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眼下事心中混乱难解时, 霍晋安又不由地想起了他的梦境。
因为这二十来天里,他刻意避着虞筝,未在晚间再将虞筝唤进书房过, 那梦境又一直在他夜晚睡梦中继续。
梦中,少年对钢琴老师的心意,随着年纪渐长日渐躁动。
少年双腿难行是因严重的心理问题,但在一次意外中,老师似要被从高处滑落的重物砸到时,少年情急之下,竟从轮椅上站起, 扑向他的钢琴老师,以身护之。
少年背部受了点伤, 但从此双腿能行, 也明确了他对老师的心意。
既明了,便不顾一切, 他开始唤她的名字“虞筝”,他驱走了她身边一切可能妨碍他的男人,他热烈追求,又费尽心机,最终,他成为了她的男人, 在他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时, 就迫不及待地想向她求婚。
为此,少年亲手画了婚戒图纸, 又至工坊学习, 亲手做了出来。
就在他昨晚的梦境里,当见梦中戒指, 与现实中别无二致时,霍晋安不由惊醒了过来,万籁静寂的深夜里,后背默默地出了一层冷汗。
他当时逼自己忘记,不要多想,然而此刻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往下深想,在虞筝就在他眼前时。
是现实影响了梦境,现实中的因素,如戒指等,混乱地分布在梦境里。
只有这样解释,可若接受这样的解释,如何解释梦中少年对虞筝的执迷和情|欲,难道这也受现实的影响,难道他现实中对虞筝……
他从前一直将现实里他对虞筝不该有的旖念,归咎于梦境,认为是梦境在影响和祸害,难道事实却是相反的……
霍晋安不能再深想,不由猛地站起身来,以打断自己的乱思。
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像吓了虞筝一跳,她抬眼看向他,怔怔的,不解的,似是受惊的兔子。
眼下事,该专注于眼下事,眼下,虞筝可能怀孕了,可能怀着和他的孩子。
霍晋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有孩子,他并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尽管他生来就在高位,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优秀美丽的女性,可他心中并没有因此生出男欢女爱、儿女绕膝的念头。
他在少年时给自己戴上的那枚戒指,像是一道枷锁,锁住了他对红尘的念想,而这枷锁,在虞筝出现后,在现实和梦境混淆时松动了,一次错误,可能带来了某种后果,这后果,是苦涩棘手的,还是……
霍晋安看不清自己的心,亦同样看不明白虞筝。
尽管起先在知道虞筝这个人时,他以为她极简单,一眼就能看透,虽然她有刻意伪装得柔顺,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骨子的不安分。
可是时日久了,最初的印象却模糊了起来,原是一潭一望到底的静水,却日渐涟漪迭起。
霍晋安看不明白虞筝,她似乎并不似他想的颇有心机,她似乎一方面是有情之人,心中真有感情,会真诚待人,可另一方面,她又像是十分无情,对谁人都没有敞开真心,只是为了某种目标待在霍家而已,心中全是算计,并无真情。
若她有情,是对崇光之情,自然会视可能有孕的事为洪水猛兽,而若她无情,她会如何处理这事,她待在霍家是想算计什么,她想要什么,她是贫寒孤儿出身,而霍家有名望金钱地位,她是想要这些吗?
她曾一再说希望他认可和祝福她与崇光的恋情,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他接纳她进霍家,认可她成为霍家未来的女主人,有名望金钱地位的霍家的女主人。
至少未来十几年内,他不会放心完全交权给崇光,如果她是真想要霍家女主人的身份,何必舍近求远,若她真的怀孕,若她真是满腹心机的话。
霍晋安心中猛地浮起此念,幽眸中腾起的暗焰灼灼地照看向虞筝。
虞筝径将霍晋安这眼神理解成愤怒,以为霍晋安是越想越觉得她是要借怀孕这事要挟他,越想越恼火,就要跟她发火算账了。
千万别这么误会,虞筝也等不及霍晋安开口了,连忙就表明心志道:“霍先生,我对此事的打算是,如果明早测出没有怀孕,就当无事发生,如果测出怀孕,我就一个人去医院悄悄地做流产,也依然是无事发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这事就和校庆那晚一样,就当从不存在,您觉得怎么样?”
虞筝觉得自己说挺好的,可是霍晋安的脸色却像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虞筝的话,像一柄雪亮的刀,忽然劈开了霍晋安心中混沌的迷雾,直逼他心灵最深处。
这一瞬间,在虞筝明明说出应该使他松一口气的话时,霍晋安猛然发现,他竟有一瞬,真心希望虞筝是个满腹心机的女子,希望她为了霍家女主人的身份不择手段,希望她是想利用可能怀孕这事,舍远求近。
震惊后的下一瞬,剧烈的羞惭如海潮淹没了霍晋安,是对侄子的愧疚,亦是对虞筝,为他既在那夜伤害了她,又因未做措施,给她带来了可能有孕的风险,而在那之后,却还在心中萌生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原是这样一个品性不堪的人。
他从前所固守的自我仿佛是虚假的,霍晋安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反正话已说出口了,虞筝见霍晋安迟迟不说话,就又追问了一声,“霍先生,您觉得这样好吗?”
霍晋安终于开口,他看着她,声音像比之前还要沉哑,“你是想要这样吗?”
虞筝觉得这话耳熟,想了一想,想起校庆夜事件的翌日凌晨,她向霍晋安提出当昨夜事从未发生过时,霍晋安就是这样问她。
“是。”虞筝说出了和那时同样的答案。
而霍晋安对此的回应也与那时类似,只是比那时多了一句话,“不论是否有孕,明早测出时,都告诉我,如果需要去医院,不要一个人,我陪你去。”
虞筝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她后面还有一句,想说如果霍晋安想出力的话,到时候让霍崇光别黏在她身边、让她有时间去医院就行了,但看霍晋安这会儿沉重的脸色,又忽然明白过来,霍先生哪里是要出力,他是要监督,霍晋安可能是怕她偷偷留下孩子,等肚子大了再搞事、要挟他什么的,所以要跟着她一起去,防止她假流产。
霍晋安跟她一起去医院也好,这样霍晋安就一定会想办法将霍崇光支到一边去,也省得她要想办法摆脱霍崇光,要偷偷摸摸地找时间。
虞筝就道:“好的,霍先生。”
因为话都说清了,虞筝就站起身道:“霍先生要是没有其他话,我就先回房了。”
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好像他霍晋安是上司、是陌生人,而不是和她有过一夜关系的人,眼下可能和她有一个孩子的男人。
一个正在念书的女生,就算过往贫寒的经历,将她磨砺得性格坚韧,可面对这样的事,多少该会感到恐慌彷徨,会对使她如此的人心怀怨恨,为何她会这样冷静,她像在这件事上,对他一点情绪都没有,连一点怨意恨意都不稀罕给他?
还是她只是不敢,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心中的怨恨?
霍晋安道:“如果需要流产,这事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之前的事……也是,都是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你要怎样的补偿,我会尽力满足。”
虞筝听见这话,在心中揣摩霍晋安的动机,心想霍晋安是商人,霍晋安这是不相信她会守口如瓶的承诺,提议要用钱买断这些事吗?
她该不该就要一笔钱,安了霍晋安的心,但这样做,会不会又显得她重利,霍晋安本就怀疑她是为利益而做霍崇光的女友,若霍晋安认定她重利,对她想通关霍崇光这条线,不是好事。
虞筝一时进退两难,遂就没有正面回答霍晋安的话,只是说了一句,“霍先生,我头有点晕,我想回房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霍晋安的书房,也没看霍晋安的脸色,身后的霍晋安也没有阻拦她。
虞筝真的头有点晕,她今天这一天过的,过山车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跌宕起伏,确实让人脑瓜子容易发晕。
本来是计划整治秦苒,然而突然想起她生理期没来、疑似怀孕,好不容易能和霍崇光分开,去药房买根验孕棒,偏又碰见沈遇,喝杯咖啡出来,又正遇见霍晋安和霍崇光,回霍家和霍崇光吵架还没吵出个结果,就将验孕棒甩扔到了霍晋安脚下,而后又迫不得已在书房应对霍晋安,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下来,头不晕才怪。
回房间洗了个澡后,虞筝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晚饭还没吃,她头有点晕,也可能和饿肚子有关。
霍家晚间还是有人在厨房候命的,虞筝这时也不想吃正餐了,就请女仆莉姐送份夜宵过来,因此,她的房间门并没反锁,是虚掩着的。
在等待夜宵送来时,虞筝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点亮屏幕看去,见是沈遇给她发了条信息。
沈遇好像预料到她回霍家可能会和霍崇光发生不快,因此放心不下,发信息询问她道:“还好吗?”
虞筝打了三个字,“我没事”,顿了顿,又在后面加了“哥哥”两个字,方将信息发了出去。
不一会儿,沈遇的信息回了过来,“明早验孕的结果,请告诉我……”
这些信息,亦同样出现在霍崇光的手机监控界面上。
第32章 第 32 章
在被叔叔命令回房后, 霍崇光因心中难受、因无法排遣心中的难受,令仆人送酒进他房间。
霍崇光想借酒消愁,想大醉一场, 暂时忘记虞筝对他的背叛,他不明白虞筝为何要如此待她,他几乎都将心捧出来给她看了,他为她上进,为她改变自己,她为何要将他的真心踩在脚下,他霍崇光又为何偏偏要对这样一个女生, 舍不下、放不下?!
原是想借酒消愁,可一口口酒喝下, 霍崇光不但不能暂时忘记这些叫他难受的事, 那些喝下的酒,还像在他胸膛中灼烧, 将那些怨与恨、不甘与痛苦烧得更加灼烈,让他感觉心脏越发憋闷,像在某一刻会爆炸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喝了多少酒后,霍崇光忽然听到了手机提示音。
他抓起手机看去,见是沈遇给虞筝发了一条信息:“还好吗”, 虞筝在下一秒就回复沈遇道:“我没事, 哥哥。”
醉眼朦胧的霍崇光,看着手机监控界面上“哥哥”两个字, 唇际不由勾起冷笑。
……情哥哥……情妹妹……
霍崇光唇边冷笑, 而心中深深自嘲,嘲笑自己处境的可悲, 他将手中酒瓶里的酒仰首灌下,踉跄着站起身来,要再开一瓶酒时,又听手机响了一声,低眼看去,见是沈遇新发给虞筝的,“明早验孕的结果,请告诉我……”
霍崇光不由睁大了眼睛,他盯着这条信息,一个字一个字盯过去,死盯得几乎眼前发花,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内心翻腾的惊怒冲涌到他头脑,让他一时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
又一声提示音响起,像是虞筝立即回复了沈遇,霍崇光却不能再细看,径将手里的手机,用力地甩扔了出去。
霍崇光不能再往下看,他怕自己再看下去,真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已感觉到自己内心有黑洞在无限扩大下沉,他在警惕恐惧这处黑洞,却又像在被它吞噬,内心的阴影与裂痕越来越重。
好像虞筝的此次背叛,只是使之裂开了一道口子,这处黑洞本就深埋在他心底。
像是虞筝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背叛过他,久到在这个世界他认识她之前,在他最一生中快乐的时候,让他遭受了最致命的打击,让他余下的一生都陷入了无意义的寻找,从恐惧担忧到愤怒怨恨到卑微绝望到心如死灰,那一世他的心境最终如沉眠的火山口,而现在死灰复燃。
现在,是他残存的理智和叔叔的命令,在压着那道火山口,在拉着他不要真跌陷入黑洞深处,让愤恨的怒火肆意燃烧,将事情焚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书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凌乱的烟头横七竖八,缭绕的烟雾中,一支燃着的烟正夹在霍晋安指间,燃烬的烟灰已积了一段,一芒红星像就要看不见,但烟却迟迟没有被送到唇边,霍晋安人靠着椅背,在萦绕的白雾中兀自出神。
今夜于霍晋安自是无眠之夜,不管是为等待虞筝明早的验孕结果,还是为他自己不得不正视对虞筝的心思,在他有一瞬间竟希望虞筝用可能怀孕的事要挟他,竟希望虞筝舍远求近,做他的霍夫人,生下与他的孩子。
心境正如深海晦暗时,霍晋安听到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伴着侄子崇光含混的一声,“叔叔……叔叔你在里面吗?”
积长的烟灰因霍晋安手指微颤,陡然断落在他的手背上,霍晋安抖落微烫的烟灰,还未对门外的崇光有所反应时,就见崇光已推门走进了书房,伴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径向书桌后的他,走了过来。
到底曾做下愧对侄子的事,到底是今夜这样特殊的情形,霍晋安见侄子忽然到来,一时无法判断侄子是来作甚,微低着眼眸道:“……不是让你待在房里吗?”
“我待不住,叔叔……”霍崇光的嗓音含着醉意,但他人像是并没完全醉去,仍有着清醒的理智,醉亮的眸中清楚地溢满了纠结迷茫和痛苦,“叔叔,我想和您说说话,我心里……我心里太难受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霍晋安从来都是关爱侄子的叔叔,他见侄子如此,心中不禁浮起关切时,却又因某件事惊惶不安。
他不由往最坏处想,想侄子会不会知道了,但若是那样,侄子此时恐怕不能这样平静地面对他,侄子应该还只是为回来时和虞筝吵架的事,而心情不快、醉酒消愁。
霍晋安维持镇定,他微抬手腕,缓缓地将剩下的半截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你要说什么?”
霍崇光在书桌侧前方的沙发座椅上坐下,他是来找叔叔说话,可来后却又难以启齿,他像是醉中意志脆弱,像被虞筝的事压垮了脊背,坐下后就不由地弯下|身,将头深深埋进掌心,许久都没说话。
久到霍晋安都要以为侄子是不是醉得困睡了时,他忽然听见侄子闷声在掌中说道:“叔叔,虞筝背叛了我,她可能怀孕了,怀着别人的孩子。”
霍晋安心中一颤,手指轻扣在了桌面上,微动了动唇,但未言语。
霍崇光抬起头来看向叔叔,醉中双眸眼眶泛红,“叔叔,您说,我该怎么办?”
霍晋安道:“……你想怎么办?”
若真可以全凭心中所想行事,霍崇光本也不必来向叔叔诉说心中的痛苦,来向阅历丰富的叔叔寻求一个出路,他心中早有答案。
霍崇光在酒精的刺激下,径将心中最阴暗的心思说出,“我想把那个人杀了,我想逼虞筝把孩子流了,我想将虞筝禁锢在我身边,日日夜夜,让她只属于我,再也无法离开我,眼里只能看到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霍崇光一气将话说完,以他自己都不知晓的阴狠神色,说罢,他见叔叔面色严峻如冰,看着他的眼神深蕴着担忧与难以置信,好像还有其他更多的心绪,但霍崇光并不能看明白是些什么。
神色间的阴狠渐渐淡去,霍崇光在叔叔沉默的注视下,眼中涌现出更多的痛苦和迷茫,“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叔叔,我知道我不能……”
“……可是……可是不这样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我好像无路可走……”霍崇光喃喃地道,“虞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要是不喜欢我哪里,她直接说,我可以立即改,就按她喜欢的改,她要是真的讨厌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接受我的告白,为什么不和我提分手,她为什么要这样……偏偏就这样折磨我……”
霍晋安看着侄子长大,何曾见过侄子如此刻这般痛苦迷茫,若是其他的事,霍晋安定会极力开解,定会给侄子一些人生建议,然而此时的他,对侄子的心理困境,不仅无能为力,甚至还背着始作俑者的罪名,他还不能用一场意外来为自己开罪,在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对虞筝的情|欲后。
但侄子正凝看着他,凝看着一直视为人生导师的叔叔、最敬重信任的叔叔,盼着叔叔为他拨除心中的迷雾,为他的困境指引一条该走之路。
霍晋安在侄子殷切恳求的注视下,终于微张开唇,他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他以为自己会随便说几句假大空的话,尽量安慰下崇光,又比如敷衍过去,和崇光说,“你这会儿醉了,回房好好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但当他张开口时,他却是对侄子说:“也许你和虞筝本就不适合,不适合,就不要勉强。”
霍晋安心中一惊时,径听侄子说道:“不,我不能不勉强。”
霍崇光道:“我不能没有虞筝,尽管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不能没有她,不能放过她,若放过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也许叔叔您觉得我年纪还小,见的人还太少,是在说些无稽的话,可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霍晋安沉默良久,道:“……你会梦见虞筝吗?……在梦里的,另一个世界……”
霍崇光不知叔叔为何忽然问这个,但他这会儿酒醉,头脑也转不过来多想,就道:“我会梦见她,有的时候,就和现实类似,有是时候,又和现实不一样,也许是梦里的另一个世界,也许是我的畅想,梦里,我和虞筝相识相恋,我们一直都很好很好,后来,我们就要结婚,在婚礼上……”
霍崇光嗓音渐渐低冷,“在婚礼上,我热切地等待新娘,却再也没有等到她,虞筝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彻底从世间消失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怎么都找不到,再也找不到……美梦,变成了噩梦……起先我担心她,后来我恨她,再后来我在心里求她,求她出现,哪怕不结婚也行,哪怕她要分手也行,只要再出现,再让我看一眼,可她就是不肯出现,好像我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全是我做的一场白日梦,从不存在……噩梦……噩梦像是没有尽头……”
像又陷入了那场噩梦里,霍崇光喃喃着额头渗出冷汗,但现实却比噩梦还要冰冷,梦中,他至少曾经拥有,在拥有时,他能感觉到虞筝的心,虞筝未曾对他不忠,他拥有过一段甜美的时光,然而现实中……
霍崇光扶着疼痛的额头,低道:“叔叔,如果是您遇到这样的事,您会怎么做?”
第33章 第 33 章
霍崇光没有等到叔叔的回答, 许久,他又低低地问道:“叔叔,您有过喜欢的人吗?”
室内依然沉寂, 而霍崇光像在良久的静默中,稍微恢复了些神智,他猛然想起一事,他冒冒失失地跑来和叔叔说虞筝的不是,说虞筝背叛他,还可能怀着别人的孩子,岂不是要让叔叔更加讨厌虞筝, 叔叔本就对虞筝有意见,这下不是要更加容不下虞筝!
霍崇光似是清醒了些, 连忙说道:“叔叔, 虞筝也只是一时糊涂,我会和她好好谈的, 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您别将虞筝赶出霍家!”
霍晋安看着侄子担忧恳求的目光,缓缓地道:“……不要多想了,你喝醉了,回房休息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任何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会有的。”
霍崇光担心叔叔会将虞筝赶走,这时自然也不违逆叔叔。
他知道叔叔对虞筝有恶感是因为对他的关爱, 遂想表现地他并没有因为虞筝失去理智, 仍然可以是从前那个霍崇光,就听话地起身道:“是, 叔叔,那我回房睡了,叔叔也早点休息。”
霍晋安微微颔首,目送侄子出了书房。
今夜这里,虞筝来过、崇光来过,而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霍晋安靠着椅背,微抬下颌,目光望着上方的虚空、天花板上的繁复花纹,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划过左手戴着的钻戒,一下又一下后,他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远远地扔了出去。
如同这些年里,他曾做过的许多次,在将戒指扔了后,他心中立刻就生出不可失去的念头。
无数庞杂的念头像是雪夜里呼啸在耳边的狂风,他听不清那些念头到底在说什么,只知它们是在异口同声地催促他,催着他抬起手、站起身,去将戒指捡回来,重新戴上。
心念在呼啸叫嚣,霍晋安望着远处地上的戒指,抬起手来,却是重重地砸向了桌面。
霍崇光在离开叔叔书房后,原是要像他对叔叔说的那样,回到自己房间去。
但他醉中脚步杂乱、心绪混乱,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往虞筝房间方向,慢慢走去了。
房间内,虞筝正在吃甜点,一边慢慢吃,一边和沈遇开着语音。
本来虞筝担心她可能怀孕这事,会让沈遇对她敬而远之,但意想不到,这事竟一反常理地拉近了沈遇和她之间的距离,让沈遇对她表现地十分关心。
虞筝当然就想利用这份关心,趁热打铁,推一推她和沈遇的进度条,毕竟明早验孕结果出来,她可能就不好再利用这件事来博取沈遇的关心了。
就在沈遇晚上主动发来信息关心她时,虞筝回信息聊了几句,并点开了视频聊天。
不过沈遇没接,可能是因为猜测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正穿着清凉的睡裙,沈遇觉得非礼勿视,就挂了她的视频聊天邀请,但随即发了一个语音聊天邀请过来。
沈遇在语音里询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虞筝就说她对明早的验孕结果感到担忧,担心地睡不着觉,又说这种失眠状态,使她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时,也是经常夜里睡不着,那时候的她,在看到电视里哥哥唱歌哄妹妹睡觉的画面时,心里很是羡慕。
以上自然都是虞筝信口就来,但在她的明示暗示之下,一番可怜巴巴的演绎下,电话那头的沈遇,终于还是磕磕绊绊地道:“那都是……电视里演的,我小时候没有给沈朵唱过歌,不知道要唱什么好……”
虞筝就“哦”了一声,很淡的一声,似乎一点情绪都没有,又似乎蕴含了无限的失落。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沈遇的声音又响起道:“我给你拉一段小提琴好吗?舒缓一点的曲子,也许有助眠的效果。”
虞筝达到目的,当然就说“好”,将手机放在一旁,一边吃美味的点心,一边听手机内传来的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
是从没听过的旋律,可能是手机那头的沈遇,在现场发挥。
虞筝今天这一天过得挺累挺乱的,这会儿一边吃甜点一边听音乐,算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如果不是这时候她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的话。
虞筝看向走进来的霍崇光,怔怔地道:“……你怎么过来了?”
手机里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霍崇光人也走了过来,带着身上的酒气,一把抱住了她道:“我想今晚睡这里。”
虞筝想起今天下午在游泳馆时霍崇光说的话,当时霍崇光说他不想守规矩了,想晚上和她过夜。
当然不行,虞筝就道:“你快回房吧,霍先生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反省吗?你是偷偷溜出来的吗?快回去吧,要是霍先生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你要挨训的。”
但可能因为霍崇光喝了酒,酒醉壮人胆,他这会儿像是不怕他叔叔,还是固执地对她道:“我要睡这里。”说着就在她身边坐下了,脑袋醉沉沉地靠在她肩旁。
虞筝还要再劝时,听霍崇光在她肩畔闷声嘀咕道:“我为什么不能睡这里,结婚之夜,夫妻当然是要睡在一起的,叔叔怎么能管这么宽,哼,他自己不结婚,也不能管这么宽……”
虞筝:“……”
这像是真喝大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虞筝将霍崇光推开了些,双手捧住霍崇光的脑袋,看他脸颊酡红、眸光幽亮,确实像是醉得不清醒的模样。
霍崇光要是清醒,就该记得之前他们在楼梯口吵架吵得要打起来的事,就算这会儿来找她,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而应该是气堵堵的、冷冰冰的。
虞筝无奈地看着醉酒的霍崇光,还是要劝他回房休息时,霍崇光却捉住了她的一只手,低着头轻轻地吻着她的掌心,缠绵的话语伴着他微烫的呼吸,“我们结婚了,然后去度蜜月,然后生小孩,然后给小孩讲我们的事,讲我们如何认识,如何交往……”
虞筝:“……”
虞筝没说话,她感觉霍崇光这会儿醉得实在厉害,觉得他可能说着说着就自己说睡着了,遂安静地没有打断他的话,任他醉言醉语。
但没想到醉得厉害的霍崇光,说胡话还挺有条理,真将他们如何在霍维尔学院相识,如何交往成情侣,如何走到结婚那一步的过程,都说了出来,其中包含了很多的细节,不像是醉酒的人能胡编乱造出来的。
可是,这只能是霍崇光胡编出来的,因为他这会儿所说的这些事,根本都没发生过。
在这个世界,虞筝本没想走霍崇光线,是霍崇光一开始拿个破翡翠佩硬讹上来的,后来他还自我攻略,哪里像他这会儿说的什么“在喷泉池旁相遇”,又什么“在海边求婚”,全都是没有的事,她哪里就和他走到结婚这一步了,有霍晋安这座大山在,还早着呢。
但霍崇光这会儿又说得极仔细,就好像他曾经穿去另一个平行时空,亲身经历了一番又回来了,才能即使在他酒醉的时候,也能这样细致逼真地讲给她听。
虞筝默默时,霍崇光讲述的声音渐渐低了,虞筝以为他醉睡着了,侧眼看去,却见霍崇光目光正落在她的蓝莓乳酪慕斯上,并说道:“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就在吃这个。”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虞筝就拿起叉子,顺手就喂了霍崇光一小块蛋糕,当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虞筝忽然意识到,自从成为霍崇光女友以来,她对霍崇光虽做了许多情侣间应有的亲密之事,如牵手拥抱亲吻等,但像这会儿这样自然的情侣互动,她确实从没有对霍崇光做过。
明明吃到了一块甜甜的小蛋糕,但霍崇光却像并不高兴,他靠在她的身上,忽然低声叹息,“你能不能回来?”
虞筝不知道这会儿霍崇光思维又跳到哪儿了,“……我不是在这儿吗?”
“可是梦一醒,你就又不见了……”
霍崇光说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眸光也渐转幽沉,嗓音像是带有怨恨之意,既怨恨又不甘又不肯舍却,像有什么在撕裂着他的心胸,让他不得不发泄出来。
“到底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在婚礼上突然消失?!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还是你就是想抛弃我?那你以前对我都是假的吗?你是故意把我捧得高高的,再让我摔下来,你是不是就躲在暗处里偷偷看我,看我为你有多狼狈,看我有多可笑?!”
……刚才不还说结婚了吗?怎么又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像她在婚礼上逃跑了一样?
霍崇光酒疯越发越严重了,虞筝心里想着,身体默默向后退,想离似乎精神不稳定的霍崇光远点,暂时离开这间房,可她悄然后退的动作,却像激发了霍崇光的什么ptsd,他立时紧紧搂着她腰,不许她从他身边离开,看她的眼神也是爱恨交加。
“你到底是什么人……”
霍崇光另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幽深的眸光像要看透她,又像锐利的剑,要将她钉在原地不许她逃离,“连霍家动用所有的力量,都追查不到你的下落……渐渐除了我,其他所有人都不记得你的存在,就好像……好像从前的事都是我在做梦,好像我是个疯子,连叔叔都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可我知道我没疯。”
霍崇光忽地冷声低笑,“我会找到你的,等我找到你……”
像是咬牙切齿地要跟她算总账,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可这样没一会儿后,霍崇光的眸光又渐渐地软了下来,似是他已然经历过漫长的徒劳的寻找,无穷无尽的绝望已经在他心上积起重重高山,“你回来……你回来的话,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你回来好不好……你再不回来,也许我也要忘记了……”
霍崇光说着吻上了她的唇,在沉沉的阴影中将她压倒在了床上。
虞筝“唔唔”地说不出话来,用手推霍崇光也推不开,她推攘的动作,反而还激发了霍崇光更多的力量,更多的不许她离开的执着,霍崇光轻松压制住她的挣扎,全然地深情吻她,在柔软的大床上,虞筝本就只穿着清凉单薄的短睡裙,挣扎纠缠没几下,身上衣裳就乱糟糟的。
不能……不能真发生关系,虞筝心里着急时,又忽然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好像……好像有什么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
第34章 第 34 章
……而且……而且肚子好像也有点疼……
……不知道是因为霍崇光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还是她自己生理上的疼痛……
虞筝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但她不知道流血的因由,是她迟迟不来的生理期终于来了, 还是因为霍崇光对她的纠缠,她在和霍崇光的扭打挣扎中伤到了腹部,因此……流产了?
虞筝脑中一片空白,挣扎着将唇移开了些,“唔唔”地道:“……别……别发酒疯了,唔……快放开……唔……我不舒服……我好像流血了……”
可霍崇光像是不仅醉得狠了,这会儿心念也十分狂乱, 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一点闻不到血腥味, 也听不到她说的话, 仍是一意孤行,任心中情意涌荡, 对她肆意掠夺。
当霍崇光沿着她的唇吻向她的脖颈,虞筝终于能够正常的呼吸、清楚地说话,立即大声叫道:“霍崇光,你放开!快放开我,我流血了!”
霍崇光像是因醉还未有所反应时,房间里沉寂许久的手机, 忽然传来了一声急切的询问, “虞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而这时她的房门也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虞筝在霍崇光身下探首看去, 见来人竟是霍晋安。
虽然虞筝、崇光都早已离去了,但书房里仿佛还留有他们的声息, 他们说过的话,虞筝对他表面尊敬实则淡漠的态度,崇光对虞筝的一往情深和几近偏执的执着。
还有他自己说过那些话,虚伪的,言不由衷的,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的……
还有地上被扔弃的那枚戒指,抽屉深处藏得更深的钻石玫瑰女戒……
霍晋安不想再待在这间书房中,这里极安静,静得像深海,却能将人溺死在其中。
霍晋安就走出了书房,走着,就不觉来到虞筝房间附近。
这早不是第一次了,曾经许多次,他都不由自主地踱走到虞筝房间附近,但除她发烧那次,他有悄悄进入探望过,其余时候,他最终都只是路过而已。
这一次,应该也是,霍晋安欲要“路过”后离开,然而双足却像陷在泥潭中拔不动,失却了就此离开的力气。
明明已将戒指扔了,明明已下定决心了断一切不该有的心念,可在内心最深处,却似有一念在牵缠着他的双足、在警告他,若他在与她最可能有牵绊时,却执意斩断一切,也许他将永不会再有靠近的机会。
极深远的心念,似不仅仅是因眼下事而起,而来自更久远的过去,久得他早已忘记,却像刀剑刻骨留有痕迹。
心念莫名动摇一瞬后,霍晋安立在心中斥责自己,并要强行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抬脚时,房内却忽然传来了虞筝的挣扎惊叫声,似是虞筝在惊叫着说她流血了。
霍晋安心中一震,立时抛却了所有现实顾忌,也听不见自己心内在想什么,就只是随着本能,推门冲进了虞筝房内,一径冲走到了最深处的卧室。
卧室内,柔软的大床上,醉酒的崇光正将虞筝蛮横地按压在身下,虞筝身上那件单薄的短睡裙,在崇光的无礼掠夺下几乎要被撕裂,她的大半身体都暴露在外,顺着雪白大腿流下的鲜红血痕,点点滴滴地淋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霍晋安见状胸中气血翻滚,汹涌地根本压制不住,径上前抓住崇光后背,将他摔扔到了一边。
霍崇光犹未清醒,他只是在梦中,梦到了他逃跑失踪的新娘,他想吻她抱她亲近她而已,为何叔叔会忽然出现,为何虞筝满面惊惶,为何叔叔满面惊怒,为何房间里像有手机未关,手机里有男声正在焦急地询问,为何床上的床单上会有淋漓的血迹,红得刺眼……
霍崇光跌坐在地上,脑中一片混沌,而目光不由顺着鲜红的血迹上移,见虞筝大腿上一缕血流蜿蜒,来自……来自……
像在三九寒冬忽然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霍崇光心中一个激灵,尽管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但一些记忆片段已闪回他的脑海中。
……他醉酒乱走进了虞筝的卧室,他好像在借酒对虞筝泄欲逞凶,虞筝……虞筝是被他欺负流产了吗?
“……虞……虞筝……”
霍崇光眸中漫起恐慌,唇哆嗦着要站起身去看床上的虞筝,然而他醉酒的身体让他行动迟缓地踉跄了一下,霍崇光见叔叔已匆忙拿起床上一条干净的盖毯,径覆裹在虞筝身上,而后和虞筝低声说了些什么,将虞筝拦腰打横抱起,朝房门快步走去。
虞筝的身体和大半面庞都被毯子遮住,都笼罩在叔叔的身影下,霍崇光看不清虞筝的面容,就只能望见她似乎惨白的脸颊颜色。
“虞筝……”霍崇光担忧地踉跄近前,然而跟不上叔叔的步伐,他迷茫忐忑地颤声唤“叔叔”,见已抱着虞筝急走到门边的叔叔,冷冷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面色严寒,眸光如锐利的冰箭犀利地射穿了他的身体,钉住了他的步伐。
霍崇光不由因叔叔的眼神微僵住脚步,叔叔这时像也没工夫浪费眼神和话语在他身上,径抱着虞筝大步地走出了房间。
等霍崇光拖着不清醒的步伐,一路追下楼,追出别墅外时,见叔叔的汽车已在夜色中越驶越远。
虞筝从发现自己身体流血开始,人就是懵的,她想让霍崇光立刻从她身上让开,她想尽快查看自己身体的状况,但却百般推不动霍崇光时,见霍晋安忽然人走了进来,而后她身上一轻,霍晋安俯身的阴影罩在了她的身上。
霍晋安脸色铁青,而眸底闪着焦灼的幽光,他目光迅速扫看过她的身体,他手微颤了颤,似是想抚一下她的脸庞,但只是越过她的身体,拿起床上干净的毯子,盖了在她的身上,霍晋安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来沉稳的嗓音似是微微颤抖的,“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虞筝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到底是流产了还是生理期来了,也想去医院检查下身体,但她只想自己一个人过去,并不想让霍晋安抱着她去。
本来霍崇光并不知道她可能怀孕的事,今夜她流血的事,等明天霍崇光酒醒,她和他说她是生理期来了就行了,可若这会儿霍晋安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又被霍崇光看去了,明天她想解释撇清,就要麻烦很多。
“不用,我自己去。”
虞筝轻声说着,想从霍晋安怀中挣开,但她挣扎着流血的动作让霍晋安眸中幽色更重,“不要动”,霍晋安见她还是不听话地乱动,径低对她道,“你再乱动,我就将所有事都告诉崇光。”
虞筝僵住身体,无声地瞪大眼睛看霍晋安,叔叔,你也喝大了吗?
没奈何,虞筝就没再有任何动作,任霍晋安将她裹在毯子里抱走,一路抱出房间、下了楼梯,在值夜仆人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出了霍家别墅。
也许是不想让司机知道更多,霍晋安没用司机,是亲自开的车,虞筝裹着毯子蜷缩在车后座,见车内暗色中,前座开车的霍晋安身影沉冷如山,嗓音却难掩忧灼,“你感觉怎么样?”
虞筝道:“……肚子疼……”
霍晋安道:“医院就在附近。”话音未落,已将车开得更快,夜色中几是风驰电掣。
虞筝想了想,提醒霍晋安道:“还是去远一点的医院吧,或者小一点的没什么名气的医院也行。”
若就去附近的大医院,也许会被霍崇光追查到,万一她是真流产了怎么办,本来她还可对霍崇光用生理期敷衍过去,要是真流产了、霍崇光又查到了,她要怎么对霍崇光解释,原本霍晋安亲自送她来医院的事情,就显得反常,到时候霍崇光再怎么敬重信任他的叔叔,也难免要多想。
虞筝以为霍晋安在她提醒下,能想到这一层,可车还是在不久后就停在了一家医院前,霍晋安下车后将她从后座抱出,虞筝这时忽然注意到霍晋安的右手凝着血痂,像是被什么砸伤过。
……怎么受伤的?什么时候的事?记得她晚上在他书房时,他的手还好好的……
虞筝见霍晋安自己像一点都不知道手疼,出声提醒他道:“霍先生,你的手……”
霍晋安像听不见,也不说话,只是将她一路抱进医院,直到妇科诊疗室外,方将她交到了医护人员的手中。
第35章 第 35 章
第一次接到送衣服的命令时, 季助理震惊地全程梦游一般,而到第二次,他表现地就淡定多了, 尽管这次霍先生命令里的地点也不太寻常,虽没有校史馆那么离谱,但医院……怎么会在医院呢?!
想也无用,想也想不明白,既然打死他也想不到霍先生和虞筝小姐会有那种关系,其他所有关于虞小姐和霍先生的事,他全都想不明白, 也是正常。
季助理就不多想,就按霍先生吩咐, 又准备了些男女衣物, 在深更半夜,亲自开车送到医院。
季助理以为自己已经见多识广, 看见什么都能水波不兴,可当他拎着衣袋走进医院的贵宾等待室,看见霍先生的衬衫西裤上都有血迹时,还是不由吃惊地腿软了一软,连忙上前忧心询问。
但霍先生面色沉冷,像全副心思都正牵挂着某件事, 无暇和他多话, 让他放下衣物就先离开。
季助理只得遵命,临走前偷偷打量了霍先生一眼, 见霍先生衣裳上的血迹都是粘上的, 并不是霍先生自己被刀捅伤之类,霍先生全身上下的伤处, 应只有那只右手,而虞小姐这会儿不在这里,可能在某间诊疗室中,想来霍先生身上的血迹,十有八|九是虞小姐留下的,再看霍先生这会儿的脸色,虞小姐的身体状况定然不容乐观。
……这得是为什么事,才能闹成这样?闹进医院里来?
……难道是霍少爷发现了女友和叔叔不同寻常的关系?上演了一场豪门纠纷?
季助理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但步伐一点不迟疑,完全遵从霍先生的命令,快步走出了这间等待室,并尽快离开了这家医院。
他对他目前的职位薪水很满意,不想也不敢在豪门恩怨里牵涉得太深,只想远离是非之地。
诊疗室内,虞筝已被做了一通检查,她躺在病床上,看几个医生在那脸色凝重地嘀嘀咕咕,心中不由越发不安。
不管是生理期还是小产,都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怎么医生们的表情都很严肃,难道她们查出她有什么别的病症吗?棘手的、治不好的病症?
“我……”虞筝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医生们的嘀咕声戛然而止,有人走了出去,而一名女医生走了过来,温和可亲地对她道:“只是例假来了,不用担心,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肚子疼得厉害吗?腰酸吗?上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平常时间规律吗?一次来几天?量大吗?”
一连串关于生理期的问题中,虞筝朝女医生胸前铭牌看了一眼,见她姓江,就礼貌问道:“江医生,我就只是来例假了吗?”
江医生微笑颔首,虞筝心里松了口气,但又半信半疑,“……只是例假而已,那怎么……怎么大家好像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江医生告诉她道:“因为是霍先生亲自送你过来,又有血迹,大家都以为你有什么严重的伤病,都很紧张,连在家睡觉的院长都差点被惊动过来了,没想到诊出来只是月经,所以大家一开始都有点难以置信。”
确实是难以置信,虞筝默默在心里滴汗,对自己也感到无语时,见有护士走了进来,护士送来了卫生巾,手里还拎着一袋衣裳,说是霍先生让送进来的。
看来外面等候的霍晋安,也已知道她只是例假来了,天哪,这大晚上的,她搞了这么一出,霍晋安不会对她发大火吧!
虞筝拿了卫生巾和衣裳,婉拒了要帮忙的护士,一个人忐忑地进病房洗手间换洗去了。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病房里的护士和医生都不在了,炽白的灯光下,霍晋安正站在病床旁,身上衬衫像是换过,但右手的伤还没有处理。
虞筝在心中预备承受霍晋安的滔天怒火,跟上要断头台似的,磨磨蹭蹭地往霍晋安方向走。
霍晋安看着她磨磨蹭蹭的动作,道:“是身上难受,走起来不方便吗?”
……?是在讽刺她吗?
虞筝还没明白霍晋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霍晋安大步走了过来,又将她揽腰打横抱起,就抱放到了病床上。
霍晋安一边扯了薄被往她身上盖,一边道:“今晚就待在这里,明早再回去。”
虞筝:“……”
她对在医院待半夜没什么意见,但她这会儿有点摸不清霍晋安的态度,按理霍晋安应将她狠狠训一通,训她搞不清怀孕和生理期,还拿这点破事来吓唬他一个日理万机的人,逼他大半夜地开车送她进医院,把霍家搞得鸡飞狗跳的。
按理应是如此,可霍晋安为何要把她抱床上、又给她盖被子,这会儿还拖了把椅子,就在病床边坐下了,难道是要绅士一下,先礼后兵?
虞筝仰面看了会儿天花板,又侧首默默看向霍晋安,等了好一阵都等不到霍晋安开口训她,反而霍晋安因见她盯着他看,以为她有话要对他说,眼神落在她的面上。
虞筝不想惹火烧身,就只是道:“……霍先生不回家吗?”
霍晋安道:“我在这里。”
虞筝道:“……夜深了,霍先生贵人事忙,还是早些回霍家休息吧。”
霍晋安“嗯”了一声,但身体动都不动,仍是坐在病床边,静默地看着她。
虞筝两只手在被子下对了会儿手指,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浓,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霍先生不怪我吗?”
霍晋安问:“怪你什么?”
虞筝道:“怪我没搞清楚身体状况,大半夜的乱折腾人。”
霍晋安的身体终于微动了动,他前身朝她俯近了些,有些许阴影随他低哑的嗓音落在她的眼睛上,“你知道我在诊疗室外等待结果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虞筝有种不安的直觉,她身体朝后挪了挪,避开了那片阴影笼罩,轻轻地道:“……想什么?”
可霍晋安眼睛看着她时,像还是有暗影落在她的眸中,望不清的暗影里,霍晋安的声音低低地道:“我在心里怪我自己。”
其实虞筝也觉得这事更多地要怪霍晋安,毕竟校史馆那夜,在乱性这件事上,醉酒的霍晋安也是有一半责任的,再鉴于霍晋安是男性,又没有怀孕的风险,那夜没做措施的他,要负的责任就更多了,无论她后续因此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霍晋安都该好好为她善后,没有指责她的立场。
若放在现实世界里,虞筝定不会忍气吞声,可这里是游戏世界,她唯一的目标就是通关,而要成功通关霍崇光线就不能得罪霍晋安,虞筝这时只能宽大为怀道:“霍先生言重了,校庆那晚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却听霍晋安道:“那夜于我不是意外,那时候我并没有醉得彻底失去理智,我知道来人是你。”
虞筝在被子下对对碰的手指停了,不禁瞪大眼睛看霍晋安,见霍晋安平静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在诊疗室外,我在心里怪我自己,怪我不能早些正视自己对你的感情,一再的回避和压抑,导致了一错再错,那样欺负你,使你背负着可能怀孕的风险,后又可能要承受流产的病痛。”
……哪里来的感情……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感情?
……类似霍崇光那种自我攻略吗……霍家人都是怎么回事?
……就算有自我攻略那回事,又关霍晋安什么事,他又不是男主!
霍晋安这些话,落在虞筝耳中,不啻于天方夜谭,她极为惊诧不解,心里慌乱地想着,不由怀疑自己是在幻听,默默与霍晋安对视片刻,伸出一只手来,送到唇边,张口咬了下去。
没咬成,她的牙尖才刚碰到手背,霍晋安就抓住了她的手,急道:“你做什么?!”
虞筝弱弱地道:“听说梦里不知道疼痛,我……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又道:“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了,霍先生……霍先生你放开我手,你抓得我手有点疼……”
当然不是在做梦,她哪里不知道疼,来了例假的她,肚子一直在隐隐的疼,完全是被霍晋安这通话给震得六神无主了,虞筝抽回自己的手,拧着眉头看霍晋安,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霍晋安将她身上被子又往上掖了掖,道:“你好好休息吧,有些话我们明天再说。”
有霍晋安在她身边,她怎么睡得着,更何况她还听到霍晋安说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虞筝回想她认识霍晋安以来的所有事,怎么都不能将那个瞧不起她的、有时还在她面前当封建大爹的霍晋安,同眼前和她说什么感情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虞筝还想挣扎一下,“霍先生您可能误会了些什么,对您自己的感情方面,有什么误解,您可能只是太久没有接触认识新的女性,而我又住在霍家,总在您眼前晃,总是让您烦心,导致您……”
虞筝说着还觉得自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霍晋安直接敲碎了她最后的幻想,没等她说完就道:“我没有误解。”又看着她道:“你想现在就听我说,我对你的感情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
不想听,完全不想听,虞筝此刻只想躲进蚌壳里,她默默许久,因为感觉霍崇光线可能就要完蛋了,语气不由有种悲愤之感,“霍先生,我对您从来都只有一个期盼,就是希望您认可和祝福我和崇光的感情。”
霍晋安道:“我不认可,我不祝福。”
第36章 第 36 章
霍晋安的话, 继续像是雷击砸在虞筝的心房上,“如果你是想做霍家的女主人,眼下有更近更快的选择。”
虞筝无语地望着霍晋安, 只能试着用叔侄情,打断霍晋安此刻的疯言疯语,打消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感情。
“崇光一直非常敬重信任霍先生,要是他这会儿听到您说的话,往后要如何看待您呢?就算是为了崇光,您也不该和我说这些话,即使……即使您心里真有什么, 您也不该说出来,而应该自己默默地处理掉。”
“您是长辈, 是崇光的叔叔, 是霍家之主,处事能力等远远超过崇光, 您应当为崇光扛起更多,而不是将重压扔给崇光,崇光的性情,您比谁都了解,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您会把崇光气疯的。”
“霍先生您是崇光唯一的至亲, 您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关爱崇光的人, 崇光也一直相信您的关爱,认为是您在为他遮风挡雨, 可若霍先生不能处理好个人感情, 一意孤行,崇光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打击和伤害, 就将是您带给他的,您会让他痛苦的,会让他对人世都产生怀疑,无法再信任任何人,您忍心见崇光这样吗?”
虞筝试图挽救下霍崇光这条线,极力想用亲情说服霍晋安,掐断霍晋安来得莫名其妙的感情。
但她所认为的莫名其妙,在霍晋安那里,却像已是坚如磐石,霍晋安深看着她道:“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已想过,想过太多次,也曾经尝试过放下,劝自己,逼自己,都有试过一次又一次,可我做不到,我始终做不到真正放下,就算眼下我和你说我放下了,说我认可和祝福你与崇光在一起,那也是假的,我只是暂时压抑住,并没有将藏在心底的感情真正抹消,就算日后你和崇光结婚,我也无法做到真正释怀,而到那时候,我可能会因为压抑太久太深,做下更加无法饶恕的事,不如现在及早面对。”
虞筝听着霍晋安的这一番话,从霍晋安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戏弄和试探,知道霍晋安并不是为了考验她对崇光的感情而在疯言疯语,霍晋安此刻非常认真,说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地认真。
可霍晋安越是认真,虞筝就越感绝望,她像在螳臂当车,明知已要无计可施,却还在试图挣扎出一线生机,“……可是……可是霍先生,我喜欢崇光,我只喜欢崇光,我这辈子心里就只有崇光一个人。”
霍晋安微微后靠,背靠着椅背,目光略有两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句话连崇光哄不了,能哄过我吗?”
演技受到质疑的虞筝,微涨红了脸道:“真的,在我心里,崇光特别特别重要,我非常想和崇光结婚,如果能和崇光结婚,结婚那天,我一定会高兴地哭出来的!”
如果真能有那一天,她可能真会喜极而泣,因为婚礼完成时,她就算是成功打通霍崇光线了,她就可以离开这里,穿回她的现实世界了。
霍晋安并不信她,“你若真对崇光有那样深的感情,就不会和沈遇走那么近。”
当初霍家晚宴,在舞会旁的休息室里,霍晋安曾亲眼看到她对沈遇的“惺惺作态”,那事她是无论如何洗不清的,虞筝就不洗那件事,只是为自己辩解道:
“我承认在和崇光一起之前,我对沈遇是有过想法,但那早就是从前的事了,自从成为崇光的女友,我就对沈遇没有丝毫非分之想,只是因为在学校和沈遇是在一个社团,日常有时会遇见,才会和沈遇走得稍微近了点,偶尔会和他一起喝杯咖啡,仅此而已,是崇光爱乱吃飞醋,有时会因为沈遇和我吵几句,我对沈遇其实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霍晋安静静地等她将话说完,静静地看着她道:“你说的这一番话,你自己信吗?”
“……”虞筝左说右说说不通,心里又是无语又是憋闷,话音里也不由带了发泄的烦怒,“既然霍先生不信我的话,认为我就是一个在有男朋友时,还三心二意、在外面约人的女生,霍先生对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不知道”,霍晋安道,“明明你做的许多事,都违背我的准则,没有一件是迎合我心的,可我偏偏就是对你,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
霍晋安俯下|身来,目光凝视着她,像想从她面上寻找一个答案,“我会弄明白的,从前我们没有真正相处过,往后,我会渐渐弄明白这件事的。”
不仅仅是在对她说些疯言疯语,像之后还要付诸行动,将他的这些疯话全部落地。
虞筝感觉这个游戏世界像要疯了,自己也像要疯了,“霍先生,您……您要非得这样的话,将来您一定会后悔的,您的名望、霍家的名望,全都要被我连累,既然我在您眼里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一个三心二意的人,怎会对伴侣忠诚,极有可能红杏出墙。”
却见霍晋安微微笑了一下,似是微衔戏谑的笑,却又有点冷,看得虞筝感觉身上汗毛颤栗了下,“……霍先生……您笑什么?”
霍晋安道:“我在想,原来我和崇光有时思维方式是相似的,晚间的时候,崇光喝醉酒时,曾和我说过,如果你背叛他,他会怎么做。”
虞筝问道:“……崇光说……他要怎样?”也是在问霍晋安要怎样。
霍晋安却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看了看腕间戴的手表,道:“已是夜里一点钟了,这些事我们明天再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虞筝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她和霍晋安说不通,她现在只想尽快联系系统,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有关霍晋安的bug,能离谱到这种地步。
虞筝道:“霍先生在这看着,我睡不着。”
霍晋安就起身道:“我去外间。”这里是医院的贵宾病房,类似酒店豪华套间,地方很大。
虞筝见霍晋安起身后,并没有立即走,霍晋安站在病房边,看着她问了一句,“现在,你在心里是如何想我?”
不待她答,像是也不觉得她会回答,霍晋安就道:“不管怎么想,心里应该都是真实的想法吧,不像从前,你在面对我时,怕也不是真的,敬也不是真的,讨好也不是真的,像所有情绪都蒙着一层虚假,从来没有真正地看我,把我放在眼中,放在心中。”
霍晋安暂时走了,临走前,还将灯关了,掩了房门。
虞筝在暗色中默默片刻,在心中将系统唤了出来,直接问出了所有疑惑:“霍晋安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还是因为bug的影响吗?这bug能修好吗?霍崇光线还有修复的可能吗?要是一直修不好,会怎样?会发生更多离谱的事吗?”
系统却没有立即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在面对霍晋安,还有霍崇光、沈遇、陆沉舟他们时,心中会有感觉吗?
虞筝不解道:“什么感觉?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吗?”
见系统不说话,虞筝越发疑惑时,也觉得系统这会儿有点怪怪的,问它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了一部分。”
系统道:“校庆之后,我一直在尝试修bug,但在修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个游戏世界,有不少地方,和应该设定的不一样,而且,我好像不是第一次被启动,换句话说,我应该不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经历游戏世界。”
虞筝努力消化系统的话,“……你是说,现在这个游戏世界存在问题,而我,其实不是第一次穿越到这个游戏世界,以前也来过?”
系统道:“事实应该是这样,但我暂时没有办法向你讲述全部,不是故意隐瞒,是我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还没有觉醒全部记忆,我还需要时间来突破那种力量的封锁。”
虞筝道:“那你现在记得什么?”
系统回答道:“一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我们之前一起穿越过多次,努力尝试通关,但都失败了,现在这个世界,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在现在这个世界开始前,你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虞筝问:“……什么要求?”
系统道:“你让我把你心中的情爱都抽离干净了,你说从前的失败可能都是因为感情误事,你想以最纯粹的攻略之心,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只用算计来面对游戏里的男主们。”
虞筝沉默片刻,又问:“最后的机会,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道:“抱歉,关于这个问题的具体回答,还需要我找回更多记忆。”
虞筝道:“……加油。”
系统又安慰她道:“只要我想起来,我会立即告诉你的,其他事也是。”
虞筝问:“就目前这个乱的能煮粥的状况,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道:“……加油。”
虞筝在心中挥别了系统,想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两下,以发泄心中的烦闷,可又正值生理期,动两下,隐隐作痛的肚子就在抗议,她只得消停,安静地躺着,安静地想事。
虞筝想起今晚霍崇光对她说的那些醉话,也许那不是霍崇光在胡说八道,而就是在某个世界曾真实发生过的事,只是那个世界里,她明明都和霍崇光走到结婚那一步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她为何要逃婚,这不合理啊?!
还是她不是主动逃婚,她的失踪另有缘由?
第37章 第 37 章
虞筝又想起系统所说的抽离感情的事, 不由抬起一只手来,抚向自己的心口处。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只是理智, 故而无论霍崇光等人对她表现出怎样的感情,或是即使发生校史馆之夜那样惊人的事情,她心中的第一反应,总是分析现状,分析利弊,设法排除攻略路上的障碍,设法推进攻略进度条, 以达成通关成功的最终目标。
从前她以为自己只是足够清醒,清醒地知道这只是游戏世界, 她所面对的只是游戏中的人物, 所以从来不动用真感情,却其实, 是因为她心中根本就衍生不出真感情,因为在这个世界开始前,她就让系统把她的情爱剔除干净了。
事出必有因,她这样做,肯定是为了能够成功通关,那她前几次穿越的失败, 都要归咎于她曾动用感情吗?
从前她没有纯粹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攻略机器, 还曾用私人感情辅助?曾经她没有伪装,在和游戏男主们相处时, 就是真正的虞筝?
而不是像在这个世界, 在一开始制定攻略计划时,她就在有意隐藏真正的自己, 有意根据男主类型来制定自己的人设,如起先想攻略沈遇时,她就给自己包装了清纯小白花的人设。
不过她这样的做法失败了,不过她以前的做法也失败了,天哪,到底是为什么?!
想也想不明白,只能等待系统早日突破封锁、给她解惑,而眼下,眼下虞筝真的太累了,今天白天夜里的折腾,让她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何况她还在生理期中,身体更是酸痛累倦,虞筝想着想着,就不由越发神思困怠,抱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厢,霍崇光在醉步踉跄地追出别墅,见叔叔的汽车已在夜色中驶远后,就忙让司机开车过来,他想尽快坐车追上叔叔和虞筝,追上医院。
然而,司机不听他吩咐,周管家也拦着他不让他离开,说是先生临走前留下命令,在先生回来前,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别墅里。
霍崇光脑海里全是虞筝身下流血的画面,心里忧灼如焚,怎么在别墅里待得住。
可是全庄园的安保系统、安保人员都拦着他,让他哪怕不坐车,连走都走不出去,在与这些人的纠缠中,霍崇光渐渐都酒醒了不少,可越是酒醒,他就越能意识到自己是对虞筝做下了怎样的事,越是担心虞筝。
霍崇光也有给叔叔打电话,想请求叔叔放他出去,然而打了许多,电话没一个被接通。
就在霍崇光已经无法忍受焦灼的等待,就要对一再阻拦的安保人员直接动手时,又有仆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是沈家少爷来了。
晚间,在和虞筝语音聊天时,因为虞筝楚楚可怜的请求,沈遇虽没开口为她唱一支歌,但有主动提议,为她拉一段小提琴助眠。
听到虞筝欣然同意后,沈遇就将手机放在一边,取来了小提琴,为虞筝演奏起来。
没有演奏耳熟能详的名家曲目,沈遇就只是一边想着手机那头的虞筝,一边随心所欲地拉着小提琴,任婉转飘扬的曲调随他心绪悠悠地流淌在他指下、传入手机另一头。
沈遇不禁演奏出与梦中相同的曲调,在梦中的玻璃花房,虞筝在弹钢琴,他就在她身旁站着,手里拉着小提琴。
没有曲谱,他们完全是随心演奏,彼此的音符追着音符,曲调缠绵着旋绕在温暖的阳光下、明媚的花香中,一曲终末,他与虞筝相视而笑,他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虞筝的唇,在日光中数她漆黑的长睫,“在婚礼上,我们就用这支曲子好不好?”
沈遇为自己会做这样的梦感到羞耻,他对自己感到不耻,即使梦境是混乱无章的、非人力所可控的,他也不该在梦中与虞筝是情侣关系,甚至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他不该一而再地做这样的梦。
可是,就像他在梦中控制不了梦境的内容,在现实中,当他拿起小提琴时,他也像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就奏出与梦中相同的曲调,曲调自然地像流水流出他的指尖,他控制不住地想将这支曲子奏给虞筝听。
曲调悠扬柔缓而心中乱绪纠缠时,沈遇忽然听见手机里传来霍崇光推门进房的声音。
像现实与梦境陡然间泾渭分明,沈遇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即停止了演奏。
此后,因虞筝没有挂断手机,沈遇一直能听见霍崇光与虞筝的对话,他听到霍崇光在和虞筝臆想着讲醉话,讲说与虞筝是如何相识相恋,又说虞筝在婚礼上逃跑了,渐渐,霍崇光的语气越来越焦灼,像醉酒的霍崇光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沈遇心中不安越积越深时,又听到了似乎是挣扎扭打、衣物撕扯的声音,他心越揪越紧,当听到虞筝惊叫着说“流血了”,只觉浑身气血直往上涌,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就出声询问,恨不能立时生出双翼,飞到虞筝身旁。
然而沈遇得不到任何回音,手机那头的房间里似是乱糟糟的,还有虞筝、霍崇光以外的人在,沈遇听不到虞筝的回答,就听见脚步声接连快走了出去,房间里静得令人感到窒息。
虞筝可能怀有身孕,霍崇光像是在醉中对虞筝施暴,虞筝惊叫着说她流血了……
在这等情形下,沈遇如何能在家里待得住,深更半夜,就驱车赶来了霍家。
霍家庄园的周管家亲自来迎他入内,沈遇在夜色中往里走时,因心中忧切,就先询问周管家,虞筝是怎么了,现下情形如何。
周管家其实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不知为何虞小姐像是受伤流血,霍先生要亲自送虞小姐去医院,走前还把少爷禁了足。
周管家不知道具体情形,只知这到底是霍家的私事,又好像不太光彩,原并不打算对沈公子吐露半个字,心里也对沈公子的突然到来感到惊疑,不解沈公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虞小姐出事,且竟为虞小姐半夜赶来。
可沈公子见他不回答,就说他直接去找霍崇光问,说时还用上了“算账”两个字。
周管家何时见温文尔雅的沈公子有这样凌厉的态度,又想到少爷这会儿正因为出不去十分恼火,且酒醉像没全消,若是这时少爷和沈公子对上了,言语冲突都是轻的,万一有肢体冲突,万一谁真伤了谁,他怎担待得起。
周管家只得放弃守口如瓶,告诉沈公子,虞小姐已被霍先生送往医院,而少爷正被霍先生禁足在家,希望沈公子在知道少爷正受惩戒、虞筝人也不在这儿后,就先离开,这时候就先别和少爷见面了。
沈遇猜测虞筝应该就在离霍家最近的医院,在夜色中顿住脚步,有想立刻就赶往医院看望虞筝,守在虞筝身边。
但他转念又想,霍先生虽看轻虞筝的出身,但素来为人正直,既对霍崇光下了禁足的命令,又亲自送虞筝去往医院,虞筝应不会有事,纵真是流产,也应能得到医院妥善的医治照顾。
虞筝今夜受难的症结,归根到底是因霍崇光,她可能是因霍崇光怀孕,也可能是因霍崇光流产,不将霍崇光的事解决了,虞筝定还要受到更多的伤害。
沈遇想到此处,心中怒恨交加,就未先去向医院,在周管家不安的目光中,仍是大步向别墅方向走去。
霍崇光此时本就忧急恼火,听仆人通报沈遇到来,不由攥紧拳头。
依霍崇光之心,早在知道沈遇与虞筝过夜时就想狠狠报复他,早在傍晚见沈遇和虞筝一起走出咖啡厅时,就想将沈遇按地上狠狠揍一顿,只是顾忌着家族情面,顾忌着叔叔,才一直未动手,这时在心中最急乱时听到沈遇到来,满腔的急怒登时都有了去处。
“带他去花园”,霍崇光对仆人厉声吩咐道,“将人带到后,你们都走开,走得远远的!”
当在夜幕拂罩的花园中,看见沈遇只身走来时,霍崇光二话不说,就咬着后槽牙,挥拳打了过去。
然而素日文质彬彬的沈遇,竟也上来就对他动手,沈遇在幽沉夜色中怒声喝骂他道:“霍崇光你是不是人?!你让虞筝可能怀孕,还在这样的时候,要和她强行发生关系,这样伤害她,你把她当什么?!她是你女朋友吗?!还是你的奴仆,一个泄欲的物件?!”
第38章 第 38 章
泄恨的拳脚, 伴着激烈的指责怒骂,在夜色中呼啸生风、你来我往,然而随着拳脚与叱骂愈烈, 汹涌的愤恨之下,却蔓生出更多的迷茫,当打斗双方彼此都指责对方是使虞筝可能怀孕的人时。
到最后,二人皆是带伤力竭,霍崇光原不可能相信沈遇所说的话,在他坚信虞筝与沈遇在搞地下情时,即使沈遇上来就将他骂了一通, 他也以为沈遇是在故意把锅往他身上扣,以为沈遇不知道他早已知情, 沈遇是在像虞筝一样, 把他当成傻子玩弄。
可是,沈遇却在他的嘲讽中, 涨红了脸,愤怒至极地向他嘶吼了一句,“虞筝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对我妹妹做那种事,你个混账!!”
霍崇光因这一句震惊到失神,一时连还手都忘了,生捱了沈遇一拳, 唇边溢出鲜血来。
他抬手揩拭着唇角的血迹, 而心中惊绪如海啸翻涌,怔茫地见沈遇在嘶吼出那一句后, 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沈遇手垂在身侧,无力地缓缓攥紧, 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对他强调,又像是在对沈遇他自己强调,“虞筝,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对我妹妹有男女之情。”
豪门中多有秘辛,只是表面歌舞升平,家族之间若是交情尚可,就算知晓对方秘辛,也会当无事发生,不会故意去揭伤疤。
霍崇光从小就知道沈遇的父母亲并不是因为意外去世,而是死于情杀和自杀,知道在现在的沈朵出生前,沈家还有一个女婴,也叫沈朵,沈家人对外说那女婴是因病去世,真相却是那女婴乃是沈遇生母和情夫的孩子,沈家将那女婴丢弃,从此那女婴去向成谜,也被本就寥寥无几的知情人渐渐遗忘。
……虞筝,就是那个被遗弃的女婴吗?……虞筝是沈遇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加之内心对沈遇长久的嫉恨,让霍崇光一时无法相信沈遇所说的话。
霍崇光一边震惊,一边仍是忍不住怀疑沈遇是在胡说八道,是在为他和虞筝的私情开脱时,又忽地想起虞筝在信息中唤沈遇为“哥哥”,也许那并不是情人间的暧昧称呼,真就只是兄妹之间的称呼。
霍崇光早就注意到沈遇对虞筝的特别,向来待人彬彬有礼但是疏离的沈遇,对待虞筝,有种特别的关注,他从前以为那是因为沈遇喜欢虞筝,但当虞筝对沈遇告白时,沈遇却拒绝了,他对此,原也是感到不解,不解为何沈遇对虞筝明显关心喜欢,却拒绝她。
却原来,因为沈遇对虞筝的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吗?
也许在拒绝之后不久,沈遇就将虞筝的身世告诉了她,所以后来虞筝能和沈遇平静正常地相处,而没有被拒后的伤心逃避,虞筝对沈遇的亲近,也只是妹妹对哥哥的亲近,虞筝本是孤儿,在知道自己其实有亲人后,想来定是十分欢喜的。
而沈遇之所以未将虞筝身世公之于众,显然是因为沈老太太那一关是极难过的,要将恢复身份的虞筝接回沈家,就意味着要将沈家的丑事揭开在所有人面前,沈老太太大概死都不会答应的。
……可是……可是校庆夜后,虞筝身上确实有和人春风一度的痕迹,可是虞筝今晚给沈遇发的信息里,提到了她要验孕……虞筝怀疑自己可能怀孕了,虞筝必然和某人发生过关系!
……那个人不是他,他因为虞筝与他的约法三章,在最情动时也未和虞筝越界过,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人是沈遇,可如果沈遇真是虞筝的亲哥哥,以沈遇的为人,绝不可能做下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那么,让虞筝有可能怀孕的人,会是谁……到底是谁?!
霍崇光脑中如是浆糊缠黏不清,而心中惊乱不已时,衣襟忽被沈遇用力揪住。
不待沈遇叱骂动手,霍崇光已从沈遇愤怒的目光中,知道沈遇是想骂他什么,茫然地喃喃道:“不是我,我从没碰过虞筝……从来没有,今晚也只是喝醉糊涂了,但也并没有真的碰她……我和她从没有到那一步……”
以霍崇光的性格,应不屑于对他说谎,沈遇盯着霍崇光面上真实的迷茫,自己心中也溢满了迷茫不解,但还是为虞筝今晚的遭遇,又狠狠打了霍崇光一拳。
霍崇光没有还手,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低头抹着脸上的血时,心底的黑洞又生出了无数裂缝。
……不是他,不是沈遇,那是谁让虞筝可能怀孕?
……如果虞筝是被人欺负了,被人胁迫着发生了关系,她完全没有必要隐忍,无论是告诉他还是她的哥哥沈遇,他们都可以为她出头,将欺负她的那个人碎尸万段,除非那个人的背景,竟能完全压过沈、霍两家,可在这里,这是不可能的事。
……又或者,虞筝不是被胁迫,她是自愿和某人发生了关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自从与虞筝交往以来,霍崇光对虞筝看得极紧,知道虞筝日常除和沈遇有交集外,和学院里其他男同学都没什么接触,虞筝身边除了他和沈遇,还有其他男人吗?
……学院里没有,但霍家……霍家有……
……也只有霍家的这个人,是现如今的他和沈遇,并不能抗衡的……
霍崇光心中一沉,只觉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像陡然掺满了寒冰,他控制不住地回想叔叔闯入房间、将虞筝抱走的画面,他之前只以为叔叔是恰好经过,以为叔叔急着抱虞筝去医院只是怕他闹出人命,叔叔将他禁足家中,也是怕喝醉的他闯到医院里醉闹,连累霍家名声。
可叔叔来得是否太快太巧,叔叔临走前剜看他的冰冷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霍崇光不愿多想,可又忍不住想得更多,想校庆那天,叔叔其实也在学校里,他那夜一直找不到虞筝在学校哪里,同样的,他其实也并不知叔叔人在学校哪里,那一夜,叔叔没有回霍家,他打电话回家问周管家虞筝是否有回去时,周管家有顺口提说先生也没回来。
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就远不止校庆那夜,在霍家同一个屋檐下,可接触的机会太多太多,记得有段时间,叔叔还给了虞筝一个小兼职,让虞筝每晚去书房念念文件、处理会儿文书。
……真就只是念念文件、处理会儿文书吗……
霍崇光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他不可以将叔叔想成这般,叔叔是他在这世上最敬重最信任的人,叔叔是他唯一的至亲,叔叔待他恩重如山……
霍崇光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想法,但却控制不住,像黑洞正将他吞噬,那些源源不断的想法是从渊底伸出的藤蔓,要将他拖缠进去,他通身冰冷,步步后退,不觉抱着头跌坐在石阶上。
沈遇只以为霍崇光是因受伤跌坐,沈遇对霍家事了解有限,自然此刻不会与霍崇光所想相同。
只是他心中同样疑惑,疑惑既然霍崇光从未与虞筝发生过关系,虞筝是要为谁验孕?
在咖啡馆中时,他径认为事情起因是霍崇光不做措施,并直白地问了虞筝,将虞筝当时沉默的反应,认为是默认,却其实,虞筝并没亲口说过这事和霍崇光有干系,那是和谁有干系?
沈遇心中迷茫,但也无暇空想,他这会儿只想尽快赶去医院看望虞筝,他可以直接从虞筝那里得到事情的真相。
当驱车来到离霍家最近的医院时,已是凌晨三四点时候,沈遇找到相关医生,确认虞筝人在这家医院,且她仅仅是来了生理期,并没有其他的病情。
沈遇心中松了口气后,就想去找虞筝,但又想这个时间点,虞筝应正熟睡着,不该打扰她休息。
正犹豫时,他见医生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您……您要不要处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伤痕?”
是他和霍崇光打架留下的痕迹,大抵还有血迹,沈遇一路急匆匆赶来医院,都忘了这回事。
他这辈子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这样见虞筝,怕也会吓着虞筝,沈遇就先随医生去处理伤痕,而后再让相关工作人员引他去虞筝所在的病房,可却听到了这样的回答,“抱歉,没有霍先生允许,我不能带您过去。”
沈遇愣了一下,霍先生还未离开医院吗?
只是自己侄子女友来了生理期而已,似是没有陪护的必要?本来霍先生就不喜虞筝,应只是误以为虞筝受伤严重,才会亲自将虞筝送来医院,本意也是为了侄子,不希望侄子惹出祸事,才会有这样破天荒的举动,竟到这会儿还未离开吗?
沈遇心中怔愣时,又听那工作人员提议道:“如果您想看望虞小姐,可以打电话给虞小姐或霍先生,然后……然后我就带您过去。”
沈遇道:“好,我知道了。”
虞筝的电话应是没人接的,她的手机应该还扔在霍家某间房里,而霍先生……
沈遇拿出手机,打开通话界面霍先生一栏,顿了顿,又向工作人员确认,“霍先生一直人在病房未离开吗?”
工作人员道:“是的。”
沈遇沉默须臾,按下了拨打键,电话却好一会儿无人接听,不知那边是没听见手机铃响,还是故意不接。
就在沈遇要重新拨打时,电话忽然又接通了,但手机那头传来的是虞筝的声音,只听虞筝叫道:“沈遇!沈遇快来找我!救命!”
第39章 第 39 章
虞筝一觉睡醒时, 天已经快亮了,她去洗手间收拾自己,一边用水冲脸, 一边想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状况,或者说,要不要干脆就放弃霍崇光这条线,她现在都能和沈遇“哥哥”“妹妹”地叫起来了,沈遇这条线,目前看着倒比霍崇光线更有通关的可能。
虞筝擦干净脸,走出洗手间时, 见霍晋安人已站在她病床旁,想是在外听见房内有用水声, 知道她醒了起了, 所以过来了。
来得这样快,霍晋安是一直没睡吗……虞筝默默地看向霍晋安, 见霍晋安问她道:“饿吗?现在要不要吃早餐?”
虞筝现在的身体需要补充能量,她也需要力气应对现在的状况,就点了点头。
没多久,有早餐送了过来,虞筝就和霍晋安在外间餐桌前坐下,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她和霍晋安一同进餐时, 旁边都还有个霍崇光。
红豆百合粥、全麦面包……医院像蛮贴心,送来的中西早点, 都是些补气养血的食品。
虞筝低头喝了一碗热粥后, 抬首见对面的霍晋安正看着她,也不知他是吃完早饭了还是就没怎么吃, 总之在她看过去时,霍晋安并没动筷子,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要再来一些吗?”霍晋安手已搭上勺柄,像是要帮她再舀一碗。
虞筝已经吃饱喝足,有了力气,摇了摇头后,对霍晋安道:“霍先生,我想和您谈一谈,认真地谈一谈。”
必须得谈一谈,要不然按霍晋安昨晚那态度,好像今早离了医院,他就会带她回霍家发疯。
他要发也自己发,别带上她,霍晋安若真要发疯,霍崇光线若真要完蛋,她是不会跟霍家人继续纠缠着浪费时间的。
“霍先生昨晚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虞筝就直接问道。
霍晋安也答得干脆,“我很认真,并且,一些话我还没说完”,霍晋安眸光落在她的面上,“你要听吗?”
虞筝默了默,道:“不必了,我不想听,昨晚那些话,霍先生本也不该说,但既然霍先生说了,我也只能给霍先生一个回答,我是不可能和霍先生在一起的。”
“理由。”霍晋安像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淡淡地问道。
理由不是显而易见吗?霍晋安一个商人,不该更能将事情条分缕析、趋利避害地想清楚吗?
若和她搞到一块儿,亲情上,霍晋安要失去侄子的敬重信任,名望上,他要受人非议,不仅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好名声要保不住了,霍家也要跟着笼罩上一层桃色绯闻,成为他人嘲笑的对象,怎么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霍晋安心里应该清楚,不需她多说,虞筝就简洁明了地提醒道:“因为崇光,也因为霍家。”
却听霍晋安道:“这不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理由。”
霍晋安看着她道:“我要听你心里的真正的理由。”
不待她说,又道:“也不要再提对崇光的感情之类,你知道你并不专情于崇光,你也知道我不会信。”
“或者,你先告诉我,你起先为何会答应崇光的告白,在你对他并无多少真情时”,霍晋安深看着她的目光,像要直接看到她的心里,“是因为崇光是霍家人吗?我说过,如果你是为了霍家的钱权地位,你有更快更好的选择。”
“……我不是为了霍家的钱权地位,我就是一个喜欢谈恋爱的女生”,虞筝干脆摆烂道,“我可以和崇光谈,也可以去和沈遇谈,可以去和学院里其他男同学谈,但就是不能和霍先生您谈,因为……因为我只喜欢和同龄人谈恋爱玩,霍先生您年纪太大了。”
见霍晋安在听到“年纪大”后,脸色似乎冷了两分,虞筝也不惧怕,干脆就越摆越烂地道:“这就是我心里的真正的理由,跟霍家的钱权地位无关,单纯就是因为霍先生您这个人,不符合我谈恋爱的要求,哪怕就是想谈着玩玩那种,我也不想。”
后几句话是真的,霍晋安不是这游戏的男主之一,她跟他谈到结婚都没用,他确实不符合她挑对象的要求。
从前她靠近他讨好他只是为了霍崇光线,但现在双方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霍崇光线是没可能了,就算霍晋安收回对她莫名其妙的感情,他作为叔叔,也不会同意她和霍崇光结婚的,因霍晋安已认定她对霍崇光的感情可疑且有限。
霍晋安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没用了,对没有用的人和事,虞筝不想浪费时间在上面,更何况现在霍晋安对她来说,不仅没用,还像是包袱、累赘。
虞筝就道:“我想我已将话说得很清楚了,感谢霍先生的厚爱,但我因为个人原因,确实是无法接受,我也不会继续待在霍家,我会和崇光分手,会从霍家搬出来,感谢这段时日以来霍先生的照顾,我铭感于心,将来毕业定会认真工作报答。”
打工是不会打工的,这游戏的时间期限没那么长,虞筝只是在尽量将话说得客气一些,将自己的态度放得感恩谦卑一些。
霍家叔侄其实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只是霍崇光素日表现地张扬些,而霍晋安看着沉稳冷静,但骨子里傲气甚至还胜过霍崇光,他应对自己极自信,恐怕这辈子都没怎么被人拒绝过。
即使她将话说得尽量客气谦卑,高傲的霍晋安也可能会恼羞成怒,会有火气要发,说她不识好歹,或者指责她三心二意的品性之类,虞筝等待着有可能要面临的怒火,但霍晋安却许久都没有说话,似比她想得要冷静许多。
又也许,听了她这一番话后,霍晋安忽然清醒了,清醒地意识到她是个怎样的人,他对她的所谓感情,又来得有多莫名其妙。
本来就很奇怪,在怀疑她是为了钱权地位接近霍家时,在明知她对恋爱三心二意时,霍晋安却还对她生出了感情,并摆出一副不惜和侄子翻脸、不惜失去名声的架势,霍晋安的择偶观,有这么非同寻常吗?
虞筝更愿意理解为是bug的影响,是bug让霍晋安崩人设了,可是当霍晋安终于开口说话时,虞筝几乎要坚定认为的这一想法,又不由在心中摇摇晃晃起来。
霍晋安问她:“你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吗?”
按照系统所说,她应该是在此之前,经历过几次这个游戏世界,她是不记得那几次平行世界的记忆,但男主像有可能在某种特别情境下想起,比如霍崇光醉酒时对她絮叨的那许多话,细节十分地真实,像都是来自某个平行世界的真实事迹。
可是,平行世界关霍晋安什么事呢?他又不是游戏男主。
那该是她和游戏男主们的记忆与世界,无论在哪个平行世界,霍晋安都只是游戏里的背景人物而已,甚至,在她选择沈遇或是陆沉舟的世界里,她可能就从来没见过霍晋安这个人,霍晋安在她不走霍崇光线的世界里,存在感应该比学院里的路人npc还要低。
虞筝不解霍晋安为何忽有此问,没有说话,就看着霍晋安,听霍晋安道:“我好像其实很早就认识你,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的话。”
霍晋安唇边微微浮起淡冷的笑意,似衔有自嘲,“你说你拒绝我,是因为我年纪太大了,可在那个世界里,你在拒绝我时,用的理由是,我年纪太小了。”
第40章 第 40 章
虞筝惊怔地望着霍晋安, 见他此刻眉宇间神色虽淡,但似有种难以言说的怅惘寂寥,他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他像真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至少有一部分,尽管他自己也不确定那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过。
“那是个……怎样的世界?”
虞筝问霍晋安道,她自己并不记得另外世界的事,系统目前也没能完全突破封锁,她只能询问也许有相关记忆的人。
知道其他世界的事,或许有利于她自己恢复记忆, 若她能弄明白现在这个世界的问题出在哪里,以前的失败又是因为什么, 尝试将一切都推回正轨, 那她这一次,可能就不会再一次游戏失败。
霍晋安道:“在与你相见后, 我夜里经常做梦,梦境并不杂乱无章,而就像……另一个真实的世界,梦里的一切,与现实相仿,但又不同, 梦里, 我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你, 就和现在一样, 容貌年龄,像都没有区别。”
虞筝静静地听着, 听霍晋安话中的梦境,没有霍崇光、沈遇或是陆沉舟,时间线要比现在往前推上近二十年,但那个时间点的霍家,又与游戏背景设定里的霍家有所不同。
本该从小到大生活顺遂的霍晋安,却因豪门财产争夺,遭到从小信赖的亲人背叛,身陷绑架案又遭严重车祸,期间多次几乎要丧生,或是要在被关押的密室里不见天日地活活饿死,或是要被烧死在车祸引起的烈火中无人问津。
尽管最终成功自救与报复,设计使歹徒与背叛他的人火并相杀,但当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拖着摔断的双腿,自己挣扎着爬出了烈火后,他就因严重的心理问题无法站立行走,即使双腿在生理上早已治好,他终日也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梦里的霍晋安,是个孤僻阴郁、心性冷淡的少年,他将自己困在了被亲人背叛的桎梏中,他对人筑起了高高的城墙,他的城里,终年落着绵延不绝的阴雨,潮湿阴冷,不见日光。
而她在霍晋安的梦中世界里,是名年轻的钢琴教师。因为霍家屡屡将名师辞退,因为霍家少爷冷戾的脾气在行业内已传开,无人愿再去应聘,年轻尚轻、资历尚浅的她,才有得到这一工作机会的可能。
她也有因少年乖戾性情,窘迫不堪的时候,也曾有过打退堂鼓的念头,但始终还是没有离开,在霍家做了一年又一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钢琴声中,她长久地陪伴着少年,少年渐渐长大,心也渐渐向她靠近,在一次情急下竟为救她而打破心理藩篱、站起双腿后,少年的心意就如月色下涌向岸边的海潮,再难遮掩与压抑。
但她拒绝了少年霍晋安,就像现在的霍晋安所说的那样,“你说你不能答应我,你说我们不合适,说我的年纪太小了。”
霍晋安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像是被并没有蕴着特别的情绪,只是静得很,静得反而使她心中萌生出不安,只觉霍晋安的眸光如镜,似想将她真正的心映照出来,她看不清霍晋安那平静的水面下是依然沉静还是隐着波澜,看不出霍晋安此刻的心境。
虞筝打破暂时的平静,问道:“……然后呢?梦中世界就到此为止吗?”
“还未”,霍晋安道,“然后那个世界的我,就和你说,我早不是孩子了,我早已长大,并且,试着向你证明。”
“怎么证明的?”虞筝像正听故事的人,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
却见霍晋安目光盯在她面上,眸光幽微,“你要听吗?”
……算了,这段跳过。
虞筝不想听霍晋安讲他是怎么证明,直接再问道:“那之后呢?再然后呢?”
霍晋安眼眸仍是凝着她面上,他说:“然后我想了许多的法子,最终,我们在一起了。”
虞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因霍晋安没必要和她胡编乱造这许多话,他所讲的,应就是他曾真实经历过的,应就是可能存在的某个平行世界。
可是,她进入这游戏的时间节点,应该是她作为学生进入霍维尔学院时,她怎会跑到快二十年前,还去霍家当钢琴老师,与才十几岁的少年霍晋安相识?
她又怎会答应和霍晋安交往,霍晋安又非游戏男主,她和他交往,是不可能通关游戏的,她理应非常想成功通关而后回到现实世界,她做的所有事,都该朝着这个目标奋进,她不应去做多余的事,甚至是可能妨碍目标的事。
处处都透着不合理,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霍晋安,一个不屑于对她说谎的人,而是别的什么人,虞筝定要怀疑那人是在说胡话寻她开心,可霍晋安不会。
虞筝为种种不合理,想得不由面露纠结时,听霍晋安问她道:“你在想什么?”
虞筝抬眸看向霍晋安,“呃”了一声,“……我在想……我在想你说的那个世界里,我们在一起时,你成年了吗?”
见霍晋安似乎面色不善,虞筝又赶紧换了个问题,问霍晋安道:“在你所说的那个世界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虞筝难以想象自己曾和霍晋安搞“年下恋”,除非她曾性情大变,又或者,现在这个世界的她,才算是性情变了,因为在开始这个世界前,她让系统清除过她的感情。
哪一个才更接近真正的她,是霍晋安梦中世界里,似乎拎不清事、恋爱脑上身的?还是现在这个世界里,不会去回应任何人的情爱,一心只想达成通关目标的?
虞筝等着霍晋安的回答,霍晋安凝看她好一阵,方说道:“和现在,很不一样。”
虞筝问:“哪里不一样?”
霍晋安道:“那个世界的你,很真。”
真?这是个什么回答?
虞筝还要再问时,霍晋安已继续说道:“在性情处事上,你和她几乎是判若两人。”
虞筝只是在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并不打算让霍晋安认为那个世界真的存在。
如果霍晋安坚信他们之间曾有另一个世界的过去,那么,即使她已放弃霍崇光线、离开了霍家,也许将来还会再见到霍晋安,她的其他攻略线可能会受到霍晋安的妨碍。
虞筝就微笑着道:“我是不相信有什么平行世界存在的,那应该只是霍先生做的梦吧,霍先生所说的那个梦中的我,应是只是霍先生梦里的一个影子,只是因霍先生日常会见到我,那影子才套了个我的壳子,实际与我是无关的,霍先生自己都说了嘛,‘性情处事,判若两人’。”
霍晋安却道:“是判若两人,但我心中清楚,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虞筝微皱眉头,“……霍先生如果受梦境困扰太深,可以咨询心理专家。”
霍晋安直接道:“因为我对你和她同样产生了感情,是一样的感情,起先我以为是梦境的影响,但后来,我才想明白,即使我没有梦到另一个世界,我依然会对你产生感情,那梦境不是影响而是干扰,它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正视自己的心,将一切都归咎在梦境上,反而是发现地晚了。”
“我已经说出几乎所有了”,霍晋安看着她道,“现在,你还是之前的回答吗?”
那当然,虞筝直接点头,又加了点礼貌,“抱歉,霍先生。”
这早不是她第一次拒绝霍晋安了,可这一次拒绝后,霍晋安望她的眼神,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虞筝形容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心底直觉感到不安,甚至涌出一股想逃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