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10

    第301章

    “哈啾——!”

    揉了揉鼻子, 萩原研二有些恹恹地把额头抵在了幼驯染的肩膀上,整个人看上去异常萎靡。

    “小阵平……”

    他揉了揉冻得稍微有些发红的鼻尖,缩着肩膀, 可怜巴巴地把脸埋进了松田阵平温热的颈窝里, 有些贪婪地汲取着小伙伴身上的暖意。

    “还有多久天亮啊……我们真的不可以开一下空调吗?小腿都已经冷得快没知觉了,我真的已经快要冻僵了耶……”

    闻言,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手机:“谁让你们不留一个人在外面帮忙把风?现在才三点, 警视厅九点上班,估计八点半左右才会有人过来开门……等着吧。”

    这样说着,他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罕见地没有嫌弃自家幼驯染的黏人,蔫头耷脑地和对方凑在了一起,报团取暖。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后,萩原研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推了推幼驯染的肩膀:“小阵平!你有在办公室的衣柜里放午睡毯吗?我们去把它拿出来披一下吧!”

    松田阵平没好气地扒拉开萩原研二的爪子,翻了个白眼:“我有时间午睡吗?一天到晚都在出警、平时困了的时候不都是在警车上随便对付一下吗?我哪来的那种东西!”

    “你为什么不准备?”顿时, 萩原研二看向幼驯染的眼神里充满了谴责,“睡不睡是另一码事,但该准备的午睡工具怎么可以少呢?小阵平你也太不注重生活品质了吧!”

    “所以你为什么也没有?”松田阵平死亡视线看他。

    “……我、我不是中午午休的时候, 都去和隔壁交通课的优酱她们联谊了嘛……”萩原研二心虚地错开目光,讨好似的帮自家幼驯染捶了捶肩膀,“小阵平你的手冷不冷?要不要帮你暖一下?”

    松田阵平一脸平静:“如果你没有一直乱动的话, 我觉得我身上的热气还能再维持一段时间的。”

    “!”

    萩原研二一脸QAQ地缩了回去,想了想, 又抬头往隔壁望了一眼。

    在休息间旁边的小沙发上,另一对幼驯染维持着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两人同款的取暖姿势, 不过那一对看上去气氛就要融洽的多了。

    不管是一脸心疼地把自己的外套脱掉、给自家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久的幼驯染披上的降谷零,还是体贴地伸手帮降谷零捂一捂快要冻得没直觉的耳朵的诸伏景光……总而言之,隔壁那两个人身上简直散发着神性的光辉。

    萩原研二看得一脸羡慕,于是他把自家幼驯染抱得更紧了一些。

    下一秒。

    邦——!!

    “啊、痛!呜呜呜呜小阵平你干什么呀QAQ”

    松田阵平一脸没好气:“你在摸哪里?”

    “就,这不是觉得你的衣服里面更暖和一点嘛……我可没有要摸你的腹肌占便宜的意思哦?”

    “呵。”

    “啊痛痛痛——!!小阵平不要揪我的头发了啦QAQ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呜呜呜呜!”

    “那你倒是把爪子拿开啊!混蛋hagi!!”

    两个小学鸡推推搡搡地打闹了一阵,简单活动了一下快要冻僵的身体之后,萩原研二转头看向隔壁那对幼驯染。

    “小降谷,你一直不回去……没关系吗?”

    他指的是黑衣组织那边。

    降谷零摇了摇头,柔软的浅金色碎发蹭在诸伏景光的脸上,让脸色被冻得稍微有些发白的诸伏景光不自觉歪了歪头。

    “冰酒刚离开日本,我还没有去朗姆那边报道,照理来说我目前应该是无从属的自由成员;再加上我本身展现出来的人设就是行踪成谜的神秘主义,所以除了琴酒那个‘老鼠克星’之外,大概没有人会管我到底去了哪里的。”

    萩原研二“噢”了一声,想了想,又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矢目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

    诸伏景光闻言有些迟疑,蓝灰色的猫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缕担忧:“。……是我叛逃的事情,给他带去什么麻烦了吗?”

    “什么麻烦会让那家伙连招呼都不打、撇开我就自己悄咪咪搬家去了美利坚?”一提起这个降谷零就来气,“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要不是朗姆打电话来阴阳怪气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提桶跑路的这件事!!”

    拂开萩原研二蹭到自己脸上的半长发,松田阵平轻哼了一声:“那家伙绝对是心虚吧?反正他不是最擅长打退堂鼓了吗?之前也是这样,现在又这样……啧,这样一想还真是不爽啊,等找到他,我绝对会狠狠揍那家伙一顿的。”

    稍加思忖,他又有些不情不愿地补充:“如果那家伙人没事的话。”

    “小阵平你快呸呸呸!小矢目是绝不可能出示的啦!他身上可是带了一枚祛除厄运的御守的啦!”

    “我也没说他一定会出事啊?——反倒是你,hagi,如果你下次出警的时候再不穿防弹衣就随随便便往持枪的犯人身上扑的话,下一次住院的可就是你这个笨蛋了!!”

    “可是防弹衣真的很重哎……而且,我们以前还在爆处课的时候,我不也经常不爱穿防爆服吗?没事啦没事啦,放心好了——”

    “——你还有脸提这茬?!!”

    松田阵平当即就赏了缺心眼幼驯染一记友情破颜拳,双手掐住幼驯染的颈子拼命前后摇晃。

    “很担心矢目君的安全吗?”诸伏景光平日里的性格很细致,此刻轻而易举的就从嬉笑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担忧,他想了想,转头问降谷零,“说起来……我记得zero你不是曾经在贝尔摩德的麾下与她共事过一段时间吗?可以找机会去美利坚那边探探矢目君的情况吗?”

    降谷零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冰酒把他的行动组一起带过去了,这样一来,美利坚那边代号成员的空位就满员了。在没有人员缺损的情况下,我不能随意离开现在的驻地日本、前去美利坚那边,否则恐怕会引来那些危险的家伙们的怀疑。”

    诸伏景光闻言叹了口气。

    “如果那时候,我再等等就好了……至少冰酒不会被牵扯进我的叛逃事件里。”

    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降谷零拍了拍自家幼驯染的肩膀,安慰道:“至少我们现在已经准确地试探出了对方的立场和态度,不是吗?——他是愿意和我们合作的。”

    这样说着,他捏着下巴沉思了一阵:“接下来,只要我们想办法,在暗地里把组织设置在日本的总部的这摊浑水搅和得更乱……这样一来,拥有卓越的指挥才能和领导能力的冰酒,绝对会被组织的BOSS召回、主持大局。”

    “——这里面可供挖掘的东西,其实还有不少,不是吗?”

    诸伏景光的脸上也流露出衣服若有所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表情十分认真地望向降谷零。

    “——我会帮你的,zero。”

    降谷零笑着锤了幼驯染的肩膀一拳:“说什么呢、hiro?我们不是一向都共同进退的吗?我会努力搞定组织这边,公安那边的话,就要拜托hiro好好加油了哦?”

    诸伏景光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hiro……”

    降谷零有些感动

    然而,正当他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声略显轻佻的怪叫声,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肃穆庄重的气氛。

    “哇哦——”

    公安组的两人齐齐收声、循声望去,便见刚才还在菜鸡互啄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人此刻已然休战,正动作一致地伸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这边。

    “气氛忽然就热血起来了呢——”

    萩原研二感慨。

    并不太能够苟同地,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比起热血,感觉更像是晚间八点档的狗血剧场吧?一些青梅竹马之间奇怪的氛围感之类的。”

    降谷零:“……”

    额头青筋隐隐蹦起,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两位没个正型的同期:“——你们现在是不冷了吗?还有闲心说这些有的没的?”

    萩原研二竖起一根食指,笑眯眯地摇了摇:“在机智聪明的研二酱面前,是不会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的~”

    有些好笑地按住自家幼驯染攥得梆硬的拳头,诸伏景光温和地笑了笑:“那么,萩原想到什么能帮助我们脱困的办法了吗?如果不能在医生早上查房之前溜回病房的话,我稍微有些担心医生会跟公安部这边打我的小报告呢——”

    “而且,”他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zero作为警察厅的人,清早被人发现一整晚都呆在警察厅里,如果传出去的话,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啊。”

    松田阵平叉着腰,突然一扫先前的萎靡,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笑:“哼哼,既然我们没办法从里面打开窗户锁,那么只要有人从外面开窗、把我们放出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降谷零毫不客气地露出鄙夷的神色,冷哼一声:“你脑子也进水了?我们四个都被困在这里了,你准备找谁开锁?巡逻的警卫吗?然后第二天我们四个一起被上报挨处分?松田,真亏你想得出来啊!”

    松田阵平报以白眼:“卧底把你脑子卧傻了吗?我就不能找其他人来捞我们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觉得会有人来救你啊?傲慢且无礼的公安!”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眼瞅两人一副眼红脖子粗、一言不合就要开始撸袖子准备干架的愤愤模样,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那么,萩原,你准备找谁来帮忙呢?”

    萩原研二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微微泛着白光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通已接来电:“是班长啦、班长!虽然很不好意思大半夜打扰班长和娜塔莉休息,但是比起要在这里冻一晚上、明天早上还要遭受同事奇怪的眼神和怀疑,果然还是麻烦班长捞捞更好一点吧?”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感觉对方说的在理。

    “那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请班长和娜塔莉一起吃个便饭吧?就当是感谢。”

    “没问题哦~不愧是最注重小节的小诸伏~Ov-”

    对着难得可靠的同期抛了个wink之后,萩原研二就拉着诸伏景光退到了一边,一边对斗鸡状的松田阵平和降谷零煽风点火,一边还“好心提醒”对方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了外面巡逻的警卫。

    诸伏·四人之中仅存的良心·景光:“……”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群问题儿童的监护人呢……

    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诸伏景光随即丢掉了节操,转头冲已经给了松田阵平一记猫猫拳、目前正被松田阵平一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头槌装得晕头转向的幼驯染打气道:“zero加油,不要输哦!”

    降谷零帅气地一撩碎发:“当然!等着迎接我的胜利吧!”

    萩原研二:“!”

    ——被比下去了!

    他连忙转头,双手拢在嘴边、也开始给自家的幼驯染爱的鼓励:“小阵平你行不行啊?毕业这么久,该不会体术都被你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少废话啊hagi、我现在就揍给你看!”

    ……

    总之,等到半夜被怨种同期从温暖的被窝里摇起来、任劳任怨前往警视厅撬锁捞人的伊达航赶到现场的时候……

    在场已经没有一个衣着整齐的家伙了:)

    无语凝噎了一阵,望着眼前四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吭,翻出警视厅后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怨种同期,靠谱的班长到底没忍心过多苛责对方,长叹一声后,心累地开车把四人挨个送回了各自的家。

    至于第二天,看着自己的办公室仿佛半夜招贼了一样、文件桌椅到处乱飞的搜查一课到底有多愤怒,嚷嚷着搜查二课抓贼抓了这么久、一点效果没有不说、还被贼摸进警视厅大楼里来了,引发两家互掐……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降谷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定下计划后的第二天,给自己冲了一袋感冒冲剂喝下后,甩了甩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他迅速爬起了床,在因为少了一个人后显得格外空荡寂寞的安全屋里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便披上外套,匆匆出门、准备搞事去了。

    他的思路很简单。

    ——冰酒带着自己的行动组跟着贝尔摩德一起去了美利坚,拉姆斯身死、留下的势力被朗姆和琴酒瓜分,那么这样一来,日本总部这边驻守的常驻成员,就只剩琴酒的行动组、以及朗姆的情报组了。

    巧的是,朗姆似乎一直和琴酒不合,两人之间的龃龉,自从冰酒这个最大的脸T离开日本后,就直接被摆在了台面上。

    双方对垒,出力的对方手下的情报组/行动组成员,伤损的则是那些可以源源不断再生的外围炮灰。

    原本降谷零是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的,但本着多查情报少吃瓜的原则,他并不太想掺和进两人之间进行站队,避免多生事端。

    但现在,情况出现了一丝变化。

    ——如果能让朗姆和琴酒继续维持不合的状态、并且关系继续恶化下去,那么一旦日本这边出现任何需要多方合作的大型任务、而两方彼此防备着无法顺利完成任务的话……两人遭到BOSS的责难自不必提。

    另一方面,出于平衡手下之间的权力架构的考量,BOSS迟早也会想办法把作为第三方的冰酒召回日本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降谷零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自我牺牲一下、投入朗姆麾下,与那个热衷阴阳怪气的傲慢男人稍微虚与委蛇一段时间。

    ——卧底碟中谍,启动!

    整了整衣领,对着镜子里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波本式神秘主义假笑,安室透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给朗姆发去了一则邮件后,便拎上车钥匙,一路驱车赶往了朗姆常驻的某处据点。

    两个小时后,双双挂着心照不宣的微笑,朗姆亲自把安室透送到了自己常驻的鸡尾酒吧据点门口,在周围一众情报组成员吃惊的眼神注视下,故作亲切地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

    “如果你愿意一直为我做事的话,波本——我保证你能得到的东西,将会超乎你的想象。”

    安室透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我的荣幸。”

    朗姆笑得很开怀:“就按照你刚才告诉我的计划去做吧,我非常看好你,波本。等扳倒那家伙之后,不管是行动组还是情报组,你的地位都不会有人能够撼动——如果你想回行动组,那么我保证,你将会成为比冰酒地位更高的行动组干部!”

    “那就多谢朗姆大人抬爱了。”

    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各自挥手作别。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为了向多疑狡诈的朗姆展现自己的忠诚和实力,在安室透的幕后引导之下,琴酒行动组里的几人出任务时,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不同程度上的阻碍。

    ——有时候是打完狙、刚准备离场的时候,正好被得到群众举报说附近有持危险物品出没的可疑人,于是被全副武装的警察们拦下来搜身;有时候刚完成了交易,下一秒银行就表示自己的出账系统遭到了攻击,无法顺利完成存取钱工作……最离谱的是有一次,琴酒站在公园的树下,一边抽烟一边等伏特加把交易物拿回来的时候,突然被斜刺里窜出来的公园管理员严厉指责,表示不允许在植被茂密的地方吸烟,要除以罚金。

    琴酒当时臭的要命的脸色,正好被藏在人群里的安室透暗戳戳拍了下来、发送到了朗姆的邮箱里。

    据说在那之后的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朗姆都维持了非常不错的心情。

    一开始,在意识到自己遭到了针对之后,琴酒对此类小打小闹的操作室嗤之以鼻的。

    但,在某一次任务失利之后,琴酒的心态很快发生了转变。

    “——找到他,琴酒。别再让我失望了。”

    屏幕正中间的红眼乌鸦,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琴酒的眼睛。分明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机械死物,但莫名的,它那双盛满不详的猩红眸子里,却映射出了某种类似威胁一样的冷酷色泽。

    琴酒微微低下了头,宽大的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从他略显压抑的冰冷声线里,稍微窥见一丝他心湖中泛起的波澜。

    朗姆心里暗爽,仰靠在柔软的皮质椅面上,笑眯眯地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安室透:“——波本,你有突然失踪的高津悠马的线索吗?”

    完全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的,安室透很快就点了点头:“当然,朗姆,我已经查到了最后一个与红方接触的狱警,不出一天,就能从他口中审出有关红方目前下落的情报。”

    “做的不错。”

    朗姆笑着赞赏了一句,紧接着,微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便似有似无地飘向了琴酒伫立在侧的身影上。

    “需要帮忙吗,琴酒?”

    他拿捏着语气,端着一脸虚伪的假笑,假惺惺地开口:“唔、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你其实可以向我求助——我这边会让波本与你共享情报的。”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身周的温度似乎降得更低了。站在琴酒身后的伏特加像是想要反驳,但他的嘴唇开合了好半天之后,却愣是没想出一句开脱之词。

    ……毕竟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的疏忽。

    原本联络好的狱方人员忽然反水,并且在那之后惨死家中。而他们计划好的、趁着红方被转移去更高级监狱的路上劫车的计划,也在琴酒炸翻了几辆护卫的警备车、强行破开押送车门的瞬间,宣告了失败。

    ——红方不在车上。

    性格暴躁的基安蒂当场就拎了一个被炸昏的警察,用枪顶着对方的脑门进行现场逼供。

    但,很可惜。

    就连那些负责押车的警察都不知道自己押送的犯人去了哪里。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地方,红方就这样原地蒸发了。

    这让琴酒接到的[处决叛徒]的任务,显得烫手又麻烦。

    在那之后,琴酒又查了很久,但始终都没人知道原本乖乖待在监狱里、并且将永远待在监狱里的高津悠马去了哪里。

    在黑衣组织中,早已成为最让人恐惧和战栗的处刑者琴酒,在成为干部的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迎来了自己的任务失利。

    并且是如此惨重的失利。

    在乌鸦的影像彻底消失在屏幕正中间之后,安室透笑着看向琴酒:“需要帮助吗,琴酒?只要能拿的出相应的报酬,情报贩子从不拒绝任何委托哦?”

    微微抬起头,琴酒用那双如同荒原狼王一般冰冷而睥睨的墨绿色狼眸,冷冷地睨了一眼冲自己露出一个恶劣微笑的金发深肤青年。

    片刻之后。

    他嗤笑了一声。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波本。”

    安室透笑容不变,面不改色地回敬道:“至少我大概知道那位失踪的红方的一些线索,这可比无头苍蝇一样的你的行动组好上不少呢。”

    “呵。”

    微微眯着双眸,琴酒盯着安室透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嘴角轻勾:“冰酒还没死,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新主子了?”

    他又斜睨了朗姆一眼:“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波本。”

    说完,没有去看朗姆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琴酒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过身,漆黑的大衣衣摆在惨白的灯光下,荡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凛冽弧度。

    “——叛徒,我自然会亲手解决。但是你,波本,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抓住什么尾巴,不然你就可以去审讯室、和你那些‘前辈们’作伴了。”

    第302章

    另一边, 在对自家小伙伴们摩拳擦掌、准备跨国捉猫的的算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矢目久司目前正面临着一项非常巨大的挑战。

    望着面前仍旧一无所知地对自己露出小狗微笑的月食,矢目久司深吸了一口气。

    “——你便秘了, 而且很严重。”

    月食歪了歪脑袋, 很热情地想上前蹭蹭主人的大腿,下一秒,却被疯狂后退的主人吓了一跳, 整只狗子愣在了原地,显得很是局促。

    水也喂了,益生菌也吃了, 但……

    矢目久司闭了闭眼。

    片刻之后,终于调整好了心情,他按死了自己砰砰直跳的良心,沐浴着爱犬单纯懵懂的眼神,有些艰难地忍痛命令道:“月食,卧。”

    听到熟悉的指令,体型硕大的伯恩山犬老老实实地就地卧倒, 身后,那条油光水滑的大尾巴还在“扑腾扑腾”地左右拼命摇晃。

    “不许动。”

    如此叮嘱了一句,矢目久司看着一副乖巧模样的大型犬, 沉思了一下后,仍有些不放心地起身,去自己房间里摸了一条弹性极好的珊瑚绒毛毯, 严严实实地把狗子从头到屁股裹了个严严实实。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握住了月食摇个不停的尾巴, 在幻视那碎了一地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月食的节操的情况下,艰难地将那条粗硕的狗尾巴抬了起来, 随后一回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犬用的开塞露。

    月食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然吐着舌头,无比信任地歪着脑袋、努力试图回头贴贴主人。

    两分钟后。

    “嗷——!!!!”

    等矢目久司强作镇定地解开缠着月食的小毛毯后,下一秒,两百多斤的大狗子立刻像是火烧屁股似的、一头扎了主人的怀里,喉咙里不断嘤嘤呜呜地发出可怜的哼唧声、拼命把脑袋拱进主人的怀里,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见状,矢目久司略有些心虚,抓过一旁准备好的湿巾仔仔细细擦干净手后,安抚性地拍了拍月食的大脑袋瓜。

    “——出去玩吗?”

    噌——!

    月食黑溜溜的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带着原本夹在两条后腿之间的大尾巴也瞬间翘了起来。

    “呜呜——”

    它一挺腰,瞬间忘记了先前发生的小摩擦,高高兴兴地抻着脖子来舔矢目久司的脸。

    惨遭突如其来的口水洗脸服务,矢目久司呆了一下后,顿时感觉自己的良心跳的更厉害了。

    ……还真是好哄啊,月食。

    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矢目久司从地板上站起身,低头对月食说:“我去换衣服,你去把牵引绳拿过来。”

    闻言,月食“呲溜”一声就窜进了自己的那件狗狗屋。

    等到一人一犬拾掇妥当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夜里的11点。

    纽约的雪积得很深,夜风格外凛冽,像是夹着冰刀子一样、“呼呼”直往人肺管子里戳。

    刚走出家门不过十分钟,矢目久司就被冷风吹得嗓子眼痒痒的,咳嗽了好一阵没见丝毫转好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跟月食玩找球游戏。

    将大半张脸都深深埋进了厚围巾之中,矢目久司微微弯腰,拍了一下月食的脑袋瓜,声音在层层布料的包裹下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

    “——自己去玩一会儿,好吗?”

    咬着嘴里的绒布球球,月食微歪着脑袋,仍旧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主人。

    矢目久司:“……”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拎在手里的、出门后还没用过的拾便器,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玩吧。

    要是月食的便便都没排出来,自己就带它回家了的话,今晚这场冻不久白挨了吗?

    忍耐着肺部隐隐传来的不适感,矢目久司对着月食伸出了手。

    月食眼睛一亮,乖乖吐出了自己叼在嘴里的绒布球,摇着尾巴,一脸期待地抬头注视着主人的动作。

    咻——!

    暖黄色的球球被矢目久司一甩手、远远地抛飞了出去,月食登时就兴奋了起来,一边“汪汪”狂吠着、一边四爪踏雪,在扬起一阵纷纷扬扬的雪尘之后,很快又叼着球球、踏雪飞奔了回来。

    等到了矢目久司的近前后,月食猛冲的脚步瞬间边放慢了下来,精准刹在了矢目久司的脚边,冲自家主人露出一副小狗微笑之后,便笑眯眯地将嘴里还沾着不少冰冷雪沫的球球吐在了矢目久司的眼前。

    ——它的兴奋度一向很好,服从度也意外的高。

    比起陪伴犬和工作犬来说,对外人凶猛又狂躁的月食,确实更适合作为战斗犬来使用。

    一边出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矢目久司一边再次机械性地挥手。

    随着绒布球又一次被抛飞了出去,月食再次兴奋地狂吠起来,在公园里被白雪覆盖的草坪上一路飞奔着、追着球球远远地跑开了。

    半晌不见月食回来,矢目久司也没在意,只当是球滚落到了什么月食很难够到的地方——如果实在无法把球弄出来的话,智商在及格线以上的月食肯定会主动跑回来向自己求助的。

    左右无事,矢目久司便轻靠在了一旁积着雪、早已被冻得死死的喷泉石雕上,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属于自己个人的邮箱,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翻看起了邮件,打发时间。

    「矢目久司」的交友面并不算广,哪怕时隔许久没有登陆,他的邮箱里的邮件也始终维持着一个屈指可数的状态。

    简单翻了翻,矢目久司很意外地,在自己的邮箱,里看到了几则两三个月前、来自西城编辑的问候邮件。

    [以上您发给我的,就是全部的了吗?——我的意思是,您不准备再继续连载下去了吗?总觉得尤妮丝酱的故事不应该停留在这个地方(猫猫哭哭jpg)——西城编辑]

    [好吧,如果您坚持这样认为的话……后续的更新我会继续跟进的,每个月的出版刊我之后也会陆陆续续寄给您的!PS:呜呜太太您勤快起来的样子真的非常帅气!——西城编辑]

    [我听说你不打算再继续续约了,是真的吗春山太太T-T如果您之后考虑复出、或者转型去画恐怖漫什么的,请拜托一定要联系我!我还想给您继续当编辑T-T——西城编辑]

    再往后就没有更新的邮件了。

    矢目久司掐指一算,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邮件竟然是自己服用了那位先生给的那支药剂、导致记忆产生混乱的那段时间发来的。

    那支药剂原本的作用,按照桑村周也给出的推测来看,除了所谓的拓展脑域、培养出能够容纳任何种类的所谓异能的容器之外,更多的,可能是针对记忆的进一步清洗和固化。

    ——清洗掉某些不应该存在在组织忠犬、上帝之眼冰酒身上的特质,固化那些在他身上逐渐消退的、对于组织和BOSS的忠诚。

    虽然两人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服用了那种药剂之后的矢目久司,仅仅只是记忆回退到了两年之前、甚至在半年后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记忆,并且在此基础上,没有出现任何人格或者记忆上的变动。

    但……

    那种药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那之后,在反反复复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确认自己除了对利口酒发放的药片依赖性更强了一些之外,矢目久司并没有发现自己任何不适,因此也就歇了继续追查的念头,只是通过马提尼和潘诺等人的描述,简单了解了一下那个存在了半年左右的、属于20岁的鸡掰冰酒的模样。

    ……确实很鸡掰。

    合理但不愿承认那是自己jpg

    ——总之,他是很难相信自己拖了这么久的稿,会被两年前的“自己”提前完结。

    矢目久司回忆了一下,确信自己对于漫画这一块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现在拎包跑路的时候,也没有从安全屋里收拾到任何奇怪的、类似手稿或者废稿之类的纸质稿件……

    “……这样一来,想要了解自己的作品,不就只能依靠市面上贩售的出版刊物了吗?还真可笑啊。”

    呼啸的雪风卷杂着微不可闻的低语,很快消失在了苍茫的雪夜里。

    雪忽然又开始下了起来。

    在感受到一片零落到自己眉眼间的雪花之后,有些许迟钝地,矢目久司微微抬手,用瘢痕密布的指腹,轻轻抹去了一片飘落到自己眼睫上的纯白色雪花。

    六角星的雪花入手即化,很快便在矢目久司被冻得稍微有些冰凉的指尖上,融化成了一小滴冰冰凉凉的液体。

    垂眸望着微微有些湿润的指尖,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忽然抬起了手,将冰凉的食指指尖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唇畔。

    唇瓣微启,他撩动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没有丝毫意外。

    ——除了微微冰凉的温度之外,他没能品尝出任何其他的味道。

    “……是甜的。”

    雪夜之中,有人似乎若有若无地轻声嘀咕了一句。

    随后,披着纯黑色风衣、颈间松松搭着一条柔软的蓝灰色兔绒围巾的高挑青年,便沉默地伫立在雪风里,默默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包装漂亮的浅粉色金平糖,等剥开包装纸后,小心翼翼地将花俏的糖纸捋平。

    在积雪反射出的微弱路灯灯光下,青年朝着快要冻僵的手,轻轻呵出了一口白气,随后又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支原子笔,将糖块随意地塞进自己嘴里后,便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笔一划地在糖纸上写了起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你最好的朋友」

    落下最后一笔后,青年略微犹豫了一下,脑海之中,有什么混乱的记忆碎片自眼前飞一样地快速闪过。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冷着一张脸,模仿着记忆里某人发送给自己的简讯的模样,略显笨拙地捉着笔,在句子的末尾,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你最好的朋友^v^」

    盯着糖纸看了一阵,矢目久司出了一会儿神后,便这张写好了字的糖纸妥帖收好,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此时,距离一人一犬出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约莫四十分钟了。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就算月食是跑去拉便便了,这么久过去……便便也应该已经排空了吧?

    总不能是冒着风雪、在雪地里便秘呢吧……?

    低头瞥了一眼倒在脚边的拾便器,矢目久司揉了揉眉心。

    “月食——”

    站在原地,他冲着月食消失的方向,提高音量呼唤了一句。

    不知道是雪风太大、将自己的声音彻底掩盖住了,还是月食跑太远了、没听见自己的声音,矢目久司等了一会儿,一直到自己的发顶都快被雪落满的时候,还没见爱犬熟悉的身影从树丛间跑出来、奔向自己。

    眉心稍蹙,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熟悉的狗爪踏雪的沙沙声,当下便觉不对劲,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便朝着月食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

    嗅着空气中传来的浓浓的血腥味,看着面前瘫倒在一个大树下、肚腹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在凝固成冰的血液之中,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团团簇拥到伤口周围的花花绿绿的脏器的中年男人的尸体……

    矢目久司的眼睛瞬间微微睁大。

    满心茫然地,他微微低头,看着叼着球球蹲在自己的腿边,脚爪上同样覆盖着一层殷红的雪沫、唇吻边甚至还沾着同样让人不安的赤色的月食,冷漠的脸上出现的,是近乎被雪风封冻的、空白到近乎冷漠的表情。

    “月食……?”

    第303章

    本地警察来的很快。

    这片幽暗寂静的公园, 很快就被纽约本地警察们雪亮的勘察灯,照得恍如白昼。

    在数名警察略带着怀疑、畏惧、以及些微敌意的注视之下,矢目久司握紧了手里的牵引绳, 在人群中的一名。大肚腩警察的厉声敦促之下, 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对方塞进自己手里的金属质地止咬器,用被雪风冻得近乎僵硬的手指、轻轻将其套在了月食圆滚滚的脑袋上。

    等到亲眼看着体型健硕、浑身是血的伯恩山犬乖乖被主人套上止咬器、那一口在他们看来狰狞凶悍的獠牙自此再也无法对人类构成威胁之后,纽约警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连带着看向凶犬主人的眼神,也很快变得不那么友善了起来。

    “喂、我说,你——对, 就是你!这位黄皮肤的先生——你难道不知道,在大城市里遛狗,是需要套上牵引绳的吗?”

    那位大肚腩的警察再次开口,看向矢目久司的眼神充满了痛恨和笃定,就仿佛已经确认矢目久司就是纵狗行凶的凶犯了似的。

    矢目久司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寒意。

    “——我说过了,那个人不是死于犬类的撕咬。”

    大肚腩警察“哈——?”了一声,满脸嘲弄:“先生, 在向我们警方说谎之前,能不能先看看你的狗嘴上沾着的鲜血?哦、我的老天——看看它那副凶狠恶毒的眼神,如果不是外形上看起来的确是一条伯恩山, 我甚至会以为自己遇见了郊区牧场上残暴的野狼!”

    犬科的直觉总是很敏锐。

    望着这群目光齐刷刷注视着自己和主人的陌生人,月食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了那些人眼神里透露出的恶念和敌意。

    因此,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它迅速跨步上前、挡在了矢目久司的身前, 上半身伏低,噤鼻呲牙, 一脸凶相地,对着周围越围越近的陌生人类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

    “呜呜呜——!!”

    人群之中,有一个一头黄发的年轻警察,忽然发出了一声嘲弄的尖笑声,随后一脸轻蔑地对着月食竖起了一根中指。

    “看看——一条没有了尖牙的可怜的狗!它目前正在试图吓唬正义的执法者!这多么可笑!”

    在他身边,几个同样满脸不屑的壮硕警察,顿时便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样、拍着大腿哄堂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乔伊,你说的真对——看看那双恶毒的狗眼睛,也许它正在心里琢着怎么撕烂你的喉咙呢——用那副被笼子套住的笨拙的牙齿!”一名警察嬉笑着拐了拐黄发警察的胳膊,“你瞧,乔伊!它正在瞪你呢!”

    “果然是咬死了人的疯狗,它看起来还真凶啊……话说回来,疯狗的肉可以吃吗?该不会被传染什么奇怪的疾病吧?”

    “别开玩笑了理查森!就算它死了,尸体也是要被拖回局里登记——城市里出现了杀了人的疯狗,这种事可不像随便什么枪击案、抢劫案,我们总得给那些尖酸刻薄的动物保护组织一点交代,好吗?”

    “好吧……”一名脸上有许多雀斑的年轻警察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惋惜,“我还以为能尝尝新鲜的狗肉呢!不过,你说得对——乔伊,动手利索一点,我可不想弄得警车里到处都是狗血,那要知道那可是很难擦洗干净的!”

    黄发警察乔伊对着同伴比了个“OK”的手势。

    紧接着,乔伊上前了一步,打开了枪套的保险扣,从那只被自己别在腰间的枪套里、拔出了那支属于他自己的配枪。

    “噢、可怜的小狗狗——”

    他虚伪地感慨着:“真遗憾,你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呢,小狗狗——要怪就怪你那个不知道遛狗需要栓绳的蠢蛋主人吧!”

    咔哒——

    手/枪的保险被人轻轻拉动。

    惨白的勘察灯光打在乔伊的脸上,让人几乎能够非常清晰地看见,他眼底闪烁的恶毒和凶厉。

    “——今年还没试过夜猎呢!这么大一条狗,头颅被子弹穿透的瞬间,发出的声音一定很好听——黑,兄弟们,等下记得为我喝彩,庆祝我清除了一名威胁市民安全的恶徒!”

    这样说着,他熟练而快速地后跨了半步、摆出了标准的韦弗式侧身据枪瞄准姿态,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横栏在自己和那名亚裔青年之间,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伯恩山犬的脑壳上。

    大肚腩警察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呵斥,但过了一会儿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只是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一声“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要知道,他们这些亚洲人,可是很会找茬举报我们的”,在得到了黄发警察大笑着应和之后,随即便不再去管他。

    “嘬嘬嘬~小狗狗——”

    嘴角裂开了一抹满含恶意的微笑,黄发乔伊的食指轻飘飘地搭在了扳机之上。

    “——那么、现在,和你亲爱的主子说再见吧,小可怜~”他如此狰狞地怪笑着,随后没有丝毫停顿地扣下了扳机。

    砰——!!

    几乎就在震天的枪声响起的同时,差点没过小腿的积雪地里,猝不及防地、忽然炸开了一团纷飞的巨大雪沫。

    下一秒,在人类不敢置信的惊恐大叫声中,镇定自若的矢目久司清晰地看见,那位失礼的黄发警察仰面栽倒在雪里,在他的身上,赫然趴着一条浑身差点被白雪染做纯白的伯恩山巨犬。

    “呜呜——!!”

    凶悍低沉的咕噜声,很快从月食的胸腔里挤了出来。

    此刻的月食凶相毕露,圆润的唇吻死死抵在身下男人的喉结处,一人一犬之间距离太近,黄发警察几乎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从月食口中喷吐出的、混杂着腥味的浑浊热气,这细细密密地扑洒在自己脆弱敏感的颈侧。

    因为有着嘴笼的阻隔,因此月食呲张的獠牙完全无法接触到身下男人的颈动脉,但它那闪烁着凶光的眼神、以及狰狞扭曲的面部,让人几乎毫不怀疑——只要它能挣脱止咬器的束缚,那么,下一秒,它那口锋利洁白的獠牙,就会毫不犹豫地叼住身下男人的颈动脉,随后一口咬断。

    荒蛮而原始的兽性,这一刻,在月食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未直面过凶兽扑咬的城市警察们,都被月食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惊慌失措,现场很快便混乱了起来。

    有人在疯狂往后退,也有人反应奇快地拔出了枪、用微微有些发抖手将枪口胡乱对准了月食的身体。

    但。

    没有长官的命令,他们完全不敢随意开枪——要知道,在那头猛兽的身体底下,还压着一位他们的同伴呢!

    这条狗的反应神经太敏锐了,没人有把握在它感受到危机、闪身跳开之前,准确的将子弹嵌入这条大狗的身体里。

    在在场所有警察投鼠忌器的时刻,冷不丁地,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微冷的女性呵斥声。

    “——让你的狗放开那个警察、矢目久司!你应该不想当着一名FBI的面杀人吧?那样的话,我绝对有权当场击毙你!我说到做到!”

    矢目久司的眉宇压得更低,眉间与睫毛上都挂了一层细碎的白霜,他的神色被那抹扎眼的白淹没在了细雪之下,让人无法看清。

    声音传来的方向,包围着矢目久司的警察很快自觉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咯吱、咯吱——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窸窸窣窣的踩雪声,不一会儿,一个裹着一身深蓝色羽绒服、留着一头金色短发的女人,很快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纽约警察中,忽然有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是朱蒂·斯泰琳搜查官!”

    金发的女人微微点了一下头,两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就这样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一直走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

    微仰着脑袋,她那双天蓝色的漂亮眼睛透过镜片,冷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神情淡漠的黑衣青年。

    “矢目久司。”

    朱蒂又唤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我再强调一次——让你的狗放开那个警察!”

    矢目久司就仿佛没听到似的,眉目巍然不动。

    朱蒂皱起了眉,加重了几分语气:“你难道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吗?现在住手,我们之间的事,和这些普通警察无关!”

    在一片近乎彻底凝固的压抑气氛中,矢目久司掀起几乎被细雪染作纯白的眼睫、用藏在其下的薄绿色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

    “——你觉得,你正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命令我?”

    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使得朱蒂·斯泰琳短暂一愣。

    “上下级?还是FBI和罪犯?”黑衣青年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抬手拂落眉间、睫毛上层层叠叠的细碎雪花,“——FBI,还真是比日本公安更傲慢、更让人讨厌的生物啊。”

    这番话让朱蒂十分不适,她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冒犯,于是语气很快也冷了下来。

    “至少也比你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好上一些!——现在,松开他,不然我会立刻开枪射杀这条狗——你知道的,我能做到这一点!”

    矢目久司盯着朱蒂那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蓝眼睛看了一会儿,半晌后,这才漫不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注意保持社交距离,斯泰林小姐,你的口水快要喷到我的脸上了。”

    朱蒂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我、——”

    “——在命令我之前,你不如先让这些愚蠢的纽约警察丢掉手里的枪,斯泰林小姐——我敢打赌,只要我的狗一离开那个黄毛,他们立刻就会朝我的狗开枪,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他这番话说得现实,因为这的的确确就是在场的警察们默默在心底计划好的行动。

    但……

    想要让在场的警察们依言丢开手里的配枪,这一点实在不太可能,就算身为普通警察的半个上级的FBI的命令也行不通。

    朱蒂阴沉着脸,瞪着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后,这才调头看向身后的大肚腩警察,向对方出示了自己的FBI搜查官证件。

    “现在,我来接管现场。”

    这样说着,她的视线环视了围在现场的警察们一圈,扬声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纽约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很快,陆陆续续便有人收枪回套。

    等到所有人都把枪收好,朱蒂这才转过头望向矢目久司,一字一顿地冷道:“现在、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狗了!请你履行自己的承诺,让你的狗放开他!”

    矢目久司看着她,忽然扯了扯唇角。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这样说着,他转开了目光,两手像是怕冷似的一直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盯着依然在雪地里僵持的一人一犬。

    一直到那个名叫乔伊的黄发警察被地上的积雪冻得唇色都有些乌青的时候,矢目久司这才道。

    “他们怀疑我的狗咬死了人。”

    朱蒂·斯泰琳皱着眉,出于谨慎,并没有选择立刻搭话,而是继续紧盯着矢目久司的脸,像是打算从他的脸上瞧出些什么端倪似的。

    “那不是月食做的。在月食的嫌疑没有洗脱之前——我知道,你们美利坚的警察随时都有可能暴力执法、当场射杀我的狗。”

    “那么,现在……”

    矢目久司脚步伐微动,很快走到了月食的身侧,微微低着头,眼底一片恍惚森寒的薄绿色眸子轻轻眯起,冲仰躺在地上、不断朝自己发出求饶声的黄发警察乔伊轻声道。

    “——祈祷自己在被这场雪彻底冻僵之前、机智勇敢的FBI小姐能够顺利还我的狗清白吧,可怜的警官先生。”

    感受到主人的靠近,月食的大尾巴轻轻摇了摇,但凶芒毕露的森然眼神依然紧紧锁定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黄毛警察,两百多斤的体格重重压在乔伊的身上,几乎让乔伊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会先死于浑身血液被彻底冻结、亦或是呼吸困难窒息而亡。

    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端详着仰躺在雪地里、一动都不敢动的乔伊,矢目久司看了一会儿后,“好心”提醒:“——他看起来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斯泰林小姐。”

    “最多二十分钟。”

    “如果优秀的你无法顺利揪出真凶的话,我想,明天的纽约时报头条上,就会很遗憾地多出一则讣告。”

    在在场所有人期盼和信任的目光汇聚之地,朱蒂·斯泰琳银牙紧咬。

    ——这是她第一次,被犯罪分子胁迫着,运用自己所掌握的刑侦手段替罪犯翻案。

    耻辱。

    仿佛随时会把人的理智全部吞没的耻辱,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毒火,在让她感受到愤怒和憎恨的同时,也将她的斗志彻底点燃。

    “——你最好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恶狠狠地刮了黑衣青年一眼,茱蒂·斯泰琳飞快地转过身,朝着那具已经被纽约警方从小树林里抬出、目前正被裹尸袋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停在一辆随行警车旁边的尸体走去。

    大约五分钟后。

    在乔伊咯咯作响的齿列颤抖声里,金发蓝眼的FBI女搜查官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神情里多了一丝轻松、以及对自己的判断的信任。

    “——死者的死因,并不是遭到猛犬撕咬。”

    大肚腩警察皱起了眉,看向朱蒂·斯泰琳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句:“不是遭到狗的攻击?”

    “嗯。”

    黑框眼镜上不知何时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朱蒂·斯泰琳将其取下,微低着头、用自己的衣袖简单擦了擦镜片后,这才继续沉声道:“直接死因的确就是腹部那处巨大的开放性创口,但那并不是人类遭到犬科撕咬之后形成的。”

    她的语气很笃定:“根据尸表可以看出,死者身材瘦弱、衣着破损陈旧,显然生活的质量并不高——也许是因为经济窘迫的关系,他的腹部紧缩且凹陷。”

    “在这样的外部条件之下,犬科如果想要撕咬死者的腹部,显然是无法以垂直于地面的正位咬住对方的肚子、并且左右摇摆头部试图撕裂出伤口。”

    “因为对方腹部凹陷的关系,狗更可能的是歪着头、以倾斜于水平面的角度摆动头部,总而造成锯齿状的斜向伤口……但,很显然,死者身上的伤,并没有类似的外部特征。”

    在朱蒂说出自己的判断的时候,她那双天蓝色的眸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纽约警察中领头的那位大肚腩警察——她知道,要想说服他们,最重要的,是要先搞定这群警察中最具有话语权的人。

    大肚腩警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外:“啊、按照您的说法……死者腹部的伤口的确呈现出了非常典型的垂直状态!——不过,如果不是被犬类撕咬的话,死者腹部的伤口为什么会呈现出血肉模糊的状态呢?”

    闻言,朱蒂推了推眼镜,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抬起手,在大肚腩警察迷茫的表情注视下,朝着对方轻轻摊开了掌心。

    ——在她戴着乳胶手套的掌心中间,静静地躺着一枚沾满了血迹的橙红色小圆片。

    第304章

    “——这是……?”

    大肚腩警察迟疑了一下, 挪动着肥硕的身体凑到朱蒂·斯泰琳的伤心跟前,费劲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枚浮雕着不少奇怪英文和数字混合序列的橙红色小圆片。

    盯着橙红色的小圆片思索了一阵,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出现了一丝变化。

    “这个……该不会是筹码吧?”

    朱蒂叫来一个物证科的警察, 把手里的橙红色小圆片递给了对方,随后微微点了一下头:“嗯,的确是筹码, 是我在死者缝在自己所穿的那件烂夹克里层的内袋里摸到的——同样的筹码还有好几枚,全部都放在对方的夹克内袋里。”

    大肚腩警察瞥了一眼那枚被手下的警察用物证袋自己收捡好的橙红色筹码,又瞥了一眼一副事不关己、两手插兜冷漠地站在两人不远处的矢目久司, 谨慎地观察了一阵朱蒂的面色后,过了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朱蒂小姐……据我所知,国内是不禁止赌/博的吧?——那么您现在特意提到这个……”

    “——当然,我并没有要求你彻查赌场的事。”

    大肚腩警察立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等他继续谄笑着说点什么,下一秒, 便听朱蒂·斯泰琳继续开口道:“我的意思是——结合这枚筹码、死者身上若隐若现的酒气,以及那件破破烂烂到到处都是补丁的烂夹克衫可以得出结论——死者恐怕在生前沉迷赌/博和酗酒,并且因此过得穷困潦倒。”

    这样说着, 她抬手,竖起一根食指,在大肚腩警察的腹部位置, 自上而下比划了一条竖直的线。

    在大肚腩警察一脸迷茫的注视下,她摘掉了手上的乳胶手套, 将眼镜往上推了推,若有所思地道:“刚才我看过了, 死去的那个男人腹部的伤口走势,就像我刚才比出的那样——是从他的胸部往下、一直开到接近盆骨的位置。”

    一边说,她还一边伸手比划着:“那么长且笔直的伤口,我很难相信死者会没有丝毫挣扎、就任由施暴者在他身上下刀。”

    大肚腩警察想了一下:“等把尸体运回警局之后,法医会过来检查的——尸体现在已经被做过了天然的冰冻处理,等过一段时间,他身上的一些隐性痕迹就会因为冰冻而慢慢显现出来了吧?到那个时候就能确定他生前是否曾经遭到过外力约束了。”

    话音还未落地,他却忽然愣了一下,随后一连声地问:“等一下、朱蒂小姐!您刚才好像提到了‘下刀’……?您已经能够确认那道伤口是刀具形成的了吗?!”

    朱蒂点了一下头,随后脸上很快又露出些许疑惑:“伤口的确遭到过暴力撕扯,但我观察过了,在一部分还没遭到过严重破坏的表层皮瓣上,隐约能看见几处非常规则且平整的创壁。那种形态的创壁,比起遭到犬科动物的撕咬,我更相信是被锋利的刀具切割后所造成的。”

    “所以说……”

    “杀死死者的真凶,绝对不可能是矢目久司的狗!”朱蒂的语气很笃定,眼神也没有丝毫闪烁地转向了矢目久司,“——而且我非常肯定,这个真凶,一定是一个凶残又无情的家伙——能一点都不手抖地在活人身上开出接近20厘米的巨大切割创,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不是个经常见血的危险家伙!”

    迎着朱蒂那充满暗示性的眼神,矢目久司轻哼了一声,将围巾拉得高了一些,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背上毛毛都快被细雪完全覆盖成白色的月食。

    “——月食,回来。”

    接收到主人的命令,月食的耳朵动了动,随后听话地往后跨了一步,从瘫软在地、几乎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黄发警察乔伊身上退开,摇着尾巴,被死者血液染红的嘴角毫不掩饰地向上翘起,笑眯眯地蹭到了矢目久司的腿边,一歪脑袋、温顺地依在了矢目久司的大腿上。

    看了一眼爱犬被血渍染得通红的爪爪和嘴角,矢目久司的眉心微微蹙起,他看向朱蒂:“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听见矢目久司的问话,大肚腩警察神色一厉、便要开口呵斥,但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下一秒,就被身边的朱蒂·斯泰琳截住了话头。

    “——他跟这起案子没关系。”

    “可是——”

    朱蒂将目光落在了矢目久司的脸上,神色十分坦荡地冲对方摊了摊手:“我想,如果是你的话,矢目久司——你应该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杀掉他的,是吧?”

    帮两把多斤的狗子理了理背上快要结冰的毛发,矢目久司冷冷地嗤了一声:“的确。是我的话,他的尸体绝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而我也绝对不会报警、通知业务水平明显堪忧的美利坚警察来抓自己。”

    被人好不给面子地当场嘲讽,茱蒂·斯泰琳的脸色僵了僵,随后转移了话题:“在刚才初步检查尸体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那个男人的两只手指尖,都出现了非常非常多的、被冻结成冰块状的血液,但是他的掌心却没有。并且我在他的身上,还闻到了一股酒精的气息……在这么冷的天、过去这么久还能闻到酒味,说明他喝得不算少——这一点稍微令我有些在意。”

    她沉思了一阵。

    “——我暂时不太清楚那些血是怎么准确沾到他的指尖上的,也不知道那条原本应该平整规则的创缘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像现在那样狰狞恐怖……总之,先把尸体带回警局吧,等到法医完成了尸体解剖、给出尸检报告之后,很多事,也许就能弄明白了。”

    闻言,大肚腩警察不是很放心地又盯着矢目久司看了一会儿,半晌后,这才答应了一声,叫上自己的手下,开始准备收队和搬运尸体。

    先前跟着那个黄发警察一起对月食发表了令人不快言论的几个警察灰溜溜的上前,几个人将脸色青白、已经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的乔伊抬了起来,也不敢看矢目久司的脸色,只是低垂着脑袋,小声向那位大肚腩警察知会了一声吼,便动作利索地扛着人窜进了某辆警车之中,关上警示灯,开着车呼啦啦地就往附近的医院飞快驶去。

    望着周围那些穿着美利坚统一制式警服、忙忙碌碌搬运着各项勘察设备的身影,矢目久司想了想,转头看向正在沉思之中的朱蒂。

    “——看在你勉强算是帮了我一个小忙的前提下,给你一个提示。”

    朱蒂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满脸诧异地望着矢目久司:“……什么?”

    “血液在极度的冷空气里,是会结冰的。”

    朱蒂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她是知道矢目久司的观察力有多么敏锐的,也曾经听说对方还在日本的时候、就经常协助当地的警方侦破一些疑难案件,在案件侦破方面颇有自己的一番心得,于是便十分耐心地看着矢目久司,安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两分钟后。

    “……没了?”

    矢目久司冷漠地睨了她一眼:“——难道FBI已经沦落到、需要指望自己追捕的罪犯来帮忙破案的废物程度了吗?”

    朱·废物FBI·膝盖莫名一痛·蒂:“……”

    组织了老半天的语言,她沉默良久,总算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思路。

    用三分狐疑三分轻蔑四分意味深长的饼状图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了矢目久司一阵,她红唇轻启:

    “——谜语人滚出纽约。”

    矢目久司:“?”

    他有些无语地停住了原本打算牵着月食离开的脚步,用礼貌的语气问出了不太礼貌的话语。

    “……你脑子没事吧?”

    朱蒂耸了耸肩——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顺利找到了跟这个犯罪集团干部相处的舒适区了。

    “或许?至少目前觉得自己状态还不错~”

    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朱蒂的蓝眼睛看了好一阵,矢目久司忽然转开了视线,冷不丁开口。

    “The Bloods——这个组织,你们有没有印象?”

    朱蒂思考了一阵,把快要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我记得它——没记错的话,它好像是纽约的一个势力最大的街头**,据说其成员众多,涉嫌组织进行谋杀、诈骗、勒索以及贩D等违法活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FBI盯上了。”

    矢目久司瞥了她一眼。

    朱蒂鼓着眼睛,有些愤愤地用眼角乜斜着矢目久司:“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就算是FBI,抓人也是要讲证据的!没有当场抓到他们的犯罪活动的话,就算情报显示得再全面我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人拷走啊!”

    “呵。”

    朱蒂一边在心底努力告诫着自己不要跟没情商的犯罪组织干部计较,一边深吸了口气:“——你突然提到The Bloods,是想到了什么?”

    “他们的处刑、或者说,是惩罚方式,你知道吗?”

    朱蒂想了一会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负责打击国内**的工作,对这些没有专门了解过……你对这一块很熟悉吗?”

    “前段时间有过合作,我刚好看到了他们惩罚违背了帮规的成员。”矢目久司轻描淡写地说,“——他们会将违背规则的人,从胸部往下笔直划一刀。根据对方违背的规则的严重程度,决定了这一刀的深度。”

    “很不巧,我那次遇见的是个倒霉蛋——他被他的上线活活剖成了两半。”

    听到矢目久司的这番话,朱蒂·斯泰琳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实在是太残暴了,他们的手段也太血腥了一点吧?!”

    话音刚刚落地,瞬间,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等一下、矢目久司!你的意思是——这个死在公园里的男人,也是被The Bloods处刑的**成员吗?”

    矢目久司冷哼了一声:“那个男人只是个嗜赌成性的失意中年。唯一要说能跟行事残酷霸道的**最有可能扯上关系的,大概就是借高利贷吧。”

    “高利贷……?”

    微微一怔过后,朱蒂脑海中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你是想说……那个男人欠了The Bloods高利贷并且无力偿还,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惩罚他?”

    她沉吟了一阵,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吧,如果是他们动的手,那死者腹部的伤口应该是干净利索的刀伤,而不是这样血肉模糊的——”

    “——智商堪忧。”

    矢目久司很客观地点评了一句。

    听到这个评价,朱蒂先是愣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自己后,额角立刻绷起了数道青筋。

    ——见鬼的舒适区!矢目久司这个恶劣的男人,就不配拥有任何一个舒适区!!!

    完全没有理会朱蒂几乎在喷火的眼神,矢目久司神情冷漠地、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过了:血液在极度的冷空气里,是会结冰的。而那个男人的手指尖上全是凝结成冰的血……这样你还不明白吗?”

    血……

    结冰……

    在某一个瞬间,朱蒂感觉有一道闪电划破了自己混沌的脑海深处。

    “他因为无力偿还高利贷、被**的人抓住了!”

    她语气十分急促,天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矢目久司的眼睛,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的:“但——只是欠债不还的话,还想追回欠款的**绝不可能对死者下死手,所以说那个时候,The Bloods很可能只是在死者肚皮上浅浅的割了一条口子、以示警告!”

    矢目久司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点头认可,也没有出声反驳。见此情形,朱蒂便顺着这条思路,一边思绪电转,一边飞快地往下推理。

    “——死者离开了**的势力范围后,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大街上,根本没有回家处理伤口的意识。而,在他深夜游荡在外的这段时间里,从他腹部伤口里溢出的血,很快就被低温冻结成了冰块。”

    “醉酒的死者感受到了腹部血液结冰的不适,但那时候完全没有理性意识的他,非常自然地选择了剥离令自己感到不适的东西——他试图扣掉那些血冰。”

    “血冰与伤口黏连,在他神志不清地想弄掉那些血冰的时候,伤口不慎被他撕裂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终,他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这处公园的某一棵大树底下,之后被深夜出来遛狗的你发现了尸体并且报警——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朱蒂·斯泰琳望着矢目久司,像是在等待老师判卷的学生一眼,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高兴和期待。

    一片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当朱蒂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再一次爬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之。后,她终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哼笑。

    “「——还不算太蠢嘛,朱蒂~」”

    清新的绿眸在积雪的折射下,映出了一抹浑浊的暗绿色泽,“矢目久司”眉眼弯弯,眼里飞快闪过了一抹朱蒂看不懂的深沉。

    “「身手有进步,推理水平、唔……也就那样吧,倒是之上下滑的很严重——你真的不需要去住院做个脑部CT吗?」”

    ——「FBI的新人王就这点本事?这未免也太令人失望了吧,赤井君……真的不需要去住院做个智商检测吗?」

    在朱蒂·斯泰琳瞳孔剧烈震颤之下,眼前这名黑衣青年的话语,赫然与六年前某个孤傲少年说过的话、隐隐约约地重叠在了一起。

    朱蒂舔了舔冰冷的嘴唇,声音略显干涩:“你……”

    “「嘘——这是作为你帮‘我’忙的报酬,不用谢哦~」”

    黑衣青年很愉快地冲她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拎在手里的、空空如也的拾便器,招呼了一声。

    “「月小食——走啦——我们该回家了哦~?唔……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洗个澡啊?」”

    第305章

    【面容稚嫩的少年仰靠在一身血猎装扮的青年怀里。

    他的腹部破了一个大洞, 血液和脏器顺着那个巨大的创口汩汩而出。

    “兰斯洛特……我还能看到、神的光辉……洒遍这片罪恶的大地吗……”

    他像是在疑问,又似乎并不需要人回答。

    两人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具人类的尸体, 看衣着, 似乎与血猎青年的装扮并无二致。

    浓重到令人类几欲作呕的血腥味,很快便在这片城市远郊的荒野上弥散开来。

    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地, 似乎有不少危险的深黑色剪影正试探着向两人靠近。当黑暗里某双绿油油的狼眼凑到距离两人不足五米的危险距离时,兰斯洛特眼神一厉。

    砰——!!

    他手里的猎枪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下一秒,两人近前, 一头毛色漆黑的健壮野狼便应声栽倒在地,温热的狼血几乎溅了血猎青年一身。

    黑暗的荒野中,令人感到不详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一分了。

    受到枪声惊扰,围猎而来的狼群稍稍向后退却了一些,警惕的蛰伏在漆黑的灌木丛里,只用那一双双蕴含着狡诈、残忍和贪婪的狼眼,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一死一重伤的两头猎物。

    被狼群盯上的兰斯洛特沉默着, 抬手轻轻抹掉了溅落在自己眼角的一滴血珠。狼群不在上前,他便也没有再开枪,只是一声不响地紧紧拥抱着怀里海登那具逐渐变冷的身体。

    他胸腔里那颗炽热而滚烫的心脏, 似乎也在伴随着少年生命的流逝,而逐渐变得冰凉。

    “摧毁血族圣器、活下去……哪怕只有你……”

    海登死了。

    ——现在,从那间血猎酒馆里走出来的人们, 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兰斯洛特站起身。

    他拨通了电话,用沾满了自海登心口溢出来的鲜血的右手、紧握着手机, 微带着一丝鼻音的成熟声线细致且温柔。

    “——尤妮丝,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本回完】

    合上手里的漫画书, 矢目久司一抬眼,便看见某个阴阳头正太正站在自家的阳台边上,踮着脚尖,一脸好奇地、试图抬手去揪日珥并不算如何茂密的叶片。

    他当场心脏差点停跳。

    “梦野!”

    阴阳头少年的指尖顿了顿,偏转过头,盛满星星的漂亮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笑容温软乖巧:“病人桑~这就是你记忆中、那多名叫日珥的白色月季花吗??”

    “嗯。你别祸害它。”

    听到矢目久司的语气冷得有些吓人,梦野久作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乖乖缩回了手,“嘿咻”一声、跳到了阳台上摆放的挂式藤椅上,荡着白嫩嫩的小腿,优哉游哉地晃着藤椅。

    “——可是,它为什么不开花呀?”

    为什么不开花……?

    好问题。

    矢目久司思忖了好半晌,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颈侧的围巾边边,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是……水土不服?”

    梦野久作歪了歪头:“花也会水土不服吗?”

    矢目久司沉稳点头,脸上表情看上去严肃且可靠。

    “嗯,会。”

    “噢,那好吧……”梦野久作的小脸上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落,嘴里小声嘟囔道,“我很少出门的,还从没见过白色的花呢……真可惜啊。”

    视线不受控制地在身材单薄纤瘦的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对方微微沁出些许殷红的左手衣袖上,矢目久司犹豫了好片刻,这才开口道:“如果日珥开花的话,我会拍照片发给中原先生的。到那个时候,你可以去找中原先生要照片看看。”

    听到矢目久司这样对自己承诺,梦野久作原本有些沮丧的神色瞬间就变得开朗了起来,很高兴地抱着怀里的破旧玩偶晃了晃:“我喜欢花!”

    话音落地之后,顿了顿,少年很快又将目光转移到矢目久司的脸上:“我也喜欢你,病人桑~”

    “——可不要死掉了哦?毕竟我可是很喜欢和你一起玩游戏呢~”

    “嗯。”

    梦野久作抱着玩偶,盯着矢目久司看了一会儿后:“你还真是冷淡……不过没关系,准备好了吗?今天的治疗要开始了哦~?”

    在得到薄绿眸色的青年点头应允之后,梦野久作嘻嘻地笑着,双手一分,毫不犹豫地撕碎了被自己搂在怀里的丑陋玩偶。

    ——脑髓地狱,启动。

    三个小时后。

    面色稍微有些苍白的矢目久司猛地一个激灵、从幻境中挣脱,望着头顶空无一物的纯黑色天花板,有些惊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室内微凉的冷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管、疯狂刺激着本就脆弱敏感的肺部,矢目久司一边喘息着,一边被完全抑制不住的咳喘憋得差点背过气去,狼狈地撑在沙发上,咳得面色泛起一片片异常的潮红、眼角也开始微微有些发红。

    原本哼着歌、试图从矢目久司搁在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摸一粒鲜枣的梦野久作有些怯怯地缩回了手,看了一眼距离咽气仿佛只有一步之遥的矢目久司,有些紧张地抱紧了怀里那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丑陋玩偶。

    “你……没事吧?”

    他凑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半蹲下来,盯着矢目久司那双仿佛蒙着一层薄雾似的薄绿色眼睛,小小声地询问,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你要死掉了吗……?可是、我没想杀掉你的……”

    喘咳了好一阵,矢目久司这才稍微缓过了一点神,有些艰难地撑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氤氲着些许热汽的茶,勉强润了润喉后,这才哑着嗓子开口。

    “……不会。”

    梦野久作盯着矢目久司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了些许的好转……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死不掉之后,便学着对方刚才的动作,站起身,又从茶几上拿过一只干净的玻璃杯,端起桌上的暖水壶往里面掺了一些热茶后,将杯子递给了矢目久司。

    “还喝吗?”

    矢目久司看了一眼自己杯子里还剩了一小半的水,又看了看一脸期待和新奇盯着自己看的阴阳头少年,沉默了一阵,随即一仰头,喉结快速滚动之下,将自己杯子里已经变得有些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后,他接过了梦野久作递过来的玻璃杯。

    “谢谢……”

    矢目久司的嗓音依然有些沙哑。道过谢后,他端着杯子又抿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

    期间梦野久作一直蹲在他的面前,用和月食非常相似的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矢目久司猛看。

    “……你在看什么?”

    梦野久作眨了眨眼:“咳嗽的时候,喝水会让人好过一些吗?”

    “嗯。”

    少年的表情显得有些高兴,搂着玩偶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我以前都不知道耶!”

    “……”

    矢目久司望向眼前这个阴阳头少年的冷漠眼神,忽然就带上了一丝复杂。

    望着对方亮闪闪的星星眼,矢目久司犹豫了一下,从茶几下方的小抽屉里摸出了一小罐巧克力糖,将其塞进了梦野久作的手心里。

    “送给你,本地很出名的牌子。”

    他说。

    “——如果这些吃完了的话,可以找中原先生给我打电话,我会从这边再买一些、然后寄送到横滨那边。”

    “好!”梦野久作很高兴地点头,等从地上站起身、挨着矢目久司在沙发上坐下之后,又像是有些好奇地歪过脑袋,望向矢目久司。

    “病人桑~你刚才在我的异能幻境里……都看到了什么呢?”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瞬,偏过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呐呐——不可以告诉我吗?我姑且也算是负责治疗你的医生吧?”梦野久作完全不理解什么叫做看人脸色、什么又叫做适可而止,没有人教过他这些,因此在面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他总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的异能对你的治疗效果越来越差了哦,病人桑~”阴阳头少年摆弄着手里那个丑丑的玩偶,“如果不能详细了解你的情况的话,我就不能确定接下来异能输出的强度阈值……这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事哦?”

    矢目久司没有吱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被他关在卧室里的月食开始有些不安地“刺啦刺啦”刨门时,矢目久司这才像是被噪音惊醒似的,忽然回神。

    神情恍惚地望着眼前的虚空,矢目久司沉默了好一阵。

    “……我看到了反舌鸟。”

    “反舌鸟?”梦野久作歪了歪头,“是一种小鸟的名字吗?”

    “不。她……是我的部下。”

    梦野久作一脸好奇:“你失去的记忆里也有她吗?那这样看起来,你们认识的时间,似乎很早哎!”

    “……嗯。”

    “你看到她在做什么?”

    矢目久司垂眸瞥了梦野久作依言,毫无血色的苍白唇瓣轻轻动了动:“她蹲在福利院里哭……”

    而他自己,则是站在福利院的大门之外,面色苍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告诉自己——

    「爸爸的死,与她无关……」

    梦野久作鼓了鼓脸颊,有些没趣地冲矢目久司摆了摆手:“什么嘛——我还以为我从你潜意识里捕捉到的这一段记忆,会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一段呢!”

    矢目久司没有说话。

    嘟嘟囔囔地抱着玩偶小声嘀咕了一阵后,梦野久作微微抬起手,伸手戳了戳矢目久司的手背。

    在两人身体接触到的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异常波动很快便顺着梦野久作的指尖流转到了矢目久司的手背上,随后朝着体内更深处的地方飞快窜去。

    “呐呐~”

    梦野久作眨巴着盛着星星一样的眼睛,歪头笑嘻嘻地看向矢目久司:“病人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呢?”

    感觉……?

    微微一怔过后,矢目久司轻轻闭上眼。

    一分钟后。

    再次睁开眼的青年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诧异。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凭空出现在了我的身体里。”

    “嗯嗯~”梦野久作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盯着矢目久司又看了一会儿后,很惊奇地说,“你的身体里,好像可以留存属于我的异能力哎!”

    脑海中,桑村周也曾经对矢目久司提到过的、有关“异能力容器说”的推测,瞬间便从记忆的深海中浮潜上岸。

    “容器……”

    “嗯?你刚刚有说什么吗,病人桑~?”梦野久作低头看了看自己与矢目久司手背皮肤相接触的指尖,眼珠转了转,很是兴奋地催促,“好神奇耶!——病人桑,你要不要来试试看运用我的异能力?”

    运用……异能力?

    这个课题,似乎稍微有些超出矢目久司的技能树范畴——在他过去的23年短暂的人生旅程中,不、准确来说,是5年单薄到近乎贫瘠的人生中,完全没有与异能相关联的记忆。

    也许是看出了矢目久司眼底深处的茫然和不知所措,梦野久作愣了一下后,开始根据自己的经验来进行教学。

    半个小时后。

    “……大概就是这样!”

    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梦野久作舔了舔稍微有些干燥的唇瓣,忍不住将亮晶晶的目光投向矢目久司:“来试试嘛来试试嘛~我真的非常期待,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我拥有一样异能的人出现呢!”

    矢目久司沉默着点了点头,双眸微闭。

    两秒后。

    咻——

    冷不丁地,一只丑丑的白棕黑配色的小狗玩偶,忽然自空无一物半空中下落、直直坠进了矢目久司的怀里。

    “好耶!”梦野久作欢呼了一声,“制作出玩偶了!这样一来就说明你是可以运用我输送进你身体里的异能了哎!”

    迅速睁眼,矢目久司和怀里这只丑丑的缩小版月食四目相对。

    然而,还来不及仔细打量玩偶小狗几眼,几乎就在梦野久作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用黑线缝出眼睛和嘴巴的玩偶小狗,就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

    “……”

    矢目久司摸了摸空空荡荡的怀抱:“看来不行。”

    ——也对,毕竟他就只是个容器而已。

    容器,又怎么可能能够掌握体内那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奇异力量呢?

    长长的哀叹了一声,梦野久作的黑白双色头毛都显得有些黯淡了,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地小声道:“所以说,这种会给人带来不幸的力量……原来是没办法找人和我一起承担的吗……”

    矢目久司的听觉很敏锐,在听清对方所说的话后,沉默了一秒,拍了拍小少年的脑袋瓜。

    “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啊……”

    面容稚嫩的少年低声喃喃着。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对黑暗生物来说十分熟悉的憎恨和绝望气息。

    ——他在真切地恨着这个世界。

    “……力量无好坏,只看你怎么去使用它。”

    梦野久作微微抬头,看着一脸冷漠、仿佛刚才宽慰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的矢目久司,呆呆地出神了一会儿后,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即使如此,他的情绪看上去依然十分糟糕。矢目久司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一股狂乱暴躁的无形力量,正在对方瘦瘦小小身体里翻腾不休。

    卧室里,月食刨门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大了,同时伴随着一阵充满敌意和威胁意味的狂吠声。

    月食还在家里啊……

    望着身边这个低垂着脸、神色变幻不定,身上不断涌动着的力量和气势节节攀升的瘦弱少年,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

    “——至少你现在,正在用你的天赋做着治疗的工作……在我身上,你的力量不再是会给我带来不幸和灾难的恶魔。”

    “你正在做着给人带去希望的事,梦野君。”

    梦野久作豁然抬起头,用自己那双仿佛翻搅着不详暗色的星星眼死死盯着矢目久司的眼睛。

    他像是在确认对方是否有在说谎。

    半晌之后。

    “……你说得对。”

    客厅里,无形且催人窒息的低压,眨眼间便完全土崩瓦解。

    面上恢复了惯带的甜软笑容,穿着一身得体小洋装的梦野久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捧着矢目久司送给他的巧克力罐,礼貌地同对方挥手作别。

    “再见啦,病人桑~这一次的治疗就到此为止啦!我现在要回去横滨啦!”

    “辛苦。”

    矢目久司站起身,拿起摆在桌上的车钥匙,准备把人送去机场。

    临分别之际,梦野久作忽然拉了拉矢目久司的衣袖。

    望着矢目久司微微有些疑惑的冷淡眼神,梦野久作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稍显诡谲的轻快微笑。

    “——今天的事,我会为你保密的~”

    第306章

    送走梦野久作之后, 矢目久司抽时间去见了反舌鸟一面。

    难得出一趟门的反舌鸟有些拘谨地蜷缩在矢目久司办公室里的宽大皮椅中间,手里还紧紧捧着路上买的黄油面包,整个看上去像是一只被猫咪踩住尾巴的小松鼠一样, 显得迷茫且无助。

    位于纽约某商业大厦顶层的办公室, 里一片静寂。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类走动或者做其他事发出的噪音。一切都显得安静且有序,静谧的空气中, 几乎只能听见反舌鸟自己一个人逐渐变得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对面还坐着一个大活人,矢目久司头也不抬地刷刷刷批改着手里的任务报告,间或停下, 端起手边的咖啡轻抿一口,随即很快又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了手头的工作之中。

    无声的沉默在蔓延,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般,那种难耐又几乎能将人逼疯的怪异死寂就好像一把钢针,一针一针地,穿刺在那些无法在这种对峙中占据上风的人的心尖尖上。

    “冰酒大人……”小松鼠、不是,反舌鸟终于耐不住着催人发狂的静默, 低低地嗫嚅了一声,有些不安地偷眼瞄了一下上司的表情,“……忽然把我叫到这里来, 是我最近的工作哪里出现了纰漏吗?”

    就像是被老师喊进办公室里的问题学生,在这一刻,反舌鸟几乎把自己近一个月来做过的所有错事都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

    ……是上次自己偷偷眛下冰酒大人打算送潘诺的华夫饼被发现了?所以说——潘诺这是向冰酒大人告状了吗?啧,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啊……

    还是自己在顺着冰酒大人给开的后门、入侵日本警视厅内网资料库时留下了什么行迹,导致冰酒的操作被那群条子察觉到了?

    不能吧……真要是这么严重的事, 那比起办公室,自己更应该进的应该是冰酒大人自己改造出来的审讯室吧?

    半点摸不着头脑的反舌鸟呆呆地出神了好一会儿, 一直到隐隐约约听见某道柔滑冷冽的声音自办公桌对面响起,这才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反舌鸟……”

    “——啊、是!冰酒大人、嗝……您有什么吩咐?”

    目光有些微妙地扫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一边出神一边下意识啃面包的某位部下,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旁边饮水机里有热水。”

    “……?”

    反舌鸟愣愣地歪了一下头,下意识张嘴想答应下来,接过话音还没出口,下一秒,却是忽然扯了个极其响亮的嗝。

    “嗝儿——!”

    不等矢目久司有什么反应,反舌鸟当即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捂住嘴,一边闷闷地抽动着肩膀继续打嗝、一边试图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撕开了包装的干巴巴的黄油面包装起来,重新塞进自己的小手提包里。

    她看上去慌里慌张的,越忙,越止不住嗝,到后来脸都憋得通红、手里的面包也掉了一地的面包屑,却还是没能把已经被自己啃了一小半的面包顺利塞回包装袋里。

    “……先喝点水,面包放桌上吧。”

    反舌鸟如蒙大赦,一把将手里的面包拍在桌面上后,立刻深深埋着头、一溜烟地窜去了办公室的角落里,一边打着响亮的气嗝、一边慌乱地摸出一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接水。

    十分钟后。

    终于在彻底社死之前勉强止住了打嗝,反舌鸟用一副恨不得当场逃离地球的羞窘姿态、捧着水杯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矢目久司的办公桌前,完全不敢抬眼去看上司的表情,只是垂着头、小声嗫嚅道。

    “那个……冰酒大人……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呢?”

    捏了捏眉心,矢目久司快速批改完最后一份潘诺交上来的、狗屁不通的任务报告后,撩起眸子瞥了反舌鸟一眼。

    “坐。”

    仿佛是担心皮椅上有钉子似的,反舌鸟如临大敌一般只敢小心地沾了个边、蹭坐在了皮椅的最边边,随后低着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但。

    令她没想到的是……

    “好久不见。”

    ……?

    反舌鸟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后,有些不太确定地抬起头、悄咪咪觑了对方一眼:“……虽然的确非常期待与您的相见没错,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似乎上周才给我带过华夫饼?”

    然而,面对她这样略显迟疑的纠正,矢目久司面上的神情却没有出现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冷漠而且深沉的模样,叫人很难看懂他的真实想法。

    他望着反舌鸟,薄绿色的眸子轻轻眯起。

    “——好久不见,内田绫佳。”

    内田……绫佳……

    这个过去她曾经十分熟悉、但在近年来却几乎被人彻底遗忘掉的名字,在这五年来,第一次,从矢目久司的口中唤了出来。

    反舌鸟的反应很剧烈,几乎是在听清那个名字的瞬间、便猛地从被自己扣得有些出血的指尖倒刺上拔出目光,霍然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的眼睛,脸上表情说不清是惊喜,亦或是震悚。

    “您——”

    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唇瓣蠕动了一阵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试探性地轻声道:“您想起来了……?”

    矢目久司盯着面前的深紫色长发的年轻女孩,沉默了一阵后,冷冷地哼了一声:“是啊——据说是「被我亲手从组织养育的孩子中挑选出来、准备培养成为自己部下的孤儿」,内田绫佳小姐。”

    自知理亏的反舌鸟心虚地埋下了头,几乎不敢为自己做任何的争辩。

    矢目久司盯着面前这个只留给自己一个头顶心的怨种部下,有些头疼、又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把你从孤儿院里带出来、资助你生活和上学这么多年的情分,你是一点都不记啊?”他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敢骗我说自己一直是孤零零的孤儿,因为天赋好被以前的我看中、这才被选作预备役部下培养?”

    听见对方这样说,反舌鸟没忍住,小声反驳了一句:“不是不记您的恩情,我只是太想来帮您了……”

    “所以呢?”

    反舌鸟于是又不说话了,把本就有些娇小瘦弱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一些,整个人深深陷进皮椅之中瑟瑟发抖,看上去又可怜又无助。

    矢目久司再次按了按狂跳的眉心,简直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主意正到骗了失忆的自己整整五年的小崽子当场丢进太平洋里涮涮脑子:“——我让你好好念书、上学,毕业以后找个能养活自己的轻松一点的工作认真生活下去,你就是这么听我的话的?趁我失忆的时候给自己捏个全新的人设是吧?”

    “可是……在您手下干活,其实就很轻松啊……”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矢目久司的回应,反舌鸟想了一阵,又补充道:“而且钱也挺多的——至少我的大学同学之中,没有刚毕业就能靠自己买车买房的。”

    矢目久司:“……”

    矢目久司:“…………”

    ——重点是这个吗?!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

    “……您不会是要赶我走吧、冰酒大人?!”

    反舌鸟突然智商上线,有些警惕的瞄了矢目久司一眼,一脸抗拒地往后缩了缩:“叛出组织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苏格兰的那个前车之鉴还在前面摆着呢……总之,我才不要走呢!”

    眸光莫测地盯着反舌鸟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盯到反舌鸟浑身的寒毛都微微倒竖了起来之后,矢目久司这才像是漫不经心似的,很随意地开口。

    “你之前……为什么会被送进福利院?”

    反舌鸟沉默了。

    她原本已经抬起的脑袋又重新垂落了下去,过了好一阵,一直到矢目久司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他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的爸爸妈妈,在那件事之后遭到了他们的报复,全部都被杀死了……我躲在地下室里,很久之后,才被闻讯上门的、那些无能的薪水小偷们找到,并送去了福利院。”

    那件事……?

    会遭到报复、并且父母双双被对方杀死……这看上去并不像是普通的寻衅滋事,而是有那么一点极道组织报复的影子啊。

    所以说,反舌鸟的过去,难道和某一个日本境内的极道组织车上了什么关联吗……?

    脑中思绪飞快轮转着,矢目久司不动声色地问:“那些人之后、没有再去福利院找过你吗?”

    反舌鸟低着头,这让矢目久司很难分辨出她脸上的神色,只听得她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他们知道我藏在家里。”

    原本清越的声音此刻微微有些沙哑,反舌鸟的嗓音放得很轻:“他们说要谢谢我,说如果不是我,他们还找不到那个‘该死的骗子’……他们大笑着离开了,但我知道,他们想让我一辈子记住这场血腥之夜。”

    “这就是……那些人对我居然敢报警的惩罚。”

    她的言辞显得含含糊糊的,给出了一部分信息、但其中最关键的却又秘而不宣,这让矢目久司有些想要继续追问下去。

    但……

    他实在无法确认,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件事”,曾经的自己究竟知不知情,又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曾经的自己知道那件事的话,那此刻再次询问出声,恐怕就会当场被反舌鸟看穿、自己其实根本还没真正恢复记忆的事了。

    于是他思忖了片刻,宽慰道:“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拥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在他的视线之中,矢目久司看到——随着自己的话音落地,反舌鸟捧在手上的纸杯,忽然就被对方抽搐着的指尖重重捏扁。

    杯子里没喝完的温水,很快便顺着反舌鸟的指尖淌了她一身。

    在一片恍惚中,矢目久司那双薄绿色的眸子,冷不丁地与一双浅琥珀色的漂亮圆眼撞在了一起。

    那双漂亮的浅琥珀色眼睛里蕴含的情绪很复杂。未及矢目久司去仔细分辨,很快,反舌鸟便移开了目光,面上神色恢复了平静。

    “——抱歉,弄脏了您的办公室。”

    她有些愧疚地这样说着,伸手去够摆放在办公桌上的抽纸。

    ——手被按住了。

    顺着那双疤痕遍布的冰冷手掌向上看去,她仿佛从矢目久司的眼底看见了一片荒芜的雪原,以及雪原之上,那一束摇摇欲坠的新绿。

    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矢目久司敛去了眼底的暗色,轻巧地收回了手。

    “不用收拾了,”他转开了视线,语气冷冽无波,“之后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打扫。”

    反舌鸟有些无措地“噢”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之前让你查的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反舌鸟的眼神闪了闪:“……暂时没有什么进展。警视厅内网的资料库数据太庞大了,我目前正在继续跟进中。”

    “嗯。”

    听着这声喜怒不辨的冷淡回应,反舌鸟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对方一眼之后,见矢目久司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不快神色之后,这才轻声询问。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哦?”

    矢目久司瞥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如蒙大赦一般,反舌鸟长松了一口气,拎起稍微有些湿润的毛毡裙裙摆,欢欢喜喜地同矢目久司道别,随后就飞快转身。

    “等一下。”

    反舌鸟:“……!”

    身躯骤然绷紧,脑内思绪电转,但还不等她组织出任何得体的话术,下一秒,她便听见从自己的身后,幽幽响起了矢目久司那熟悉的冷淡音色。

    “——带上你的面包。”

    “……”

    她灰溜溜地转身,灰溜溜地拿起那块被自己啃了一小半、此刻正躺在对方那张纯黑色办公桌上,与对方堆满各种文件的办公桌那严谨肃穆的氛围严重不符的黄油面包,灰溜溜地加速冲出了自家上司的办公室。

    望着对方迅速远去的身影,矢目久司轻轻仰靠在柔软的皮质办公以上,口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呵,藏了不少小心思……”

    不过没关系。

    作为一个负责信息支援的后勤成员,反舌鸟估计是没机会前往危险的一线战斗的,这样一来,只要他抱持着足够的耐心,那么就总会有机会,把对方藏在尾巴后面的秘密,一点一点地挖掘出来的。

    ——还是要徐徐图之才行,不然容易惊扰到感知敏锐的猎物。

    不过……

    情报的事,现在却是不能再指望似乎生有异心的反舌鸟了。

    ——现在是纽约时间上午10点,算下来,日本那边目前应该是晚。上11点左右。

    这样想着,矢目久司很快摸出手机,熟稔地拨通了某个熟记于心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很快接通。

    很谨慎地,矢目久司没有立刻开口说些什么,而是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出第一句开场白。

    一阵短暂的窸窣声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暗含着一丝惊喜和激动的低沉男声。

    “——主人。”

    沉默片刻,对于这个奇怪的称呼已经培养出了一定耻度抗体的矢目久司揉了揉眉心:“你现在在哪,黑方?”

    “在警视厅的洗手间。”

    “……加班?”

    矢木雅人很轻地“嗯”了一声,微哑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温和,似乎隐隐地还带了一丝愉快的笑意:“不过马上就准备要回去了——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帮我查一个人。”

    电话那头声音微顿了一下,随后很快又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之后,伴随着纸页被人翻动的声音想起,矢木雅人十分严肃且认真地出声道:“您说吧,我记着。”

    “内田绫佳。我要你帮我查,近十年来,内田绫佳这个人的报警记录,以及与她报警事宜相关的案件。”

    第307章

    人类的精力向来是有限的。

    当一个人专注于手里的某件事时, 他往往会忽略身边发生的其他非常重要的情况。

    ——就比如现在。

    眉心微蹙,矢目久司面色冷沉,猛地一巴掌、将手里的报告重重拍在了办公桌上。

    “废物!一群饭桶!!”

    眼瞅着小伙伴气得就差双眼喷火了, 贝尔摩德好整以暇地吹了吹自己刚修好的指甲, 单手支腮、望着矢目久司愤怒暴走的模样,红唇轻勾,面上露出一抹悠悠然的轻笑来。

    “你太心急了, 冰酒~”

    话音刚落,金发的美艳女郎便漫不经心地冲“扑通”一声跪在办公室地中间、瑟瑟发抖却不敢吭一声的男人挥了挥手。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走吧走吧~”

    她如此说着,像是在驱赶什么有碍观瞻的多足目虫类似的,等到跪在办公室地板中央的那个黑衣男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之后,这才不慌不忙地将视线转向了矢目久司。

    “阿啦阿啦,My sweety~不要这么生气嘛~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只要研究所还在就好,不是吗?”

    闻言,矢目久司冷冷地睨了贝尔摩德一眼, 微凉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戾气和杀意。

    “——他骗了我。”

    他的语气阴沉得有些可怕,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孤狼,眼底满是血腥和狂躁的因子在疯狂攒动。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贝尔摩德露出了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在矢目久司阴鸷的眼神朝自己望过来时,冷不丁地伸出手, 满怀着恶趣味地搓了搓对方发质柔顺蓬松的半场黑色碎发。

    ……然后就被对方躲瘟神似的忙不迭甩开了。

    贝尔摩斯对此表示十分惋惜。

    “会骗你,对那些卑劣的家伙来说, 不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贝尔摩德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主义特有的微笑,把那份被对方紧紧攥在掌心中的文件抽了出来, 随意地扫了一眼后,一扬手,很随意地、听凭室内的暖风将那一小叠单薄的文件纸张吹散入空中,“毕竟……The Bloods的老本行,干的,可就是诈骗啊。”

    这样说着,她双腿交叠,姿态十分懒散地往皮质软椅靠背上轻轻一歪,随后便抬手摸出了一只烟盒,从里面捻出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咬在了唇间。

    她似乎是想要点烟,但动作却是忽然停顿了下。

    随后,她就把理不直气也壮的眼神,投向了仍然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暴躁踱步的矢目久司。

    “小冰酒~”

    脚步一顿,矢目久司压抑着心头蹿升的怒火,阴沉着脸望过去:“……干什么?”

    “有火吗?”

    “……”

    短暂地沉默了一阵之后,脸上神情稍有些不太情愿地,矢目久司指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抽屉,语气很不好:“自己、咳咳咳……去抽屉里拿。”

    贝尔摩德没有半点身为外人的自觉,极其自然地朝摊开掌心,笑吟吟地道:“抽屉的钥匙呢?”

    矢目久司:“……”

    片刻之后。

    咔哒——

    火光明灭,白雾缭绕。

    深深吸了一口气,贝尔摩德的脸庞在渺白的烟气中显得有些若隐若现,就连声音都给人一种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疏离感。

    “只是一批原材料,丢了也就丢了,大不了再花点钱订一批就是了。一点小小的资金损耗,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冰酒。”

    矢目久司的眉心深深蹙起,轻咳两声后,将围巾拉高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眸光中隐带了一丝煞气,冰冷道。

    “这不是资金的问题,他们——”

    完全没有理会矢目久司接下来想说什么,贝尔摩德红唇轻启,慢条斯理地吐出了一枚烟气弥散的烟圈。

    “——最近你有照过镜子吗,冰酒?”

    这个突兀又且与前话格格不入的话题,让矢目久司怔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之后,摇了摇头。

    他原本已经濒临爆发的情绪,被这一番打岔过后,消解了不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喏。”

    贝尔摩德一抬手,“砰”的一下,将一面小巧精致的化妆镜轻轻丢在了办公桌的桌面上。

    难掩疑惑的走近办公桌,矢目久司捡起了那面镜子。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古铜色小方块,上面雕刻了不少精致的蔷薇浮雕。如果贝尔摩德不说的话,就算某天矢目久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这样一件东西,恐怕都不会知道这原本是一面镜子。

    拾起镜子,简单摆弄一番后,矢目久司很快摸清楚了镜子的正确开启方式,指尖在某处隐藏的机关上轻轻一捏后,原本严丝合缝紧紧闭合在一起的小镜子,很快就弹开了一条小缝。

    “——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冰酒。”

    指尖轻动、镜面翻转,一张苍白如纸、挂着两个浓郁黑眼圈的脸,赫然出现在了镜面之上。

    矢目久司有些怔怔地眨了眨眼,镜子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青年也轻轻眨了眨那双遍布着红血丝的、癫狂而显得有些神经质的薄绿色眸子。

    他望着镜子,镜子里的青年也在望着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稍微冲淡了一些眉宇间的戾气和冰冷,让矢目久司看起来多了一丝活人才有的鲜活生机。

    “——像个走投无路的疯狂赌徒。”

    冷不丁的,一道微含着一丝讥讽的慵懒女声,忽然从办公桌后的方向传来。

    矢目久司望了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微微弯起的湖绿色眸子。

    迎着黑衣青年不善的眼神,贝尔摩德又吐了一枚烟圈,轻轻地挑了一下眉:“对,没错……我就是在说你哦?”

    “你自己不觉得吗?——这段时间,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Sweety。”

    这样说着,贝尔摩德从软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用缓慢却又让人无从抗拒的速度,悠悠的踱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抵在矢目久司的胸口,然后微微施力,在对方的心口蜻蜓点水似的轻点了一下。

    ——一切静止。

    贝尔摩德:“……”

    她有些无奈,但同时又感觉有些好笑。

    望着矢目久司不耐蹙眉,虽然努力克制、但依旧显露出一丝排斥2的表情,贝尔摩德扶额,无力叹息:“……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情趣啊,冰酒。”

    “……?”

    一片一片黏好自己被某人无情创碎的小心肝,贝尔摩德开始兴致勃勃地尝试教坏乖小孩:“在这种时候,每当我的指尖用力推你一下,你就应该顺着我的力度、往后小退一步——你试试。”

    矢目久司拧着眉,喉结滚动、轻咳了两声之后,视线跟贝尔摩德对视了一阵,随即便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于是贝尔摩德重振旗鼓,再一次挂上神秘主义的微笑面具后,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轻轻点在了矢目久司的胸口。

    两秒后。

    “……你为什么不退?”

    矢目久司纯纯疑惑脸:“你用力了吗?”

    “……”

    矢目久司好像明白了什么,望着贝尔摩德一整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对不起,我这次完全理解了——你需要再来一次吗?”

    “……”

    贝尔摩德深吸了一口气。

    “——不,你根本不懂情趣!!!”

    矢目久司的眼神显得十分诚恳:“我真懂了。”

    一言难尽地抬起夹在左手指间的女士香烟,贝尔摩德在长长地吸了一口之后,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真懂了,刚才就该直接照你的理解去做,而不是问我要不要再试一次:)”

    眼见原本营造得超好的氛围被彻底打破,神秘主义一怒之下,拒绝再继续参演先前温情脉脉的职场治愈向栏目,愤愤地白了某个一根筋的怨种同事一眼,随后“噔噔噔”地踩着细高跟、挽着小手包离开了对方的办公室。

    临走之前,出于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同事情分,贝尔摩德到底是在跨出办公室大门之前,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冰酒,同一时间专注的事情太多的话,就算是我也会感觉到疲惫的。”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但太心急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歇斯底里的恶鬼……冰酒,比起之前,果然还是现在的你,更加符合「上帝之眼」的形象一些。”

    这样说完她没有再做停留,摇曳生姿的身影很快没入了办公室外昏暗的走廊之中,徒留一脸怔然的矢目久司静立在办公室内,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和The Bloods的谈判无可避免。

    沉寂了数日后,自从贝尔摩德接管美利坚分部之后、唯一一次吃这么大亏的黑衣组织,终于还是给美利坚本土的地下黑/道组织发去了请柬,邀请对方在两方势力交接之地的某处酒店会议室里,商讨这起截货事件的后续处理工作。

    这次谈判矢目久司没有去,按照他的意思:对方既然已经在所有黑方势力的观望下对组织的货品悍然出手,那就说明——对方至少表面上,似乎并不害怕来自黑衣组织的疯狂报复。

    ——既然是这样,那么不如就随了对方的意思,先把冥顽不灵的野心家的铮铮傲骨打断、打服,然后再和对方谈赔偿货物、以及之后双方合作的事。

    但他的提议却被贝尔摩德否决了,并且并未给出否决的理由。

    说到底,冰酒到底只是个转掉美利坚分部的干部,并不是这个分部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和负责人,因此,在贝尔摩德的一力反对之下,矢目久司也并没有再继续坚持,只是表明了既然不用自己出手教训,那么这次的会议自己便不会再插手。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眼看着约定的谈判日子临近,最终,贝尔摩德只能恨恨地瞪了矢目久司一眼,随后不情不愿地取消了接下来做美容spa的计划、转而接手了这次的谈判任务。

    “——我们,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嘶哑阴沉的声音从副驾传来。

    矢目久司瞥了一眼一上一下、不停抛甩着托在掌心里的炸弹的潘诺,一抬下巴:“你看对面。”

    依言撩起眼皮,潘诺看了一眼对面乌泱泱排了一排的黑色轿车,沉默了半晌,一时感觉有些无言以对:“……他们人手还挺多的。”

    “也不怕惹来麻烦。”

    接话的是坐在后座的马提尼。

    他的指尖快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一阵,随后有些遗憾地抬起头、看向车前座:“抱歉,冰酒,里面的电子信号遭到了屏蔽,怀疑对方的人随身携带了信号屏蔽仪,我暂时无法调出有效监控、实时监控现场情况。”

    “猜到了。”

    望着马提尼一脸诧异的表情,矢目久司冷冷地轻嗤了一声。

    “我们前不久才刚找过FBI的麻烦,吃了个闷亏的FBI就算有心掩饰,可事情发酵到现在,相关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在这种关口下还敢劫组织的东西,The Bloods的首领不是要钱不要命的傻子,就是早有准备。”

    说了一长段话之后,他显得稍微有些气虚,再次喘咳了一小阵后,这才继续道:“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潘诺是个直肠子,他的脑子里除了炸弹还是炸弹,因此完全不能理解这里面的门道:“所以,我们现在是要保护贝尔摩德的意思吗?那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跟着她一起进去?”

    马提尼轻哼了一声:“谈判的时候带的人越多,气势就越落下成——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蠢狗。”

    “?你想死是不是?”

    “只是实在没空去教一个脑仁只有玉米粒大小的蠢狗、学会如何用脑子思考问题而已。”

    “马提尼!!你、——”

    “——再吵就都给我滚下去。”

    双目直视前方,矢目久司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冷漠,但是从他声音响起的瞬间开始,车内便不再继续传来任何其他的异样杂音。

    ——一言既出,四下皆寂。

    车子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对于潘诺和马提尼两人维持了足足五年多的互相看不顺眼,矢目久司已经被迫习惯了。此刻,轻易镇压出两个差点当场翻脸、彼此撕咬起来的怨种下属之后,他拉了拉围巾的边边,将小半张脸露出来后,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里面的温水。

    “安静呆着。”

    两个桀骜不驯的部下均是乖乖地点了一下头:“好的,冰酒。”

    世界终于安静了。

    矢目久司抬起手,熟稔地调整了一下耳麦:“反舌鸟。”

    “——滋滋……我在,冰酒大人。”

    “拦截TheBloods老巢那边所有的电子信号,我要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狭小而安静的车内空间里,潘诺和马提尼都清楚地听见了反舌鸟那边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之声。

    半晌后。

    “——他们计划趁着我们的人都被拖在这里、无法有效拦截他们的货船的时机,走水路,把这批货悄悄送往日本东京。”

    “……东京?”

    键盘再次传来一阵雨点般的快速敲击声,很快,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反舌鸟十分确信的声音:“没错!我刚刚入侵了The Bloods二把手的个人邮箱账户,在那里面,有他和另一个并非The Bloods成员的可疑对象的谈话……稍等,我马上邮件传给您。”

    潘诺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我们现在是要去偷对面的家吗?”

    “——傻/逼。”

    马提尼毫不留情地嘲讽:“你为什么不能稍微动一动你那被亚德里亚的海水泡胀了的脑花呢?我们推掉了那么多任务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跟对头抢地盘的吗?”

    懒得理会某条见到有其他人接近自己的主人就眼红发疯的狂犬,潘诺将目光转向矢目久司,神色认真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矢目久司冷哼一声。

    “我不可能白白丢失那么大一批货,也不可能白白让那群卑劣而嚣张的混账诈骗犯打我的脸——从哪里丢的脸,就从哪里把场子找回来。”

    在潘诺还有些迷茫的时候,马提尼却是立刻就理解了矢目久司的意思:“是要去把那批货再劫回来吗?——他们的大部分人手也都被牵制在这里,现在的确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等反舌鸟消息。”

    没过一会儿,矢目久司的手机便传来“滋滋”两声振动。

    他摸出手机解锁,在登录了属于冰酒的邮箱之后,很快就看到了一封来自反舌鸟的截图邮件。

    【[To K:

    老大已经弄到了那批半成品的制药胚子,现在你该兑现你给出的承诺了!——From 德威特]

    [To 德威特:

    当然,我会付给你满意的酬劳,在我顺利收到那批药之后——From K]

    [To K:

    那我们之前谈好的、和昆西家族之间的药品贸易……?——From 德威特]

    [To 德威特:

    46,昆西家6——From K]

    [To K:

    OKOK!我会催船方加急,大概一个月后你就能得到那批货!那么——合作愉快,昆西先生!——From 德威特]】

    邮件来往图片到此戛然终止。

    “昆西……?”

    努力把自己的脑袋探向前座的马提尼终于看完了截图,扭了扭抻得稍微有些僵硬的脖子之后,微感疑惑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好像没听说过、纽约这边有这样一个实力强横的老牌黑/道家族……是新起之秀吗?”

    副驾的潘诺也歪着脑袋凑到矢目久司的身边,顶着一头披散在肩膀后的呆毛黑长卷头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反舌鸟传过来的截图。

    ——当然,显而易见的,不擅长脑力劳动的犬科动物完全不能从中获取任何有用的消息。

    盯着截图看了一阵之后,潘诺终于算是找出了重点。

    “——那批货已经上船了!如果我们现在要动手的话,恐怕只能在海上尝试拦截了。”

    马提尼虚伪鼓掌:“恭喜你啊,潘诺,终于发现了一个正常人都能发现的关键线索。”

    阴恻恻地斜了马提尼一眼,潘诺将视线转回矢目久司的脸上:“现在出发?我仓库里好像准备了几个小型潜水炸/弹,我去把它们拿上。”

    “……”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潘诺有些茫然地俯下身子、凑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歪着脑袋自下而上地瞄着矢目久司的神色。

    “怎么了,冰酒?”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会儿:“……没事。”

    “那我们现在——”

    “——保护好贝尔摩德。”

    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两名部下投来的惊愕目光,矢目久司面色冷淡,又端起保温杯给自己灌了一口温水,等到肺部的不适感稍微缓解了一些后,神情十分自然地说。

    “如果谈崩了,双方交火——至少要保证贝尔摩德能安全回来,否则我们的脸,还要在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面前丢第二次。”

    第308章

    这一次的谈判, 双方势力负责人的首次会面持续的时间很久。

    矢目久司向来不是什么没有耐心的人,但此刻,侧眸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橘红的晚霞, 逐渐逐渐被深沉的夜幕所吞噬, 他原本还算轻松的情绪,很快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地沉入了谷底。

    比他更沉不住气的是马提尼。

    一直到矢目久司第七次按亮手机屏幕、低头查看上面显示的时间信息的同时,马提尼终于忍不住开口, 面上显露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躁。

    “——冰酒……我们难道要一直像这样等在外面吗?”

    矢目久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熄灭手机屏幕后,依旧微微低着头, 指尖捏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草莓味硬糖,动作灵巧地剥掉包裹在外层的糖衣之后,便将其捏起、很随意地轻轻丢进了嘴里。

    甜蜜的味觉原本能帮助人体更好地放松紧绷的神经,但,这一切,在矢目久司的身上,似乎都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效用。

    舌尖轻轻顶了顶尝不出任何味道的糖块, 矢目久司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用舌尖将它顶入左腮之后,这才用稍微有些含糊的声色, 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在担心她?”

    马提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冰酒,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瞥了一眼后视镜里、一向巧言的马提尼少见的张口结舌的模样, 矢目久司轻哼:“希望如此。”

    收回目光,轻轻将那张看起来稍微有些褶皱的糖纸揉捻开来后, 矢目久司一边仔仔细细地试图捋平糖纸边角的褶皱,一边微寒着眉目, 冷冷地提醒道。

    “千面魔女身上总是有一种魔性的魅惑力,能轻而易举吸引各种人为她献上忠诚、挥洒鲜血和生命——我不会因此指责你,但我希望你至少应该明白,爱情是我们这样的黑暗生物最不该碰的危险物品。”

    微微错愕了半晌,马提尼立刻努力组织语言。

    “不、请等一下,冰酒!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里面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难道就要像这样傻乎乎地等在外面、而不去做点什么吗?就算是能稍微让The Bloods分心关注一二也好——这样一来,应该会对贝尔摩德的谈判行动更加有利才对吧?”

    这样说着,他将视线毫无闪避地凝向了车内的后视镜,坦然而恳切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后视镜里垂着眼睑、整个人看上去死寂又冰冷的上司:“而且,恕我直言,冰酒,我刚才一直在思考、但直到现在都没能理解——您让我们留守原地、全力保护贝尔摩德的意义在哪里?”

    干涩靠后的声线里埋藏着深深的困惑和不解,马提尼仔细揣摩了一阵之后,又继续道。

    “——今天的会面,并不只有我们两家势力的自己人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与对方交涉的我方人员出现任何伤损,那么The Bloods在当地黑/道中的名声也就算是彻底臭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在此之后,The Bloods恐怕也将不会再有机会,再去跟其他那些手里掌握着正经买卖和商路的同道打交道了——毕竟,没人能放心与一个丝毫不讲行业内规矩、随时可能发疯弄死与自己谈判或者交易的对象的家伙接触。”

    ——这对The Bloods来说,很显然是一件得不偿失、甚至无异于自毁前程的愚蠢作为。事实上,在马提尼的观念里,恐怕也就只有脑子里进的水比潘诺还多的蠢货,才会试图叩押或是伤害代表黑衣组织方前往赴约的贝尔摩德。

    “并且……”微微停顿了片刻之后,马提尼继续道,“——这场谈判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很多时候,一些**肆虐、法治疲软的国家并不是不愿意彻底铲除那些害人不浅的毒瘤。

    但……

    考虑到黑/道之间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星半点瓜葛和交情的关系,加上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没几个帮派的首领是不理解的,因此,在无数漫长的时光流转过人间之后,那些盘根错节、交相依托的毒瘤,便是早已经将根系深深地扎进了大地之中,来为自己汲取养分。

    在确认各自势力根系发达、枝叶生长繁茂之后,各大组织的首领们,便总免不了要考虑爱惜羽翼、亦或是给自己人留一条退路之类的事。

    如此一来,回归现实,The Bloods想要安抚好、因为弄丢了东西而满心暴躁的失主,目前最好的办法,无疑便是如马提尼所想的那样,故意输掉这场无论输赢、都只会赔而不会赚的谈判。

    ——在这场谈判里,不管是从先天创设下的绝佳条件来说,还是从贝尔摩德本就十分擅长蛊惑、玩弄人心的奇诡谈判技巧来看,对于马提尼而言,在这种己方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不管谈判过程生出任何变故,在他的那台随身手提电脑的屏幕上,都不该仅仅只展示着一句句冰冷的、无机质的[信号对接失败,请检查是否存在干扰器]的机械提示语,而迟迟不见贝尔摩德归来。

    犬科动物们通常非常擅长等待。

    但,与此同时——犬科生物最为厌烦的,却也还是等待。

    此时此刻,稍微有些定不下心神的马提尼便出言向矢目久司请命:“我会注意下手分寸的,所以——您介意我帮帮她吗?”

    口中说着自己“想要帮助同事”这样温馨而友善的话,但事实上,矢目久司微一抬眸,便在后视镜中,与一双翻涌着偏执和恶意的深褐色瑞凤眼撞了个正着。

    与其说是关怀同事……

    “——杀性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眸色越来越阴冷的马提尼闻言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反应了好一阵,这才意识到,冰酒方才似乎是在跟自己讲话。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他认错得很干脆,一如过往闯完祸被冰酒问责的那样,然而——对于他所说的话,矢目久司就连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认错认得快有什么用?下次不还是一样照犯不误:)

    冷冷地剐了后座向自己发来行动请求的怨种部下一眼后,矢目久司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手里已经折叠整齐的糖纸轻轻放进了大衣贴身的内袋里,动作轻柔而小心。

    在矢目久司的身侧,靠在副驾座椅上、从很久之前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吭声的潘诺,在这个时候突然插嘴:“让我带人去追那艘船吧,冰酒。”

    乌黑无光的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矢目久司的眼眸,潘诺的语气阴沉之余,还夹了一丝兴奋:“我绝对会在船——”

    未完的话语,随着矢目久司忽然伸手去拉车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潘诺怔了一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帘微抬,便见那栋金碧辉煌的高级酒店大门口处,正有一道曼妙妖娆的女性身影,在对面数十只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之下,面带微笑地、款款朝自己等人的方向漫步而来。

    等到看清那个背对着酒店刺眼的灯光、逆光而来的女人的面容之后,无须矢目久司提醒,坐在副驾的潘诺便自觉下车,在马提尼满含着厌恶和嫌弃的眼神之中,也同样臭着一张脸,阴沉沉地挤到了被马提尼独自占据着的车辆后排座里,两人一起相对沉默。

    “——贝尔摩德。”

    与同事冷漠地打了个招呼后,矢目久司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了逐渐走进的金发女郎一圈,在确认对方浑身穿戴齐整、没有出现任何遭到暴力挟持亦或是伤害的痕迹之后,这才淡淡地冲对方点了一下头,随即,便很有绅士风度地替对方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欢迎回来。”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矢目久司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急促的催促声:“……快开车!”

    “谢谢~”

    随后,在紧随贝尔摩德之后走出的酒店的一行人的阴沉目光注视之下,贝尔摩德笑吟吟地同自家同事来了个贴面里,随后便一弯腰、十分利索地坐进了越野的副驾里。

    眸色微顿,矢目久司不动声色的与车里的贝尔摩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便迅速关上了副驾的车门,绕到驾驶室的一侧,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那几个试图朝自己这边走来的The Bloods方干部,果断繁琐车门,启动了车子。

    纯黑色的越野很快喷出一股尾气,在The Bloods诸人铁青着脸色的注视之下,一个甩尾,潇洒地驶离了这片混乱且危险的双方势力交接区。

    一直等到车子引擎传来熟悉的启动噪音、将那一大排停在双方势力交界线边缘的黑色轿车远远甩在身后之后,贝尔摩德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双眸轻轻眯起,没形没状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此时的她看上去没有丝毫属于[千面魔女]的神秘感和冷艳感,惬意地歪在柔软的皮椅上蹭了蹭后,转头望向矢目久司,眼里含着一丝促狭,笑嘻嘻歪头调侃:“Sweety~你不是说——你不会再管这件事了吗?”

    矢目久司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车道,口中冷冷道:“只是来稍微确认一下分部负责人的人身安全罢了——马提尼,通知他们以最快速度撤离。”

    后座很快传来一声低低的应诺声,随即,便是电脑键盘被人快速敲打所发出的噼啪声响。

    “这话听上去还真是冷淡呢~”半真半假地拖着尾音抱怨着,贝。尔摩德歪着头,单手支腮,笑吟吟地侧目望向矢目久司,“——带这么多人守在谈判所之外,你到底是对我的能力是有对多不信任啊?”

    “……”

    见矢目久司不出声,贝尔摩德也没有丝毫见好就收的意思,依旧不肯罢休地故意感慨:“非常隆重的排场呢~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恐怕都会以为你这是要去端掉敌对势力的老巢哎~”

    ……其实这话倒也没说错。

    毕竟,一开始,矢目久司的确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来着。

    矢目久司依旧沉默着,没有丝毫想要搭理贝尔摩德的意思。

    或许挑逗冰山变脸的确很有意思,总之,在贝尔摩德发现自家同事性情大变、成为组织里继琴酒之后的冰山二号机后,她就十分热衷于折腾自家的小伙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之后,仍然乐此不疲。

    “真冷漠啊,小冰酒……”贝尔摩德捂着心口,女演员的职业素养当当即启动,整个人露出一副哀怨又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愿意带这么多人大老远赶来保护我,至少能说明我在你心里是有一点分量的……”

    “小冰酒……”

    矢目久司被骚扰得有些烦不胜烦,眼瞅着对方戏瘾上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沉着脸凝噎了好半晌,最终被迫妥协。

    “——的确是在担心你。”

    贝尔摩德顿时就满意了。

    “有烟没?”狭长的湖绿色眸子轻轻眯起,贝尔摩德抱怨道,“我真是差点被那群不要脸的老家伙给活活气死!”

    “没有,戒了。”

    贝尔摩德瞄了一眼后座的两只鹌鹑,道:“你的两条小狗呢?他们也没有?”

    闻言,矢目久司将视线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叫了一声:“马提尼。”

    正在暗戳戳地、试图把装在自己马甲口袋里的铁制香烟盒往车座缝隙里塞的马提尼,突然就僵住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有些不太情愿地把香烟盒递向了前座。

    “……给。”

    接过香烟,看着某人眼巴巴地盯着冰酒的侧脸,但视线转到自己身上时,又光速变脸,戴上一副假笑面具,看似亲切、实则阴狠地冷冷甩自己眼刀的模样,贝尔摩德莫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视。

    ——还真像是一条被主人的朋友抢了冻干,气得嗷嗷叫、但因为有主人的命令,却又不敢张嘴咬人的小狗啊……

    好玩。

    正当贝尔摩德肚子里咕噜噜地冒着坏水,坏心眼地想继续气一气小伙伴的可爱部下的时候,小心眼又护短的狗主人开口了。

    “——我看你现在挺闲的。”

    贝尔摩德于是就懂了,略显遗憾的收回了眼神,取出一支烟后,将手里的香烟盒物归原主,随后便用车载点烟器点燃、将烟夹在了指间。

    “我还好,倒是你。”

    饶有趣味地看着马提尼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取出塞在西装胸前的手绢、暗戳戳地来回擦拭干干净净的香烟盒,贝尔摩德眯着眼睛,轻吸了一口烟:“——接下来,你可有的忙了,冰酒。”

    这话听得矢目久司稍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原本舒缓的眉眼迅速阴沉了下来,贝尔摩德的声线也冷了三分,“——那群脑子不好使的老东西……他们来赴约谈判之前,先去招惹了一群难缠的恶心鬣狗。”

    “FBI?”

    贝尔摩德摇了摇头:“是CIA。”

    矢目久司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贝尔摩德的脸色,有些疑惑道:“CIA不是主管对外事宜吗?没记错的话,他们这种国内的黑/道组织,应该是FBI在负责管理和监督的吧?”

    话音刚刚落地,很快,矢目久司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似的,面色很快就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你也猜到了?”贝尔摩德冷笑,“老鼠总是贪得无厌——在跟我会面之前,那群贪婪的家伙,还跟身为黑/手党家族的昆西有过贸易来往。而,昆西因为家族近年来遭逢变故、目前已经举家搬迁去到了日本的关系,所以The Bloods也算是招惹到了那群鼻子灵敏的CIA,被他们给盯上了。”

    这样说着,贝尔摩德的脸色显得更差劲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留的尾巴、但是真的蠢到了这个程度——总之,如果不是我发现他们身上粘着CIA的发讯器,恐怕谈判到现在还不会结束,这群老家伙还会找理由继续拖延我。”

    矢目久司的脸色出现了一些变化:“那你之前……”

    “催你快点开车就是因为这个。”差点阴沟里翻船,贝尔摩德算是把这笔账记下了,“——那帮老东西耍了个小心思,谈判前自己准备了一个信号屏蔽仪打开了。也好在有了那个屏蔽仪,CIA才没有在我们刚一聚头的时候就锁定位置、包抄过来踹门抓人。”

    “……他们被咬上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

    贝尔摩德原本有些幸灾乐祸,但很快,她脸上的表情就再次阴沉了下去:“我原本是和他们谈好了赔偿,但现在这个情况——那群蠢货自身都难保了,恐怕那笔赔款我们是拿不到手了。”

    话虽如此,但她倒也不是很在意那笔赔款,毕竟组织在打钱方面一向爽快,从来没让她操心过分部的资金周转问题。

    ——她现在很生气。

    阴差阳错被人摆了一道,要不是贝尔摩德反应快、当机立断结束了这场不怀好意的谈判,恐怕现在他们也要被CIA黏上了。

    The Bloods的恶毒伎俩显然已经浮出了水面——他们被CIA盯上了,所以打算多拖几个倒霉蛋一起下水,然后拉着被迫上了同一艘沉船的倒霉蛋组成攻守同盟,共同对抗CIA密不透风的追捕和搜查。

    而,这个谋划,对一向以低调神秘为宗旨的黑衣组织来说,无疑是个缺德到了极点的骚操作。

    贝尔摩德简直都要被那帮蠢货气乐了。

    一想到冰酒接下来要应对的大堆麻烦事,她同情之余,也忍不住为自己即将痛失的美容觉而感到悲伤。

    “调头,”她对开车的矢目久司道,“送我去那家酒吧,地址你知道的,我需要喝一杯——或者你也一起?”

    矢目久司瞥了一眼反光镜:“我劝你最好不要。”

    “?”闻言,贝尔摩德轻轻扬起了那对形状姣好的柳叶眉,轻笑着调侃,“阿啦阿啦~这真让我意外——Sweety,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只是个建议。”

    “哦?那我要是不接受呢?”

    贝尔摩德半开玩笑似的说,但等她将目光移向矢目久司的面容之后,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意原地蒸发,眼神中立刻多出了一丝警惕。

    “——不接受的话,我们恐怕就要迎来一场街头枪战了。”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反光镜里出现了两辆陌生牌照的黑色厢型车,矢目久司的眉宇间,也很快浮上了一抹阴鸷狠戾的冷色。

    第309章

    CIA来的太快了。

    瞥了一眼仪表盘上已经凝固在右侧最底部车速表指针, 矢目久司面无表情一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吱声,再次一个极限飘移, 试图甩掉紧追在自己车后方的那辆陌生牌照的黑色厢型车。

    他成功了。

    矢目久司的车技很好, 加上漂移过弯的时候完全没有踩一点刹车,直接以座驾能达到的最高时速来了个惊魂漂移,但他敢这么疯, 追在后面的CIA探员却很惜命,因此原本如同幽灵一样、紧追在矢目久司等人乘坐的黑色越野车后方的陌生车辆的影子,很快就被矢目久司一点点地拉开了距离, 一直到最后,就连剪影都彻底消失在了反光镜中。

    这原本应当是个好消息。

    但……

    越野车上,除矢目久司之外的三人脸上,却并没有因此露出任何欢欣喜悦、甚至是放松的神情。

    马提尼的眉头皱的很紧,怀里抱着那台在矢目久司第一次猛猛漂移过弯时差点撞碎了车窗玻璃的笨重手提电脑,一身西装被揉得皱皱巴巴地,沉声冲矢目久司道:“已经是第四次了。”

    他身边的潘诺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就蓬松的长卷毛现在乱的好像雄狮的鬃毛,看上去一个头两个大,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挨个暂停身上不小心被误触启动的定时炸/弹。

    ——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甩开那几辆陌生牌照的车了。

    矢目久司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子迫人的戾气, 嗓音冷冽得像是裹挟着冰刀子的凛冬雪风:“找到信号源了没?”

    在极度恶劣的工作环境之下,马提尼不得不依靠在潘诺的肩膀上、依靠对方的身体堪堪稳住自己的动作,努力敲打着键盘。

    “有倒是有, 但是我目前暂时无法确定信号源的类别和方位……很抱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矢目久司没有搭话, 而是微微侧头,冷睨了一眼满脸状况外表情的贝尔摩德:“贝尔摩德, 你和他们签协议了吗?”

    “签了……”未及深思,贝尔摩德很快便点了一下头,随即微微一怔,顿时便理解了矢目久司的意思,“你是说我的身上有、——”

    “把它扔出去。”

    不等贝尔摩德说完,矢目久司就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贝尔摩德下意识蹙眉:“可那是——”

    “你脑子刚才被撞坏了?扔掉它,或者我把你和文件一起扔出去。”

    贝尔摩德:“……”

    彳亍。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贝尔摩德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当机立断,等矢目久司解开车窗锁后、立刻摇下车窗,一扬手,将手提包连同里面文件一起扔出了车窗之外。

    黑色越野的车速实在太快了,加上贝尔摩德的手提包又是不带拉链的款式,因此包包刚一飞出车窗、里面的文件立刻化作了大片洋洋洒洒的白色雪花,在狂风的作用下远远地飞向了车子的后方。

    纯黑色的越野车在深夜的东海岸街道上飞驰,很快,便将一切可疑的车辆都远远抛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一次,不再有陌生的车辆从各种奇怪的犄角旮旯窜出、然后死死黏在矢目久司所驾驶的越野车后咬住不放了。

    车内几人都松了口气。

    短暂沉默之后,马提尼抱着电脑,有些嫌弃地缩到了车辆后排的最左边,坐得离潘诺远远的,然后才转头望向驾驶座:“冰酒,我们现在去哪里?”

    矢目久司朝着右手边副驾的位置轻轻抬了一下下巴,没有吱声。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先送贝尔摩德回去。

    贝尔摩德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矢目久司:“你不回去吗?还是说你打算现在就去处理这次The Bloods惹出来的乱子?”

    没有立刻回答贝尔摩德的这个问题,矢目久司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你和The Bloods谈得怎么样?那批货最后打算怎么处理?”

    贝尔摩德摊了摊手:“不知道为什么、但对方咬死了那批药是不可能还给我们的,要求我更换交易条件。考虑到那批药仅仅只是在美利坚这边的研究所代工生产的半成品胚子、就算拿不回来影响也不算太大,最后我实在没耐心,就同意了对方的赔款条件,并且在原本说好的数额上再涨了30%。”

    贝尔摩德一向不是个能让自己吃亏的主,因此开的价绝对很高。在本就非常昂贵的原价上继续上调30%……这个价格,对于整体还是呈现出地皮流氓趋势的The Bloods来说,绝对是个天价无疑了。

    ——如此一来,倒也不怪矢目久司在要求贝尔摩德丢掉协议文件的时候,对方会露出那种微妙的迟疑表情了。

    不过……

    “之后呢?有提到之后双方的合作问题吗?”

    贝尔摩德点了一下头,很快又摇了摇,皱着眉心扑打着在刚才混乱无比的生死时速时、掉落在自己外套上的烟灰余渍。

    “他们想谈,但我没同意,正在拉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对方佩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有些奇怪、于是匆匆终止了谈判……再后面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后座传来一声阴沉的冷哼声。

    贝尔摩德转头看向后视镜,语气中没有了与矢目久司交谈时的放松和随意,而是带上了一丝上位者才有的压迫感和倨傲感。

    “——你是对我的处理有任何不满吗,潘诺?”

    潘诺没说话,只是阴着脸,面无表情地把手里已经全部仔细复位过的炸弹又重新藏回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里。

    面色一沉,贝尔摩德还想要继续追问,但下一秒,便听见身旁的矢目久司用一种满含着嘲讽的森冷语气,凉飕飕的开口:“——你被骗了。”

    贝尔摩德:“……?”

    “怎么这个表情看我?他们会骗你,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语气。这让贝尔摩德有些语塞,唇瓣微动,却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无语凝噎了很长一阵之后,贝尔摩德终于是努力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又是在哪里弄到的奇怪的消息?”

    犹豫了一下后,她又紧接着补充:“消息来源可靠吗?”

    关于消息来源的事,矢目久司并没有要隐瞒分部的真正管理者的意思,但却并没有要回答对方的最后一个问题的意思。

    “——反舌鸟入侵了留守本部的The Bloods二把手。在对方的邮箱里,他亲口承诺会一直给向他索取这批货的交易方持续供货。”

    贝尔摩德愣了一下,随即怒火上涌,湖绿色的美眸里飞快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把组织当成他进货的市场是吧?这帮家伙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我说,做掉他们、或者打服他们,这是目前为止的最优解,也是最省时省力的解决办法。”

    一阵沉默过后,贝尔摩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地轻叹:“我原本是觉得这样行事太高调了,我现在已经被FBI的家伙盯上了,如果黑/道方面再树敌的话……总之,也许你是对的。”

    矢目久司冷嗤:“反正你也上了FBI的重点观察名单,现在再多一个CIA,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麻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逝,贝尔摩德凭借着远光灯射出的光线,很快就辨认出,车辆目前正在朝着自己对外身份——莎朗·温亚德暂居的小别墅驶去。

    微微一怔过后,贝尔摩德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嗓音轻快地调侃:“你这也太小气了吧,冰酒?呜,姐姐好伤心……”

    “要死一起死。”

    矢目久司表示自己不吃这套,一个帅气的甩尾将车停在了别墅门前,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车锁。

    “不管怎么说,还是辛苦你今天跑这一趟啦~”贝尔摩德冲冰山同事愉快地抛了个wink,临下车前,还半开玩笑似的看向车后座。

    “品味还不错——烟是什么牌子的?我明天买一包还你,别再瞪我了,马提尼~”

    马提尼挂上假笑面具:“只是一根香烟而已,不劳烦贝尔摩德大人还我了——今天谈判辛苦了,您也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假装没有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嘲讽意味,贝尔摩德笑眯眯地同矢目久司挥手告别之后,便摇曳着纤细性感的腰肢,风情款款地走入别墅大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

    车上恢复了寂静。

    短暂沉默之后,努力调整好了脸上摇摇欲裂的假笑面具的马提尼率先开口。

    “冰酒,我们现在去干嘛?”

    ——之前矢目久司曾经表示过要“先”送贝尔摩德回家,既然有了“先”,那自然应该还有个“后”。

    矢目久司阴沉着眉目,语气里带着极浓重的戾气。

    “劫了我的车也就算了,我先前想着既然贝尔摩德要和平解决,那我就放手把事情交给她去处理。但,既然那群家伙连贝尔摩德的面子也不给,那么接下来便也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了。”

    “——要去炸碎他们吗?”

    听得矢目久司这样说,潘诺立刻就精神高涨了起来,原本因为有些晕车而显得蔫哒哒的神情立刻带上了一抹兴奋。

    矢目久司:“……”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没忍住,轻咳了两声之后,这才训斥:“动动你的脑子,潘诺——刚从CIA手下溜掉,你是还想再来一次生死追击吗?”

    潘诺一愣,感觉矢目久司说的在理,于是恹恹地闭上了嘴,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又重新缩回了后座。

    “来而不往非礼也。”

    薄绿色的眸子轻轻眯起,在车内昏暗的光线照射下,额前的几缕碎发轻轻搭在了矢目久司的眉间,投下了一小片浅淡的阴影,这使得他的神色半隐半藏在明暗交界之中,显得有些异样的诡谲。

    “——既然他们送了我们这样一份大礼,那我们也该回敬一二才是。”

    这样说着,他很快摸出手机,在自己的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意味深长地扯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瓣。

    “前段时间,那位勇敢而无畏的FBI搜查官、斯泰琳小姐,似乎还在苦恼于抓不到The Bloods的把柄……”

    现在,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他很快编辑好了一通简讯,完全不管现在正好是正常人类休息的黄金时间,指尖一点,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小圆圈。

    两秒过后。

    [送你一份功劳。想要的话,就来公园大道南侧三号,过时不候——冰酒]

    发完简讯之后,矢目久司很快便熄灭了屏幕,一打方向盘,朝着自己在简讯中提及的那个地址快速驶去。

    ——————

    【[送你一份功劳。想要的话,就来公园大道南侧三号,过时不候。——冰酒]

    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瘾君子之中,握着尚未息屏的手机,朱蒂·斯泰琳的脸上飞快闪过了一丝惊愕。

    她的同事卡梅隆很快发现了朱蒂脸色的异样,把手里刚戴上手铐的男人丢给自己的同伴之后,快步走到了朱蒂的身边:“怎么了,朱蒂?你有了什么意外的发现吗?”

    朱蒂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被FBI的探员们保护在最中心的詹姆斯·布莱克,朱蒂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阵,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面不改色地迅速熄灭掉手机屏幕,她神态自若地冲着卡梅隆笑了笑:“没事,只是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在这附近维持了这么多年的买卖的……就算这里是有名的富人街,但从房间里搜出来的DP的分量和纯度,也高得令人吃惊啊。”

    “确实。”卡梅隆不疑有他,很赞同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换上了一脸钦佩的表情,开始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家可靠的同事,“——朱蒂,你的直觉也太敏锐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今晚就在这里准备交易的呢?”

    朱蒂:“……”

    “大概是,上天赠送给我的灵感吧。”

    ——本章完】

    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尾指,降谷零的目光在眼前这块半透明的光屏上飞快地扫了两眼,确定最新内容已经全部浏览完毕后,也没去管更新之后出现的某些化身尖叫鸡、疯狂刷频漫画页面的[啊啊啊]的弹幕,他咽下了口中的饭菜,有些无奈地冲正在唉声叹气的刑警二人组无力道。

    “——我都说过了啊,矢目那个家伙现在过得很好,听说在美利坚那边跟FBI也混的很熟了,才刚利用FBI,给与自己敌对的黑/道势力下了个绊子呢。”

    萩原研二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狐疑地上下扫视着自家同期的小麦色娃娃脸:“小降谷,你不是不能去美利坚吗?这些消息该不会是你编出来、想安慰我和小阵平的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

    翻了个白眼,降谷零接过自家幼驯染推过来的汤碗,弯眸道了声谢后,这才没好气地继续道:“都说过好几遍、让你们不要戴什么奇怪的挚友滤镜啊——以矢目那家伙的手段,这个世界上大概就只有被他坑的,能坑他的大概也会被他物理超度吧……所以你们两个到底都在担心些什么啊?!”

    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降谷零,萩原研二有些惆怅地幽幽叹息:“上一次去北海道旅行,你骗我们说小矢目伤的不重……”

    降谷零端着汤碗的手瞬间就僵硬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后,这才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摆烂道:“那我也不知道你们俩会把人推温泉里啊!”

    松田阵平夹了一筷子鱼排,啃了两口后,有些索然无味地放下了筷子:“那家伙受伤了也不知道说,还总是硬挺着……啧,听说美利坚那边的医疗费用高的吓人,也不知道矢目那家伙到底会不会好好给自己处理伤口之类的。”

    降谷零都要无语了:“拜托——你们两个要不要综合考虑一下那家伙的身手啊?他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或者易碎的玻璃器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受伤进医院啊!”

    然而被他吐槽着的幼驯染二人组却是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对视了一眼后,齐齐长叹了一口气,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又不吱声了。

    降谷零扶额,转头看向自己的幼驯染:“你也说点什么啊……等等、hiro!你怎么也露出这副表情?!我说——你们几个到底都在担心些什么啊!!”

    诸伏景光眨巴了一下蓝灰色的猫眼:“矢目君的性格的确是很可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类型呢……”

    “那也跟你没关系吧——”降谷零半月眼。

    他感觉自己只是去黑衣组织卧底了一小段时间而已,结果一回头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老家都被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偷了个彻彻底底。

    就……

    很难形容,但降谷零现在感觉稍微有些悲伤。

    ——_(:з」∠)_这种墙角被人撬了自己还不知道的感觉,真的好微妙啊。

    ……虽然他自己好像也是被撬的其中一员就是了。

    默不作声地关掉光屏,降谷零将目光转向了坐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家里的餐桌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伊达航,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的脸色后,有些关切地出声询问道:“班长,怎么了吗?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啊。”

    闻听此言,很快,餐桌上的另外三双眼睛,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单独坐在一侧的伊达航脸上。

    众人瞩目之下,伊达航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迟疑片刻后,这才低声说。

    “——我去问了一位在海关那边工作的朋友,得到了一则稍微让我有些意外的消息。”

    第310章

    “——意外的消息?”

    四人尽皆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

    短暂地一阵面面相觑之后, 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回想起了一件事:“既然班长是在刑事部就职的话……难道是高崎组的余孽终于落网了吗?”

    “!”一听说这件事可能与当初那起差点让自己光荣殉职的十亿日元勒索案有关,萩原研二顿时就支棱了起来, 先前的忧愁苦闷登时一扫而空, 炯炯有神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伊达航,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就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真的吗班长?你们是在哪里抓到的?那群家伙确认全部抓捕到案了吗?应该没有残党在逃了吧?”

    伊达航愣了一下, 随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松田、萩原,我指的不是那次的勒索案啊!”

    “啊……”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彼此对视了一眼,顿时便有些失望地长叹了一声, 蔫了。

    “什么时候能抓到那群人呢……”无精打采地倚靠在松田阵平的肩膀上,萩原研二望着眼前几乎没怎么见少的晚餐食物,萎靡了一阵之后,很快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啧,如果能抓到那些逃亡在外的高崎组高层的话……或许就能弄明白那枚排除难度超高的炸弹的来历了吧?”

    话音落地,在一旁安静倾听的诸伏景光忽然感觉身侧的降谷零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一回头, 便收获了一只忽然变得有些紧张、端起碗开始吨吨吨给自己灌口蘑汤的幼驯染。

    面色微微一顿之后,诸伏景光转眸看向萩原研二,笑着说:“原来萩原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当时——”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下一秒,就被猛地抬头截住了话头。

    “——咳咳、汤很好喝, 如果放冷了的话,就有些影响口感了……要不然我们先吃饭、咳, 等吃完再聊?”

    许是因为喝汤喝得太猛了,降谷零一连呛咳了好几声, 这才断断续续、十分勉强地把话说完。

    闻言,松田阵平顿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与对方无二的口蘑汤,等他再看向降谷零的时候,眼底便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狐疑之色。

    “真的好喝?”他显然有些不怎么信任某个心比脸黑的缺德同期,“你该不会是又想骗我吧?——诸伏,你炖汤的时候调料有差漏的吗?”

    “……哎?我吗?”

    被松田阵平这么一说,诸伏景光也显得有些茫然了,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感觉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记忆,于是端起自己面前的汤碗吹了吹,浅抿了一口后,满脸疑惑:“不差什么味道啊……?”

    “是吗?”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一咬牙一闭眼、端起碗决定亲自试个毒。

    两秒后。

    “……唔,好喝。”

    “是吗是吗?那我也来尝尝看好啦~”

    眼见着自家幼驯染喝下汤后表情正常、精神稳定,萩原研二后知后觉的揉了揉饿扁了的肚子,超级期待地端起碗、凑到了唇边。

    在一片温馨愉快的美食鉴赏氛围中,有人暗自轻松了口气。

    眼瞅着某人绷紧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一些,诸伏景光端着碗挡住了自己微微上翘的唇角,蓝灰色的猫眼轻轻弯了弯。

    等到聚餐结束后,降谷零原本是打算主动提出自己去洗碗、试图以此来逃避某个令人窒息的话题之际,然而身为公寓目前的主人之一的萩原研二却是大手一挥。

    “不用洗啦,餐具放在厨房的洗碗槽里就好~过一会儿等你们走了之后,我再和小阵平一起集中清洗——现在,大家先来听听班长所说的那个让人「有些意外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吧!”

    几人一听都觉得在理,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之后,便一起转移到了更适合谈话氛围的客厅沙发,等落座之后,四道好奇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伊达航那张浓眉深目的健气面容上。

    遭到众人瞩目的伊达航也不怯场,爽朗一笑之后,也不卖关子,很直接地道:“——之前萩原和松田有来找过我、拜托我帮忙调查一下海关近六年来的进出记录,看看上面有没有存在任何问题的记录条。”

    听到这话,微微一愣过后,松田阵平顿时恍然:“啊、的确有过这事!这段时间太忙了,如果班长不提的话,我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不过,班长——”等到松田阵平完全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便将目光转向了伊达航,“会在这个时候专门提这件事……是查出什么可疑的痕迹了吗?”

    一点都没有让松田阵平失望的,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之下,伊达航很快点头。

    习惯性地从茶几上抽出一支牙。签叼上,伊达航继续道:“我之后专门找了一位正在海关方面工作的老同学、帮忙调查了近六年的出入境记录。通常来说,海关方面会把一些有疑点的数据单独存档保存,因此调查起来方便不少。”

    “有什么发现吗?”松田阵平有些急躁地追问。

    “有。”伊达航很肯定的点头,“大概就在六年前吧,果然有一位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出过海关,并且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一直没有回来……?”萩原研二迟疑了一下,“难道是移民、或者是留学之后在外定居了吗……?”

    伊达航眉头微微皱起:“你说的情况我也有考虑过,但是之后我专门查过那条出境记录上登记的个人信息,结论是——查无此人。”

    他的目光环视了几个同期一圈:“你们应该知道的吧……查无此人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此言既出,诸伏景光的表情顿时就变得稍微有些凝重了起来,他望了一眼同样面色难看的幼驯染,想了想,轻声道:“对方档案信息遭到上级封存,又或者……那个身份信息上记录的人,其实根本就是个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那是个**。”

    调查至此,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之中。

    在场几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沉重,公寓客厅之中的气氛很快也变得有些僵滞和沉凝起来。

    在一片催人窒息的沉默之中,降谷零沉吟了一阵,忽然冷不丁开口。

    “——班长,你查过之后的入境信息吗?”

    伊达航微微一愣,迟疑了一会儿:“嗯?我当时是有一起查过入境的相关信息的……不过,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紫灰色的眸子缓缓眯起,降谷零问:“在那个查无此人的记录之后,有单方面入境的信息吗?”

    伊达航皱眉思考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还真有!在那条记录的半年之后,的确还有一条单独出现的可疑入境记录!”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同期的用意,一起将期待的眼神投注向伊达航,忙不迭地催问,“——班长、你现在还记得记录上显示的身份信息是谁的吗?”

    这一次,依旧没有让同期们失望的,可靠的伊达班长再次点头:“嗯!因为对方的姓氏比较少见的关系,所以我一直对他很有印象!”

    “那么,”诸伏景光望向伊达航的眸色也微微有些发亮,忍不住也开始催促起来,“这个人到底是……?”

    “——千间目,他的名字叫做千间目!”

    “……”

    “……”

    又是一阵令人有些难耐的沉默。

    伊达航稍显疑惑地抬起头,挨个扫了一眼同期的表情,却发现四个人的脸上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类似“果然如此”的,看上去似乎是早有预料、并且长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伊达航:“……?”

    怎么个事?

    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种在上课的时候突然睡着、等醒了之后就再也跟不上老师讲课进度的迷之错觉?

    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伊达航迟疑了一下:“这个千间目的身份……很特别吗?”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萩原研二像是心头有一块大石重重落了地似的,整个人的神经瞬间便松弛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啊……”

    他喃喃道:“不过,如果那真的是小矢目的话……时隔半年,他又为什么会在六年前与亲友断联之后,再次使用本名回来呢?”

    伊达航脸上的迷茫顿时更深了一层,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自己缺的课,恐怕不是一节两节了。

    他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心存疑惑之下,便立刻开口询问:“萩原,你刚才提到了矢目君?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下一秒,伊达航便眼睁睁地看着四个同期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地交换了好一阵的眼神。

    萩原研二率先移开目光,一脸柔弱地靠在了幼驯染的肩头:“唔、身体轻飘飘的,头也有点晕,好难过……小诸伏,你刚才炖汤的材料,该不会是有毒的毒蘑菇吧……?”

    降谷零额头上蹦出一条青筋:“——笨蛋!那明明就是口蘑、和蘑菇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啊!口蘑怎么会喝出幻觉……比起菌菇中毒来说,我看八成是你昨天联谊喝多了的后遗症吧?!”

    “我才没有喝多呢!”萩原研二狡辩,“而且,我的酒量可是超好的那种哦?千杯不醉说的就是我啦、我怎么可能会喝醉呢!”

    降谷零完全不信,目光立刻转移到了跟萩原研二坐在一起的松田阵平脸上:“喂、松田,你昨天也去了吧?我在隔壁打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自己说,萩原他当时到底喝了多少?”

    “嗯?不记得了——”松田阵平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比起喝酒,我看hagi明显是花了更多时间,在和参加了联谊的女生交换联系方式上吧?”

    “小阵平——”

    “干嘛?我又没有乱说!而且,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眼瞅着三个人吵吵嚷嚷地一路偏题到了奇怪的方向上,伊达航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地叫停:“——你们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而且,萩原,我刚刚明明有听到你提到‘矢目’的名字!”

    “啊?有吗?是班长你听错了吧!”松田阵平腰身后仰,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抓过一只抱枕揽在怀里,“都说了让你少熬夜,工作是做不做完的啦——你看,熬出幻听来了吧?”

    诸伏景光一脸无辜:“矢目是谁?怎么好像以前没听你们提到过啊……是班长最近才认识的朋友吗?”

    降谷零拍了拍自家幼驯染的肩膀:“是你在组织卧底的时候,我和萩原松田他们一起认识的一个漫画家,人还挺有趣的,性格也不错,回头我介绍给你认识啊,hiro。”

    “好哦。”

    伊达航:“……”

    他沉默了一阵,又望了一眼言笑晏晏的几位好友:“这件事不能告诉我……是吗?”

    四人伪装出的热闹气氛,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便立刻凝固住了。

    松田阵平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萩原研二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降谷零唇瓣嗫嚅了一阵之后放弃了挣扎,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过两枚已经清洗过的苹果,完全无视了诸伏景光脸上微妙的抗拒、给对方手里硬塞了一个之后,两人一起默不作声地啃起了苹果。

    客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短暂沉默之后,伊达航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算了……既然你们都一致这样认为的话,应该是有你们的道理,我也就不追问了。”

    这样说着,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诸伏,你之前是想说什么来着?”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啊、我是想说——如果是好奇那枚炸弹的来历的话,松田也许可以问问zero哦?”

    “?”

    松田阵平掐了掐怀里软绵绵的抱枕,一脸疑惑地转向某个表情突然有些僵硬的同期:“降谷?怎么,他对这件事很了解吗?”

    完全无视了幼驯染眼底的祈求神色,握着手里被啃了一小半的苹果,诸伏景光慢条斯理地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黑气满满的温柔微笑。

    在他的身后,似乎有一片黑百合花海在缓缓绽放。

    “嗯?看来松田你还不知道啊——那个时候,开小货车把萩原撞进急救科的人,其实就是zero哦~?”

    “……”

    “……”

    一只降谷零突然眼神死,整个人的颜色都灰掉了好几个度。

    萩原研二歪了歪头,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但不管怎么看,他的眼神里都似乎透出了一点危险的暗光。

    “哦——”

    拖着长长的尾音,望着心虚到恨不得当场逃离、却被诸伏景光状似无意地抬腿堵住了去路的降谷零,萩原研二一字一顿地柔声笑道。

    “原来——那个时候,把我送进医院、害我和小阵平查了很久都没找到踪迹的法外狂徒,就是你啊,小降谷~”

    降谷零:“哈哈、那个……如果我说是意外,你会信吗?”

    萩原研二微笑:“你觉得呢~?”

    大战,一触即发。

    ……

    等到可靠的班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强行加入战圈,把自家的几个怨种同期们挨个镇压之后,客厅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

    “……”

    有些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伊达航瞥了一眼衣着凌乱、被分隔在沙发两端却还在彼此瞪视的两对幼驯染,眼底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他沉默了一阵,在萩原研二的指点下找到了应急医疗箱,从里面摸出了一份药水和纱布之后,把它递给了因为挨了愤怒的松田阵平一记重拳,牙齿磕碰到嘴唇、导致嘴角微微有些破损出血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原本习惯性地想要抬手去接,但等他转身准备替自家幼驯染处理伤口的时候,却被正在赌气的幼驯染瞪了一眼,随后便愤愤地背过身去,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幼稚模样。

    “……”

    摸了摸鼻子,诸伏景光忍着笑,好声好气地向自家闹脾气的幼驯染认真道了歉之后,这才得到对方别别扭扭的原谅、以及疗伤许可。

    看着诸伏景光替降谷零处理好嘴角的伤口之后,伊达航沉默了一阵,忽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啊、已经这么晚了吗?”

    他连忙站起身。

    “娜塔莉和朋友的聚餐应该要结束了,我要开车过去接她、就先走了!你们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样说着,伊达航便匆匆起身,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外套披上,简单同好友们挥了挥手道别之后,身影便快速消失在了公寓大门的门口。

    “……”

    “……”

    留在房间里的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诸伏·四人组里仅存的良心·景光有些迟疑:“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咧着嘴角倒抽了一口冷气,揉了揉自己被怼了一肘子的肋侧,没好气地道:“那不然呢?把班长也搅合进来?万一他因此遇到了什么危险,娜塔莉要怎么办?——诸伏,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才刚刚死里逃生没过多久哎!”

    “说的也是……”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每次一提到自己的叛逃,他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站在悬崖之上、朝坠海的自己投来某种至今都让他无法看懂的眼神的黑衣青年。

    那个时候的矢目久司,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明明已经失去了所有和自己相处的记忆,明明已经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被光明所吸引的人,明明是个甘愿与黑暗为伍的堕落的灵魂……

    但,在那个时候……他又为什么会做出那个背叛黑暗的抉择呢?

    担心地拍拍自家突然开始莫名emo起来了的幼驯染的肩膀,见诸伏景光有些勉强地重新牵扯出一抹微笑,降谷零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开始和小伙伴们交流自己近期斩获的最新情报。

    “——冰酒是从五年前开始活跃的。”

    “五年前……?”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随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如果说,千间目是六年前失踪、疑似隐姓埋名悄悄出国,又在半年后再次以本名回归的话,那这个时间线还是对不上啊——从千间目到冰酒,这中间还差了半年。”

    闻言,降谷零略微沉吟。

    “但,根据你们的说法——他从东大毕业之后不久,就消失了接近九个月。在那之后,之后班长就查到了他用假身份出境的事……如果那9个月里,他的确是考上了公/务员、并且参与了警校学习的话,他在那个时候就不可能跟黑衣组织扯上任何关系。”

    “这样一来,他和组织接触的时间,恐怕就是在他出境之后、一直到回国的这段时间里。”

    这样说着,降谷零提醒道:“要想从刚加入组织的外围成员获取代号、甚至晋升成现在的行动组干部,一年的沉淀时间都有些短了——毕竟我和hiro当初,也是熬了两年才顺利拿到代号的。”

    “有道理哎——”

    在一旁皱眉思索了半天的松田阵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

    见余下三人都把目光转向自己,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

    “——如果说,他一直是以千间目的本名活动、并且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加入了黑衣组织的话……那他是怎么变成现在的‘矢目久司’的啊?”

    “!”x3

    ——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

    诸伏景光眨巴了一下蓝灰色的猫眼,若有所思地道:“那个时候,千间目突然用假身份出国、之后又换成本人身份回国……如果是为了掩盖自己曾经接受警校培训的九个月时间,你们觉得可能吗?”

    “你是说,他想要伪造出自己一直在国外求学的假象?”降谷零很快理解了幼驯染的意思,他想了想,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了。”

    萩原研二却是忽然愣住了。

    他沉默了一阵,求证似的将目光转向松田阵平:“小阵平,我记得……广田正巳教授和泽田警部都有提到过的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千间目的父亲,应该是一名曾经在警视厅任职、却在之后遭遇意外不幸去世的警察才对……?”

    得到松田阵平肯定的颔首之后,萩原研二的脸色变得有些迷茫。

    “如果说小矢目的确是警察后代的话……他怎么敢用自己真正的身份去加入黑衣组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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