脑子好,样貌好,样样都好,一个淡漠眼神就足够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

    干正经事的时候,身上总是透出一股懒洋洋的精明干练,很惹眼。

    话不多,笑起来很好看,一副唇红齿白的矜贵样,像细雪摇曳里透出的一点点阳光,嚣张肆意,又潇洒无谓。

    他跟谁都不一样。

    不是惊涛骇浪,而是暗流涌动。

    郑遥喜欢他那么久,还真没见过他主动为谁披过外套。

    她好后悔,早知道就不来当侦察兵了,方才那一幕简直要让她失眠一整晚。

    凌晨,办公室里依旧亮着灯。

    陈言肆坐在书案前使用笔电处理工作,温书晗在另一旁看一部冗长的科幻片。

    她盖着毛毯,窝在沙发一角昏昏欲睡,脑袋慢慢往下垂,突然一耷拉,把自己吓醒了。

    她睁开眼,懵懵地问:“几点了?”

    陈言肆掠来一眼,平静道:“十二点。”

    时间过得好快。

    温书晗轻叹:“好晚了,你不要总是熬夜。”

    音落,陈言肆默然不语。

    她不经意的关心,总像一颗小型陨石,猝不及防坠到他世界里。

    难说现在是什么心情,他顿了片刻,不紧不慢离开书案,半蹲下来凑到她面前。

    咬她的瘾又犯了,唇齿刚一碰到她颈侧,温书晗啊一声推开他:“不许咬我!”

    陈言肆眸光幽熠,盯着她:“再喊,多咬一口。”

    温书晗了解他的德性,这种半狠不厉的威胁多半是要成真的。

    她索性不动了,偏过视线不看他。

    余光里,他锋利五官浸在朦胧暖光里,有一丝温柔错觉。

    半晌,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下来,吮着她唇上乖巧清甜的温热。

    温书晗在等他什么时候亲够了就会退开,但他好像怎么都吻不尽兴,即使拉开一点距离,依旧是要吻不吻的姿势。

    呼吸藕断丝连,他半阖着眼,指腹摩挲她微微发烫的脸颊,浑哑道:“别跟我赌气。”

    “别讨厌我。”

    回家之后,温书晗过了十分安稳的一晚。

    第二天中午,温书晗来到三三得酒。

    许悦亲手做了个奶油蛋糕,庆祝她舞剧完美收官。

    三人在卡座这边切蛋糕,有两个小女生观察这边许久。

    终于,两人一起挽着手蹭过来,怯怯道:“请问,是、是温老师吗?我们可以跟你拍张合照吗?不乱发的,只是自己存着。”

    温书晗怔了怔,看两个女生的身形和气质,应该都是舞蹈学院的学生。

    她欣然道:“可以的。”

    拍完照,温书晗还给两个小女生签了名,她们很高兴,连声道谢,说期待她下一部舞剧。

    她心生疑惑,原来《寻芳》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吗?

    许悦嗔她网速慢:“你诺基亚冲浪啊?你的热搜排前十诶!”

    “是啊,你居然不知道。”徐伊然兴致勃勃点开手机,递给她看,“喏!”

    温书晗把手机接过来。

    原来这几天的文娱热搜榜比以往精彩得多。

    No.5#旭昇传媒内讧,高层涉嫌贪污被查

    No.4#黄奕升连夜进医院洗胃,住院期间被曝偷税漏税

    评论区一片叫好:

    [死秃头,你也有今天]

    [得罪人了吧?据说被逼喝了三升白酒,胃都烧穿了]

    [活该,这死秃头不干不净,拍的片子也三观不正,内娱电影圈就是被这种人搞烂的,早点进去踩缝纫机吧,看见就烦]

    No.3#舞剧《寻芳》幕后花絮

    [温温好美啊呜呜呜,可惜我没抢到票,朋友说现场真的美呆了]

    [哇,刷到学姐了!她大学时就很惊艳了,真正的天赋型选手,那届桃盏杯她是断崖式冠军,后来很多人模仿她的舞蹈技巧,但都没那个韵味]

    评论区画风一片和谐,但也不乏有普信男赛博开屏:

    [有人知道这个小姐姐的社交账号吗?无恶意,就是想认识认识她,有空一起喝喝酒(玫瑰)(玫瑰)]

    温书晗有点无语,点进他头像,发现主页空了,系统提示“该用户不存在”。

    原来被精准炸号了。

    许悦猜测:“肯定是前夫哥让人炸的。”

    温书晗把手机还给徐伊然,半信半疑道:“他应该没这么闲吧,时刻安排人盯着评论区吗?”

    徐伊然摸摸下巴,鬼点子乍现:“有了!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徐伊然以身试法,用自己的微博号,在评论区里假装猥琐男,发了句:

    [小丫头,真让哥哥心动(玫瑰)(飞吻)]

    下一秒:“我靠我号没了!!”

    “”

    许悦哀悼:“节哀顺变。”

    转头问她:“所以你和前夫哥现在是什么情况?睡在一张床上的前任?”

    温书晗难以形容:“我们很别扭。”

    如果能早点结束的话,她不想拖太久

    温书晗下午回舞团,又碰见廖晓雨。

    对方没了先前那股嚣张气焰,在走廊中间憋屈地拦下她,莫名其妙说:“我要跟你道歉。”

    温书晗疑心自己听错,站在原地问:“你说,跟我道歉?”

    “对。”廖晓雨咬咬唇,偏开视线说,“我一直讨厌你比我强,但只有输给你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不错的,毕竟不是谁都能跟你比,所以我一直针对你。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和你跳双人舞的,但你一直不爱搭理我,还总是赢我。”

    “”温书晗心生异样,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能温顺到把心里话都一并坦白了。

    “造黄谣是我不对,在宴会上把你介绍给黄奕升也是我不对。”廖晓雨脸色不佳,磕磕巴巴说,“我是很坏,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我离开舞团?我以后不会招惹你了,真的不会了。”

    温书晗从没想过把对方赶走,也没那个权利。

    除非某人要为她出气,所以一意孤行

    她收拢思绪,淡然道:“你别多想,我不会那么做的。”

    “噢”廖晓雨松了口气,挠挠鼻梁,善意提醒道,“对了,电影节开幕式的事儿,于姐跟你说了吗?”

    温书晗轻轻颔首:“说了。”

    金澜电影节将近,开幕式有节目需求,主办方要遴选一位舞蹈演员表演开场独舞。

    廖晓雨沉吟片刻说:“那你记得去试镜。”

    “嗯。”

    几天后就是开幕式选拔环节。

    舞蹈演员试镜地点定在领勝大厦,主办方在几百平的大厅里布置场地,搬桌椅、整理档案文件、调试摄影机,忙前忙后,比以往认真了十倍。

    单纯的大学生志愿者到场,看着场地里一水儿的金碧辉煌,好像连灯泡都擦了一遍,不禁疑惑:“今年怎么啦?这也太上心了吧。”

    同行者说:“你不知道吗?听说屹松那位要来当评委。”

    “啊?他为什么来?”

    “不知道,他好像跟承驰制片的陆总是好朋友,所以一起来了吧,还给开幕式投了不少钱呢。”

    两天前,主办方听说屹松那位要来,紧张得连夜把红茶茶包换成特级太平猴魁,否则真的容不下这尊大佛。

    试镜场内宽阔敞亮,工作人员认真调试设备,给评委席的四五位资本人物和舞蹈家端上热茶。

    陆承昊坐下来,翻了翻桌上的舞蹈演员档案,浅笑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你以为而已。”

    陈言肆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靠着椅背,手里转着深色钢笔,百无聊赖地在空白纸背画涂鸦。

    陆承昊在场内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对试镜中心区。

    他看向一旁这位冷面阎王,试探道:“咱俩换个位子?”

    说完又啧声:“算了,你应该嫌麻烦。”

    陈言肆冷不丁说:“换。”

    “”

    不多时,试镜开始。

    报名档案已经提前筛过一遍,今天来的都是专业领域里的优秀者。

    调试好场内摄影机和灯光,舞蹈演员按次序进场表演,每人五分钟,自备伴奏和舞蹈,风格限古典或民族。

    虽然对外宣传屹松那位少东家要来当评委,实际上他根本不负责打分,旁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

    场外等待区里,温书晗已经换好一件简单的垂坠感白纱裙,站在墙边安静候场,脑内温习舞蹈动作。

    ——“17号,温书晗。”

    她回神,循声轻应:“来了。”

    穿过走廊进到试镜场,温书晗把伴奏U盘递给工作人员,落落大方站到中心区,面对评委席鞠了一躬。

    起身一晃眼,看见陈言肆。

    “”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出差吗?

    好吧,这也能算是出差。

    他好像挺无聊的,一直在转笔,眼神直直落到她身上。

    她偏开视线,等待伴奏开始。

    余光里,陈言肆脱了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一件松懒沉稳的黑绸衬衫,扣子又没好好系完。

    ——“可以开始了。”

    工作人员提醒。

    音落,乐声渐起,灯光集中在表演者身

    上。

    温书晗很快进入状态。

    起舞的身影倒映在远处的白墙上,身姿摇曳。

    明暗交叠中,一副纤薄白皙的身子骨软得像水,动作柔韧轻盈,婉转中蕴含无限张力。

    像蝶,也像风,更像江南绵绵细雨,落到某人心上,绽起涟漪。

    别的评委看的都是监视器里的景象,只有陈言肆眼眸漆黑,一直盯着现实里的她。

    短短五分钟,舞蹈结束。

    评委席的目光透露着欣赏,点了点头,在表格上打分。

    温书晗鞠躬离场,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总是忘不了一众目光里,那份最特殊、也最坦荡露骨的眼神。

    几分钟后,中场休息。

    陈言肆在纸上的涂鸦已经快满了,没人知道他画的是什么。

    陆承昊瞧他神情恹恹,好奇地问:“想什么呢?你跟晗妹又闹别扭了?”

    陈言肆支着额头不说话。

    她如果再往前走,就快摸到娱乐圈的边了,日后要接触的人也更加复杂。

    他既要保护她,让她不受委屈,又不能太过声张,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造谣。

    顿了片刻,陈言肆稀疏平常道:“她今后在工作上,你帮忙看着点儿,记得拿捏分寸。”

    陆承昊很快会意,浅笑应下:“懂了。”

    原来是真的想给温书晗铺路。

    陆承昊琢磨着,心想,哪怕晗妹要杀人越货,陈言肆这人都能动用全部关系来保她。

    “她同意和你在一起了?”陆承昊问。

    片刻,陈言肆淡笑一声:“她一直想走。”

    洗手间里,温书晗打了个喷嚏。

    谁在蛐蛐她呢?

    试镜结果以邮件形式通知,先结束的人可以提前离场。

    温书晗换好常服,准备离开。

    今天到场的人很多,电梯有点挤。

    但她已经等了很久,不想等下一波了,于是随着众人脚步小心翼翼踏进去。

    身后一个胖子有点急,推了她一下,她避之不及,撞到一个熟悉的怀抱。

    抬眸,正对他沉静目光。

    四目相对,陈言肆轻挑眉梢:“站不稳?”

    “”

    按理来说他应该乘坐专用电梯才对。

    温书晗咽了咽喉咙,用陌生口吻说:“对不起。”

    人多耳杂,温书晗假装不认识他,默默转过身去。

    又有一小波人挤进来,温书晗被迫待到角落,后背贴在他身前。

    电梯门关上,金属盒子里安静得过分。

    忽然间,腰上有温度蔓延。

    陈言肆单手从身后搂住了她。

    她呼吸一紧,一手往后抵,想推开他。

    不料碰到一个冰冷物件。

    是他皮带的金属扣。

    她瞳孔一震,连忙把手抽开,陈言肆快速擒住她手腕。

    身后,落在头顶的呼吸沉了一瞬。

    他用含混气音威胁:“你想找刺激?”

    第32章 含温

    男人的体温蓬勃炙热, 身体又结实坚硬,一旦被贴上就无处可逃。

    他说话时的气息绕在她耳边,缱绻尾音带着一丝冰冷戾气, 像鱼钩一样钓起她半悬的心。

    温书晗生涩吞咽一下。

    手腕已经被他攥热, 泛起细微的疼。

    完全挣脱不开,在电梯里又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只能忍着。

    在一起谈了四年地下恋的结果就是,两人已经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暗里传情。

    虽然此刻不算调情, 更像是对峙,但大差不差。

    彼此熟悉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 听得清每一个沉在气息里的模糊字眼。

    像加密通话,只有她能顺利解读。

    他刚才那一句其实没有太多存在感, 但说话时总会有气息沉浮, 带起空气里一阵浅浅振动, 不清不楚的,让不少人心生窥探欲。

    电梯匀速下降,大家不好意思大张旗鼓转头, 只暗戳戳斜眸,瞥了他几眼。

    幸好大部分人认不出他, 只觉得他外貌格外出众,不像普通人。

    在被拥挤人群巧妙遮挡的角落里, 他一条手臂还环在她腰上。

    众人浑然不觉,朝后方瞥了几眼, 似乎跟陈言肆一双冷眸对上了,他们害怕被发现, 怯怯收回目光。

    陈言肆任意妄为地低头,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发顶。

    温书晗大气不敢喘, 心都要跳出来。

    终于,电梯门开。

    一波人鱼贯而出。

    温书晗趁机拗开他手臂,准备跟着人群逃出电梯,却被他攥住手臂一把扯了回去。

    转眼空荡,陈言肆一手按下按钮,电梯门闭合。

    碰巧没有新上电梯的人,只剩他们两个待在金属盒子里,继续下到负二层车库。

    这下全然没了顾忌,陈言肆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翻身将她抵在金属墙上,偏头咬住她耳垂。

    有点疼,她闭眼瑟缩一下,陈言肆哪还有什么怜惜的心思,此刻俨然像个破戒的瘾君子,技巧娴熟的舌尖顺着她白皙肌肤不停吮吻。

    湿热从耳廓蔓延至颈侧,温书晗呼吸紊乱,浑身过电一样酥麻。

    不知不觉已经被他逼至电梯角落,她身子挣扎几下,退无可退地推开他:“好了”

    陈言肆抬头,压着怒气沉闷喘息,漆黑双眸凝视她:“错了没?”

    温书晗腰肢酸软,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颤颤抬眸:“错什么?”

    “你说错什么?装不认识我?”

    陈言肆目光黏灼,肆意撩起她衣摆,手掌惩罚似的又拢又掐。

    她咬唇惊呼一声,他逼得更紧:“用不用告诉他们,你跟我睡过很多次,在我身上湿得像——”

    “陈言肆!”

    她拧眉打断他,他动作倏地粗暴起来。

    “早就跟你说过我想要什么。”陈言肆坚硬滚烫,手掌在她身上不停蹂躏,“迁就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声‘哥’都捞不着,叫我大名叫得挺顺口,在床上怎么不叫?”

    温书晗双眸噙泪,面色羞臊又倔强。

    陈言肆想要什么,她是知道的。

    他要坦诚,要见得光。

    要她离不开他,要所有人都知道,彼此是形影不离的一对。

    他毫不吝啬对她的欲望。

    这么一个强硬坦荡的人,却百依百顺地陪她演了那么多年半生不熟的戏码。

    那时还住在老宅,陈言肆上了大学自己开车,棠姨觉得两人顺路,早上经常会让他捎上她。

    深色GTR停在院子里,温书晗抱着几本专业书匆忙跑上前。

    开门一坐上副驾,陈言肆就一个倾身压下来,把她按在座椅上放肆亲吻。

    书本啪一声掉在脚边,温书晗躲不及,双手无助地攀上他双肩,在突如其来的深吻里呜咽一声,被他掐着脖子尽数吞没。

    她身上有面霜和沐浴露混合的清甜香气,陈言肆嗅得上瘾,愈发起兴,舌尖顶着她不断勾缠扫荡,喉结疯狂涌动。

    温书晗面色潮红,在缺氧里轻微呛了一下,双手费劲地推开他,急喘着说:“要迟到了,我今天早八”

    “帮你请假。”陈言肆声色染欲,还想靠过来吻。

    温书晗偏头躲开:“不要,之前都请了好多次了。”

    陈言肆一吻扑空,撑在她身前神情不悦地盯着她。

    温书晗艰涩吞咽一下,身子动了动,一手摸到安全带,动作乱七八糟地系上,避开视线慌忙催他:“快走吧,真的来不及了。”

    陈言肆呼吸一沉,压着脾气坐回驾驶位,后槽牙紧了紧:“跟我多待一会儿就这么不情愿?”

    温书晗轻抬眉眼:“没有”

    “证明。”

    他冷飕飕丢下一句命令,温书晗只好解开安全带凑过去,主动亲他一下。

    亲完还扯了扯他卫衣袖口,语气有点撒娇:“好啦,快走吧。”

    陈言肆貌似很受用,偏头回一个吻,在她脸上掐一记。

    “装乖。”

    她睫毛轻轻一眨,闷闷不乐:“是你要我亲你的。”

    他勾唇浅笑:“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听?”

    这人又挖坑给她跳,她不上当,偏开视线软声控诉:“你不讲道理。”

    陈言肆掰过她的脸又是一阵亲,语气懒散轻浮:“就是不讲道理。”

    再后来,是青涩凌乱的第一次,和无数个荒唐燥热的深夜。

    昏暗里,软得要命的纤柔骨承受不住蓄势待发的蓬勃。

    呼吸纠缠,体温熨烫,意识被挤压成薄薄一片,玻璃一样易碎。

    她眼尾一抹潮红,眸底有雾气弥漫,惹得他燥热又怜惜。

    陈言肆在外人眼里总是冷傲,唯有跟她在一起时,他像岩浆一样滚烫。

    情难自控,他痴迷地亲吻她后背,手指在她腰侧掐住绯艳红痕,气息沉灼地哄她。

    “听话。”

    “再一点儿。”

    “乖。”

    情至深处,身心都不再清醒。

    最后一次,陈言肆绵柔细密地吻着她,缠在她耳边哄:“公开好不好?”

    温书晗被他磨着,眼底清澈不再,意识迷离而悸动,乖顺地点点头:“嗯”

    那段时间,陈言肆已经准备出国留学。

    彼此约定好,在他出国前的私交聚会上公开两人的关系,并且跟长辈坦白。

    不巧的是,爷爷在那段时间动了一场心脏搭桥手术,需要长时间住院修养。

    那天傍晚,温书晗一练完舞就直奔医院,拿着一束亲手包好的鲜花,小跑向走廊尽头那间专属病房。

    房门没有关严,谈话声从里面漏了出来。

    ——“言肆出国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吗?”

    陈慈远问完,回应他的人是陈知棠:“爸,都安排好了,下周就出发。”

    “好,好早该让他出国了。”陈慈远沉吟片刻,忽然说,“我有时候回想真是后悔把晗晗接到家里来。”

    温书晗倏然止步。

    后悔后悔把她接到家里来?

    鲜花垂落在身侧,她呆在原地,心跳陡然加快。

    仿佛坠入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里,一头雾水,又孤立无援。

    病房里,陈知棠低声嗔怪:“爸,别这么说,这话万一传到晗晗耳朵里,她得多难过啊。”

    静了几秒,陈慈远愁叹:“不该,真是不该。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跟以前不一样了。大概是我多疑吧,但要是她和言肆之间,真的发生些什么,我决不允许。”

    陈知棠啧声:“爸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啊,他俩根本合不来,不可能谈上,不可能。”

    走廊外,温书晗茫然踱步,独自走到安静的拐角,身子贴着墙,慢慢滑下去,抱着膝盖蹲成一团。

    她知道了,爷爷不希望她和陈言肆在一起。

    不止是不希望,而是坚决反对。

    为什么?因为老人家心里已经有合适人选了吗?还是说,单纯不喜欢她呢?

    但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又这么疼她?

    温书晗丧丧耷着眉,手里的鲜花根茎被她捏得轻微变形。

    原来越在乎什么,越不能承受那样东西带来的打击。

    她从小到大渴望亲情,渴望家人的偏爱。

    但温绍德不爱她,更爱杜苒,甚至连遗产都要留给对方。

    沈文芸爱她吗?或许是爱的,但她更爱自己的小儿子安安,更爱她在美国组建的新家庭。

    那么陈慈远爱她吗?

    她一直坚信是爱的,否则不会把她接回家,更不会在她身上注入那么多心血,甚至把她当成亲孙女,打算养育她一辈子。

    但刚才,清晰地听到“后悔”两个字,她整个人像落入冰窖。

    是不是她不够乖巧听话,不够孝顺,所以一切疼爱都有可能被收回?

    她毫无头绪,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好像有人攫住她心脏不肯松手,让她无法喘气。

    半晌,心里有声音告诉她:

    不要忤逆,要顺从,不要坦白,要隐藏。

    要再听话一点。

    她既要报答陈家的养育之恩,更不能让爷爷生气。

    所以她和陈言肆之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提分手那天,是在机场。

    温书晗站在他面前,亲口对他说:“我们分手吧,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只是很感激你对我的好。”

    陈言肆眉目冷淡,微垂视线看着她。

    他有点无动于衷,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或许是她前几天对公开关系的反悔,已经让他觉察出端倪。

    总之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混不正经打岔:“是不是昨晚做得太狠,你跟我闹脾气?”

    “没有。”温书晗平静看着他,不容置喙道,“我们不合适。”

    航站楼人来人往,喧闹依旧。

    送行的人不止她一个,陈知棠在不远处教训裴嘉彦洒了一杯咖啡,而那些纨绔朋友们聚在另一旁打闹,正要往这边走。

    温书晗心里是慌的。

    但凡陈言肆当场发脾气,或者为了挽回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吻她,那么一切都完了。

    然而出乎意料,陈言肆只是淡淡的,偏开视线。

    “随你。”

    “高兴就好。”

    他说完这两句,就拉上行李箱,转身前往安检区。

    温书晗没有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只记得一个洒脱挺拔的背影,没有一丝惋惜,更没有一丝颓然。

    像一场雨,下完就停息,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此结束。

    并且心照不宣地约定好,分手之后互不干涉。

    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两年,直到他今年回国。

    一切都变了-

    思绪随着电梯下降,沉沉落回现实。

    一个吻激烈辗转,唇间溢出他压抑的喘息。

    陈言肆浑身紧绷,一手撑着金属壁,另一手掐着她下颌同她断断续续深吻,温书晗掌心沁汗,无助地捏紧电梯里的金属横杆,仰着头艰难换气。

    很快,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冰冷响起。

    她脑子闪白,突然使出浑身解数推开他,像只惊恐小鱼一样从他身前逃窜走,面色潮红得快要滴血。

    温书晗慌不择路往外跑,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她惊慌抬眸,颤着声:“承昊哥。”

    陆承昊一脸关心:“出什么事了?”

    温书晗喉咙干涩,已经不在乎对方有没有注意到她红肿的双唇,她顾不上解释,只匆忙摇头:“没什么,我去开车。”

    说完就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往前。

    地下车库回声沉闷,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承昊转头往前一望,陈言肆正好走出电梯。

    他无奈地问:“你是不是又逼她了?”

    陈言肆耷着眼漠然不语,脱下西服外套甩到肩上,有点颓痞地靠着墙,没头没尾地沉声说:

    “我不是没有烟瘾。”

    “其实我瘾很大。”

    “是她不喜欢烟味,我很早就戒了。”

    陆承昊上回见他这样,还是他在英国喝醉的那一晚。

    陆承昊只是一个知情的局外人,这会儿也不知该劝什么,索性转移他注意力:“先走吧,今晚有个局。”

    温书晗开车回到颐彰公馆,快速收拾行李。

    阿姨看她在卧室忙活,站在门外讪讪问:“温小姐,您要搬走吗?”

    温书晗“嗯”了声。

    阿姨面露难色:“那那我跟陈先生说一声。”

    “不用了。”她斩钉截铁,“不要告诉他。”

    阿姨愣了愣,点头。

    另一边,会所包厢里烟雾缭绕,谈笑声起伏。

    陈言肆玩了几局没兴致,一句话不说,自顾到走廊抽烟去了。

    众人被他冷森森撂下,都好奇:“他今天怎么了?”

    周纪摊手,梁煜泽也摇头。

    另一旁,郑遥闷声已久,从沙发上起身:“我去找他。”

    陆承昊瞥她一眼:“劝你不要。”

    郑遥不信邪,非要去。

    一分钟后,包厢里听到外面气汹汹的抱怨:“陈言肆你没礼貌!推我推这么用力干嘛?!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哥几个歪头朝门外看去,发现陈言肆已经拿着车钥匙阔步离开,背影带着一丝燥郁

    温书晗几天前就已经找好新公寓,但签租房合同需要证件,她一时找不到身份证了。

    卧室里翻不到,包里也没有,她心想是不是上回落在老宅了。

    于是匆忙驾车前往。

    回到老宅已经天黑,过了晚饭时间。

    温书晗进门,问管事的吴伯:“爷爷和棠姨不在吗?”

    吴伯正在主厅挂一幅字画,回身:“小晗回来啦?老先生他们一块儿出门了,只有小彦在家,有什么事儿吗?”

    温书晗放下心来:“没什么,我回来找点东西。”

    “好,有事儿叫我。”

    “嗯,您先忙吧。”

    温书晗上楼,先到衣帽间找了一转,没发现证件。

    到底落在哪儿了?

    她想到卧室找找,于是回到必经的走廊。

    ——“在找什么?”

    身后冒出一道沙哑沉冷的声音。

    温书晗心一跳,回身,猝不及防撞进他漆黑幽暗的眼眸。

    她攥了攥拳,神情不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言肆没有答她,不疾不徐上前几步。

    “在找身份证?”他歪了歪头,懒散道,“不巧,你的身份证和护照,都在我这儿。”

    温书晗眼眸一怔,顿时心急如焚:“你还我!”

    陈言肆居高临下停在她面前,好整以暇:“你用什么方式求我?”

    他插着兜微微低身,注视着她:“像以前一样亲我,还是——”

    “跟我睡?”

    温书晗瞬间气急,想也不想,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声响清脆短促。

    温书晗回过味来,霎时怔愣。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

    前一秒收回手,手腕甚至有点颤。

    陈言肆脸颊微偏,他默然几秒,嘲弄地勾了勾唇,转头静无波澜看着她:“扇这么用力,手不疼?”

    温书晗后退一步,呼吸混乱:“陈言肆,你果然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神经病!”

    陈言肆照单全收,手掌狠厉地掐住她下颌:“你才知道?”

    猝不及防,一个吻急迫而下,呼吸倏然相撞,温书晗连忙往后躲,身心焦急过度,一连碰掉两个庞大花瓶。

    声响剧烈。

    裴嘉彦正在楼上写作业,被这动静吓一跳。

    隔音这么好还能听得这么清楚,家里进劫匪了?!

    小少爷吓死了,抄起一个棒球棍破门而出。

    走廊充斥着燥热,陈言肆把她压在墙上疯狂掠夺,气势汹汹,温书晗承受不住,被他折腾得浑身酸软。

    裴嘉彦刚要竖起棒球棍大吼,突然脚步一刹,呆愣愣站在楼梯上。

    看清楚是谁跟谁在接吻之后,他瞬间瞪大双眼。

    我靠靠靠靠靠!

    陈言肆朝那边掠去一记冷眼,一个转身就将她带进房间。

    门砰一下被关上。

    温书晗身心燥乱,无所凭依地朝后一跌,摔在柔软的沙发椅上。

    来不及反应,陈言肆再次欺身而下,擒住她手腕压至头顶,热吻激荡。

    “想跑,你能跑去哪儿?”

    “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

    “晗晗,你越来越不听话。”

    “我真的很想把你锁起来。”

    “在你身上刺青,一辈子都洗不掉。”

    第33章 含温

    直白露骨的威胁, 简直不堪入耳。

    陈言肆黏在她身上索求无度,她薄软的毛衣几乎被他扯坏,领口松松垮垮搭在肩上, 露一片雪白肌肤, 很快又被他扫荡似的激吻染上绯红。

    湿漉漉的吻里有压抑的怒火,有淋漓快感, 狷狂得不知餍足。

    温书晗被他困在沙发一角,双手怎么锤打都无济于事, 他一边狂吻,手指不忘使坏, 惹得她呼吸紊乱,软塌的腰肢绷紧战栗, 挺起又扭动。

    他像一只久困樊笼的饥渴凶兽, 不停地往她胸前拱, 短硬的发茬蹭得她脖子一阵闷痛,她仰头喘气,呜咽一声用力推开他。

    身心慌张凌乱, 本以为可以逃离,但脚尖还没点地, 陈言肆充血的手臂已经勾住她腰身,往回狠厉一扯, 她被迫转身,迎面跌坐在他身上。

    身体下意识寻找平衡, 双腿不知何时已经岔开,腿根压着他坚硬胯骨。

    陈言肆双眸灼黯, 突然掐住她腰臀,一手甩来一记掌掴。

    她惊呼一声掐紧他肩膀, 瞬间羞耻难耐,身子扭动挣扎:“你放开我!”

    他死死盯住她:“躲什么,以前不是喜欢?”

    说完又朝另一边掌了一记。

    声响清脆回荡,短暂麻木过后是火辣的灼烧感。

    温书晗面色潮红,清冷的眉拧得死紧,一番折腾,她攥着手指伏在他肩上咬唇呜咽。

    羞耻感剧烈翻涌,朝她淹没而来。

    “答应过好好在家待着,没过多久又想走,还想在我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你有几分本事,嗯?”陈言肆手里没停,另一手强行掰正她下颌,她身子还在抖,只能在迷离里被迫保持清醒,双眸噙泪跟他对视,他眉目冷戾,眼底欲念翻滚,“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你觉得我很好骗?”

    温书晗极力忍耐,声音染着欲泣的哭腔:“我没骗你!本来就没答应跟你在一起,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什么?”陈言肆饶有兴味,冷嗤一声,“高考回来跟我接吻,是我逼你的?同意跟我睡觉,一边掐我后背一边喊我‘哥’,让我轻点慢点,也是我逼你的?”

    温书晗羞恼不堪:“你别说了!”

    他冷然低笑:“之前所有意外,都是你自找的。”

    她鼻梁一酸:“对!一开始是我招惹你,但后来呢?明明就说好了,分手之后好聚好散,但你回国之后一直在逼我!”

    “是你太能惹我生气。”陈言肆手掌拢住,猝不及防掐了一记,她又是一抖,他面不改色,“哪次没顺着你,在我身上哭那么惨,你难受,我就不难受?到头来我……了?”

    温书晗眼眶酸涨,骂人没了力气,只剩软绵绵的不甘:“你是流氓吗陈言肆”

    恍惚时,一滴眼泪委屈巴巴掉了下去,陈言肆沉着呼吸看她半晌,粗砺指腹抹去她眼角泪水。

    似乎跟以前一样,他就算再生气也会哄她:“好了,乖,不哭了。”

    温书晗耷着恼红的眉眼,在他身上细声细气抽噎着。

    她哭得无比脆弱,瓷一样一碰就碎,骨子里又溢出天生的柔媚,勾得男人心猿意马,燥欲横生。

    陈言肆眼里闪过一丝变态欲望。

    下一秒,克制住了。

    他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更加兴奋,但是欲念的胀痛感能把人折磨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在她面前忍耐多久。

    半晌,温书晗咬着唇,逼自己止住眼泪。

    先前掉下的泪水已经全部滴在他皮带上,滑落到裤子中间,晕开一滩深色水渍。

    她无意扫了一眼,耳根一红,倏地移开视线。

    陈言肆喉结滚动,沉出一口燥气。

    “不想住颐彰公馆,可以,那就搬回来。”

    温书晗只当是句商量,快速摇头。

    但毫无疑问,这又是她拒绝不了的威胁:“已经跟老爷子说过了,这次搬回来,今后就再也不会搬出去。”

    她愣住。

    陈言肆的手掌在她轻微红肿的地方揉了揉,指尖慢悠悠点了几下,懒沉沉掀起眼皮,注视她,沉声蛊惑:“你也不想看他不高兴吧?”

    温书晗仿佛被人掐住死穴,木然几秒,在定好的结果里负隅顽抗:“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陈言肆无动于衷,低喃着:“要是想看他生气,你就走。不然就老老实实住下来,听我的话。”

    温书晗气得又想扇人,不料,手刚抬起来就被他擒住。

    他眼里已经有怒火:“怎么,你打上瘾了?”

    温书晗从小就乖,哪里擅长打人,还不是被他气的。

    她一脸清柔的倔强,用力甩开桎梏,迅速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挣扎着从他身上下去。

    她步伐慌乱,一路捡起自己掉落的手机和头绳,还有一根被他强行拽断的蕾丝肩带。

    陈言肆耷着眼皮看着她倔软背影,没拦她,索性放她走。

    怀里没了温度,他一手烦躁地松开皮带金属扣,舒缓片刻,瘫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温书晗一开门,发现不远处的裴嘉彦鬼鬼祟祟,一脸惊恐呆滞地猫在楼梯角。

    看她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裴嘉彦吓得蹭一下站起来,语无伦次:“我我我、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温书晗有点紧张,但看着表弟虔诚的样子,她又安下心来。

    不知道怎么跟十六岁的高中生解释,毕竟说多错多,她干脆缄默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关上门快速离开。

    “姐!”裴嘉彦喊住她,用蚊子音量问,“你跟我表哥是在谈恋爱吗?”

    温书晗矢口否认:“不是。”

    裴嘉彦以为她害羞,给她打气:“姐,没事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支持你们!”

    温书晗一时哑然,急需回自己卧室静一静。

    下楼时,清晰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她心跳如擂鼓,迅速把手里的暧昧物件藏到身后,停在楼梯中央,镇定喊:“爷爷。”

    陈慈远抬头,身旁跟着一名家庭医生。

    医生正搀着老人家,另一手举着吊瓶的移动架。

    温书晗微微一怔:“爷爷您怎么了?”

    陈慈远和蔼道:“没事儿,老毛病犯了。哦对,刚才吴管说你回来找东西了,我寻思怎么没见到人,是什么东西不见啦?”

    温书晗淡淡一笑:“没什么,已经找到了。”

    “哦,好。”陈慈远应完,偏头咳了几声,温书晗及时上前给他拍背顺气,从医生手里接过吊瓶架,“我来吧。爷爷,我扶您回房。”

    “好。”两人慢慢上楼,陈慈远柔声问,“我看门口有一些你的行李,是要搬回来住吗?”

    温书晗顿了顿。

    原来陈言肆是假意威胁她,其实没跟爷爷说吗?

    这下好,决定权一下子落到她头上。

    陈言肆这个神经病,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断定她肯定会住回老宅。

    筹码和杀伐权都在他手里,果然是可恶的资本家德性,让人恨得牙疼。

    陈慈远见她没回答,沉吟片刻,喃喃道:“你要是回来住,我早晚能看看你,也放心些。”

    温书晗攥了攥手指,看吊瓶里不断往下滴落的透明药液,心里微微泛涩,平静道:“对,我是打算回来住的。”

    “好好,我就是一直放心不下你。女孩子家家,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还是回来好。”

    温书晗点了点头。

    但愿爷爷不会看出什么来。

    激荡犹存的房间里,陈言肆静了半晌,依旧纾解无门。

    索性掐了烟,进房间里的浴室冲起冷水澡-

    深夜很快到来。

    陈言肆就在隔壁,但似乎很早就睡了,没什么动静。

    两人卧室的阳台是连着的,从她这边阳台看过去,他的房间已经暗了灯。

    温书晗确认他房里没有活动迹象后,心有余悸地把脑袋从围栏边缩回来,轻声关上阳台的平推门,折回卧室门边,咔一下反锁。

    一切妥当,她顺手关灯,上床睡觉。

    一整夜无事发生。

    到了早晨,陈知棠按时过来敲门:“晗晗,起床啦!吃早饭啦。”

    温书晗已经醒了,这会儿拥着被子坐起来,正要下床,脑子里突然闪一道白光,她即将沾地的脚又缩了回去。

    差点忘了,这宅子里还有另一个危险活物。

    一想到要跟陈言肆同框出现,她就不合时宜地记起那天家宴,他在桌下用正装鞋尖恶劣撩拨她,隐秘又下流,坏得要死。

    她拒绝跟他一起出现在餐桌上。

    于是扬起音量说:“棠姨,我有点儿不舒服,你们先吃吧。”

    “啊?”门外顿了顿,关心道,“怎么啦,怎么突然不舒服啊?”

    温书晗快速思考,佯装镇定:“没什么,我生理期到了,有点嗜睡。”

    “这样啊,那我给你煮杯姜茶,你乖乖的啊,先睡会儿,一会儿让嘉彦把姜茶给你拿上来。”

    她松了口气:“谢谢棠姨。”

    门外脚步声渐远,温书晗重新躺下来,缓了片刻。

    手机贴着枕边震动。

    [陈言肆:下来吃早饭。]

    她装没看见。

    新消息接踵而至:

    [距离你生理期还有一周,少装。]

    [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想让我当着小姑的面亲你?]

    “”

    餐桌旁,陈知棠把煮好晾温的姜茶倒进杯里,转身视线一晃:“咦?怎么下来啦,正好,来,趁热喝了。”

    温书晗扫视一圈,幸好,爷爷晨练去了。

    她若无其事拉开餐椅,顺手接过姜茶,道了谢,坐下来慢慢喝。

    桌角,裴嘉彦呆巴巴啃着面包,脑内开始星际穿越。

    到底是要喊温书晗嫂子,还是叫陈言肆姐夫?

    陈知棠路过拍他脑袋:“好好吃饭,发什么呆呢。”

    温书晗心虚垂眸,小小半张脸埋进杯子里。

    对面,陈言肆靠着椅背懒洋洋划手机,一顿早餐吃得索然无味。

    他今天没穿正装,身上是简单宽松的浅色居家服,威慑力淡了不少。

    “咳。”

    温书晗抬眸。

    他感冒了?怎么开始咳嗽了。

    印象里,陈言肆定期健身,体质好得不行,一年到头都不会生病。

    正想着,陈言肆撩起眼皮看过来,目光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四目相对,她倏地移开视线。

    快速喝完姜茶,她开始吃早餐,速度是平时的三倍。

    桌上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陈言肆发来消息。

    [坐不住了?看来是昨天打疼了。]

    [下次轻点儿。]

    温书晗瞳孔一震,耳朵蹭地变红。

    变态!

    她气闷地反扣手机屏幕压在桌上,埋头喝粥。

    余光里,陈言肆支着额头,有点无精打采,没有平时撩拨她之后那股得逞的顽劣劲。

    温书晗心觉异样,但又不想开口问他,吃完饭就自己开车回舞团去了。

    练舞时,她忽然有了个坏念头。

    觉得陈言肆生病也不错。

    毕竟比起身强力壮的他,明显是生病的他更好防御一些。

    虽然也说不准

    晚上洗完澡,她照常把卧室门反锁,顺手关灯。

    刚准备回到床边,不远处却传来阳台平推门打开的声音。

    她踉跄几步往后退,差点被他吓死,压着音量骂:“陈言肆你有病吗?”

    昏暗里一个高挺身影颓然站立,温书晗看不清他表情,陈言肆二话不说抱了过来。

    他浑身滚烫,身子骨沉得要命,温书晗被他压得站不稳,两人凌乱紧贴,双双跌到床上。

    后背摔在床面,又弹起一瞬,陈言肆压下来的重量更沉了,温书晗喘不过气,毫无威慑力的拳头锤他几下:“你起来!”

    陈言肆一手抱着她,另一手哄猫似的摸了摸她脑袋,沉闷燥热的呼吸扑在她颈侧,嗓音嘶哑:“难受,发烧了。”

    温书晗被他装病忽悠过,这会儿才不信他:“发什么烧,你又想用这招骗我,快起来!你好重!”

    身高一米八.九的成熟男人压在她身上,体型和力量相差悬殊,她完全招架不住。

    “喂!”温书晗急死了,克制着音量催他,“你起来啊!回你自己房间去!”

    陈言肆喘息沉重,抱着她不肯松手。

    温书晗挣扎片刻,突然发现他的体温是真的很烫。

    这个神经病,平时傲得跟什么似的,做什么事都杀伐果断,此刻竟然赖在她身上又是抱又是拱的,像只无家可归的领头狼收起了獠牙,要她顺毛。

    温书晗费劲地捶打他几下,陈言肆纹丝不动,在她耳边哑声低喃:“我不在的两年,那些男人追你,你心动过吗?”

    温书晗心下一滞。

    “问这个干什么”

    “心动过吗?”他追问。

    她轻叹一声:“当然没有。”

    “那我呢?”陈言肆用鼻尖蹭了蹭她耳垂,沉磁嗓音染着病恹恹的倦懒,格外磨人,“你对我,心动过吗?”

    温书晗静了几秒,空茫视线越过他肩膀,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小声承认:“心动过”

    第34章 含温

    她认识陈言肆十年, 从她十四岁到二十四岁。

    中间纠缠起伏,四年半生不熟期,四年“恋爱”期, 两年空白期。

    如此漫长的时间, 很难说不曾心动过。

    尤其在青春期,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 总有些粉红的少女心思。

    不过在她真切体会到心动之前,最先感受到的, 是别人对他的心动。

    课间,澄暖阳光照进高一教学楼走廊, 女同学们站在围栏边上,支着下巴望向人声鼎沸的室外球场。

    球赛中场休息, 陈言肆一身白色球衣, 挺拔冷厉的身影沐在光线里, 单手接过同学扔来的冰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去,喉结涌动。

    “真帅, 到底吃什么长的啊?”

    “长这么顶,居然还不谈恋爱, 真不符合常理。”

    “上周那个谁不是跟他表白吗,后续呢?”

    “被拒绝了呗, 他说没兴趣。”

    “好吧,顶级难泡。”

    “何止啊, 他快毕业了,以后想泡都没机会了。”

    “谁想泡?走走走, 下去跟他要微信!”

    “啊啊啊你别拉我!”

    女同学们在粉红泡泡里说笑打闹,而教室里, 温书晗正被文化课折磨,对着数学题发愁-

    如图,三棱锥P-ABC中,求平面PAC和平面PBC夹角的余弦值。

    什么东西啊怎么就算不出来呢?

    这个知识点她真的学过吗?

    数学能不能退出高考?

    悲伤三连问,她郁闷又茫然地把卷子翻一面。

    顿住。

    居然是高三模拟卷。

    姓名栏里潇洒锋利的三个大字:陈言肆。

    她啪一下把试卷反扣。

    糟糕,早上太急,拿错了。

    同桌正好回来,有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呜呜,以后就看不到陈言肆打球了。”

    温书晗悄咪咪把卷子夹进书里,回神问:“嗯?你刚说什么?”

    同桌丧着个脸:“陈言肆要毕业了呀。书晗,你不觉得可惜吗?”

    “没什么感觉。”

    因为他一直睡在我隔壁。

    周五没有晚自习,温书晗放学回到老宅,在书房里把卷子还给他:“不好意思,早上拿错了。”

    陈言肆搭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椅上画航模图纸,闻言,掀起眼皮掠她一眼,语气散漫:“放桌上。”

    “哦”她不紧不慢折回书案前,把卷子放好。

    时常觉得奇怪,家里这么大,那么多书房,他偏偏要在这一间待着,害得两人的书本和试卷总是搞混。

    顿了片刻,她轻声问他:“那个,我没找到我的卷子,你是不是也拿错了?”

    陈言肆手里转着笔,眼睛都不抬一下:“包里,自己翻。”

    “哦,好。”

    温书晗在窗台边上找到他的黑色背包。

    拉开拉链。

    这他包里都塞的什么?

    一对崭新的拳套,一把瑞士军刀。

    烟,都彭打火机,钢笔。航模比赛的资料,还有国际商赛报名表。

    温书晗小心翼翼,从夹层里取出自己可怜巴巴的卷子。

    没有明显折痕,只是背面,被人用铅笔画了几只小猫涂鸦。

    “陈言肆你好无聊。”

    她小声嘟囔,坐回桌前拿出橡皮,把涂鸦猫头咯吱咯吱地擦掉。

    陈言肆坐姿懒散,低着眸无动于衷,笔尖在纸面上潇洒划动。

    他眉骨生得极好,低头时,眉眼间会有不怒而威的凌厉感。

    随着他日渐成熟,这份感觉会更加强烈。

    温书晗悄默声收回视线。

    这周留的作业有点多,还很难。

    温书晗力不从心,下意识朝不远处睨了一眼。

    她的视线过于明显,陈言肆撩起眼皮,不动声色:“我脸上有答案?”

    温书晗轻微吞咽一下。

    虽然这人脸上没答案,但他是个行走的答案机啊。

    算了,豁出去了,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个,你待会儿有空吗?”

    “嗯?”

    她攥着笔,一本正经恳求:“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教教我?”

    问完又有点反悔,连忙找补:“不可以的话就算——”

    话音未落,陈言肆已经起身走来。

    他微微弯腰站在她身后,两手随意地撑在桌沿,自身后虚虚圈住她,视线落在她空白的卷子上,像漫不经心的审视。

    温书晗微愣,快速回过神,一手指了指旁边:“那边,有椅子。”

    “不用。”陈言肆毫不客气地拿过她手里的笔,点了点卷面,“就这道?”

    她慢半拍:“嗯。”

    陈言肆连题都不用审,直接在草稿纸上落笔。

    思路清晰,步骤简洁。

    他把重要的点子列出来,边写边说:“这里,自己推。会不会?”

    “嗯,我试试。”

    陈言肆继续往下写。

    字迹很好看。

    他好像哪哪都好。

    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不过她现在一想到“喜欢”,就会记起温绍德出轨的事。

    她对喜欢和爱的概念一直很模糊。

    如果可以,她会避开对这个词的思考。

    但免不了好奇,那些女孩子对他心动的瞬间,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知不觉,温书晗走神了。

    笔下有断断续续的沙沙声,空气里浮着略微辛涩的苦橙叶香,和沉稳冷冽的松柏气息。

    身后窗户敞着,院子里夕阳渐浓。

    他肩上被光线勾勒出毛茸茸的暖边,挺拔俊逸的影子落下来,与她交叠。

    初夏,她轻薄的校服短袖下,是一件纯色的棉质内衣,搭扣和肩带透出浅浅凸起的痕迹,柔软,隐秘。

    陈言肆执笔列出一节方程式,拳峰有练习格斗时留下的浅淡红痕,凸起的腕骨清瘦硬朗,表带周围是微微虬结的青筋,蓬勃躁动,恣意滚烫。

    她视线漫无目的,落在他指关节上。

    片刻,被他拿笔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他冷声:“专心。”

    “”怎么走神了。

    温书晗吸一记鼻子,收拢思绪重新看向草稿纸。

    突然记起,上回在餐桌上听到大人们说,陈言肆已经拿到英校的录取通知书了。

    她抬头看着他高挺鼻梁,小声问:“你是准备出国,还是要留在国内念京大?”

    女孩子身上有淡淡的鸢尾花香,抬头时晃动的马尾辫扫到他手臂。

    陈言肆微垂视线看她。

    “不知道。”

    温书晗眨了眨眼,轻轻“哦”了声。

    本来也只是好奇,没打算继续问。

    周一回到学校,听见同学们议论,大家都说陈言肆要出国了。

    温书晗心不在焉埋头写题,琢磨着,他要是真的出国,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应该吧

    她也不知道。

    之后,临近高考的半个月时间里,陈言肆跟那帮纨绔朋友进出酒吧会所,在成年人的灯红酒绿里如鱼得水,一看就不是专心备考的样。

    温书晗确信,他肯定不会参加高考了。

    直到重要日子到来,温书晗一大早被闹铃惊醒,匆忙起床。

    惊觉,哦,今天高考,高一放假。

    她放下心来,不紧不慢洗漱换衣,下楼吃早饭。

    扫视一圈,没有看见陈言肆。

    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起床了。

    陈知棠见她懵懵的,笑道:“言肆已经出门了,高考去了。”

    她愣住。

    “啊?”

    “对呀,他没跟你说吗?”陈知棠说完,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儿忘了,你俩平时都不怎么交流。”

    温书晗不动声色捧起一杯热牛奶,迟迟没喝。

    原来他不打算出国了。

    高考结束当晚,陈言肆有一个私交聚会。

    老宅里,温书晗在侧厅沙发上蜷坐着,翻一本《古典舞基础》,时不时扭头看向大门方向。

    怎么还没回来?

    十二点了。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老宅里的人都睡了,只有她这里亮着一盏小灯。

    终于,门锁拧动。

    温书晗把书一合,循声看去。

    陈言肆关上门,一只手还搭在雕花门把上。

    他穿着简单的白衫黑裤,有些颓痞地侧身站立着,似乎觉察到屋里还有个活物,他撩起眼皮看过来,眉眼间染着微醺迷离的倦怠,好像喝了很多酒。

    温书晗愣愣望着他,他停在原地虚眯了下眼,声音倦哑:“在等我?”

    她顿时回神,张着唇小声“啊”了下,解释说:“你没回消息,我怕你出什么事。对了,我们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还挺不错的,谢谢你教我写题。”

    陈言肆默然几秒。

    “哦。”

    毫无感情的一声。

    “”

    陈言肆不疾不徐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门,取了一瓶冰水。

    温书晗迈着小碎步靠近,发觉他身上带着略浓的烟酒气。

    她闻不惯,拳头抵唇小声咳了下,看着他背影问:“你难受吗?要不要给你煮点醒酒汤?”

    陈言肆不置可否。

    他喉结滚动地灌完半瓶水,扔掉水瓶,慢条斯理折回来,背靠着中岛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没开封的薄荷烟,塞到她手里。

    “拿着。”

    温书晗疑惑,看看手里的烟盒,又看看他:“给我这个做什么?”

    “保管。”他醺然目光注视着她。

    温书晗有些无措:“那你,不抽烟了吗?”

    “我没有烟瘾。”

    “哦”

    月光透过一面宽敞的窗玻璃照进来,温书晗穿一件轻薄的白色睡裙,两根细软吊带搭在她锁骨两侧,裙摆落及脚踝,露着一截纤细骨感。

    身子薄薄一片,却能撑起所有舞姿。

    她低头端详烟盒一侧的英文说明,耳边几缕碎发耷拉下来,贴着小巧白皙的脸蛋。

    陈言肆不露声色,半阖着眼睫注视她。

    “温书晗。”

    “嗯?”她抬头。

    陈言肆两手撑在身后台面上,懒散地偏了偏额,问她:“今年几岁?”

    “我快满十七了。”她捏了捏手里的烟盒,看向他的眼神直白又单纯,“怎么啦?”

    陈言肆不说话,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力气长了多少?”

    “啊?”

    “喝多了,看不清路。”陈言肆有点混不吝地提要求,“麻烦你带我上楼。”

    “”

    几分钟后,二楼走廊上响起刻意压低音量的抱怨。

    “喂!你好歹自己走一走啊!沉死了!”

    温书晗被他搭着肩膀,两个一高一低重叠的身影摇摇晃晃往前,走比跑还费劲。

    她快受不了了,这家伙的骨头是水泥做的吗?!

    月光下,两道步伐踉跄重叠,高挺健瘦的男人弯腰拱肩赖在她身上,呼吸洒落下来,热烘烘的。

    温书晗警觉:“陈言肆你不许在我身上睡觉!”

    “没睡。”头顶落下他低沉无谓的声音,“都说了,看不清路。”

    她好郁闷:“你睁开眼不就看清楚了吗?!”

    “看不清啊。”他慢悠悠懒散,“要你带着我。”

    “”好想拍死他。

    终于,卧室门被她乱糟糟的动作打开,两人跌跌撞撞踏进去,她如释重负地把他扔到床上。

    累死了。

    温书晗站在一旁不住喘气,陈言肆已经大喇喇仰面躺在床上,闲适松散地闭着眼,两条长腿弯曲着垂在床边。

    她忽然发觉,这是她第一次进他卧室。

    扫视一圈,室内的装饰风格有点性冷淡,不是黑就是灰。

    呼吸缓下来,她看着他:“我走了,你自己洗澡睡觉。”

    陈言肆阖着眼淡笑一声,酒后的声线莫名蛊惑:“你又不可能帮我洗。”

    “?”

    温书晗一把掀起被子蒙住他头。

    混蛋,憋死你。

    “温书晗。”沉哑声线闷在被子里,一样好听,陈言肆第一次对她说,“晚安。”

    温书晗指尖一动。

    回到自己卧室,她背靠着门,一手捂住心脏位置。

    跳得有点快。

    一定是累的-

    如今回想,那一次不是累的。

    而是少女时期难以自控的心动。

    或许源于那声“晚安”,或许是得知他不会出国,又或许,是他成年后的男性荷尔蒙给了她一丝冲击和蛊惑。

    深夜,女孩子的卧室里浮着淡淡馨香。

    陈言肆撑在她身上看着她,眼底有高烧时分难愈的飘忽迷惘。

    他喉结滚了一遭,确认真伪似的,再次问她:“心动过?”

    温书晗偏开视线。

    “嗯。但都过去了。”

    脆弱脖颈暴露在他眼底,下一秒,一个吻果然落下来。

    她连忙躲开,掌心压在他唇上:“好了好了,生病就去吃药!”

    不知是不是那句“心动过”让他血液澎湃,陈言肆捉开她的手,有点凶地掰正她下颌,盯着她:“不许躲。”

    她喉咙干涩:“你又要做什么?”

    他说:“退烧。”

    心跳加速时,房门突然敲响。

    ——“晗晗,你没事儿吧?屋里什么动静啊?”

    门外传来陈知棠的声音。

    温书晗佯装镇定:“没,我我打蚊子呢。”

    “啊?家里有蚊子?”

    “有一只,挺大的。”

    她忙着应付,没发觉,陈言肆已经撩开她吊带裙摆。

    滚烫的呼吸横冲直撞。

    她惊呼一声,急忙捂住嘴。

    瞬间惊慌失措,膝骨并也不是张也不是。

    她胡乱挣扎几下,被他擒住手腕。

    亲吻,顶撞。

    敲门声再次响起:“多大啊?我给你拿个电蚊拍,你等会儿啊。”

    第35章 含温

    眼前是他宽阔肩膀, 坚硬骨骼里藏着放浪和凌厉。

    她揪着床单想要后退,被他死死捉住脚踝拽回去。

    紧闭的防线瞬间被破开,呼吸覆落而下, 舌尖在, 唇边游转,搅动潮水旋涡, 吮吻出一片靡艳绯红。

    鼻尖不经意蹭过,恶劣的连顶带撞, 不像抚慰,更像惩戒

    温书晗浑身酸软, 绷紧的指尖一直在颤。

    陈言肆撩起眼皮看她,眼底是束缚已久的情.爱.欲。

    高烧不退的滚烫身躯倾过来, 捧着她的脸, 轻柔地吻她。

    气息渡过来, 带着她的味道。

    她难捱地缓了会儿,闭了闭眼,呼吸时急时慢。

    陈言肆亲吻她泛红的眼尾, 指腹摩挲她耳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他烧得厉害,声音低哑含混, 带着一丝餍足的性感:“还在怕我?”

    他好像在哄她,又好像在威胁她。

    已经分不清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

    她心跳又快起来, 双手无力地推了他几下,却被他强行挤开指缝, 与她十指紧扣。

    他掌心烫得像火,骨骼又硬, 半点温柔都不给她留。

    温书晗挣脱不开,含泪抬眸, 他正牢牢盯着她,仿佛要她的身心跟他彻底捆绑在一起,他才善罢甘休。

    “再动一下试试。”

    温书晗面色潮红,偏开视线:“你快走,怎么翻阳台进来的就怎么翻回去。”

    “赶我走?”

    陈言肆在敲门声里注视着她。

    俊眉因为难受而微微拧起,双眸依旧幽熠,像暗夜里的兽:“是要赶我走,还是我现在帮你开门?”

    她一愣,有气无力瞪了回去:“你别乱来”

    陈言肆喉结耸动,勾起一抹混不正经的笑:“这不是给你选择权么?”

    温书晗有点气恼,但又斗不过这个疯子。

    她艰难地扭动手腕,抽离他滚烫湿热的掌心,疲惫妥协:“你别出声,我去开门。”

    下床时间是平时的三倍。

    有点腿软,她重心不稳地扶着门把手,谨慎开门。

    只露了一条门缝,温书晗用身子挡住缝隙,探出个脑袋:“棠姨。”

    陈知棠哎哟一声,手伸过来碰了碰她额头:“怎么出这么多汗啊?”

    温书晗攥着门边,淡然扯谎:“没什么,我刚洗了把脸,这是水。”

    “哦”陈知棠点了点头,把电蚊拍竖直递过来,“给,打蚊子。”

    “”温书晗接到手里,想象着把它拍到陈言肆脑袋上的场景,回神说,“谢谢棠姨。”

    “没事儿。唉,怎么突然有蚊子呢,明天得让人把后院的草除了才行”

    陈知棠碎碎念走远,温书晗连忙关门。

    不远处,陈言肆靠在床头半躺着,微微仰头喘气,下颌线锋利紧绷,脖颈青筋附近沁着细密汗珠。

    他难得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温书晗放下可有可无的拍子,快速在房间里找出医药箱,翻出一盒退烧药。

    体温枪怼到他额头上。

    39度。

    她暗自叹气:“是不是早上就已经不舒服了?”

    陈言肆看着她,喉咙深处沉出一个单音节。

    温书晗给他吃完药,坐在床边,低头撕开一袋退烧贴。

    陈言肆慢悠悠掠来一眼,懒散嫌弃:“小屁孩儿用的东西。”

    “”

    温书晗坚持把退烧贴粘到他额头上,还贴心地拍一拍,给它摁牢。

    “不想贴,那你就一直烧着吧。”

    陈言肆不置可否,额头顶着一片冰凉贴,一手不安分地勾起她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

    几分钟前刚体会过他的刁钻,不知道他下一秒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温书晗攥着床单,暂且坐以待毙。

    她面无表情,眉心却因忍耐而微微颤动,一袭白色睡裙比月光还柔,双手搭在身前,乖得只鹌鹑。

    陈言肆偏额打量她,半阖着眼淡笑一声。

    “抬头,看着我。”

    几秒过去,温书晗轻抬眉眼,跟他对视。

    他手掌探过来,抚摸她身上被他短发蹭过的地方,意味深长道:“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温书晗紧抿着唇,半晌,冷冷清清开口:“我们谈谈。”

    他眉梢轻挑:“谈什么?”

    “谈”她斟酌片刻,说,“我们不合适。”

    陈言肆冷嗤一声,神情自若:“偷.情还讲究合不合适?”

    她登时羞恼:“谁要跟你偷.情?”

    “我们晗晗,怎么又生气了。”陈言肆亲昵地捏了捏她脸颊,轻哂, “你没资格跟我生气。”

    她唇角颤动:“是你不讲道理。”

    “哦。”他还挺骄傲,“你第一天认识我?”

    “”

    无话可说,陈言肆一把揽过她,不顾她惊慌失措,把她拖到身前禁锢怀中。

    躺下,盖被。

    睡觉。

    温书晗累了,不想再招惹他。

    她侧躺着蜷在他怀里,身体疲惫,意识却清醒,一直睁着眼,看远处昏茫月影。

    她总结出来了。

    每当她给别的男人好脸色的时候,她在别人面前受委屈的时候,还有,她说不爱他、想要离开他的时候。

    陈言肆都会失控。

    他浑身发烫,差距悬殊的体型前后紧贴,谁都睡不安稳。

    陈言肆知道她没睡着,片刻,他一手不安分地动,呼吸蹭在她颈间,用很轻的音量唤她名字。

    温书晗被他捏来捏去,耳根逐渐染红,肩膀动了下:“你干嘛”

    “不是没睡着吗。”他指尖顽劣挑拨着,气息沉沉,“都多大了,还要人哄睡。”

    “我快睡着了,你别乱动。”

    “那就闭眼,闭了我就不动。”

    温书晗姑且信他一次,乖乖闭眼。

    陈言肆说到做到,没再折腾她。

    他从身后撩开她耳边凌乱发丝,在她肩上落一个吻-

    电影节开幕式独舞的选拔结果已经下达。

    温书晗收到中选邮件,主办方通知她三天后参加第二次试镜。

    这次的选拔时间安排在早上九点,她试镜序号排得很靠前,必须提前赶到。

    老宅离市中心太远,今早她没吃早餐就匆匆出门。

    为了赶时间,她到达大厦楼底一路小跑。

    起初只是有点累,直到她通过感应门,喘得越来越急,眼前闪起灰色雪花。

    方向感忽然没了。

    她呼吸不上来,身子一轻,昏倒在电梯口。

    电梯门正好打开,几个白领被她吓一跳。

    “怎么回事啊?晕倒了吗?”

    “快快,送医院去!”

    拨完120,女孩连忙从她包里翻出手机,拿她的指纹解锁,翻通讯录。

    置顶名片是[老公]。

    女孩直接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声音挺冷淡,但又有一份难以言说的耐性:“在开会。”

    女孩忙说:“您好您好,您的您的对象在领勝大厦昏倒了,您——”

    话没说完,电话啪一下被挂断

    温书晗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病床上躺着了。

    窗外有暖阳树影,倒映在病房白墙上。

    她靠着床头坐起来一些,茫然抬起手,看了看手背上扎着的吊瓶银针。

    哦护士给她挂了瓶葡萄糖。

    那两个送她来医院的女生看她醒了,连忙过来关心:“没事吧?你低血糖昏倒了,现在好些了吗?”

    顿了顿,温书晗点头:“嗯,好些了。”

    她分神琢磨,既然送来她医院的是路人,那岂不是说明,陈言肆没在她身边安插保镖监视她了?

    “对了,我们给你老公打了电话,他正在来的路上了。”

    温书晗懵了:“我老公?”

    她在做梦吗?

    “抱歉,我没有老公。”

    “啊?你通讯录里的老公呀,不是吗?”女孩见她一头雾水,忽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哎呀我懂的,应该是男朋友吧,还没结婚。”

    温书晗一时哑然,自顾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翻开通讯录。

    “老公”两个大字赫然闯进视线。

    一言难尽,她差点认不清中文了。

    陈言肆,肯定是他。

    乱动她的手机,还自己给自己设一个这样的备注!

    她好郁闷,立刻把备注删了。

    ——“呀,你老公到了。我们走啦,拜拜!”

    温书晗连忙抬头:“对了,谢谢你们!”

    “不谢不谢。”

    两个女孩挽着手出门,视线被倚着门框一脸淡漠的陈言肆吸引。

    身高腿长一身正装,外套又落拓不羁地敞着,反差和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强,两人不禁惊叹出声:“我靠,好顶的一张脸。”

    明明是好坏的一个人。

    温书晗把脸偏向一边,假装看窗外麻雀。

    陈言肆抄着兜注视她倔强的后脑勺,脚下随意一撩,把门关上。

    他不紧不慢走到床边,低身,一手撑在床头,另一手在她脑袋上压着,长指陷进她黑发里,这里揉揉那里按按。

    温书晗一脸莫名,气鼓鼓抬眸:“你干嘛?”

    “挺好,没磕傻。”

    “”温书晗拍开他作乱的手,有点气闷,“下次不许乱动我手机。”

    陈言肆盛气凌人的一张脸迎到她面前,明知故问:“为什么?”

    眉眼深邃的人看什么都深情。

    温书晗经不起这样的对视,偏开视线小声说:“自恋。”

    陈言肆懒笑一声:“不想跟我在一起,不照样要被别人当成我女朋友。”

    “温书晗,注定的,你逃不掉。”

    什么跟什么。

    温书晗没有心思跟他争论虚无缥缈的宿命论。

    陈言肆揉揉她脑袋:“饿不饿?”

    她摇头:“不饿。”

    不饿也得吃。

    陈言肆秉持着霸王逻辑离开病房,说是给她带点吃的过来。

    房门关上,温书晗在床上坐了半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猛地想起,试镜时间已经过了。

    简直当头一棒,她慌忙查看邮箱找主办方联系方式,看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翻找许久,病房外传来动静——

    “郑遥,你有意见?”

    陈言肆的声音。

    没有人回话,应该是对电话那头说的。

    语气很硬:“有我在的地方,她不用吃苦。要是她愿意抓着我往上攀,早就进国家舞剧团了,是她想靠自己的本事往前走,我允许了,别说补一场试镜,就算她今后想仗势欺人,我都能举着她让她欺个够。”

    温书晗轻微一怔。

    下一秒,邮箱进来一封邮件,提醒她后天有一场增补试镜,今天未到场的舞蹈演员,可以后天再去。

    她一时恍惚。

    不知不觉,一份暖烘烘的温度贴上她脸颊。

    她眨了眨眼,回神。

    陈言肆给她买了瓶热牛奶,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甜品,给她补点糖。

    温书晗简单吃了点,一瓶葡萄糖正好吊完。

    陈言肆还要回公司,她下午也要待在舞团修改编舞。

    于是出了医院,她自己开车离开,两人分道扬镳。

    车上,邱助理问他:“不送温小姐回去吗?”

    陈言肆靠着椅背假寐,没什么情绪地说:“她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啊”邱助理不再多问,认真开车。

    陈言肆缓缓睁开眼,偏头看向窗外。

    他跟她是朋友吗?不算。

    是兄妹吗?更不是。

    情.人?勉强,但回国之后又没上过床。

    总不能是仇人吧,又没有恨。要仔细算的话,顶多是这段时间里,她多讨厌了他一点。

    其实他是有点烦躁的。

    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还不如地下恋那会儿,至少吻得心甘情愿,做得酣畅淋漓。

    但事到如今,不让她过于害怕他,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她还能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那就再好不过。

    虽然这只兔子养不熟,捂不暖。

    无所谓,只要他怀里还有她的温度,只要她还在身边。

    只要她眼里只有他一个

    温书晗到达艺术中心。

    在舞室里练软开时,她总是抑制不住地回想,陈言肆对电话那头说的一番话。

    ——“书晗,楼下大厅有个女孩子找你。”

    她思绪被打断。

    谁找她?

    温书晗套上一件针织外套,乘电梯下楼。

    大厅休息区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

    潮牌卫衣下是一条格纹裙,耳朵上缀了四五个闪闪发亮的耳钉。头发染着不太规矩的橙色,或许长时间没有补染,发根已经很黑了。

    温书晗走近了才认出来,不太确定地喊了声:“杜婉欣?”

    音落,这个小她快十岁的“妹妹”回过头,表面有点微妙。

    杜婉欣慢腾腾站起来,局促地捏了捏裙边,又挠了挠头发,好像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毕竟多年未见,小时候在商城发生的事情也不怎么愉快。

    温书晗看着她,语气平静:“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杜婉欣有点难以启齿,但又不怎么客气,用小太妹的口吻快速说,“我想找你借点钱,交学费。”

    温书晗疑惑:“你妈妈呢?”

    “出事了。”杜婉欣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她不管我了。”

    杜婉欣简单梳理了一遍,说杜苒这几年沉迷赌.博,一开始还有得赢,后来风头太大被人盯上,落了套,不仅输个精光,还倒欠两百万。

    温书晗不解:“为什么欠这么多?”

    杜婉欣扯扯嘴角,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嘲弄:“赌得多,输得就多呗。”

    温书晗静了几秒,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答案。

    那张银行卡。

    那年她问过,陈言肆只说那是他自己挣的钱,里面有商赛奖金,也有那些年跟陆承昊合伙创业拿的分红。

    他说没多少钱。

    温书晗心里没底,斟酌着问:“当年我我朋友,他给你们那张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

    杜婉欣直愣愣看着她:“你不知道吗?”

    “一共有八百万啊。”

    第36章 含温

    整整八百万, 甚至是六年前的八百万。

    都是陈言肆自己挣的钱。

    为了给她换来几年清净,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甩给杜苒了。

    甚至短短几年就被对方挥霍光了。

    温书晗不知想到什么,眉心拧了拧, 很快转身迈步。

    “喂!”杜婉欣闪过来拦下她, 大言不惭,“你是我姐, 你怎么也不管我啊?”

    温书晗止步抬眸,耐着性子:“没钱的时候就想起我是你姐了, 是吗?”

    杜婉欣登时哑口。

    她发现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好像不吃卖惨这一套。

    索性示弱,软下语调道歉:“小时候骂你, 是我不懂事。但我现在确实需要学费啊,总不能让我连书都读不了吧, 几千块而已, 又不多, 我会给你打欠条的,又不是不还你。”

    温书晗看她这样子,压根不像是执着于念书的模样, 嘴里念念有词的“学费”也不一定是学费。

    温书晗一针见血地问:“你现在真的在上学吗?”

    “我”杜婉欣眼神闪躲一瞬,突然答不上来了。

    温书晗早有预料, 坦然制敌:“我会查清楚你的学籍到底在哪,究竟是在读状态还是辍学状态。如果是在读, 我会想办法先帮你支付欠下的学费,至于其他事情, 不是我该管的,你自己想办法。”

    “你!”杜婉欣有点气急败坏, 讽刺她,“陈家到底是什么家庭啊, 把你养得这么冷血,明明就有钱,还不给亲妹妹花。”

    温书晗没心思跟这个小屁孩耗,偏开视线绕过她,径直往电梯方向走。

    杜婉欣不愧是杜苒养大的,骨子里的德性跟她母亲一脉相承:“喂!你要是不理我,你就一直缠着你!”

    温书晗头也不回。

    如果在十七八岁那会儿,她或许还存有一些泛滥的善心,无论旁人怎么对她,她都能以德报怨。

    但现在,那点无用的善意早就消失殆尽了。

    或许是跟陈言肆相处久了,她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他的脾性。

    他这个人,天生锋芒毕露,就算是平静的时候,那双深沉眼眸里也藏着慑人的暗流涌动。

    他从来不会吃亏,只会毫不留情地让别人吃苦头,坏得很直观,该发的脾气从不憋着,该报的仇从不隔夜。

    曾经温存时,陈言肆会捻起她的发梢扫扫她鼻尖,一边逗她一边教她:“长点心,别被人骗了还傻兮兮给人家数钱。”

    温书晗被他折腾了一整晚,累得不行,蜷在他怀里点点头:“嗯”

    他捧起她脸蛋,捏了捏:“不过,某些时候也可以心软。”

    她困倦地眨眨眼:“什么时候?”

    陈言肆二话不说欺身而下,又开始犯浑。

    他咬着她发烫的耳尖,在她颤抖时侵略她尚且泛红的领域,煞有介事道:“当然是跟陈言肆在一起的时候。”

    傍晚,霞光雾霭笼罩落了叶的枫树,白色沃尔沃开进崇园。

    温书晗在天黑之前回到老宅,看见后院有园丁在除草。

    一个大叔提醒新来的同事:“诶诶,小心点儿啊,那盆兔耳朵多肉可不能动。”

    对方看过去:“哎,怪可爱的,谁养的呀?”

    “小陈总养的,好多年了都。”

    “哦,那些树桩又是干什么的?上面还有蜗牛呢。”

    “也是小陈总弄的,晚上可以吸引萤火虫。”

    “哦他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我怎么瞅着,像是哄女孩子开心的呢。”

    那盆碧光环多肉沐在夕阳里,长势极好,角落还有新生的小兔耳破土而出,晶莹翠绿。

    晚上,那一片会有萤火虫环绕,淡绿色的光亮浮在半空,星星点点,修复她记忆里短暂快乐的童年。

    学生时代,陈言肆捉住一只萤火虫递到她面前,眼底倒映着浅浅光亮的时候,是他最温柔的瞬间。

    温书晗从记忆里回神,转身打开一扇平推门,从露台侧门走进一楼厨房。

    陈知棠正把煲好的汤盛进保温桶里,看见温书晗来了,她笑笑说:“下午给言肆打电话,说是今天太忙,晚上可能不回家吃了,一会儿让邱助给他送去。”

    温书晗心头被“八百万”压着,这一次主动说:“邱助今晚好像要陪小女儿过生日,我去送吧。”

    音落,不远处传来陈慈远的声音:“总部整整六层都是食堂,他还能没饭吃?”

    陈知棠望过去,轻叹:“自家做的肯定比餐厅做的有营养啊,爸,您别总是这样,一点儿都不疼他。”

    陈慈远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冷哼:“他都多大了?还要人疼。”

    “是,现在是大了,一个人都能撑起一个集团了,但他小时候呢?他从小到大,您也没疼过他呀,就说前两年吧,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那会子多乱啊,他回又回不来,您关心过他吗?好歹给他打个电话呢。”

    祖孙间的关系一直半温不冷。

    陈言肆回国之后,陈慈远也没有像别人家的长辈那样,主动问他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

    陈知棠一通输出,陈慈远横眉竖目地看过来:“关心他?他今后别像他爸那样我就万幸了!”

    温书晗很少看爷爷生气,身形僵了僵。

    陈知棠看见了,忙护着她,对陈慈远抱怨:“爸,您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吓到晗晗了。”

    陈知棠拍拍她肩膀:“没事儿。”

    温书晗镇定片刻,小声说:“那我先去送饭了。”

    陈慈远气还没消,冷不丁听到这句,忽然没好气地对陈知棠说:“家里没司机了吗,一定要让晗晗送?”

    温书晗步伐一顿。

    抬头,陈言肆正好站在门边,抄着兜看过来,眉眼冷淡。

    应该已经听见刚才的对话了。

    他气人的招数,她是领教过的,温书晗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他衣袖,扯了扯,示意他快点离开,不要在爷爷气头上添油加醋。

    没成想根本拉不动他,反而被他擒住手腕。

    这么显眼的动作,陈慈远早就看见了,压着眉嗔怒:“你拽着妹妹干什么?”

    陈言肆无动于衷,气场又冷了几分。

    温书晗呼吸紧促,极小声地劝他:“你快放开啊”

    陈言肆攥着她手腕,眼神直勾勾地跟老爷子对峙,情绪里有积压已久的叛逆,尽数化作冷戾的挑衅。

    “爷爷。”他再一次直呼父亲大名,“知道陈显钟给了您很大的刺激,在那之后您也一直希望把我养成一个规矩的人。”

    “不过很可惜,我天生就是让您失望的。”

    说完就拉着温书晗往外走。

    她惊慌失措:“陈言肆!你放开!”

    他力气大得很,根本挣不开。温书晗被他带着一路踉跄,最终被他塞进车里。

    引擎一阵轰响,车子带着一股怒气驶离老宅。

    陈知棠追都追不了,愁眉苦脸地回身:“爸!您看您,发什么脾气啊,两个孩子都被您吓跑了!哎哟,我做了一桌子菜呢”

    陈慈远恨铁不成钢:“你的眼睛是摆设?看不出言肆喜欢妹妹?”

    陈知棠一下愣住:“啊?”

    陈慈远沉重叹一口气,摁了摁太阳穴,气得都不想说话了:“你自己去瞧!晗晗卧室的阳台,那栏杆都掉漆了,你猜那臭小子翻了几回?”

    “”陈知棠呆滞又佩服,“爸,您眼神真好使。”

    陈慈远也是最近才确认的。

    万万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慈远压着脾气上楼,扔下一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陈知棠顿了顿,啧声:“爸,您真的想多了,他怎么可能有病——”

    “怎么不可能?!”陈慈远停在旋梯中央,怒目回视,“你以为晗晗是心甘情愿搬家的?她那么乖,都是被他逼的!”

    车子开了很长一段路,完全离开崇园。

    温书晗在副驾皱着眉一言不发,半晌,陈言肆忽然停车。

    静了许久。

    陈言肆看向窗外一个冷清的十字路,忽然淡声说:“就是那条路。”

    他冷不丁出声,温书晗心一颤,循声看去。

    陈言肆支着额头,懒散道:“我妈就是在那儿出的车祸。”

    他语气稀松平常,周身气场却冷得让人发怵。

    温书晗有点怕他,攥了攥手指问:“那件事,跟陈叔叔有关系吗?”

    “嗯。”陈言肆眼神暗了暗,话里没有太明显的惋惜和回忆,只有平静的嘲讽,“如果不是陈显钟拦她的车,她也不会那么着急掉头,更不会撞上一辆货车。”

    那天早上,陈显钟和妻子戚林怡吵了一架,戚林怡在歇里底里的气氛里提到分居。

    陈显钟以为妻子要离开他。

    实际上,那天她开车出门只是为了参加陈言肆的初中入学典礼。

    “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陈言肆耷着眼睫说,“是陈显钟断了她的路,把她困在家里。”

    温书晗沉默着,感觉车里的温度降了又降,暖气似乎失灵了。

    陈言肆一手撑着额,指尖点了点太阳穴,说——

    “老爷子不想我们在一起,不是讨厌你。”

    “只是担心你。”

    “他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强迫你。”

    音落,温书晗忽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陈言肆总是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之前我也怀疑过,我是不是有跟陈显钟一样的病。”

    “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一点。”

    温书晗生涩吞咽一下,攥了攥拳,清冷道:“我要下车。”

    空气滞了一瞬。

    “下车去哪儿?”陈言肆掠来一眼,淡淡提醒她,“前面上高速了。”

    温书晗默然。

    曾经那八百万,完全可以证明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但他骨子里的强硬也是实打实,没办法修正的。

    附近道路冷清,暮色渐沉。

    温书晗心跳加快,一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车门。

    被锁了。

    陈言肆气定神闲,指尖点了点方向盘。

    “老爷子早晚会知道,正好,我最讨厌躲躲藏藏。”

    说着,他不紧不慢伸手过来,碰她垂落的长发,随意勾起一缕,缠绕在他指间。

    温书晗呼吸一紧,默默把手从车门扣旁边收回,小幅度倒吸一口气。

    问他:“如果还清那八百万,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闻言,陈言肆眉梢微挑,漆黑眼眸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温书晗,我从来没有拿钱威胁过你。”

    “不过既然你想,我也可以满足你。”

    倏地,他一手掐了过来,力道有点重地捏住她下颌,逼她与他近距离对视。

    温书晗被迫仰起头,呼吸有点困难。

    陈言肆目光如井,深而暗,静而无底。

    “不说话了?”

    她下颌被钳制着,眼神有点怯:“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言肆轻勾唇角:“陪我一晚,一笔勾销。”

    她睫毛微颤。

    没想到他又说:“销的只是钱,不是关系。”

    温书晗神情一怔,陈言肆淡定自若,凑到她耳边轻语:“没说要放过你。”

    温书晗咬牙别开脸。

    “你真的有病!”

    这话好像刺激到他了。

    他冷着脸问:“你也觉得我有病?”

    温书晗眼尾泛红,聚了一层水雾,恨恨道:“没病你就让我下车。”

    陈言肆眼眸深邃,静静看着她,笑意很浅。

    “你知道那些杀了人的逃犯最喜欢藏在哪儿吗?他们喜欢没有监控的地方,比如山里,林子里。看附近,是不是有树林?”

    这话的本意是想让她依赖他,没成想换来她一记捶打。

    “陈言肆你真的很无耻!”

    他懒笑一声,照单全收:“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讨厌我也无所谓。”

    温书晗思绪混乱。

    他的爱意已经足够明显了,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他是真的爱她。

    可是这样的爱总有让人浑身发冷,让人窒息的时候,就像现在。

    温书晗的后背已经抵住车门。

    其实无论往哪里躲,都逃不出他的视线范围。

    他的底色就是强硬的,恶劣的,起初只是初见端倪,现在却完全摊开在她面前。

    有人扼制得了他的本性吗?没有,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会得到。

    温书晗比之前更了解他了。

    “晗晗,想刺青吗?”他浅笑,微凉指尖抵住她胸口痣的位置,撩起眼皮看她,拖着慢悠悠的语调说,“在这儿,刻上我的印记。”

    她连忙后退:“不要!”

    第37章 含温

    退无可退。

    陈言肆抵在她红痣上的手指缓缓熨直, 整只手掌跟着覆落,突然拢住掐了一记。

    温书晗面红耳赤,拱肩闪躲:“你变态吗?”

    陈言肆双眸狠戾又清冷, 眼底闪过一丝餍足, 仿佛在暗示前一秒手感极佳。

    他撩起她耳边湿发,对“变态”一词不太满意, 淡嘲:“看来你只会这几句,不如放开胆子, 要骂就骂难听点儿,比如龌龊, 禽兽,孽障, 王八蛋, 畜牲——”

    温书晗睫毛颤颤, 红着眼眶瞪他:“你闭嘴。”

    他慢悠悠眨了下眼。

    “好。”

    温书晗偏开视线:“送我回——”

    下半截话卡住了。

    她能回哪儿呢。

    事情已经乱成一锅粥,离开崇园之前一番拉拉扯扯,早就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她还怎么回老宅面对陈慈远。

    出国吗?身份证和护照又不在她这儿。

    或许

    “想报警抓我?”陈言肆冷不防揭穿她。

    温书晗倔强不语, 陈言肆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界面递到她面前。

    余光里荧荧发亮的屏幕刺着她视线。

    她迟迟不转头, 他靠过来低声诱哄:“不是想大义灭亲?自己挑一个号码,要抓我还是要一步到位审判我, 都可以,随你高兴。”

    游刃有余, 百无禁忌。

    纯纯一个混蛋。

    温书晗噙着一汪清泪,委屈地皱起眉。

    就是不想说话, 不想理他。

    但他会引诱她开口。

    “后悔了?”他问。

    温书晗静了许久,声线虚浮:“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陈言肆浅笑, 掐过她下颌。

    视线交缠。

    “我在问你,是不是后悔没早点找借口跟我分开?”

    温书晗紧抿的双唇隐隐发抖。

    当年她离开的原因,正是陈慈远的反对。

    陈言肆对此猜得八九不离十,她没必要再解释一遍。

    比起后悔没早点结束,她更后悔的,是彼此之间糊里糊涂的开始。

    后悔没能早点看透真实的他,反而落入陷阱跟他纠缠这么多年。

    她抿唇沉默,陈言肆又一次猜透她:“还是说,你更后悔认识我,后悔住进陈家?”

    温书晗鼻梁一热,颤声反驳:“我从不后悔被爷爷接回家,我很感激他。”

    音落,陈言肆意味不清地挑了下眉,语气饶有兴味:“你就这么肯定,把你带回家的恩人是老爷子?”

    温书晗神情一怔,喉咙瞬间干涩,声音泛哑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勾唇笑了下,懒散又轻浮:“你猜。”

    又是意义不明的逗弄。

    温书晗愈加委屈,眼里泛起一层浅薄的气愤,噙泪咬牙:“你爱说不说。”

    她身子在座位上不安分地挣扎几下,陈言肆忽然倾身抱过来,闷热的呼吸深埋在她肩上,像疲乏时依旧不遗余力地汲取她的气息。

    一颗黑茸脑袋拱在她颈窝,整个人被他亲昵无间贴蹭着。

    他鬓角短发很刺人,她肌肤又软,脖子被他黑硬的发茬蹭来蹭去,她不太舒服地闷哼一记,动着肩膀想把他蹭开。

    但她稍微一动他就贴得更紧。

    结实充血的手臂缠在她细腰上,几乎将她腾空抱起,她被他强行赖着,完全找不到重心,只有臀下一点点位置是沾着副驾座椅的。

    除了双手能锤他肩膀之外,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晗晗,我们结婚吧。”陈言肆埋在她肩上,声音浑哑地说,“正好你欠我一辈子。”

    冷不丁一笔“债务”兜头而下,温书晗气闷急了,双手推他脑袋:“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谁欠你一辈子啊?”

    “你啊。”他语调懒洋洋的,又有点混不吝的味道,慢悠悠说,“放学路上喜欢摸猫,还喜欢给猫起蠢名字的温书晗,她欠我一辈子。”

    温书晗顿了下。

    放学摸猫?

    她还在江城念初中的时候,放学路上确实会遇见一只大胖橘。

    她还挺喜欢毛茸茸生物的,每天路过都会摸好久。

    不过来淮京之后她就再也没摸过猫了,因为棠姨猫毛过敏,她怕不小心把过敏源带回家。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陈言肆,你到底”她心头麻木又颤动,愣愣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他手掌在她蝴蝶骨附近摩挲着,不知不觉解开了暗扣。

    她后背一凉:“回答我的话!”

    陈言肆无动于衷,还是漫不经心的两个字:“你猜。”

    温书晗扭动身子反抗他,陈言肆冷森森抬头。

    “再动?”他捉住她一只手狠厉按下来,声线克制,“起火了你来灭。”

    领教过他的强悍蛮横,她连忙抽回手,拗着清冷倔强的脸蛋避开他视线,生硬道:“送我回舞室,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

    陈言肆也不问她落了什么东西,只打量她片刻,淡笑一声:“可以。”

    环抱松开,温书晗终于能喘口气。

    天已经快黑了。

    引擎声再次轰鸣,起步时极强的推背感带来一阵眩晕,她下意识攥紧安全带。

    陈言肆打着方向盘掠来一眼,嘴角漫不经心扬了一瞬。

    银灰色迈凯伦一溜烟上了高架桥,加速驶至霓虹浮漫的中心市区。

    一路无言。

    终于,车子停在艺术中心大厦正门。

    温书晗解开安全带下车,陈言肆支着额头坐在车里,气定神闲目视前方。

    居然不管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温书晗回身,不动声色地问:“你不陪我上去吗?”

    陈言肆点着方向盘瞥来一眼,饶有兴致:“要我陪?”

    她生涩吞咽一下。

    一路上暗自动了点心思,但不能让他知道。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车门旁,无辜道:“走廊灯坏了,很黑。你知道我一直很怕黑的。”

    陈言肆沉静审视她。

    她纹丝不动,一副很乖的样。

    片刻,他面无表情拔下车钥匙,推门下车。

    这个点,舞室早就空了,大厦里也没什么人。

    两人乘电梯上楼。

    金属盒子里,陈言肆倚靠着冷壁一言不发,动作慢条斯理,单手把领带解了。

    温书晗站在另一边,离他稍远,隐隐感知到他游刃有余的气场。

    深色定制领带很快解开,陈言肆把车钥匙和领带一并抛给她。

    她慌忙接住,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他淡然自若:“保管。”

    “”

    温书晗默默把东西收好。

    电梯匀速上行,她掌心不知何时沁了点汗,被她不动声色合掌抹去。

    叮一声,电梯门开。

    走廊声控灯已经失灵,此刻确实很暗。

    温书晗镇定地往更衣室方向走,陈言肆不紧不慢抄兜跟在身后。

    月光从通风廊窗洒落,勾勒出一道浓黑的高挺身影,影子从后方游移过来,密不透风地罩住她。

    不多时,两人到达更衣室门口。

    大门安的是智能密码锁,温书晗不露声色输入一串密匙。

    滴一声,她把门推开。

    里面比走廊还暗。

    陈言肆姿态闲适地倚着另一侧门框,微垂视线,深邃眼眸静无波澜打量她。

    温书晗抿了抿唇,转头对他投去求助的目光,轻声说:“你记得我的柜子吗?帮我进去拿一下吧,里面太黑了。”

    他淡嘲:“你倒是挺会使唤人。”

    说完就掠走一记平淡眼神,不疾不徐走了进去。

    彼此错身,温书晗停在门口,看一道挺拔背影融入室内昏暗。

    一秒、两秒、三秒

    砰!

    温书晗立刻关门,急忙用智能锁从外反锁,里面开不了。

    一切妥当,她拔腿就溜。

    这个混蛋,天天威胁她,说要把她关起来。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有本事就自己开门!

    更衣室里一团漆黑。

    陈言肆站在走道中间,神情淡然,回身看一眼泛着红色亮点的门锁,唇角一勾。

    他不紧不慢走到窗边,一手撑着窗沿,指尖懒散地点了点台面。

    从几十层高的位置往下看,一切都极其渺小,尽在掌控。

    等了片刻,楼下冒出一个瘦薄的女孩身影。

    她匆匆跑出正门一路往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快步折回门口。

    把他的车开走了。

    陈言肆嘴角一扯。

    可以,比以前有能耐。

    养机灵了

    碎金霓虹下,银灰色迈凯伦自如穿行。

    本来车技一般,之前陈言肆亲手教过她一阵,她学东西又挺快,技术突飞猛进。

    用他的话来嘲讽就是,他传授的那点儿技巧,全被她用来对付他了。

    市中心车流密集,温书晗灵巧驾驶,一连超了好几辆出租车。

    逃出来之后心跳如擂鼓,额头都沁汗了。

    她筹划了下,现在可以直接赶回老宅,跟爷爷当面沟通,让老人家消消气。

    如果,爷爷真的是因为疼她才不让她跟陈言肆在一起,那至少,今后一直呆在爷爷眼皮底下,陈言肆干不了太出格的事。

    虽然也不一定。

    好郁闷,她不想往更坏的结果推测了。

    赶回崇园要紧。

    车里充斥着陈言肆的气息,熟悉的杜松香和苦橙叶,满满的压迫感,让人呼吸紧促。

    但好歹是一辆可以任她自由掌控的交通工具。

    温书晗握紧方向盘,努力保持清醒。

    正要减速拐进一条捷径,不远处突然闪出好几辆黑色奔驰,车里齐刷刷下来好几个彪形大汉,耳边绕着深色通讯线,数十道沉戾目光朝她刺了过来。

    她瞳孔一震,方向盘猛地回转。

    底盘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引擎轰鸣再次乍起。

    车子急忙往另一条道迅疾逃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温书晗微张嘴唇调整呼吸,视线一动不动目视前方,沿着宽敞大道一路直行。

    方向盘上沾着她掌心冷汗。

    果然是陈言肆,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蛋,都被她锁在更衣室里了,还能及时派人过来捉她。

    不过幸好,那帮人暂时被她甩掉了。

    更衣室里,门锁已经被踹开。

    大门半掩,陈言肆依旧靠在窗台欣赏夜景,漫不经心接起一个电话。

    那边说温小姐被一群私人保镖吓跑了,从车牌来看,他们应该都是老先生派来的。

    那帮保镖现在还在穷追不舍,似乎想把温小姐接回崇园。

    “哦。”陈言肆望着远处繁华,懒散道,“那就撞上去。”

    听筒里静了一瞬。

    “啊?”对方难以置信,磕磕巴巴问,“那帮人一共有四辆车,全、全撞吗?”

    陈言肆嫌弃地轻“啧”一声:“动点儿脑子,让他们一次性撞在一起不就好了?”

    傻愣愣撞人有什么意思。

    居高临下看敌人窝里斗,才有意思-

    温书晗一路观察后视镜,没再看见那几辆黑色奔驰。

    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毋庸置疑,陈言肆肯定知道她今晚想跑回崇园。

    这么一来,前路肯定还有人在堵,她不一定回得去。

    千万不能自投罗网。

    她仔细观察路况,暂用缓兵之计,果断打着方向盘驶入另一条繁华道路。

    兜兜转转,迈凯伦停在一处商圈泊车区。

    一招金蝉脱壳。

    温书晗迅速下车,连忙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许悦的酒吧。

    又是一阵漫长兜转,出租车停在三三得酒门前。

    温书晗逆着冷风下车,微喘着气快步进门。

    许悦这个甩手掌柜正在吧台刷手机,看见她来了,兴致勃勃跟她分享:“看群里小视频了吗?金桐路附近有人开迈凯伦炸街!”

    温书晗喉咙干得说不出话,从许悦手边拿了一杯不知是水还是酒的东西,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喝一口解渴。

    她正仰头喝着,许悦一脸疑惑:“干嘛了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啊?听见我刚才说的嘛?迈凯伦炸街,车牌还是连号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年度大戏上演了,这座城市真是精彩连连,不过按理来说啊,迈凯伦后面不是应该还要再跟一辆迈巴赫穷追猛打吗?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温书晗灌完一杯,渴是解了,但喉咙又辣又呛。

    八成是酒了,算了,这么点量又醉不了。

    她正色道:“好了许悦,我不解释那么多了,借你仓库用用。”

    说完就快步往里。

    酒吧仓库堆了点货,整体算一个小型休息室,只有她和许悦徐伊然三个人知道。

    许悦看她干完的一杯酒,心想牛啊,刚刚试验出来的魔鬼新品,四十多度,温书晗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喝光了。

    看来口感不错,上架肯定卖爆

    温书晗躲进仓库,开灯反锁一气呵成,靠在门后打电话。

    老宅的座机打不通,爷爷书房里的电话也接不通,她索性给陈知棠打。

    半晌,接电话的是裴嘉彦。

    一声惊呼:“姐!”

    温书晗攥紧手机:“爷爷还好吗?”

    裴嘉彦比她还急:“姐你在哪儿啊?爷爷派人去找你了,你怎么扭头就跑啊?”

    温书晗愣住:“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手机黑屏了。

    没电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着急死了,连忙回身把多重暗锁打开,打算出去借手机。

    门开,一道黑影忽然落到脚边。

    缓缓的,靠得更近。

    熟悉的轮廓,平静的压迫感。

    温书晗身形一僵,想也不想就要关门。

    砰一声,陈言肆一手抵住门板,轻而易举扼制住她。

    “温书晗。”他冷然笑了下,“你长本事了。”

    温书晗全身发烫,不知是被他吓的,还是那杯酒的关系。

    她勉强保持清醒,想起身后有扇窗开着,窗框大小正好容得下她,只要跳出去就能到后门小巷了。

    她生涩吞咽一下,不动声色后退几步。

    陈言肆淡然注视着她,脚下不急不慢,随着她的节奏步步紧逼。

    对峙间,房门被他往后一推,自动关上。

    温书晗捡着这一秒,突然转过身脚下生风,朝那扇窗跑去。

    不料腰间一紧,她惊呼一声,陈言肆单手锢着她细腰把她甩到沙发上。

    纤薄后背撞到软绵靠枕,不争气地弹起一瞬。

    她起身要逃,他坚硬身躯欺身而下,一只膝盖死死抵在她腿间,手掌掐住她下巴。

    近距离四目相对,一个沉戾硬冷,一个慌张含怯。

    温书晗紧紧攥着沙发布料,喝过酒的声音含糊柔媚,颤颤威胁他:“你快放开我,爷爷已经让人来找我了。”

    “是吗?”陈言肆淡然一笑,“你放心,他们来不了。”

    温书晗怔住。

    她眼尾晕开一抹红,微醺又迷离,勾得他心猿意马。

    但还是气的。

    他压着怒意牢牢盯住她,声音沉哑:“耍我,还乱开我的车,温书晗你是不是找死?”

    温书晗呼吸紧促,越挣扎,他逼得越紧。

    突然,耳边响起金属碰撞声。

    陈言肆单手解开了皮带扣。

    她心一惊。

    下一秒,欲气横声的倦哑声线磨进耳畔:

    “想玩儿是吧?陪你。”

    第38章 含温

    心跳呼吸乍然混乱。

    所有情绪一并沸腾, 温书晗分明想逃离,却难以自控,一度被他深邃目光牵引着, 蛊惑着, 向往他的温度。

    对峙,挣扎, 压制。

    几个回合下来,她触犯到他蓄势待发的强硬。

    过往的悸动一触即燃, 酒精冲上脑海四散翻滚。

    温书晗十分后悔喝下那杯酒。

    但这一秒,后悔的情绪被另一种情愫疯狂扫荡, 只剩一份久违的渴念占领阵营。

    酒后体温上升,她呼吸也发烫, 暖烘烘的气息扑在他面颊, 他喉结滚了一遭, 眼神愈加暗沉。

    界线就此破开,压抑的克制瞬间被冲垮。

    陈言肆开始无所顾忌地掐揉她,狷狂又放浪:“不是想锁我?现在跟我锁在一起, 满意了,高兴了?”

    他毫无章法地欺负她, 温书晗呜咽一声,下唇被她咬出更深的绯红。

    醉意让人半梦半醒, 一时分不清是过往还是现在。

    温书晗仰着红晕迷离的脸,双眸略微失神。

    她双手难以抑制地往上攀寻, 半松不紧地搂住他青筋涌起的脖子。

    眼前熟悉的眉眼有些模糊,但依旧锋利惹眼, 承载她内心深处的依恋。

    她茫然看着他,清透殷红的嘴唇上下开合, 轻轻一碰,像记忆里极尽温柔的呢喃:“哥”

    音落,陈言肆眸底瞬起风暴。

    温书晗正像一只树袋熊一样在他身上寻找重心,纤瘦手臂堪堪将他搂紧。

    直到一声软绵绵的“哥”缠上他耳畔,她突然被他疯了似的托住膝弯抱起来,转身往前一压。

    她惊慌失措轻叫一声,被浑身滚烫的男人重重抵在库存架上。

    架子上整齐码放的密封纸箱剧烈摇晃,酒瓶玻璃清脆碰撞,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狂震。

    狠戾冲击的一瞬间,她的脊背先一步撞到他护在身后的手,不痛不痒。

    她小幅度换气,陈言肆压抑已久,灼烈的唇温急迫而下,将她汲取的氧气剥夺殆尽。

    妄念在细枝末节里灼烧,震颤。

    温书晗呼吸困难,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觉自己发烧了,被他吻过的地方全都滚烫难捱。

    陈言肆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单手稳稳当当抱着她,一顿凶狠的抽丝剥茧。

    温书晗只能无助地攀在他身前,任防备四散零落。

    她生病的时候依赖他,喝醉的时候似乎更依赖他。

    乌黑凌乱的发丝蹭在他肩头,陈言肆咬住她唇的瞬间,强烈酸软的胀痛感侵略而来,温书晗呜咽一声,死死掐住他肩膀。

    他半阖着眼皮,在接吻过程里看她无助又迷失的表情。

    一秒又一秒,他紧锁着眉,掌控着轻重缓急,幽暗目光黏在她身上,沉入暌违已久的暖意里

    两年空白期,他在异国他乡度过无数个白天黑夜。

    但凡闲下来一点,她轻软的声线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反复折磨他,让他煎熬到底。

    温书晗面色潮红,在无尽的吻里迷乱含糊:“陈言肆,我们分手了”

    音落,陈言肆眸色灼燃,一手死死掐住她腰侧,发狠:“我什么时候答应分手?从头到尾,我跟你说过‘同意分手’了?”

    他玩文字游戏总是有一套。

    温书晗眼眸含泪,在混乱中稍微清醒了些,但已经逃不开,一度陷在由他主导的旋涡里,无法抽离。

    她呜咽着讨饶,他半点都不放过她,偏头咬住她绯红欲滴的耳垂,声音哑得过分:“说,喜欢我。”

    毫无回应。

    半晌,陈言肆在闷喘里冷笑了声:“不说是吧?可以。”

    她咬牙沉默,换来他又一记狠戾惩罚

    整整三个小时。

    凌晨将至,陈言肆用西服外套裹着她,把软得几乎成水的身子骨抱进副驾。

    车辆在夜里穿行。

    车窗玻璃完全降下,他车速快,冷风气势汹汹扑面而来,温书晗酒醒了一半。

    她稍微一动就浑身酸疼,胃里又有点翻滚。

    她忍着不适,颤颤伸手扯了扯他衬衫衣袖:“停车,我要下车”

    陈言肆偏额看她一脸委屈难受,他沉着呼吸眉眼一压,果断刹车。

    迈凯伦轰着一声闷响,靠路边停了下来。

    酒后反应力稍慢,温书晗紧绷的后背撞上座椅靠背,轻轻弹起一瞬。

    她眉心拧紧,又扯了扯他衣袖,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禁忌称呼张口就来:“哥,我想吐”

    陈言肆喉结一滚。

    他烦躁地解开她安全带,把人拖过来抱着,语气跟审她似的:“晚上喝的什么东西?”

    温书晗自觉蜷进他怀里,伏在他肩头委屈呜咽,语调含糊不清:“喝了又甜又苦的酒。”

    “”简直没有一刻让人省心。

    陈言肆给她拍拍背,缓一缓。

    温书晗坐他腿上不安地动了几下,抬起头,目光空茫地四处望了望,双手推推他肩膀:“下车,我要吐了”

    陈言肆胸腔燥闷,太阳穴一阵抽疼。

    他一脚踢开车门抱着她下车,走了一段,在公园垃圾桶附近放她下来站着。

    也没推开她,只让她靠着自己,好像吐在他身上也没关系。

    温书晗双腿酸软地依赖在他身上,莫名有点吐不出来。

    陈言肆揽着她肩膀站在冷风里,居然还催上了:“不是要吐吗?吐。”

    温书晗闻到他身上让人安心的香味,突然没那么想吐了。

    胃底风波平息,她可怜巴巴哽咽一下,挣脱他的怀抱,自顾踉跄几步后退:“不吐了,我不吐了,我要回家”

    她越退越远,陈言肆眼疾手快,一下扣住她手腕把她扯回怀里。

    她突然警觉,拧着手笨拙反抗,双脚死死踩地:“混蛋!你又要抓我去哪?”

    陈言肆后槽牙一紧,擒住她的力道又重一分,目光狠戾:“我看你是欠收拾。”

    她醉意还没散,气鼓鼓的,仰头瞪他:“陈言肆你凶我!”

    “”

    这边还在想法子哄着,不远处的草丛突然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陈言肆一记冷眼刺过去:“滚出来。”

    音落,裴嘉彦肩膀一抖,猫在从矮丛叶后面,慢吞吞探出个脑袋。

    四目相对,陈言肆的眼神暗得能杀人。

    裴嘉彦如临大敌,磕磕巴巴说:“外公让我让我把书晗姐带回家,他说、他说姐姐必须回家,你的话,就、就随便,爱回不回”

    陈言肆没有搭理他,视线一抬,看见不远处停了几辆车。

    车灯快速闪烁着,凶巴巴的假样,实际都不敢开过来近他的身。

    他收回视线,冷斥:“滚回去。”

    一声令下,裴嘉彦又怂兮兮把脑袋缩回去。

    服了啊,他一个破高中生,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作业,瞎掺和什么啊,后悔死了-

    温书晗的酒意,是在别墅浴缸里彻底消散的。

    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颐彰公馆,回到他的领地。

    手机也不在她身上,全都被陈言肆收缴了。

    她不悦地拿起手边浴巾,从热水中站起来。

    雾气弥漫,水滴簌簌落下,她视线一晃,发现陈言肆就倚在门边看着她,眸光沉静幽深。

    危险信号蔓延。

    “我”温书晗攥着浴巾,勉勉强强挡住一片无暇,生涩道,“我不是想走。”

    “哦。”陈言肆扯唇笑了下,“是我草木皆兵了?”

    “”就你成语多。

    温书晗不想理他,表情闷闷地踏出浴缸。

    浴巾还没裹上,就被他打横抱起来。

    一旦食髓知味,就会一而再再而三。

    陈言肆又一次攻池掠地。

    人非草木,总有情难自控的时候,温书晗像猫一样溢出一声轻软,陈言肆喉结一动,吻她泛红的颈侧。

    一边哄一边犯浑

    :

    “好听。”

    “再一声。”

    荒唐起伏,月隐星落。

    柔软晨光盈满一室。

    醒来时枕边没人。

    是陈言肆枕边没人。

    他没什么太大反应,一手搭在额上,闲适闭着眼。

    空气里散逸一丝暖香,不久前余留下的。

    他嘴角微微一动。

    可以,跑得够快。

    陈言肆简单套了件软质羊绒开衫离开卧室,路过开放式厨房,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好撞见他,表情有点惊怯:“陈先生早”

    陈言肆兀自从冰箱里取了瓶冰水,语调带着晨起的倦懒,漫不经心:

    “下次她再跑,你们不用拦。”

    “随她去。”

    阿姨愣愣点头,又说:“陈先生,那个老先生在楼下等您呢。”

    陈言肆早有预料,随意“哦”了声,喝完半瓶水,不紧不慢下楼。

    楼下,陈慈远正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双手撑在拐杖顶端,严厉目光跟随他下楼轨迹,盯着他一动不动。

    陈言肆在另一边坐下,懒洋洋搭起二郎腿:“您来得真早。”

    陈慈远面不改色:“晗晗呢?”

    陈言肆支着额头,指尖点了点太阳穴。

    意思是不知道。

    陈慈远懒得跟他废话:“让晗晗回家,要么你俩断干净,要么你到纽约任职,再也别回来。”

    这话够狠了,谁家长辈会把亲孙子扔到国外待一辈子。

    陈言肆耷着眼睫,淡嘲地笑:“爷爷,您恨陈显钟恨到我头上了。”

    陈慈远横眉竖目:“你俩一个样!”

    “一个样?”陈言肆掠走一记冷眼,语气轻蔑,“您真是老糊涂了。”

    陈慈远深吸一口气,额头皱纹都多了几道:“同样的事情,我不想看它发生第二遍。你骨子里是什么样子,我看着你长大的,我还能不清楚吗?”

    “那您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听话的继承工具吧?”陈言肆平静接茬,补一句,“更何况,现在陈家上下,我说了算。”

    陈慈远震怒:“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是。”陈言肆从善如流,“权已经到了我手里,不用白不用。您请回吧,我让司机送您。”

    陈慈远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他气晕-

    温书晗绕着颐彰公馆所在的别墅区转悠好几圈了,一辆出租车都没看见。

    早上走得急,她找不到手机,现在两手空空,仿佛现代人回到原始社会,半点法子都没有。

    正郁闷,一辆深色DB12慢悠悠停在身边。

    驾驶座车窗降下。

    陈言肆一手点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窗沿,目视前方语气散漫:“不回家,想流浪?”

    温书晗装没听见,向前加快步伐。

    他忽然说:“我录了视频。”

    她步伐一顿。

    车子也停下来。

    陈言肆坐在车里转头看着她,笑意轻浅:“你昨晚的样子,很漂亮。”

    温书晗定在原地用力攥拳,忍不住往车门踢了一脚:“你有病!”

    陈言肆慢悠悠拿出手机。

    “接个电话。”他把亮屏的手机递过来,命令她,“就说你是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说你喜欢我。完整说出口,我就把视频删了。”

    温书晗手腕发抖,气得只想哭。

    他已经龌龊到这种程度了吗?

    被逼无奈,电话接通。

    “爷爷。”

    “嗯,我没事。他”

    温书晗攥着贴在耳边的手机,委屈目光牢牢盯住车里的人。

    她咬咬牙,口吻镇定:“是,我喜欢他。”

    “嗯,是真的,不后悔。”

    说着说着,她眼眶都红了:“对,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

    音落,陈言肆平静深沉的眼底浮起一丝波澜。

    温书晗把手机扔给他,一双温柔眼眸里溢满气愤:“快把视频删了!”

    陈言肆偏额打量她,眉梢一挑:“什么视频?”

    温书晗愣了半晌:“你骗我的?”

    他笑了下:“有一句话叫空手套白狼,没听过?”

    “陈言肆!”

    她要气死了。

    虽然知道他没那么畜牲,但一股无名火就是下不去。

    烦,昨晚就不该喝那杯该死的酒!

    “不上车?”陈言肆好整以暇,抬起腕表示意时间,“试镜要迟到了。”

    温书晗沉默几秒,打开车门上车,啪一声用力关上。

    混蛋,神经病。

    她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

    车速够快,这次提前到场。

    不远处人群躁动。

    今天的领勝大厦比之前热闹,貌似是有剧组过来录制扫楼综艺。

    陈言肆待在车里,没有跟她上去的意思。

    温书晗气闷下车,走了几步又折回去,咚咚锤了两下车窗。

    陈言肆降下玻璃,一副闲适懒散的样:“又要我陪?”

    “自恋。还我手机!”

    陈言肆没怎么为难她。

    温书晗如愿拿回手机,发现电已经充满。

    即兴舞蹈需要更强的专注力,然而这几天一波三折,让她有点心不在焉,中途做旋转动作时不慎扭了下脚踝。

    不过她处理得当,没出肉眼可见的错漏。

    试镜顺利通过,等待邮件通知就好。

    今天参加增补试镜的舞蹈演员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睡懒觉错过日程的女生。

    温书晗的序号排在最后一个,出来时大厅已经没人了。

    她连走带蹦地离开试镜室,挪到大厅公共区坐着,弯腰脱下舞鞋,揉了揉红肿的脚踝。

    还真有点疼。

    人在倒霉的时候,情绪一团乱,看什么都不顺眼。

    比如她现在就想往陈言肆脑袋上来一拳。

    说曹操曹操到,眼前一道熟悉的影子落了下来。

    温书晗怔了怔,抬眸。

    陈言肆面无表情,兀自往椅子上放了个奢牌购物袋,人在她身前半跪下来,一手握住她纤白脚踝。

    指腹揉了揉。

    温书晗倒吸一口凉气,双眸水雾朦胧地看着他:“你轻一点,好疼”

    他冷飕飕掀起眼皮:“知道疼了?”

    “还不是怪你。”温书晗把脚缩回来,委屈巴巴撵他,“你走开。”

    刚要弯腰换上高跟鞋,陈言肆就捉住她小腿。

    她身形一顿。

    脚尖都快碰到他衬衫纽扣了,场面有点古怪,她一时羞臊:“你干嘛啊?”

    陈言肆漠然不语,从购物袋里取出几样东西。

    温书晗又是一怔。

    陈言肆半跪在她身前,托着她足踝,小心翼翼给她套上袜子,换上一双舒适的平底鞋。

    他很少有认真照顾人的时候。

    但他总能体察出她每一样细微感受。

    大学时,她每次演出结束,别人给她送鲜花送祝福,只有他会问,我们家晗晗累不累。

    恍惚时,不远处的电梯闪了一下灯。

    金属门开,一下子涌出一堆人。

    应该是综艺录制组的工作人员。

    一众年轻男女从眼前经过,好奇又艳羡的目光齐刷刷落过来。

    温书晗无所适从,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陈言肆若无其事,给她套上另一只脚的袜子。

    他似乎早就想这样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无所顾忌地实践亲昵戏码。

    终于,众人远去。

    温书晗换上一双白色平底鞋,配上浅色毛衣和半身长裙,莫名多了一丝学生气。

    跟他一身成熟的西装革履有点格格不入了。

    陈言肆站起身,顺势把她牵起来,让她靠着他站稳。

    怪别扭的。

    混蛋还挺大方,让她选:“扶着我走,还是要我抱?”

    温书晗选择前者。

    一高一低的身影紧贴着,慢吞吞往电梯方向走。

    她冷不丁问:“你今天不忙吗?”

    “忙。”陈言肆幽幽说,“忙着把离家出走的人捉回去。”

    “”

    温书晗转身想跑。

    陈言肆及时按住她肩膀,不让她动。

    他意味深长地问:“不吃药?”

    “吃什么”温书晗脑内闪白,瞬间瞪大了眼,“你没用?!”

    他冷嗤一声:“哪儿顾得上那个。”

    温书晗肩膀发抖,不顾一切挣脱他,气得两眼通红:“你疯了吧?!出意外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

    “正好,我们结婚。”他平静打断。

    “谁要跟你结婚啊!”她泪汪汪地骂,“你这个神经病!”

    他又说结婚,之前还说她欠他一辈子,她什么时候欠他一辈子了!

    带她回陈家的恩人不是爷爷,还能是陈言肆吗。

    太混乱了,她越想越一头雾水。

    温书晗拗着脸转身就走,拖着崴伤的步伐一蹦一蹦的。

    下一秒,手机贴着掌心震动。

    她抹泪点开屏幕,许悦在群里哀嚎:[啊啊啊啊你们在我酒库里做了什么!!]

    附图是一个拆过的小空盒子。

    温书晗哽咽一下,茫然定在原地。

    哭都哭了,冷不丁来这一出

    混蛋,又逗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陈言肆这么坏的人啊,她真的好想报警。

    温书晗委屈地吸一记鼻子,身后传来他沉哑平淡的声音:“某只崴了脚的兔子,不回家了?”

    她好烦,头也不回地往前蹦,语气斩钉截铁:“混蛋!我不跟你回!”

    “不回?”陈言肆声线一沉,“是想让我用别的方式带你回?”

    第39章 含温

    温书晗坚持不懈往前蹦, 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糟糕,小腿忽然有点麻。

    刚要停下来歇会儿,耳边传来脚步声, 她躲不及, 身子倏然腾空。

    一声惊呼:“陈言肆!”

    他直接把她扛到了肩上。

    强盗行为、悍匪行径!

    温书晗气闷不堪,对着他后背捶打反抗, 陈言肆一言不发任她打,自顾阔步往前, 步伐稳如泰山。

    进了电梯,她还在乱动, 陈言肆神情稍暗,抬手干脆利落在她臀上掌了一记。

    不轻不重, 反而像调情式的惩戒。

    她面色霎红:“放我下来!我不跟你回去, 我要回崇园!”

    他冷声:“想都别想。”

    这回不是对她扔哑炮, 是真的不允许她逃。

    陈慈远派来找她的私人保镖吃了一记无妄之灾,现在还组团在医院里打石膏,那些车子也全都报废。

    陈慈远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温书晗在电话里说的“喜欢”, 陈慈远当然不信,猜都猜得到她是被陈言肆逼迫的。

    老爷子坚信孙子有心理疾病。

    于是派人一通调查, 得到秘书回应:“老先生,他在英国那两年, 已经看过心理医生了。”

    闻言,陈慈远定了定神。

    “报告呢?”

    秘书面露难色:“那是患者隐私, 暂时查不到。”

    陈慈远无言片刻。

    他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没认真关心过陈言肆。

    孙子都回国这么久了他才想起来问:“他在那边没有乱搞?”

    “没有, 什么都没沾。”秘书说,“他在英国的生活其实很健康, 剑桥的各项年度赛事他都参加了,还拿了奖。”

    秘书这么一说,陈慈远心里更没底,满面愁容:“他爸之前也是这样,表面再正常不过了,谁能料到他能干出那样畜牲的事儿来。”

    那几年,陈慈远时常夜不能寐,觉得对不起戚林怡。

    她不是他最满意的儿媳妇,但无疑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姻缘里造的孽,同样暗藏因果轮回现世报。陈慈远早年就开始信佛,儿媳的死是他心头一道坎,过不去。

    他一直后悔,如果当年早点干预,事情就不会发展成那样。

    或许是他老了,多了点疑心病,但如今种种迹象都证明,陈言肆跟他父亲别无二致。

    陈慈远记得,陈言肆很小的时候,总是很喜欢笑,经常穿一条背带裤绕着院子满地跑,活泼开朗得像个小太阳,生得又俊俏,简直人见人爱。

    直到戚林怡去世,这孩子日渐沉郁,平时话很少,要么一直懒得说话,要么一开口就讽人。

    表面静如深海,其实内里满身的刺,同情力几乎为零,掌控欲却无比旺盛,又浑又淡漠,谁都管不了他。

    但毋庸置疑,这样的陈言肆,长大之后的确是最优秀的继承人。

    自从他接手大盘以来,没有难得住他的事。

    在商政交叉的领域,他从来就没跌过跟头,年纪轻轻就把直系和旁支治得心服口服,权力在他手里像个基础魔方,他随意拧两下就归位了。

    但陈慈远如今想来,自己竟是养虎为患-

    温书晗待在颐彰公馆这几周,称得上昼夜不分,荒唐无度。

    陈言肆最喜欢在浴室里,对着雾蒙蒙的镜子,紧紧掐着她腰身,手指伸进她唇舌里淋漓搅动,让她双眼迷离地抬头看,看他是怎么缠爱她的。

    温书晗每次都累得沾床就睡,早上晕乎乎醒来时,身上又莫名其妙多了好几处绯红咬痕,全是陈言肆的杰作。

    她又羞又恼,隔着被子没好气地踢他一脚:“下次不许在我身上留印子!”

    陈言肆闭着眼,鼻腔燥闷地沉出一口气,狠狠把她拖回怀里抱着,等她挣扎得累了,他闷热的呼吸就从身后埋过来,亲昵地咬她耳朵,拖着晨醒时倦懒慢悠的声调:“我们晗晗,还想着下次。”

    “”变态,简直无法沟通。

    温书晗也不能每天任他折腾,她也有正经事要做。

    最近参与了一个重点项目的编舞工作,她从早开始待在中心大剧院里,跟着团队一起开会、排舞,天黑才下班。

    初冬夕阳沉落,温书晗踏下剧院台阶,陈言肆的车已经停在眼前。

    她开门上车,陈言肆掐着她后颈吻过来,她偏头躲开,皱眉道:“我涂口红了。”

    陈言肆眼神一暗,拇指在她唇上用力摩挲一下,指腹半点湿润红迹都没有。

    他淡讽:“借口拙劣。”

    温书晗不高兴,拍开他的手。

    不能再亲了,腿根红印还在,亲完他又想在车里犯浑了。

    陈言肆在她腰侧掐了掐,她觉得痒,扭了下身子:“你干嘛?”

    陈言肆神情懒怠,盯着她腰的位置。

    就这么几天没盯着她吃饭,又瘦了。

    温书晗别过脸裹紧羊绒外套,只觉得他色欲上头,想在车里乱来。

    陈言肆一手探进来,又在她腰上捏了捏,显然没掐出什么肉。

    温书晗这次没躲。

    因为他掌心很暖,停覆在她小腹位置,像冬日里的恒温暖宝宝。

    温书晗不能表现出依赖,不然他又要开始得寸进尺。

    她面无表情,陈言肆盯她半晌,没什么情绪地问:“讨厌我?”

    温书晗最近进一步摸透了他,知道他底线在哪,所以她不会在他阴晴不定的时候招惹他,但会在他平静的时候直言不讳。

    她吸一记鼻子,小小声:“讨厌现在的你。”

    陈言肆油盐不进:“要是不听话,我还能让你再讨厌一点儿。”

    “”温书晗冷不防瞥他一眼,“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关系吗?”

    陈言肆懒懒注视她,示意她接着说。

    她声线平直道:“像谈恋恨的关系。”

    车里静了一瞬。

    陈言肆嘴角扯了扯,淡然收回视线发动轿跑,语气十分将就:“好歹谈上了。”

    “?”温书晗被他噎了一下。

    他真是自有一套逻辑。

    半晌,车子停在希莱会所。

    温书晗没跟他一起进去。

    她在花园里被一只肥硕的阿拉斯加缠上了,狗狗硬是要让她抱抱。

    陈言肆一脸烦躁,他拨楞拨楞狗头,又瓷实地拍了下狗背,撵它:“她今天都没抱我,你倒是先蹭上了。”

    闻言,温书晗直愣愣看着他侧脸。

    这人,怎么还跟狗比呢。

    “你先进去吧,我留在这陪它玩一会儿。”温书晗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你放心,我不会跑的,反正跑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

    陈言肆耷着眼打量她,看她一脸真挚乖巧的表情,挺难得。

    他揽着她腰身,把人扯过来吻了下。

    会所包厢里的朋友都等着他,但他到了也没什么要玩的兴致,冷飕飕撂下一局,自顾到通风廊窗附近抽烟。

    本来都戒了,最近又犯瘾。

    烟火猩红明灭,淡白色雾气模糊他锋利眉眼。

    他看着楼下花园里,那道跟阿拉斯加玩得高兴的身影,吐息的节奏慢下来。

    他明白,她现在算是完全看清他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原原本本的模样敞开在她面前,不仅让她害怕,还让她讨厌了。

    他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她,是否喜欢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月光勾勒出挺拔身影,陈言肆身高腿长站在窗前,今晚没穿正装,宽松的深色毛衣添了一分松弛不羁,像他大学时的模样。

    他一手懒洋洋撑着台面,指间香烟燃了一半。

    不多时,身边有个女孩子靠近他。

    是很久之前在这里遇见的那个女学生。当时她小心翼翼靠近他,被他发现,最后他随意送出牌桌上的一块腕表,让她拿着几十万的小物件坐到别处去。

    陈言肆目光不移,对着空气问:“喜欢我?”

    女学生一下被问懵了,隔一米距离停下来,局促地扣着指甲,红着脸耿直回答:“喜、喜欢。”

    陈言肆慢悠悠抽了口烟,浅淡雾气散逸开,浸过烟草的声线低哑嘲弄:“就她一个,不喜欢我。”

    女学生不明所以,睫毛上下一颤,小声“啊”了一下。

    陈言肆没再说话-

    隔天早上,温书晗照常前往剧院会议室开会,发现今天苏令贞也在,被编舞团队特邀过来的。

    她礼貌打了声招呼,坐在老师旁边。

    会议还在准备中,苏令贞偏过头小声关心:“最近都没来传习所,是不是工作很忙?”

    温书晗攥了攥手指,淡淡一笑:“是有一点。”

    主要是被某人绊住了,她根本没什么自由。

    苏令贞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会议很快开始。

    大型群舞的编排,需要研究好每一幕的舞蹈动线,大家这几天对着半成品严抠细节,同时又少不了要研究一些过往的编舞案例,挖掘新的灵感。

    大荧幕上放映着提前备好的PPT,本来气氛还好好的,直到助手点开一页照片,大家神情一顿。

    页面上,一位舞蹈家的照片放错了,贴成了另一位的。

    会议室里空气一沉。

    年轻的团队成员面面相觑,以为是低级错误让几位年近中年的著名编舞老师不高兴,连忙切了一页。

    温书晗也有点状况外,看了看身旁的苏老师。

    苏令贞的神情已经暗了下去。

    照片里那个女人,是

    温书晗眉心一紧。

    会议结束后,她在走廊尽头叫住苏令贞:“老师!”

    苏令贞平静回身,面上依旧和蔼,眼底却沉着一丝凝重。

    “书晗,怎么了?”

    温书晗开门见山:“老师,您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您年轻时很好的朋友,是不是照片上那位?”

    温书晗没见过陈言肆的母亲,甚至连照片都没看过。

    但当那张舞台抓拍照误打误撞出现在PPT里时,她只凭一个眉眼轮廓就认出来了。

    苏令贞静了会儿,点点头:“嗯。”

    原来戚林怡也是一位舞蹈演员,精通中国舞,擅长昆曲表演,是一位难得的天赋型艺术家。

    但她的绽放仿佛昙花一现,出道短短半年就在艺界销声匿迹,据说是跟一位权贵结婚之后就自愿退圈了。

    一年又一年,后起之秀多如牛毛,她的名字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但苏令贞说,她并不是自愿放弃事业的。

    都是因为陈显钟的介入。

    戚林怡认识陈显钟的时候,已经有了未婚夫,但是硬生生被陈显钟拆散。

    结婚之后,陈显钟不希望看她再出现在舞台上吸引众人视线,于是强行让她怀孕,把她豢养在金丝笼里。

    当时陈显钟执掌着家族大小事务,应酬颇多,加上性格原因,他酒后经常情绪失控。

    戚林怡并不爱他,被他压制久了,她越来越不服,硬生生熬出了刚烈的性子,三天两头跟他对着干,而陈显钟会借着酒意殴打她,想把她治服帖。

    她那时怀着孕,一度精神崩溃。

    生了孩子之后虽然好了一些,但夫妻二人一直争吵不休。

    戚林怡想重拾事业,陈显钟根本不允许。

    儿子初中入学典礼当天,她瞒着丈夫,时隔多年驾车出门,却被他拦下,在距离崇园几公里外的十字路口,酿成车祸。

    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戚林怡父母去世得早,没人给她撑腰,她去世之后也孤零零,一捧单薄骨灰埋在老家墓园里,暗无天日。

    温书晗听完,身子冷了一半。

    这件事情,写在小说里都要被人骂几句荒谬无理的程度。

    但它却实打实发生了,让人生起气来都有点力不从心。

    温书晗艰涩地问:“那后来”

    “你问陈显钟吗?”苏令贞说,“据说是受了刺激,放弃家业,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生活去了。”

    温书晗咬了咬唇,心道不平。

    这种人就该被关进精神病院,凭什么可以在小镇里安度晚年。

    明明是加害者,装什么深情?

    她好生气。

    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一茬。

    陈言肆对她这么执着的原因难道是

    她心头一颤:“苏老师,难道我跟他妈妈——”

    “傻孩子。”苏令贞温和打断,“你想多了,你们一点儿都不像。”

    温书晗无言半晌。

    原来不是因为妈妈的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要一直把她抓牢呢,陈言肆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江城念初中时的事

    恍惚时,苏令贞意味深长地问:“书晗,其实我很早就担心,也很想问,你觉得言肆和他爸爸,是同样的人吗?”

    第40章 含温

    温书晗站在原地, 神情逐渐空茫。

    这个问题,她一时回答不上来。

    想了想,她有真正害怕陈言肆的时候。

    那是因为他骨子里强硬, 占有欲旺盛, 手段又恶劣,她根本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行为是否危险。

    但若把事实掰开了揉碎了, 他又根本没有伤害过她。

    他不仅没让她在事业上吃亏,甚至事事替她摆平, 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恨不得帮她荡平前路一切阻碍,让她一辈子都在舞台上发光发亮。

    再往小了说, 哪怕她无缘无故起了片小红疹,他都会半夜起来给她找私人医生, 生怕出什么大事。

    这么多年过去, 陈言肆最护着她, 最心疼她。

    心底的情绪无声流动,淌入一片明亮清晰。

    温书晗抬眸。

    “不是的。”

    “他跟他爸爸,完全不一样。”

    陈言肆很憎恨父亲。

    如果是父子俩是一丘之貉, 他就不至于跟亲生父亲断绝关系了。

    虽然她只能从浅层判断,但有时候, 最简单的迹象最能说明问题。

    傍晚,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停在剧院门口, 朝温书晗闪了闪车灯。

    邱助下车为她拉开车门:“温小姐,上车吧, 送您回去。”

    温书晗看着空荡的车后座,不经意问:“他今天应酬吗?”

    “是的, 老板让我来接您。”

    温书晗上了车,看着窗外暮色里浮动的霓虹, 问邱助:“他这几天,是不是又开始忙了?”

    “嗯。”邱助沉吟片刻,有点感慨,“其实老板他原本可以不用那么拼的。”

    温书晗听得懂邱助的意思。

    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权力在握,又血气方刚,同年龄段的人里但凡有类似成就的,或许都在享受纵欲带来的淋漓体验,至于在家族事业上,别说正儿八经挑大梁冲锋陷阵,愿意当个甩手掌控都算不错的了。

    邱助琢磨道:“其实我感觉,陈总也不像在为家里卖命,反而更倾向为自己创建的事业倾注心血。”

    温书晗有点好奇:“不全是为了集团吗?”

    “嗯,陈总自创的基金会投了不少上市公司,跟屹松其实没有太大关联”邱助话头稍顿,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太多商业事项,即使在老板的家属面前也要有职业操守。

    于是话锋一转:“陈总他,一直有远谋。”

    说完又自嘲地补了句:“虽然这么说很高攀,不过从我角度看,陈总目前的工作状态,确实有点像我结婚前那阵子。”

    温书晗心头一动:“您的意思是,他在工作上那么拼,都是为了给未来的妻子或孩子,一个保障?”

    “嗯。”邱助笑道,“肯定要给爱的人一个足够踏实的未来。”

    温书晗安静片刻。

    忽然说:“我想去找他,您直接送我过去吧。”

    邱助隐约诧异,点头:“好的。”

    天黑才抵达目的地。

    温书晗让邱助下班回家陪孩子,不用等了。

    她开门下车,发现这里是上次来过的南郊会所。

    几个警卫见过她,在她踏上大门台阶时对她轻轻颔首,没有拦她。

    害怕打扰他谈正经事,温书晗没有上楼,只在大厅休息区坐着等。

    灯火煌煌下,一个纤柔身影坐在沙发一角静静等待。

    穿深色西服的酒侍路过,上前恭敬地问:“小姐,请问您要找人吗?”

    她回神道:“我找陈言肆。”

    酒侍听到这个名字,神情微动,点点头说:“看您在这儿等很久了,我上去帮您看看陈总那边结束没,您稍等。”

    “好,谢谢。”

    楼上是商务会议室。

    今晚不是死板的商政饭局,气氛略微松弛。

    一屋子熟人,各自饮茶点烟,室内烟弥雾绕,谈起给一家美股上市科企进行C轮融资。

    陈言肆仍是平时那副懒怠姿态,手里转一根没点燃的烟,看着像在放空,开腔时却一针见血。

    手机静音放在桌上,郑遥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懒得接。

    不多时,门外来了一个酒侍,对守在门口的秘书说了几句话。

    原话又经过两个私人助理,一层跨一层传达到陈言肆耳朵边。

    说是有个姑娘在楼下等他,已经等很久了。

    陈言肆神情冷怠,以为是郑遥没有眼力见,自作主张找上门来了。

    他扔一句:“早点把人打发走。”

    助理立刻点头。

    这话传到酒侍耳朵里,他暗骂自己眼力差、不周全。

    真是难堪,原本以为大厅里那姑娘跟陈先生关系不一般,还想借此邀个功来着。

    看来是他判断失误了。

    大厅里,温书晗等了许久,终于见酒侍走了过来。

    对方说:“小姐,要不您先回去吧。”

    酒侍的态度稍稍有变,没有一开始那么恭敬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

    总之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有点犯困,轻声问:“他要很晚才结束吗?”

    酒侍讪讪一笑:“陈先生的意思是早点把您打发走。”

    温书晗愣住:“把我打发走?”

    “对,原话。”

    温书晗顿了顿,想也不想就起身往外走。

    酒侍暗自腹诽,那么多姑娘不受陈总待见,怎么就这一位有胆子生气呢

    陈言肆让人落实“打发”二字,六根清净。

    片刻,对面的梁煜泽接起一个电话。

    说了几句,电话一挂他就起身穿外套,无可奈何先行告辞。

    陆承昊扫他一眼:“这就走了?”

    梁煜泽无奈:“郑大小姐喝懵了,我去接她。”

    陈言肆稍稍一顿,眉骨轻抬:“她人在哪儿?”

    “Ulive。”梁煜泽平静看过来,“怎么了?”

    三秒后,陈言肆神情一暗,起身抓起外套和手机,大步流星离开会议室。

    梁煜泽疑惑:“他怎么了?”

    陆承昊扯唇一笑:“他完了,小心肝儿哄不好了。”-

    温书晗离开会所大厅,快步经过一片花园,往大路方向走。

    她胸口好闷。

    傍晚从苏令贞口中得知那些往事,晚上又听邱助说陈言肆最近工作很拼,她心软的阀门彻底被打开了。

    这个混蛋,童年和少年时期不怎么快乐,现在又总是熬夜工作,她还想亲自过来等他结束应酬,陪在他身边关心关心他呢。

    没想到,这混蛋居然记仇。

    或许因为她这几天在他背上挠了好多印子,晨起还愤愤不平地踹了他好几下,他不高兴了。

    所以让人打发她。

    打发就打发,傻子才来找他。

    气死了。

    她想自己打车回去,但这破地方一片冷清,根本打不到车。

    她止步站在路边,寒风迎面扑来,害她头发丝糊了一脸。

    她咬咬牙,拨开眼前乱糟糟的头发,气得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

    下一秒,身后有人抱过来。

    她吓一跳,以为是哪个变态猥亵,她差点叫出声,但空气里充斥着熟悉的气息,她又立刻愣住。

    回神,她连忙挣脱怀抱,回身盯着他。

    陈言肆的表情有点复杂,一双漆黑眼眸倒映着她,喉结滚了下,似乎欲言又止。

    温书晗抿了抿唇,没好气地把小石头踢到他面前。

    “不是要打发我走吗?”她仰头看着他,表情倔强又委屈,“你出来干嘛?”

    陈言肆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动作里有一丝怕她受凉的心疼,漫不经心说:“要打发的不是你,是别人。”

    姑且算个解释,但说多错多。

    温书晗还在气头上,抓着关键词不放,更委屈了:“还有别人?”

    陈言肆被她噎住。

    太阳穴疼。

    温书晗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碎碎念:“也是,你就是喜欢跟人发展床上关系,多几个你肯定也不介意。”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陈言肆脸都黑了。

    他嘴角一绷,揽着她肩膀把人转过来,捏起她下巴,低身注视她:“小没良心,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十恶不赦?”

    温书晗气闷:“你不就是个混蛋吗?”

    陈言肆胸腔燥热。

    算了,混蛋他也认了。

    他把人抱过来一些,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为什么过来?”

    温书晗不想回答他。

    没想到,这人开始使用厚脸皮招数:“想我了?”

    “”她别过脸,“自恋。”

    她耳垂微微泛红,被他捕捉了撒谎的小证据。

    这么多年,他还是很了解她的。

    陈言肆把她摁进怀里,呼吸埋下来,哑声说:“今晚陪我。”

    “不要——啊!”

    陈言肆又把她扛肩上了,简直无赖!

    今晚是自投罗网,温书晗被他带到上次那间套房里。

    这人浑得要死,甚至直接把她放到了床上。

    她起身要走,陈言肆按着她肩膀让她坐好,凑过来吻她嘴角。

    语气怪温柔的:“十分钟,马上回来。”

    温书晗赌气,轻哼说:“我不等你。”

    陈言肆眉梢一挑:“再说一遍?”

    她还真的又说了一遍。

    换来他把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用一根领带强行把手腕系牢。

    温书晗像只搁浅的鱼一样侧躺在床上,姿势丢脸死了:“你放开!”

    陈言肆撑在她身上,微凉的指关节蹭蹭她脸颊,还在不死心地逼问:“再回答一次,你等不等?”

    温书晗面色通红:“你先解开!我手疼!”

    陈言肆这次有点狠心,没给她解,哄几句就离开套房了。

    神经病!

    温书晗真后悔来这一趟。

    不知道是陈言肆故意的,还是忘记把领带

    多缠一圈,她发现手腕上系的也不是死结,她蹭一蹭就松开了。

    时间分秒流逝。

    这个骗子,说是十分钟,其实二十分钟都不止了。

    她好困。

    凌晨,等陈言肆回到套房,看见的就是她蜷在被子里,小小一张脸贴着白色枕头,乌黑发丝在肩上散开

    温书晗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这会儿半梦半醒,总觉得有点异样感。

    她眉头拧了拧,缓缓睁开眼。

    视线逐渐清晰。

    一个熟悉的黑茸脑袋蹭在她肩上,没轻没重地吻着她。

    突然一记。

    她轻叫出声,陈言肆知道她醒了,凑过来撩开她耳边发丝。

    “很快就好了。”他嗓音沉哑,有点克制的喘,哄她,“你接着睡。”

    她简直想打人:“这要我怎么睡!”

    她想推开他,却发现双手又被领带绑住了。

    “陈言肆!”

    “对不起,我错了。”他忽然道歉,双眸溢满柔情。

    温书晗懵了一瞬。

    陈言肆轻轻咬住她嘴唇。

    尽可能地放缓,放轻,没有之前的强厉,而是温柔缱绻,体贴绵长,尽可能地取悦她,让她舒服,让她高兴。

    温书晗微微蹙眉,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浑身酸软地同他接吻。

    他的声音闷在吻里,含混又性感:“原谅我了没?”

    领带被他解开,温书晗掐着他肩膀,力道重了一分。

    在的时候哄人,好像渣男一样。

    她还是委屈,轻声怼他:“你最会骗人了。”

    她不悦地偏开视线,陈言肆就倾身吻她颈侧,她抵不住一阵又一阵的过电酥麻,睫毛颤颤的,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呜呜咽咽地出声。

    陈言肆似乎不满意被扣上“骗子”的帽子,他一边吻,一边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捞过来,塞给她,语气无谓:“随便查,看谁不爽就删谁。”

    温书晗用最后一点清醒,点开他手机。

    发现他给她的备注是

    乖乖。

    她脸一热,把手机丢给他。

    陈言肆果真是资本家德性,咬了咬她耳垂,恶劣道:“礼尚往来。”

    说着就把她的手机夺了过去。

    她给他的备注是“衣冠禽兽大混蛋”。

    终于很不幸地被他看见了。

    她已经被折腾得无力辩驳,陈言肆把手机扔到一旁,冷嗤:“乖宝,你有点儿欠收拾。”

    温书晗心一跳,他又重重吻了下来,轻重缓急开始没了章法,全凭他掌控。

    他一边疯狂,一边还把备注删了。

    简直趁人之危。

    陈言肆哑着声,叫她宝宝,乖宝,在她颈侧细细密密地吻着,一直说:“我错了,原谅我。”

    温书晗有点抵不住,她双手攀紧,搂住他发烫的脖子。

    他似乎开始亢奋,温柔里多了一丝发狠的迹象。

    “没有别人,只有你。”

    他沉着温柔倦哑的语调,耐心十足地哄。

    “乖,只有我们晗晗。”
图片
新书推荐: 炮灰的人生2(快穿) 炮灰聊天群 [娱乐圈]路人甲与偶像的恋爱法 早八暂停,全校大逃亡 男主又被她欺负哭了[快穿GB] 这剧情我不干[穿书] 皇帝不如换我当 八零炮灰美人才是真千金 据说那位检察官脸很臭 施主买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