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31章 非要见他?

    高蓝走到叶琮鄞的身前, 补上没有说完的话:“想好好的向你道谢,也想好好的……道歉。”

    “谢谢你,那个时候帮了我。”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最开始的不对劲是每次去上课时那些意味不明的下流眼神,然后是手机里乱七八糟的“问价”消息,各种颜色玩笑充斥塞满了她的手机,甚至在某些深夜,还能接到莫名其妙的未知来电。

    她已经成年,早不是对性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当然清楚手机那头恶心的声响是什么。

    那个时候,她惶恐不安,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长久的折磨下来, 她几度逼近崩溃, 只好找到最为信任的学长哭诉。

    那个顶着“品学兼优”、“校三好”、“校园十大杰出青年”的学长真温柔啊,不仅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她,还不断地安抚她。

    高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认为学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直到她在他的手机上看见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裙底照、一段段床上换衣的小视频。

    而她, 是相册里面唯一的女主角。

    她早在不知不觉种成为了衣冠禽兽们私底下流传的涩.qing.对象,而她最为信任的学长, 则是这件事的谋划者。

    被发现真面目的学长不仅没有半分恐惧, 反而狞笑着威胁她, 如果说出去的话,那些照片、视频,将会成为人手一份的“资料”。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胆的人,怯懦地不敢反抗, 可是要遵照那个禽兽的意思,她又完全做不到, 所以她某天下午偷偷爬上天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她即将跳下去的时候,她听见了叶琮鄞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今天的夕阳会很美,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轻飘飘的话,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捂着脸痛哭流涕,用颠三倒四的咒骂、哭诉、怒吼,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宣泄给与这件事完全无关的路人。

    叶琮鄞从不成调的话语中拼凑出了结果,他看向高蓝的眼神平静的像是能够包容万物的大海,让人忍不住跟着找回理智。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报警。”他说,“我有钱,也有点人脉,可以帮你请最好的律师,保证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第二,我帮你解决那个败类,让他尽可能的受到惩罚——当然这个惩罚力度肯定比不上法律所能给出的结果,我会处理掉所有的照片,如果你觉得这里待不下去的话,我还可以出资送你出国。”

    从始至终,叶琮鄞的神情都淡淡的,语气平的没有任何起伏,仿佛他只是在同人随口聊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面对一个正在寻死觅活的人。

    上楼的时候,高蓝就没想过能够活着下去,听到这些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她根本无法相信:“为什么?”

    为什么帮她?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们都还根本不认识。

    叶琮鄞思考了很久,最后的回答却没讲出个什么所以然:“因为你选择了这个时间,因为我刚好看见了。”

    他不是多么正义心爆棚的人,但也做不到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无动于衷。

    正好高蓝需要帮助,正好他手中有那么点钱、权,能够解决这件事,所以为什么不呢?

    高蓝最终选了第二个方案,事情处理起来要比叶琮鄞想象的顺利很多。

    那人没什么骨气,大概毕生的天赋都用在学习和歪门邪道上面了,他拿着证据,装腔作势的威胁了几句,就让那人哭着喊着求饶,最后乖乖地交出所有证据,主动退学离开。

    **

    高蓝想起校友聚会时听到的消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顾不得病房里还有旁的人在场,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明明是你帮了我,结果因为我的怯懦,一走了之,让你背负了那么久的骂名。”

    “啊……”

    叶琮鄞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本能地侧过身子,避开了高蓝这样过分正式的感谢与道歉。

    “你是受害者,道什么歉呢?”叶琮鄞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高蓝的话生出太多的情绪。

    这番话,如果早几年出现,他大概会真的生出些沉冤得雪的庆幸感,可放在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

    在他所知道的剧情中,即便到最后,他成了墓园中一栋无人在意的墓碑,高蓝也始终不曾出现过。

    学生时代的污名只是他众多罪责上微不足道的一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眼前所发生的,或许是他摆脱剧情后得到的回馈,或许是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效应,但无论是那种,都不重要了。

    陈年的冤假错案,即便有朝一日能够真相大白,也无法抚慰那时真切受过的伤。

    高蓝读懂了叶琮鄞言语中的拒绝,从旁人描述中,她只来得及窥探到那些过去的一粟,却也觉得触目惊心,又怎么会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抚平的呢?

    “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帮了我,却还让你承担了那么久的骂名,如果那个时候……”高蓝捂住了双眼,泪水却不受控的从指缝中溢出。

    她不想这样的,分明站在她面前的人才是苦主,她又有什么资格掉眼泪呢?

    “如果那个是我没有那么胆怯,如果我能够主动站出来,如果我没有一走了之——”

    叶琮鄞叹了口气,抬手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自我检讨:“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后来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预料过。”

    “我并不怪你,高蓝。”

    叶琮鄞叹了口气,他不擅长安慰人,也鲜少面对这样的场面,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遵从内心,实话实说。

    “嘴长在我自己身上,证据我也有,说与不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聊天和多笔转账记录是最好的证据,只要他想,轻易地便能获得旁人的歉意与悔恨。

    可是受害者呢?

    因为偷拍、威胁一度崩溃到想要自杀的受害者该怎么办呢?

    即便彼时高蓝已经离开,他也没法做出将血淋淋到近乎丑恶的伤口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品尝叹惋。

    叶琮鄞并不曾后悔过过去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不曾迁怒过高蓝。

    “不过,能够看见你彻底的走出来,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叶琮鄞接过宋淮意递来的面巾纸,转手递给高蓝,“祝福你。”

    病房重新回归于安静,除了那件事意外,他和高蓝并没有什么交集,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沉默了许久,他一如当年,将选择权留给了当事人:“那些证据,我有留着,不管你之后想不想追责,我都会给你。”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我回去后会销毁掉的。”

    高蓝怔愣了片刻,一种无言的情绪充斥在心间,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嘴默默掉眼泪。

    即便,即便她不敢面对,选择了逃避,却有人仍旧替她记着,保存着证据,给她留有能够讨回公道的机会。

    如果……

    高蓝想,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在意勇敢一些就好了,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单方面的切断所有和国内的联系就好了。

    **

    “琮鄞。”

    “嗯?”叶琮鄞抬起头。

    从高蓝离开后,谁也没有先开口,任由沉默不断蔓延。最终还是宋淮意没能捱住,主动询问:“能告诉我吗?”

    意味不明的话,但叶琮鄞却在瞬间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宋淮意。

    他审视着宋淮意,也在思考这段不存于剧情的关系。

    说?还是不说?

    看似简单的选择,但于叶琮鄞而言,却犹如猛兽在判断,能不能让面前的生物进入自己的领地。

    宋淮意慢慢攥紧手,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入皮肉,带来轻微的痛感,他恍然未觉,硬.挺着,倔强的等待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叶琮鄞开了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出来的瞬间,他便清楚的看见宋淮意明亮的双眸失了颜色,即便再怎么克制,骤然之下的失望却是无法掩藏的。

    “……”叶琮鄞抿了抿嘴,撇开头避开了视线的交错,“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黯淡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叶琮鄞的余光仍旧关注着宋淮意,轻而易举地将那张脸任何情绪变化都纳入了眼底。

    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了卑劣的欢喜,那种玩弄他人情绪,只言片语就能够掌控另一人的悲欢喜乐的感觉很难让人不感到欢愉。

    叶琮鄞压下更多阴暗的想法,省略掉大部分细节,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始末讲清。

    “原来如此……”

    细节被彻底补全,宋淮意总算知道了在他成为交换生来到叶琮鄞之前所发生的事,一群是不分黑白的乌合之众,仅仅是——仅仅是因为捕风捉影的谣言,就这么给琮鄞安上了罪名,真该死!

    “嗯?”叶琮鄞没能听清宋淮意的自言自语,下意识地发出疑问,随即,他便瞧见了宋淮意难看的表情,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叶琮鄞省略了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只当宋淮意是因为高蓝的事情而义愤填膺,他拍了怕宋淮意的肩头:“行了,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没必要这么愤愤不平,你看,高蓝现在不都走出来了吗?”

    宋淮意望着满脸轻松的叶琮鄞,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闷地难受。

    “时间不早了,中午准备吃什么?”叶琮鄞不希望话题一直缠在这种事情上面,故意打岔,“我早上去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了有家私房菜,给你点个排骨汤?”

    “吱呀——”

    不等宋淮意回答,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来人带着半银丝框眼睛,一身得体的西装尽显精英范儿。

    叶琮鄞皱眉,这人自内而外所散发出的倨傲让人很不适。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道病房内的两人所散发出的不欢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叶琮鄞,叶先生是吗?”

    “我是天宇娱乐的艺人经纪总监,姓陈。”

    叶琮鄞的眉头皱的更紧,最后一丝耐心也跟着消散殆尽:“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我都不感兴趣,出去,把门带上。”

    天宇娱乐,正是宿桦年签约的经纪公司。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就知道山上的那个剧组正是宿桦年所在的剧组,甚至更巧的是,他挖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宿桦年。

    这种巧合……说实话,有点恶心。

    “叶先生,何必这么冷漠呢?您救了我们家艺人,我们都很感激您。”

    他嘴里说着感激,面上却没有半点真的谢意。

    “你听不懂话吗?”宋淮意冷下了脸,他本就满腔怒意无从发泄,眼前这个人还跟听不懂话似的要来碍琮鄞的眼,“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出去,或者我让保安把你撵出去!”

    男人的脸色微僵,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手头握了不知道多少人脉,就算是影帝影后面对他都要笑脸相迎,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直白的下面子。

    他险些没能控制住直接翻脸走人,但想起病房里闹个没完的摇钱树,只能强行压下不悦:“打扰到二位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叶先生,我们家艺人——也就是宿桦年,想要见见您。”

    叶琮鄞拒绝地干脆利落:“不见。”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强忍着,继续说:“拜托叶先生行个方便,桦年他今天醒来后一直吵着闹着要见你,甚至不愿意配合医生治疗,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

    “和我有关系吗?”叶琮鄞漠然,“现在出去,或者我我叫保安来,把你请出去。”

    冰冷到极点的眼神让男人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后半步,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由得有些恼怒,只是他自诩是“高等人”,不愿失了“风度”,只好强撑着脸上的假笑:“那就不打扰您了,如果您能改变主意,我们必然会重金答谢,另外,桦年的病房就在1203。”

    他说完转身就走,怒气冲冲的背影,仿佛在这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什么东西。”宋淮意望着被男人打开而没合上的门,忍不住低骂。

    宿桦年、宿桦年,还真是阴魂不散!

    叶琮鄞面色如常,仿佛半点没有被这样的闹剧影响心情,他重新拿起手机:“别管他了,看看你要吃什么,等会我下去拿。”

    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的菜单上,但精神却不在。

    今天大概不是什么好日子,接二连三的人找上门来,高蓝也好,宿桦年也罢,对叶琮鄞来说,其实都是麻烦事。

    他早过了需要清白、真相与道歉的年纪,现在面对这些只会觉得厌烦。

    高蓝尚且无辜,但宿桦年,他的确没有什么心情理会。

    不配合治疗?非要见他?

    这种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全然不在乎旁人感受的行径,还真是没有半点改变,一如既往的让人厌烦。

    手机上下了单,叶琮鄞站起身:“这家店到医院有点距离,我先去出发了。”

    “琮鄞!”

    叶琮鄞即将踏出病房的瞬间,听到了来自身后急切地呼喊,他顿了顿,回头:“怎么?”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叶琮鄞:“?”

    他的目光落在宋淮意打着厚厚石膏的腿上:“和我一起去?”

    “啊,啊对。”宋淮意眼神飘忽,他知道整个要求很无理取闹,却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不为别的,仅仅是他的私心而已,他怕琮鄞会一时心软,去见宿桦年。

    如果他跟着的话,也许能够稍微阻止一二呢?

    第32章 示威

    “你是在开玩笑吗?”

    心头那点郁结随着这句话从口中吐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琮鄞哭笑不得:“腿真的不要了吗?”

    宋淮意还想要说什么,但触及叶琮鄞看似温和,实际上并不容反驳的眼神, 只好默默闭上嘴,他摁了摁肚子,扮作可怜模样:“我好饿,你可以快点回来吗?”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在某个瞬间,他的确幻视了猫猫。

    简直和猫猫耍无赖被拆穿后一个样子。

    所以,宋淮意和猫猫真的没点别的关系吗?竟然能够像到这种地步。

    叶琮鄞摁下满腹的怀疑,轻应了一声“好”,挥了挥手离开。

    说起来也不知道猫猫怎么样了, 护士给他发来猫猫的地址的时候, 还附加了很多照片和视频。长毛狗清理起来本就困难,更何况这次的猫猫这次的脏的程度,说是个地狱难度的大工程也不为过。

    视频里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猫猫跳进大澡盆溅了众人一身水, 被抹上宠物沐浴露后摇头摆尾,使得天花板上都染上了洁白绵密的泡泡。

    最后一照片是焕然一新的猫猫蹲在陌生的地方, 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它不习惯这里, 却也懂事的没有大吵大闹。

    大雨过后的天气, 即便是万里晴空,也不见得有多炎热,阳光落在身上,并不灼热, 带来暖融融的温度。

    他刚迈出医院一步,恰巧看见了青年推着轮椅将痴呆不能言语的老人往外推。

    “今天天气好, 带你出来晒晒太阳,我知道,以前最喜欢晒太阳了是不是?”

    青年语气柔和,斜斜招进来的阳光柔化了棱角,出奇的温柔。

    有点熟悉的声音?

    叶琮鄞的目光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直到青年推着老人消失在拐角处,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天,碧蓝的天空飘荡着大片大片的白云,晴空万里,碧蓝如洗,的确是个好天气。

    受了伤的人一直待在病房里似乎并不利于养伤。

    叶琮鄞若有所思,停顿了片刻后,转身重新走回住院部。

    既然宋淮意想跟着他一起去,那他去租个轮椅好了,晒晒太阳,透透风,也未尝不可。

    **

    叶琮鄞刚走,宋淮意便立刻掏出了手机,他打开外卖软件,输入刚刚在琮鄞手机里瞧见的店铺名字。

    来回至少需要四十分钟,的确不算近。

    既然这样的话……

    他扭头看了眼窗外,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手机塞进病服的兜里,俯身去够立在不远处的拐杖。

    他要去见见宿桦年。

    **

    叶琮鄞在服务台填好了相关信息,拿着护士开出来的单子到自助机上缴费,vip病房楼层有储备轮椅,等会只需要拿着票上楼去领就是了。

    眼下临近饭点,无论是大厅还是走廊上的人都不多。他没花多少时间就从管理室取到了轮椅,往病房去的路上,心情莫名跟着松快起来,期待着宋淮意看见他时的表情。

    应该是震惊的,随后被欢欣填满。

    宋淮意大多数小心思都不难猜,也正因为如此,叶琮鄞和他待在一块的时候反而觉得格外的轻松,不必忧心某句话、某个举动,引起无法辩驳的误会。

    本着给人一个惊喜的想法,叶琮鄞没有敲门,他将轮椅放在门口,打上门把手推门而入,然而病房里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笑意僵住,眉头慢慢皱起,他环顾四周,一眼能够看尽的病房里并没有藏人的空间。

    床边的拐杖不见了。

    宋淮意是去哪儿了么?

    “淮意?”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宋淮意?”

    数秒之后,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在这个瞬间,脑海不受控制地划过多种不好的猜测,越是猜想,越没法等下去,叶琮鄞直接推门而入。

    方寸之地,有没有人一眼便能看清。

    不在这里面?

    那宋淮意去哪儿了?

    叶琮鄞眉头紧锁,他摸出手机吗,翻出宋淮意的联系方式,然而电话还没拨通,有什么东西犹如电光石火般划过。

    ——“那就不打扰您了,如果您能改变主意,我们必然会重金答谢,另外,桦年的病房就在1203。”

    1203?

    宋淮意是去哪边了么?

    可是他去那边做什么?他又不认识宿桦年,就因为那个姓陈的男人的几句话?

    明明是毫无根据地猜测,但不知为何,叶琮鄞的直觉告诉他,宋淮意就是去哪儿了。

    指尖悬在联系方式的上方迟迟没有摁下,他揉了揉眉间。

    算了,去看一眼吧,反正都在十二楼,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这么想着,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转身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当然没有忘记将轮椅推走。

    等会找到人,还要用这个载人去吃饭呢。

    **

    1203的病房安静地如同坟墓,宿桦年刚刚发了脾气,叶琮鄞不愿意过来,他自然是想要过去的,但是陈宇死活拦着他,甚至喊来了医生把他“锁”在床上,让他现在只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躺着。

    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响起,满腔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扭头便朝着门口吼:“滚!”

    吼得太急,牵动了受损的肺部,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猛了,口腔便溢出一股子血腥气,让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灾难。

    真该死!他要是没有受伤,要是陈宇不多管闲事,他就能直接去找琮鄞了。

    “嘎吱。”

    门外的人没有因为他不礼貌的言语而离开,未经允许,就这么推门而入。

    宿桦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病房外。

    早期他靠着一张脸在娱乐圈闯荡,自认皮囊上佳,这些年来也没少见各式各样的靓女俊男,然而在瞧见来人的瞬间,他还是有些晃神。

    受伤后不太良好的面色没能使得姣好的面容变得憔悴,反而令人控制不住的心生怜惜。

    即便是宿桦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比他这些年见过的,包括他在内的人要好看得多。

    “你是谁?”

    恍惚只在某一瞬,宿桦年很快回过神来:“来这里做什么?”

    宋淮意略略挑眉,反问:“你不认识我?”

    倘若叶琮鄞在这里,就会发现在他面前纯粹,时不时露出胆怯一面的宋淮意,此刻就像是剥开羊皮的猛虎,露出了自信从容,且既具侵略性的一面。

    “也是。”宋淮意没有等宿桦年的回答,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病床上因为咳嗽而涨红了脸的宿桦年,“你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

    “但我觉得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他扬起笑,带了点戏谑,又好似是讥讽,“我就是宋淮意。”

    那三个字吐出时,宿桦年明显的怔愣了片刻,他从回忆中找出了这个名字的影子,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是你?”

    宋淮意,他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在许多和学校里认识的朋友的聚会中常常会听见这个名字。

    一个耀眼的、优秀的钢琴家。

    他是在他们大三那年作为交换生转到他们母校的,这样一个应该在云端上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和叶琮鄞混在一起。

    许多人明里暗里劝过,没能让人“幡然醒悟”,反而被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太过耀眼优秀的人,是不会有人去质疑他的人品的,更不会拿出物以类分,人与类聚这种标准去衡量他的行为。

    他们只会认为是叶琮鄞衣冠楚楚地外表蒙蔽了宋淮意。

    宿桦年想,那些人在他面前提到宋淮意的时候,不可否认的,他第一瞬间产生的不是对宋淮意的好奇,也不是对叶琮鄞“卑劣”行为的不耻,而是敌意。

    他无比厌恶,宋淮意能够那样无所畏惧地留在叶琮鄞身边,不明真相地充当捍卫者,守在叶琮鄞周围。

    时至今日,宿桦年终于想明白了那时的心境,是嫉妒。

    他害怕流言蜚语,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用道德标准强逼着自己离开,但在某些理智失控的瞬间,他其实是多么地期望,自己并不知道那件事。

    那时的他痛恨叶琮鄞,却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不耻叶琮鄞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叶琮鄞没能“伪装”一辈子,在他面前保持一辈子的完美无缺。

    脑海中千回百转,现实中不过只是一刹,宿桦年收敛了神情,努力让自己在宋淮意面前不那么狼狈。

    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的,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觉准确的可怕,就像此时,即便宋淮意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猜到这人和叶琮鄞应该关系匪浅。

    果然,他微笑着,张嘴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戳中了宿桦年的肺管子:“我希望你不要打扰琮鄞。”

    “他不接你电话,不回你消息,还不能说明他的态度吗?”宋淮意神情温和,远远看去仿佛天真无害的小绵羊。

    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宿桦年才能感受到,他的一言一行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要将猎物一击毙命。

    “琮鄞救了我,我想要见他道谢,这也有错吗?”宿桦年强忍着怒火,低声回答,“你又算什么,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你觉得呢?”宋淮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垂在身侧的手搭在受伤的腿上,轻轻点了点,“你让来的那个人没告诉你,琮鄞没来见你是因为他陪在我身边吗?”

    他的关注全在宿桦年的身上,半点不曾察觉病房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停在门口迟迟没有离开。

    第33章 所以呢?

    “所以呢?

    宿桦年眼色微沉, 却不愿在宋淮意面前示弱,强撑着冷静:“他在你那里,和我感谢他有什么关联吗?”

    “你又算他什么人, 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这样赤.裸.裸的宣示主权,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我是他什么人,你猜不到吗?”宋淮意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在同自己多年的好友闲聊,但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尖刀,狠狠地插在心肺上。

    “你是不是觉得,琮鄞救了你,就是没那么恨你?别做这种美梦好吗?”

    宋淮意笑着补刀:“在你公司的人找过来之前,他都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为什么会在灾害发生后没多久就把你挖了出来?”

    “因为那天, 我和琮鄞在山上露营, 泥石流来的时候,他已经开车驶离范围了,但他还是冒着危险选择回去,你总不会觉得他是为了你吧?”

    “够了!”

    嫉妒在心中不断发酵, 宿桦年全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愤怒早就冲昏了脑袋, 连一双眼都红彤彤, 仿佛能滴出血来。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 同样的,我和琮鄞之间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

    宋淮意默了两秒,随即嗤笑着反问:“是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见琮鄞。”他轻轻敲击拐杖, 右腿上的伤让他使不上劲儿,站久了, 难免会觉得难受,“今天上午,高蓝来过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宿桦年如遭雷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场同学聚会,高蓝听着他们谈起过往慢慢凝固的表情,伴随着他身边好友的一句对叶琮鄞的讽刺,她猛地站起身,在大家或是惊诧、或是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当时的位置离高蓝很近,碎裂的玻璃飞溅,细小的碎片在混乱中划破了他搭在椅子扶手伤的手背,微微的疼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觉比真相来的更快,已经释放出了犹如一脚踏空般的恐慌感。

    知性优雅的女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指着他身边的好友怒斥:“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你就张着一张嘴胡说八道!”

    “造谣不要成本是不是?凭着点风言风语,就随意给人按上罪名,肆意贬低,还自诩自己是什么道德卫士吗?”

    “呸!傻.逼!”

    她指着的人分明不是他,但宿桦年却生出了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

    如果,如果当初那件事,错的人不是琮鄞,那他……那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宿桦年喃喃自语,他的眼睛仿佛是盯着宋淮意,但瞳孔却是涣散的,仿佛在对某个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人道歉,“我不知道事情是那样的,那个视频……”

    “都怪那个视频误导了你?”

    宋淮意接上了宿桦年未尽的话,他面露同情,仿佛真的因此理解了病床上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在宿桦年隐含期盼的目光中展露出最为恶劣的一面:“可是你为什么要信呢?你这么蠢,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笨就算了,你那张嘴呢?为什么不去问问呢?应该也不难吧?”

    “为什么不问?为什么没有调查清楚就人云亦云?现在把责任推卸到误会身上,不觉得很荒谬吗?”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重拳狠狠地砸在脑袋上,砸的宿桦年头昏眼花,讷讷无言。

    “别装可怜了好吗?明明受害者是琮鄞,为什么你能够这样恬不知耻地违背他的意愿,三番五次地来打扰他的生活?”

    宋淮意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冷静,高蓝满是歉意的话,琮鄞简洁的描述,就像是火星子,点燃了沉寂已久的怒意。

    最开始离开的那几年,他不是没想过算了吧,琮鄞的身边有家人,有朋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状态。

    可是直到他没能耐住思念抓着机会回了国,他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被一群乌合之众唾弃、贬低,用这种方式令他陷在泥潭里。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所有的自我安慰、心理建树都在刹那间分崩离析,他明知自己无法靠近,却无法自拔。

    哪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哪怕注定是徒劳,至少,至少那片刻的陪伴与慰藉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即便最后所得到的只是遗忘。

    宿桦年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无比的怨恨当初的自己,宋淮意又何尝不憎恨宿桦年呢?

    这个人,即便是打听来的只言片语,他也能够从中窥视到那些过去,叶琮鄞曾真心实意地将他视作好友,最后这个人却连最为基础的信任都不曾交付!

    “不要再那什么被蒙蔽之类的屁话当作你的遮羞布了,宿桦年!”宋淮意咬牙切齿。

    他是那样羡慕这些人,能够拥有和琮鄞接触,认识的机会,而不像他,只能远远的充当旁观者,趁着某些一闪而过的间隙才能得空来到叶琮鄞的身边。

    而这些人,却这样践踏那片真心!

    “在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到底是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最后一丝遮羞布也被这样狠狠地扯了下来,宿桦年面红耳赤,再也无法强撑住表面的镇定。

    “他不想见到你,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右脚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即便有拐杖的帮助,他还是无法这样长时间的站立,宋淮意却半点不曾察觉,冷声嘲讽:“你想要道歉,想要弥补,所以你就不管不顾的去做,却半点没有想过,你的道歉和弥补不仅不值一文,还让人厌烦无比!”

    尖锐的话刺破了宿桦年最后的防线,他恼羞成怒,挣扎着想要反驳,却被病床上的拘束控制地动弹不得。

    “你又有什么资格代替琮鄞做决定?你到我面前来说这些,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眼见着病房内又要再度开启一轮新的争吵,叶琮鄞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叩响了房门,他没有给谁反应的机会,直接推门:“我进来了。”

    情绪上头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过,争论的中心人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宿桦年眼也不眨地盯着叶琮鄞,生怕一眨眼,人就会消失在眼前。

    即便那过去的他不愿承认,但事实上,从公寓搬走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克制不住的思念着叶琮鄞,尽管每次意识清醒后,都会狠狠地唾弃自己。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无法自控,只好离得远远的,遮住眼睛,塞上耳朵,不去看,也不去听,唯有这样才能自欺欺人,将那份感情深埋心底。

    然而高蓝所带来的真相彻底地揭开了陈年的秘密,封存起来的感情从未挥发,反而像是密封良好的酒,放的越久,越加醇厚。

    “……琮鄞?”

    所有激烈的情绪在眼睛将信息传递到大脑的瞬间褪了个干净,宋淮意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别动。”

    叶琮鄞低喝一声,宋淮意的心神都在他的身上,自然不知道自己背后放着东西,这要是碰到了,指不定要摔一跤。

    不算多严厉的语调,却像是定身法术一般,让宋淮意僵直地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叶琮鄞面无表情,心里头却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宋淮意刚刚还跟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般,张牙舞爪地咄咄逼人,结果转眼又变成了温润无害的小兔子,瑟瑟发抖着,生怕谁会欺负他一般。

    他没看宿桦年,握住宋淮意地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拿走了拐杖,放在墙边。

    叶琮鄞稍稍俯身,熟练地将宋淮意抱了起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宋淮意的确被他出现在这里的事实给吓了,愣是没有半点反抗,就那么乖乖的窝在了他的怀里。

    “琮鄞……”

    身后传来微弱低哑的喊声,叶琮鄞没有回头,抱着宋淮意出了门。

    走廊没人,病房外的公共椅也是空着的,叶琮鄞将宋淮意放了上去,蹲在他的身前,低头摸了摸右腿的石膏:“不疼?”

    “……”宋淮意呆呆地盯着叶琮鄞,眼珠子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移动,听见问题的时候,嘴巴微微张开,却呆呆傻傻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说话。”

    “疼。”

    还知道疼,看来还没傻到透。

    叶琮鄞松了手:“在这儿坐着,不许动。”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等会我出来要是看见你没好好坐着……”

    话没说完,但其中威胁的涵义却是不言已表。

    做错了事还被抓包的人总是要消停一时半会儿的,不为别的,心虚,怕新仇旧恨被一起算了。

    眼见着叶琮鄞重新走进病房,宋淮意的心一下沉入谷底,房门被紧紧关上,他坐的太远,根本无法从门上的玻璃条看清里面的场景。

    在这个瞬间,他的确萌生出了进去看看的想法——如果不是叶琮鄞没有将拐杖拿出来的话。

    叶琮鄞不知道外头的宋淮意在想些什么,但倘若他知道了,大概会笑着告诉宋淮意:“我故意的。”

    宋淮意三番两次的作死行为,直接将信用值降到了谷底,叶琮鄞是半点都不会相信,没人看着的时候他会乖乖地在外面好好坐着。

    “我没打算见你的。”

    开门见山的,叶琮鄞抛下了直白而又伤人的话,他不是没有看见宿桦年在瞧见他折返的瞬间,眼里所展现的出来欣喜,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不相关的人,他没有任何义务去对所谓的期待和欣喜负责。

    “我是为了找他才过来的。”

    这样简单的话,像是某种强有力的证据,证实了宋淮意没有挑明,但稍稍用脑子就能才出来的关系。

    宿桦年如坠冰窟,他想要坐起来同叶琮鄞好好谈谈,可外在的条件却不太允许。

    他在心里痛骂一阵姓陈的,只能尴尬地看着叶琮鄞:“你……你还好吗?”

    “宿桦年,淮意说的是真的。”叶琮鄞没有搭理这种毫无营养的寒暄,戳破了宿桦年最后自欺欺人的假面。

    “我是为了他才重新上山的,也是为了他才会那样紧张地去刨开泥土。”他冷静地陈述事实,磁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丝毫不顾及这些话有多么地伤人。

    “如果山上的人没有宋淮意,我不会上山,也不会把你救出来。”

    叶琮鄞并不打算在人前装作多么高尚的模样,事实正是如此,如果宋淮意不在,如果是他独自在山上,那么他绝不会冒着危险上山,只会在安全的地方报警,然后等待救援。

    “我……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也是应该的,那种意外,当然要通知专业的人来负责处理……”

    宿桦年笑得勉强,虽然他因为那样刁钻的角度成功活了下来,但伤势却不轻,一张俊秀的脸惨白,毫无血色。

    即便是亲耳听见叶琮鄞毫不留情地承认,他还是没忍住不断找借口:“那种时候,你当然应该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再说了,不管是因为谁,最开始的目的是因为什么,都是你救了我,我……”

    叶琮鄞:“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这种近乎于卑微的姿态没能引起他的半点同情,他打断了宿桦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带了点不耐烦:“我说这些,是不想和你继续有任何纠缠,你不会听不懂吧?”

    “……”

    宿桦年偏头,藏住眼底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的泪,他努力调整呼吸,害怕让叶琮鄞发现自己的异样。

    宋淮意那句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同情像是某种警钟,悬在头顶,让他不敢将半点痛苦展示在叶琮鄞面前。

    “对不起……我,我……”

    “我听见了。”

    无论宿桦年掩不掩饰、装不装可怜,对叶琮鄞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同情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的确是稀罕物,只会针对特定的人和物有效。

    “如果你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话,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叶琮鄞的语气淡淡的,轻而易举地将原谅两个字说出了口。

    因为早已不在乎了,所以才能轻易放下。

    宿桦年僵在病床上,所有的侥幸与希冀彻底在这刻破碎、泯灭。

    那句“原谅”,并不是对他罪行的宽恕,而是割在悬着铡刀的绳子之上的最后一刀。

    他清楚而又明白地认知到,自己永远永远的不再有博得宽宥的机会了。

    “宿桦年。”

    叶琮鄞往门外看了一眼,在他出去的时候,宋淮意就已经说饿了,现在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宋淮意现在感觉怎么样。

    心里有记挂的人,便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口舌:“我知道你是个对自己有高道德标准要求的人,所以在骤然知道自己曾经冤枉过一个人后,难以接受,想要做些什么去弥补。”

    “但我必须要提醒你,弥补这种事,只有当事人需要,才能够称之为弥补。”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而我不需要。”

    “不要再来找我了,就算我不说什么,宋淮意也会不高兴的。”

    那三个字像是针,尖锐的扎在心底,宿桦年最终没能克制住,泪水从眼眶滚落,渗入洁白的枕头里。

    话已经说完,叶琮鄞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琮鄞!”

    宿桦年带着哭腔地声音在身后响起,叶琮鄞停住脚步,回头看。

    “所以,你喜欢他?”

    第34章 恶心

    喜欢?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仅仅一瞬间,他就明白宿桦年误会了什么。

    但紧随而来的,是某个几乎快要被证实的猜想。

    过去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 莫名其妙的脸红,还有此刻,无法掩藏的嫉妒。

    啊……

    原来是这样。

    叶琮鄞恍然大悟,但紧随而来的,是种难以直说的恶心。

    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叶琮鄞其实并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无论是那些分析人类情感的书籍,还是美化之后的艺术作品都无一宣扬了一种感情——喜欢是一种纯粹、直白,近乎于托付身与心的情感。

    而绝不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被各种尖锐地言辞包裹着, 令人痛苦。

    没有人比叶琮鄞自己更清楚, 在这些事情上,他其实远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容、平和,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去接受,所以才能这样自欺欺人的保持着如一的冷静。

    他仍旧记得那个质问的晚上, 被打断的解释,宿桦年早早地给他判了罪, 之后的质问与愤怒, 都不过是象征性的流程和宣泄。

    他也记得, 宿桦年离开时推倒的画,画纸本身就是脆弱的东西,摔下去的时候被碎渣划破了表面,成了彻底无用的废纸。

    这样的人, 这样结束的关系,时至今日, 竟然告诉他那是喜欢?

    太恶心了。

    出离的愤怒在心中蔓延,叶琮鄞勾起唇角,露出近乎于残忍的微笑:“是啊。”

    话音刚刚落下,宿桦年的眼中便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痛苦,晶莹的泪水在日照中盈盈闪烁,配上惨白的脸,充斥着破碎而又痛苦的色彩。

    如愿瞧见了对方苦痛的神色,叶琮鄞却没感受到半点愉悦。

    索然无味。

    他想,果然是没有任何见面意义的人,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吱呀。”

    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宋淮意飞快地抬起头,却不料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琮鄞沉静的眼眸中。

    那双眼眸太平静,乃至于他完全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情绪。

    琮鄞和宿桦年说了些什么?他在外面的时候又听见了些什么?他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越界?会不会……讨厌他?

    一连串的问题从叶琮鄞进入病房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偏偏他不敢问,也没法问,只能坐在外面,倍感煎熬地等待,就像是犯了罪地囚犯,揣揣不安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叶琮鄞也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就直接撞上了宋淮意的双眼,视线交错,让他生出种坐在公共椅上等待他的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狗,听到丁点动静,就眼巴巴地抬起脑袋,直勾勾地辨认是不是主人回来了。

    心里那点残存的郁结瞬间被冲散,他看着宋淮意紧张的神情,生了故意逗弄的心思,维持着一张冷脸,也不说话,直接将轮椅推了过来。

    宋淮意想要说点什么以缓解气氛,但人在紧张地情况下,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语,他急促的吞咽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组织出适当的言语。

    只能沉默地慢慢挪动身体,尝试将自己移到轮椅上去。

    “呵。”

    叶琮鄞真是被气笑了,他没想到宋淮意都这样了,还要逞能。

    “你其实不是人类吧?”

    宋淮意:“啊?”

    “你不会疼吗?你的右小腿,骨折了!”

    宋淮意吓傻了,迟钝地大脑思考不出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好停下所有动作,别别扭扭的坐在公共椅的边缘,垂着头,像幼儿园的孩子似的乖乖听训。

    看着眼前这幕,叶琮鄞彻底没脾气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自己转行去做老师好了,说不定能把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训的服服帖帖的,个个都成三好学生。

    叶琮鄞扶额,最终选择直接将参考答案送到眼前这个笨学生面前:“我就在这儿站着呢,你不会让我帮帮你吗?”

    “……”

    宋淮意无措地抬起头,他万分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舔舔唇,小心翼翼地开口:“请,请你……帮我一下。”

    叶琮鄞:……

    他这辈子,听到这么有礼貌的措辞的机会还真不太多。

    但眼看着宋淮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还是软了心肠,咽下了满腹的无言。

    叶琮鄞俯身,手臂从宋淮意的双膝中穿过,没费多少力气的将人抱了起来放在轮椅上:“腿疼吗?”

    宋淮意连忙摇头,乌黑且柔软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胡乱晃动,几缕稍长的甚至蹭过了叶琮鄞的下巴。

    下颌传来微微的痒意思,叶琮鄞抬手摁住乱动的脑袋:“做什么呢?幼儿园小朋友乖乖摇头回答?”

    这种比喻瞬间让宋淮意被噎住,难以言喻的羞耻像是滚烫的火,从他的耳后一路烧到了面颊。

    “行,既然不疼的话,就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回来我再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眼见着宋淮意的脸红了个透,叶琮鄞适可而止,转开了话题,他推着宋淮意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下次别这样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让宋淮意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看叶琮鄞的神情,但坐在轮椅上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

    别这样了,是指单独去间宿桦年,还是……

    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宋淮意双手紧握,他用的力气太大,指关节甚至泛起了微微的白色。

    好半天,他才强压住满腹的情绪,小声地回了一个“嗯”字。

    “叮。”

    电梯来的很快,中午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这班电梯刚好空无一人。

    叶琮鄞先推着宋淮意进去,而后上前半步摁下一楼,一回头,就瞧见了垂头丧气的宋淮意。

    跟蔫了吧唧的阴郁蘑菇似的。

    这是怎么了?

    叶琮鄞想了又想,还是没能猜透宋淮意的心思,只是既然想不通,他也不强求,直接开口问:“垂头丧气的做什么?不想出去?”

    “不是……”宋淮意摇头否认,他努力提起情绪,但说话间语调轻微的低落可逃不过叶琮鄞的耳朵。

    叶琮鄞挑眉,又问:“那是哪里不舒服?”

    他握着轮椅的把手,只要宋淮意表现出半点迟疑,他就会将人退回病房叫医生来检查看看。

    “没有不舒服。”

    平淡的声音里找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找不到缘由,叶琮鄞不由得皱眉,干脆挑明问:“那为什么这么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

    “别说没有。”他在宋淮意试图开口狡辩之前出声打断,“我不瞎,你演技也没那么好。”

    宋淮意被噎了一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说吧,你要是不说……”

    叶琮鄞想了想,却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惩罚”来威胁宋淮意。

    事实上,需要任何惩罚,叶琮鄞只要问,宋淮意又还能藏住什么话呢?

    “我是不是不应该插手?”

    他其实更想问会不会觉得他太烦,太多管闲事,但这种话实在是太直白了,且不说他无法问出口,只要不是想彻底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都不会实诚地说句“是”吧?

    “嗯?”

    话题跳的太快,叶琮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宿桦年的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嫉妒这个人曾经和琮鄞有过那样长的相处时间,害怕叶琮鄞顾念这旧情,被缠的久了、烦了,便心软了,选择了原谅。

    他没有自信能够和这些同叶琮鄞有“旧情”的人去争,也无法控制叶琮鄞的行动,所以只好偷偷的跑到宿桦年面前,故意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让宿桦年知难而退。

    只是他没想到叶琮鄞会折返,更没想到会被抓包。

    宋淮意说的含糊,但叶琮鄞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他叹了口气,没忍住,感叹了一句:“鸡同鸭讲。”

    宋淮意:“?”

    “‘下次别这样了’,就因为这个不开心?”叶琮鄞揉了揉宋淮意的脑袋,眼下,他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宋淮意没有丝毫呢逃脱的可能,只能被头顶的手将头发肉的乱七八糟。

    不会有人会想在心上人面前还被当作小孩子对待,宋淮意伸长了胳膊想要阻止,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头顶传来的声音吸引,再也顾不上头发受到的蹂.躏。

    “有没有可能,我是让你下次不要明知有伤,还到处乱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腿上的问题吗?不好好躺着,等以后变成瘸子了就开心了?”

    叶琮鄞简直无语了,干坏事的时候胆大包天,结果等事后被人抓包了,又露出这副唯唯诺诺,胆怯不安的模样,简直是做了错事后为了逃避责罚装可怜的猫猫的翻版。

    宋淮意真的和猫猫没有点特殊关系吗?

    这种相似程度,是他这个正版主人都觉得自愧不如的程度——虽然他也不想要这种相似。

    “啊,啊,那你……”宋淮意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宽容的答案。

    自己的隐私被人入侵,琮鄞不会感到不高兴吗?

    “你去是为我打抱不平的,难不成我还要骂你多管闲事?”

    把宋淮意一头柔顺的短发揉搓的炸了毛,叶琮鄞才挪开了手,纤长的五指被临时充作了梳子,慢慢理顺柔软的发丝。

    “我在你心里,有那么不识好人心?”

    当然不是!

    宋淮意想反驳,但余光却瞥见了叶琮鄞探究的眼神,刹那间,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意识到了自己的暴露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叶琮鄞开口道:“只是无论是高蓝说的话,还是我给你讲的往事,都没有提到宿桦年,你为什么会那么清楚?”

    第35章 锦旗

    “叮。”

    电梯抵达目的楼层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琮鄞没有催促,推着宋淮意往外走。

    网约车早早等在门口,叶琮鄞这次没给宋淮意过分客气的机会, 直接将人抱上车。

    可折叠的轮椅收纳起来并不困难,没一会儿,他就上了车,同宋淮意并肩坐在后排。

    一时之间,车内格外的安静,也不知道司机是不是感受到了氛围的凝滞,难得收敛起了爱攀谈的性子,闭上嘴安心开车。

    宋淮意垂着脑袋,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握紧的拳头。

    泥石流发生的那天, 叶琮鄞问过他是不是曾经见过他, 那个时候因为有医护人员的打岔,他成功逃过一劫,但是眼下,这个问题, 又该如何回答呢?

    实话实说?琮鄞会相信他吗?

    “我……”

    微弱的声音引起了叶琮鄞的注意,他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 扭头看宋淮意:“怎么了?”

    “我以前见过你。”宋淮意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抬起头, 撞进了盛满自己身影的眼睛,“我也是a大的学生。”

    “不对。”他刚把话说出口,又摇头否认,“是我在a大做了一年的交换生, 所以知道一些。”

    叶琮鄞:“嗯?”

    内心万分纠结,和盘托出还是继续隐瞒在大脑中不断拉扯, 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

    叶琮鄞了然:“所以我的确有可能见过你,只是我没在意,所以记不太清了?”

    好不容易积蓄起来坦白的心思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明知道是侥幸心理,却还是无法控制。

    万一呢?

    如果琮鄞永远都想不起来,他说那些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就这样烂在肚子里。

    宋淮意慢慢扬起笑脸:“嗯,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帮过我,后来我隐约也听到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但是没人和我细说,我知道的并不算特别多。”

    他垂下眼眸,害怕被叶琮鄞看穿了自己的谎言,“我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你和宿桦年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后来他因为不明原因,选择和你分道扬镳。”

    “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们那样议论纷纷,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他比那些流言蜚语要更早认识叶琮鄞,也更坚定地相信叶琮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至于那些无从考证的谣言,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叶琮鄞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叶家少爷仗势欺人,将数院学生逼到退学”这件事发酵没多久,就传到了叶城的耳朵里,是薛怀臻说的。

    叶城知道后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是为了避免进一步扩大影响,还是派了秘书去学校处理这件事。

    尽管院方再三解释,数院的学生退学是因为他的品德问题,但叶城显然并不相信——他早就对自己那个劣迹斑斑的儿子失去了所有的信任,只当院方是给他面子,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圆谎。

    所以他捐了款,给a大建了一栋教学楼。

    而在他捐款之前,了解到事态的院方发了声明,表明数院的学生是因为自己品德问题退学,并且封禁了多个谣言帖子,连带着视频源也销毁的七七八八。

    如果说院方的声明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是将信将疑地状态,而等到叶城捐款的信息出来的时候,院方的澄清便无法避免的成为一种令人发笑的遮羞布。

    但因为院方处理的到位,即便私底下没人相信,但明面上的确没了那些讨论。

    宋淮意心里忐忑,反复复盘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没有什么漏洞,既然选择撒谎,那他自然要努力做到十全十美,尽可能晚的被拆穿。

    如果能瞒一辈子,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谢你。”

    叶琮鄞道谢的诚恳,即便他的确不在乎那段过去了,但亲耳听见,那个时候,有人曾坚定的相信他,还是会有所触动。

    “啊?”宋淮意懵了,水润的黑眸里尽显迷茫,但紧接着,他便明白了琮鄞是在为什么而道谢。

    心里的酸楚更甚,他撇开头,无法接受那样真情实感的谢意。

    “道什么谢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那个时候明知叶琮鄞一定是被人冤枉误会了,却迟迟没能找到症结所在,也不曾为琮鄞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又有什么资格,在今日得到叶琮鄞的一句“谢谢”呢?

    叶琮鄞没有在这件事上同他过多争辩,而是自然地扯开了话题:“所以你在大巴车上就认出我了吗?”

    “啊?”宋淮意还沉浸在自责中,骤然听到问题下意识地发出反问,偏头撞进叶琮鄞略含笑意的眼神中才骤然清醒。

    耳根子莫名有些发烫,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想都有种变相承认他欲图不轨的样子。

    “嗯。”

    低低地声音没有逃过叶琮鄞的耳朵,他又笑了一声:“还挺巧的,这也算是缘分了吧?”

    缘分。

    对于国人来说,这两个字总是透着股难以说明的浪漫,仿佛所有的相遇、相识,乃至于最后的相知,都是命中注定的——无论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最终都会在缘分的牵挂下,成为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宋淮意压下心底那丝丝缕缕的酸涩,抬头冲叶琮鄞笑:“是啊,还真挺有缘的。”

    谁又能说,强求来的缘分不是缘呢?

    **

    这顿午饭结束地很快,在知道自己和宋淮意有过一段自己不太记得的往事后,叶琮鄞明显地感觉到了彼此的关系似乎在短时间内更近了一步。

    这种感觉他并不厌恶。

    叶琮鄞将宋淮意抱上病床,替他将打了石膏的腿固定好,一扭头,瞥见了空落落的墙。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却没能从大脑中思索出结果。

    想不起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叶琮鄞心安理得地将心底那点细微的疑惑抛之脑后。

    “我去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叶琮鄞丢下句话,转身欲走,只是还没走出半步,就被人扯住了袖角,一扭头,瞧见了探出大半个身子拉住他的宋淮意。

    “怎么?”

    宋淮意:“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还是不要麻烦医生了吧?”

    剧组里的伤员很多,短时间内,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有的忙了,他这点伤势,的确没有必要占用医疗资源。

    当然,这其中还有他的私心。

    宋淮意知道叶琮鄞随时都能出院回到见山小院去,所以格外的珍惜能和琮鄞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叶琮鄞仍旧有些不放心,他认真地打量着宋淮意,没有找出任何的不适的痕迹:“真的没事?”

    “没事的。”

    “行吧。”叶琮鄞点头,“既然这样,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宋淮意瞳孔微微收缩,难以接受自己听到的消息。

    叶琮鄞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等会我出去的时候会和护士长说一声,给你安排个护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电话联系?”

    “你……”宋淮意哑了嗓子,他眼巴巴地看着叶琮鄞,那句“你能不能再陪陪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叶琮鄞是来度假散心的,已经花了大半天时间陪着他,他还恬不知耻地将人留在医院里,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他默默吞下所有的不舍,勉强笑了笑:“好。”

    叶琮鄞不是没注意到宋淮意的情绪低落,只是他的确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虽然也能委托给中介,但自己要住的地方,总归是要上些心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同宋淮意说清楚,病房门便被叩响了。

    叶琮鄞:?

    这病房被敲响的频率未免有些太高了吧?

    宋淮意松开挽留的手,收起所有不甘不愿的小情绪,清了清嗓子:“请进。”

    “黑压压”的人鱼贯而入,扛着摄像头的记者目标明确,在进来的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站在病床边的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橙色的消防服装,停在叶琮鄞不远的地方站出标准的军姿,还没开口,直接敬了个礼。

    叶琮鄞:?

    他多少有些受惊,往后退了半步,才出声问:“这是……做什么呢?”

    “叶先生,多谢您,如果没有您的帮助的话,这次的伤亡恐怕会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消防站长感受到了对方的无措,放下了手,低声解释。

    他接过队友递来的锦旗,将其展开,递了过去:“这是我代表消防站对您的一点谢意。”

    叶琮鄞没有接,站在原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收锦旗这种事……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想必也是个相当罕见的事情了。

    气氛不由得变得有些尴尬,叶琮鄞瞥了眼病床上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宋淮意,怎么说呢,总感觉心理平衡了不少。

    “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在您看来或许的确不值一提,但是正因为您在我们赶到之前确定了受伤人员的大概位置,我们才能快速的展开救援,挽救了更多的生命。”站长说的诚恳,他救援抢险了那么多年,自然能够看懂叶琮鄞不愿接受感谢的原因。

    “不论您冒险重新回到山上的原因是什么,您为我们提供了巨大帮助的事实不会改变,这个锦旗,是您应得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继续拒绝未免有些过于矫情,叶琮鄞双手接过站长手中的锦旗:“谢谢。”

    “啊,对了,”站长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身后的跟拍记者,“虽然现在问的有点迟了,但是您和您的朋友应该不介意……上镜吧?”

    站长挠了挠头:“这是直播来着。”

    叶琮鄞:……

    的确挺迟了。

    他不是喜欢张扬的性子,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更改,只好笑了笑:“不介意。”

    叶琮鄞回头看宋淮意,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触动了他,刚刚还情绪低落的跟蔫了似的宋淮意全然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嗯,他也不介意。”

    “既然这样……”站长咧开嘴,雪白的牙和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方便再接受几个采访吗?”

    **

    “……x市城郊南山突发泥石流,好在有热心群众的帮助,及时报告灾情,确定受灾人员位置,极大限度的阻止了伤亡的进一步扩展……”

    “现在将联通现场直播,采访热心群众……”

    喋喋不休的新闻引起了颓废的躺在沙发上的人的不满,他重重地“啧”了一声,挪开了挡住双眼的手,甩了甩意识不清的脑袋,胡乱摸着遥控器。

    甩哪儿去了?

    薛怀臻眯起眼睛,在乱七八糟的茶几上搜寻,好半天,终于在电视下方找到了。

    怎么在那儿?

    心底的不耐烦进一步的扩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整夜整夜的失眠将他折磨的不清,头昏脑胀的仿佛随时都能猝死过去。

    从沙发到电视机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被他走出了长途跋涉的错觉,终于到了,他完全不在意好久没打扫的地面积了多少灰,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了电视柜上的遥控器。

    他以前也有失眠的毛病。

    说个地狱点的玩笑话,搞艺术的么,能有几个没点神经问题?

    甚至不少人觉得越是有怪癖,越是神经质的人,画出来的东西越有价值。

    对这样的言论,薛怀臻不置可否。

    只是他以前虽然失眠,但只有打开新闻电视台,多听即便男主持、女主持的播音腔,总会睡过去的,而不是像现在,三四天都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明明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可大脑却跟磕.了.药似的,兴奋的不行,不愿有片刻的休憩。

    真烦。

    他人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咒骂,却不知道该骂谁,于是骂完天,骂地,最后绕来绕去,骂到了自己的头上。

    真是废物啊,薛怀臻,连自己的睡眠都无法控制。

    “噗。”

    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来,他就嗤笑出了声。他还真是病得不清,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疯子。

    薛怀臻心里面清楚,他如今的状态,最好去医院好好看看医生,但他不愿意。

    他多了解自己啊,脑子里藏了那么多龌龊事,哪敢去找心理医生?万一在治疗的过程中神智不清地胡说八道,大概会直接被关进精神病院吧?

    不就是失眠么?去开点药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准备关掉电视。

    然而,就那么一眼,他便无法再移开眼睛。

    叶琮鄞?

    不知不觉中,身体往前倾,他几乎快要贴在电视上,然而下一秒,他便看见了叶琮鄞身后的人。

    宋淮意?

    薛怀臻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

    他凭什么在叶琮鄞身边?!

    第36章 陌生来电

    消防站的人与记者已经全部离开, 但无论是叶琮鄞还是宋淮意,都盯着关上的病房门。

    今天,除了查房医生,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敲门了吧?

    两人静默了两分钟,不约而同的收回目光,视线恰好在某一刻相撞,也不知道是谁觉得别扭,率先移开了眼睛。

    叶琮鄞试探着开口:“那我先走了?”

    “嗯。”

    平稳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叶琮鄞走了两步,回头看:“我真走了?”

    这样逗小孩子似的回马枪让宋淮意没能忍住,笑出了声:“那你可以假走吗?”

    叶琮鄞:……

    见病床上的人笑了,他心头那点找不到缘由的负罪感瞬间少了大半, 他耸了耸肩, 故作无奈:“貌似不可以。”

    “那你就快点走吧。”宋淮意敛眸,故作轻松地玩笑语调,“要是再不走,等会又有人要找上门了。”

    叶琮鄞闻言, 说了句“再见”,没再停留。

    随着房门打开又合上, 脚步声彻底被阻隔, 宋淮意偏头看向窗外, 小小的麻雀从这边跳到了那边,最后落到了窗台上。

    他怎么刚好伤了腿呢?

    **

    叶琮鄞上了车,给上午联系好的中介发了消息,正准备退出vx, 就瞧见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destiny]:最近在做什么?很忙?

    平心而论,叶琮鄞同这位树洞网友聊天的频率并不高, 隔三岔五地问候一句,冒个泡,证明自己还活着。

    但好像自从他来到这边之后,无论是destiny还是他,都开启了一种神隐的状态,互不打扰。

    就叶琮鄞自己而言,貌似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宋淮意一起消磨了,看手机的频率呈几何地下降,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没有打开过手机。

    反正也没人找他。

    [destiny]:有没有空听听我的感情历程

    叶琮鄞挑眉,他都快要忘记了,在他来到x市的第一个晚上,destiny曾告诉他自己遇到了喜欢的人。

    这段时间他们的消息少的可怜,稍稍往前翻就能瞧见对方当时发的消息。

    上一句还是“他又不记得我了。”

    历史消息和新消息结合起来,瞧着有种难以形容地心酸感。

    [Y]:你说

    [destiny]:好消息,我已经和他混成朋友关系了

    [destiny]:坏消息,我情敌出现了……

    [destiny]:小狗哭唧唧.jpg

    不等叶琮鄞回复什么,消息飞快地弹了出来。

    [destiny]:不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destiny]:好消息是他不喜欢那个人,甚至很讨厌对方

    [destiny]:坏消息是我在背后耍小手段,想让情敌知难而退的时候被抓包了,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并不生气,但是!!!

    [destiny]:但是那记极有可能是他给我留面子,没有当面给我难堪而已……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对面总算是消停了片刻,叶琮鄞总算是有空能够回复一二。

    [Y]:嗯?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只是给你面子?人都是亲疏有别的,你说你已经和他混成了朋友,而你所谓的情敌又是他讨厌的人,他为什么会因为讨厌的人而生你的气?

    长长一串的消息映入眼帘,宋淮意的手抖了抖,逐字逐句地看了进去。

    有理有据的话让他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但却仍旧没能落到实处。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试探。

    [destiny]:如果你是他的话,不会觉得我很过界吗?

    这种代入式的问题让叶琮鄞愣了愣,突兀的,他想起了宋淮意。

    从宿桦年的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宋淮意也很担心他会因此感到不愉悦。

    联想一旦开始,就难以控制。

    偷偷跑去“情敌”面前示威,结果被“暗恋对象”抓包,但“暗恋对象”对他的行为没有表示不满,这整个流程与中午所发生的事情有着百分之九十的重合。

    但……

    他是“暗恋对象”,宿桦年是“情敌”?

    叶琮鄞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他不否认在宋淮意的身上看见了好感的影子,但要将这点好感换算成已经形成独占欲的暗恋关系,还是不太合理吧?

    他下意识地否定这种可能,但怀疑就像是生机勃勃的种子,一旦落入肥沃的土地里,就开始生根发芽。

    巧合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再往前数,来到x市的第一天晚上,destiny说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了邻居,但对方却不记得他了。

    而现在,宋淮意曾是a大的交换生,过去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成为了他的邻居……

    叶琮鄞不敢置信,这个世界这么大,网友就在自己身边的概率有多大?

    太荒谬了吧?

    这样的推论让人难以接受,但叶琮鄞思来想去,都没能找到合理否认的机会。

    直接问?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叶琮鄞?”

    叶琮鄞闭了闭眼,他就算是喝多了,意识不清,也没法发出这种消息,实在是有些太自恋了吧!

    他久久没有任何回复,那边似乎无法忍耐这种煎熬,再次扣了个“?”过来。

    [destiny]:还在吗?

    [destiny]:还是你也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叶琮鄞盯着手机屏幕左下角的头像,突然想起vx所包含的一项功能——展示使用者的ip。

    眼前的巧合已经足够多了,如果destiny的IP在x市,那么即便他再难以相信,恐怕都要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事实。

    能够验证的方法就在眼前,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思绪操控着,让他久久没有点开destiny的头像。

    “叮铃铃——”

    突然爆发的铃声让全神贯注的与思想作斗争的叶琮鄞吓了一大跳,震惊之下,他险些直接将手机给丢了出去,好在最后一秒,意识回笼,让他留住了险些感受“飞一般的感觉”的手机。

    叶琮鄞定睛一看,是陌生号码。

    他不想搭理的人早就在处理宿桦年的那个晚上拉黑了,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要是发现他悄无声息的把他们拉黑了,估计会气的够呛,转而泄愤地将他也拉黑,而不是找一个新的号码拨过来。

    这么想着,叶琮鄞接通了电话:“喂?”

    沉重的呼吸伴随着电流音传来。

    发生泥石流的那天,手机在车上滚了个来回,虽然总体上并没有摔坏,但音响却不太行了,传递声音的时候总会是不是夹杂一些电流音。

    “喂?”那边久久没有除了呼吸意外的声音,叶琮鄞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他看了眼通话界面,确定电话的确是接通状态。

    再等几秒,要是还没有回应的话——

    “叶,琮鄞!”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本就干涩的让人无法分辨的声音经过失真的音响传播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但即便如此,音调中的不善却没有半分消减。叶琮鄞微微皱眉,仍旧保持着礼貌:“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这句话一出,电话那头喘息的声音瞬间变得更重,那样急促的呼吸,令人怀疑对方是不是会马上晕厥过去。

    “你认不出我?!”

    盛怒之下,声音进一步变了调,叶琮鄞将手机稍稍移远了些,眉头皱的更紧。

    他的身边……

    应该没有这样神经质的人。

    如果不是对方在开始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大概早就挂断了电话:“仅听声音的话,的确认不出来。”

    他语调平淡,丝毫不在乎这样的话给对方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有什么事吗?”

    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百无聊赖之下,叶琮鄞甚至能够分出两分心神去思考,就这个呼吸方式,真的不会过氧抽搐吗?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你为什么拉黑我?”

    质问的语气过于强烈,大概是说了几句话润够了嗓子,叶琮鄞终于分辨出了这道声音。

    是薛怀臻。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直接摁下了挂断键。

    薛怀臻找他做什么,为什么哑了嗓子,听起来状态格外的不好,叶琮鄞一点都不关心。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下定决心丢掉的东西,即便在日后会变得如何珍贵,他都绝不会回头看一眼。

    叶琮鄞低头,准备将这个号码也拖入黑名单。

    然而还没有完成操作,电话再次拨通过来。他皱眉挂断,但那头没完没了,只要挂断就立刻再次拨过来。

    相识二十余年,叶琮鄞还是头一回知道,薛怀臻有这么不要脸且锲而不舍的一面。

    “小伙子,有啥子矛盾哦?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万一对方真的是有急事咧?”专心开车的司机也注意到了后排的异常,好心提醒道,“啥子事不能好好说嘛,这样打个没完没了多烦人哦?不如接了电话,说清楚,该断就断,该和好就和好,不好咩?”

    叶琮鄞抬头,从后视镜中瞧见了憨厚司机的关怀的模样:“我看你是从医院出来的,也不知道你是去看家人朋友还是自己去看病,你说说,这人一辈子啊,生老病死的,谁料得到明天是啥子样子?”

    “有什么事啊,还是说开了好。”

    司机浑厚的声音配上满嘴的口音本有些引人发笑,但凡是看了那双真切的写满关切的眼睛,恐怕都无法笑出来。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并不知晓对方的过往、现在、未来,只能按照自己人生的经历给出适当的建议。

    叶琮鄞点点头,接受了这份好意。

    他接通了没完没了的电话,薛怀臻显然没想到电话会突然接通,没有开口说话。

    “有事直说,当然我希望你能够像个正常人好好说话,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会直接挂断的。”

    叶琮鄞语气微冷,随意散漫的气质消退,锋利的眉眼毕露无遗。

    倘若司机方才看见的是这样的乘客,就算是手机被打爆,他恐怕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尽管愤怒快要将理智烧尽,但薛怀臻还是从简单的一句话中分辨出了叶琮鄞的警告,他不敢拖延,混混沌沌的大脑还没组织好语言,质问便从嘴巴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要拉黑我?宋淮意!是不是他干的?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你为什么又和他搅和在一起……”

    薛怀臻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最初的威慑随着情绪上头早已失效,他又开始控制不住嘴,颠三倒四地指责。

    然而叶琮鄞却半点不在意,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某个字眼上。

    什么叫做“又”?

    第37章 别后悔

    “吴叔?哎呀, 真是好久不见啦。”女人远远地就降下车窗,伸出手冲花园里的老管家招手。

    车刚刚停稳,女人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小跑着进了院子,人还没到近前,话已经喋喋不休的冒出来了:“我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吴叔还是风韵犹存呢,现在彻底成为糟老头子啦!”

    她满面笑容地调侃,伸手摘掉花白头发上的枯枝败叶:“怎么还没退休啊?”

    吴管家愣了愣,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哎呀呀,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记得我啦?”女人笑眯眯地,精致的面容透着股不符合年龄的娇俏感,“也是, 毕竟你们连这个家正儿八经的夫人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我怎么能指望你们还记得我这么个小喽啰呢?”

    温温柔柔的声音乍一听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同人闲聊,可细细听下来,才发觉里头尽是绵里藏针。

    吴叔在叶家做了几十年的管家,见过不知道多少人, 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只言片语变了脸色。

    “罗小姐说笑了,就算我是老糊涂了, 也不会忘记您的。”

    “是吗?”女人做作地捂住嘴, 故作惊讶, 不等人回答,她又笑开了,“也是,好多人都这样, 把无关紧要的东西记得牢牢的,真正重要的, 当作沙石丢得远远的,你说——”

    她抬起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从别墅里出来的叶城:“是不是啊,叶总?”

    秦喻岚还在的时候,她和叶城的关系算不上顶尖顶的好,也能勉强称得上一句老友,可如今,却是见了面,就忍不住多多讽刺几句。

    叶城是在生意场上闯荡出来的人,没有因为这样的阴阳怪气失了脸色,而是侧了侧身,露出大开的门:“罗伊,宋旭,好久不见。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好呀。”女人干脆利落地点点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冷冰冰的,找不出半分方才笑靥如花的模样。

    “我也想知道,喻岚和琮鄞的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停好车的宋旭扶住她的双肩,没开口,但这样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几人沉默的进了屋,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她还有兴致咄咄逼人,等看清楚房子内的模样,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几年的记忆太过久远,在国外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常常串门的家里是什么样的场景,可如今回来了,看着四周,那些画面又好像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喻岚刚刚结婚,拉着她说要将老宅翻个新。这里虽然不是她的家,但从装修风格道后面的家具摆设,无一没有她的参与。

    如今看来,尽是物非人也非。

    “琮鄞呢?”罗伊收回了环顾四周的视线,她双眼直视叶城,眼里凌厉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掩,“他现在在哪儿?”

    叶城:“……”

    他不知道。

    “我能接受喻岚离开,却没想到,你连喻岚唯一的孩子,都不在乎。”

    如果不是那位老友在午后打来电话,感叹着说着自己最近的听闻,罗伊都不知道原来琮鄞竟然过的那样糟糕。

    失去母亲,被父亲嫌弃,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我没有不在乎。”叶城皱了皱眉,罗伊的指责让他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不舒服,他忍耐着,下意识地给自己找借口:“他是喻岚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

    他太顽劣了。

    嫌弃卡在了嘴边,叶城愣住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让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藏不住自豪的孩子,成为他厌恶贬低的存在?

    为什么?

    “喝点茶吧。”

    轻声建议打断了尴尬的氛围,叶琮新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动作流畅地洗杯倒茶。

    即便内心有再多浮躁,看着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也不免得稍稍平静了几分,这样的好手艺,每个三年五载,是练不出来的。

    罗伊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难看,但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是被叶城带回来的孩子,而是叶城本身,只好强忍着怒意,没说话。

    叶琮新将斟好的茶递了过来,只是无论是罗伊,还是宋旭都没有接。

    叶琮新也不觉得尴尬,垂首将茶杯放在了几人的面前,随后站在了叶城的身侧。

    “叶总,我们说点私事,就别让你的好儿子在这儿站着当保镖了吧?”罗伊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

    她素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这些年在国外更是没个收敛,如今就算是想要有所压制,也是做不到了。

    说到底,叶琮新作为既得利益者,又凭什么不能够受到这份因为打抱不平而产生的恼怒呢?

    叶城:“琮新没做错什么。”

    罗伊:“……”

    稍稍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落到了谷底,罗伊看着对面一坐一战的两个人,差点被气笑了。

    明明这两人从五官上而言,没有半分的相似性,但她此刻却无法控制的生出了荒谬的相似感。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已经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手提包,这是准备随时离开的姿态。

    “以前我和喻岚的下午茶,负责端茶倒水的人一直是琮鄞。”罗伊冲叶城笑了笑,只是那笑要多讽刺有多讽刺,“我以为就算喻岚不见了,但至少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看来是我想多了。”

    罗伊站起身,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再做,直接拉住宋旭:“真是白费这功夫。”

    “欸欸欸,慢点慢点!你小心点!”宋旭连忙跟上,尝试劝住怒气冲冲的老婆,只是效果并不大,他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老婆脚下的那双恨天高“哒哒哒”的响个没玩。

    他一直追到了门口,突然回头,看向和自己一般年龄的男人:“叶总,希望未来的某天,你瞧见谁家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画面,不会后悔。”

    他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没看叶城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

    虽然他老婆和秦喻岚是多年的好友,但他本人与秦喻岚的接触却是少之又少,可一个人的品性并不会因为接触的少而错判,那样的透彻坚韧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会有问题。

    而叶城,总会看清的。

    两人来的快,走的更快,全程甚至连水都不曾喝一口。

    叶城埋头盯着面前的茶杯,大门被风吹的“砰”的一声合上,杯盏中的茶水泛起阵阵细小的涟漪。

    他慢慢咀嚼着罗伊和宋旭的话,像是一块密布这各种脏污绿藻、苔藓的顽石,被重锤敲出了细小的裂缝。

    是啊,他为什么会不在乎自己的和喻岚唯一的孩子了呢?

    他明明……很爱喻岚,为什么会没有爱护他们彼此的孩子呢?

    就因为他品行低劣,行事纨绔?

    可是,可是……

    “父亲。”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叶城抖了个激灵,浑浊的眼里是还没散去的迷茫。

    “您看今天下午的医生会诊,还要取消掉吗?”

    得到罗伊和宋旭回国拜访的消息,叶城当即选择取消掉了下午医生的预约,只是谁也没想到,前前后后不过十来句话,就闹得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不。”叶城揉了揉额角,明明已经从那种混乱的思绪中回了神,可他却好像是被困在朦胧的梦里,难以寻到出路。

    “我要见见。”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早就摆脱了医生羞耻,在他自己无法探究其因素的时候,心理医生地介入能够让他更快的从这种古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叶琮新从善如流地应下:“好的。”

    “琮新。”叶城突然叫住转身准备去联系医生的叶琮新,“你还记得吗?”

    叶琮新:“什么”

    “琮鄞是什么时候开始……减少回家时间的?”

    即便是再难分析的股票也不曾难倒过叶琮新,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他记性很好,即便过去了好多年,也将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

    叶琮鄞不再愿意回家,是从叶城第二次将小狗送走的时候开始的,而他,在叶城眼中扮演者无辜可怜的受害者形象,因为严重过敏,面无血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不发一言。

    来自血脉亲缘的责罚太重,重的已经学会喜行不于色的叶琮鄞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顾不上体面,冲着他大喊:“你说话啊!那条狗是怎么出现在家里的,叶琮新!”

    叶琮新无意识地握紧拳,周遭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全身性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那条狗,那只只有三个半月大的蝴蝶犬,是他带着口罩,穿上厚厚外套,在宠物店亲自挑选的。

    那个时候,他认为,是因为他,叶琮鄞才失去了自己从小养大的宠物狗,他没法找到那条被叶城送走的狗狗,只能去尽可能地挑选一条同品种的狗狗作为赔偿,送给叶琮鄞。

    那时他天真的认为,只要这样,就能够博得叶琮鄞的原谅。

    事实上,的确如此。

    叶琮鄞其实是个很透彻的人,他从未将宠物狗被送走的事情怪在叶琮新的头上——始作俑者是叶城,他的所有愤懑也只针对于叶城。

    所以当叶琮鄞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叶琮新的时候,看见那条小小的蝴蝶犬冒出了一对尖尖耳朵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计较了。

    后来,叶琮新无数次想,如果时间停在那一刻,如果后面的事情不曾发生过,那是不是,是不是他和琮鄞也能成为一对兄友弟恭的模范兄弟?

    即便,他并不想和琮鄞成为所谓的兄弟。

    第38章 怀疑

    “谢谢你, 不过即便再怎么像,它也不是狗狗。”叶琮鄞愣神之后,从叶琮新的手中接过了蝴蝶犬, “我会给它找个好主人的。”

    叶琮新的脸色唰的一吓白了,黑漆漆的眼睛冒出浅浅的水意,那种可怜兮兮,即便是带着口罩,没能完全遮住:“对不起……”

    叶琮鄞摇了摇头:“狗狗的事情,不怪你。”

    无论狗狗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在家中有人严重狗毛过敏的情况下,都不适合将狗狗养在家中,他的所有不满与愤怒, 都是来自与叶城。

    为什么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将狗狗送走?为什么不能让他换个地方养狗狗?

    愤怒的情绪在他冒着雨出去寻找狗狗, 最后看到的却是已经死去的狗狗时达到了顶峰。

    爸爸就不在意吗?那条狗不仅仅是陪伴了他们好几年的宠物,还是妈妈亲自挑选带回家的“家庭成员”,为什么爸爸能够那么轻易的,就将它送走, 不仅对它的死毫不在意,甚至指责他, 为了个宠物, 半点不在乎琮新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 都谢谢你。”叶琮鄞没有向面前的人透露出自己的心事,他不怨恨叶琮新,却也没和他关系好到能敞开心扉的地步。

    “但下次,不要做对你自己身体不好的事情了。”

    礼貌有余, 亲近不足的话术。

    可对叶琮新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到叶琮鄞的话,他喜笑颜开,忽视掉身体的不适,道:“好的,我下次会注意的。”

    夏天的气温太高,厚厚的口罩、外套、手套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以至叶琮新不曾察觉,自己异常的体温。

    他在叶琮鄞的催促下离开,准备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上正常的夏装。

    然而,在下楼的时候,意外降临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再醒来,叶城已经从外地回来了,琮鄞被强压着跪在地上,要求道歉。

    他不愿意。

    “我说了,那只狗不是我买来的,我也没有容不下他,非要他死!”

    叶城:“不是你还是谁?怎么?难道还能是琮新买来的吗?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不清楚吗?会这么找死吗?”

    “他父母都不在了,你还有和他争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叶琮新的心里。

    他仍记得,叶城在喝醉后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是父亲母亲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一定要好好的爱惜自己,好好的长大成人。

    如果他说是他自己主动买来那条狗的,叶城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失望?

    于是他胆怯了,退缩了,面对叶琮鄞屈辱而又愤怒的质问,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

    叶城仍旧在等待一个回答。

    叶琮新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啊……”

    叶城并不意外,毕竟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能指望琮新记得呢?

    “你去忙吧,我在这儿坐会儿。”

    只是到底是失望的,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失望。

    脚步声渐远,叶城盯着桌上的茶杯愣愣走神,罗伊的话唤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回忆。

    喻岚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插花、茶艺样样精通,他们只有一个孩子,这些技艺便被她言传身教的交给了叶琮鄞。

    所以一些亲朋好友之间的私人小聚会,琮鄞总会在里面忙忙碌碌的充当“端茶倒水”的小厮。

    而他总能听见来自旁人的各种夸赞羡慕,他笑而不语,心里却是实打实地自豪的。

    后来……后来喻岚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从悲痛中走出来,没多久又收到消息,自己的好友在国外出了意外,只留下了个半大的孩子。

    那场交易,本来该他去的。

    是好友看着他颓废伤心的模样,主动提出代替他去国外谈那笔生意,换而言之,该死的人其实是他,会成为孤儿的孩子,本来应该会是叶琮鄞。

    浓烈的愧疚几乎压垮了叶城,他当即决定收养那个孩子,甚至问他愿不愿意改名,彻底成为叶家的一员。

    那孩子没有反对,所以叶家多了个大少爷,叶琮新。

    叶城想,他最开始只是想弥补叶琮新,只是想借着这个名字表示自己的态度,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琮鄞一步步的淡出了视线,而叶琮新才像是叶家真正的那个少爷?

    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叶城想不明白。

    **

    “为什么你总是……总是要选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嫉妒早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冲的稀碎,他听不见电话那头的质问,也全然顾不上钟点工惊恐的眼神。

    如果不是因为手机还在雇主的手中,她早就打电话给精神病院了。

    无他,此刻的薛怀臻看起来疯癫至极,和疯子的确没什么两样。

    “还是你就喜欢这种?把你当作猴耍,一次次的来,又一次次的不告而别?你为什么不长记性?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嘟嘟嘟——”

    通话被挂断的忙音格外的刺耳,薛怀臻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像是丢了魂。

    为什么呢?

    明明、明明一直以来,陪在琮鄞身边的让都是他呀,为什么每次,每次只要宋淮意一出现,就会出现那么多失控的事情?!

    凭什么?!他到底特殊在哪儿?为什么、为什么能够得到这样多的青睐?!

    钟点工不知道电话里发生了什么,她偷瞄着自己长期合作的雇主,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厨房,同时还没忘记给厨房门上个锁。

    她在这里干了不短时间了,大多数时候,雇主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不都说平时看起来正常的人,发起疯来更可怕吗?

    这份工作的工资不低,但她不打算再干了,钱再多,还能有自己小命重要?

    **

    即便叶琮鄞没有开免提,手机里那样大的声音也足够让前方的司机听的清清楚楚,他面色讪讪,非常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果然,人家一开始不想接电话是有原因的。

    叶琮鄞没抬头,也没发现司机略愧疚略自责的眼神,他皱着眉,反复思考薛怀臻的话。

    那些单纯为了发泄愤懑的句子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信息,但至少有一点是没错的。

    他与宋淮意有着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的渊源。

    如果大学时期的事情,他不记得,是因为那不过是一面之缘,那其他时候呢?能够让薛怀臻都耿耿于怀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为什么会不记得?

    这也是剧情的力量吗?

    叶琮鄞无意识地捏紧手机,宋淮意呢?是他一样,对薛怀臻口中的那些一无所知,还是……

    说不清的情绪盘旋在他的心底,即便他在剧情的干扰下忘记了雪山上偶遇的那个青年,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怀疑过更早的记忆是有问题的。

    这种感觉,宛若一根尖刺刺破了虚假的薄膜,让他看清,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在被操控,就连记忆也都被随意玩弄,揉捏。

    “嘀嘀嘀!”

    汽车的一个急刹让处于走神状态的叶琮鄞猛地往前倾,他抬手稳住了身体,从复杂的情绪中抽身。

    “哎呦,这么横穿马路,真是不要命了!”饶是脾气再好的司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忍不住发了脾气,将下车窗朝外面吼了一句。

    吼完,他立刻关上了窗户,将外面的热浪隔绝在外,扭头看后座的乘客:“不好意思啊,先生,您没事吧?”

    叶琮鄞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汽车重新发动,他低下头,动了动拇指,将早就黑屏的手机解锁。

    被薛怀臻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的了。

    他先是将这个号码拖入黑名单,切回vx的界面,点开了destiny的头像。

    属于国外的一长串IP映入眼帘,提着的那颗心悄无声息地落下,叶琮鄞由衷地生出了几分庆幸。

    destiny不是宋淮意。

    他闭了闭眼,回到聊天的界面。

    [Y]:我不知道。

    [Y]:我不是他,没法代替其中给你答案。

    消息发出,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叶琮鄞也不在意,他间隔了那么久才回消息,说不定宋淮意早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汽车在约定好的小区门口停下,他将手机放回兜里,下了车。

    中介早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了,生意人,只从外表就能将人的身份分析个七七八八,看见叶琮鄞从车上下来的瞬间就迎了上去:“叶先生是吗?”

    “是我。”

    “您看是先瞧瞧小区环境,还是直接上楼去看房?”中介指了指面前的小区,“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市医院这附件的楼盘,单论小区环境,绝没有比这更好的!”

    叶琮鄞匆匆扫了一眼,回答:“直接去看房吧。”

    公寓大概的情况他在网上看过了,现在来看也只是为了确定实地和照片的有没有差距。

    “房子原来的房东去年刚装好的房子,她有个女儿,生了病,经常住院,为了方便就买了这儿的房子,结果刚装好,甲醛都没散干净呢,女儿走了,房东怕睹物思人,就搬走了,想着将这房子卖出去。”

    中介打开公寓大门,为了病人装修的房子,处处精致,透着股清新且生机勃勃的味道。

    无需多看,就能知道房东在装房子的时候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只为了让女儿偶尔那么几天能出院的时候,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能够没那么压抑,稍稍轻松些。

    只可惜,死神从不懂怜悯,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凡人的珍爱。

    “我也不是那种为了赚钱哄着骗着签合同的人,这个房子地段好,装的又仔细,价格呢,虽然比着同小区、楼层、大小的房子稍稍贵了些,但配上这装修,也算是捡漏了。”

    “只是不少人觉得晦气。”

    房东要求一口价,不接受分期,能拿的出来这笔钱的,谁会吝啬哪几个子儿去买个为了死人准备的房子?

    “您看看您能不能接受,要是不能,这个小区还有个房,稍稍小点,我也可以带您去那边看看。”

    叶琮鄞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而是在各个房间都看了看,最终站在客厅在自带的小阳台往下看:“就这个吧。”

    有专业的中介在,买房的流程走的很快,房东早就搬到国外,过户之类的事情,全部委托给了中介,叶琮鄞有样学样,也委托给了中介。

    他到银行里付了款,便只需要等中介办好过户,然后把房产证给他就行了。

    面对这样大方的主顾,中介简直是笑开了花,冲着他连连鞠躬,各种漂亮话说了个没完。

    告别了中介,叶琮鄞坐在刚刚买下的公寓里,望着窗外洒进来的金灿灿的余晖走神。

    宋淮意,宋淮意到底记不记得那些过去?

    那个梦其实并不完成,比如他最后是怎么死的,第四个万人迷是谁,他一概不知。

    而无知,在许多时候,往往是怀疑与恐惧的催化剂,他无法克制的用最阴暗的一面去揣测宋淮意——

    他是不是记得那些事情?或者他就是最后那个万人迷,所以才会被剧情推到他身边来?

    叶琮鄞咬牙,强行止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不对,他不应该无凭无据的去揣测旁人,与其在背后反复揣测怀疑,倒不如……

    叶琮鄞拿出手机,找到了宋淮意的号码,拇指微动,将电话拨了过去。

    第39章 添麻烦

    大概是心理作用, 拨号的这短短几秒似乎被拉的很长,心跳莫名的开始加速,叶琮鄞很少有这种紧张的感觉。

    上一次大概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他第一次参加比赛,宣布名次的时候。

    “喂?琮鄞?”

    奇怪。

    叶琮鄞想,明明薛怀臻的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手机的音响还有一堆的破毛病,总让他觉得那边的声音刺耳难听的厉害。

    但现在,换成了宋淮意,又好像恢复了正常,清亮的嗓音,似乎让整个沉寂的屋子都跟着复苏了起来, 有了人气。

    “嗯, ”叶琮鄞收回出走的理智,他没有忽视电话里面的急促的呼吸声,低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言语中并无多少动怒的意思, 却让电话那头下意识的停了动作,像犯错了的孩子心虚又惶恐的解释:“我, 我上厕所……我的拐杖不在病房里, 现在只能单腿蹦跶……”

    拐杖不在病房?

    叶琮鄞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问拐杖去哪儿了, 还没开口,脑海中飞快的划过一个画面——他为了避免宋淮意在病房外折腾,故意将拐杖留在了宿桦年的病房中,最后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拿走!

    心虚感油然而生, 叶琮鄞沉默了两秒,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你不知道按铃让护工过来吗?卫生间那么容易滑倒, 你单腿蹦,多危险?要是二次摔倒了怎么办?”

    宋淮意没有反驳,沉默的听着夹杂着关心的教训,直到手机里的声音安静下来,他才缓缓解释:“我看见……宿桦年好像进急救了,十二楼涌进来很多他的粉丝,保安拦不住,护工也去帮忙了。”

    他说的小心,心里却揣着试探的心思,成为a大交换生的那年,没少人同他说叶琮鄞不是什么好人,就连和他合租的,做了好几年朋友的宿桦年都绝交了。

    为了向他证明,那些人不断列举额这两人关系好的各种事迹,仿佛在告诉他,这样好的关系,最后都能闹到断交的地板,可见叶琮鄞是做了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他听着那些话,没相信明里暗里的贬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那个人是他就好了。

    如果他是宿桦年就好了,如果他是薛怀臻就好了,如果……

    他不是站在叶琮鄞对面的万人迷就好了。

    幻想想一万次,最终也不会成真,只会梗在心口,不上不下,叫人辗转反侧。

    现在,他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却忍不住的反复去思考这些人在叶琮鄞心中的分量——在叶琮鄞心中,宿桦年是否还有一席之地。

    “啧。”叶琮鄞眉头紧锁,毫不留情地指责,“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进了急救?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进给别人添麻烦。”

    嫌弃溢于言表,他也不觉得自己这般言语有什么不对,只是稍稍放缓了声音提醒宋淮意:“你记得把病房的门反锁上,那些娱乐圈的不理智粉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

    宋淮意回答的轻巧,但电话挂断后许久,他都没有放下手机。

    卑劣的欢喜难以掩藏,浮现在眉梢和唇角。

    他如今可以确定了,叶琮鄞已经完全不在乎宿桦年了,不曾把握住机会,不曾珍惜的人,活该最后摇尾乞怜,却得不到任何的垂怜。

    **

    叶琮鄞挂了电话,拿起钥匙往外走,他本来打算找家政过来打扫一番,然后去宠物医院将猫猫接过来——被抛弃过的狗狗,虽然现在长得白白胖胖,但是对陌生的环境却还是存在许多恐慌。

    他之前住所周围的那家宠物店,是陪着猫猫适应了许久,才让锻炼出猫猫离开他两三个月也不出现应激状况。

    这家新的宠物医院,两天,大概是猫猫的极限了。

    只是别人或许不知道宿桦年的粉丝是个什么样子,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宿桦年小有热度的时候,就吸引了一大批不理智粉,甚至三番五次的出现过私生尾随的事情,更有同校的女生,因为和宿桦年多说了两句话,而收到各种恐吓信的事情。

    宋淮意的病房也在十二楼,他还是那场灾难里面的幸存者,谁知道那些粉丝会做出些什么过激行为?叶琮鄞放心不下,他得回去看看。

    至于猫猫……

    他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思考着处理方式,等会顺路带上吧,放在保安室里,应该没问题。

    **

    保安亭里大多数人都上楼去了,此刻就剩一个人在门口站岗,很巧的是,那个人正是那天护士拍照给他看的保安。

    “您好,”叶琮鄞敲开保安亭的窗户,“我是猫猫的主人,我朋友在医院出了点意外,我得进去一趟,猫猫暂时没人看着,能麻烦你帮忙看看吗?”

    “汪汪汪!”

    好不容易才回到主人身边的萨摩耶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叫了几声试图反驳什么。

    只是猫猫向来很识时务,主人一个眼刀扫过来,它眨巴这眼睛,没骨气地收了声。

    它不愿放弃,钻进叶琮鄞与保安亭外墙之间的缝隙,努力站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人推走。

    “哦呦,洗干净啦,好乖好乖!”

    保安大叔本就是喜欢狗狗的人,完全扛不住洗的白白净净的萨摩耶,只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就匆匆开门去迎接猫猫。

    “吃饭没呀?我哪儿还有点罐头零食咧!”

    他的工位上常备各种小零食、罐头,为的就是能在闲暇之时,喂喂医院附近的流浪猫狗。

    大型犬在许多地方都并不受欢迎,叶琮鄞看着保安热情洋溢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它吃过了,长得太胖了,要控制体重,您别给它吃罐头。”

    “啊?”保安摸狗的动作一顿,满脸不可思议,“这么小的狗子,控制啥体重哇?”

    叶琮鄞:?

    他还真是开了眼界了,快七十斤的萨摩耶,有一天还能被说一句“小”。

    叶琮鄞看了看保安,又看了看瞬间倒戈,努力尝试表示认同的猫猫,莫名想到了那些溺爱孙子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至于他,自然是黑脸做坏人的亲爹了。

    他无奈地听着猫猫小声的呜咽,仿佛是仗着有人给它撑腰,也不装了,自己暴露出狗仗人势的真面目。

    “少来。”叶琮鄞曲起手指,直接赏了猫猫一个暴栗,“乖乖的,不准给叔叔添麻烦。”

    教训完狗子,他抬起头冲保安笑笑:“麻烦您了,为了它身体健康,请务必不要给它加餐。”

    保安面露遗憾,要知道看猫猫狗狗快乐的吃东西,那也是一种巨大的享受哇。

    不过既然关乎健康问题,他当然不会做那个过分溺爱的家长,只是还是有些可惜了,不能瞧见这么可爱雪团子吃东西的场面了。

    交代完猫猫,叶琮鄞告别保安,转身朝医院走去。

    保安及时拉住了想要跟上主人的萨摩耶:“猫猫乖猫猫乖,你主人这是有大事要做呢,你和叔叔待一会儿啊!”

    “汪汪汪!”

    猫猫尝试抵抗,但效果甚微,最终被连拖带哄的牵进了保安厅,一进去,它立刻凑到了存放罐头和零食的柜子去,用漆黑的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保安。

    那神情,跟会说话似的,求着保安快点给他一口吃的。

    保安:……

    “啧,不行。”他艰难地拒绝了猫猫的眼神哀求,将敦实的狗子抱到了另外一边,“你不能吃,要减肥!”

    回应他的是猫猫绵长而又凄婉的叫声:“汪呜——”

    “没用没用,这是你主人说的……”保安一边嘟囔着,一边抬手遮住了猫猫的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会撒娇的狗子,他实在是有点扛不住啊!

    十二楼正闹着,从电梯出来很长一截走廊都被各种人堵死了,根本没法到病房去,叶琮鄞早有预料,没坐电梯,直接爬楼梯上去的。

    宋淮意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与电梯和宿桦年的病房都相距甚远,反而是离消防通道很近,让他能不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海,直接到宋淮意的病房去。

    叶琮鄞没有直接敲门,而是拿出手机找到宋淮意的vx,点进去发消息。

    [Y]:我在门口,开门

    病房内响起一阵细微而急促的声响,没多久,病房门就打开了。

    在看见宋淮意的瞬间,叶琮鄞立刻伸手扶住了“独腿大侠”,他瞧着宋淮意微微冒汗的额头,关了门上锁,压低声音训斥:“急什么呢?我在外面站会儿又不会被妖怪抓跑,犯得着你一条腿蹦那么快?”

    宋淮意抿嘴笑笑,没反驳。

    瞧着跟棉花糖似的好拿捏的宋淮意,叶琮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咽下对宋淮意来说不轻不重的责备,将人扶回了病床。

    “我以为你会直接回见山小院。”宋淮意重新躺在了病床上,偏头看整理被他方才下床时弄乱的床头柜。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半点不掩饰他此刻心中的开心,叶琮鄞被这样炽热的眼神盯着看,莫名生出了些是不自在。

    “我能做这种事?”叶琮鄞挑眉,在病床边坐下,“你还在这儿躺着,我自己跑回去享受清静日子?”

    “怎么说也是为我冲锋陷阵过的勇士了,我要是不好好陪你到痊愈,我也太没良心了。”

    他笑着揶揄宋淮意中午跑去宿桦年病房打抱不平的行径,看着他耳垂一点点红了起来,心头莫名有点遗憾。

    那副在山里画的画,还没给宋淮意看呢。

    也不知道宋淮意要是知道他把他画成了一只猫,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叶琮鄞适可而止,在宋淮意快要承受不住前转移了话题:“我在医院旁边找了个房子,很近,等什么时候抽空将猫猫带过去安顿好了,我就能好好给你陪床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医院都有护工的……”宋淮意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眼巴巴地盯着叶琮鄞,最后默默闭上了嘴。

    他的确希望叶琮鄞能够陪着他,在听到琮鄞说“好好给你陪床”的时候,心底更是泛起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欣喜。

    可是欣喜过后,又忍不住忧虑,琮鄞是来度假的,还没玩过什么地方,就要因为他被困在病房里,他过意不去。

    “护工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你伤的又是腿,半夜要是想上个厕所什么的,你好意思叫护工来?”叶琮鄞一眼就看穿了宋淮意脸皮薄的本质,“刚刚说什么护工去帮忙了,这是借口吧?前头再怎么差人,也不可能一个护工都不留吧?”

    宋淮意哑口无言,只好垂着眸不说话,权当是默认。

    “更何况。”叶琮鄞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早就凉了的水握在手上,“我有点事想问你。”

    “除了在大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在别的什么地方、时间见过?”

    第40章 道德绑架?

    叶琮鄞问完, 发现病床的高度并不契合宋淮意的身体,他随即起身,到床尾去调节病床。

    这样随意的姿态, 仿佛方才的问题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完全不在乎答案。

    宋淮意感受着身下的病床在不断抬高,他望着床尾的叶琮鄞,心被高高悬起。

    琮鄞想起了什么?

    但很快,这个猜想便被他否掉了。

    如果是叶琮鄞真的想起了什么,必然不会问他那样的问题。

    他应当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些什么,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是谁?

    宿桦年?

    不,宿桦年只知道他是a大的交换生,根本不知道他与琮鄞之前更多的往事。

    也不可能是叶琮新。叶琮新到叶家的时间太晚, 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排除掉几乎所有的可能性, 那就只有薛怀臻了。

    宋淮意咬紧牙关,竭力维持着面上如常的表情。

    若说他最恨的人,自然是薛怀臻莫属,每次……每次都是因为他的出现, 才导致那一次次的被迫离开。

    还真是将卑劣的手段贯彻始终,总是在背后玩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真令人……作呕!

    “不想说也不用勉强。”叶琮鄞一抬头, 就瞧见宋淮意晦暗难分的眼神,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 “谁都有不想说的往事。”

    “我……”

    宋淮意只是刚刚开口,叶琮鄞便听出了其中的迟疑,说是体贴也好,说是他自己后悔退却了也罢, 他开口打断了支支吾吾地辩解,主动岔开话题:“时间也不早了, 你饿了吗?晚上吃简单点,我直接到医院食堂给你打一份过来。”

    明晃晃的台阶被放到了彼此的面前,宋淮意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有那么瞬间,他感受到了深深的距离,横梗在他与琮鄞之间,如果不能把话不说清楚,或许他永远都没法走到那边去。

    病床上的人又陷入了某种深思,叶琮鄞提出建议只是为了缓解彼此的尴尬,也并不在乎宋淮意回答与否。

    距离他从外面急匆匆地赶回来,到再次准备离开,前后总共也没超过半小时。

    叶琮鄞鲜少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后悔,但此刻却不免生出那么丝丝缕缕的懊悔来,他或许不该问的那样直接,甚至……根本不应该将这种疑问问出口。

    何必呢?

    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将彼此的关系闹到如此僵硬又勉强的地步呢?

    “是!”

    突兀的,身后响起大声的肯定,叶琮鄞正欲开门,听到回答,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转过身,看向宋淮意。

    傍晚最后的余晖从拉开的窗帘拖着绮丽的尾巴,将病床上的人笼罩其中,另他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情。

    “在更早的时候,我们就认识。”

    宋淮意双手紧握,平整的指甲嵌入手心,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疼痛,他顾不上,眼泪失控的从眼眶中涌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成为交换生,到a大去,也是想要再见见你。”

    最难的部分已经脱口而出,剩下的话便如潮水倾泻而出:“可是你总是,不记得我。”

    那是怎样的声音?

    视线缺失了对面部神情的捕捉,耳朵对声音的捕捉便成了对旁人情绪的感知的唯一途径。

    叶琮鄞忍不住地去想,如果是他,满怀期待、费尽心力地来到期盼的人身边,却发现对方并不记得自己了,会是什么样的情绪?

    愤怒?伤心?委屈?

    然而这些情感,他都没有从宋淮意的话语中捕捉到。

    为什么呢?

    他迷茫的望着宋淮意,视线被金灿灿的余晖阻隔,模糊的轮廓什么都不曾告诉他——为什么宋淮意要自责?

    “叩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的声音犹如重锤敲在彼此的心间,无论是叶琮鄞还是宋淮意,都猛地清醒过来,不约而同的错开了眼神。

    不管外面的人会是谁,叶琮鄞都真心的感谢对方,将他们从这样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他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吊着手,抱着头的伤患。

    “叶少。”来人见门开的瞬间,伤痕累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讨好的笑,“我来是想求求您,看在过去的情分在,能不能拜托您去看看宿桦年?”

    他来之前,从陈总监口中听到过叶琮鄞的宿桦年的态度,此刻生怕会被拒绝,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憋着一口气,飞快地往下说:“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的不应该,但是桦年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医生说他肺部感染严重,加上他受到了刺激,没什么求生意识……”

    “是我害的吗?”

    沉静的过分,甚至于有些冷漠的话打断了经纪人的喋喋不休,叶琮鄞握着门把的手不断收紧,厌烦的情绪愈发加深。

    他以为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彼此既不是半大的孩子,也不是热血上涌,便不管不顾的愣头青了,应该能明白彼此之间的边界才对。

    宿桦年一次又一次的越界行为,仿佛在不断的提醒他,那样痛苦、辗转反侧,不断自省,难以逃脱的过去,都不过是为了衬托完美到人人喜爱的万人迷。

    荒谬、可笑又那样充满讽刺。

    “当然不是,但是但是他上午还好好的,和您见过之后……”

    经纪人慌不择口,话说了一半,才恍然发觉失言,白了脸,连忙改口,“我不是,不是要将责任怪在您身上的意思,我不知道您和桦年发生了什么误会,但是,但是他已经后悔了,发生意外之前,他一直想和您好好倒一次歉。”

    他深吸一口气,充满乞求地望着叶琮鄞:“看在他诚心回过,和命悬一线的份上,能不能拜托您去看看他?”

    “就随便说点什么,能够让他……”

    “少在这里道德绑架了,道歉要是都能被原谅的话,你过来,让我捅一刀,好不好啊?”

    充满怒音的女声强行打断了经纪人的百般哀求,她一手拎着高跟鞋,快步如飞:“是不是觉得他脾气好,好欺负,所以你们都可着他一个人欺负啊!”

    “快点滚!不然我今天非得让你脑袋再开一个洞!”罗伊说着,举起高跟鞋,做出要砸人的架势。

    跟在她身后的宋旭及时拉住自家老婆的手腕,微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经纪人:“生病了就去找医生,医生要是说没有救了……”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温柔和煦的笑容搭配上此刻的言语令人后背发凉。

    “那就好好准备棺材、墓地,安排后事就行了,来这儿找我们家琮鄞做什么呢?”

    宋旭推了推因为快步追来而导致有些歪的银丝眼镜,“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还相信那些电视剧里的狗血烂桥段,什么主角病重危机时刻,谁谁谁出来喊了几句,就能够唤醒意识了吧?”

    “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找几个医生,再好好救救。”宋旭说完,一手拉着罗伊,一手搭在叶琮鄞的肩膀上,又推又拉的将两人带进了病房,最后还不忘一脚将病房门狠狠关上。

    没了外人在,罗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连忙把两手抓着的高跟鞋丢到一边去,抿着嘴、皱着眉调整表情。

    她想了一路见到叶琮鄞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表情,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结果因为那个明星的粉丝,他们不得不爬十二层楼上来,还让她在走廊上休息补妆的间隙,听见了这个男人的逆天发言。

    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连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什么人都能窜到跟前来胡说八道。

    “妈?爸?!”

    叶琮鄞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回神,宋淮意先叫了起来,要不是腿脚不便,他估计早就跑下来了:“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臭小子,说这话可真丧良心啊!你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我们还能在国外逍遥度假吗?”罗伊一看自家儿子腿上的厚石膏,立刻将注意形象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翻了个大大的把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瞧瞧,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人了,三番几次的受伤,年前……”

    “妈!”宋淮意瞪大了眼睛,连忙喝止了母亲的碎碎念,他眼神飘忽,余光不断观测着站在父母身边的叶琮鄞。

    他总不会在一天之内,掉三个马吧?

    罗伊的注意力也被宋淮意的眼神引导了另外一人身上,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相似的眉眼,让她瞬间想起了喻岚的模样。

    真像啊……这么像喻岚的孩子,叶城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是怎么忍心,又怎么能做出那些事情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强压住哽咽的冲动,微笑着打招呼:“琮鄞,好久不见了。”

    话音刚落,罗伊踮起脚尖,张开双手,抱住了叶琮鄞。

    几乎是处于本能地,叶琮鄞低头弯腰,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将脑袋搁在了纤细瘦弱的肩膀上。

    他听见她说:“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女性柔软的身躯令这个怀抱柔软又温暖,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叶琮鄞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潜意识的本能的却觉得熟悉。

    奇怪,记忆中明明完全没有眼前女人的身影,但身体却好像还残留着某种本能,依赖着这种来自于长辈的关怀。

    叶琮鄞想,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那些晦暗的过去,也早将无人相信,无人倾听的诉抛之脑后了。

    直到此刻,被女人这么轻轻拥抱着,他好似回到了第一次被叶城逼问斥责的时候,好像回到了那个大雨中抱着狗狗残骸泣不成声的少年时期。

    软弱、无能。
图片
新书推荐: 社恐美人带崽爆红了 小美人鱼跟鲛人好上了 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 修仙界的躺赢法门 笨蛋在贵族学院当反派 失忆陷阱 前男友的兄弟继承了我的狗 饲养恋爱脑蛟龙后 那个男人他掉马了 我靠捉妖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