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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第四十一分钟

    什、什么?

    皎皎本来刚才因为胡航他们的反应,又想到了他一直没告诉大家他们真正关系的事,正有点不高兴呢,没想到他就忽然过来,说了这样的话。

    反应过来后,她心跳猛地加速,脸颊也又有变烫的趋势。

    大家也都是一愣。

    胡航惊呼:“女朋友?你是说,你已经追到她了?”

    陈澍:“有件事一直没跟大家说,其实含真是我邻居家的老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前几次是有一些特别的原因,所以没告诉你们。”

    胡航这回才是真的目瞪口呆。

    此时,港岛浅水湾梁公馆内。

    “还能是谁,就是汪聿霖的女儿,8年前汪聿霖带着她入赘了周家。”

    “那不就是汪聿霖和前妻生的拖油瓶?”

    “是啊,这父女俩也是逗,都入赘了还不改姓,不知道在假清高些什么。也就周卓姿那样的恋爱脑能容下他们。”

    “不好说,周家是同意汪聿霖入赘了,但周家可看不上他。说不定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按着不让改,毕竟……周卓姿自己跟前夫也有孩子,哪瞧得上外面带回来的。”

    今日是港岛老牌豪门梁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宴席就摆在梁公馆内。

    几个富二代、公子哥,吊儿郎当地围在走廊上抽烟。

    这些年港岛和内地的经济联系越加紧密,这些人多少都跟两边的豪门圈子沾边。

    有人说,“下周我爸让我也去参加裴家的订婚宴,到时候见到本人就知道了。”

    “行啊,那你记得拍段视频发群里,让大伙也瞧瞧。”

    “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瞧的。听说木讷无趣,长得怕是也一般,不然周家这些年干嘛不让她出来见人?只有裴二这种早就封心锁爱的,才会随便找个人订婚。”

    在场有几人从前见过裴季那个白月光,知道两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的往事,不免唏嘘。

    也是。

    裴季看起来狂,谁能料到竟然是个情种。

    订婚对象是谁对他来说大概也无所谓了,反正谁都知道,他是忘不了当年那人的。

    就在这时,公馆外传来动静。

    两排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从公馆的前院走了进来。

    今日港岛下了雨,陈澍身旁的秘书撑起一把黑色大伞。

    雨珠落在宽大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先生。”

    “陈生……”

    门口聚众抽烟的二代纨绔们看到来人,都下意识将烟扔在地上,碾在脚下。

    明明陈澍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规矩陈澍严的人,偶尔有幸遇见也从来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但看到对方出现,依然像老鼠见了猫,藏都来不及。

    走廊下,秘书已经收起了伞。

    保镖们根本没给这群纨绔子弟上前攀谈的机会,就蛮横地用手臂挡开了众人。

    陈澍如入无人之境,金丝眼镜后冷漠凉薄的视线划过几人的脸,恍若无睹,消失在门厅。

    “叼,扮晒蟹。”

    有人不知陈澍的身份,趁人走远后不服气地呛了声。

    其余人纷纷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头看他。

    哪来的后生仔?这样莽撞。

    他是不知道陈澍是谁吗?

    还是以为陈先生听不懂粤语?!

    果然没一会儿,梁家的管家带着保镖出来,礼貌但冷漠地将人‘请出’了粱公馆。

    这位刚刚靠着熬死原配母子才成功上位的私生子,就这样成了港岛豪门交际圈今日的最佳笑话。

    粱公馆内。

    陈澍在宴会厅的最上首见到了穿着唐装、满头银丝的梁老太太。

    “姨婆,生辰快乐。”

    他上前,递去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这份是裴寒的。”

    又多递上一份。

    梁老太太:“哼,裴寒在国外忙得走不开,倒是知道找你这个表哥来哄我开心。”

    梁老太太是裴寒外婆,同时也是陈澍外婆的亲妹妹。她一手带大陈澍母亲,两家关系极近。

    “姨婆说笑了。”陈澍压着嗓音,音质磁性,低沉好听。

    他漫不经心坐下,脱了外面纯黑色的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和马甲。手臂上是黑色的皮质袖箍,衬得肩膀宽阔而平直。

    光是坐在那儿,就压迫感十足。

    主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只剩陈澍和梁老太太。

    老太太问了问他母亲的近况,才低声说:“裴寒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裴季,下周订婚,听说了吗?”

    陈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梁老太太:“你要送姨婆生辰礼物,不如送份能让姨婆安心的。”

    “裴家当年承诺过,家业只会留给裴寒继承。可现在,裴二却抢在他哥前面订婚,也不知道那对母子打得什么算盘……不如,你去婚宴上看看?”

    梁家的大女儿也就是裴寒生母,当年远嫁裴家,死在了京市。

    裴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曾对梁家承诺,就算儿子再婚,裴家的家业也只留给唯一的孙子裴寒继承。

    可后来,裴烨再娶,裴家有了新夫人,也有了二少爷裴季。

    如今,裴季忽然抢在裴寒这个大哥之前订婚,明显是为了讨家里长辈欢心。而裴寒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工作无暇回国。

    不怪梁老太太会多心。下课铃响,汪含真慢腾腾收拾东西。拜后排那人所赐,她满脑子装着“赔钱”两字,一节课都心不在焉。

    刚踏出教室,手机响了响,是汪征打来的视频电话。

    汪含真唇间勾起笑,抱着书本找了个真静地方。

    视频接通,屏幕出现一张和蔼的脸。他身后映着暖黄的灯,鬓边微微反光,像是又添了白发。

    汪征笑着问:“宝贝女儿,下课了吗。”

    “下课了。”

    汪含真心里暖,眉眼弯弯地笑,“爸爸,最近昭南在下雨,你的风湿病没有发作吧。”

    “爸爸身体好得很,平时有你罗阿姨照顾,不用担心。”

    汪征笑起来,眼角压出皱纹。两父女闲话家常,有说有笑,语气亲昵。

    聊了一阵,汪含真想起什么,轻声说:“今天周一,爸爸你记得下午去康复中心做治疗。”

    汪征是在一次车祸中伤到脊髓神经,双腿残废。

    医生曾说,这种程度的伤残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但是坚持康复能改善肢体功能,延缓肌肉萎缩。

    这对大部分残障人士来说很有必要。

    “李医生这周不在,我下周再过去。”

    “爸爸,康复治疗一定要按时做。”汪含真皱起眉,一本正经地叮嘱,“平时稿子不要接多了,你腰不好,电脑用久了伤身体。”

    “你这孩子倒还啰嗦起我来了。”

    汪征哈哈笑了两声,“倒是你一个人在江余要照顾好自己,该花钱的地方就要花,别给爸爸省钱。”

    汪含真抿唇:“之前李医生说引进一台进口的外骨骼设备,爸爸你去试过了吗?”

    “试过了,但是爸爸控制不好。而且我平时也用不着,试不试意义不大。”

    汪含真顿了下,不解问:“为什么意义不大?”

    “租金不便宜的,有那钱还不如存着,等你毕业了拿给你当首付买套房。”

    汪征不甚在意,笑了下又说:“哟,这一聊都二十分钟了,你去忙学习吧,爸爸准备做午饭了…”

    汪含真忍住心中酸涩,不舍地挂断视频。

    无人的楼梯口,穿堂风呼啸而过。

    情绪来得突然,她双臂抱住膝盖,低头埋进去。

    说起来,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

    汪征落残过后,靠着在网络平台接点翻译工作生活。

    他是京外毕业的高材生,底子摆在那。但他双腿残疾,身体条件比正常人差很多,无法支撑长时间伏案工作,只能接些零散活儿。

    就是这样靠着微薄的收入,一边偿还亲戚的债务,一边拉扯女儿长大。

    几年前,汪征在医院认识了一名护工。对方是农村人,在昭南没亲人也没房产,一来二去,索性搭伙过日子。

    尽管如此,生活依旧清贫而辛苦。

    汪征四十三岁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快六十岁。

    陈澍神色冷峻,讳莫如深。

    几秒后,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鸦色的睫羽微微低垂,眸色似漆。

    “好。”

    他说。

    皎皎又感觉到了电流的感觉,细细小小、传遍全身,她觉得头皮在发麻,心脏在发麻,连指尖都在发麻。

    陈澍越吻越用力,皎皎不由微微踮起脚,而他搂着她的腰,两人就这样深深地亲吻对方……

    等终于分开,皎皎眼神迷茫,看了陈澍好一会儿后,才似乎有点委屈地说:“你骗我……”

    陈澍声音也有点哑,“我骗你什么?”

    “你之前说,爷爷能给我的,比男朋友能给我的多。可是明明,男朋友给我的更多……”

    陈澍盯着她,慢慢笑起来。

    在皎皎的控诉中,他又一次咬住她的唇,含糊道:“那你想不想,男朋友再给你更多一点……”

    第 42 章   第四十二分钟

    皎皎在20岁这年的圣诞节,终于谈上了真正的契约。

    此时距离她萌生谈契约这个念头已经过去十个月,距离她和陈澍确定“契约关系”也快三个月,皎皎不得不夸感慨一句,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都能坚持下来,不愧是说到做到的皎皎公主殿下!

    但“真正的契约”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她和陈澍还是经常见面,去她喜欢的网红餐厅吃漂亮饭,或者去她又新感兴趣的各种地方玩她新感兴趣的各种东西。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但现在的频率比前阵子他们见得最频繁时还要高,有时候甚至到了每天都要见的地步。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陈澍主动约她。

    对于陈澍这种反客为主的新状态,皎皎也终于逐渐适应,并开始沉浸、享受。

    裴季没直接把汪含真送回家。

    他们从酒店出来,电话就响个不停。

    尤其是那几个跟裴季一起长大的发小,知道他今晚带汪含真见家长,纷纷急着问结果。

    知道老太太同意订婚,都嚷着也要见见汪含真本人。

    毕竟,裴季跟汪含真交往快一年了,他们连汪含真一张正面照片都没见过。

    唯一的一次,还是裴季半年前发在朋友圈一张风景像,照片右下角不小心露出了汪含真的半个背影,关系才算正式曝光。

    “季哥,不管啊,今晚说什么也得把汪妹妹带来给大伙瞧瞧。”

    “就是,半年前见了汪妹妹那半张背影照我就魂牵梦萦,得是什么样的大美人才能让你兴起订婚的念头。”

    “不能偏心啊哥,你就只给秦哥见过汪妹妹,咱们都还没见过呢。老位置JW酒吧……大伙在这等你,一定来啊。”

    “不去。”裴季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听着电话里冒出的各种声音,神色懒怠,“今晚没空。”

    “怎么就没空了?平常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在外面玩。”

    手机听筒里,酒吧那头的起哄声越发嘈杂。

    裴季不悦地蹙起了眉,眉眼染上冷淡,“别烦,说了不去就不去……”

    “她跟你们不一样,这个点要回家睡觉。”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都炸锅了——汪含真摇头,“当然不是。”

    “这么大条道不走,非要横着往我车上撞,还不是故意?”

    一口大锅扣上来,汪含真冤枉极了。

    她压根儿没注意到路边停了车。而且旁边的辅道只供非机动车通行,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大”。

    换做以前,她怎么也要争辩两句。可现在她理亏,没底气,也没勇气回嘴。

    “对不起。”

    陈澍垂眸,审视着她。

    汪含真舔了下嘴唇,认真解释:“刚才有两只猫突然窜出来,我转弯转急了,不小心撞到你的车了。”

    “就是那边草丛。”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扭身指了指路边。然而路上空无一物,肇事的猫早就跑不见了。

    陈澍并不关心,看都没往那边看。只盯着她比划完,眼神询问:所以呢?

    汪含真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歉也道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不知道陈澍信了几分。

    可是他不说话,眼神笔直地注视她,用沉默折磨她的神经。

    这时候,耳边一阵清脆铃声。

    是陈澍的手机响了。

    他瞥她一眼,摸出来接通电话。

    “喂……”

    “许教授,您没开玩笑吧。”他脚尖转了个方向,散漫地拖长尾音,“商业模型都看不懂的人你让他参加省赛?”

    陈澍讲电话毫不避忌,直当汪含真不存在。

    谈话内容多是些专业术语,她听不懂,不痛不痒地等在一边。

    走是不可能走的。

    汪含真看看树,看看草,转了一圈儿,目光来到他薄削的背影。

    顺着往下,落在他自然下垂的左手,骨节分明凸显,脉络清晰,一块银表扣住他漂亮的手腕。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冷嗤一声,左手指尖轻轻一抬,蹭上那处刮痕。

    每蹭一下,汪含真心口就颤一下。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压迫感。仿佛是在琢磨,该如何处置身后那莽撞又碍眼的猎物。

    汪含真甩甩脑袋,听见他继续说:“团队塞不下垃圾……不好意思,这事儿没得商量。”

    冷漠,傲慢,又狂又拽。汪含真累了一天,倒上床就入睡。

    窗外雨声助眠,她这一觉睡得踏实,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五分。

    综合英语课。

    她迟到了。

    汪含真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通匆匆出门。一路打着雨伞狂奔,默默祈祷千万别点名。

    好在教室不远,就在南区的老实验楼。

    实验楼红砖黑瓦,二层楼高,周围种一片绿油油的芭蕉树,老旧的色调在雨幕里更显沧桑。

    汪含真今天运气不错。

    英语老师刚打开PPT,电脑死机了。这会儿正叫了一名男生帮忙处理。

    汪含真收起雨伞,迅速扫一眼教室。

    靠后的位置都坐的差不多了,唯独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空了个座位。

    这样的宝座竟然空着,稀奇。

    汪含真没多纠结,趁老师不注意,猫着腰小心翼翼溜进去。

    空位旁边坐一名男生。

    就这么一瞥,她瞧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陈澍向后靠着座椅,黑色碎发,肤色冷白,两条长腿自然伸展,大剌剌敞着。

    他既没看讲台,也没有看书。桌上放了本MacBook,手指在触控板划着,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完全没察觉旁边多出一个人来。

    汪含真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坐到空位上。

    陈澍今天穿一身白衬衫,气质清隽干净。

    他的笔记本界面上有两张图表,下面跟一堆英文。不像课文内容,更像是分析报告。

    汪含真脑子蹦出一个念头。

    怎么遇到他了。

    第二个念头。

    原来他学习这么认真。

    可她之前翻过课本,综合英语好像没这么难。

    不及细想,屁股下面忽然一凉。汪含真瞳孔缩紧,心也跟着凉了。

    椅子是湿的。

    左手边窗户大大开着,雨丝斜飘了进来,桌上也是一滩一滩的水。

    怪不得没人坐。

    汪含真自认倒霉地深呼吸一口,皱着眉关了窗。

    还好她今天穿的牛仔裤,如果穿裙子就糟糕了。

    她有些丧气地想,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别扭地擦擦裤子,擦擦椅子,再将桌上的水一一擦干净。

    厚重的黑发顺势垂下,她随意捋了一把,发丝又缓慢滑下,松松软软挂在脸颊旁。

    与此同时,旁边的人侧过头来。

    陈澍手还放在键盘上,冷着脸,眉毛蹙成一个川字。

    被她一顿打扰,此时不耐烦极了。

    不似同龄人的不经世故,反而有种少年老成的气场。

    但好歹还是学生,他是有多大能耐,敢这样跟教授说话……

    汪含真一阵腹诽,陈澍已经挂断电话。

    他悠悠看过来,切回正题说,“私了还是走程序?”

    “私了吧。”

    吹了这么久的风,汪含真冷静不少。

    她全责,又没有保险,就算走程序也是自己掏钱,还白白浪费时间。

    一番心理建设,汪含真挂起一个抱歉的笑。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是我全责我把维修费赔给你吧,请问多少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认倒霉,现在只想把损失最小化。

    陈澍没什么反应,盯着她看了会儿,淡声说:“得先找地方定损,但我这会儿没时间。”

    汪含真一时没听明白。

    意思是暂时不用赔钱?她能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

    陈澍挑了下眉。

    她小脸仰着,说话时黑睫一颤一颤。穿一袭纯色连衣裙,腰际空空,脖子细,胳膊腿儿也细,弱不禁风似的。

    前两次见都是一脸的拒人千里,眼神倔强,冷漠得没边儿。

    这会闯了祸就态度端正,立正挨打毫不含糊。

    倒是能屈能伸。

    想到这儿,陈澍无声地勾了下唇角。随后一手抬,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汪含真愣住,一双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留个号码。”

    陈澍垂眼,颠了下手机,“结果出来了我联系你。”那天之后,汪含真的生活有了些变化。

    不用再去岁喜驻唱,她的日常变成简单的两点一线,学校和补习机构两头跑,很少再去别的地方。

    科技展的视频发布过去一段时间。 

    原本以为热度已经掉得差不多,却不知被哪个无聊人翻出她的资料,在讨论区单独开了一贴,插入她之前在酒吧的弹唱视频,帖子竟莫名其妙地火起来。

    汪含真点进去看过一次。评论大都是褒奖之词,还给她贴上【清纯】【初恋脸】【纯欲女神】等夸大其词的标签。更有甚者将她和陈澍扯到一起。

    对汪含真而言,这无疑是个恐怖故事。她半点看不下去,直接屏蔽掉帖子。

    至于夏檬,汪含真对她谈不上恨。但撕破脸皮也就丢掉了包袱,她不再让着她。

    方晴把一切看在眼里,和她也没什么话好说,夏檬在宿舍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不是季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温柔体贴了?”

    “汪妹妹得多乖啊,才十点半就睡觉?哥,别哄我们啊,不会是你想跟人家汪妹妹回家睡觉吧。”

    电话那头起什么哄的都有,还有人开了带颜色的玩笑,引起笑声一片。

    这时候,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裴季,他们都说你要订婚了,我不信……我不信你能忘得了……”

    嘟嘟嘟——

    电话被裴季冷着脸掐断,车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墨绿色的跑车在下着冷雨的城市中开得飞快,油门踩到底,没有松开的意思。

    汪含真下意识抓住了安全带,不明所以地看向裴季。

    刚才电话里,谁惹他不高兴了吗?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裴季没开扬声器,汪含真听不见具体的对话内容,但也隐约猜到些。

    “其实,我睡得也不是那么早。”见裴季油门越踩越快,她忍不住小声说,“不然,我陪你过去坐坐?”

    汪含真是好意。

    下意识以为,裴季是为了迁就她的作息而拒绝了朋友,所以不耐烦。

    吱——

    跑车突然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在下着大雨的路面划出一长道急刹的痕迹。

    汪含真险些被惯性甩出去,幸好安全带牢牢捆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问裴季怎么了,就听到他没有温度的声音,“下去。”

    “什么?”汪含真一点点睁大眼,不敢置信。

    “我说下去。”裴季下颌绷紧,压低了眉骨,茶色的瞳孔只盯着前方不停来回的雨刮器,没有回头看她。

    汪含真呼吸渐渐凝滞。

    明明车内开了充足的暖气,她的身体却像是冻僵了似的。

    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反应过来。

    “……好。”她动作僵硬地松掉安全带,手指去摸车门。

    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裴季低冷的声音响起。

    “我今晚心情不太好,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没关系,我明白的。”

    虽然这么说,但胸腔里还是挤压出更多的酸涩。她强忍着心脏皱缩的不适感,拿起包打开车门。

    带着潮意的冷空气就灌了进来。

    汪含真没有犹豫,干净的帆布鞋踩进水泊里下了车。

    墨绿色的跑车在红灯转绿灯的时候,毫不停留地扬长而去。

    大雨倾盆落下——

    汪含真就这样被裴季扔在了路边。

    那是他的切尔西球衣,9号,他几年前去伦敦旅游时在斯坦福桥专门买的,现在却穿在她身上。

    而且要命的是,她只穿了球衣。

    女孩身段窈窕,那球衣是他的尺码,穿在她身上宽松得就像条裙子似的,露出下面两条白净修长的腿,随着走动,晃花他的眼睛。

    陈澍表情就是一变。

    第 43 章   第四十三分钟

    “你拿了啤酒?”皎皎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我也要喝!”

    她说着坐到旁边,拿过另一罐,拉开后美滋滋喝了一口,然后等着听陈澍是不是又会发表“小孩子少喝点酒”之类的无聊言论。

    谁知,他开口却说:“你……怎么穿这个?”

    “我在你衣柜里找到的呀,想着正好,增添一点跑步气氛~”皎皎奇怪道,“怎么了,不能穿吗?我这次专门检查了,没有签名,就一件普通球衣,这样你也舍不得哦?”

    陈澍喉结滚动一下。

    汪含真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心脏都快要麻痹了。

    她脸颊红得发烫,仿佛要滴出血来。

    怎么就走错了呢?回到宿舍时还没熄灯。

    方晴躺在上铺玩手机,马薇薇刚洗完头,正坐在镜子前抹护发精油。

    “含真回来了。”马薇薇和她打招呼。

    “嗯。”汪含真取下厚重的吉他包,扫一眼宿舍,“怎么就你们俩,夏檬呢。”

    马薇薇今年大三,也是新闻专业。

    宿舍四人只有汪含真和方晴同班,而夏檬是这学期才搬进来,关系还不太熟。

    “那个夏檬”马薇薇一边梳头一边说,“半个小时前还坐那儿在打游戏呢,男朋友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汪含真转头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宿舍马上锁门了。”

    而且外面雨越下越大,待会儿别淋湿了。

    马薇薇放下梳子,挑眉道:“含真,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汪含真怔了下,从马薇薇的表情中反应过来。

    “我没往那方面想。”

    她对夏檬了解不多,自己又没谈过恋爱,对现实中的男欢女爱一窍不通。

    平时全靠马薇薇这个老手科普,才知道学校后面为什么那么多小旅馆,大学生夜不归宿一般都做什么。

    “含真。”

    方晴喊了声,从床上探出半个脑袋:“我刚才刷到你唱歌的视频了,唱得好好听,点赞都快破三千了。”

    汪含真端起水杯喝水,见这个“病号”一脸兴奋,问:“你烧退了吗,活蹦乱跳的。”

    “退了,就是人没什么力气。”方晴继续扯回话题,“评论还有人扒你资料,问你是不是单身,还说要订一束玫瑰花到岁喜给你捧场。”

    一口水差点呛到。

    现在的网友怎么越来越奇怪。

    “那你告诉他,我对花粉过敏。”

    她说完拿了衣物去洗澡。

    热水冲去一身疲惫,每一根毛孔都放松。

    回来时,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她们明早都没课,方晴提议找一部鬼片来看。

    女寝素来喜欢抱团看鬼片。

    晚上关了灯拉了窗帘,音效氛围一上来,那叫一个酸爽刺激。

    可惜汪含真明早有课,无福消受。

    “你们看吧,我明早有课。”

    马薇薇啊了一声,忙劝:“就我们俩看多没意思。”

    方晴爬下床来,薯片都抱手里了:“对啊,我都没课你上什么课。”

    两人同班,但选修课不一样。

    汪含真摆手婉拒:“真有课,大学综合英语。”

    想到自己刚才在里面,跟那个男人答非所问、鸡同鸭讲……汪含真甚至觉得心脏随时都要休克掉了。

    幸好对方压根不认识她,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

    她安慰自己,捂着脸回头,看见身后两扇紧闭的包房门。

    走廊尽头光影幽暗,原来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包房。

    只是门把都是用暗色金属做的,她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才没留意走错包间。

    “怎么还在这,没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裴季打完电话回来,就见到他的小尾巴在包房门外忐忑不安的样子。

    看上去,是因为胆子太小,才一直杵在这儿没敢进去。

    汪含真回眸,见到男友的身影,眼神微亮,“我刚才……”

    “胆子这么小,不敢一个人进去?”裴季挑了挑眉,像是笑她,但却很自然握住汪含真的另一只手。

    她微凉的指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汪含真鼻腔忍不住泛酸,她轻轻‘嗯’了声,靠近裴季,不敢说自己刚才走错了。

    裴季揉了揉她脑袋,没多说什么,牵着她推开了走廊另一边的包房门。

    这间包厢和隔壁是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古风古韵却也难掩奢华。

    一扇金雀报喜的丝绸屏风后,茶艺师正将煮好的红茶分沏在白瓷杯中。

    白瓷通透,衬得杯中的汤色愈发沉邃,香气醇厚。

    裴家老太太坐在上位,一头银丝却精神抖擞。老人家指尖轻轻抚着瓷白的杯沿,抬眼就瞧见了被自家孙子牵着进来的小姑娘。

    乖乖巧巧的女孩子,标致的鹅蛋脸上没有浓重的妆感痕迹。反而肤质细腻透亮,鼻尖小巧挺翘。就连头发都是乌黑顺滑地散在肩后,不像时下一些年轻人奇奇怪怪的染烫。

    只是那张脸乍一看精致乖巧,再看却文静怯懦。尤其左边眼尾那一颗浅浅的痣,坠在那儿,似泪非泪过于柔弱。

    裴老太太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

    “臭小子,让我等了多久,总算来了。”

    老太太让其他人下去,开口第一句就是埋汰裴季,眼底却带着明显的偏疼。

    “这不是路上堵车。”裴季似乎早习以为常,不在意老太太的埋汰,牵着汪含真就坐下。

    “这是我奶奶。”他介绍。

    “奶奶好。”

    汪含真很乖地叫人。

    裴老太太这时才像是刚看到汪含真,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

    这一次,脸上带了慈祥的笑意。

    “不错,是个好孩子……听说你爸爸是汪聿霖,汪院长?”

    汪含真头皮瞬间绷紧。

    她就知道,和裴家长辈见面,免不了要提到自己那尴尬的出身。

    汪含真的声音紧张的像在哽咽:“是。”

    裴老太太点了点头,却出乎汪含真意料,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的家事,反而问道:“你叫汪含真,是哪两个字?”

    汪含真有些意外,怔了怔说:“是单人旁的汪,真水的真。”

    老太太笑了:“这么说,你是大真天出生的了?”

    “对。”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放松,“我出生那天正好起了大真,所以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好。”裴老太太瞅向裴季,打趣道,“真带水,算命的都说你命里缺水,这敢情好,正好让你找了个名字和出生都带水的姑娘,八字一定合。”

    裴季勾唇,不置可否。

    反而是汪含真有点懵。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裴家长辈刁难的准备。

    尤其刚刚在隔壁,碰上一个眼神气场都很骇人的“假哥哥”,提前品尝了一把心惊胆战的滋味。

    本以为裴老太太也会是那样的人。

    没想到,完全不一样。

    老太太又接着问了汪含真几个问题,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满意。

    唯独说到她在国外美院毕业,现在在画廊工作时,裴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裴老太太:“裴季第一次见你,是撞见你在画廊里画画,他主动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汪含真没想到老太太会问她和裴季的详细恋爱经过,耳尖微微发烫,轻轻地抿唇,“是”。

    裴老太太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汪含真,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得多了几分慈祥怜爱。

    “这样,你和裴季两人的事,奶奶做主,就这么定了。找个时间咱们两家见个面,把订婚宴的细节都敲定下来。”

    汪含真一时不敢相信,转过头去看裴季。

    她没想到裴老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和裴季订婚的事。

    还以为,像裴家这样的家世,多少会挑剔。

    “看着我干什么……”裴季散漫勾了勾唇,扬起下巴点点对面,“还不谢谢奶奶。”

    汪含真后知后觉,这才连忙转头感谢裴老太太。

    气氛一时融洽,今晚的这场饭局比汪含真预计中顺利得太多。

    他那么一次次推开她,现在想翻篇就翻篇了吗?才没那么容易呢。

    而且,最近一直被陈澍占据上风,看到他这个样子,皎皎总算觉得找回一些场子。

    陈澍看她片刻,终于明白她想干什么了,忽然往后一仰,倒在地板上,右手手背遮住眼睛,一动不动。

    皎皎:“干嘛?不服气吗?”

    “没。”陈澍的语气有点懒懒的,带一点笑,仿佛疲惫,又仿佛自嘲,“我就是在想,人起坏心思,果然是会遭报应的。很合理。”

    第 44 章   第四十四分钟

    这晚的跑步切尔西最终以1:0的比分,取得胜利。

    而以这个胜利为标志,皎皎的快乐寒假也正式开始。

    不过虽然她之前想的是全职谈契约,但既然陈澍还要上班,当然不可能整天陪她。而且临近年底,陈澍的工作也相对比较忙碌,皎皎又陪他去录了几次音,有一回还参与了剧组收工后的聚餐后,终于也觉得无聊了。

    所以,当陈澍白天又去上班时,她改为宅在家里追剧,或者打游戏。

    但她毕竟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不可能老待在家里(也待不住)。

    幸好,皎皎在北京还有一个可以约的人,那就是——同样迎来寒假、无所事事的快乐女大苏迩!

    “叫我什么。”

    男人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磁性。

    像俯下身来压低了嗓,贴在她耳旁说话。

    汪含真心尖蓦地一颤。

    一种天然的、没来由的畏惧,不受控般从她心底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抬起头朝对面看,目光却毫无征兆撞入了鸦黑色睫羽下,那一片冰冷无温的眸色里。

    ……呼吸收紧。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九月入秋,江余市的暑气还未褪去。

    整座城市浸在烈日的金色中,钢筋水泥散着热气。

    汪含真从补习机构出来,热空气扑面,皮肤很快浮起一层薄汗。

    她沿着树荫往公交站方向走,不多时,兜里手机振了振。 

    她停下脚,微风吹起了裙摆。

    摸出来一看,是章岚发来的消息:【晚点到。】

    言简意赅,不是和她商量,而是知会。

    汪含真垂眸看了会儿,在手机上打字:【我晚上有事,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字打到一半,指尖顿住。她“哒哒哒”地删掉文字,转而回过去一个“好”。

    简简单单一个“好”,怎么看怎么乖。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空气中有热浪卷过,几缕发丝扬起,贴上纤瘦白皙的脖颈。

    汪含真收起手机,抬头望一眼天空。

    玻璃楼折射出刺眼的光晕,马路边引擎轰鸣,她觉得口干舌燥。

    也是在这时,好友唐颖打来电话。

    汪含真按下接听键,手机贴到耳边。

    “下班了吗?”

    汪含真嗯了声:“下了。”

    “校门口新开一家湖南菜,晚上一起去尝尝?”

    汪含真眼皮动了动,说:“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约了人?谁啊?”唐颖扬起雀跃的大嗓门儿,“是不是你们系那个——”

    汪含真平静打断:“约了我妈。”

    仿佛听到某种禁忌。

    唐颖顿了一秒,立刻收敛,“那晚上还去岁喜吗?”

    “要去的,我不会迟到。”

    汪含真看一眼公交站牌,上面显示还有一站就到。

    “那我晚点过来找你。”唐颖说,“干脆叫社长他们一起过来喝两杯,怎么样。”

    天气很热,汪含真将手机拿到另一边耳朵,撩一把头发。

    她说:“明天周一,你好像有重修课。”

    那头唐颖一噎,呼出一口气,“小嘴厉害啊,唱歌好听,损起人来也一套套的。”

    汪含真弯唇,“先不和你说,公交车来了。”

    那人明明也不过是淡淡瞥她一眼,隔着袅袅烟真,英俊而冰冷的五官甚至都被烟真模糊淡化。

    可落在汪含真眼里,却是明晰得犹如天堑般的距离感。

    高不可攀、凌厉疏冷。

    明晃晃的提醒着汪含真,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不喜欢她。

    情况似乎正在变得糟糕……

    显而易见,裴大公子并不乐意听她刻意套近乎,喊他哥哥。

    看上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分。

    汪含真心里不明白。

    明明裴季跟她提起过,裴寒这个人很好说话。

    还说,要是她有机会见到他哥,尽管跟他一样改口喊哥哥就好。

    裴季不会骗她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汪含真抿了抿冰凉发冷的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揪得更紧,整个人看起来局促又不安。

    在氛围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其实刚才我……”

    “童小姐。”

    陈澍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她。

    “……是。”汪含真抬头,眼神莹润像盈着光看过去。眼尾那颗浅浅的泪痣,让她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吓哭似的。

    她好像最规矩的学生,挺直了柔软的腰肢,明明紧张害怕,却认真又谨慎,生怕错过他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套近乎。”

    他说。

    “也不浪费时间。”

    汪含真:“……”

    她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对方冰冷疏离的语气冻住。

    隔了几秒后,才慢慢地小小地“嗯”出一声。

    陈澍眸色冷锐,仿佛看不见坐在对面的女孩脸上明显的窘迫和尴尬。

    “所以,长话短说。”他再次强调。

    汪含真咬唇,“……好。”

    包厢里的气氛终于沉寂几分。

    他换了个姿势,将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沉着声,“听说你很擅长画画。”

    汪含真心里磕噔一下。

    没想到提问环节这么快就来了。

    可裴季还没进来,怎么办……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假装不记得刚才的难堪,稳住心神背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擅长说不上,只是在法国留学时学过……”

    陈澍冷冷看她,“是么,你对孩子的事怎么看。”

    汪含真懵了懵抬起眼:“孩子?”

    刚见面第二个问题,就要谈到孩子的事了吗?

    他好歹是裴季的大哥,怎么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接的问未来弟媳妇这样的问题。

    会不会太不见外?

    可汪含真也明白,豪门就是这样的,只在乎传宗接代。

    汪含真忍了忍,才慢吞吞说:“孩子的话,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孩子多了才热闹……”

    她细长的睫羽颤动着,因为谈及这种话题,脸上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涩胆怯。

    看起来是十分诚恳地在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喜欢小孩子。”

    她说完,下意识避开了和陈澍的眼神接触。

    汪含真不擅长撒谎。

    一直都是。

    听到她的回答,陈澍不经意勾了勾唇,流畅的下颌线抬起倨傲的弧度。

    黑色领带下,凸起棱角的喉结处半遮半掩一颗小小红痣若隐若现,看上去危险又迷人。

    他眯起眼像在审视她。

    显然,并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说出的每一个字。

    实际上,陈澍今晚会亲自替侄子陈厌面试家庭教师,纯属意外。

    之前下属们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家庭教师,送到别墅,全碰了壁。老爷子催得紧了,他才特意空出半小时,亲自解决这件事。

    眼前的童小姐,就是老爷子那边推荐过来的最佳人选。

    说是家世清白,性格单纯,喜欢孩子,还擅长跟心理有问题的小朋友打交道,尤其擅长绘画。

    心理医生建议,画画对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孩童有好处,所以老爷子很中意这个人选。

    可陈澍不喜欢。

    性格似乎过于怯懦乖顺,还会下意识主动讨好他人,这样的老师并不会成为孩子的好榜样。

    更何况,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单纯,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早已背诵好的答案。

    陈澍一向被圈内人私下评为手段最狠戾的野心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会把金钱浪费在一个货不对板、谎话连篇的女人身上。

    “你可以走了。”陈澍耐性全无,垂下冷眸将雪茄按在金属熄灭器里,宣告今晚的面试已经结束。

    “走……?”汪含真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他。

    她不明白,她刚刚的回答应该是臻于完美的,为什么裴大公子会不满意?

    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汪含真看见男人已经灭了雪茄,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眸色逐渐冷淡冰凉。

    显然,他没有要继续与她谈话的意思了。

    汪含真开始着急,“抱歉,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至少,请你告诉我……”

    “出去。”

    他甚至连眼都没抬,声音染上寒霜,又冷又沉。

    汪含真咬紧了唇瓣,眼眶一点点发红。

    可她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把人得罪狠了,将来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她吞下心脏涌出的酸涩,站起身。

    哪怕内心失落,也挺直了腰杆。

    “那我先走了,裴先生。”

    汪含真礼貌地跟他道别,才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叫我什么。”

    汪含真回眸。

    她愣了一秒,才想起好像一开始见面时,他就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我叫你,裴先……”

    “先生。”这时,包房门被人敲响。

    陈澍的秘书戴辰,领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口。

    “童小姐来的路上遇上车祸,迟到了……”戴辰看到包房内的汪含真,皱起眉,“这位是?”

    他不记得今晚有帮陈先生,另外约了别人。

    汪含真眨了眨眼:???

    童小姐?

    他说的那个童,难道…不是她的那个汪?

    汪含真视线在穿着套装的女孩和男人讳莫如深的神色之间来回,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她,好像真的走错了?!

    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想报复陈澍,可后来,皎皎发现,她实在太喜欢看陈澍每次被自己引诱住,意乱情迷、对她流露出渴望的样子了。

    那样的他,让她仿佛上瘾了一般,只想要更多一点,再多一点。

    所以,当到了晚上11点,看到陈澍又准备出门时,她忽然说:“你今晚要不别出去了,就住家里吧。”

    虽然之前皎皎发扬风格,主动去住了民宿,但这种事当然只有一次,后来又变回了皎皎睡卧室、陈澍出去住的安排。

    比如最近,陈澍就一直在皎皎当时选的那个民宿过夜,在同一栋楼,比出小区住酒店更方便。

    陈澍第一反应是以为她又要自己睡沙发,但下一秒,意识到不对。

    果然,他听到皎皎说:“我早就说了,沙发太短,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床呀……”

    第 45 章   第四十五分钟

    浴室里水声停止,是陈澍洗完澡了。

    皎皎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

    明明是她把他留下来的,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却不受控制地紧张了。

    脑海里充斥的念头都是,今晚,他们真的要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了?

    其实这段时间,皎皎各种撩拨陈澍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有情乱心动,可那些和现在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一定是因为“床”这个东西的暗示性太强,太令人遐想……

    电梯到达五楼,裴季牵着汪含真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为两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发走了。

    他带着汪含真穿过一条长长的暗色走廊,一直往里去。

    汪含真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墙面铺满了琥珀色的奢石,几盏壁灯点缀,影影绰绰,私密性极佳。

    就在这时,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

    裴季也没避着汪含真,牵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电话。

    汪含真就站在旁边等,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她,拉到窗边吹冷风。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汪含真唇齿都有点打颤,这通电话终于结束。

    她抿了抿冰凉的唇瓣,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裴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没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静音,偏头看她:“最里面的包厢,你先进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过去的意思。

    汪含真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这儿吹冷风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断她,垂下眼睛,浅淡的茶色瞳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虽然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还是想让家里认可你。乖,别让长辈久等,你先进去。”

    汪含真:“……”汪含真掐着点儿来到二楼休息室。

    房间不大,窗帘半阖,中间一张八人会议桌,桌上摆着文件夹和纸巾盒等杂物。

    房间有人,陈澍已经等候其中。

    他脱去了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此时手中拎一杯咖啡,恣意又散漫地靠着桌沿。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气氛诡异。明面儿上晓之以理,实际含沙射影。

    话里话外都在把勾搭周进的罪名往她脑袋上扣。

    不及汪含真回应,夏檬先站起来,端起一小杯白酒炸进了啤酒里,杯子递到她眼前。

    “一杯啤酒算什么诚意,至少得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喝了这杯深水炸弹。再次站在“岁喜”门口,汪含真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距离第一次登台刚好过去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她声名鹊起,却足够揽一票喜好相投的乐迷,旋律与欢呼共舞,舞台体验珍贵无比。

    汪含真看一眼熟悉的木质门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个点酒吧没什么人,音响播着后摇滚,零星几名客人在吹水聊天。

    推门进去,祁东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

    男人年近三十,留着齐肩中发,一身皮衣牛仔裤,十足文艺范儿。

    “东哥。”

    汪含真打了声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祁东点头,嘴角扯了个淡笑。把提前准备好的信封推到她跟前,开门见山:“小汪,对不住了。”

    当初汪含真来岁喜试唱,祁东本来没打算签她。

    小姑娘长得是不错,但打扮素淡,也不是音专生,严格来说并不符合酒吧歌手的气质。

    但一首歌听下来,给人一种脱离烟火气的宁静。

    她很纯粹,也很独特。一双眼睛写满故事,却又神秘疏离,是这浮尘俗世里的独一份儿。

    汪含真没什么反应。

    不管什么酒,她都没打算喝。

    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下,她慢慢抬起下巴,直视夏檬的眼睛。

    “我和周进从来没单独相处过,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你告诉我,该为哪件事道歉?”

    她问心无愧,道理面前是非自有公论。

    不过有的人并不渴求所谓的真相。车上没播音乐,也没人说话。空气在车内流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不是汪含真怕尴尬。

    这条分明不是去市中心的路。

    眼看窗外建筑越来越少,街景变了又变。

    像是到了某处郊区,环境却极好,群山绿树,偶尔几栋别墅点缀其中。

    什么饭要跑这种地方来吃。

    “到底去哪儿?”汪含真瞥一眼窗外,半开玩笑说,“你不会要找个偏僻地儿把我卖了吧?”

    陈澍不搭话,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这在汪含真看来等同默认。

    若陈澍真把她扔到哪个荒郊野岭,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可不止四万块。”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心底仍是隐隐不真。

    她这样说完,陈澍一扯唇角,仿佛听了个笑话:“那你说说,值多少。”

    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夏檬端着酒杯,神色不善看着她。

    也是在这时,身边路过一名男生。夏檬似乎被他撞了一下,没站稳,手里的酒被晃得泼了出去——

    “哗啦”一声,全洒在汪含真身上。

    她打了个哆嗦,狼狈地朝后退了一步。

    冰冷液体迅速渗透衣衫,贴上皮肤。胸前头发也湿了,浑身一股浓烈的酒味。

    汪含真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她不紧不慢地放好脚架,架起相机,调节高度和焦距。

    透过镜头看出去,他白衬衫,蓝领带,身材挺拔,宛如一棵笔直的新竹。

    汪含真不打算出镜了。只要陈澍肯配合,凭借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怎么拍都不会差。

    空气中飘散一股馥郁的咖啡气味。

    汪含真一脸平静,公事公办,对那道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不关心。

    摆弄一会儿,还回头关上休息室的门,以免拍摄过程被人打扰。

    “可以开始了。”汪含真说,“我们抓紧时间,十分钟就能搞定。”

    陈澍盯着镜头看了会儿,忽然问:“吃饭了吗?”

    汪含真一愣,从相机抬起头。

    “我问你吃饭了吗?”

    她没听懂,以为他想快点结束拍摄,便如实回答:“还没。”

    陈澍闻言点头,放下手中咖啡杯,清脆一声,然后折身往沙发走去。

    汪含真眼神跟去,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仍懵着。下一秒,陈澍已经提起盒子,拎到了桌前。

    他没说话,骨感手指轻轻一转,解开了丝带。包装盒被一点一点地剥落,四散而开,最后露出里面的方形慕斯蛋糕。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还想说什么。

    裴季,“汪含真,难道你不想跟我订婚?”

    她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体育馆空旷,耳边充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热身运动后,老师针对篮球动作进行讲解和示范,而后学生们分组进行练习。

    汪含真天生不是运动的料。

    运球吃力,拍球手掌痛。再睁眼已是早上十点。

    马薇薇和方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宿舍静悄悄。

    汪含真坐在床上,望一眼对床,夏檬窝在被子还在睡。

    按照惯例,她一般周五就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今天倒是稀奇。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冷意侵满全身。

    汪含真转头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看来是降温了。

    昨晚那风太厉害,树枝好像都秃了一截。

    汪含真搓搓胳膊,利落爬下床。

    短袖已经穿不住了。她从衣柜找了件薄针织衫穿上,简单洗漱一翻,吃了点面包和牛奶,接着写昨天的稿子。

    宿舍真静,只有轻微的鼠标和键盘声。

    临近收尾,汪含真听见宿舍门被推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晴抱一摞资料,进门就长吁短叹,“这边班主任叫开会,那边学生会又让组织志愿者活动…分身乏术啊我。”

    汪含真侧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能者多劳,谁让你是优秀学生干部。”

    “哎,我这个周末算是泡汤了。”

    方晴垂头丧气地放下资料,又说:“你怎么在寝室,周六不都要兼职吗?”

    汪含真继续敲键盘:“今天突然有点事,我找主管请假了。”

    “啊?什么事啊”

    正说着,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随后一道女声劈头盖脸砸下来,“你们俩能不能真静点!”

    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她太过矫气。

    周进教了她好几遍,仍是不得要领。一个小时下来,二分球没投进几个,手掌倒是拍麻了。

    运动结束,汪含真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微的汗。方晴瘫坐在椅子上,哀嚎一声:“不行了,打个篮球怎么比跑步还累。”

    “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哎,我跟你一起。”

    汪含真拍她的肩:“不用,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那我要冰可乐”

    汪含真来到小卖部,从冰柜拿出一瓶矿泉水一瓶可乐,正要关门,被一只手挡住。她回头一看,是周进。

    “怎么样,一节课下来累不累。”周进抽了瓶运动饮料,脸上挂着笑。

    汪含真耸耸肩:“还行。”

    她把水递到柜台,摸出手机打算付钱,被周进止住,“我来付吧。”

    汪含真和周进完全不熟,也没有白拿人恩惠的习惯。

    “不用,我自己来吧。”

    她浅浅一笑,点开微信界面。一垂眼,瞧见通讯录多了个红色的1——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汪含真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

    指尖点进通讯录,屏幕出现一个叫“x”的ID,后面跟着申请介绍:陈澍。

    是他。

    汪含真心口一紧。

    时隔两周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了?”一旁的周进问。

    汪含真抽回神,淡声说:“没什么。”  

    心绪被扰乱,她慢腾腾地点开付款码,忽地听见周进又说:“我已经付过了。”

    他拎着饮料,冲她一笑,“走吧,下回你请我。”

    她很想的。

    裴季浅淡的瞳孔带了点温度,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汪含真轻轻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气,“你先接电话吧,我自己进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拿起手机去露台上接电话。

    汪含真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最远处的那间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轻轻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华丽敞亮,瞬间和灯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屋顶倾泻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树银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辉。

    汪含真被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低头,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看见圆桌后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纯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装包裹着颀长伟岸的身形,肩宽腰窄,矜贵优雅。

    他正拿着手机,面朝窗外的方向接听电话。

    黑色短发下一张极具冲击性的面孔,灯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体,下颌线锋利明晰。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也能看出骨相绝美,甚至比裴季都更优越。

    汪含真心脏蓦地收紧。

    没想过推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男人手边打开的雪茄盒和几乎没动过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几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衬衣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长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正静静燃烧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汪含真的存在。

    他侧身放下手机,抬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来。

    “你迟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冽而缺乏温度。

    在看到汪含真的那一瞬间,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眸底划过寒凉。

    汪含真吓了一跳。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要被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像黑夜里不可窥探的海域,看似平静,却隐藏着世间最深涌的危险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叫你……什么?”也叫宝贝吗?

    “随便。随便叫什么都行……”

    皎皎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称呼,有陈澍,有男朋友,但最后,颤声喊出来的却是,“爷爷……”

    皎皎感觉,听到这个称呼,陈澍的身体猛地绷紧。

    下一秒,她心口一烫。

    陈澍的吻,落上了那只让他魂牵梦绕、振翅欲飞的粉蝴蝶。

    然后,他的身体也终于,虚脱般松弛下来……

    第 46 章   第四十六分钟

    随着新年越来越近,就算是凄惨的社畜也相继迎来休假。

    腊月二十八,陈澍终于打完年前全部的工,和皎皎公主一起摆驾回宫。

    电梯门一打开,就听到“砰”“砰”两声闷响,接着,彩带和彩片漫天飘飞,同时伴随着齐声呐喊:“欢迎皎皎公主回家!”

    皎皎只愣了一秒,立刻也爆发出欢呼:“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回来啦!”

    然后,她一把丢开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就扑进前方一个男人的怀里,“呜呜呜好久不见我亲爱的爸比!我好想你哦!”

    又对旁边的人说:“还有妈咪、陈叔叔和舒城阿姨,我也好想你们啊!!!”

    没错,眼前四个正是皎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陈澍以外最重要、最亲近的人——皎皎的爸爸岳攀、妈妈汪斐然、陈澍的爸爸陈维兴以及妈妈叶舒城。

    汪含真呼吸顿挫,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对不上,裴家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长辈。

    她走错包房了?

    汪含真的思绪一时有些懵,轻轻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错了。

    ‘走错了’三个字要说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抬起头。

    不,她没走错。

    这个男人的年纪、这样的气场……几天了都,怎么还不上班。

    陈澍收回视线,拎起酒杯喝了一口。校门口的大排档生意火爆,客人三五成群。

    破旧木桌,红色塑料凳,谈笑声混杂食物香的味,十足人间烟火气。

    汪含真点好菜,又加了一瓶啤酒,把菜单递地给服务员。

    唐颖手肘着桌面,看了她半晌,挑眉问:“什么情况,借酒消愁?”

    汪含真笑了下,撕开碗筷的塑料膜:“没。”

    她爱惜嗓子,平时基本不沾酒。今天闹完这一出有些逆反心理,便也跟着要了一瓶啤酒。

    “那你突然喝酒?”

    秋天夜晚温度降得快,冷风一吹脖子凉飕飕。

    “我以后不在岁喜唱了。”汪含真说。

    “什么?”唐颖惊了声,刚夹起的花生米掉桌上,“为什么啊?”

    汪含真倒一杯热水喝,没提今天的事,而是把周进和夏檬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唐颖听得火大,嗓门儿高了八个度:“这男的傻逼吧,有女朋友还对你澍殷勤还有你那室友,脑子被狗啃了?有本事冲你发火没本事教训臭男人?”

    汪含真耸肩,自嘲一笑:“谁知道,奇葩程度都快赶上我同学编的社会新闻了。”

    聊天间隙,一大盘烤串儿端上桌,滋滋冒着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汪含真拿了一串吃,味道很好,就是许久没吃烧烤,舌尖有点辣。

    “然后呢,这跟你唱歌有什么关系?她去酒吧找你麻烦了?”唐颖接着问。

    “嗯。”

    唐颖深吸一口气,睁大眼,“靠,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然后呢?和她们打一架?”

    旁边一男生开口,语气带着点玩味,“这新来的唱得可真好,瞧瞧那白花花的大腿。”

    “有什么好瞧的。”李俊文俯身压杆,瞄准粉色球,“要我说就不该换,这种风格在夜店一抓一大把,清纯女高可不多见。”

    陈澍目光斜过去,问:“什么意思。”

    粉球撞到桌沿,又被弹回台面中间。

    李俊文扭头,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陈澍抿起唇,眼梢向下耷着,目光冷幽幽地挂他脸上。

    李俊文一激灵,反应过来说:“就歌手啊,那妹妹被换了。”

    陈澍表情不变,顿了两秒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上周吧,你去省赛的时候。”

    “为什么换?”

    李俊文一时有些懵,陈澍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出了点什么岔子”他杵着球杆说,“人祁东都不愿意,是驰子非让换的。”

    话说着,打球几人都停了手。

    但凡视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陈澍现在脸色沉得吓人。

    周围气氛忽然真静下来。

    陈澍抬眼扫一圈儿,刚才还在眼皮子底下乱窜的人,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向锐驰人呢。”

    他沉声。

    几名男生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刚好服务员端上酒水,李俊文叫住他:“你家老板呢。”

    “哦,他和几名顾客在一楼掷飞镖”

    汪含真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唐颖想说打一架也不是不行。

    她知道汪含真不是容易服软的性格。

    明明受了欺负还云淡风轻一笑置之,那都是把苦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唐颖瞧着她的反应,问:“是你自己想走的?”风从远处的树林涌来,吹在皮肤上却一点都不凉快。

    汪含真舔了舔唇,冰凉手背贴上脸颊降降温。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火烧火燎的血液终于冷静下来。

    发泄了,爽了,也后悔了。

    她现在手腕酸痛,腮帮子也隐隐作痛,那样的力道咬下去肯定流血。

    不但如此,她还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按照那个混蛋的性格,一定又会借题发挥……

    汪含真一阵头疼,闭了闭眼,再睁开。

    没错,她厌恶他,忌惮他。可她一个字都没冤枉他。

    他们不过在英语课有过两句小摩擦,是在任何人眼里都无足挂齿的小事。

    他却逮着不放,三番两次搞针对,不就是因为对章岚搭上陈家耿耿于怀吗?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倒霉。

    权贵高门无往不利,没人会喜爱一个威胁自己利益的后妈。

    何况还是那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全凭一副皮囊爬上位的花瓶。

    可这一切关她什么事?因为她是章岚的女儿就活该承受这些?

    汪含真找不到答案。抬头望一眼天空,飞鸟掠过,回答她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汪含真掀起眼帘:“有区别吗。”

    她不愿多说,唐颖忍住没追问。沉默消化了一阵,拿起啤酒倒满杯。

    两人碰杯。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夜风呼啸,无声扬起乌黑的发。

    微苦的酒精气味钻进口舌,一寸寸攀上大脑神经。

    “别想那些了。”唐颖掐一把她的脸,换话题说,“给你看看姐的新纹身。”

    她撩起一截衣袖,强烈白光灯下,小臂纹一串墨黑色的字母。

    汪含真皱了下眉,没看懂。

    “Carpe diem?什么意思?”

    “法语,及时行乐的意思。”

    汪含真点头,这十分契合她的人生观。

    “挺酷。”

    “你也整一个?”汪含真想,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她双目血红地看着他,忽然猛地低头,连带所有的不甘和憎恶,张嘴咬上他大拇指下方的肌肉。

    汪含真一笑,连忙摇头:“我怕疼。”

    “不疼的,那纹身师技术可好了。”唐颖垂着眼,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人长得也帅,架子鼓玩儿得可溜了他们那边刚组乐队,要不要一起玩玩。”

    汪含真再一次折服于唐颖的交友能力。

    “可别,我没功夫应付。”

    “让你交朋友,谁让你应付了”唐颖嘴里嚼着牛肉,侧头看她,“还打算找兼职呢?”

    汪含真嗯了声:“时间空出来也没事做,让补习机构的主管帮我多排两节课。”

    市面上合适的兼职工资都比驻唱少,想要攒钱只能勤快点。

    唐颖不知道说什么好,端起酒杯撞了下她的。

    “悠着点儿啊,别太拼命了。”时间不早了,她收拾一番出门。

    然而下楼走到宿舍门口,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汪同学,早。”

    周进穿一身浅色卫衣,从屋檐下走来。

    夏檬不在宿舍,他一大早守在这儿,目标是谁并不难猜。

    汪含真并不想见到他,只在面上尽量保持礼貌:“学长,有什么事吗?”

    周进一笑:“你吃早饭了吗?”汪含真站在原地,轻轻捏起手心。

    头顶太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无端觉得燥热。

    现在一回想,周进对她确实有些不一般。

    他和她说话总是带着笑,每次上课都耐心教她技巧。他甚至很有礼貌,不会故意地肢体触碰。

    好几次她无意抬头,都撞上他直白的视线

    汪含真从未多想,只当周进为讨好女友的室友,才这般主动热情。

    然而今天他的行为说明了一切,再迟钝的人也反应得过来。

    汪含真无语死了,可现在夏檬明显是误会了什么,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

    旁边的叶绵龄亦如此,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

    “没。”

    “那一起吧。校门口有家灌汤包特别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汪含真脚尖不动,静静站着。

    “我们没有那么熟。”

    周进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冷,尴尬地抿起唇。

    “其实今天找你,我是有话想说。”他顿了两秒,又开口说,“夏檬她…没欺负你吧。”

    汪含真看着他,没懂。

    “如果夏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来跟她说…这事带给你很多麻烦,也怪我没处理好…”

    哦,是来道歉的。

    可是他的善意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她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不断地收缩。

    汪含真被吓到了。夏檬气急,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默了几秒,忽然一笑,转头看向服务员:“你们这儿的歌手就这素质?别说废话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别别别,两位有话好好说。”

    服务员急了,去扯汪含真的衣袖,压低嗓音:“你赶紧说两句好话,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汪含真皱起眉,强撑着没动。她平时很少买这东西,但能尝出蛋糕口感很好,细腻绵密,有一股很浓郁的巧克力味。

    如此美味,却被这个变态浪费掉,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休息室很真静。

    静到能听见细微的吞咽声。

    陈澍倚在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小姑娘看。

    许是因为工作任务,她今天马尾高高束起,显得很精神。

    本就是又乖又纯的长相,穿一身米白色针织衫,毛茸茸的,衬得人更加柔软。

    那张嘴巴小得很,蛋糕含进嘴里,脸蛋一鼓一鼓,莫名就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

    就是脾气不好,倔得很,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屑一顾。

    想到这,陈澍无声扯了下唇角。

    蛋糕是刚才工作人员送的,也是陈式旗下酒店提供的,味道不会差。

    他不爱甜食,本打算随手处理掉。

    可是看她刚才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实在不太顺眼。

    她乖顺起来什么样儿?

    陈澍不知道,没见过。

    心血来潮,他就想看一看。

    头顶略过一抹灯光,照亮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叶绵龄抱起胳膊,斜斜睨着眼前的少女。

    她原本不记得她的名字,前几天看到陈澍的专访视频,压根儿没留意这个小记者。

    直到夏檬告诉她。

    小记者就是她那个绿茶室友,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叶绵龄稍作联想,坐不住了。

    陈澍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不管是参赛获奖还是商务宴会,凡是记者采访都一一婉拒。

    然而不知道这女的使了什么手段,陈澍破例接受了专访。

    再后来,她发现汪含真竟然还在岁喜驻唱,一颗心更是跟猫抓一样难受。

    没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见的家人,会是裴家那位光风霁月、高岭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裴大公子在集团说一不二,家中也是话语权极重,裴季想让裴家人同意他们订婚,最好的就是从这位宠他的哥哥入手。

    只是,裴寒本人似乎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又凶又冷,不像是光风霁月的样子。

    汪含真的心跳正在失速,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装看不见对方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找了把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下。

    陈澍挑了挑眉。

    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灭,隔着烟真,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有话要说的女孩。

    汪含真这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慌,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咬着唇瓣放软了声音。

    “哥哥好。”

    是好轻好软的一声,极度乖巧、温顺动人,尽量让自己更容易获得‘长辈’怜惜。

    包厢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的沉默后。

    汪含真听到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叫我什么?”

    皎皎回想刚才,危险过去,现在又有了别样的感觉。

    她小声说:“你觉不觉得,刚刚这样,有种偷情的感觉,很刺激呀……”

    陈澍喉结一动,皎皎与他目光相对,说:“不然,今天晚上我趁他们睡着了,偷偷来你的床上,或者,你来我床上……”

    第 47 章   第四十七分钟

    因为皎皎回家太晚,所以,没过两天,就到了大年三十。

    过年啦!

    除夕当夜,照例是在酒店团年。而参与的人除了皎皎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姑父一家以外,还有陈澍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以及叔叔婶婶一家人。

    是的,他们两家连年夜饭都是一起吃的。

    其实听说最开始他们也不是一起过年的,结果那一年吃年夜饭时才发现那么巧,两家居然是在一个酒店团的年。第二年就干脆直接在同一家酒店订年夜饭,桌子挨着,然后形成惯例。

    再后来,时间长了,连坐都不一定严格按两边家庭坐了,大家随意混坐,真正变成了一起过年。

    两人刚下车,就有裴家老太太身边的秘书带着两个助手,从酒店大堂里迎了出来。

    秘书是个中年人,姓张,国字脸。

    张秘书只瞥了眼跟在裴季身后一袭白色纯棉连衣裙的女孩,便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秘书:“二少爷,上面等您半天了,茶水都换过两轮。”

    这是在问裴季怎么迟了这么久。

    张秘书哪知道裴季昨晚跟朋友玩赛车到今早才睡,下午起来临时喊汪含真出来说是见家长,接上人再绕过来就遇上大雨和晚高峰堵车。

    不过也幸好是这位爷,要是换了旁人,裴老太太早就起身走人。

    “路上堵车。”

    裴季只觉得张秘书念叨,察觉身边少了人,转头一看,就见到像小尾巴一样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被助手无形挡在了外面。

    “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他朝人伸手,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就乖乖地贴过去,牵住他伸来的手。

    张秘书还是头回见这位二公子对女人在意,视线终于真正落到了汪含真身上。

    很恬淡柔静的女孩子,皮肤细腻白皙,左边眼尾一颗浅痣衬得杏仁眼湿润胆怯。

    黑长直的发散开在肩后,及脚裸的白色连衣裙,帆布鞋干干净净。

    简简单单勾勒出文艺小白花范儿。服务员躬身端上前菜。

    长长餐桌,碗碟轻轻碰撞实木,发出的声音深沉闷重。

    一如此时的气氛。 夜里妖风乍起,呜呜的像哭声。阳台的窗户被吹得直晃,玻璃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掉。

    汪含真在床上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吵。她爬下床,轻手轻脚关窗户,抬眼望出去,夜色茫茫一片,树影在空中张牙舞爪。

    再次躺上床,耳旁真静不少,睡意却更淡了。

    汪含真难得一次失眠了。

    她翻身躺平,黑发在枕边铺开,没来由的,脑海浮现一张脸。

    眉眼深邃,棱角分明。黑云压着山巅,一如此刻的心境。等汪含真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已经点开陈澍头像,按下语音通话键。

    一千块都让她肉疼。

    四万块简直难以接受。

    她不想打字跟他讨价还价,还是通话来得直接。

    一阵机械的嘟嘟声,手机震了下。

    出乎意料,对方爽快地接了。

    汪含真脚尖转了个方向,后背抵着掉漆的栏杆。

    “喂?”汪含真不敢往前了。

    雨声淹没脚步声,她站在台阶处,没有被发现。

    女生她认识,播音专业的叶绵龄。

    男的也认识,刚才英语课坐她旁边的陈澍。

    此时叶绵龄仰着头,黑发柔顺垂下,露出妖冶精致的侧脸:“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嘛?”

    似娇非嗔,听得人掉鸡皮疙瘩。

    陈澍低头玩儿她头发,修长骨感的指节缠上乌黑发丝。

    一身白衬衫被她抓出暧昧的褶皱,领口敞开一截,露出锋利喉结,和削瘦的锁骨。

    他就那样被动地站着,叶绵龄一颦一动都跟着他,心甘情愿被他掌控。

    身后风雨飘摇,惊心动魄。

    甜蜜和欢愉纠缠,在氤氲气氛中一丝丝滋长。

    汪含真眨了眨眼,想起唐颖对陈澍的评价——

    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叶绵龄算一般女生吗?

    新传学院公认的院花,不算一般了吧。

    胡思乱想一通,到底不忍心上前打扰。

    一来不礼貌。

    二来她不愿和陈澍有交集,哪怕简单一个眼神。

    不单是因为刚才的不愉快。

    陈澍是章岚“金主”的儿子。

    她心里有刺,凡事和章岚有关的人和事她都感到抗拒。

    “怎么。”司机认出人,忙上报老板,“董事长,窗边那那位好像是章女士。”

    陈裕忠侧头看过去,默了片刻,沉声问:“对面那女孩儿是”

    “哦,她就是之前给您提过的,章女士在昭南的女儿。成绩不错,去年考进了江大读新闻专业”

    江大。

    陈澍挑了下眉,透过玻璃窗望向那道白色身影。

    她身形单薄,裙摆及膝,一双小腿雪白匀称。

    厚重黑发挡住半边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手指捏着勺,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

    也是在此时,对面女人递过去一张卡,少女动作稍顿,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勺,单手接过那张卡,直接装进了挎包里。

    陈澍嗓音低哑,语气冷硬。

    极衬这一片黑沉夜色。

    汪含真捏着手机,难得舌头打结,“我我就是想问问,维修费怎么会这么贵。”

    话一问出来就知道十分没营养。

    可她没心思修饰措辞,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陈澍沉默两秒。

    “每一项都写得很清楚,没看吗?”

    稍微平复的心又躁动起来,汪含真突然就不觉得冷了。

    “看了,可是这家的报价是不是稍微高了点?”

    不是稍微高了点,而是高的离谱。

    同样是奔驰车,其他的补漆只要几百块,他这个要几万。

    “江余那么多4S店,能换一家再看看吗?”

    那头不说话。

    汪含真攥紧手心,小心翼翼又问:“我知道文华路就有一家……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问问,怎么样?”

    沉默。

    真静。

    静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像一条被钉在粘板上的鱼,明知活不久了,仍凭着本能绝望挣扎。

    空气越来越薄,她快挣不动了。

    在濒临窒息的死寂中,她听见一声冷笑。

    下一秒,陈澍在她耳边吐出三个字:“不想赔?”

    看人的眼神刀片儿似的。

    他就跟外面那风一样,浑身透着压人的邪劲儿。

    就像现在。

    她明明可以不用赔钱了,却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轻松感,反而脑子乱糟糟。

    像一团重叠堆积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

    陈裕忠端坐主位,手中捧一盏茶。冷风过境,天色暗了好几个度。

    夏季彻底翻片儿,大部分学生换上长袖和外套。也有女生贪靓穿短裙,白花花的腿迎风招展,看着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今天周六,又是降温天,校门口人不多,车也很少。

    汪含真跨出校门就看到一辆扎眼银色跑车。

    真是个有钱的主。

    这不比那辆黑黢黢的奔驰漂亮多了。

    汪含真冷嗤一声,不紧不慢走近。

    跑车车窗半掩,看不见人脸,只看得见黑色的人影。

    一只大手扣着方向盘,肤色冷白,五指骨节凸显。延续而上,手腕扣一块银表,在太阳下泛着渗人的冷光。

    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明白,陈澍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放过她。

    思绪乱飞了会儿,脚尖已到车前。

    汪含真拉开车门。

    车内气味很干净,没有烟味,也没有香水味。

    前车之鉴,她动作不敢太大,坐上去小心翼翼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陈澍一直侧头看着她,直白而大胆。

    三秒过去,仍没有收回的意思。

    视线落在少女惨白的脸上,挂了两秒便移开,低头喝茶。

    “你小子今天犯什么混。”这话是对陈澍说的。

    尽管她低低垂着头,黑发像帘子一样挂在脸颊边。刚才进门时已经见过模样,稍作联想就能认出来。

    “爷爷不是好奇我女朋友长啥样嘛。”

    陈澍拿了服务员奉上的热毛巾,掀起眼帘,“今天就顺便带过来吃顿饭。”

    他慢条斯理擦手,闲散的语气,“对了,爷爷人呢?”

    陈裕忠放下茶杯,目光在汪含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脸上。

    “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老爷子。”

    陈澍耸肩,皮笑肉不笑,“当然关心,我一向比您更关爱老人。”

    张秘书有些意外,很难想象他们这位混不吝的二少爷,喜欢的竟然会是这种安静温软的类型。

    像是那种学生时代成绩很好、胆子却很小、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似乎是不乐意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见,裴季微微侧身,挡在了汪含真身前,“行了,我自己上去。”

    张秘书立刻体贴为两人按了电梯。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的氛围突然变得急促而骚动起来。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排训练有素、身高体壮的黑衣保镖立刻从后面几辆车下来,迅速将闲杂人等挡在人墙之外。

    他们各个西装笔挺、训练有素,像是专程等待什么大人物下车。

    就连酒店的高层这时候也匆匆赶到在酒店大门前站了一排,态度恭敬谨慎。

    裴季瞥了眼,冷淡语气,“谁啊,这么大排场。”

    “好像是……陈家的车。”张秘书回头看清后,挡着电梯门小心问,“应该是那位,咱们要不要等等?”

    谁都知道裴家和陈家交好。

    准确的说,是裴季的大哥裴寒和陈家掌权人陈澍交好。

    毕竟,裴大少过世的母亲跟陈澍的母亲是表姐妹,两人从小就走得近。

    汪含真听到张秘书的话,也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看去。

    但只看见一排人高马大的保镖把酒店大门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是看人了。

    “等什么,我跟他很熟?”裴季挑眉,透出不耐。

    秘书,“……”

    他想说,就算陈先生跟二少不熟,但跟他们大少爷不挺熟的嘛。

    老太太原本就有意让大少爷一起见见这位汪小姐。

    可惜,大少爷目前不在国内。气氛瞬间扭转,现场人看傻了。夏檬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刻,怒意涌上全身。

    “你敢泼我”

    她扬手就要一巴掌,服务员见势不对,眼疾手快拉开汪含真。

    酒喝多了手劲特别大,夏檬的巴掌将将打在服务员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

    夏檬酒精上头,怒火遮眼,还要扑过去。

    她不清醒,叶绵龄是清醒的。

    叶绵龄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向后扯,拔高音量:“你别动手,冷静一点!”

    闹成这样场面已经十分糟糕。

    服务员白白挨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

    “不行了不行了,我头好晕含真,你现在帮我把盘子端下去”

    他捂着脑袋作头晕状,找了个借口,趁乱拉走了汪含真。

    既然碰上陈先生,老太太应当是巴不得请陈先生看在大少爷面子上帮着掌掌眼的。

    但这话张秘书肯定不敢当着裴季面讲,还想委婉提醒就被裴季打断,“你看我女朋友说话了吗,就你话多。”

    张秘书悻悻。

    裴季揉了揉汪含真脑袋,像是奖励,“还是你乖。”

    汪含真:“……”

    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是谁。

    汪含真一年前刚回国,除了几个熟人,对京圈其他家族了解甚少。

    更何况,以她那尴尬的身份,原本就没资格踏足这个圈子。

    她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惦念着待会儿的会面。

    裴季临时通知她过来,接到她后就一直在车上打电话,根本没时间跟她说清楚今晚的情况。

    她不知道今晚要见的都有谁,也不知道裴家长辈对她具体什么态度。

    第一次见家长,汪含真根本就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里挤出更多酸涩的担忧。

    只希望待会儿见到的那位长辈,是好说话的。

    耳畔又响起那晚看球时,皎皎困惑的声音,“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球队那么长时间呢?我从来没有这种经历。”

    他之前不肯和她在一起,因为觉得她不喜欢他。后来,她说她喜欢上了他,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可他忘了,她的喜欢向来浓烈而短暂。每一次都是。

    那这次,她喜欢他,又能喜欢多久呢?

    第 48 章   第四十八分钟

    每年正月初三,皎皎和陈澍两家人都会去爬青城山。

    这个时候青城山上也很热闹,山道上挤满了人,有趁着春节假期来游玩的外地游客,也有像他们一样的本地人,来登山远眺,顺便为来年烧香祈福,山上的每一所道观都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皎皎两家人此刻也在其中一所道观里,不过他们不全是为了祈福,还为了拜访一个人。

    “汪道长,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皎皎一把抱住对面的男人,撒娇道。

    当年汪斐然怀孕后,岳攀激动莫名,给未来的女儿取了近百个名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在青城山上遇到了一位同样姓汪的道长,觉得很有缘,于是专门请这位道长为孩子取名。

    道长最后选了“含真”两个字,取自“抱朴含真”,意思是希望她能保持纯真自然的天性,不被世俗的虚伪和狡诈所污染。

    好一阵后,汪含真在一处高层建筑下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处。

    裴季将她扔在了CBD商圈附近,周围的高层建筑像是冷硬的钢铁陈澍林,在这个湿冷的雨夜显得毫无温度。

    她被淋成了落汤鸡。章岚想到了什么,从菜单抬起眼,“大二了,还在做兼职?”

    汪含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抿了抿唇,握着水杯没说话。

    章岚面色不变,微昂起下巴注视她。

    女孩不仅长得像她父亲,性格脾气也像。脑袋一阵一阵地烧得疼。

    抢钱吗?

    什么车修一下要四万??

    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不信邪搜索车型,价格弹出来心凉了一大截。

    就那辆普普通通的奔驰车,售价要两百多万。

    汪含真胡乱捋一把头发,眉头紧皱,心烦意乱极了。

    坐在电脑前气闷一会儿,猛地站起身。

    宿舍走廊尽头有一个阳台,站在那儿能望得很远。楼下围墙外面是一片建筑用地,许久不动工,已被荒草覆盖。

    秋天夜凉,汪含真只穿一件短袖睡裙,站在风口冷得发抖。

    不过正好,能给她降降温。

    风带来野草的清新,能让她神经冷静。

    她不是拿不出钱。

    除去爸爸给的生活费,她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兼职也攒了些钱。加上章岚每学期给的生活费,不算一笔小数目。

    硬要说的话,她手上的钱比大部分学生都要多。

    但这笔钱她另有用途,不能随便动。

    外表柔柔弱弱,像是谁都能欺负的软骨头,实则一根脊梁骨又直又硬,性子倔得很。

    给钱不肯花,还一个劲儿找活儿干……不用猜也知道,是想多省点儿,给她那倒霉的前夫花。

    “怎么还要做兼职?”章岚眉头微敛,明知故问,“上学期给你的生活费呢,五万块还不够你花的?”

    汪含真眨眼,轻声说:“妈妈,我不想乱花钱,你知道爸爸的腿——”

    “含真。”

    章岚打断她,扣上手中菜单:“钱是妈妈给你的生活费。你爸爸出意外的时候我和他已经离婚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特意讨好裴季穿的白色连衣裙,早被雨水湿透,正狼狈不堪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像是某种无声嘲笑。

    今晚是周末,又遇上大雨降温。

    汪含真拿着手机叫网约车,哪怕已经加了不少钱,也等不来一辆应答。

    冰冷的雨水从屋檐外斜斜地淋在她的身上。

    她抱着自己,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把电话打给她爸爸。

    如果爸爸知道她现在在路边淋雨,会来接她吗?

    大概是不会的,他今晚有很重要的应酬……也不一定,爸爸很疼她,他会来的。

    不知不觉,汪含真拨通了汪聿霖的电话。

    “喂?真真,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瞬间,汪含真差点泪崩。西餐厅坐落在市中心,坐公交十五分钟就到。

    餐厅新修的,环境装饰奢华,走进去便是一股悠然凉意。  

    汪含真静静坐了会儿,喝一口柠檬水,随后摸出手机,翻看今晚要演唱的曲目歌单。

    过完两遍词,她打开软件写专业课的稿子。“咚——”

    台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色球被推出去,在绿色绒布划出一道长长直线,利落滚进球袋。

    李俊文倚靠着台桌,脑袋懒洋洋歪着:“得,这回又要被他一杆收了。”

    陈澍没搭理他,漫不经心地拿枪粉擦球杆。

    下一球有难度,蓝球被黑球紧紧贴住,形成一个刁钻的角度。除了球手的实力,还得看点儿运气。

    头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脸上。

    陈澍俯下身,拉杆,握紧球杆果断一推,蓝球擦着台桌边儿进了洞。

    围观的男生直呼牛逼。

    陈澍甩了甩手,低头看一眼右手手掌。伤口挨着虎口,深深的一圈褐色,已经快结痂了。虽然不怎么疼,总觉得肌肉神经被一股劲儿牵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陈澍皱眉,突然就不爽了。 

    球杆扔给旁边一男生,淡声说:“剩的替我玩儿。”

    在场一起玩的大都是圈内公子哥,打台球不止是打台球,一局下来出入都是六位数。

    男生嘿嘿一笑。

    便宜都掉脚边了,不捡白不捡。 

    “没问题。”

    李俊文被夹在中间,不乐意了:“什么情况,老崔你作弊啊。”

    老崔耸肩,颇为不屑:“老子本来就比你厉害。”

    “呸。”李俊文叫嚣道,“你们谁上都一样,受死吧”

    陈澍懒得理他们,调转脚尖倚在台桌边。

    耳旁是球杆的碰撞声,伴着一阵阵抒情的歌声。

    低眸看去,舞台中央站一名女歌手。

    一头齐腰大波浪,脚踩七厘米高跟鞋,身上挂一条亮片连衣裙,都快短到腿根儿了,生怕不会走光。

    和某人白开水一样的寡淡风格不同。

    她唱出的歌词深情款款,却给人过于艳俗的印象。

    非但不觉动听,反而有种刺耳的聒噪。

    一个多小时过去,章岚终于到了。

    岁月从不败美人。

    这话在她身上尤其适用。

    她穿一袭深色西装裙,包裹住两侧臀线,曲线曼妙,脚踝细瘦亦漂亮。

    黑发在脑后挽了个低低的髻,衬托光洁脖颈,眉眼似水墨温婉,肌肤莹白如昔。  

    高跟鞋“蹬蹬蹬”靠近,捎来淡雅的香。

    章岚把手提包放沙发上,端端坐到她对面。

    “到多久了?”

    汪含真收起手机,说:“没多久。”

    章岚垂眼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我记得你读的新闻专业?”

    “嗯。”

    “现在大二了,学习忙不忙。”

    “还好,就专业课变多了。”

    一问一答,冷淡疏离。外形外貌也不尽相似,没人能看出她们是一对母女。

    但想归这样想。

    她身上,的的确确留着她一半的血。

    “充实一点是好事,但也别光顾着上课,多参加系里的项目和活动长长见识,对你将来有好处。”章岚说,“饿了吧,看看想吃什么。”

    她递过去一份菜单,随口问:“今天周末,没和同学出去逛逛?”

    汪含真淡声:“没。”

    “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没有。”

    “爸爸,我在……”从岁喜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一弯银月挂天上,夜风像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过皮肤,留下灼热的温度。

    两人并肩往学校方向走。

    唐颖挽着汪含真胳膊,一手揉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汪含真问。

    唐颖摇头,“没吃晚饭,饿得有点胃痛。”

    “没吃饭就不要喝酒了。”汪含真轻声说,“待会儿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和牛奶吧。”

    听着没什么食欲,不过这个点外卖也送不进来了。

    说到喝酒,她的脑海浮现酒吧那一幕。

    “刚才跟你喝酒的男生是谁?”

    “你说李俊文啊?”唐颖侧头说,“之前滑雪认识的一哥们儿,后来聊熟了知道他也是江大的。嘿,你说巧不巧。”

    果然也是江大的。

    这样说的话,唐颖应该也认识陈澍。

    以前没听她提过,什么时候的事?

    顿了顿,汪含真又问:“他旁边那几个呢,你也认识?”

    “其他几个不算很熟,就一起吃过两次饭——”

    唐颖说着眼珠一动,语气斜上去,“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

    汪含真撇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唐颖咯咯地笑,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问陈澍吧。”

    陈澍名声在外,除去一张蛊人心魄的神颜,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顶级富二代。

    恣意浪荡,天之骄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但也不至于人见人爱,她自己就不吃这一挂。

    唐颖不过是逗逗她,随便一瞎猜,不想汪含真顿住脚步,扑哧扑哧地眨眼睛。

    “真真,你阿姨说你一整晚都不在家。你去哪了?下这么大雨别在外面玩,爸爸这边还有应酬,你赶快回家,回去再说。”

    嘟嘟嘟——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汪含真垂下视线,看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心脏皱缩得比刚才听到裴季让她下车时更疼了。

    裴季扔下她时,她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裴季只是少爷脾气犯了,突然没了耐性。

    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脾气大性格乖张,会突然因为一句话而烦躁冷脸。

    汪含真不在意他的脾气,因为他情绪正常的时候,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像她爸爸。

    她爸爸的爱,在再婚后,就已经被分成了好几份。

    再也不是独属于她的了。

    汪含真像失掉了所有力气,抱着双臂慢慢蹲了下来。

    她眼眶一点点泛红,就连鼻尖都红了。

    像是在雨中被冻的,又像是哭的。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在这时,缓缓从雨幕中驶了出来。

    “先生,公司楼下那个……好像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

    戴辰看到路边那一抹身影时有些意外,下意识汇报。

    裴家老二的女朋友,就是那个今晚误闯包房的,叫汪含真的女孩。

    可后车厢坐着的男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澍正用手机处理公事,他冰冷的眸低垂,毫无看热闹的兴致。

    “她蹲在路边…好像在哭。会不会出事了,要下去看看吗?”戴辰觉得雨中的女孩有些可怜,想着两家到底认识,忍不住说。

    终于,陈澍停下了手中的公事,抬起漆黑深邃的瞳孔朝车窗外那一抹身影瞥去。

    小小的一团,蹲在路边。

    浑身都是被雨水淋透的柔弱娇嫩,像极了失去攀附的菟丝花,摇摇欲坠、随时都快被掐断。

    难怪连他的秘书,都会忍不住怜惜多说几句。

    岳攀远远的看到皎皎和陈澍站在梅树下,皎皎还拿着段梅枝对他指指点点,顿时心头一松。

    这不挺正常的嘛!

    他暗道他们真是想得太多了,搞得他都差点信了,刚才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这里幽会呢!

    正想开口叫他们一声,陈澍却忽然一把抓住梅枝,往前一扯,皎皎被动靠近。

    岳攀一愣。

    下一秒,就看到陈澍一低头,吻上皎皎的唇。

    第 49 章   第四十九分钟

    岳攀手一松,手机砸到地上,“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梅林里格外清晰。

    皎皎刚被陈澍的突然袭击搞得脑袋一懵,又听到身后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却见爸爸、妈妈、舒城阿姨和陈叔叔居然都站在不远处!

    她双眼瞬间睁大,震惊地看着他们。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都过来了?

    汪含真的视线在雨真中一点点模糊的时候,看见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影。

    最初,她并不在意。

    只是以为对方是一辆偶然路过的车辆。

    可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她身边开过去以后,却没有驶离,反而缓缓地停了下来。

    就停在,离她不远处的人行道旁。

    汪含真仰起头,下意识看过去。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明明那辆黑色豪车的车门并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那辆车上下来。

    仿佛只是刚巧停在路边等人,或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停留一会儿。

    可是汪含真心里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像是被什么人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的危险感觉。

    她忍不住观察那辆车。

    看见车牌上那连串的8时,不禁咋舌,光是这个号牌就贵得吓人。

    这辆价值不菲、色调冷硬的劳斯莱斯,让汪含真莫名想起了今晚在包房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那辆车也依旧没有开走。

    一人一车就这样默契地对峙着。

    而汪含真不知道的是。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她和这辆车的主人,正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无声地对望着。

    她看不见车内的男人。

    但车里的陈澍,却能透过贴了车膜的黑色玻璃,清晰地看见她脸上哭过的痕迹。

    女生红肿的双眼被雨水混合泪水重复沾湿,又泛了一圈红晕。

    贝齿咬住微微发白的唇瓣,是冷极的,或者……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陈澍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开车。”

    他没有要下去解救她的意思。汪含真和甄黎道别,脚步顿了几秒,转身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这个点行政大楼没什么人。

    太阳光不算强烈,走廊映下晃动的树影,望出去,是一大片香樟树林,风一吹便沙沙地响。

    汪含真钻进电梯,按下一楼,漠然地看着电梯门缓缓闭合。 

    从刚才甄黎说“我们这种人”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汪征。

    想小小六十平米的家,和那一件件特殊定制、专供残疾人使用的低矮陈设。

    还有汪征那副因经年累月坐轮椅而变形走样的的髋骨。

    尽管如此,汪征每个月都按时转给她一千五的生活费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

    他的辛苦和无私,让她的处境比甄黎好很多。

    心里还沉着,忽而一阵机械的摩擦声。

    电梯门缝将将合上,又被人从外面按开。 

    也是在这时,一道高大人影走进来——

    陈澍穿一件黑色长T,灰色工装裤,一手插兜里,神色如往日一般冷淡。那双锋利的黑眸在捕捉到她之后停顿两秒,然后轻飘移开。 

    汪含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手心不自觉地捏紧。  

    跟着陈澍进来的还有两名女生,正言笑晏晏聊着什么。汪含真没去听,只注意到其中一人按下五楼的按钮。

    她心底忍不住去猜,他是要跟她们一起去五楼,还是直接去一楼。

    电梯轿厢被人打扫过,混杂一股干草和过度清洁的消毒水气味。

    轿厢缓慢下沉,似乎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汪含真盯着鼓鼓的牛皮纸信封,没接。

    沉默片刻,她抬眼:“东哥,我能问问原因吗。”

    其实她心里有数,但不死心。汪含真低头吃蛋糕,不知道对方脑子装的东西。

    蛋糕小小一个,几口就吃完。她把叉子盘子扔进垃圾桶,“咚”地一声响,似带着愠怒。

    “可以开始了吗?”

    陈澍满意嗯了声,咖啡杯放桌边。

    他神色自若地看向镜头,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表情依旧很淡,不过已经给面子地收敛脾性,一双迫人的眼眸柔和不少。

    题目是刘明玥提前写好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公式化问题。

    例如选择双学位的初衷,校企合作经历,获得国际商赛金奖的感想等。

    陈澍一一回答,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直到汪含真念出最后一个问题:“本科念完有继续深造的想法吗?有心仪的院校和专业吗?”

    按照常理,这种家世背景的人毕业直接接手家族生意。

    谁还去苦逼地专研学术啊。

    刘明玥这题目也太浪费了。

    汪含真腹诽,抬眼一看,镜头下的陈澍眼睫耷拉下,眸子里漾起冷意。

    他不说话,休息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过了约半分钟。

    “明年可能会出国。”陈澍重新看向镜头,自嘲笑了声,“说来可惜,连江大的毕业证都不一定拿得到。”

    面对夏檬的恶劣挑衅她处理得不冷静,不妥当,要投诉要罚款她都认。

    但问都不问她一句就扫地出门。街道寂静无声,路灯将人影拉长,再缩短,延进无边夜色。

    汪含真背着吉他包,身上衣服半干不湿。

    冷风狭裹,她感受不到凉意。

    周身萦绕浓烈的酒精味,似被厚重的手掌包裹,燥热无比,又挥之不去。

    回到宿舍,方晴坐在台灯下看书。

    她和她打招呼,取下吉他包,拿了换洗衣服便钻进浴室。

    热水哗啦啦流下。汪含真仰着头,任由水花砸在脸上。

    想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时间没有冲淡可笑的误会,反倒发酵变质,愈演愈烈,糟糕得彻底。 

    汪含真抹一把脸,在水雾中睁开双眼。

    事到如今难回头,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不过是把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原封不动还回去。

    她有什么错。 

    然而孤勇在人性之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汪含真很快便为逞一时之快而付出代价——

    隔天收到岁喜老板的消息,让她有空到店里结算本月工资。

    并且通知她,以后都不用再去岁喜唱歌了。

    她不能接受。

    祁东瞧了她片刻,食指点点桌面。

    “小汪,你先看看这个。”

    他递来手机,点开一段监控录像,显示的是二楼卡座区一角。

    视频光线昏暗,没有声音。显示的内容和当晚发生的一致——

    夏檬“不小心”撒了酒,摆摆手,像是在道歉。而汪含真往后退了一步,说了句什么,忽然弯腰,端起一杯酒就朝对面泼去。

    汪含真抿唇,懒得再看。事情的经过她一清二楚。

    祁东按下暂停键,冲她抬下巴,“你认识她吗?”

    怎么会不认识。

    “她叫夏檬,是我室友。我们一直有矛盾。”

    “夏檬?”祁东皱眉,“不,我说她旁边个子高的那女生。”

    “五楼到了。”

    也不在意一株摇摇欲坠的菟丝花,为什么会被无端扔在路边,会不会毁在这场暴雨里。

    陈澍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雨中再次启动,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厦的车库入口。

    汪含真反而松了口气。陈澍抬眼,静静看她几秒。随后揭开盒子,取出小勺,小巧漂亮的蛋糕托在手掌心。 

    “你是学新闻的吧。”

    他慢慢走近,一双眼睛黑而深,冷得不近人情,却又侵略性十足。

    “老师没教过你们沟通技巧吗?比如什么样的态度,才能引诱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粗俗字眼刺激着人的耳膜。

    汪含真被活活定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果然一独处,这人的恶劣性格就暴露出来。

    威逼利诱,蛮不讲理。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了味。

    汪含真深吸气,瞪圆了眼睛:“你无不无聊?”

    陈澍没接她的话,眉梢微扬,慢条斯理说:“说好十分钟,你在浪费时间。”

    思绪飘远,汪含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好在这楼没人上课,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

    从楼道望出去,是郁郁葱葱的校园之景。再远处,是漫无边际的天。

    十八九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投资创业一夜暴富,考研考博进央企,留学深造当IT大拿。

    汪含真和他们不一样。

    她的梦想,是希望爸爸有朝一日能站起来。“我说的是拍摄十分钟。”

    “现在还剩五分钟。”汪含真望着他。

    其实周进长得不赖,人高腿长气质阳光。

    可她此刻看着他,有种吃了苍蝇的难受。

    “你来找我,就是在给我找麻烦。”

    他们爱也好恨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和周进就拼过一次桌,上过两堂体育课,甚至都没用看待异性的眼光看过他。

    她惹谁了?

    汪含真说完要走。周进急了,往前一步拦住路:“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你大一军训的时候我找你要过微信,可是被你拒绝了。我是在那之后才认识夏檬的,我没有——”

    “你不用说了。”汪含真打断,冷下脸说,“我不想知道以前,也不想知道以后。”

    那种被危险冰冷注视的感觉,好像瞬间消失。

    她后知后觉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在刚才紧张观察那辆车时,就陷入麻木。

    幸好这时,手机上的网约车软件终于弹出提示,有司机接单了。

    汪含真松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液体,才察觉她眼里的泪早就被冰凉的雨水冲刷干净。

    因为莫名的恐慌,竟然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汪含真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突然觉得好笑。

    正好这时网约车到达,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身后的高层建筑物中,陈澍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向落着大雨的整座城市夜景。

    从他的位置,早已看不见蹲在楼下的那一抹白色纤弱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大厦门口淋雨。

    不过无妨。

    他并不关心。

    眼看桌上瞬间炸锅,连其他桌的亲戚都听到动静,又是震惊又是兴奋地围过来,争先恐后地问:“什么女朋友?你跟我姐/你跟我哥/你跟皎皎/你和小澍在一起了?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皎皎目瞪口呆。

    你是要昭告整个家族吗?

    要不然我再给你个喇叭,你去小区楼顶广播算了!

    第 50 章   第五十分钟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皎皎逃到二楼,很快,陈澍也跟来了。

    皎皎回头就恼道:“你干什么呀!”

    “什么干什么?”

    “你还装傻?谁让你告诉他们的!”

    最近爸爸妈妈还有舒城阿姨的反应,让皎皎意识到见家长不仅像她最初想的那样俗气,还很麻烦!

    所以,她并不打算再跟别的亲戚说她和陈澍的事。

    那天在公司,皎皎一直想亲陈澍,当时还以为只是因为刚在一起。但后来她发现,这种欲|望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

    到后来,皎皎自己都有点害羞,她怎么这么喜欢亲啊?

    但,想到她连确定自己喜欢上陈澍的契机都是因为吻,又觉得可以理解。

    她实在太喜欢和他接吻的感觉了……

    皎皎不好意思说,但陈澍仿佛明白她的心情,又或者其实他心里也一样,所以最后就变成了,现在每一次见面,他们都会亲吻。

    于是,皎皎能一遍又一遍感受那种电流传遍全身的感觉,每一次,都让她沉醉又飘飘然。

    不过,次数多了,皎皎也终于发现不对。

    和陈澍比起来,她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好像……太弱了一些?

    比如确定关系的平安夜,他们一共亲了四次,她亲的两次和他的两次比起来,简直太小儿科了!

    后来的每次也都是陈澍掌控节奏,而她只能被动承受。

    皎皎咬咬唇,有点不甘示弱,还有点想表现一下。

    于是,当又一次两人吃完晚餐,他开车送她回学校,却把车停在校门口,按着她吻得火花四射、难舍难分。

    在最激动的那刻,皎皎忽然学着陈澍之前做过的,含住他的嘴唇,轻轻吮了一下……

    陈澍一下子顿住。节后第一天,汪含真难得睡个懒觉。

    还不到九点,就被唐颖一个视频电话炸醒。陈裕忠猛地站起身,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砰”地一声地碎成好几半。

    章岚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大惊失色,愣了两秒忙去顺他的背:“别生气了,你这血压还高呢,有话好好说就是。”

    “为了区区一个医疗项目就这么沉不住气?”陈裕忠食指指着眼前的不孝子,怒目道,“还以为你这几年多少有些长进现在看来,简直半点陈家人的样子也没有!”

    这话说得极重,赶尽杀绝,丝毫不留情面。

    周遭气氛凝固下来。

    陈澍不急不怒,也不反驳。

    再难听的话也听过,不差这几句。

    沉默几秒,他冷冷笑了声:“有关系吗,我不过就是您捡回来的赝品。”

    他说完转身就走,长腿一迈出了房门。

    庭院深深,高大门柱边种了几株玉兰,光秃秃的还未开花。

    陈澍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云也没有太阳,灰蒙蒙的一片。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陈澍烦闷地扯开一颗衬衫纽扣,绕道前台拿了车。

    砰地关上车门,他沉默坐了会儿,才发动汽车往回开。

    她睡眼惺忪地点了接通键,屏幕出现一张浓妆脸。

    “还在宿舍睡觉呢!”

    汪含真从床上坐起,不知道她大清早地咋呼个啥,迷糊地“嗯”了声。

    唐颖对着镜头扬眉:“走,露营去。”

    这人总是突发奇想,说风就是雨的,汪含真已经见惯不怪。

    “你们去吧我没时间。”她打了个哈欠说。

    “七天长假呢,怎么没时间。就去山上住一晚上,耽误不了多久。”

    “真没时间。”汪含真按了免提,顺着梯子爬下床,“1到5号都要去补习班,我跟主管说好了。”

    唐颖看着那边晃动的景象,吸一口气:“那6号呢?总有时间了吧。”

    “6号也不行…我约了方晴去会展中心。”

    屏幕上唐颖绷起脸。

    汪含真怕她真生气了,轻声解释:“我们采写课的小组课题,要计入期末成绩的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上周就跟同学提前定好的。”

    唐颖嘴角抽了下,声音提高八度:“汪含真你有没有良心?”

    皎皎见状,有点结巴地问:“怎、怎么了?”

    陈澍没回答。章岚一步步走近,待看清来人后,笑容随之僵掉。

    尤其看到她被陈澍握住的手,脸上迅速浮现一丝愠怒。 

    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表情压下去,问:“你你怎么在这。”

    没人接话。半小时后,银灰色跑车停在一道高大的铁艺大门口。门头颇为气派,门卫看了眼车牌号,敬礼放行。

    汪含真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在电影里见过。

    她猜测是某处私人庄园。而且看样子,陈澍是这里的常客。

    跑车驶入大门,又继续开了十多分钟。陈澍轻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屑和她争辩。

    汪含真侧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他的侧脸。

    其实她心里是有警觉的。

    通常情况下,提出这种类似约会的要求多少有些暧昧。

    带着某种意图不轨的意味,引人遐想。

    可陈澍不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冷淡,疏离,高不可攀。

    没有一丝情愫的痕迹。

    甚至说,他们见过的几次都不愉快。话里话外带着刺,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汪含真可以肯定,陈澍对她毫无兴趣。

    所以他约自己吃饭图什么?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

    汪含真看了他会儿,轻轻收回视线。

    不管陈澍什么目的,都不会比让她损失四万块钱更难接受。

    吃饭又不是吞刀子。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钱债两清,对她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绕过一片望不到边的高尔夫球场和人工湖,最后停在一处三层楼高的建筑楼下。

    “下车。”

    丢下这么一句,陈澍长腿一迈下了车。

    汪含真见他把车钥匙丢给迎来的泊车员,双手抄着兜往楼里走。

    看都没看她一眼。

    汪含真磨磨蹭蹭下了车,走在他后面像个跟班儿。

    心情简直一言难尽,她咬住下嘴唇追了上去。

    庭院很宽,两边廊柱高大森严,地上铺着纯白大理石地砖,蹭亮而干净。

    走了约半分钟,她跟着陈澍来到一间宽敞厅堂,一侧落着数扇拱形落地窗,中间是一张木质长桌。

    房间里有人。

    中间的男人坐在木椅上,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穿一身儒雅中式长衫,面容是上位者的严肃深沉。

    他旁边的助理奉上一盏茶,毕恭毕敬道:

    “董事长,二公子到了。”

    陈澍侧头去看,汪含真垂着头,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脸色苍白,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他感受到她在发抖。

    “我带她来的。”陈澍说。 

    说实话,他没想到今天章岚会来,更没料到汪含真会是这副反应。

    之前那股倔强劲儿全没了,脆弱又忐忑,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

    “你们两个”

    章岚话没问下去,她没脸开那个口。

    陈澍皱了下眉,正要说话,汪含真忽然用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带动椅子刮出“吱嘎”一声。

    “不是他说的那样!”

    她的眼眶泛红,嗓音颤抖,像是从喉咙逼出来,“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逃一样地。扬起一缕黑发打在陈澍的手背上,轻轻一下,沁人的冰凉。

    这一次陈澍没拦,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没胃口,跟着站起身——

    “站住。”

    陈裕忠沉声命令。

    没了外人在,他彻底黑了脸。

    章岚看见这副架势,忙挽住他胳膊,温声:“裕忠”

    陈裕忠抬手,示意她住口。

    目光至始至终挂在陈澍身上,“丢脸丢够了吗?”

    陈澍挑了下眉,散漫道:“您老人家能带女人过来,我就不行?”

    皎皎以为自己做错了,脸“蹭”的红了,“我,我只是想表现好点儿……”

    陈澍终于开口了,语气似乎有点惊讶,“你想表现好点?”

    皎皎本来就紧张,闻言觉得他在取笑自己,恼羞成怒,“怎么了,不行吗?我知道你比我表现好、比我厉害,但这不能怪我,我又没有经验……”

    她说到这里一顿,忽然审判地盯着陈澍,“不对,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什么会那么会亲?你不会是之前跟别人亲过吧?”

    陈澍笑了,“公主殿下,你是要当场造冤案吗?我都没交过女朋友,去跟谁亲?”

    “那,你是不是演戏的时候跟别人亲过?你有配过吻戏对不对!”

    陈澍笑得更可恶了,“我只是游泳歌手,又不是真的歌手。我们配吻戏就是亲手背就好了。”

    亲手背?那是怎么弄的,就是模拟亲吻的声音吗?哇,好想看看哦!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皎皎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揪回来,说:“那你也没经验,怎么……就亲得那么好?”

    而且不是后来才好的,是第一次,他就亲得很好……

    在她怀疑的眼神里,陈澍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我在心里演练过很多遍了。”

    语气里的轻佻和暗示让皎皎瞬间睁大眼睛,脸颊红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澍又说:“其实,我刚才不是在笑你。你说你想表现好点,你已经做到了。表现得特别好……”

    她刚刚那样轻轻地吮他一下,让他瞬间血液沸腾,差点当场失控……

    皎皎却咬了咬唇,“不,是……色胆包天。”

    女孩含羞带嗔的表情,让陈澍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这次变成了他把她压在身下。

    “那,我还有更大胆的,你想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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